新年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圆顶帐篷上，融化了薄霜。四处树影、植物、岩石统统是卷曲的旋涡状，圈圈圆圆像蛋糕卷，或是儿童画的卡通云朵。
    居住在深山中的一百二十八位窟卢塔村民齐聚广场，叩首万物，手心贴在卷纹的地面上，虔诚背诵赞歌。
    “天上太阳，地上绿树
    我们的身体在大地诞生
    我们的灵魂来自于天上
    阳光及月亮照耀我们的四肢”
    全心全意，庄重吟完整首半小时的赞歌，十二岁的酷拉皮卡直起身。他掀开蓝金色的祭礼披风，挂在一位男士肩上，边跑边喊：“爸爸妈妈，我去找派罗啦！”
    “记得晚上还要去村长家吃饭。”年轻的父亲替他把披风捋平。
    “去听他刻薄地念叨我吗？我才不想去！”酷拉皮卡拽下眼皮做鬼脸，声音大到主持仪式的祭司和正背着手与村民聊天的老村长都能听到。
    “酷拉——”短发女人叉腰，正要训，手臂却被丈夫带住。男人摇头道：“放心吧，他说不‘想’去，不是‘不去’。”
    “这孩子，学到了你的聪慧，礼貌一点没学，越来越调皮了。”女人俯身给丈夫拂去膝上因叩首留下的灰印。
    “他难道不像你一样勇往直前？”男人笑得腼腆。
    “我可没儿子猛。我也想出门啊啊啊老公。可我有贼心没贼胆。”女人指指自己发红的眼珠，嘴角垮下，随后鼓起双拳说：“我就指望咱儿子闯出去，打破我们世代流传的界线了！我要电视机！我要看会动的故事画！”
    女子这番话倒也没避开村长众人。她老公无奈，温声说：“行，我们就等酷拉大闹天宫吧。”
    冬天多雨，汹涌溪流从山头流下，难不倒在这片森林中长大的孩子们。
    酷拉皮卡牵着眼疾和腿疾加重的派罗，敏捷穿过小溪和铺了苔的石径，路过几只长相笨拙肥实的短翅白鸟，在草地上渡步啄食。
    岩洞恒温偏冷，两人入内不点灯。酷拉皮卡在漆黑中抱着书籍发挥想象力，而派罗因眼疾读不久，听得专注。
    这是他们唯一的外界之书，极为珍贵，是去年一位叫做希拉的猎人留给他们的。纸页翻得起毛，布面封皮被摸得发亮。
    派罗用手背撑着脸，像听天书、听远方的风似的。他佩服酷拉皮卡的记忆力，能记得和背诵出整段有关新年的文字。二人一起分析所谓的新年烟花到底是何物。烟做的花，怎么在空中绽放，点燃夜空。
    酷拉皮卡躁动地在地上打滚。他好想离家出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胆小的村长总说外面太过危险。难道不是正因为危险，才能证明勇气，才能成长？与世隔绝，苟且偷生算什么？真想像希拉一样，做个四处冒险的猎人。而且外界的医疗技术一定能帮到派罗。
    决定了，再去和村长好好谈谈！要得到他的认可，光明正大离开村庄！
    黑暗中火红眼明亮，像深藏的火种在燃烧。
    ————
    天空竞技场，世界第四高的巨塔，层层灯火在云雾之间迭映。
    圣诞、新年，派对狂欢无缝衔接。白天人们下注、搏杀、喝彩；晚上去夜店和酒吧，把未燃尽的热血换成烈酒与汗水，就像再补打一针兴奋剂。
    一楼，初始楼层共有四乘四，十六块擂台，因为参赛选手通常实力薄弱，只能用场次来堆热度。门票便宜，供偏爱从草莽新人中挑选潜力股的观众过瘾。
    无性别分区的更衣间里，空气浓得能拧出汗。有刚下场者拆下染血的缠手绷带丢进垃圾桶，有人把冰袋贴在拉伤处。
    梳妆镜前，一只修长的手指蘸了发胶，把一头张扬的红发向后上方梳拢，湿亮如火。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又轻抚自己狭长的眼尾，空手却竟然宛若用深色眼线勾出了一笔妖艳的延伸感。最后他捻了捻心形耳坠，做出调整。
    “娘炮。”背后有人冷嘲。
    他低声呵笑，掌心按住自己左脸，抬手，像变戏法的小丑，印下一颗粉红泪滴。右侧亦然，手掌一离，镜中右眼下亮起一枚金黄五角星。
    不知道会和什么口味的果实相遇，他心情愉悦，舌尖舔过唇角。
