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命天女（Secret Love）》 第一章 姊弟情深（Sister & Brother） －第一节一月一日 －第二节信封 －第三节生日晚宴 －第四节生日礼物 －第五节继承人 －第六节怕 －第七节在商言商 －第八节购物 －第九节签名 －第十节中记 第一节 一月一日 杜文惠喜欢安静，偏偏她出生的日期很难不让人们大肆庆祝－一月一日。 「圣诞快乐！新年快乐！生日快乐！」 文惠一早就接收着来自各方亲朋好友的祝福，当然今晚的生日晚宴，她非出席不可。杜昊已经替女儿张罗好一切，生日晚宴的邀请函也早都发出去了，即使文惠不喜欢这样热闹的聚会，父亲的心意她做女儿的怎能拒绝。 「小姐，您起床了吗？」女管家敲门，文惠应了一声。 女管家开门后，带着几个女佣进小姐的房间，替小姐梳妆整理。虽然一月一日是东国的国定假日，但文惠还是坚持九点进办公室工作，紧盯公司的任何状况，直到助理－秦威拿了一份待核准的文件进来，放上文惠的桌子，文惠先是皱眉盯着这份文件，然后诧异看向秦威，秦威仍旧恭敬的站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因为这份文件一打开是一张白纸，上面只写了一行字：「杜副总，今天是你生日，休息吧。」 「文杰从北州回来了？」文惠马上就猜到，秦威点头。下一秒，杜文杰就站在办公室门口，手上拿着小礼物盒，微笑对姊姊。 「你怎么没有提前说要回来。」文惠站起身，一脸惊喜。 「姊姊生日，做弟弟的当然要回来。」 姊弟相拥，互相寒暄。两人上次见面已是三个月前，北州的新工厂盖好时。一年前，杜昊让儿子接手北州的分公司当执行长，那时他很紧张、害怕，文惠给了弟弟很多建议。如今，文杰已经适应了分公司，文惠欣慰。 「生日快乐，姊，我应该不是第一个祝你生日快乐的人，但我想我是第一个送你礼物的。快打开来看看，这是我请人特别做的，希望你会喜欢。」文杰将礼物盒交给姊姊，文惠好奇，本想摇一摇盒子，先猜猜看是什么，文杰赶紧阻止，慌张说：「姊，这东西不能大力摇晃，会坏掉的。」 「这么贵重？」文惠听弟弟的，两人坐上一旁的沙发，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打开盖子。 「音乐盒？」 礼物是一个音乐盒，音乐盒上的造型是中岛歷史悠久的神圣大教堂，音乐盒的作工之精细，连大教堂外路人的头发、脸部表情的细节、鸽子展翅的模样都做得栩栩如生。 「我想你应该是很喜欢这间教堂，因为你的电脑、平板、手机的桌布放的都是这间教堂的照片，这几年都没变过。」 文惠惊讶，文杰观察细微，她感谢弟弟的用心，虽然这音乐盒不是她三十五年来的生日，收过最昂贵的礼物，但心意这种东西是无价的。 「秦威，麻烦你中午以后的行程都取消。」文惠改口，秦威知道副总的意思，文杰很高兴。 「文杰，你刚从北州回来，吃过饭了吗？我回家煮一顿给你。今天的晚餐肯定很丰富，中午我们就简易吃，你不会介意吧？」 「开玩笑，我认识的杜副总厨艺精湛，煮什么都好吃。」文惠被弟弟夸张的讚美逗笑。 「煮泡麵也好吃吗？」 「姊，你不知道，去了北州我才深有体会，东国製的泡麵真是全世界最好吃的。」 第二节 信封 姊弟回家，文惠中午煮了文杰最喜欢的麻辣牛肉泡麵，她自己没有特别喜欢吃辣，但爸爸跟弟弟很爱，所以她总是配合他们。文杰坐在厨房吧檯吃麵，看着姊姊收拾锅碗的背影，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姊，爸除了生日晚宴，应该还有送你其他东西吧？信封之类的。」 文惠叹气，年过三十之后，爸给的「信封」有增无减。 「一大早就送来我办公室了，我相信『信封』里那几个男人会出现在今晚的宴会上。」 文杰点头，也是无奈。虽然两人理解父亲的担忧，想看儿女成家的心情，但姊弟俩都不喜欢为结婚而结婚的婚姻，然而现实世界没有爱情电影那么浪漫，加上他们家不是普通家庭，结婚的对象不能乱选，会牵扯到太多利益。文杰的压力可能比文惠还更大些，因为这一年他感觉得出父亲想把集团交给他，偏偏他对商业经济的兴趣远不如对文学写作的热情。 「文杰，你还有在写故事吗？我看你的网站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更新了。」 手足的心有灵犀吗？文惠这时提起写作，文杰的感受很复杂，一方面感谢姊姊的默默支持，一方面思考自己是否该放弃。 「以前忙归忙，一天还能写几行字，但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了。」文杰放下筷子，低头沮丧的说。 「你有去上课或请教老师吗？或者找一些读者来看你的作品，给你一点建议。」 文杰摇头，他一直想随心所欲的创作，不想太制式化或模仿别人的作品，他想走属于自己的文学之路，隐藏的、秘密的，但都不太顺利。文惠上前，轻轻握住弟弟的肩膀。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有一辈子可以写，我会支持你做你喜欢、有热情的事，礼佛。」 礼佛是文杰的笔名，意思是河流，每一个人就像一条河流，大家最终都会流向大海，不只生而平等，死会相聚。有姊姊的鼓励，文杰内心温暖，重新振作。 「姊，今天晚上我当你的『护花使者』，任何男人想娶你，都得经过我这一关。」 「不！小杰，还有我。」 谁敢擅闯东国数一数二的豪门杜家，只有林雨辰这个一早就开始在喝红酒的女人敢。杜家姊弟回头看出现在门口的瀟洒女人，右手拿着倒满红酒的高脚杯，管家跟僕人在她身后，一脸尷尬。 「对不起，少爷、小姐，林小姐她……」 「没关係，你们去忙吧。」文惠向家僕们挥手示意，雨辰摇摇晃晃的走到吧檯。 「林大小姐，这才中午你就喝醉了，还怎么祝我生日快乐。」文惠看雨辰这副醉态，虽然已经习惯她从大学就夜夜笙歌的生活，但好歹今天是好友的生日。 「谁说我醉了，小惠，你看我醉过吗？我有大礼要送你，所以今晚你得让我灌醉。」 「别，千万别，我不想要收喝醉了才能收的礼物。」文惠有不好的预感，拒绝雨辰的「大礼」。 「唉……小杰，你看你姊这张正经又性冷淡的脸，现在是什么时代了，女人还这么保守以后会后悔的。」雨辰勾着文杰的脖子，状态明显是醉了，文杰苦笑。 「雨辰姐，我想我姊只是想要谨慎一点，毕竟保护自己是最基本的。」 「好、好、好，真是说不过你们，被你们那严肃父亲教得太乖了。」 雨辰一口喝掉剩下的红酒，文惠与文杰相视无语。 第三节 生日晚宴 生日晚宴上，文惠虽然是主角，但她总觉得她未来的丈夫、杜家的女婿这两个身分是比较多人在意与关注的。不出她所料，「信封」里的男人们全到齐，像拜见皇室一样的纷纷来找杜昊跟她「请安」，为了杜家的名声跟父亲的面子，文惠整晚在杜昊身边笑脸迎人，回答各式各样的问题，简直像在参加交际马拉松，唯一有喘息的时间，是上厕所的时候。 据文惠的经验，厕所其实算是一个是非之地，有时在公司她会故意去其他楼层上厕所，听员工们的真实心声，有好话有坏话，有八卦也有柴米油盐酱醋茶，蛮有趣的，但偶尔也会伤到她的心。譬如今天。 「以她那种姿色，再过个两、三年，就没多少男人会对她献殷勤了。」 「自视甚高的样子真让人讨厌，她副总的身分还不是她爸给的，搞得一副是自己挣来的。」 「她这个年纪要生孩子也很危险了，顶多结婚吧，反正继承杜家的终究是杜文杰。」 女宾客的话是无心也是有心的，文惠这时打开隔间门，三个原本在补妆的女人瞬间傻住，文惠没有说一句反驳的话，也没有任何激烈的情绪，只对三人点个头，确认她们分别是哪家集团的千金或哪家少东的女伴就离开了女厕，留下的三人尷尬的面面相覷，连解释或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一走出厕所，文惠望着晚宴满满的人，吵闹的环境让她感到更心烦，正好文杰出现。 「姊，你还好吗？是不是太吵，你又头痛了？」文杰看姊姊的脸色有点不好，关心问。文惠摇头。 「爸让你来找我？」 「怎么可能，我是怕爸等一下又要你去面对那些穷追不捨的『君子』，所以先来帮你打掩护，楼下饭店有准备房间，我带你去休息。」 文杰就是这么贴心，文惠此时注意到弟弟身后的那一群「女饿狼」，心里有数了－文杰今晚也不好过。 「不如我们一起逃跑。」 「我百分之百愿意。」 姊弟同心，相视一笑，文惠挽着弟弟的手走往电梯，但可惜的是，他们的逃亡计画还是被雨辰给逮到了。 「大寿星，晚会还没结束，你想去哪？没喝醉是不可去开房间的，否则你只会看集团的财务报表、股市巴拉巴拉……」 比白天喝得更醉的雨辰已经语无伦次，今晚她身边的男伴不知已换了几个，文惠拿她没办法，虽然林家的保鑣不会让雨辰有危险，但这么狼狈的样子总是不太雅观。 「顺便把她也带下去。」文惠对旁边林家的保鑣说，保鑣点头，一人一手把挣扎的雨辰给架下楼。 看雨辰跟保鑣吵架，杜家姊弟全程憋笑，因为雨辰酒后神智不清，甚至还能生高跟鞋的气（因为手脚不协调，穿不好鞋），整个人的状态简直是搞笑艺人。最终把雨辰带回文惠的房间，文杰住在另一间房。结果令人无语的是，刚才的一切都是雨辰在演戏，门一关上，她立刻变回正常－她根本没喝酒，她在晚会上喝的都是无酒精香檳。 「林小姐，这就是你跟我说的『大礼』吗？你的演技？」文惠是发自内心佩服，觉得雨辰如果不当服装设计师，可以去试试看演戏。 「当然不是，我得把所有人给支开，包含你的好弟弟，否则这礼我送不了，你知道有钱人最注重隐私了，特别是你杜家还是东国最有头有脸的家族之一。」 「这么神秘？」 「对，所以杜副总，你就乖乖的坐在这张椅子上，我去把你的生日礼物拿来。」 第四节 生日礼物 看着墙上的时鐘一分一秒的过去，文惠坐在沙发上等了半小时，手指敲着沙发扶手，心想雨辰的生日礼物也拿太久，传手机简讯给她也都不回，文惠觉得无聊，或说不想浪费时间，本要打电话和秦威确定下星期跟客户的行程，这时门铃响了。 「林小姐，你也太久……」文惠开门，正要抱怨雨辰，不料出现在门口的人是一名拥有银蓝色短发的陌生女子。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哪位？」文惠看对方穿着正式，不像饭店的客房服务，而且这么晚了，不太会有房务员来打扫。 「我是林小姐要送的生日礼物。」这话震惊，文惠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您不请我进去吗？我怕会有人经过，看到了就不好了。」对方倒也机灵，文惠客气地请她进房。 「你先坐一下，我打个电话。」文惠请这位银发小姐坐在客厅，她回卧室打电话给雨辰。 『哟，小惠，你怎么会打电话过来，这时候你应该在做开心的事了吧。』雨辰得意的笑，文惠很无奈，揉着又开始痛起来的太阳穴。 「林小姐，你疯了吗？」 『杜副总，你放心，我刚才不是说了，有钱人最注重隐私，她不会说出去的，你就好好享受，就当是按摩做spa，这很正常，没事的。』 「谢谢你的好意，雨辰，但我要请她回去。」文惠不接受，雨辰大叫：『我的天啊！杜文惠，你真的是很古板，亏我还特地去找一个银头发的小姐，满足你记忆中思念的银发少女。』 雨辰的话吓到文惠，银发少女的事她居然还记得。雨辰听好友沉默，就知道她的心思。 『你家中那两个男人对你很好、很关心你，但是，只有女人才懂女人的心。再说了，人家大老远从南境来，别这么不领情，看在我们多年好友的份上，小惠，我只是希望你真的幸福，生日快乐。』 通话结束，文惠叹气。思考几分鐘后，文惠回客厅。 「如果您不满意我，我可以马上离开。」虽然对方没听到文惠方才讲电话的内容，但也隐约感觉得到文惠的不情愿。 「我没有不满意，只是我朋友误会了，我没有这种需求。」文惠很坦白，女子低头握紧手中皮包，静待「金主」决定她的去留。 「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陪我下棋吗？东国棋。」 女子讶异，她从事这个行业这些年，没有一个客人要求她下棋。 「可以，但我不会东国棋。」 「没事，我可以教你，人在这世上大部分的能力都是学习来的。对了，还没有请问你的名字。」 「小欣。」 小欣跟着文惠到游戏房，明明游戏房里摆放许多更刺激更高科技的游戏机，但文惠对那些毫无兴趣。两人就这么下棋下整晚，所有的棋类都玩过一遍，文惠还叫了宵夜，两个女人下完棋就吃点心随意聊天，今晚出乎意料的有意思。最后基于职业道德，各自洗完澡要入睡时，文惠带小欣到客房，她再问了一次：「您真的不需要我陪您睡吗？」文惠看小欣担忧的脸，苦笑。 「难得来东国，舟车劳顿，人一辈子工作也需要适当的休息，我重视员工的健康，这样他们才能为我更有效率的工作。小欣，你同意吗？」 「我同意。」 「好，既然我们有共识，那就晚安了。」 小欣今晚睡得很安稳，她不知道，文惠在离开客房关门前，偷看了一眼她的银发。 第五节 继承人 生日当晚，文惠睡得并不安稳，但不是因为心有不满或是心烦气躁，而是她想起了一个人，明明是十年前的事，却感觉一切歷歷在目，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文惠不得不对自己承认，不管是文杰送的中岛神圣大教堂音乐盒，或是雨辰请来的银发小姐，这些都令她想起了那一段美好的回忆。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十年三千六百五十天，到今天，她还记得那名少女揹着画板骑脚踏车的背影，少女坐在大教堂前的阶梯上认真作画，突然的午后雷阵雨，少女拿蓝色牛仔外套替她们挡雨，少女的银色发丝被阳光照亮像天使的光环，少女手握茶杯和她一起聊天吃点心喝奶茶，少女的嘴唇靠在她耳边轻声低语，少女的拥抱让她害羞低头，她看着少女脚上那一双黑色白底的帆布鞋，她后来也买了一双一模一样的，但是不敢穿，全新未拆，藏在房间的柜子最下层。最后的最后，夏末舞会的吻……凯…… 隔日惊醒，少女的模样已经很模糊，但文惠不知道少女的模样在她的记忆中会模糊是因为这些事已过了十年，还是因为她选择放弃，只敢自私的站在远处，她看到少女的眼泪，落地的花束与画筒，泪水从她俊秀的脸庞滑落，文惠心里难过，对自己感到无比失望。 文惠关掉闹鐘起床，无论上班放假，她的闹鐘都设七点。文惠穿上浴袍先去关心客房的小欣，结果她早已离开。文惠果断的关上门，不多做留恋，也不需要。去公司前，姊弟一起吃早餐，文惠观察文杰，看来是不知道昨晚她跟一位小姐待了一晚，雨辰平常虽然很乱来，但保密这一块倒是做得非常谨慎。 「我真是不能喝酒，头还好痛。」文杰宿醉严重，边揉太阳穴边说。 「这一星期你就好好休息吧，你一个人在北州也是很辛苦，难得回来就放松一点，说不定因此会有创作灵感。」最末一句文惠说得小声，文杰轻笑。 「说真的，姊，我觉得你更适合成为接班人。」 弟弟忽然提到接班人一事，文惠夹菜的手慢了下来。