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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活 第358节

    第732章 转信的林丹汗 草原.瓶子 林丹汗喜欢……
    林丹汗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抛弃了几乎是虔信了一辈子的喇嘛教?
    “这不可能。”直到第二天早上起来, 听完了鼠头蟒古思的故事,向着主人家告别,又走出了大半天的路, 满珠习礼还是拒绝相信西边邻居传来的新消息,一个劲地念叨着, “他这是见识到了什么样的神通啊——难道别的台吉不和他闹呢吗?!”
    确实, 就算林丹汗一个人着了魔,难道别的台吉,别的大师能善罢甘休吗?这么些年来, 红教、黄教在草原上已经是深入人心了, 几乎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 和长生天一样融入了鞑靼人的骨血, 在这种氛围下长大的满珠习礼,就算不怎么虔诚, 也照旧很难相信有这样的事情, 但是, 瓶子和赛因告诫他在这件事上不要乱讲话。“主人好心招待我们,我们可不能对他们的事情指指点点, 这不礼貌。”
    鞑靼人是知道该怎么和睦相处的, 就算是台吉, 离开了自己的草场也要讲道理,保持谦恭——牧民可不和你开玩笑, 大家都是亲戚连着亲戚,除了那些穷得只有几顶帐篷的人家, 但凡是有毡包、马车的,说不准都是什么台吉的亲戚,真惹火了, 直接就拿起马刀、马鞭过来干你,科尔沁的台吉和我喀尔喀有什么关系?因此,也可以说鞑靼的贵族和牧民之间,并没有太森严的等级,至少远远不到贵族可以随心所欲的程度。
    既然是这样,做客借道的科尔沁人就要懂得规矩了,尤其是信仰这样的事情,可不能说三道四,这是最容易触怒主人的事情了。满珠习礼也明白这个道理,在接下来的旅程中,他们多听少说,只是瞪大着眼睛仔细地看——可是,事情还真和萨日朗一家说的相去不远,他们一路上遇到的牧民家里,佛龛有些还设着,有些已经收起来了,改为供奉日历,但不论供奉什么,共同点都是一样的,那就是他们都开始大量地养绵羊了,而且还开始种苜蓿草——不错,他们还真在草原上撒起草种来了!
    “山羊小,吃得少些,也是祖辈传下来的好畜牲,自己就会找吃的,不用怎么费心,养一条好狗就都能找回来。”
    喀尔喀的牧民是这样说的,也确实如此,虽然自古以来,鞑靼人的六畜里就有绵羊、山羊(鞑靼人认为这两种羊是不同的物种),但是一般来说,牧民更喜好养山羊一些,山羊比较皮实,而且能吃灌木的嫩芽,在比较荒芜,半是戈壁的草场也能采食,这都是绵羊比不上的优点。绵羊的话,草场能养的数量有限,多了就会把草原吃秃,那来年可就找不到饭辙了,大家就都得到别的部落那里讨饭去。
    但是,自从有了羊毛买卖,这两种羊受欢迎的程度就完全反过来了,虽然绵羊的体格比较大,食量也大一些,但一只羊产的羊毛,是山羊绒的几倍,如果说是产肉,区别还没那么大,一说到羊毛,那绵羊可就全面胜出了,不管还信不信佛,反正各家现在都养起了绵羊,很多家庭里都有一个像萨日朗一样的孩子,懂得拼音,闲来无事就朗读着《养羊手册》,教长辈们怎么计算羊群该保持的数量,怎么撒苜蓿种子,怎么给绵羊备料,该怎么在过冬草场储备干草,怎么剪毛……总之,和养羊有关的一切,在这本手册上似乎都有指导。
    哪怕是满珠习礼,都意识到了这本手册的意义,他很想要拥有一本,但却暂时无法做到,因为这东西各家也只有一本,舍给他们,牧民自己就没有了,而且科尔沁人上路,很少有人会带笔墨,他们就是想抄录也抄录不了——更而且,他们没人认得拼音啊!
