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利亚·柯克兰站在神殿回廊的阴影处，微垂着眼睑，看着神职长袍的袖口。
    这件原本宽松的袍子如今确实有些紧了——肩线绷得不太舒服，胸前的布料也显得局促。他微微动了动肩膀，便听见细微的缝合处撕裂声。
    这已经是三个月内第二次需要修改尺寸了。分化晚带来的生长痛仿佛延迟到了现在，他的身体仍在变化。教廷的裁缝上次量体时欲言又止的表情还印在记忆里：“柯克兰先生，您真是…拥有Alpha们羡慕的体格，但…确实不太符合传统神职人员的标准。”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焚香与旧纸页的气息，这本该让他平静，但今天却只觉得有些闷。
    他浅栗金色的发丝一丝不苟地向后梳拢，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晰的美人尖，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在额际，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他的眉骨生得极高，衬得下方那双浅栗金色的眼眸愈发深邃。
    高挺的鼻梁与线条清晰利落的下颌本该让他显得冷峻，但偏薄的嘴唇和总是微微上扬的唇角又奇异地中和了这份距离感，赋予他一种温和的俊美。然而此刻，那唇角正不自觉地微微抿紧。
    他宽肩窄腰的倒三角体型将原本宽松的神职长袍撑起流畅而富有力量感的线条。这具身体不再符合人们对一个神职者清瘦、禁欲的想象，反而更像一尊精心雕琢的、充满生命力的年轻战神雕像，被不合时宜地束缚在了圣洁的衣袍之下。
    好不自在啊。
    自从去年正式成为见习牧师后，这种不自在就越来越严重。
    不是指职责——那些祈祷、布道、典籍研究他都做得无可挑剔——而是那些目光。越来越多的关注，它们不再是纯粹的虔诚，而是掺杂着别的炙热情绪，无声地落在他这具日益超出规范的身体上。
    他觉得自己其实是有点社恐。他太不喜欢得到这种关注了。
    当然，这对一个Alpha来讲也是挺难以启齿的。
    “柯克兰牧师！”一个急切的声音打断他的自我怀疑。年轻的执事气喘吁吁地跑来，“前厅又...又有人问起您今天的布道时间。”
    啊，又来了。好烦。
    以利亚的指尖微微收紧。他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按日程表回答即可。”
    “但他们坚持要确认您是否亲自主持...”
    “我说了，按日程表。”他的声音比预期中冷硬了些。执事瑟缩一下，匆忙行礼退下。
    以利亚转身面向石墙，额头顶在冰冷的石面上。这种被当作珍奇动物围观的感觉令他窒息。他甚至有点怀念分化前的日子，那时他可以安静地穿过回廊，没人会多看他一眼。现在就连最偏僻的北侧花园也不再安全——上周他在那里发现了一封装在蕾丝信封里的情书，就放在他常坐的长椅上。
    他的休息室书桌上有不少烫金请柬和手写信件，有些散发着浓郁的Omega信息素。以利亚将它们全部扫进废纸篓。他讨厌这种被当作猎物的感觉，更讨厌自己身体对此产生的本能反应。
    唯一能让他喘口气的地方，只剩神殿后花园。那里很清净，不会有人，偶尔还能收到那个可爱的小笔友的短信，听天真可爱的小朋友说他拯救世界的大任务。今天他特意提早结束事务，他有预感小朋友的纸条会出现。
    他需要片刻的独处。真正的独处。
    穿过中殿时，他刻意选择了最隐蔽的路线。彩绘玻璃投下的光影在他身上流转，将神职长袍染上斑斓色彩。几个早到的信徒注意到他，眼神立刻亮了起来。以利亚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穿过侧门，进入后花园。
    这里曾是他的避难所。古树参天，藤蔓缠绕，就连阳光都被过滤得柔和许多。他常坐在那棵最大的橡树下看书，听着风声与远处隐约的圣歌，能暂时忘记外界的纷扰。
    但今天，就连这里也失去了往日的宁静。
    他刚在惯常的位置坐下，就听见细碎的脚步声。一个穿着浅色裙子的Omega从树后探出头，手里捧着——是花吗？以利亚立刻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花园深处。
    更偏僻的东南角有个小庭院，几乎无人踏足。石缝里长着青苔，一座残破的天使雕像立在中央，喷泉早已干涸。这里总该安全了。
    他在雕像基座上坐下，从怀中取出那本随身携带的古籍。书页边缘已经泛黄，字迹却依然清晰。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完全沉浸其中的世界。
    然而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轻微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更轻、更犹豫。以利亚没有抬头，希望对方能自觉离开。但脚步声停在了不远处。
    他抬起眼睛。是个黑发的年轻Alpha，身材瘦小，穿着朴素的衣裤，正踌躇地站在庭院入口处。又是这样。以利亚感到一阵熟悉的烦躁涌上心头。就连这么隐蔽的地方都不能幸免吗？
    来的还是一个Alpha！
    “这里不对外开放。”他的声音比预想中更冷峻。
    那个Alpha似乎被吓到了，后退半步，脸长得挺漂亮的，浅棕色的眼睛睁得很大。“对、对不起，我不知道...”