东国从以前就是父系社会，虽然法律早已废除只有男性可以继承家业、遗產等等的条例，但东国人民根深柢固的观念是很难改变的。这种时候，文惠就会想起雨辰，在东国唯有林家是例外，林家的家业是传女不传男，但也可能是因为东国古代的男人觉得裁缝针线那类的手工活让给女人无所谓。 「文杰，你别太担心接班人的考试，我会帮你。现在，你先好好享受假期。」 要成为杜氏集团的继承人，除了要是杜家的男性，为了要能巩固集团利益，还得通过董事会的接班人考核。一想到这件事，文杰的头更痛了，脑袋快炸开，偏偏杜家这一代就只有他一个儿子，要杜昊把集团交给其他兄弟的孩子，他是绝对不愿，所以文杰逃避不了。 「要是妈妈还在就好了，她一定会劝爸爸，破例让你也有资格成为接班人的候选人。」 文杰说起母亲，气氛顿时感伤，父母的爱情故事，两个孩子全看在眼里，这一段爱情像童话一样梦幻浪漫，可遗憾的是，杜昊再爱妻子，也没办法跟老天爷争夺爱人的生命。 第六节 怕 东国人说起杜家现任的当家－杜昊，严肃、不苟言笑，看上去充满着不怒自威的气质，但其实年轻时的杜昊不是这样的。杜昊当年爱上了一名餐厅的女服务生－胡文盈，胡文盈父亲早逝，母亲病重，妹妹还在念书，家境贫寒，杜昊的父母非常反对两人交往，希望儿子能跟另一个富商的女儿结婚，但杜昊爱的深，不听父母的话，执意娶胡文盈，杜昊因此跟杜家撕破脸，和胡文盈私奔在郊乡生活，后来生下了文惠跟文杰，一家人虽然不富裕，但日子过得很幸福。然而命运无情，胡文盈后来得了癌症，为了付医药费，杜昊拚了命的赚钱，但还是不够。看妻子每况愈下的身体，杜昊心痛不已，他回去求父母帮忙，不惜在集团的总公司门口下跪道歉。父母答应杜昊会出胡文盈的医药费，并且照顾胡家全家，但条件是他必须跟胡文盈离婚，并且带孩子一起回杜家。 为了救文盈，杜昊没有一秒犹豫，即使痛苦，即使会分开，他也要爱人活下去。不能说杜昊的选择与作法是错的，只是他忘了考虑妻子的感受，胡文盈得知丈夫跟孩子都会离开自己，她治好这个病也无法开心。不知是疾病太强，还是愁苦鬱闷的心情导致，胡文盈虽然得到了杜家最好的医疗照护，但她的病情却加速恶化，生病不到一年，胡文盈就过世，过世时才三十五岁。 文惠去公司前，看了一眼客厅墙上的全家福，她现在也三十五岁了，如果妈妈还在，不知道这个家会是什么样呢？回想那时候在乡下的生活，她不觉得苦，只看到那时的父亲笑容很多，就算在工地做工，累了一天，灰头土脸，回到家总是有精神逗全家人开心，不是现在每天板着脸。文惠记得母亲生病那段时间，她总是告诉她，要好好照顾爸爸跟弟弟，说爸爸脾气很衝动、爱面子、逞强好胜，但他吃软不吃硬，给他一点时间跟台阶，他会好好沟通。至于弟弟，母亲直言，文杰不如她机灵聪明，心思又敏感，需要人推一把，督促跟引导。文惠记下了妈妈的叮嚀，也记下了妈妈的食谱，那是一个母亲、一个女人对这个家的遗言跟遗產－爱。唯一让文惠觉得后悔的，是她没机会和母亲讨论她的秘密，因为对当时进入青春期的文惠，又处在民风保守的东国，这是一件相当迷惘又让人恐惧的事，也许她遗传到母亲的贴心，不想要妈妈生病了又给她一个难以接受的打击。 在加护病房的那天，母亲突然问她：「文惠，你怕不怕？」看着母亲眼中闪烁的泪光，文惠不知所措，所以她没有回答，就静静感受母亲的手握住她的手。文惠没有想到这是母亲生前最后对她说的话。妈妈过世那天她在学校上课，正在参加升旗典礼，当旗手。 「怕。」 后来每当文惠觉得遇到困难，或是觉得痛苦，就会告诉自己，怕，她很怕，但害怕是没有关係的，因为承认的当下才是最难的，撑过最困难的部分，还有什么是你撑不过去的？文惠对着镜子穿好西装，整理仪容，下楼坐车去公司上班。 第七节 在商言商 难得弟弟回东国，文惠这一个星期都准时下班回家，亲手下厨做菜给全家。以前还是学生的时候，文惠会料理一家人的三餐，后来她离家到中岛读研究所，父子就请厨师准备。现在她平常和父亲在东国生活，父女俩吃得很简单，她不常下厨是因为爸爸有时应酬多，她也在忙公司的事，他们一天根本见不到一次面。文惠不多想爸爸是否对弟弟偏心，她不想去争论或花时间去忌妒，但她也感觉得到，随着年纪越大，父亲对儿子的关心与担心也逐渐明显，就如这一星期杜昊推掉跟其他长官的全部聚会，七个晚上都留在家里跟孩子们共进晚餐。虽然杜昊帮女儿举办了隆重的生日晚宴，但业内人士都很明白，每一次杜家举办宴会基本上都是商业的角力战场，在东国哪一个集团企业不想跟杜家有合作。 「姊，汤我帮你拿出去。」 「谢谢，小心烫。」 文惠给文杰两条抹布怕他烫，文杰小心翼翼把锅子拿到客厅，杜昊这时还在卧房休息，饭菜碗盘都摆好之后，文杰去房间叫爸爸吃饭，爸爸的房门没关上，他在走廊上看到父亲坐在床沿，有点驼背的身影望向窗外，外头的天早已黑了，那一刻他感觉到父亲的寂寞，莫名哀伤，他上前轻敲房门，父亲没有回应。 「爸，吃饭了，姊今天煮得很丰盛，有你爱吃的……爸！」 话语未完，杜昊抓紧左胸弯下身，面部扭曲，话说不清楚，看上去很痛苦，文杰立刻衝过去抱住父亲，文惠在饭厅听到异状也马上跑到房间。 「姊，爸他……」 「药！爸的药！」 文惠见杜昊是心脏病发，赶紧从抽屉里拿药给爸爸吃，接着打电话叫救护车。这些年文惠都有听医生的话，定时带父亲回诊，但大概是年纪真的到了，杜昊病发的频率越来越频繁，加上冬天气温低，这两天寒流来，气温骤降，父亲的身体承受不住是有可能的，所幸后来送医没有大碍。 「别大惊小怪的。」 病情稳定下来后，杜昊在病床上看着面色愁容的儿女，心情不悦，对孩子们的语气是冷静带着一点责骂。姊弟相望无语，本来医生建议留院观察，但杜昊坚持回家，看爸爸倔强的穿上外套，他们也阻止不了。回家的路上，杜昊在车里突然问起文惠关于「信封」里那些男人的事。 「一个都没有看上？」 文惠低头沉默，沉默就是默认。 「文惠，我没有反对你的眼光设的高，毕竟要成为杜家的女婿，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也不想看到你成天像个没文化没教养的花痴追着男人跑，但我担心文杰会学你。」 此话出口，不出文惠所料，杜昊就要借她的事情来说弟弟，因为文杰今年也要三十岁了，三十岁是差不多该定下来了。 「文杰，我能理解你觉得自己还年轻，还想再多玩几年，但我们这个阶层的婚姻，你们都看得很清楚，大多是在商言商，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太难，找懂得守本分的才是现实。对了，你还在写那些无病呻吟的东西吗？唉……你别浪费太多时间在这些兴趣上，你没有成为文豪的天分，你是企业未来的领导人啊。」杜昊叹道，面对父亲的训话，姊弟俩很尊敬爸爸，即使不认同，也不会顶嘴。 「我希望你真的能听进去我说的话，文杰，我相信有一个稳定的婚姻能稳定你的情绪，别再那么婆婆妈妈、畏畏缩缩，做事果断一点，男人要有担当，你可是我儿子！」 第八节 购物 母亲因癌症过世之后，文惠特别注意一家人的健康，因为据研究显示，扣除后天因素导致，先天基因上的遗传是不可否认的致癌主因之一。年初看到父亲心脏病的情况，文惠感伤起来，觉得人类真的很脆弱，她仰漂在杜家大宅的专属室内温水游泳池，双手放松慢慢滑水，望着玻璃天花板外的蓝天白云，今日的天气很好，非常适合野餐散步之类的户外活动，文惠从学生时代就养成规律运动的习惯，游泳跟慢跑是她的首选，当然这一切除了喜欢，更是为了身体好。 文杰回北州后，整个杜家又变得有点空荡，偌大的泳池里只有文惠一个人，管家拿着毛巾、浴巾站在一旁等小姐，自从老爷带小姐、少爷回来杜家，她就一直照顾着文惠，文惠在她的眼中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女性，做任何事都让人觉得很安心，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总把心事与真正的感受都藏在心里，因为不想造成别人的困扰或烦恼。 「小姐，林小姐刚刚打电话来，问你要不要一起出门逛街。」文惠一游完泳，管家转告她。 「她可真会挑时间。」文惠笑说，边擦乾头发边拿手机回电给好友。 两人约了午后见面，在这个月新开的精品服饰店。文惠到店里贵宾室时，雨辰正在跟男店员调情。文惠对这种「火辣」场面见怪不怪了，拿着柜檯倒给她的香檳，喝了一口后对男店员说：「谢谢你在这段时间陪我的好朋友，现在可以请你出去吗？麻烦了，裤子。」男店员一听，立刻捡起落在地板上的制服，遮着下半身的重要部位，恭敬的低头走出贵宾室。罪魁祸首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趴在沙发上，文惠苦笑，把香檳放上旁边的桌子，回头叫店员泡奶茶，然后请两位女模特儿进来。 「杜副总，你真是扫兴，不过也不怪你，你对男人又没兴趣。」雨辰压低声音笑道，把衣服穿好。 「雨辰，我们是来买衣服的，你别让我们第一天来就成为拒绝往来户。」 「拒绝往来户？笑死人了，小惠，他们巴不得我们天天来消费。」 店员很快端来奶茶，文惠喜欢喝茶多过酒或气泡饮，两人边聊天边看着面前跟她们身材相似、气质相同的女模特儿换衣。 「这套裙装好看。」 「这一件是今年春季最新款，林小姐，如果这件裙装能穿在您身上，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宣传。」他人的讚美跟奉承，雨辰从小听多了，但她不会因此客气，每一次都会很愉快的接受。 「顺便也给我妈买一套，搭配她新买的那双鞋肯定很不错。」雨辰回看一眼文惠，文惠放下茶杯。 「阿姨那双鞋要多少，我昨天在社群网上看到，也觉得挺好看的。」 「三十万。」 「东元？」 「中币。（中币为中岛使用货币，东元为东国使用货币。现今匯率，中币：东元＝1：4）」 「那还算便宜，今年中币也贬了不少。」 「成本价卖的，也是为了透过林家在东国宣传，全世界限量，不到一百双。」 文惠点头，两人继续挑衣，这时，她收到弟弟的手机简讯，表情惊讶。 『姊姊，我决定下个月去中岛和人相亲。』 第九节 签名 东国知名企业－杜氏集团的准继承人即将和西域四大贵族之一－奥斯亚家的小女儿联姻一事，在文惠接获弟弟的消息后，不到半天的时间就在整个东国传开了，成了东国当晚最大的新闻头条。 深夜，文惠在书房的办公桌前叹气，实在不难猜文杰突然的转变是为什么，上个月杜昊因公去了一趟北州，很可能就是那时候，爸爸说服了文杰。至于为什么选西域的上流贵族联姻，文惠大概也知道原因。东国总部除外，杜氏在北州、南境、中岛都有了分公司，只剩下距离最远的西域还没有，趁这次的联姻打开西域市场，站在集团未来发展的立场，这是最好不过了。 望着手机萤幕的简讯，文惠左思右想，犹豫该如何回覆弟弟，她不想给他压力对他说教，可是看他这么着急，一定是希望在夏天来临前，也就是他三十岁生日之前，达成父亲的愿望。 「文杰，我其实很好奇，西域上流社会的大家闺秀这么多，你最后怎么会选奥斯亚家的小女儿？她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文惠最终离开办公桌，站在窗边打电话给文杰，她不先否定弟弟仓促的决定，而是想知道他的想法，这是姊姊对弟弟最温柔的关切。 『直觉。』 坦白说，文惠有事先想过文杰的答案，但直觉二字，她完全没想到，哭笑不得，不过后来又觉得这很符合弟弟的个性。 「光看照片就让你心动了吗？」 『不，没有照片。』 「没有照片？」文惠不懂。 『在相亲资料里，奥斯亚家给出的不是一般拍照的相片，是奥斯亚小姐的一张非常『抽象』的自画像，因为她的职业是画家。』 「艺术家啊，果真是与眾不同，难怪她成功吸引到你的『直觉』。」文惠笑说，回头给自己倒了一杯热奶茶。 『不光如此，姊，我还听说她东语很流利，喜欢东国的文化，她每一幅画作上的签名就是东语跟西文合併，我传给你看。』 听到东语跟西文合併，文惠就明白了这全是父亲的安排，这位奥斯亚小姐，肯定是爸爸精心挑选过的最佳媳妇，能够对杜家的未来有莫大的帮助。文惠不忍心说得太现实，因为她感觉弟弟对这位相亲对象很有兴趣，不料一见文杰传来的奥斯亚小姐的签名图样，她拿起奶茶的手就抖了一下，这一抖，奶茶洒了一桌，她的电脑键盘、文件资料都遭殃，但她却没有马上擦乾整理，她睁大眼睛注视着那张签名照。 「凯……」文惠下意识说出这个字，凝视这既遥远又熟悉的笔跡与签名，她简直不敢相信，十年前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 『姊，怎么了？你有看到我传给你的图片吗？』文杰明显感觉到姊姊的怪异，好像没在听他说话。 「没事。文杰，你说奥斯亚小姐的本名是？」文惠回神后，边收拾桌面边问。 『凯琳娜。』 文惠向弟弟再三确认，结束通话后，她的情绪依然平復不下来，在书房来回踱步，虽然脚步很慢，但总是举止怪异。管家经过书房时，见到小姐难得有点惊慌的表情，莫名觉得可爱。思考了十分鐘，文惠坐回椅上，拨电话给秦威。 「对不起，秦威，这么晚打扰你，但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调查一个人。」 『没问题，副总，你的忙，我义不容辞，你要调查谁？』 「凯琳娜.奥斯亚。」 第十节 中记 中岛的神圣大教堂是岛上的着名观光景点之一，气势之宏伟壮阔，一踏入教堂，彷彿穿越时空般，瞬间回到千年前。文惠站在教堂外的中央广场，若有所思的望着这座歷史建筑，她的思绪回到十年前，这些年她尽量避免沉浸在不可逆的回忆中，但这次她难以抵抗，因为弟弟的相亲对象很有可能就是当年和她在中岛度过研究所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夏天的银发少女。 「姊，怪不得你会这么喜欢这座教堂，看图片感觉不出，亲眼见到，真的让人很震撼。」 文杰的讚叹让文惠回到现实世界，文惠微笑，这些年文杰忙于学习管理集团，不然就是在埋头写作，没什么机会休息度假，她鼓励弟弟有空可以多出来走走。 「如果相亲顺利，我今年就有婚假了。」文杰笑说。 对于此次的相亲，文杰好像势在必行，然而文惠这一次却没办法给出一点好的意见。从她派秦威调查凯琳娜.奥斯亚的身家背景开始，到今天两家族终于要见面，她每天都过得很忐忑，她希望对方不是当年陪伴她的阳光少女，可另一方面，她却期待对方是那个让她每每夜深人静时，总会偷偷思念的初恋少女。 相亲的时间是晚上六点半，地点选在中岛享誉盛名的餐厅，有四大陆五星主厨坐镇，有世界厨房之称的「中记」。在此之前，杜家姊弟心有灵犀，先去充当观光客，杜昊不与他们结伴，坚持要先去餐厅打理好一切。 「爸爸真是半刻都间不得，他不累，我看得都累了。」午后两人在大教堂附近的咖啡厅休息，文杰突然说。 「他只是希望事情能办好，求好心切，急性子。你要让爸整天无所事事，他会心情鬱闷的。」 文惠了解父亲，虽然母亲死了之后，他都很严肃，用大量的工作来分心失去爱人的伤痛，但她知道爸爸的个性基本上都没变。 「我知道，工作狂。姊，你跟爸都是工作狂。」 