    这下,连满珠习礼都很想学习拼音了,他们也很好奇,这些牧民家庭是怎么学会拼音的——难道是老师让人来教他们的吗?
    答案让人吃惊,却又那么合理:不是让人来教,而是这些牧民家庭里出人去边市学习,买卖羊毛的商人,在回程时可以携带孩子们去边市,只要家里自备马匹就行了——这对牧民来说还是很轻松的。
    这么做,有很多好处,一方面,羊毛商人路上就有人可以差使了,也能更好地装卸货,保证了商队的安全——牧民当然不会来抢这个商队了,自家的孩子还在里头呢;另一方面,因为去的人很多,又是认识的商人,多少都沾亲带故,牧民也能放心自家的孩子,不至于担心他们被拐走了去做台吉的奴隶。
    而且,送去之后,大概学到下一次商人来收羊毛时,机灵一点的孩子,不但会看拼音了,能带回来一扎扎宝藏一样的册子,而且还会说一点汉话,对边市也熟悉一些,那么,等他们的年纪大起来之后,起码就多了去边市干活这条出路走了。
    “原来如此,我就说,为什么萨日朗会读拼音!”
    积累的疑惑也终于获得了解答:原来萨日朗也随着羊毛商人去过边市,这在喀尔喀已经不罕见了,收羊毛的商人都是成群结队,有男有女,女商人会照看这些女孩儿,让她们免受欺负——实际上,这也只是对年岁太小的女孩儿的担心,如果是十几岁的女孩,就算被商人看上了,家里人也不介意,这都是走南闯北,有本事的人,如果能够成婚,皆大欢喜,就算不能成婚,能带着孩子回来,家里也是多了一颗有本事的种子么!
    “喀尔喀的草场距离边市太远,就只能是如此了,土默特那里,靠近边市的地方有很多鞑靼人留下来种草——专门收羊毛,用干草换,汉人那里的土地肥沃,而且买活军教他们堆肥,种豆子、糜子、各种瓜菜,很多老人和小小的孩子都常年住在这些精心照看的草场上。”
    “到了秋天,出去游牧的家人,赶着羊群回来,杀羊晒肉,卖掉一些新鲜的羊肉、血肠,剩下的羊吃干草过冬,就算是来了白灾也不怕,都是建好的房子,拿羊毛能换回煤球来,一家人有吃有喝,压根不怕被冻死……到了来年春天,年纪到了的孩子,带着买活军的书册,就跟着父母一起进草原去放牧了,年纪小的孩子继续在边市上学……”
    喀尔喀的牧民说起土默特的生活,也很羡慕,“我们的草场不够肥沃,也没有边市可以堆肥,我们的老人还跟着儿子们一起迁徙,没法住到延绥镇外去——那里已经有好几万鞑靼人了,听说,延绥镇的边市也在向着察哈尔蔓延,那里的百姓很多都已经能说汉话,甚至看得懂汉人的报纸了。”
    为什么家家户户都有日历,都有买活军的书册,都有能看懂的人……为什么鞑靼人更改了千百年来的习惯,突然开始按着书册养羊,确定羊群的数量,到处撒种,帮助紫花苜蓿生长……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羊毛,都是因为南方庞大的羊毛需求,按照牧民们的描述,羊毛能纺线,而毛线衣可以用来取暖,就算是南方的福建道,百姓们也愿意花钱买毛衣——两件毛衣过冬,这是南方多数百姓的认识。
    “一人两件,南方有多少人呢?上百万吧!你们想想,这是多大的买卖,光南边就需要多少羊毛——北边的汉人难道就不穿毛衣了吗?等风俗蔓延过去,他们也要穿的!”
