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m国已经是晚上，是陈叔来接机。
    座座帝国大厦灯火通明，川流不息的车灯在玻璃幕墙上折射出流动的光斑。
    白婧曦坐在车上，盯着窗外出神，夜晚的思绪很活跃，容易滋生一些若有若无的想法。
    她算是很少有情绪波动的时候，今天看到的照片一瞬间错杂未有的难过和苦涩，又像是回到自己在墙角偷听那时候。
    萌生出芽的种子再次被折断。
    红灯停，人潮涌动，朝着车前穿过。陈叔透过后视镜睨了后座女生一眼，许久未见的大小姐看起来有些疲倦，开口询问：“曦小姐是坐飞机累了吗？”
    女生回神，才点头轻嗯。
    绿灯了，车子开动。
    开车的中年男人又笑说白总和夫人都在家很想你，白婧曦也说自己很想他们，陈叔随即讲述了一些大大小小的琐事，她的注意力转移到日常话题。
    这天晚上回到白家，林美晗笑呵呵出来迎接白婧曦说宝贝辛苦了，拉过她的手走向客厅，身旁的行李被仆人送到楼上。
    身心的疲倦在欢声笑语的畅谈转瞬即逝，久违的亲情带给她归属感与安全感。
    门外有车辆停息的声音，白邵刚回到家就看到母女俩温馨的一幕，管家接过他脱下的暗金色外套，他面带笑容走向她们。
    一家人得以重聚。
    晚餐过后的书房里，陈秘书和白邵刚在谈事业上的公事。
    门外仆人端来的咖啡被白婧曦半路拦截，她轻声说让我来吧，仆人不好推绝，交给了身旁的大小姐。
    严肃交谈的两人被一阵敲门声打断，陈叔打开门，白婧曦礼貌地笑带谦意，“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
    陈叔说不要紧，两手刚接过盘却从女生手里拿不走，白婧曦和他僵持，知道是找自己便继续保持这个状态，等她发话。
    没了温柔的笑容，白婧曦手攥盘缘，低声告诫：“之前拜托找江麟烁过往的事，一定不要告诉任何人，在我爸面前更不要提。”
    中年男人很是吃惊却也只是应声承诺，白婧曦这才放开了盘子，轻声朝里头的白爸道了几声关心语，最后说晚安时对上陈叔的眼睛。
    陈叔心领意会，点头说句小姐晚安。
    一定会帮小姐保守秘密。
    暗潮涌动的交流完成，女生离开了，在她的背后传来一道呀吱的关门声。
    国庆第三天晚上有一场家族聚会。
    白婧曦换好小黑裙，下楼，遇到了等自己的堂弟白铉晟。他倚靠楼梯口的拐角处，看见她下来，开口叫句姐。
    少女轻嗯，柔声询问等很久了吗？比她高半个头的男生随意抓了一下头发，无所谓说没有。
    半响，盈盈似水的秋目这才注意到他，容貌没怎么变，由刺头长成了碎发，个子好像稍微高了一点。
    他们多久没见了呢？上次见面应该是春节吧，平时生活也不在同一个地方。
    白婧曦：“叔叔跟我说你要回国念书？”
    男生叹笑，“诶，我爸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啊。”语句没反驳，摆楞事实，“对咯，对此我还跟他吵了一下。嘶，还挺难搞。”
    白婧曦无奈劝他，“A市你都多少年没回去了，这时候回去，叔叔肯定生气啊。”
    春节过后的一个月，白叔在电话里跟她沟通，本是好好商量怎么应对计策，到后来又开始骂上句家里养了个败家儿子。
    白铉晟准备单手拉开门，看她：“不管咯，已经跟我爸冷战四个月了。要不是你回来，我也懒得应付他来这一趟聚会。”
    毕竟——
    大门被推开。
    屋里——