    轮到他上场时，蜂腰翘臀扭出恰到好处的弧度。
    他单手洗牌，不看对手，抽出一张黑桃叁，抵在唇边，懒懒问裁判：“我不太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呢。请问怎么才能直达……一百五十层左右吧？”
    “天空竞技场以实力说话，晋升由裁判定夺，禁止选手干扰评估。”裁判板着脸回答完，挥下手臂。“评级赛采用技术积分与KO制度，开始！”
    呲——嘶嘶——
    裁判宣布开始的手臂还未收回，只觉右颊一阵温热。他眨眼，视线里，右侧选手瞪圆眼珠，双手捂着喉咙，血柱像开裂的喷泉，整个人慢慢倒进鲜红的水洼。
    黑桃叁的一角立在西索食指尖旋转。
    裁判抹去脸上的血星，强作镇定。“你、42690号，违规，一九九层以下禁止使用武器！”
    西索握拳一攥，纸牌消失于指缝。他竖起食指摇晃。“没有哦，我只是用指甲划开了他动脉。不信可以看回放  ?”
    大屏幕正在转播他的慢动作。
    裁判喉头滚动，更正道：“42690号选手，晋升至二……”话音未落，他打了个寒噤。
    “二？”拐着弯的声音撩人。“我还没准备好去二百层。我们不是说好一百五十层？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西索向裁判轻抛媚眼，逐字问道。
    “你你、这是威胁裁判——”
    “我非常尊重您的工作，只是在商量，你不觉得我这么快就上二百层会少了点乐趣？听，观众都在呼喊。”
    “一百五，一百五！”
    呼声如浪潮高涨。
    再次哗啦啦洗了两遍扑克牌，西索心中略感微妙，似乎是他自找的，在被喊二百五？
    他觉得很有趣，便兀自笑了出来。
    诡谲的态度令裁判无法拿捏，好在有穹顶广播中女播音员的甜美声音救场。
    “我们听到了各位观众的热情，大家显然希望这位实力优异的选手多多登场献技！二百层一年只需参赛十场，未免不够过瘾！就容我在此宣布，42690号，西索选手获胜，晋升至一百五十层！让我们期待下一场的大饱眼福！”
    “太好了，多谢，我也很期待?  ”西索在台心踏出一步，尖头短靴向后划半圈收脚，右掌贴在紧致的小腹，左手向观众伸去，侧身鞠躬。
    这里是供魔术师游乐的嘉年华。
    ————
    伊路米自诩一位合格长兄。他特地选择了附近的工作，来天空竞技场和弟弟过节，还带来了家人们的礼物，并且满意看到奇犽最喜欢自己送的。果然，他是最懂弟弟的人。可工作在身，不能久留。他揉揉弟弟的白发以作告别。
    电梯门叮地拉开。伊路米和画着小丑妆容的男子对视，他察觉到这一眼莫名点燃了对方按耐不住的杀意。
    既然如此，当然不蹚这趟浑水，伊路迷等电梯门合上，男子却撑住门，笑问：“按了电梯却不进来吗？”
    “按错了，我要上去。”
    “这就是往上的。”
    伊路迷握拳托下颌。“想起来了，有事要先下去。”
    “好巧啊~我正要这么说。”男子让开身子。“快别让电梯小姐等待了，请。”
    “好烦啊。我只是不想和你呆在同一个封闭空间，我现在心情好，懒得和你动手。”伊路迷以为直说之后能赶紧解决这个麻烦，谁知对方却痴痴笑起，收敛了杀意。
    “好巧，我也不想现在动手了。我叫西索。有时间喝一杯吗？”
    最近花心思学习了男女之事的伊路迷踏入电梯，黑眼一眨不眨，盯着舔嘴唇的对方，平静问：“你想泡我？”
    负责操作电梯的工作人员大气不敢喘，透过反光的银色版面观看西大瘟神肩膀发抖，无声笑得花枝招展。西索选手向来对待员工彬彬有礼，调戏归调戏，点到为止，并且大手笔给小费。他很出色，每场比赛都赢得轻而易举，以杀死对手结束。他刚被宣判升上二百层，不知为何反倒一脸便秘，越来越不开心，今晚尤其。幸好来了这位新乘客活跃氛围。
    无需凑近，西索能闻到男生身上的死亡气息。明明是腐烂之味，却意外干净诱人。
    “你很可口，我的确想找个机会将你吃掉?”