    当他们进了察哈尔境内时,就更感受到牧民生活的变化了,喇嘛们越来越少见了,牧民的帐子里统一供奉的是日历、拼音字母表,还有《养羊手册》,一户人家也远不止一个人会拼音,夸张一点的时候,出现在他们视线之内的,五岁以上的孩子们都会拼音,大人也会,孩子们甚至还会认汉字,他们有时候彼此交谈,还会戏谑地说点汉语,这些孩子的鞑靼话里经常会出现汉语词,而家里人在理解上也不存在丝毫的障碍。
    至于年纪更小的孩子,还有老人们呢?在察哈尔就很少看见了,他们大多都去边市定居,现在边市已经成为察哈尔、土默特部最大的过冬草场,一到秋天,那里就比那达慕还要更热闹,牧民们在边市聚会、买卖、说亲、比武,连台吉们都会过去那里。边市的主人虎福寿巴图尔,在察哈尔和土默特的威望恐怕已经不逊色于大伯林丹汗了!
    台吉们再也不提他私生子的身份,而是纷纷夸奖他的睿智,甚至有些人认为,虎福寿可以做林丹汗的继承人——只要汗位还在黄金家族里传承,鞑靼人就永远有主心骨!
    当一行人行走到察哈尔的时候,他们的粮食也快吃完了,要找当地的台吉换取,接待他们的小台吉,对于虎福寿就推崇备至,他认为虎福寿推广《养羊手册》和《走近科学.嘎拉巴故事》的功德,胜过再造多少个金刚白城了,就这点来说,虎福寿就要比他大伯强得多了。
    “靠老办法放羊养羊,一年能出多少斤羊毛?能换多少用具?连马口铁的盘子都买不起,更不要说别的了,养绵羊,这是没有一点错误的!让科尔沁也养羊,科尔沁的牧民也跟着过好日子,这就是我今日劝谏你的功德!”
    这是个还信教的台吉,显而易见,还把功德挂在嘴边,但已经不谈供奉布尔红的事情了。因为小台吉的弟兄们都去了边市,草场就他一人继承,他也不必敬奉喇嘛——很多时候,贵族敬奉喇嘛就是敬奉自己的兄弟,给寺庙捐草场,就是养活自己的子侄,现在,这层关系断开了,他还捐什么呢?有钱他还不如捐给边市,多买一些《走近科学》的册子到处分发,让更多人知道怎么回避瘟疫、疾病和危险。
    满珠习礼等人不能不赞同他的说法,他们一路走来,听了很多蟒古思故事,已经知道了怎么尽量避免鼠疫、包虫病,以及从哪里获取煤球这种必须的燃料,来帮助他们躲避疫病——鼠疫的话,其实还好,对贵族来说不是很困难,鼠疫最大的点是避免接近死掉的,没有精神的塔拉鼠,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吃的,最好不要吃他们的肉,捕杀他们的时候要戴上口罩。而避免包虫病,除了别让狗舔自个儿,还有就是尽量吃熟食,别喝生水了。
    想要吃熟食,喝热水,就得要燃料帮忙,牲畜粪便是不怎么够用的,在木柴匮乏的草原上,想多烧热水,就得从边市换煤球,因此,供奉布尔红的钱财不再支出以后,也还是有很多去处的。而这些讲究也确实能让生活立刻就变得更好,这也是这些故事吸引人的地方,如果是以前,敏朝的边市能买的东西很少,牧民们拿着金银也找不到地方花,还不如供奉菩萨,保佑来生,可买活军的边市,包罗万象什么都有,很多都是牧民们真的用得上的东西,价格也不贵,那他们还浪费钱去供菩萨做什么呢?