    多个熟悉的面孔都齐刷刷看向这对姐弟俩，随后发出阵阵迎接声。
    还有个讨厌的人——
    椅子上笑容可掬的粉色吊带裙女生也看向他们，“婧曦姐，铉晟哥，你们终于来啦。”
    切，又装。
    白铉晟内心哂笑没继续看她，回头瞧了白婧曦，示意姐姐坐哪里他就坐哪里。
    同一个大圆桌下，白婧曦找了个两个空位置，旁边是自来熟的姨妈，自己刚坐下椅就开始被寒嘘问暖，女生面挂微笑迎了上去。
    白铉晟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白婧曦耳边聊天，太多夸张又好笑的内容，白婧曦忍不住轻笑，他也笑。
    白洛丹：“婧曦姐和铉晟哥感情真好啊。”
    “是是，感情好说明我俩性格合得来，不像某些人，自己什么样自己知道啊，别来套近乎。”
    白铉晟的话一出，在场的气氛尴尬几度，白洛丹的爸爸挂不住彩，脸面黑了一圈。白铉晟的爸爸当着所有人的面责骂了他几句，男生靠着背椅没认真听。
    无聊的一顿晚饭后，青年人与大人们分区闲谈各自，还有宠物的猫猫狗狗和小孩子也分为一处。
    白婧曦和白洛丹被几个粉雕玉琢的亲戚小孩围住，叫喊她们陪自己玩。两位女生的性格好似差不多没什么脾气，都耐心哄好他们一会。
    白铉晟和两位男生待在二楼偏门的阳台上抽烟，吞云吐雾的吊儿郎当架势的确像纨绔子弟。一位男生打眼看见白婧曦走过来，拍拍另一位男生的肩膀，互看彼此一眼，默契般给她让道，两人掐掉烟走下了楼。
    剩的一男一女，安静沉寂。
    白婧曦心不在焉从楼上往下望去，声音温和，“叔叔刚才又和我聊了一会，让我劝劝你……”余光撇见男生吸烟的动作没停，她又继续，“你16岁了，这个年纪也该懂得分辨了些。回国的事情还是要多慎重考虑，不要随意任性。”
    小时候，白铉晟很喜欢跟在白婧曦的后面，她走南，他绝不向北。亲戚里边，就数和她关系最好，是父母的话可以不听，她的话就会自动乖乖听进去的程度。
    书肯定是要念完的，家业也是要继承的，白叔就他一个儿子，看重看紧也是情有可原。
    白铉晟吸完最后一口，掐烟，沙哑开口：“成呗，我又没说一定要回国，是吧？”换了个和她相同的姿势，黑眸也看向楼下，“你跟我爸说就纯属当我放个屁，别让他老是找你。”
    女生被他的话逗笑，他也跟着笑。
    楼下有两三个小孩在后院打闹，捕捉到一处粉红的熟悉身影，女生姿容婉柔陪小孩玩，白铉晟啧了声，转换嘲讽语气：“处处学你，却连你半分影子也不够格。”
    扭头看她，“就，蛮好笑的。”
    喜与憎，他一向分明，也敢在人面前说。
    白婧曦顺着男生的目光看，是白洛丹。
    早年一些零碎不堪的往事又唤醒她内心深处的苦楚，也是她愿意独自留在国内的一部分原因。
    白婧曦轻叹闭上眼，听风。
    良久，慢声吐露，“随她去吧。”纤睫随睁眼的动作轻颤，放缓了声音，“我现在，很好，很好。”
    说这话时，白铉晟只觉得心疼，要不是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也不会逼得让一个17岁的女孩独留在国内。
    那年在飞机接机时，看不见白婧曦的身影，他问，白邵刚和林美晗却摇头。白洛丹正说半话安慰他，不料被他甩开手，摆脸色。
    仿佛在说，罪魁祸首就是你。
    他是想追寻她的脚步，想回国陪她，却被阻拦，一次又一次阻拦。
    春节重聚，她又瘦了。他想回国，于是跟他爸大吵一架，却仍落得无果。