    “我对一夜情没兴趣。”这个词说出来让伊路迷摸了摸头顶，想到了长出猫耳的一夜情。
    西索抓住重点。“在寻找长期发展对象？”
    “长期投资？”伊路迷拧着外套上的钉子，侧头思索。“暂时没考虑过其他人选。”
    “你这么强，我却没在竞技场见过你，莫非你所谓的人选，就住在刚刚你上电梯的楼层？如果我一间间找过去……”突如其来的杀意令西索如沐春风。他以纸牌抵挡金钉。“呵呵，就像爸爸保护城堡里的公主一样在意呢。只是，为什么要把宝贝公主放在天空竞技场这种地方？”
    果然难缠。伊路迷面无表情，电梯和手机同时叮咚，提示他快迟到了。这声叮咚也像脑中亮起的灯泡，他想到了一石二鸟的办法。
    “你刚刚说要一起喝一杯，走吧。”
    “哎？”西索一愣，扭捏着轻咬纸牌。“事态转变太快，人家还没调整好心情。”
    “……我请你。”
    “……噗，好哟，让一位把恋爱看做投资机会的人在初次约会时主动买单，我感到荣幸至极。”西索替对方拦着门，等他先走，对操控电梯的工作人员勾唇微笑：“祝我今晚好运吧，米蕾娜小姐。”
    伊路米在想，带小丑去上班地点，让他在舞会喝个够、趁机短信家里，增派保护奇犽的人手、如有机会可以把这人做了。
    ————
    奇犽在大哥走后立马不顾形象地蹦到单人床上弹跳翻跟头，蓬松的白发炸开。没两下就踩蹦了一根弹簧。
    男孩收敛，瘫倒在硬邦邦的床铺上。哪怕远比不上家里奢华的蚕丝寝具，能一个人独住太舒服了。
    他打开电视查看对战表，第一场在下午，还有叁个小时的自由！
    该怎么过呢？他随手换台，有一点都不好笑的搞笑综艺、毫无悬念或者不合理的侦探节目、天空竞技场的对战直播。二百层的战斗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几乎人人都在变魔术，这是为了节目效果作假的画面吧？下一个频道需要付费，反正不是刷老爸的卡就是大哥的。他点击确认，却被告知少儿不宜的内容被监护人禁封了。什么嘛！
    奇犽不爽地扔下遥控器，带着零钱包去到楼下的礼品店。这里是天堂！有最新款波波机器人巧克力球·草莓薄荷味！
    只是……才买了五盒青蛙钱包的肚子就瘪了。啧。那就把大哥送的礼品卡刷爆吧。
    他看着收据上的一串零，现在又开始期待比赛早点开始，多赚钱。
    奇犽一手臂挂满购物袋，另一手打开机器人的肚子，巧克力球从中滚入他嘴里。脆皮、薄荷、草莓一股脑炸开，他舒服地眯了下眼。
    门口涌进叁五成群的青少年，明显是结伴来挑战的。他们在吹牛，嘻嘻哈哈去捏对方正得意炫耀的肌肉，嘲讽着说一会要是抽到彼此的签，在场上可不会留情，又闹哄哄说最先淘汰的人得承包大家的晚餐。当中有几位不准备登场，而是做啦啦队的，买好了观战的零食。几只手交叉着打架，伸进薯片袋中。
    不知怎么对着这群人分了神，意识到时，奇犽已经被一位浑身是纹身的中年壮汉撞上了。
    壮汉被撞得踉跄后退两步，低头一看，面前这个顶多一米多高的白发小鬼纹丝不动。怒从心起，吼：“不长眼的小鬼，没看到你爷爷在走路？”
    的确，自己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奇犽嚼碎巧克力，仰头打量对方走形的身材，嗤笑：“是大叔不长眼吧，我明明一直站在这里。没事，你肚子太大，看不见路很正常。”
    “你！！”