    一起吃喝的人里,赛因对故事的兴趣是最大的,满珠习礼明显在盘算着养绵羊的收入,看起来也非常心动,瓶子想,到了察罕浩特一安顿下来,一向不爱学习的满珠习礼,恐怕也会主动请人来教他学拼音了,学会拼音以后,能看懂的东西太多,还都很有用,这也是很好的事情,不像是从前,就算识字又怎么样,除了读经书之外,可看的东西并不多。
    至于她自己,瓶子其实已经暗暗地早就在生活中自学拼音了,她已经记住了不少字母,并且随着旁人的朗读,把它们和发音对应了起来,这会儿她已经偶然能拼读懂书册上的只言片语,只是没有对外吹嘘而已。此刻,她更感兴趣的还有另一个问题,见哥哥没有想到,瓶子便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喇嘛们也都去边市了吗?我们进察哈尔之后,看到了不少荒废了的寺庙……”
    这里还隐藏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喇嘛们对这样的变化难道无动于衷吗?难道林丹汗把他们全都赶走了?可这些喇嘛的台吉亲戚们,能够同意么?难道草原内部,没有因为喇嘛们的消失,而引起什么纷争?
    喇嘛们?
    小台吉明显愣了一下,看着瓶子的眼神也多了一丝兴趣,似乎是意识到了这个姑娘的不同凡响,但他很快就畅快地笑了起来。
    “哈哈,现在哪还有什么喇嘛们!”
    他似乎是觉得这件事很有趣,大笑着说了一句,“寺庙的草场,不用来养羊也太浪费了!可喇嘛们怎么养羊呢——喇嘛们现在都还俗做起羊毛生意来了!说不准你们看到的收羊毛僧人,原来就是个黄帽子喇嘛!”
    这句话乍听之下,道理是不通畅的,寺庙的草场为什么不能养羊呢?原本不是养着的吗?满珠习礼不免有些不解——至于乌云其其格,她早就到一边玩去了,瓶子听了,和跪坐在她身后的苏茉儿对视一眼,寻思片刻,却是恍然大悟——她已经完全明白过来了。
    喇嘛们的消失,甚至是林丹汗的转信,这其中的道理,都已经被小台吉给一语道破啦!
    第733章 远见者焦虑 草原.瓶子 留给科尔沁的……
    喇嘛们难道就不能养羊吗?这又是什么道理?
    满珠习礼虽然没和主人拌嘴, 但却似乎并不认可台吉的这个观点,第二天起来,用金子换了一批干粮之后, 他们便上路了,满珠习礼清点粮草时还算满意——除了常见的肉干和干熏肠之外,还有两袋炒米、两皮囊的奶油,两桶奶皮子, 以及一袋子菜干, 还有小半车的煤球。这都是科尔沁那里没有,察哈尔这里却流行的东西, 小台吉把这些换给他们,并没有特意抬高价钱,这买卖就做得厚道。
    把粮草清点完了, 回到小河边,叉着腰看随从们烧水准备煮奶茶时, 他便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虽说喇嘛跟着买活军的方法养羊种草,是有点儿厚脸皮,可人的脸皮, 草知道吗?羊知道吗?就只是因为这一点不做喇嘛, 那也太老实了,这里一定有事, 是察哈尔的牧民汉子没有说出来的。”
    “快来吃点东西吧,满珠习礼。”
    大家嗯嗯地应着,赛因则是招呼了起来,给他掰了一块酸奶疙瘩,“水马上就要开了,把水囊里的冷奶茶都喝光。”
    满珠习礼摘下腰间门的水囊, 咕咚咕咚地就喝了起来,把漂着黄油花,带了咸味的奶茶一饮而尽,抹了抹嘴,依然对这个话题不依不饶,甚至点了瓶子的名,不顾她正啃着一块特别硬的酸奶疙瘩,“宝瓶,你是智慧又机灵的,你说,他们是不是没说实话?”