    但哪个企图接近他的不是对自己外貌有几分自信的啊。
    以利亚站起身。他的身高在此时成了另一种压迫——对方必须仰头才能与他对视。“现在你知道了。”他刻意让信息素微微逸散，不是攻击性的，但足够让大多数Alpha知难而退。圣坛冷香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小Alpha的脸色白了白，手指无意识地揪住衣角。“我这就走。”她转身时几乎踉跄了一下，很快消失在藤蔓掩映的拱门后。
    以利亚站在原地，突然感到一丝愧疚。也许对方真的只是迷路了？不，他立刻否定这个想法。这几个月来的经验告诉他，任何“偶然”都可能是精心设计的相遇。
    他重新坐下，努力继续集中精神。
    阳光渐渐升高，庭院里的温度也开始上升。以利亚解开长袍最上方的扣子——这个动作若被长老看见，定会招来训斥。但这里没有人，他可以暂时放松片刻。锁骨处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感受到些许凉意。
    他靠在天使雕像冰凉的基座上，闭上眼。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不要这身皮囊，不要这惹人注目的外貌，不要这不断生长的身体。他只想安安静静地侍奉神明，研究典籍，而不是整天躲避那些灼热的视线。
    这实在太让人难受了！
    没过多会儿，脚步声又来了。
    以利亚猛地睁开眼。同一个黑发Alpha又站在庭院入口，这次手里拿着——是什么？一封信？
    又是情书？！
    怒火瞬间涌了上来。他站起身，长袍下摆带起一阵风。“我说过这里不对外开放。”每个字都像冰锥，“你是听不懂，还是故意无视我的要求？”
    小Alpha僵在原地，她好像还想辩解，但最终只是深深鞠了一躬，转身飞快地跑开了。
    以利亚盯着那个消失的背影，胸口起伏。
    实在太烦了！
    无论是不是误会，他都需要这个地方保持绝对清净。明天得让执事在入口处加个禁止入内的牌子。
    他整理好长袍，准备离开这个也被“污染”的避难所。
    啊，不对，今天小朋友可能会来信。
    被这Alpha一闹，他差点忘了重要的事。他走之前到橡树前，伸手探入树洞。指尖触到熟悉的纸条边缘。
    展开的纸条上依旧是优雅的花体字：“‘小魔王’听起来比‘大魔王’好多了。他做了什么让你这么苦恼？”
    以利亚有点失望，这还是他上次放进去的字条。
    小朋友看来最近很忙啊，拯救世界还顺利吗？
    这是被小魔王缠住了？
    他不由得开始推测小朋友的状况，不得不说这个没见过的小家伙是他为数不多真心在意的人。
    这是近几年不多的让他感到很放松的联系——一个不知身份和面貌的爱做梦的小笔友，毫无目的性的偶然聊天，比一些带着目的的接近纯粹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