文杰的评价，文惠没有反驳，对她来说，工作狂用在她身上未必是贬义词。下午茶结束，姊弟回饭店换衣化妆，他们来到中记时，奥斯亚家的人还没到，文惠看出弟弟紧张，帮他把西装的衣领翻好，安抚道：「没事，自然一点就好，太过拘束的表现反而会让人觉得很奇怪，不真诚。」话虽如此，她自己其实也是紧张的，但明显跟文杰的感情不一样。 「董事长，他们来了。」 一旁杜家的随扈喊道，杜昊赶紧领着儿女过去迎接，只见奥斯亚家的大阵仗，全家人从餐厅二楼往一楼主厅的楼梯走下来，除了双方的家长，这一代奥斯亚家的六个孩子全到齐，就为了最小的妹妹的人生大事，可见家族之团结与向心力。而今日的女主角－凯琳娜，她是最后一个走下楼的，一头银色长发披肩，深蓝眼眸，身材高挑，身穿纯白晚礼服，宛如神话故事中的女神降临。在先前对方给的自画像中，文杰根本看不出女方的长相到底是何模样，虽然他对外貌的条件本就不看重，但今晚他对奥斯亚小姐的惊人美貌，还有那充满异国风情的特殊气质给吓住了，因而词穷，只说得出：「凯琳娜小姐，她、她长得好漂亮。」此话只有文惠听见，文惠同意弟弟的话，却是忍住眼泪轻声说：「是，她确实非常美。」 第二章 回忆从前（Summer Memories） －第一节好朋友 －第二节女生的头发 －第三节日落 －第四节午后雷阵雨 －第五节社会阶级 －第六节爱慕 －第七节矛盾 －第八节东语与西文 －第九节吻 －第十节女神 第一节 好朋友 杜文惠十五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大概是同性恋，只是学术上对同性恋有一套标准的定义，除了会对同性產生情慾之外，另一项是必须年满二十岁，再加上那时候母亲病重过世与东国社会的保守风气，她没机会也不敢对谁承认。 人会对自己不了解、不熟悉的事物產生恐惧，这是人性。文惠不挑战人性，也不想造成不必要的衝突跟伤害，所以她选择隐瞒，就算委屈自己，她也要维持家庭的和谐，直到大学时，她的祕密被林雨辰看穿。文惠感谢雨辰的保密跟不歧视，这在十几年前的东国是很难得的事。虽然文惠跟雨辰看似个性差异很大，应该没办法相处在一起，但事实上，因为她们都走在东国「非主流」的道路上，一个女同性恋，一个不婚不生的女性主义者，算是同病相怜，同一阵线，她们意外成为好友。 杜昊虽然不喜欢雨辰过于豪迈的个性，但因为林家的势力，他对于女儿结交的这个朋友算是满意。本来杜昊有想过给文杰作个媒，但后来又想到，雨辰如此不顾家，脾气强势，婚后文杰肯定压不住雨辰，所以最后打消念头。 「谢天谢地，小惠，你爸终于看清我跟小杰是不可能的。」 杜昊渐渐不逼文杰和雨辰约会，不跟雨辰的父母谈婚事，雨辰松了一口气，当天就请文惠吃大餐，庆祝脱离苦海。 「你也很辛苦，你父母就你一个女儿。」 文惠不免替好友担心，因为在东国，独生子女传宗接代的压力是很大的。 「我才不管，反正结婚是不可能的，我一定会红杏出墙，而且人为什么一定要结婚？」 雨辰对于东国的传统观念很不屑，她的洒脱看在文惠眼中是羡慕的，但凡事都有代价，雨辰自由自在的恋爱观也让她承受很多不好听的污名。所幸她很乐观、勇敢、坚强，不被外界眼光打倒，重点，她的谈判能力满强的，大学毕业后，林家长辈跟雨辰交换条件，同意她可以不结婚，但孩子必须给林家一个交代。 「恭喜你，雨辰，终于说服他们了。」 在东国机场，文惠要去中岛读研究所，两个好朋友在机场里的咖啡厅吃点心喝茶，等待班机。 「反正孩子的父亲是谁他们也不在乎，所以结婚一点意义也没有。」雨辰笑道，一针见血。 林家是东国父系社会的颠倒，所以说穿了，不管男女，谁掌握实质权力，弱势那一方的感受与权益都不会被重视。 「小惠，我也要恭喜你。」 「恭喜我？」 「中岛就是你的自由之地。离开东国也许你会不习惯，但我敢保证，你会很喜欢那种畅所欲言，不需要隐藏自己的地方。」雨辰边说，用叉子叉起文惠盘中最后一块蛋糕吃掉，脸故意靠她很近。 「话说，杜文惠，你怎么就没有爱上我呢？」 「林雨辰，你犯了一个误区，我虽然喜欢女人，但不表示每一个女人我都爱。换个逻辑，你也没有每个男人都爱吧？你也有你喜欢的『菜』。」文惠拿起雨辰的杯子喝下咖啡，好友相视一笑。 第二节 女生的头发 杜文惠来到中岛之后，确实如好友所说，她很快就喜欢上了中岛的多元文化，聚集了来自四方各陆的种族，形成了充满活力、生命力与创造力的民族国风。而文惠读的研究所学院所在的区域是中岛设立的特别平权区之一－芙瑞恩区，意旨在此区不论性别皆可结婚，享有婚姻之实，有法律权益保障。也许是天意，文惠考研究所时，命运让她看到了这个选项，她父亲跟弟弟当然不会知道她最后选择这间研究所念书，最关键的原因居然是因为这件事。事实上，文惠从小生长在东国，同性恋一事她从不会随意提起，为了得到更多相关资讯，或说想更了解自己，她一直想一探究竟「同性恋可以结婚」这件在东国人眼中的「非主流」文化，真的会对社会造成很严重的负面影响吗？ 经过三年的观察，文惠尽量用客观的角度去分析中岛和东国的人民生活，她惊讶的发现，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因为就现实情况来看，同性恋族群本身就少，婚后能影响到的问题，最大的就是代理孕母、家庭收养方面的法律条例与道德问题，至于其他的社会议题，两边都类似，譬如：贫富差距、环境破坏、种族歧视、升学主义、重男轻女等等，文惠得出了这个结论，心情轻松不少，因为她看到了可行性，并对自己异于多数人的性倾向的罪恶感也少了很多。但另一方面，她也悲观，因为要去说服、去改变一个国家人民根深柢固的观念，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她根本不敢想要耗费多少时间，又有多少人愿意和她一起做改革，更为难的是，她要是公开自己的身分，爸爸和弟弟怎么办，对整个杜氏企业又会產生多大的风波。 文惠那天坐在神圣大教堂外的广场阶梯上，望着雄伟的教堂叹气，手上的奶茶明明是甜的，她却嚐到了苦。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文惠的研究所读了三年，其实她本可以两年就毕业，但最后一年得到机会，有幸参与教授的新项目，这一年她东国、中岛两边跑，一边在集团实习，一边帮教授。文杰担心姊姊太累，文惠倒是乐在其中，如此充实的人生可以让她暂时忘记那些无可奈何的事。只可惜世上没有永远的事，当她希望时间能暂停在这一年，夏天还是来了，她终要面对回归家庭的那一刻，不过更令她没想到的是，老天爷如此故意，让她在面对现实之前，遇上了近乎不可思议的浪漫恋情。 「啊！」这一声惨叫是两个人的。 文惠喝完奶茶，离开中央广场去丢饮料杯，路上被一辆脚踏车撞上，她跌坐倒地，对方赶紧上前关心，疯狂道歉。 「西文？」文惠被对方扶起身，但她没有生气这人竟然在人行道上骑脚踏车，速度还这么快，她脑中第一时间冒出的想法是，这人说的不是中岛的官方语－中音，而是西域人所说的西文。 「你还好吗？对不起、对不起，我带你去医院。」 再来的中音，文惠就听得懂了，她抬头望，睁大眼睛，只见年轻骑士相当引人注目的外型，未过耳的银蓝色短发、湛蓝色眼珠，五官立体，此人的长相第一眼看上去是偏西方人，但仔细看，她的轮廓其实没有非常尖锐，文惠忍不住微笑。 「没关係，我没事，你应该在赶时间吧，我可以自己去医院。」文惠摇头，扭了扭手，方才跌倒时撑住地面，手腕是有点痛，但还能动。 「可是……」 「如果你真的觉得很抱歉，我下午常常到这附近的《秘境》茶馆喝茶，你改天请我喝一杯茶，这件事我们就一笔勾消。」 对方看来是真的有急事，她立刻答应文惠，说一定会来，再一次道歉后便骑车走了。文惠凝望她揹画板骑车的背影，远处的保鑣这时跑过来。 「对不起，小姐，我来晚了，那少年真是不守规矩，这里是人行道……」 「小张，你的视力好吗？」文惠突然问。 「视力？很好，两眼都是1.2。」 「你确定吗？但人家是少女。」 「少女？女生的头发怎么剪这么短。」小张诧异，文惠苦笑，真的苦。 第三节 日落 银发少女名叫凯（k），西域跟中岛的混血儿。文惠猜凯不是少女的真名，心想她有防备心是好事，因为她也决定有所保留，所以没有向凯说出自己的真名。 脚踏车车祸事故的隔天，凯真的履行诺言，没有「肇事逃逸」，下午到大教堂外找文惠，请她喝茶。然而一到《秘境》茶馆，见凯看到茶馆菜单的震惊表情，文惠就知道她大概没有这个经验－好喝的茶是很贵的，不，这世上大部分的事物都是需要代价的，越好的事物代价越高。 「你喝就好，我是来赔罪的，我就不喝了。」凯闔上菜单说。 「但是这里有最低消费的限制，至少一壶茶。」文惠笑说，凯一听，皱眉，赶紧又翻开菜单，明显在找最便宜的那壶茶。 文惠没有阻止凯，她照常点了自己爱喝的奶茶，茶品端上来的时候，凯喝得战战兢兢。 「你的那壶好喝吗？」文惠问。 「我不太晓得，我没有喝过茶，我平常都喝可乐。」凯直接简单的回答显示她的青春单纯。 「可乐也不错，但我不太喜欢喝冰的饮料。你要喝喝看我的吗？我很推荐这间店的奶茶。」 凯不好意思，本来要拒绝，但文惠已经拿起茶壶，将茶倒满自己的茶杯，递到凯面前。凯起初不抱期待，因为她点的那壶茶，口味太涩了，她不习惯，但奶茶出乎她意料，微甜的滋味，同时有茶香和奶味，她很喜欢。 「欢迎加入奶茶『邪教』。」文惠开玩笑，凯跟着笑，接着说：「对了，还没有请教您的大名。」文惠没有马上回答，转而拿起一旁的纸笔，写出一个东语的「惠」字，凯歪头，她完全看不懂。 「你可以叫我惠（h）。」 「惠？」 「我母亲取的，她说我是上天赐给她最大的恩惠。」 不知为何，文惠平常不会对陌生人说这么多话，说这么多关于自己的事，但对凯，她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不知不觉，她们就在茶馆聊了一个下午，聊到夕阳西下，文惠突然向凯说抱歉，凯不解。 「我好像打扰你太多时间了，你应该是来作画的吧？」文惠看向凯放在一旁椅子上的画板与画具。 「不，我才应该要向你道歉，昨天撞到你，你没跟我计较，我真的很感激。再说了，要不是你，我根本不会进来这间茶馆，从这间茶馆看教堂的角度，有不一样的美感，这感觉很特别，让我有新的作画灵感。」凯诚恳的说，双方这短短几秒鐘的对视，文惠也很想说和凯一样的话－她对她的感觉很特别。可惜她们个性不同，文惠无法坦白太多。 两人一同离开茶馆，凯牵着脚踏车，文惠站在脚踏车的另一边，她们慢慢走过广场，这段时间大部分的中岛人民已经下班下课，人稍多，声音吵杂，但周围的环境再吵再乱也干扰不了她们的脚步，脚步放慢到底是刻意为之？文惠不敢说，只是很开心她们的步调是相同的。 终于分开是在一处十字路口，她们各自的住所在反方向。文惠原以为这是她们缘分的终点，殊不知是起点。当文惠确定凯背过身骑上脚踏车，她转身欲迈步向前，凯竟又骑回来叫住她：「惠，你每天下午都会在《秘境》喝茶吗？」直到凯问出这一句话的时候，文惠才确定自己方才的不捨跟期待是多么的真切，并且对于凯的回头与期盼，心动到令人难以想像。 第四节 午后雷阵雨 中岛的夏天多了几分甜蜜，但不是因为奶茶喝得太多，是因为跟凯在一起。文惠很清楚自己的心情转变是什么情感所致，她们没有特别约好，少女那时候也没有随身手机，但她们就像有心电感应，总能在午后斜阳下，在教堂外的广场上看见对方的身影。 凯很好认，因为她那一头天生银偏蓝的发色太罕见，加上以中岛女性的平均身高来说，她也偏高，超过一百七十公分。 两人坐在中央广场旁的阶梯上，一瓶冰可乐在凯的脚边，她边画图边跟文惠聊天。文惠其实过意不去，因为就她的理解，创作者在创作时应该是全神贯注，不该被打扰，就像她办公时，绝不会让人在旁边吵。但凯说她希望文惠在身边，她会很有安全感，也会有作画灵感。 「你今年的计画是画大教堂吗？」文惠看着凯的画纸上，画到一半的正面教堂轮廓。 「我通常不会刻意计画，想画什么就画什么。」 凯很随兴，文惠微笑，心想这大概是所谓艺术家性格。文惠后来发现，跟凯在一起时，神圣大教堂的庄严莫名消失了，忽然变得很亲近－原来从古至今，教堂也是见证无数人结合，互相承诺的地方之一。 「凯，你会在夏天结束之前画好吗？」 「老实说，我不能保证，但如果你想看成品，我会尽快完成。」 凯并不知道文惠是话中有话，因为夏天结束后，她就要离开中岛回东国了。 「没关係，自然就好，你不用特地为了我改变自己的步调，那样就不是你了。」文惠说得很哲学，凯抓了抓头。 「可是愿意为你改变的我，也算是『我』的一部份吧。」 文惠惊讶凯的回答，这话听来不是强辩，文惠点头同意，情不自禁多看几秒，少女那双美丽深蓝的眼瞳。就在这时，画纸上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水渍，两人同时看天，下雨？到底是天公不作美？还是老天爷故意製造机会？世间瞬间变暗，这场雨来得又急又快，伴随着轰隆巨响，夏天难免遇上午后雷阵雨。两人赶紧收拾东西去避雨，凯二话不说就将自己的牛仔外套脱下，盖上彼此的头顶遮雨，她们一路跑到《秘境》茶馆的门前躲雨。女人与少女站在屋簷下，头发上的雨水从发尾慢慢滴落，奔跑的喘息渐渐慢了下来。 「凯，你还愿意尝试喝茶吗？」安静太久，文惠问。坦白说，她很意外自己的主动。 凯的表情明显是想，但一想到价钱，她左右为难。 「这是谢谢你为我挡雨，凯，我请客，这次就喝你想喝的，别客气。」文惠不给凯拒绝的机会，转身开门请凯进茶馆，凯虽有犹疑，但最后收下外套跟着进去，店员一见她们淋湿，立刻递上毛巾，还给她们吹风机使用。 「他们的服务真好。」坐上座位，凯讚美店家。 「毕竟是服务业，但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人皆有惻隐之心，我相信人性本善。」两人隔着长桌，望着对方，文惠的话不自觉又变多了，外头的雨不到一小时就停了，但今天下午她们又难捨难分了。 「惠，我决定加入奶茶『邪教』。」凯调皮的说，喝下一口奶茶。 「太好了，我很高兴能成为你的师姐。」 文惠本要倒茶，结果凯抢先拿走茶壶，替她倒，对着她模仿东国的敬茶姿势，文惠掩唇笑，举杯回敬她的师妹。 第五节 社会阶级 有人说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万万不能。文惠十五岁以前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十五岁以后，因为父亲跟爷爷的约定，她跟文杰一夕之间就变成豪门之子。姊弟俩一开始不习惯是正常的，但俗话说由俭入奢易，他们很快就感受到金钱带来的便利。不过杜家的家规也很严，他们并不像电视剧演的那种败家富二代，每天就只会出去玩到处挥霍，事实上，他们必须学习更多事务，对此，文惠不感到痛苦，反而是如鱼得水，因为有更多资源，她能学到很多以前完全没接触过的东西与收穫新的人生经验，她感到非常兴奋，并且也擅长靠这些优势去分析判断与自我保护。