    这都一晚上了,还没想明白吗……
    宝瓶拍了拍手,有些儿看不上这个哥哥似的,斜瞟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被烧得通红的铁壶,估算着烧水的时间门——其实,按从前的惯例,中午这顿大家是不烧水的,饮马之后,让马稍微休息一会儿,他们就会重新上路,但在听完了《走近科学.嘎拉巴故事》之后,不知是谁提议,大家都听他的话,就养成了烧热水灌水囊的习惯,这也是为何满珠习礼做主换了这么多煤球,这要是以前,扎营之后去捡捡柴火,砍下一些灌木,再加上路上收集的牲畜粪便,一晚上过夜用倒也是够的。
    这会儿,大家都坐在车上,一边等着水开,一边嚼着自己的午饭——肉干、勒特条还有奶疙瘩,这就是一餐饭了,既然现在中午也烧热水,那就顺势冲了奶皮子和茶汤,大家都灌满水囊,饿了就喝一口,油乎乎的非常顶饱,哪怕只吃一点也能熬到晚上扎营下来正经吃饭。
    固然多花了一点时间门,也多花了点钱来买煤球,但这么一点开销,对于养羊卖羊毛的牧民,也是负担得起,瓶子现在还非常好奇一点,那就是买活军是在哪里采煤制煤球的,按道理来说,煤铁好像都是敏朝的官营,鞑靼人在边市上从来都是买不到这两样东西的,这一片全是敏地的话,买活军又是从哪里搞到煤来边市卖的呢?
    “你呀,你的脑袋就像是我手里的酸奶疙瘩。”
    她有些撒娇地嫌弃着哥哥,满珠习礼宠爱地笑了起来,轻轻地拍了拍瓶子的肩膀,不过,这会儿就连乌云其其格也好奇地看了过来,瓶子便没有再吊胃口,而是一边仔细地抿着奶疙瘩,品着那强烈的酸味、奶腥味背后,回味出来的甜甜的奶香,以及那口齿生津的感觉,一边不紧不慢地说,“这有什么奇怪的?你们想想,一片草场,从前能剩下多少羊毛,现在能剩下多少羊毛,不就明白了吗?”
    “剩下多少羊毛?”
    满珠习礼还是转不过这个弯来,瓶子只好把话说得最明白最明白了,她拿起马鞭,用鞭柄在地上画了一个圈,“这是察哈尔台吉送给雷音寺的草场,原来嘛,可以养两百只羊,雷音寺的佛奴大概二十多人,管着这些羊,这些羊的出产大概能够雷音寺里八十多个僧人吃的,这八十多个喇嘛,二十多个是察哈尔台吉的亲戚,剩下六十多个,都是附近牧民家里的儿子,牧民们也给他们送吃送喝,这样一年下来,上头的大喇嘛吃香的喝辣的,下头的小喇嘛也饿不死,这块草场虽然什么都不剩下,没有什么能到台吉面前的,但你瞧,至少养活了一百多口人啊。这可比把草场给牧民放牧来得强,这样的草场,如果给牧民的话,最多也就是三十多口人,□□顶毡包顶天啦。”
    这里的算数,虽然对底层的牧民来说或许有些复杂,但满珠习礼还是听得懂的,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盘算着说,“难怪兄长和父亲、祖父都喜欢给喇嘛庙送草场……”
    红教的喇嘛庙,收徒的人数没那么多,因此台吉们送草场的手笔就小,但瓶子是知道黄教这里的台吉多喜欢送草场的,喇嘛越多,境内就越安稳,草原里就不会有部落互相打架的事情,比起来,损失一块草场的收益就很无关紧要了,因为只有寺庙的草场,能够做到二百只羊对应一百个人口,按鞑靼人的惯常做法的话,一户正常放牧的人家,一个人口至少要对应五只羊。
    一块草场,一年给大汗带来多少收入呢?哪怕是直属他的草场,也不过是几两银子,甚至还可能看不到钱,只有一些实物供奉,他们当然不看在眼里,但那是从前了,瓶子说,“从前汉人也没有来收羊毛啊,也不收鞑靼的年轻人去干活……你就说吧,现在,要是台吉们把喇嘛寺里的年轻喇嘛,都打发到边市去干活,光只从这二百只羊的羊毛上来赚钱,一年能赚多少呢?”