    在见血之前，保安过来提醒大家在天空竞技场擂台之外的私斗是违规的，会被淘汰参赛资格。
    “算你走运。”奇犽鼻音一哼，双手插兜，一串粉色礼品购物袋挂在手臂上，拽拽离开。
    回到住处，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大哥肯定离开了，不会突然再出现。他松了口气，从桌上的几个圣诞礼物中取出他最心仪的溜溜球——是佣人们合伙赠送的。
    每年过节，奇犽都要装作最喜欢大哥和老妈的礼物，不然真正最喜欢的，会被‘不小心’弄坏。
    他抖腕甩起溜溜球，不亦乐乎玩了一会就掌握了基本技巧。他打飞老妈年年都会给的瓷娃娃，只是穿得衣服不同罢了。
    碧蓝眼瞳追随娃娃碎裂的脑袋，目光移向车水马龙的窗外。五十层的高度，尚能瞧见小小的人影，比如小孩牵着父母的手过马路，或是挂在爸爸臂膀上、缩在妈妈怀抱里。
    切，真娇气。
    奇犽收回用力按在窗上按出了雾印的手，把溜溜球放到枕头下，捡起娃娃的碎片，摆回桌上，并重新翻看父亲和爷爷送的礼物。
    六岁的男孩早在来自兄长与母亲的爱中学会了伪装，在父亲和爷爷为数不多的管教下学会了忍耐和杀人。
    而与他同岁的未来挚友，正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
    ————
    阳光明媚，海鸟盘旋。湿咸的海风吹动布帘，和山林间的草木气息混合。睡得正香的男孩裹着被子，一个翻身从床上掉了下来。他打哈欠，鼻尖耸动，闻到了空气中加重的鱼腥味。他猛地想到了什么，迷迷糊糊穿衣服的动作加快，他踩着不对称的袜子蹬蹬跑下楼。
    “早上好，米特阿姨，奶奶。”小杰踮脚，从面包机里夹出两片散着奶香味的吐司，放入盛着煎蛋和煎鱼的餐盘。他给了做饭的少女一个大大的拥抱。
    米特用围裙擦手，调整他系错了的扣子，然后笑着拿下巴蹭男孩的刺猬头。“好扎，该剪发了。”
    “好啊，等我晚上回来就麻烦你啦！”小杰接过祖母手中飘着葱花的热汤，一并放到桌上。
    “你又去哪？数学题写了吗？”年仅十九岁的米特已经和奶奶一起照顾小杰四年了，问起话来颇有妈妈腔调。
    “今天莫尔贝叔叔他们的渔船回港。题当然都写完了！”他的回答铿锵有力。
    深知他数学是弱项，米特狐疑看他，奶奶却夸他长大了。
    叁两口吃掉早餐后，小杰拎上鱼竿，鞋子还没穿好就单脚跳着奔出屋，撒丫子直奔林中通往港口的捷径。
    米特拿他的活力没辙。她搂着洗衣筐上楼，推开小杰房门，取下挂在衣架上的绿色迷彩外套和上衣。真是个野孩子，衣服上甚至结了泥块，这么脏了都不知道要洗，跟他爸一样。想到野男人金，米特攥着外套的力道加重，使劲往筐中丢去。
    她叹气，把窗帘开得更大，让阳光晒到床上的被褥。收回眺望的目光时，她余光瞥见写字桌上的作业本。满页数学题，尽是显而易见的错误：进位少一格、单位乱写、有些基本符号都错了！
    米特眼皮抖了抖，拍桌大吼“小——杰——”的声音回荡在林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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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二C班，法治课老师背对教室，在黑板上写下考试重点，粉尘在午后的光柱里浮游。