就像她可以叫小张帮她调查凯的家住在哪条街上，家中有什么人，学习状况、经济情况、人际关係等等的资讯，轻而易举。 那天天还没亮，文惠就出门，她不是去晨跑或晨泳，而是跟着凯去送报纸。凯送完报纸之后就去早餐店工作，直到中午。昨天文惠就故意告诉凯，说她今天下午有事不能见面，所以凯今日就一个人在大教堂外画画，除了画自己想画的，也帮观光客画肖像，赚打赏费。最后，接近傍晚，凯骑车去加油站上班到十点才回家。 「她母亲在夜总会上班，驻唱女郎。父亲不详，邻居说几年前她们搬来中岛，母女相依为命，不确定父亲是过世了，还是离异。」小张把蒐集来的资料整理给文惠报告，文惠看着文件，心情难以言喻，虽然她大概猜到凯生活在普通家庭，但没想到未成年的她，需要一天打多份工维持家计。 「据说她母亲花费很兇，疑似有购物成癮，买很多奢侈品，欠银行不少钱。」小张后来补充，文惠点头，理解凯为什么才十几岁就这么努力赚钱。 「她没有升学，高中考试连报名参加都没有。学校老师说她想读专门的艺术学校，但是艺术学校的门槛很高，而且学费也不便宜。照她平时一下课就打工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好好学习，她的在校成绩在平均值之下。」 听到此，文惠揉了揉太阳穴，她是不忍跟心疼，因为这不单单是凯个人的问题，很多电影戏剧喜欢演白手起家或打破阶级的精采故事，不过现实上，单靠个人就能跨越社会阶级是非常困难的，这种奇蹟人生，千万分之一的机率。 「小姐，恕我直言，您调查这位梁姓少女，是想资助她吗？您觉得她有潜力？」小张的提问合理，因为就他的观念与立场，绝不会怀疑自家的大小姐跟这位毫无背景的贫困少女有什么特殊的情感？更何况她们认识还不到一个月。 「确实有潜力，但我想如果我直接给她钱，八成也会全到她母亲手里吧。」文惠将文件收起，无奈的说。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小张也是叹气，虽然杜氏集团出于企业社会责任，每年都会捐钱给慈善机构或改善东国的基础建设，但有时候你好心想帮忙，对方还不见得愿意改变自己。 「谢谢你，小张，我会再问问她的意愿，我希望她能过好一点的日子，至少把书念好，未来她才能自我拯救，不必依靠其他人。」 「小姐，您是对的。」 第六节 爱慕 随着越来越炎热的天气，女人与少女的感情也慢慢升温，大教堂的轮廓也画得逐渐清晰。文惠当然没有告诉凯，她偷偷调查她的家世背景，天真单纯如凯，从不过问文惠的家庭或好奇她一个研究生怎么会这么有钱，天天到高级茶馆喝茶，文惠猜想也许是因为凯怕她也会问起她的家境，所以才刻意避开这个话题。 那天凯难得邀请文惠去约会一天，她们一路从美术馆、博物馆、大剧院，最后走到中央公园，整条中岛着名的文艺街给她们逛透了，两人从早一直待到傍晚，仍是意犹未尽，不捨分开。来到中央公园时已是下午五点，但太阳还是很大，文惠拿出阳伞要撑，凯主动替两人撑伞，一方面是她的身高较高，由她来撑相对不辛苦，另一方面她想展现一下贴心，因为经济拮据，她无法给文惠太多物质上的惊喜或礼物，所以她想用其他方式来弥补，譬如：无微不至的体贴、满满的安全感、诚心的讚美与源源不绝的情感支持。 「惠，我觉得你小小一隻，好可爱。」 两人向路边摊贩买水果冰棒时，凯突然说，文惠抬头看她，被称讚的人没害羞，说真心话的人脸红透。 「我不是在说你矮，惠，你别想太多，是我能想到的形容词很少，只想到可爱。」凯尷尬的捏了捏鼻子，此刻她很后悔以前在学校时没多读点书，导致现在连好好表达都找不到词，真糗。 「谢谢，但我的身高以东国的女性来说，是在平均值之上。放心吧，凯，我从不焦虑自己的身材不好，而且比起身材，我个人认为一个人的身心健康更为重要，你觉得呢？」文惠笑说，把其中一支冰棒交给凯。 文惠因为从高中就受到杜家的训练，习惯了商业模式，她的语气、态度总是平稳而冷静，也不自觉会分析周围的人事物，算是一种职业病。凯点头，每每听文惠如此说话，都觉得她特别帅气，这种帅气不是外型改变就能模仿的，是那个人多年的经验累积而展现出的独特气质。凯咬着冰棒，对文惠既爱慕又有种说不出的距离感，事实上她隐隐感觉得出彼此不只有年纪上相差十岁的差距，凯对此感到自卑跟不甘心。 「惠，你今天开心吗？」夜晚降临，再美好的约会都会来到分手的时候，凯忍不住问。 「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可能是我来中岛这几年最开心的一天。」 话虽如此，文惠依旧只是轻笑，凯有点不高兴，因为文惠总是这么温和，她们相处也好些日子了，互相的好感已经很明显，所以凯期待看到文惠对她有更多情绪，或说新的进展。文惠见凯欲言又止，她的紧张虽没表现出来，但她心里也和凯是同样想法，只是凯会比文惠更沉不住气，除了年纪轻，最大原因是个性。所幸凯那一句想要跟文惠一起过夜的无理要求还没说出，一旁中央水池因为整点一到就开始了水舞表演，打断了凯的衝动。 水舞表演引来路人围观，凯的一时激动被人群冲淡，她的心情一半是无奈，但一半又庆幸两人不是独处，要是因此打坏了自己在文惠心中的印象，那就得不偿失了。 「惠，其实我以前被人笑过，一个住在四面环海的岛国人却学不会游泳，要是哪天海平面上升，海水淹没中岛，我这种人第一个溺死了。」凯想不到好话题，只好自嘲，没想到文惠的回应出乎她的意料。 「我想你可能是没找到对的老师，我虽然不是体育生、救生员、游泳教练，但我可以和你分享我学会游泳的经验。凯，明天下午一起去游泳池吗？」 此话出口，凯又惊又喜，水舞表演的灯光照亮双方的脸，她们自然而然的牵手，看完演出。 第七节 矛盾 也许上天真是公平的，凯在陆上运动的表现不错，但在水中，她的肢体就莫名不协调。文惠很有耐心，整个下午握着凯的手，从五十公尺泳池的一头游到另一头，反覆来回，直到凯累了。 「我小时候有溺水过。」傍晚离开泳池时，凯说出了实情，关于她为什么学不好游泳的真相－溺水的阴影使她怕水。 「对不起，凯，我不知道你有这个不好的经验，还擅自决定带你来游泳。」文惠觉得歉疚，凯摇头说：「我是自愿来的，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觉得抱歉。我听到你愿意教我游泳的时候，我很开心、很期待，这种感觉把下水的恐惧盖过去，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只要在你身边，我什么都不怕了。」这话的情意再明白不过，只差没直接说出我喜欢你。 文惠的嘴角上扬，少女的心意已经很露骨，坦白说文惠也一直在猜凯什么时候会正式表白，因为她是不会主动告白的，即使她打从第一眼看到凯就喜欢上她了。或许上天真是公平的，文惠做任何事都很主动，课业、学习、工作、社交，只要她有需要，她会主动找出问题，然后以最有效率的方式解决，但偏偏对感情一事，她缺乏信心，尤其是身为性少数，东国的社会民情带给文惠压力，迫使本就性情内敛的她更加压抑自己的情绪与情慾，最终这种压抑变成了她的习惯。人一旦养成习惯就很难改变。而凯的出现让文惠长久以来的习惯產生了矛盾－感性上，她控制不住自己对少女示好；理性上，她不敢挑战传统礼教的束缚。可怜凯在彼此曖昧的这段期间，好像感觉到了文惠的爱意，但又不是很深刻，导致她也很担心是自作多情。 「要一起吃晚餐吗？」天色渐暗，凯提议一起吃饭。 「你晚上可以吗？不会太晚回家？」文惠的问题合理－凯才十五岁。 「我想多跟你待在一起，只怕……你会吃不习惯小摊贩。」凯越说越小声，她很怕自己能给文惠的东西太廉价。 「不会不想，我也想跟你待在一起，吃什么我都可以。」 深陷恋爱之中的人的心情都是在洗三温暖，凯前一秒还很忧鬱紧张，后一秒就笑得合不拢嘴，高兴得牵着文惠的手去牵脚踏车，为了可以载文惠，凯后来在脚踏车上装了简易的后座椅。 「有一家隐藏麵店，好吃又便宜，本岛人才知道，我带你去。」凯踩动踏板，兴奋的说。 文惠侧坐在后座，凝视着夕阳下凯微湿的银发，随风轻轻飘动。 「惠，你可以抱我没关係，等一下的路，铺得不是很平，我怕你摔下车。」这话私心比较多，因为这台脚踏车的高度，文惠也骑得了，基本上就算摔下车，她也不会受伤。但文惠还是听了凯的话，双手环抱她的腰，侧脸贴上她的背。 「你有写过意见书吗？」文惠随后问。 「什么意见书？」 「你刚才不是说这一条路铺得不平吗？你没有去和政府反应？」文惠太正经，凯只能苦笑回应。 那天晚上，她们不只一起吃了晚饭，还去附近一家二轮电影院看电影，凯从未那么晚回家，而且还不是因为去打工。分别之前，凯情不自禁拥抱文惠，就在明亮的大街上，文惠吓了一大跳，但没有拒绝。两人什么话都没说，只听到不知道是对方还是自己的心跳，女人的双手也拥紧了少女。 第八节 东语与西文 感情与日俱增是可以预期到的，因为两人互相都有感觉。喝茶、教游泳只是一个开始，作为回馈，凯也教文惠西域的西文。虽然离开西域已经好多年了，但凯对西文的学习不曾停过。 「妈妈希望我不要忘记西文，虽然她说她此生都不会再踏入西域一步。」 凯终于说出一件关于自己的秘密，文惠虽好奇，但没有主动刺探人家的家务事。 「凯，你是一个孝顺的女儿，你听了她的话，其实多学习语言是好事，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我又多学了一个，感谢杜老师。」凯笑说，挥了挥手上的基础东语工具书、东语的字典，那是文惠送她的，结果她还是欠她了，这次作为回报，凯认真学东语，而她第一个学会查的东语单字是惠。 「恩惠的惠，对吧？你母亲说的对，但你的出生不只是对她的恩惠，对我也是了。」凯深情凝望文惠，文惠感受到少女的热情注视，在那一双美丽的蓝眸之中的她，不害羞、不紧张是不可能的，那夜相拥之后，彼此的感情更进一步了，文惠想阻止自己别陷太深，她们的缘分不是一辈子的，然而她的抗拒在真实情感面前，全是徒劳。 文惠牵起凯的右手，凯又惊又喜，但她马上又收回手－文惠注意到凯的右手腕有一处明显的烫伤，伤痕看上去很新。 「今天早上帮我妈泡咖啡的时候不小心被水壶烫到了。」凯的这句话一听就是谎言，文惠立刻猜到凯应该是在早餐店弄受伤的。对此，文惠有点难过，但不是难过凯欺骗自己，而是心疼她在这个应该要好好上学、挥洒青春的年纪，就要为生活忙碌工作。 文惠再次温柔拿起凯的右手，摊开她的手掌，在她的手心上用食指写了一个字，然后让凯握紧拳头。 「你写什么？」凯不懂文惠的意思，直接问。 「我们第一次在茶馆约会，我写给你的字。」 凯的脸瞬间红起来，忍不住想文惠这番举动是在暗示她已经把她握在手心里了吗？ 「凯，我希望你做任何事都小心一点，照顾好自己。你知道吗？如果你受伤或发生什么事，我会担心也会伤心的。」文惠发自内心，这一刻，凯低下头，很后悔不该说谎。 「惠，我其实不是在放暑假，我根本没有上高中，我妈欠银行、地下钱庄不少钱。我年纪还太小，能做的工作不多，所以到处打工还债。」 面对突然开始坦白的凯，文惠不知所措，她没有故意要逼她说出实情，虽然这些资讯她早就知道，但真的亲耳听凯讲述的时候，她倍感心痛。 「惠，我知道你一定很有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吧，从你身上穿的衣服，吃的东西，还有专车专人接送，你的谈吐举止都不像我平常认识的那些亲朋好友邻居。」 此话出口，文惠自觉她太小看凯，她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但她忘了，如果她可以私底下调查凯的身世，凯当然也可以偷偷跟着她。显然凯虽然年纪小，但她的警觉性高、观察力强。 「我思考过不该自不量力，但每天早上醒来，一想到下午可以见到你，我就无法控制自己来大教堂找你，每一次在远处望见你站在广场中央等我的身影，我都觉得自己真的好幸运、好……幸福。」凯不自觉说到哽咽，但是闪烁的蓝眼没有流下眼泪，因为文惠已上前轻靠她的肩，依偎在她怀中。坦白说，文惠被自己如此大胆的示爱举动吓到，不过她会这么做主要是不想看到凯哭，她要哭了，她也会哭的。 在人群中的亲密，无人在意这一对情侣的甜蜜，这对文惠来说是梦寐以求的事情－两个女人在一起，跟一男一女在一起是没有差别的，不会有异样的目光与舆论压力。 第九节 吻 凯为了能够拉近与文惠的距离，不只好好学习东语，还自创东语和西文的签名，算是一种彼此的结合。 「惠，以后我就这样签名。」凯第一时间就告诉文惠她的想法，文惠觉得凯的想法很棒，甚至觉得感动，她的手指轻触画纸上的签名，却是神情忧鬱。 「怎么了？我写得很丑？对不起，我会每天练习的。」注意到文惠的表情并不开心，凯马上反省。文惠摇头说：「不，不丑，只是觉得时间过得真快。」文惠的话有些感伤，凯不知所措，气氛突然尷尬起来，面对文惠的欲言又止，凯有种不好的预感，直觉文惠要说一些她不会想听的话。不能说凯逃避现实，只是才十五岁又身陷爱情的她，难以承受太残酷的问题，所以她抢先文惠说：「惠，你知道中央公园这个周末有国际平权游行吗？」文惠看凯慌张提问，她莫名放松下来，因为她也很不忍当面对凯说实话。 「我知道，每年都有来自四方大陆的平权人士到中岛的平权区举办游行跟其他活动。」这些事对文惠来说再熟悉不过，但矛盾的是她明明很了解相关行程跟资讯，却从未参加过，即使她都已经到中岛了，她还是没有勇气参与，毕竟以她杜家千金的身分，到任何地方都会有人监视。如果她去了，不免会有传言，她要把风险降到最低，为了眾人的利益与身边亲友的名誉。 「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此话出口，除了表面上的邀约，凯也等于是变相的坦承自己的情慾是少数的那一群，虽然她不用开口，文惠就有相似的「雷达」，默契的知道彼此是属于同一个世界。但亲耳听到少女承认的这一刻，女人兴奋难耐，她从未如此激动、心情彭湃过，压抑不住的情绪、情感使得她的嘴角控制不住的微微抽动，手心渐渐出汗。 「好，我们一起去。」因为这一段话，文惠整个人彷彿经歷了一场浩劫，虽然从外表看不出，但她真的花了此生所有的力气说出这几个字。 得到答应的回覆，凯笑容灿烂。也许有人会说凯的年纪太小，正在青春期摸索阶段，根本还搞不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但在本质上，所谓情爱是不分老少的，更甚，小孩子基本上是不会隐藏自己的真实感受的。 等待周末来临的这一段时间，文惠跟凯都深深体会到了这一句话的意思－等待是最煎熬，也是最浪漫的事。梦想成真前的忍耐与苦痛，最终在得偿所愿的剎那通通变成无法估量的甜蜜与喜悦。 「凯，你可以帮我画，跟你脸上一样的彩虹在我脸上吗？」游行开始前，女人对少女提出这一个请求，也是对自己的释怀。 「当然可以。」凯毫不犹豫，用人体彩绘的笔小心翼翼的在文惠的脸颊上画上代表平权的彩虹，被画上彩虹的这几分鐘，文惠永生难忘。 一整天的游行活动，两人紧紧牵着手，文惠从来没有这么疯狂过，在大庭广眾没有顾忌的吶喊尖叫欢笑，也不知道在喊什么、笑什么，总是一种释放。