    “这!”
    满珠习礼一下说不出话了:一只羊一年能出十五斤羊毛是不多不少的,按一个人管十只羊来算,二十个人,一年能让台吉多添三千斤的生羊毛!这是……这是……按生羊毛120文一斤的价格来算,这是三百多两银子!
    三千斤的生羊毛,对于大汗当然不算什么,可在台吉来说,就是不小的收入了,而且这还只是羊毛而已,要是台吉把喇嘛们打发去边市干活之后,还从他们身上抽人头钱,不要多,一个人一年抽一两银子,那就又是一百多二百两银子的收入了,里外里,这里是五百多两银子,哪个台吉能无动于衷呢?就算是满珠习礼他们旗,也不能说就富裕到连这笔钱都不看在眼里了!?“从前汉人没来收羊毛的时候,草场压根就不怎么值钱,给就给了,无所谓的事情,男丁们也乐意做喇嘛去,可现在呢?台吉不给草场了,年轻的男子汉,也不想做喇嘛了,那寺庙哪能不荒废呢?”
    瓶子还明白了的一个道理,那就是虽然有这么多实在的考虑,让寺庙荒废,但人们总是喜欢找个理由来证明自己的行为很正当,因此,林丹汗的改信就是个很好的借口——因为不需要黄教了,所以改信,因为上头改信了,所以鞑靼人就跟着都另寻生路,也不用怎么担心触怒大喇嘛,肯定还会有人执着地跟随着大喇嘛,也会有大喇嘛想要反对这样的改变,但这些人应该是不会多的,至少没被瓶子他们碰见。
    “原来是这么回事!”
    乌云其其格也听懂了,她眨巴着眼说,“难怪现在都没有喇嘛了,就算台吉们不开口,牧民们也不乐意了啊,把孩子送去边市做活,还能带点吃的回来,可比做喇嘛实惠。这要是学会了说汉话,看拼音,把养羊手册带回来了,家里没准还多剪几斤羊毛呢!”
    “可不是?台吉们不开口,牧民们都不乐意,就算大汗不改信,台吉们看中了羊毛生意,为里头的利发了狂,也会想方设法地逼大汗把喇嘛们逐走,好让他们名正言顺地收回送给喇嘛的草场。”
    瓶子说,她这会儿倒很佩服林丹汗了,一直以来,她听说的都是老姑父那边的英明神武,可现在来看,鞑靼自己也不是没有英雄,至少林丹汗的改信,虽然有点太迅速了,而且直接抛弃了喇嘛教,显得激进大胆,没那么沉稳,但仔细想想,大汗或许不是冒失,而是发现并且顺应了这种改变的洪流,要不然,恐怕虎福寿巴图尔就不是被夸奖为可以做大汗的继承人了,真会有台吉高低要把他捧上大汗的位置都不好说……
    那样的话,草原会是什么个样子呢?瓶子有点想不出来,估计是会比现在更加分裂——一个蓝眼睛的女奴之子,虽然有黄金家族的血脉,但绝对无法让各部服众,总会有桀骜不驯的部族不认这个大汗,但也会有很多人想做羊毛生意,和他联手,估计草原上是少不了战争的。
    当然,林丹汗也绝对不想成为那块被搬开的挡路石,这么想来,他搬迁都城、改信科学,也都合情合理了,他本来就很想和汉人做生意,现在买活军又打开了这个口子……他当然要改信啦,而且还要比所有台吉都更快,不然的话,他怎么在自己的直属草场上,叫部众们学着多养羊,学着洗羊毛,赶紧从羊毛贸易里多赚钱呢?
    他要是脚步慢了,别的台吉通过羊毛贸易,以及把人口往边市派遣,变得富裕起来,人口又越来越多的话,岂不就比大汗还更强盛了?那么他们对于大汗的话,肯定是随便听听,不会认真地照做喽!在草原上,谁有钱有人,谁说话就管用,大汗也得忙着把自己保持在最有钱、最有人的位置上呢!