    最后一排，梳着平头的小子恹恹读着课本上的当代政治思想，只觉得比玄幻小说还扯淡，那些老政客脑子里都装了啥，这是骗小孩呢？他百无聊赖翻到最后一页，想看社会的结局。
    通篇的废话，废话。
    少年在纸上画出卡通人物，主要突出性感夸张的大胸。画好，他表情色眯眯地将其撕下，搓成一团，抛给前桌同学。
    过了十几秒，那张纸条又往前飞了一个课桌。
    十分钟后，老师弯腰捡起落在过道上的纸团，展开。眼镜下锋利的目光唰地扫向后排不学无术的课堂捣蛋鬼。
    “雷欧力，放学后来我办公室。”
    “明明大家都有参与，怎么又是我中枪！”被点名的雷欧力抱头哀嚎，引来同学们的爆笑。
    离开办公室，天色已暗。雷欧力裹紧校服外套着的羽绒服，骑上生锈的单车，一路吹着口哨，按照地址骑去好友的新家。他发现自己又长高了，腿伸不开。嘿嘿，听说现在长腿欧巴很流行~！
    少年把车停靠在枯树旁，缠上锁。
    一排排竖起的土黄色公寓楼小区没有电梯，过道里只有一盏耳朵不好使的声控白炽灯，要用力跺脚才会勉强亮起。剥落的墙壁上粘满捐卵、招妓、借款等小广告，转角处堆着一袋没扎紧口的垃圾，有一扇防盗门有被试图撬开的痕迹。
    雷欧力一口气跑到六楼，缓气扶着门框喊：“叔叔阿姨好，是我！”
    他对开门的妇人再次打招呼，那句梗在喉中的恭喜你们搬新家，在这昏暗的环境中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自从好友生了这场病，他们全家的生活就像穿越时空般地离谱。
    屋里小到除了厕所没有隔间。雷欧力一脚踢掉皮鞋，直冲到皮耶多床前，眉飞色舞地复盘课堂趣闻，说大家怎么在纸条上作画，到最后画出了一个脸上长着鸡鸡的大胸妹。他沾沾自喜，说其实大家合伙设计出的新人种正是资本主义接班人。
    皮耶多不时笑到咳嗽两下，脸色粉润。
    雷欧力从书包里拿出仔细抄写的课堂笔记，卷起来，敲了皮耶多脑门一下。“赶快好起来啊，兄弟。你再旷课我这个笨蛋可要超越你了！”
    厨房油烟机嗡嗡响，皮耶多的母亲在做饭，父亲加班未归。他翻看雷欧力潦草的笔记，苦笑道：“给你添麻烦了，”他垂下目光，放轻声音，“其实我还不如死了。爸妈为我卖了房子，下次复发他们该怎么办，借高利贷、卖血卖肾去吗。这样下去有什么意思呢。”
    看到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如此脆弱，雷欧力只觉胸口和脑仁一起发闷，需要大吼来释放：“说什么屁话呢！！”
    皮耶多捏着被角，扯着嘴角抬起头。“对不起，是我在说傻话。大家为我这么努力，我怎么能想放弃。”
    “你这白痴知道就好！你这病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钱能解决的都不叫问题！你等着，我长大后会赚很多很多钱，以后你就不用担心了！现在给我专心休息！”雷欧力大声宣布道，心中憋着一股要炸开的不舒服，他抓起书包落荒而逃。
    “哎，雷欧，不留下来吃饭了吗？”妇人追问道。
    “不了阿姨！我得回家好好学习去！”
    楼道里，雷欧力奋力跺脚，声控灯颤巍巍亮起。
    他要做一个和生命讨价还价的商人。不，他要做个能买回一条性命的有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