到了傍晚还有舞会，来自西域的传统社交舞，但此次为了响应平权，原本传统男女的社交舞被重新改编，有了男男版，也有女女版的舞蹈。 「惠，我有这个荣幸，可以请你跳支舞吗？」凯伸手邀请，文惠微笑回她：「凯，下一支舞，请务必和我跳。」两人相视而笑，当场现学现跳，到底是跳得好吗？也不重要了，因为文惠在这支舞的最后与凯亲吻，此吻震撼。这一场舞会热闹欢腾，但在她们嘴唇相贴的瞬间，全世界都安静下来了，文惠从小就喜欢安静－她环抱凯的颈回吻，热泪盈眶。 第十节 女神 参加平权游行让女人与少女的感情完全明朗，这一夜的情感与慾望是千真万确的，虽然对凯来说，这一晚如此的浪漫，不能有更亲密的结合有点可惜，但她们的恋情才刚开始，慢慢来没关係，她告诉自己别着急，她和惠还有很多时间能相处在一起。 隔天午后，凯像往常一样结束早餐店的工作，骑着脚踏车、揹着画板要去教堂广场见惠，但今天的她有一点不同，她准备了惊喜－她画好了神圣大教堂的图要送给惠，并且还去花店买花束、写卡片，以此纪念她们的相爱纪念日。 「看你春风满面，臭ㄚ头，终于追到你的『女神』了吗？」花店店长－贺蔚，对着姑娘调侃。 贺蔚是早餐店的常客，但她会特别照顾凯，是因为她也不一般－花了好几年的努力，从贺卫的「他」变为贺蔚的「她」。 「蔚姊，我希望今天就是我们的交往纪念日。」凯低头写卡片，口气听得出她的兴奋紧张。 看凯认真又期待的表情，贺蔚微笑，回头拿了一把大束的奶黄色香檳玫瑰给她，凯吓了一跳。 「哇，这我买不起，蔚姊，我不需要这么……」 「傻瓜，我说过要跟你收钱吗？你把人给我带来就好，让我好好看看，你的惠到底是不是『女神』，让你这么魂牵梦縈，只钟情于她一人。」只钟情于她一人－香檳玫瑰的花语。 何蔚的祝福让凯非常感动，也令她信心大增。然而遗憾的是，凯今天在广场没有见到惠，她捧着美丽的花束与画筒，笑容满面地走到平常她们见面的阶梯，但今日来见她的人却是一名身穿黑西装的陌生男子。 「请问你是梁凯莉小姐吗？」男子礼貌问道，凯点头，下意识后退一步，笑容不见。 「我姓张，我是来替小姐送信给你的。」 此话出口，凯一脸不解。 「小姐？你叫她小姐？」其实这个问句不该问的，因为凯早知道惠的家庭不普通，但亲耳听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再确认。 张先生没有多说，只是将一封属名给凯的信递给她，凯呆望着白色信封，张先生见她迟迟没有动作，随后再说：「稍早，小姐已经搭飞机离开中岛，回东国了。」简直晴天霹靂，凯瞬间失神，手上的花束、画筒跟眼泪同时落下。 「梁小姐，小姐很感谢你这段时间的陪伴，虽然在东国，你昨晚做的事冒犯到她，但小姐看在你年纪轻，只是为人热情，所以不跟你计较。公私分明，小姐欣赏你的才能，很看好你，决定投资你。不过……恕我直言，投资有风险，希望你能好好利用，别让小姐看走眼。」张先生的这番话，凯一句都听不懂，直到她接过信封打开来看，发现是一张支票，支票上的金额，凯这一辈子都没见到过这么多钱。 「你母亲欠的债，小姐也还清了，支票上的金额，透过计算，以中岛人民每月生活的平均水准，包含通膨，相信足够支撑你读完大学，不会有问题。」张先生继续解释，凯的泪水没停过，右手慢慢握紧了这张支票。 交代的事情办完，张先生对凯鞠躬后便转身离去。意外的是凯没有上前拦下张先生，或激动的追问惠的去向，问为什么她们昨天明明还好好的，今天就分手了呢？文惠此生没说过什么谎，最多是沉默不回应，可那天她站在神圣大教堂里，透过七彩的玻璃窗看出去，她也是视线模糊，但目光死死的钉在广场上的凯，少女仍旧是那么的耀眼，文惠在人群中第一眼就能看见她，只有她。 第三章 东与西（East & West） －第一节相亲 －第二节演技 －第三节联系方式 －第四节老师 －第五节左膀右臂 －第六节好提议 －第七节记得 －第八节双胞胎 －第九节时装展 －第十节听得懂 第一节 相亲 长方形餐桌，桌上的美酒佳餚极其丰盛，华丽的巨大吊灯在天花板，两家人各坐一边，长桌两端的主位分别为杜昊与凯琳娜的父亲－法兰克。这顿晚餐非同小可，至少已造成旁边其他客人的轰动。不少人认出他们是东国与西域的豪门家族、贵族，虽说奥斯亚家与杜家的联姻消息早传遍了上流社会，但今天两家人公开聚餐，更加确定了这个传言不假。 文惠才刚拿起桌上的汤匙要喝开胃的汤品，口袋的手机就不停震动，她猜都不猜就知道一定是林雨辰这个八卦的女人。文惠知道餐桌礼仪－别边看手机边吃饭，尤其今天的场合特殊，绝不能让未来的亲家见笑或產生负面印象，可到后来她实在受不了，决定先将手机调成静音，她低头一开手机，萤幕便跳出数条讯息，第一条雨辰传来的简讯就让文惠头痛，甚至还附上他们吃饭的照片，上面写道：「小惠，这到底是小杰相亲还是你相亲？凯琳娜.奥斯亚就是你当年喜欢得要死的银发少女吧？少骗我啊。」不知该说雨辰的直觉很准，还是网路太过发达迅速，总之文惠觉得很无奈。 「凯琳娜小姐，你是在中岛读书的吗？」 「初中以前是，高中、大学和研究所是在西域读的。」 文杰与凯琳娜的对话将文惠拉回餐桌，她将手机收回口袋，看似安静吃自己的饭，事实上她在控制自己，不跟对面坐位的凯琳娜的目光对上。 「你的东语说得很标准，也是在西域学的吗？」 「不，我一开始是自学的，因为我觉得东语的文字很美。我也很喜欢东国的茶，虽然西域也有自產的茶品，但我人生喝过最好的是来自东国。」 提到茶，文惠舀汤的手突然抖了一下，谁料文杰转头拿她当话题继续说。 「我姊姊也很喜欢喝茶，她可以推荐你。」 出于礼貌，文惠不得不看凯琳娜，点头示意。这一对眼，文惠看清楚了凯琳娜的眼睛是湛蓝色的，虽说西域人的眼珠蓝色不为奇，但搭配极其罕见的银发，很难不让人记忆深刻。特别是奥斯亚家全员齐聚，只有凯琳娜是银发，其他家人通通都是金发的情况下，很难不让人好奇。不能说文杰不懂察言观色，他只是单纯的想讚美一个人。 「凯琳娜小姐，你的头发染得真好看。」 此话一出，旁边凯琳娜的双胞胎四哥、五哥－约翰和杰克，同时笑出声。 「我这是天生的。」 「天生的？」文杰惊讶。 「遗传奶奶。」 答案揭晓，文惠心里有底了，秦威调查的结果得到当事者的证实－法兰克多情，外传有不少私生子女，凯琳娜就是其中之一，当年伊芙琳（已故，法兰克的母亲）强力将凯琳娜接回奥斯亚家，由于长相外貌和自己极为相似，她对凯琳娜极其厚爱，让她拥有合法继承权。文惠顿时感到心情复杂，心想大家族有大家族的烦恼，小家庭也有小家庭的优点。 今晚两位主角的相处，比两方家长预期的愉快顺利，对此，文惠不予置评。这时甜点、饮料上桌，在场只有文惠和凯琳娜点了相同的奶茶，下意识彼此互看，气氛诡异，文杰浑然未觉，只说：「你们果然很合。」文惠不回应，正常举杯品嚐，思绪回到十年前的记忆。不能怪文杰不够敏锐，因为他太相信、太依赖姊姊，殊不知看似对恋爱毫无兴趣的杜副总，竟会对一个比自己年纪小十岁的少女一见钟情。 第二节 演技 一顿饭的时间不长也不算短，或许有人觉得很梦幻，但也真实发生过－仅用一顿饭的时间就决定人生大事。不过杜文杰跟凯琳娜虽然今晚第一次见面就相谈甚欢，但并没有衝动结婚。在企业的角度上，两家结合是利大于弊，可东西方的文化差异大，彼此希望能再多相处一段时间，对此，两方家长也同意。 身为这顿晚餐的配角，文惠都是默默地听，直到结束。离开中记以前，文惠去上厕所，好巧不巧凯琳娜也来到洗手间。相隔十年的独处，文惠还是略胜一筹，做到完全不动摇的表现，即使内心波涛汹涌，无尽挣扎。 文惠对凯琳娜礼貌轻笑，与她擦肩而过要走出女厕，却在门口停下脚步－凯琳娜对她说了一句西文：「你还记得我吗？」文惠假装听不懂，回头问她：「不好意思，奥斯亚小姐，请问你是在跟我说话吗？」两人的视线对上，凯琳娜试图在杜文惠的眼中看出一点波澜，但很可惜，她看不出。沉默几秒后，凯琳娜微笑摇头，走入隔间。门一关上，文惠立刻松一口气，过去十年她在任何场合都不曾这么紧张，她甚至有点后悔学了西文，心想自己真的听不懂就好了。 文惠心情烦乱，每当这种时候，她就想一个人去跑步或游泳来分心，特别是后来看到弟弟跟凯琳娜在餐厅大门交换联络方式，相约明天游览中岛，文杰真是那壶不开提那壶，还问文惠要不要一起来，顺便当他们的导游。 「令姊对中岛很熟悉吗？」 「我姊在中岛念研究所，做过不少专题，她也很喜欢中岛的文化。」 「令姊在中岛读研究所？什么时候的事？」 不知道凯琳娜是不是故意这么问，幸好这些问题都不用文惠亲自回答。 「大概十年前。」文杰看向姊姊，文惠点头表示正确。 「十年前？十年前我也还在中岛读书，就住在神圣大教堂附近的芙瑞恩区。」 芙瑞恩区，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区域。十年前，中岛的特别平权区之一。幸运的是，五年前，中岛已经全岛通过婚姻平权。 「这也太巧，姊姊读的商学院就在芙瑞恩区，会不会你们其实见过面？只是你们不知道。」 两个女人被一个男人无心的猜测搞得心慌，幸好十年的歷练把她们训练的演技一流。这时，凯琳娜的二姊－海伦，莫名走到三人身旁咳嗽，凯琳娜瞬间垂下目光，好像某种暗号或暗示，提醒她过去的事不要多提。文惠留心到，奥斯亚家兄弟姊妹的状态，虽然西域的媒体都在猜，这一任奥斯亚家的大家长之位会由大哥－格雷森接任，但只要父亲没开口，一切都是未知数，也难怪家族内不论大小事、大小聚会，他们通通都会到齐，只为表现？争取「皇位」？坦白说，人类文明都走到二十一世纪了，不论东西方却都还有这种现象，文惠既感慨也羡慕，因为西域从古代就是男皇、女王都存在。 「明天见。」文杰向凯琳娜道别，满脸写着期待。 见凯琳娜转过身，乖乖跟在家人身后的背影，文惠的感觉很复杂，转头再看弟弟跟爸爸，她对家人的感情也同样复杂。不料，原本已背对杜家人的凯琳娜又稍微侧过头，用西文再问一次：「惠，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第三节 联系方式 在中岛的这一夜，文惠辗转难眠，不知何时睡着了，却梦到了凯当年在中岛和她见面时总穿的那一双帆布鞋，还有她私底下买的那一双，同款同色，此时还完完整整的收在房间的柜子里。从来没想过会因为梦到两双再平凡、再常见不过的鞋而惊醒，文惠睁眼时，窗外的景色呈现灰白，耳边还有昨天凯琳娜的那句西文：「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怎么可能不记得，她十年都想着她。 薄雾逐渐被光明驱离，清晨的中岛，文惠虽已十年不见，但今早跑过那些曾经走过的路段，她的脚步莫名轻盈，从饭店到神圣大教堂很远，她坚持跑过去，到底是预习还是复习？广场上的鸽子群起飞起，飞过教堂的顶端，大时鐘的时间显示七点半，他们相约中午，她现在还来得及跑回去，但才刚调整好耳机，拿起手机要换下一首歌曲，她发现了一封陌生的手机讯息，这个号码她从未见过，她不敢相信的张大眼睛，对方只传了一个字－凯。 文惠愣住，几秒后就猜应该是文杰给的联系方式。文惠思考该不该回覆，最后决定也只传给对方一个字－惠。不到一分鐘，对方又传给她一张照片－神圣大教堂，并且她也在那张照片里，绑马尾，穿运动服。文惠先是惊讶，然后苦笑，结果那人竟然打电话来，文惠毫不犹豫接起电话。 「跟踪尾随是犯法的，请自重。」文惠的态度很公事公办，同时透过拍照的角度环视周围，试图找到对方的位置。 『我没有跟踪尾随你，我只是刚好路过，看到你在跑步，跟你打招呼。』对方的声音听来是女性。 「是吗？那好，我只原谅你一次，下一次你再这么做，我就不会客气……」 『对不起，我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请原谅我，杜小姐，为了向你赔罪，我请你去《秘境》喝茶，这间茶馆是芙瑞恩区五星好评的茶馆之一，我个人非常喜欢，每年夏天都一定会来这里喝茶。』 《秘境》跟夏天的关键字一出，文惠握紧手机，闭上眼睛，回想那场意外的事故让女人与少女遇见了。对方再明显不过的暗示，几乎可以说是明示，文惠叹道：「今天恐怕不方便，我有约了。」不等对方说改天再约，文惠掛掉通话，她很少有这么失礼的时候，内心歉疚，尽量不去想对方是否会因此难过或生气，掉头开始奔跑，一路上不管手机震动多少次，她都没有再接，连一眼都不看，直到回饭店。 「姊，你真的很夸张。」文杰在饭店门口迎接姊姊。 「一起床，我就听小张说你一早就外出晨跑，还以为是骗人的。看看你，真是一刻都间不下来，我真担心你有一天会在街上昏倒。」文杰半调侃半佩服，文惠只是微笑，后来姊弟一起用餐，文惠想找机会问弟弟，是不是有给凯琳娜她的手机号码，可是却开不了口。 文惠做事不拖延，但这次因为私心，她想保留这个秘密，也许会良心不安，隐瞒对自己非常信任的弟弟，可她更不能承受事情公开的后果，她必须保持这个家的和谐。 第四节 老师 中岛有文化熔炉的称号，三人一起逛街，无论在哪，都能听到来自四方大陆的语言，不管是观光胜地的游客，还是定居在此的民眾，文惠独自走在弟弟跟未来弟媳的身后，她努力观察周围来分心。午饭过后，他们来到中岛的古蹟特区，身处于这些老旧房屋之中，让人彷彿穿越回到百年前，文惠站在建筑一楼的中堂里，她抬头看二楼的文杰，他拿着旅游册子，午后斜阳洒下来，穿透整栋建筑，他的表情看上去很兴奋，对每一个歷史痕跡都是用眼睛发亮的态度在看－充满好奇。文惠突然感到一丝悲伤，却不知是在难过自己还是在难过弟弟，又或是两者皆是。这时凯琳娜也走到栏杆边，她的银发与容貌和这些东方的古文物產生强烈的画面衝突，好像一名入侵者，但这位美丽的入侵者是属于哪一个时代的？又或说是哪一段关係的呢？这么思考确实有点失礼，文惠垂下头移开视线，也许想为自己开脱，是因为阳光太刺眼，但其实不用明说－凯琳娜的目光太过理直气壮的与她对视。 几分鐘后，一组旅游团走入老房里，瞬间让屋子的怀旧气息消失大半，文惠退开，想去安静一点的地方，才刚走出老屋，差点被小巷里骑脚踏车的小孩撞上，所幸速度不快，文惠及时闪躲，小朋友停下车，回头道歉，开口说的是北话，文惠听得懂一点，微笑摇头，不料身后有人同以北话大喊：「这里不能骑单车！很危险！」文惠惊讶转身，意外也不意外的人，她忍耐了一整天，终于问了她一句：「奥斯亚小姐，你会说北话？」两人面对面，一个抬头一个低头，相差十几公分的身高，还是跟十年前一样，但也截然不同了。 「有人告诉我，多学一点语言总是好事，以备不时之需。」 不到两天的时间，凯琳娜不断挑战文惠的记忆力，不，根本就是故意把那一段记忆赤裸裸地摆在她面前，不准她逃避，可奇怪的是，她为什么不直接拆穿她呢？对此，文惠决定使出「敌不动，我不动」，免得误入陷阱，自投罗网。 「我同意那个人的话。」文惠礼貌回应。 「那个人是我的老师。」 「是个好老师。」 「是个女老师。」 这段对话有一语双关的感觉，只是一般的双关语，都是一句话有两个意思，她们是两句话同个意思，指同一个女人。 「奥斯亚小姐，我认为好老师是不分男女的。」 「我们已经十年没见了。」