    想到这里,瓶子的冷汗慢慢地就下来了,突然间门,她明白了为何姑姑说科尔沁唯独的道路,只有依附买活军了——邻居们都和买活军做生意,变得越来越富强的时候,科尔沁怎能落后?如果科尔沁还不学着养绵羊,还不学拼音,读《养羊手册》,甚至是请买活军的羊师傅——被牧民们夸得天花乱坠,地位比从前的喇嘛还高——到草原上来巡视的话……
    那,科尔沁的台吉,凭什么保住自己的草场呢?在草原上,没有什么东西永远是属于你的,当你的实力配不上你拥有的财产时,自然会有人来夺走它!
    邻居们正在大步往前跑,科尔沁却还像是蒙着眼罩的驴子,半点不知道着急,瓶子难掩自己深深的忧心,脱口而出,自怨自艾了起来。“为什么我们不识字呢——为什么哥哥不认得拼音,为什么我没法把我的话立刻送到吴克善哥哥的耳朵里?我现在着急得就像是下雨前的蚂蚁,可远方的亲人半点儿也不会明白我的心情!”
    还没到达察罕浩特呢,瓶子就完全理解了姑姑,想必姑姑对着亲人们,也有她此时此刻的焦急:亲人们还一无所知、洋洋自得的时候,见过世面的姑姑,想必和瓶子一样,也早已发现了局势的紧急——
    当喀尔喀靠科尔沁边境的牧民帐子,都已经有了萨日朗这样的小鲜花,当他们都已经用上了马口铁,养起了绵羊群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被凶恶的同胞给甩下老远了!
    谁先靠近买活军,谁先做起羊毛生意,谁先买来马口铁,带回各式各样的手册,谁就靠近了未来!别人都跑起来了,科尔沁还在原地睡觉!还在漫不经心地饲养山羊,还在对买活军的反感不以为意!
    这是何等的迟钝和愚蠢,简直就像是注定被狼吃掉的弱羊——狼口已经张开,留给家乡草原的时间门,已经非常不多了!
    第734章 姐妹重逢 草原.瓶子 女政治家在飞快……
    “a-o-ce-bei——”
    “不是, 是a-bei-ce-dei,bo-po-mo-fo——你不但顺序乱了,而且读音也错了, 乌云其其格,按你的这个读法,天空还是腾格尔吗?不成了,啊, 不成了唐嘎儿了?”
    “满珠习礼哥哥, 乌云其其格读错的字里可没有一个是腾格尔用到的字母……”
    “我知道,我就是打个比方——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满珠习礼涨红了脸, 强词夺理地为自己找着借口,又寻求起向导的肯定,“额尔敦, 你说,乌云其其格的发音是不是错了嘛!”
    “不算对, 顺序错了,发音还行,宝瓶格格的发音最好, 一会儿中午歇脚时, 大家再看看对照表就都记得了。”
    额尔敦是个圆脸少年,脾气很好, 拥有做商人的天赋——相当圆滑,很懂得调停气氛,他适时地转开话题,挥起马鞭指向西方,“顺着这个方向走,日落以前我们就能到达察罕浩特啦, 大家看,天边的小黑点,那都是运羊毛去察罕浩特的车辆,从察罕浩特到边市,还要再走半个月,布里亚特和卫拉特的商人,不想再走这么久,就把羊毛在察罕浩特卸下,买了货物回家。大汗仁慈,收货的价钱只比边市便宜了一成,边市的货物也是一样,价格只高一成,再实在不过!”