    杂乱无章的思绪被一阵无声的电话震动制止，女孩手里的手机显示出一串国内的陌生号码。
    白婧曦疑惑，觉得这号码很眼熟，快闪记忆对上那次一通电话，大概的结论是根本不是同一个号码。
    没显示诈骗电话，也不是上一通奇怪的电话，紧张兴奋又期待的心情又很快消落下去。
    女孩接过，没等开口问，里头的电话却先发声。
    “终于联系上你了，给你发了好多，怎么都不回我消息！！”一听语气，熟悉得不得了。
    这次真的是某个小老虎。
    白婧曦浅笑没说话，任由对面的青年继续，“我想啊，可能是m国的信号不好，我就等，可是等了好久也没有看见你回我消息，于是我跟程羽要了电话。”
    而后传来句委屈的气音，“你在干嘛……”
    白婧曦的心随他一软，温声解释：“今晚有聚会，手机调成免打扰和静音了。”
    “哦……”江麟烁闷闷说，换另一只手举着补充，“我在擦药。”
    女孩微蹙，下意识问他怎么了。
    对面的青年解释缘由，说是今天在赛车不小心和其他人撞上了，她问严重吗，他说膝盖和手臂擦伤一点，不过好疼好疼。
    一会，又传来重重鼻音的幽怨：“你都不看手机。”
    白婧曦这才看完了他发给自己的讯息，三个小时前发给自己一张他的赛车服，并打了一句简单的“准备”。两个小时后他便发来撞车的图片和受伤地方，底下有30多条信息，框框文字中全是他的抱怨，生气，委屈。
    能想象到当时的小老虎有多憋屈了。
    白婧曦心疼，刚想安慰，意识到有人在，背过白铉晟的另一边，捂着电话放柔声音，“对不起嘛，江麟烁小朋友。”
    棉签涂完手臂上的伤，盖上药瓶盖，江麟烁返躺在床上。盖过头顶的被子发出窸窸窣窣的棉绒摩擦声，躲在被窝里，把自己埋得闷闷的，手机却放在被子外。
    非常窝囊的小孩子耍脾气。
    “不接受你的道歉！！”
    要抱抱。
    “江麟烁小朋友……”
    男生又发无理取闹的小脾气，白婧曦无奈，再次唤起这个溺称。只有温柔的软音，江麟烁见不到她就有点委屈，伸出手拿回手机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是知道的，却还是没安全感地想问。
    白婧曦温声细语，“还有三天啊，三天就回去了。”
    江麟烁换了个侧躺的姿势，不容易压到伤口，喃喃重复她的话，“三天……”眼睛发眯有点困，“快点回来好不好，我好想你……”
    青年的气音在慢慢变低，压得她的心都变碎了。
    白婧曦看向楼下，温婉的眼眸处倒映出小孩子玩耍的身影，却好像透过他们在看他，放软声音哄，“乖啊，很快就回去了。”
    对面打了一句长长的闷嗯哈欠，知道是他困了，问要不要挂。江麟烁在对面哼哼摇头，“不要……今天都联系不上你，现在好不容易才……”
    他知道自己幼稚黏人，可是都怪她愿意纵容他的坏脾气，于是想要她好多好多宠溺自己，连撞车的伤疤也是故意弄出来，就为了博取她的怜悯。
    还没得到她的溺爱，他怎么舍得挂。
    女孩哪知道这些，只觉得是他受伤难过了，“乖呀乖呀，今晚好好休息早点睡，明天我们再聊好不好？”
    同时刻，楼下有中年男人询问车钥匙放哪的问题，白铉晟扯着嗓子大喊了回去，他的回答传到了手机里，对面没了声音。
    良久——
    “姐姐……”
    犯规了。
    “姐姐，我好疼……”
    白婧曦呼吸一滞，有些招架不住，转身看向白铉晟，歉意地跟他点了个头，示意自己要失陪，提步上楼，返回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