此话出口，文惠愣了一下，只见凯琳娜表情认真，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紧绷，丝毫没有走在文杰身边的那种从容自然。 「可能……你的老师很忙吧。」文惠自知在给自己找藉口，但以目前的情况，这是最合理、最不伤人的解释。 「忙？是，我相信她很忙。有一天，我偶然在财经杂志上看到她的报导，才知道她忙得不可开交，忙着赚钱投资她觉得有潜力的人，然后消失。」凯琳娜的语气听得出有怒气，这些话反讽得好，文惠无话可说。 凯琳娜的咄咄逼人不是恶意，她只是控制不住压抑许久的感情与委屈，正好杜文杰的闯入给他姊姊一个喘息的机会，凯琳娜松开不自觉握紧的拳头，两个女人紧张的气氛顿时缓下，文杰看她们同时侧过身，互相不理睬的样子，他本来还以为她们很有话聊，一时之间尷尬起来，随后笑说：「要不要去喝下午茶？旅游导览上有提到一家叫《秘境》的茶馆，评价很高，要去吗？」 有人说不知者无罪，但很显然的，文杰的无心让两个女人的内心都翻了白眼。 「对不起，文杰，我要先回饭店，公司有事情，我……」 「不好意思，杜先生，我累了，想先回去饭店休息，恕我失陪。」凯琳娜毫不客气打断文惠，说完就走，留下杜家姊弟在原地，两人面面相覷，对奥斯亚小姐突然的转变感到诧异、不知所措。 第五节 左膀右臂 即使在休假，杜副总也是时时刻刻在关心公司，这一点身为她的助理的秦威最知道。秦威刚开始在副总身边工作的时候，有劝过她别把自己逼这么紧，但后来看副总在眾多男性领导者面前抬头挺胸侃侃而谈的样子，他觉得很得意、很风光－看上去最瘦小的身体，也可以装着雄心壮志。以前有朋友调侃秦威是不是故意接近杜家的小姐，才愿意在一个女人底下做事，此言差矣，但在东国是一个普遍的现象，也许是大男人主义作祟吧，在他们的观念里，不喜欢太「强」的女人，或说，妻子的锋头不可以盖过丈夫，至少在职涯上不行，有点讽刺，所谓「一家之主」，竟是经济条件较高者才能称为？然后他连家里的一个碗都没洗过？小孩的尿布一个都没换过？ 秦威笑了笑，他不否认自己从小就嚮往到杜氏集团这样的大财团工作，但他从不觉得在副总底下做事是一件很可耻的事，重点让人觉得可耻的，竟只是因为副总是一个女人？他不同意。 「副总会不会看上我，我是不是喜欢她，这两件事在我们之间的关係上是不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能不能帮助到副总，成为值得她信赖的左膀右臂，那才是我需要关心跟做到的。」 值得欣慰的是，文惠没有看错人，就像秦威猜到了副总内心的秘密，他也只是稍微惊讶，但对她的人品毫无减分或重新审视。 『副总，梁凯莉的母亲在你离开中岛之后的下一个月，就因为服药过量，意识不清走在马路上出车祸过世了。』 文惠晚上在饭店，坐在办公桌前面对笔电，指尖轻触键盘，听秦威说的字字句句，百感交集。 『据了解，梁母生前就有使用毒品的习惯，精神状态不稳，恐怕以为当年替她还债的人是法兰克.奥斯亚，悲愤交加之下，那天吸食毒品之后，她衝出家门，就目击者描述，她大喊……』 「可以了，我明白。」 文惠不忍听，其实秦威是想安慰副总，因为梁母的死若要怪罪于她未免太牵强，毕竟副总当年也是一翻好意，谁都不会希望发生这样的事，但总是插手了人家的家务事，文惠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内疚。安静几秒后，秦威先开口：『恕我直言，副总，我想梁……不，我猜奥斯亚小姐不是因为此事对你怀恨在心，就算有恨，也不是她主动和执行长相亲的主因，以她目前的表现，更像是想引起你的注意。』文惠苦笑，有了这一层意外害死初恋情人的母亲的事件横在彼此之间，她更难以相信秦威的话。 这时，门铃响起，文惠闔上笔电，结束与秦威的通话。 「姊，你睡了吗？」 文惠开门，见弟弟一脸沮丧，就知道今天凯琳娜突然离开的行为令他很担心。文惠摇头，请弟弟进房，文杰见到姊姊桌上的笔电和文件，更感到无地自容，追不上杜家的步伐、父亲的期待，让他窒息，极度想退出这个房间，无奈不行，因为他有求于文惠，他想要一个解答。文杰坐上沙发，文惠泡了一杯茶给弟弟，接过姊姊递来的茶，他问：「姊，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第六节 好提议 文杰的问题对文惠来说是不意外的，因为她自己也很想问，为什么凯琳娜说走就走，唯一想到的可能的答案又令她不敢往那方面想－《秘境》茶馆是她们当年恋爱时最常约会的地点，如今分手重游，怕触景伤情，所以不愿去。 「说不定奥斯亚小姐真的只是累了，先别想太多。」文惠也知这种安慰的话没有说服力，文杰明显接受不了，但她无可奈何，只能编出这种程度的猜测。 「姊，据我的了解，凯琳娜不只是画家，也是模特儿、演员，在西域的娱乐圈小有名气，凯琳娜在此之前都没有和谁相亲过，甚至一些无礼的花边新闻说她是同性恋。」 听到敏感的字眼，文惠绷紧了神经。 「我觉得那是树大招风，不管哪国的记者都是这样，随便抓到一点名人的不寻常就大作文章。但你知道吗？爸刚才来我房间跟我说，他很满意凯琳娜，因为她有眼光、有远见，知道要挑最优秀的男人、家族共结连理。」 父亲讚赏凯琳娜的原因让文惠哭笑不得，重新整理思绪后，她放下手中的茶。 「文杰，其实我有句话不中听，不知道你想不想听。」姊姊突然严肃，文杰立刻坐直了身体点头。 「如果你问我，跟奥斯亚这场联姻的看法，我是反对的。」 「反对？」文杰讶异。 「我总感觉凯琳娜是为取悦她的父亲才结这场婚，他们几个兄弟姊妹看上去和乐融融，私底下应该是竞争不断，为了奥斯亚一家之长的贵族爵位。」 文惠的判断不无道理，这是理性分析，但其中的私人情绪就很难说明了。然而文杰却苦笑，低头望着杯中茶，深色的茶水映照不出他的脸。 「姊，你明知我结婚也是为取悦爸爸。爸之前就说了，我们的婚姻都是在商言商，凯琳娜如果利用我，我也是在利用她。」这话说的是悲哀，文惠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从决定相亲开始，爸跟奥斯亚公爵私底下就有在联络，可能连商业蓝图都已经规划好了，如果凯琳娜这时反悔，想嫁其他名门望族的儿子，爸一定会气死。」文杰这时的丧气令文惠感到异常的火大，但她努力压抑怒气。 换作平常，文惠还有耐心安抚、鼓励弟弟，但今晚的她难以忍受。不发脾气的好方法之一就是安静，所以文惠选择先不说话，从沙发站起身，坐回办公椅，视线盯着笔电的桌布－神圣大教堂。姊弟的沉默很诡异，但是文杰不怕，他握紧茶杯等待，因为他了解姊姊的个性，三十年来的手足之情，他们若吵架或有不愉快，姊姊就会有一段时间不跟他说话。直到文惠的手机传出一则简讯提示音，她见对话框是雨辰，叹了一口气，心情恢復平静。 「文杰，我记得凯琳娜昨天晚餐时说过她喜欢东国的文化，但从未去过东国？」姊姊一开口，弟弟马上起立。 「对，因为她说她这些年忙于学业、工作，还有家族事务，分不开身。」 「那好，下个月林家的服装展，主题正好是东国传统服饰与现代服装的结合，你可以邀请她，顺便到杜家吃个饭，透过这个机会，解开误会，彼此再多了解吧。」这个提议好，文杰嘴角上扬。 「姊，你亲自下厨吗？你是我认定，全东国最好的厨师。」文杰眼神诚恳，文惠心里纠结，这一顿到底是给未来弟媳一个好印象，还是给初恋女友第一次做饭。 第七节 记得 收到杜文杰的东国服装展邀请，凯琳娜一秒都没有犹豫，说去就去。对于女儿的果断，法兰克只关心一件事：「你知道你这一去，就是给杜家答案了。」关于这一点，凯琳娜比谁都清楚，但为了见杜文惠，她非去不可，只是她给父亲的理由必须正当。 「相亲那时我还没有好好的了解杜先生跟杜家，这一次去东国就可以深入了解。」凯琳娜的语气有些冷淡，此刻在书房的氛围，任谁都可以感觉出父女俩的不熟悉，甚至有点像仇人。 「无论你要多了解杜家，总之，别丢奥斯亚家的脸，别说不该说的话。」法兰克再三警告，低头看手上的文件，挥手要她出去。 离开书房后，门外迎接凯琳娜的是爱凑热闹的双胞胎哥哥。看着哥哥们好奇的眼睛，凯琳娜掉头就走，只想远离，但还是被拦下。 「爸答应了吗？」 「你要去东国，我们也要去。」 双胞胎默契好，在妹妹身边一搭一唱，打从凯琳娜来到奥斯亚家，这两位兄弟就和其他哥哥姊姊不同，疯狂的烦她、闹她，虽然凯琳娜讨厌他们无时无刻的骚扰、恶作剧，但至少两人对她还算友善，没有别的心机。 「你在东国人生地不熟，我们要当你的保鑣保护你，我们可是你的哥哥，你要是被杜家少爷吃掉了怎么办？」 「而且我们还可以帮你化妆、搭配服装，给你出主意，拜託，凯琳娜，这东国大冒险，听起来就很有趣。」哥哥们试图说服凯琳娜，凯琳娜想了想，确实有熟人一起去会比较安全，如果要逃避一些事情也有藉口，当她正要答应时，三姊－伊莎贝尔走下楼来。 「约翰、杰克，你们别闹了，这不是出游。」 三个年长的兄姊都是一个样，彷彿法兰克.奥斯亚的复製品，弟弟们从小就厌烦这种僵化的传统礼仪，在外人面前都要保持完美的形象，一秒都不能松懈，实在痛苦。双胞胎哼了一声，不开心的别过脸去，凯琳娜对姊姊礼貌点头，伊莎贝尔看弟弟妹妹的眼神并没有敌意，因为他们三人明显没有争权的野心，但只要姓奥斯亚，谁都有责任互相提醒。 「凯琳娜，我有话直说，我还是很怀疑你为什么突然决定跟杜家少爷相亲，先前娱乐媒体就已经把你的事情传得乱七八糟了，但我不管你爱男爱女，你要记得，东国的民风不比西域，别乱来，你的言行会影响的不再只有你自己，你代表奥斯亚家，甚至杜家。」伊莎贝尔说的话很锐利，但也是好意。不过两位弟弟才不在乎三姊的教训，坚持要跟妹妹去东国。 出国的前一晚，凯琳娜很不安，睡不好，拿着手机乱看，这一周的工作行程，经纪人都妥协的排开了。凯琳娜看着自己的网路社群媒体，公开帐号当然不是她在经营，是公司、是家族。目前喜欢她的粉丝已有数百万人，但她并没有特别的喜悦，她翻过身仰躺，脑中只有那一串号码，十年过去，她不知道彼此的距离有没有稍微靠近。凯琳娜本来想打电话过去，但一想到东西两国的时差，对方可能在工作，所以就改传简讯。 「惠，我明天要去见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我上次对她很不礼貌，我很后悔、很抱歉，希望她没有生气，因为我只是太失望，原来她没有期待见到我。」这话卑微又深情，凯琳娜等待对方的回应，但是没有。她以为隐藏在黑暗中，对方就会愿意说真心话，结果还是太天真了。 「难道真是我一厢情愿吗？」凯琳娜无法不悲观，手机萤幕的亮光照亮她的泪，但她的泪似乎流得太早了，因为就在她关掉手机准备睡觉的下一秒，简讯弹出：『凯，我相信那个人没有不期待见到你，她只是难以置信，过了这么多年，你还记得她。』 第八节 双胞胎 东国最雄伟、最壮阔的建筑物是近年翻修的市政府厅，但是东国最高且占地最大的商业大楼、工业厂区为杜氏集团所有。身为东国的跨国企业龙头，杜氏集团的经营领域涵盖了电子、机械、金融、建筑、医药、电信、体育、农业等等，旗下主要的子公司高达三十家，员工数十万人，年收入超过千亿，杜家是东国名符其实的超级豪门之一……杂志报导的内容，凯琳娜早知道，但在飞机上翻来翻去，总是在看这一页。 「凯琳娜，你在紧张吗？」 「一定的吧，要当总裁夫人，换我也紧张。」 约翰和杰克拿着头等舱的香檳在一旁调侃，凯琳娜没搭理。虽然奥斯亚家的家產也很雄厚，但贵族的名声在西域比较有影响力。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两个哥哥受不了就先睡了，凯琳娜没有睡意，但她会睡不着，不是因为不习惯长途飞行，而是惠的那封简讯给了她信心，她整个人非常亢奋，甚至忍不住在记事本上画出惠的样子，回想在中岛的两天相处，靠着记忆画出了她吃饭的侧脸、抬头的凝视与跑步的身形，由于太专注，凯琳娜的暗恋，不，简直是明恋，被不知何时已起床的双胞胎给逮到。 「其实我觉得杜小姐比较适合你。」 「我当初也以为凯琳娜是要跟杜小姐相亲啊。」 哥哥们突然从身后冒出，吓得凯琳娜大叫，一分心，手上的笔没拿稳，线条画错了。约翰、杰克不理会凯琳娜的意愿跟情绪，分别站在她的左右两边，一人一个问题，不停追问妹妹。 「凯琳娜，你为什么要骗人？你喜欢的分明是杜小姐。」 「你对杜小姐是一见钟情吗？还是你们早就认识了？」 「所以你表面上和杜少爷相亲，其实是为了接近他姊姊？」 「杜小姐也是女同志吗？她知道你的心意吗？」 面对双胞胎的逼问，凯琳娜实在不想回答，但事已至此，她也欺骗不下去，只求哥哥们别张扬出去。听完凯琳娜的解释，与杜文惠的来龙去脉，两人互望一眼，不怀好意的笑，像是找到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玩具，对此，凯琳娜恐惧。 「凯琳娜，你真痴情，你们都分开十年了。」 「想不到杜小姐是这样的人，唉……女人不坏，女人不爱。」 兄弟俩看似可怜凯琳娜，但本人却觉得他们是在讽刺，很后悔不该坦承一切。双胞胎随后握住妹妹的肩膀，信誓旦旦的说：「放心吧，凯琳娜，我们会帮你。」凯琳娜一头雾水。 「我们会让杜小姐后悔当年甩了你。」两人说出计画，凯琳娜大惊摇头，虽然她也曾经有过这种念头，但她不想把事情变得复杂。 「不用怕，凯琳娜，别小看自己，我们会让你一踏上东国的土地就成为眾人的焦点，把杜家的锋头全部抢走。」 约翰和杰克自顾自地说，凯琳娜劝阻，这时一位女乘客走过来，凯琳娜本以为对方是来提醒他们音量降低，结果不是。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凯甌（ko）』吗？」女子客气的说，凯甌是凯琳娜的艺名。 凯琳娜轻轻点头，女子兴奋狂笑，希望凯琳娜能给她一个签名，她是她的粉丝。凯琳娜没有拒绝，态度亲切，哥哥们在一旁看，胸有成竹，心想妹妹这一战绝对不能输。 第九节 时装展 一下飞机，奥斯亚兄妹就受到了很大的关注与照顾。一走出机场，来迎接他们的专车，杜家的註册商标瞬即映入眼帘－「木」与「土」的完美结合，犹如东国的根基，结结实实的、盘根错节的深植于东国的每一个角落。 「欢迎来东国。」迎接奥斯亚的主人自然是身为相亲男主角的杜文杰，虽然他近年在北州当分公司执行长，但东国上下早传开他会是下一任的接班人，所以迟早要回东国的总部。 奥斯亚兄妹到达时已入夜，他们下榻的饭店位在市中心，数一数二的奢华酒店，三人在东国的这几天，所有行程都由杜家规划，凯琳娜没有特别要求，倒也不是对杜文杰很信任，而是想知道这其中有没有杜文惠的私心。第一晚没有特别的活动，因为舟车劳顿，凯琳娜本该好好休息，但一看住的套房的大片落地窗，面对的是杜氏的商办大楼，凯琳娜的心就异常躁动。 「那栋是集团总部。」文杰在她身后解释。 「杜先生，你平常都在那里上班吗？」凯琳娜这句是明知故问，双胞胎在一旁偷笑，文杰摇头。 「家父和家姊。」 这种安排到底是给凯琳娜机会，可以让她彻夜幻想杜文惠在那栋建筑物里，望着她入睡？