    一成的价格差,真不算是高的,这里毕竟有半个月的路呢,而且最重要的,是货物的价钱也没有贵出许多,种类更是应有尽有,因为察罕浩特的边市在做大宗买卖,每天都有马车往还。货源的充足和价格的低廉,也让大多商人都愿意在察罕浩特交割——不然的话,就算大汗发布了禁令,也会有人偷偷地越过察罕浩特,直接去往边市的,在草原上,牧民可未必会听从大汗的号令,一切全看他们愿不愿意。
    正是因为源源不绝的商队,还有大宗货物的集散,察罕浩特虽然是座新城,但几年时间就已经相当繁华了,他们中午停下来吃饭时,陆续已经远远地看到有七八支商队,唱着歌四面八方地往察罕浩特过去,虽然还看不到土城的痕迹,只是个小黑点,但任谁都看得出来,林丹汗迁都之后,非但没有丢掉察哈尔,把土默特这里的局势也镇压得不错,当真是要比之前更强盛得多了。
    “鞑靼人又出了一代黄金汗吗?还是黄金家族的血脉……”
    科尔沁家族的成员,对于这件事是又忧又喜的,因为他们也是黄金家族的旁支,对于这个姓氏的重新崛起当然自豪,而且,鞑靼人一贯不以依附强者为耻,既然大汗起来了,那科尔沁也可以向他们效忠,大家团结在一起火焰高——
    只要大汗改掉了性格上的毛病,变得宽容和善,能容得下伙伴就好了。既然大汗一改性子,不但开始信奉科学,也懂得把好处分给其余人,自己只抽走少少的一成利,那么,他大概已经是变了个人吧!
    赛因没有停下来吃中饭,而是和额尔敦一起,先去察罕浩特报信了,留下来的人也不担心迷路,到了这会儿,察罕浩特已经清晰可见了,这一带又没有长草丛,哪怕是顺着车辙走,也不会迷失方向。
    而且,这批人除了自己的行囊之外,明显没带货物,也不用太担心安全,额尔敦跟着赛因走用处更大一些,他熟悉察罕浩特的规矩和人情,也能带着赛因找到珍儿的住所,否则,光靠赛因一个人做使者,或许还会惹出什么祸事来呢。
    因此,满珠习礼等人在小山包上,一边用午饭,一边互相抽背着拼音,同时憧憬着察罕浩特的风光,以及那处必然存在的各种货物——还有更吸引他们的,各种各样的拼音鞑靼话书籍。“如果能买到走近科学的全集就好了,还有识字的书册,还有铅笔和纸张——哎呀,宝瓶,这些东西该不会很贵吧,我们带来的金银还够使吗?”
    “应该不贵的,老百姓家里不是都收藏得起吗?”
    瓶子也有些心不在焉,还在思忖着察罕浩特做的买卖,在鞑靼话里,没有对应的词,额尔敦说这叫‘批发’,也是贸易的一种形式。而瓶子虽然也关切拼音课本的价钱——再愚钝的侍卫,这么一趟走下来,也都意识到了拼音的重要,受到了它的引诱,在这支小队伍里,学习拼音成为了自发的潮流,但却只有察哈尔小台吉送的一本教材,很是不够用的。
    别的东西都可以不买,但拼音课本和《养羊手册》是一定要买的,希望察罕浩特的价钱不会太贵……这东西在边市上应该很便宜的,尤其是拼音课本,瓶子想买活军甚至会把它们白送呢……
    这也是她现在很好奇的一点,那就是边市是否乐意林丹汗这样垄断了卫拉特、布里亚特的零售买卖,和边市做大宗批发……这么做,对察罕浩特的好处是数之不尽的,但对边市又有什么好处呢?他们为什么会答应呢?
    当然了,如果是满珠习礼的话,根本就不会想这么多:大汗就坐镇在边市不远处的新察罕浩特,只要一句话,就能发动四部草原的勇士,进攻边军,他只垄断卫拉特、布里亚特的零售,已经算是很克制的了,哪里轮得到边市来挑剔呢?这不是蚂蚁要和棕熊掰腕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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