结果今晚凯琳娜就像明天要远足出游的小学生，兴奋的睡不着觉，期待着明天的活动。 隔天上午，三人参观东国的总部，由杜昊和杜文杰带领，董事长亲自接待的客人，阵仗当然很大，所有部门经理级以上的干部，各个战战兢兢，但是凯琳娜却很失望，因为杜文惠没有在这个阵仗中。凯琳娜按捺不住思念，趁着参观的空档，小声问文杰：「令姊今天不在公司吗？」提到姊姊，文杰先是无奈的笑，然后用骄傲的口吻说：「家姊通常星期六也会上班，自主加班，今天应该在海线的工厂做每周例行巡视。」文杰其实很高兴，凯琳娜愿意和他如此靠近的说话，还是说一些不算严肃的公事，因此对于上次凯琳娜忽然离开约会之事，他放下了心。 「不过今晚林家主办的时装秀跟派对，她会出席。」 一听到文惠晚上会来看服装秀，凯琳娜的蓝眼发亮了起来。旁边的双胞胎嗅到妹妹不寻常的愉悦气息，就知道他们下午有得忙了。 凯琳娜不是第一次被哥哥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尤其她那一头罕见的天生银发，更是以前哥哥们最喜欢的玩物，少女时的凯琳娜总觉得双胞胎是在欺负她，长大后才惊觉这两个看似吊儿郎当的男人，实是很有时尚品味跟眼光。然而，凯琳娜虽然达到双胞胎期望的抢走展内所有人的目光，成为当晚时装展话题度最高的人物，她却不太开心，原因出在杜文惠最好的朋友－林雨辰。 整晚的时装秀与派对，杜文杰都在凯琳娜的身边，他是眾人认定的奥斯亚小姐唯一的男伴，望眼整个东国，谁敢跟杜家少爷抢女人？但凯琳娜的注意力始终都在一旁的杜文惠和林雨辰身上，看她们穿着同样款式，不同花色的东国传统服饰，有说有笑的样子，凯琳娜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只能强顏欢笑。 「令姊和林设计师认识很久了吗？」凯琳娜喝下香檳，尽量心平气和的问文杰。 「就我所知，她们是大学同学，感情很好，雨辰姊怀孕生產的时候，也都是姊姊陪在她身边，她们是『闺密』。」 「生產？林设计师结婚了？」凯琳娜好奇的问。 「没有，但她有一个女儿。」 第十节 听得懂 东国的民风随着时代的变迁，传统的观念逐渐开放，但像林雨辰这样的名门千金，五年前选择借精生子一事还是在国内引起了不少讨论。有人说女性可以自由选择想过的人生，不一定要步入婚姻，只要能为自己负责，但也有人说如此做法太自私，将来小孩发现自己没有爸爸太可怜，有害孩子的身心发展。两方辩论激烈，身为当事者的林大小姐毫不在乎，虽说拿女儿来当作跟家族交换自由之身的筹码具有争议，但她自认对女儿的爱和照顾一点都没少。 「杜副总，难怪在奥斯亚小姐之后，你都没再爱上任何姑娘，你的择偶条件也设的太高，看看他们兄妹那优秀的鼻子，我真想睡这两个兄弟，英俊不凡啊，简直是神刻……不，是恶魔雕刻的，引人犯罪。」两个女人站在一旁，雨辰在文惠耳边低声说，见她不怀好意的笑容，文惠无奈。 「收敛一点，林大设计师，今天你是主人，不能把场面弄得太混乱。」文惠依旧是冷静的语调，雨辰翻她白眼，喝下一口香檳。 「拜託，杜文惠，你还是人吗？一点慾望都没有吗？你的姑娘今晚美得也太超过，这场时装展的主题都失焦了，摆明来砸场的，我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明天娱乐版的头条会写谁。现在奥斯亚家肯定很高兴，只派了年纪最小的三个儿女就把我们给比下去，这场联姻说穿了还不是在比谁的面子大。」雨辰冷笑道，文惠没回应，但听了好友的话，她的视线忍不住看向远处被眾人包围的凯琳娜和杜文杰，这一瞬间，她感觉到心痛－她在意的两个人像极了牵线木偶，任他人摆佈，而她却拯救不了？ 彷彿心有灵犀，凯琳娜这时看过来，双方目光对上，文惠没有逃避，对凯琳娜轻轻点头，然后转身走开。文惠没有别的用心，她只是礼貌打招呼，但殊不知两人这一对眼，彻底影响了奥斯亚小姐今晚的演技，本该心如止水，却是涟漪不断。 文惠暂时离开派对，因为她需要安静，也需要好好思考。对雨辰说的上厕所只是藉口，文惠实是走到距离派对最远的林家后院，她对林家的熟悉度只在杜家、公司之后。意外的是，她打扰到了某些人的幽会，藏在树后的身影，明显是一男一女靠着树干拥吻，激情旁若无人，所幸他们旁若无人，文惠放轻脚步慢慢后退，本以为自己能闪过这尷尬的场面，结果一转头就撞上一个女人，一个更令她苦恼的死结。 不管环境多么黑暗，杜文惠都能在一秒之内看见这一双蓝色的眼睛。年轻的西域女子没有意识到，她仅凭这一双湛蓝眼眸就令东国的年长爱人惦念、想念了十年。只是当年澄澈纯真的眼神，如今变得忧鬱纠结，她自责。 「惠。」凯琳娜打破沉默，听得出她的呼吸有点喘，文惠此时才注意到她脸上流下的汗水，起伏的胸口，还有手上拎着高跟鞋。 「奥斯亚小姐，你……」 「不，十年前，我不姓奥斯亚，也不叫凯琳娜。」凯琳娜突然坦白，文惠莫名害怕起来，同时却也相当激动。 「十年前，我姓梁，叫梁凯莉，中岛的神圣大教堂，骑脚踏车撞上你的女生，你还记得吗？」凯琳娜全盘托出，见文惠脸上没变化，一股气从胸口衝上来，带点怒意的口气说：「我说的是东语，你应该听得懂吧？杜文惠。」但她不知，杜小姐握紧了拳头，手心出汗。 「我听得懂，凯。」 第四章 女子的画像（Admirer） －第一节争取 －第二节派对之后 －第三节慌乱的告白 －第四节邀请函 －第五节时差 －第六节感同身受 －第七节擅用 －第八节闷骚 －第九节懊恼与强势 －第十节快乐 第一节 争取 西域是现今世上，还有君主制的大陆，当前的君王是女皇，女皇王室之下有四大贵族，奥斯亚就是其中之一。十年前，凯琳娜受到情人离去和亲人死去的双重打击，悲伤绝望，意志消沉，陷入人生低谷，但那时她并未想过投靠奥斯亚家，因为她恨生父对她们母女的不管不顾，无奈中岛法律不许十八岁以下未成年者无法定照护者，加上伊芙琳.奥斯亚非常希望她回西域，是当年唯一积极争取她监护权的人。 凯琳娜面对这位陌生的年长女性，她血缘上的奶奶，和她同样是天生银发的老太太，对她总是露出慈祥的眼神，但对其他人却是充满了威严。凯琳娜不知道伊芙琳对自己的偏爱，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奶奶生前，奥斯亚家的人对她私生女的身分不敢有异议，但奶奶一走，连她生母之前做过的一些不光彩的事全部被拿来审视，明示、暗示她不要厚脸皮的来争取继承人的位置。 在凯琳娜的观念与经验中，她从未想过母子不合可以到这种地步，因为她后来才知道，伊芙琳其实是为了惩罚对女人始乱终弃的儿子，才会这么坚持把他的私生女接回家族，让他承担这血淋淋的苦果－如此污点会阻碍法兰克争取奥斯亚的爵位，伊芙琳不愿把家族大家长之位交给一个品行不端的男人。至于为什么找上凯琳娜，而不是其他私生子女？正是头发的顏色，最明显的证据，法兰克即使不满，也无法反对。不过遗憾的是，老太太的心思还是没能如愿就先过世，法兰克最终在八个兄弟姊妹中，因为得到三位兄弟的支持，打败其他手足而正式继承爵位。 好一个「八子夺爵」的故事，凯琳娜在那时深刻体会到一件事－戏剧都取材自真实人生。 本来凯琳娜乖乖的、默默的如空气一般的生活不惹事，还能在奥斯亚家中安然度过，可命运很神奇，就在凯琳娜成年的前夕，无意间看到客厅桌上的一本财经杂志，她对财经相关的事务没有兴趣，但万万没想到，那一期杂志的封面人物是东国的杜氏集团一家三口，凯琳娜张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当中的一名年轻女性，她很眼熟，不，正确的说是她不可能认错，她和她相处了整整一个夏天，凯琳娜下意识脱口说出：「惠？」 「凯琳娜，这杂志你要看吗？」二姊海伦这时走过来，好奇的目光看妹妹，这本杂志是她的。 凯琳娜摇头，把杂志还给姊姊，心里七上八下，不知是身为长姊或女人的直觉，海伦看一眼杂志再看一眼小妹，随口一问：「你知道这封面的家庭是什么来头吗？」妹妹还是摇头，神情紧张。 「东国的经济奇蹟就是这个家庭创造的，有空多看书吧，凯琳娜。」 不知为何，海伦的这一句话，说这话时的态度，令凯琳娜想起了惠，那一瞬间她突然感到无地自容。当天晚上，凯琳娜在房间把惠送给她的东语字典打开，里面夹着她们分手时，惠唯一留给她的信，信里的支票，数字没变。两年多过去，凯琳娜回想这些日子很痛苦，就要一蹶不振，怨天怨地，怨出生遭人嫌，怨爱人势利眼，然而到今天她才意识到惠对她的感情与对她的期望－小姐很看好你，欣赏你的才华，别让她看走眼。 隔天一早，凯琳娜去书房向父亲报告，她想考西域最顶尖的艺术学院，当一名职业画家。 第二节 派对之后 在凯琳娜的心中，成为一名职业画家可能还不够资格站在惠的身边。对于半路才踏进贵族家庭的凯琳娜来说，很多上流社会的礼仪她都不懂，也很不屑不想学，因为她原本就很抗拒回西域，还被迫改名换姓。但想再见梦中情人的心驱使她勇敢跨越那些痛苦，强迫自己要坚强起来，她也很清楚整个奥斯亚，没有人会帮她，没有人可以信任，除了她自己。 「你也不必太认真，凯琳娜，皇家艺术学院会有名额保留给你。」 父亲的回答让凯琳娜大感意外，不过惊讶的原因不是父亲同意她念艺术，而是皇家艺术学院居然有保留给贵族特殊生的制度？凯琳娜的疑惑，等到她真的如愿进到艺术学院里，才知道这其实是一个羞辱人、羞辱她的待遇。透过家中的财势进到艺术的最高殿堂里，自然不会被当成真心想学艺术的学生，不过是混张文凭，给贵族家庭一个体面的头衔。 第一年在学院里，凯琳娜过得最辛苦，加上自尊心作祟，她很不喜欢这种周围人都看不起她的环境，尤其是私生女一事，基本上是公开的秘密。直到第二年，她在家里作画的时候被海伦看到，没想到平时对她漠不关心的二姊，竟对她的认真与天分表示欣赏，还有双胞胎哥哥的胡闹，以致她在读书期间，除了专心学习与创作之外，还莫名其妙的参加了许多的模特儿活动，后来因为外型出眾、积极曝光，凯琳娜半推半就的跨界到演艺圈当演员学表演，到今天她小有名气，多亏杰克、约翰的推波助澜。不过法兰克并不支持女儿在娱乐圈的事业，古板印象，觉得演艺圈不是正经行业，有损贵族形象，但近年四方大陆女权意识抬头，独立新女性成为现代年轻女子最嚮往的目标之一，他终究还是挡不住凯琳娜想靠自己闯出一翻成就的决心。 －－－ 「谁是这一代奥斯亚家最美丽的女人？」 「最美丽她肯定不敢自己说，约翰，做人要谦虚。」 「那我们换个说法，杰克，谁是这一代奥斯亚家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女人呢？」 「那绝对是……」 「哥，拜託，如果你们要练习相声，可以别在琴房吗？打扰到我练琴了。」凯琳娜停下弹奏的手，无奈的说。 双胞胎互望，默契走到凯琳娜的两旁，兄弟俩天生反骨，就是不爱听别人命令，你叫他们往东走，他们偏往西去。 「凯琳娜，我们从东国回来之后，你鬱鬱寡欢。照理说，你应该高兴吧，把前女友和她朋友的主场给完全比下去。这阵子东国的媒体都在报导你的事，网路搜寻名单排名第一，多风光。」 「话说回来，难得经纪人放你假，你没去画画，反而疯狂练琴，很有问题。凯琳娜，从实招来，你那晚跑出派对去找杜副总，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哥哥们包围妹妹，凯琳娜无处逃，被威胁必须说实话，但凯琳娜愿意说实话，很大的原因是在这个家，目前只有约翰、杰克知道她与杜文惠的过去，他们也就成为她唯一能倾吐烦恼的对象了。 「我告白了。」凯琳娜的声音很小，低着头，用银发遮掩半张脸，可泛红的脸颊还是太明显。 「就这样？」 「什么就这样？你们不惊讶吗？」凯琳娜听双胞胎失望的口气，皱眉回瞪。 「一点也不，真无趣，凯琳娜，我们本来还期待，你们乾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激情缠绵，直接在草地上……」 「别胡说了，哥，这么失礼的事才不会发生。」凯琳娜看似打断哥哥的胡言乱语，但内心实是真希望能发生如双胞胎说的剧情，可现实残酷，那晚她衝动想吻惠，惠依旧太过冷静，她吻不下去。 第三节 慌乱的告白 有人说爱情就是因为看不透对方的心，分辨不出对方于自己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是真情还是假意，才令人想死－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就像杜文惠不懂凯琳娜为什么选在这么糟糕的地点和时间坦白她从未忘却对她的感情？如此激动、如此迫切，好像过了今晚，她就再也没有机会告诉她，她有多喜欢她，即使她伤透她的心，十年过去，也没有削减一丝一毫的爱意。 「我不拐弯抹角，杜文惠，我想你不会不知道凯琳娜.奥斯亚的一些传言。」沉默几分鐘之后，年轻爱人沉不住气的说。 庭院昏暗的灯光显得凯琳娜的蓝眼更加明亮，年长的爱人抬起头深深注视着她，等待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虽然她等一下要诉说的事情，她应该都知道了，但文惠还是很期待听凯琳娜亲口说。 「因为我公开支持同性恋的人权，所以西域媒体就时常看到黑影就开枪，从北州的富商千金到南境的超级名模，只要我和哪名女性亲近，就说是我女朋友。虽然西域的观念比较开放，但因为我的事业正在起步，所以经纪人还是希望我不要太快『出柜』。」 凯琳娜太紧张，一下子说了一堆事，文惠喜欢言简意賅，在她这么一长串的解释里，她听到的重点就是最后两个字而已。在确定凯琳娜也喜欢女人之后，文惠突然感觉如释重负，但这种放松不到几秒，她便感到加倍窒息。凯琳娜见文惠没有回应，失望至极，心想一不作二不休，决定说出更离谱的事情。 「杜副总，也许你觉得我在开玩笑或在自抬身价，又或是你觉得我很过分，明明是女同性恋却要嫁给你弟弟，虽然上流社会在商言商的婚姻多的数不清，可我不是哪个有钱有势的家族都愿意相亲。我查过许多资料，看过不少节目，我知道东国的国情不接受我这种人，所以我不可能向你提亲，只会被当成变态。这几年，我总是祈祷不要在报章杂志上看到你的婚讯，直到今年，神终于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接近你，你不知道杜执行长答应和我相亲的时候我有多高兴，因为那是我唯一可以接近你的机会。」 凯琳娜全程使用东语，流利程度可见多年学习之成果。文惠心动却压抑着，其实很多话想说，然而全堵在喉头，她的欲言又止被凯琳娜看在眼里，凯琳娜情不自禁握住文惠的手，这一段话她总算放慢语调说：「我爱你，杜文惠，十年前我知道你有很多顾虑，但现在只要你给我机会，我会认真追求你，我不会让你失望，我求你，惠，不要因为我是女人就放弃我。」从慌乱的告白到诚恳的请求，面前的女人是杜文惠记忆中的梦中情人，从未变过。从感情判断，她接受与凯琳娜的爱情是无庸置疑的，可遗憾的是，今晚凯琳娜的吻没办法实现，令人动弹不得的不只是文惠表面上的不为所动，更是綑绑内心的社会枷锁。 「小张。」文惠在关键时刻别过脸，不得不松开凯琳娜的手，对从远处朝着她们走来的保鑣说。 「小姐，此处黑暗，小心安全。」 听此一言，凯琳娜惊吓转身，张先生的脸，她记得清清楚楚，张先生也对凯琳娜鞠躬，态度恭敬的说：「奥斯亚小姐，好久不见。」那句好久不见多刺耳，凯琳娜气恼又羞愧，但最终也只能是她离开。 凯琳娜的不捨回眸，文惠给予满溢眼角的泪，还有那一句用唇语说的西文的：「抱歉。」 第四节 邀请函 日新月异的科技使人类的生活越来越便捷，身处同一颗地球，很多资讯、知识，就算你没亲自到当地生活也可以习得知晓。但知道跟体验还是有明显差距的，这也是为什么老师的存在到科技发达的今日仍旧有其必要与重要，因为经验无法传授，只能引导。 这个世代有很多事物已逐渐由电子替代纸本，譬如菜单、考卷、书籍等等，但今早送来杜文惠办公室的邀请函却是一张用手写、手绘製的。文惠见到这张邀请帖，高兴又叹气，手指轻触邀请卡上的工整字跡－奥斯亚家长孙的生日宴会。东国有多少人可以写出如此优美的东语字，此人居然是一个外国人。 「副总，我得提醒您，好像只有您的邀请函是不一样的，这件事恐怕不能让董事长和执行长知道，听说执行长只收到电子邮件的官方邀请。」秦威站在办公桌前小声的说，文惠明白，显然凯琳娜没有放弃，做的明目张胆，文惠将邀请卡小心翼翼的放入抽屉的最下层。 「我知道了，我会和雨辰一起去，尽量避免独处的机会，我不想节外生枝，损害到两家的名声。」文惠的态度很公事公办，随后转头看向电脑，秦威对此感到意外，因为他并不觉得副总已经不在乎这一段十年重逢的初恋。 「副总，恕我直言，您的笔筒不在原来的位置。」 此话一出，文惠立刻看向桌子的另一端，桌上确实没有笔筒，文惠直觉查看周围，寻找笔筒，秦威这时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诡异笑容，文惠诧异的看着她的秘书，猜他是话中有话。杜副总讨厌打哑谜、曖昧不清的说话方式，但她不自知，她面对感情就是这种状态。 「副总，你的桌上从不放笔筒，因为你说你用不到那么多笔，笔筒也容易积灰尘。」答案揭晓，文惠苦笑。 「秦威，你最近越来越幽默了，到底想说什么呢？」 「我觉得您不该放弃。」 秦威这次就很直接，他了解副总的脾气，她要他说实话的时候，他就不怕被责备，因为实话使人清醒，实话让每个產品和服务有进步空间，而不是虚偽的表面讚美、逃避拖延。 「放弃？」 「凯琳娜小姐不怕万难，甚至有违道德的来见您，虽然说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但我想能让您从工作上分心的人，很少，尤其她跟您非亲非故，还能令您坐立难安，影响您的情绪，或许您可以运用您的勇气与智慧，尝试解决这个情况，排除这份痛苦。」 「解决这个情况，排除这份痛苦？秦威，亏你能想到这些词汇，被你说的，好像奥斯亚小姐是软体程式的bug吗？」 「很可能是您人生中最严重的bug之一。」秦威神情认真，他不是爱听八卦或想当月老、邱比特，而是真心希望杜副总可以更上一层楼，不管这次的挑战会成功或失败。 用bug形容一个人的存在不太妥当，但文惠也不得不承认凯琳娜确实让她很烦恼、头痛，欢喜又心动。 「我还是会跟雨辰一起赴宴，因为就算那天全东国的飞机都故障了，她用爬的也会爬去西域找那一对奥斯亚双胞胎兄弟。」 「我相信林小姐会，她对英俊性感的男人，那份鍥而不捨的精神，全东国之最。」秦威很是认同，文惠莞尔。 第五节 时差 西域跟东国之间，除了文化差异大，最明显的是地理位置的时差。当西域白天时，东国已经晚上，东国的时间比西域快好几个小时。凯琳娜早已有了杜文惠的联络电话，但到现在还没打过一通正常的电话给她，只有一次，是在中岛时跟着文惠晨跑的那天。 春天即将过去，越来越炎热的天气宣告夏季的来临，四季变化与轮回没有一个人类可以阻挡，就像爱情降临，她奋不顾身、不顾后果的去相亲，只为见相亲对象的姊姊。凯琳娜在她的独立画室待了一个早上，她满手满身的顏料，身后的画作让她彻夜没睡，如今有了睡意，她该上床，视线却担忧的看着地上的手机，她心想邀请函应该已经送达东国，但迟迟没有文惠的消息，她害怕她的情意被发现，信函被人拦下，又或是这一切根本只是她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被不安垄罩，凯琳娜深知她要是现在得不到答案，不可能睡得着，所以她决定赌一把－厚脸皮的打电话给文惠。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凯琳娜脑筋一片空白，因为她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接起。 『嗨？凯，是你吗？你在吗？』由于凯琳娜一直没出声，文惠很疑惑。 「是，我在，对不起，在你上班的时候打电话给你，我……」 『我没在上班，我已经下班了。』 「下班？可现在才中午，你……」 『现在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凯琳娜一开始还没听懂文惠的意思，后来才意识到她们站在不同的大陆上，隔了千里的距离，因一通电话而连接了感情？凯琳娜忍不住浪漫，因为她真的很想文惠，很想见她。 「惠，你上班辛苦了。虽然这样说很奇怪，因为我根本没到大企业的公司工作过，我工作的时间都很弹性，没有固定，有灵感就作画，没灵感就放假，但自从我研究所毕业，正式踏进演艺圈，经纪人就巴不得把我的行程都排满，有时候我都快忘记自己是画家，要不是因为我决定相亲，经纪人受到我父亲的压力才妥协把工作都排开，好不容易有这么长的休息时间，也许这是好事，也许我应该常常相亲的。」凯琳娜又因为紧张而说个不停，最后一句她是开玩笑，想要缓解一下情绪，文惠却严肃的说：『不，凯，寧缺勿滥。』文惠的语气像一个句点，凯琳娜终于冷静下来，心里默念着寧缺勿滥，越想越觉得寧缺勿滥这四个字说她，她很不开心。 「杜文惠，我没有滥情，我只是想邀请你来西域，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收到邀请函了，或许你觉得我很可笑，但我真的很希望在我姪子的生日会上见到你，我甚至敢打赌，整个西域没有人比我更想见到你！」真挚又带着怒气的话语，凯琳娜的青涩跟任性充满年轻人的热情与无畏，更甚，或许这些年有了贵族名声的加持和努力得来的成就，她现在多了几分骄傲？ 『凯琳娜.奥斯亚，你的希望会成真，我会去赴宴。虽然我曾经去过西域，但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很遗憾当年我没有去奥斯亚庄园看一看，因为你们是皇室亲信、名门贵族，而那时候的我只是一个平民大学生。』 刻意说出的身份，不是文惠故意给凯琳娜难堪，而是换一个国度，她就是皇室淑女，她是异国的平凡女子，怎么不畏惧、不自卑？ 『凯。』 「惠。」 再来的异口同声是沉默几秒鐘后，不悦的气氛瞬即变为甜蜜的曖昧。 『凯，我真的很高兴你打电话来。』文惠轻声说，凯琳娜握紧了手机。 「惠，这一次，我真的可以期待你会来奥斯亚庄园吗？」对于凯琳娜的担心与惧怕，文惠想起十年前的大教堂失约，深感歉疚，她立刻答道：『可以，绝对可以。』 第六节 感同身受 人定胜天的想法出来之前，大多数人相信所谓的命运，也有人说宿命，但不管哪一种，都是人们从子宫出来见到人世之后即决定的「出生」。 当凯琳娜得知自己是西域贵族的后代时，并没有觉得开心，因为她是私生女，不合法的存在，加上母亲长期的不良习惯，酗酒嗑药又欠债，对女儿的照顾基本上都是怨气充满，但即使如此，凯琳娜对唯一的亲人仍是不离不弃，她对母亲又爱又恨又同情，当然最怨恨的还是玩弄他人感情的生父，然而命运让她不得不回归奥斯亚。 当年离开中岛之前，凯琳娜去了一趟贺蔚的花店，在没有手机连络的情况下，贺蔚惊讶凯琳娜的出现，笑骂道：「臭ㄚ头，这么久不见人影，跑哪去了？上次送花给你的『女神』之后，到底怎么样了？你们要结婚了是不是？所以消失这么久是在准备婚礼吗？」贺蔚开玩笑，她并不知情凯琳娜的遭遇，所以凯琳娜也没有怪她说出这些话。 见凯琳娜面色愁容，贺蔚收起了笑容，显然少女和女神是不好的结局。两人走到花店外的码头边，凯琳娜强忍悲伤把事情的始末说完，包括文惠的不告而别，母亲的逝世，她要回西域。 「你果然来头不小，凯，打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感觉你很不一般。」 「因为我的头发吗？」凯琳娜有气无力的说，她从小就受天生银发的困扰，想低调都没办法，不想被人注意也无可奈何。 「不，凯，不只是因为你的头发。虽然你每天打工很忙，没时间好好打理，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但你有一种我从没有在其他人身上感受到的气质，注定不平凡的气质。」贺蔚说得很「玄」，凯琳娜有听没有懂，只当她是在安慰她。 「很遗憾你这一去，我们不知道何时能再见，但我想我会买一些西域的电视频道，看能不能在电视里见到你的身影。」 「不，蔚姊，你不会在电视上看到我，我这种『特殊』身份过去，就算有那位伊芙琳女士当靠山，肯定也是要被欺负的，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凯琳娜低下头，表情沮丧，贺蔚突然两手抓住少女的脸，把她的脸转向她的店面，凯琳娜不解。 「告诉蔚姊，你看到什么？」 「你的花店？」 「还有呢？」 「你有客人？」 「对，我有花店，我有客人，我现在有一大堆的客人。我以前在南境的花店工作，那时候还没有变性，很多老闆不愿雇用我，说我奇装异服，是妖怪变态，有些比较友善，希望我上班时『正常』一点，私下不管我。我回问老闆什么是正常？跟其他人不一样就是不正常？就算真是不正常，就活该被人欺负、被污辱吗？」 凯琳娜第一次听到贺蔚如此严肃的讲述她过往的人生，她放开她的脸。 「当时我也很犹豫来中岛，说不定会比在南境时更糟，说不定会有更多人鄙视我、笑话我，说不定生活更困难，说不定……会没了性命。」贺蔚回首，尽是感叹。 「但还好我最后选择去冒险，不然就不会有现在的花店，现在有你，奥斯亚家的贵族小姐跟我站在这里，欣赏面前波光粼粼的美丽海洋，一杯冰咖啡，送给即将远行的好友。你会没事的，凯，别让任何人觉得欺负你是应该的。」 感同身受的祝福更加真心，两人在海滨相拥道别。 第七节 擅用 一个人特不特别，通常自己是感受不出的，都是从他者的眼光与态度感觉出来的。凯琳娜以为自己最吸引人的特色是她的长相，美丽罕见的银发，深邃精緻的五官，她以前很厌恶别人每次说她的优点时，第一个称讚都说她漂亮，直到双胞胎哥哥说：「感激你所拥有的一切，并擅用它，才对得起自己。」刚成年时的凯琳娜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当她进到西域的演艺圈，披着贵族的身份闪亮登场，正负面的评价随之而来，网友最常攻击她是一个靠关係掌握资源的「花瓶」，只有脸蛋，没有实力。凯琳娜不甘，为了证明自己，那段时间她把所有的精力跟时间都用在演戏，但也或许是太想证明自己不是靠外表的人，反而迷失了。 不只学校的课业严重落后，也因为她选择对初级者来说较困难的女主角，演出的效果很差，评价惨烈。那天，双胞胎看到意志消沉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在一大张的白纸面前，从白天到晚上，什么都不做，就站在那里垂头丧气。两人思考过后，不是给凯琳娜加油打气或「心灵鸡汤」，而是给她一本剧本。 「女配角，一位爱慕虚荣的上流千金小姐。」 「虽然长得漂亮，但没内涵，还歧视穷人。」 一听哥哥们简单扼要的解释，凯琳娜立刻拒绝，心想这种人物太可怕，她彻底鄙视这样的人，而且这个角色可能会影响她的形象。 「别拒绝得这么快，凯琳娜，我们觉得你很适合。」 「製片方会答应让你演的，因为你的美无庸置疑。」 杰克跟约翰一搭一唱，凯琳娜越听越觉得不舒服，甚至火气上来，责怪都是他们从中作梗，才逼得她出道。 「对了，刚刚遇到二姊，她问我们你是不是要休学了？」 「佣人们也再问要不要帮你打扫画室，好像积灰尘了？」 「我才不会休学！」凯琳娜激烈反驳，只见约翰用手指在一旁的柜子上轻轻抹过，指尖灰灰一层，凯琳娜无语，杰克把剧本塞给妹妹。 「女配角的戏分不多，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 「如果觉得不够过癮，你可以去看原着小说。」 「为什么女配角是这种讨人厌的女人呢？」 「是什么原因环境，让她变成这种人呢？」 凯琳娜当晚睡在画室的沙发，睡得并不好，脑中都是哥哥们的话。昏暗的视线紧盯着画具上的剧本，然后是一片空白的画布，最后实在睡不着，凯琳娜起身开灯，翻着一旁的书柜，意外发现一本素描本，不知道是谁画的，都是一些人物的画像，凯琳娜越看越觉得眼熟，这些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同时也注意到每一页右下角都有字母－h，应该是画家的签名。 「惠……」凯琳娜下意识说出惠，灵机一动，她放下素描本，把画室的灯全部打开，把脑海中还没有忘记的惠的样子画了下来，这一画就是好几年，多年的自律，她画过各种角度的惠，总是不太满意，总是觉得不像惠，直到十年后她们重逢，她今晚很不捨的结束与杜文惠的通话。 手上的顏料染上手机，凯琳娜转身面对身后的画像，这是十年来第一次，她记忆中的女人和现实完全重叠了。那一本素描本如今还在书柜里，凯琳娜找到了素描本的画家－海伦.奥斯亚，她的二姊，平常都冷漠待人，却把全家人都画在里面，包含她。 洗完手后，凯琳娜躺回沙发，拿起新的剧本，剧本里满满的记号与重点，她认真背台词，一边看着另外自己写的人物传记，揣摩角色情绪，直到睡着。 第八节 闷骚 杜文杰邀请凯琳娜来东国，凯琳娜邀请杜文杰去西域，这件事情传出来之后，几乎所有人都相信这桩国际婚事会成，两人也被认定已是在交往了。只有看透一切的少数人，抱持观望的态度，到底是希望这件喜事有变化，又或是真相迟早会大白。 东国一行人提早到西域，除了为适应环境，也是因为要去见女皇。虽然西域女皇现在已经不像古代握有实质权力，但身为一国的门面，这种外交环节也是相当重要。文惠以前阅读西域歷史的相关书籍或一些改编故事，觉得女皇这个角色有过度夸饰的嫌疑，但亲眼见到本尊之后，文惠暗骂自己见识太浅。女皇不怒自威的气质非同一般，虽然比不上宗教的神，可女皇的气场确实令人敬畏。 「杜先生，希望你们可以多留一周，到下星期再回去。」离开皇宫，一回到奥斯亚庄园，凯琳娜突然对文杰说，一旁的文惠、雨辰也听到了。 「生日宴后，有一场皇家慈善舞会，父亲刚刚收到消息，女皇特别邀请你们参加。」 这种慈善场合，三人早已习惯，参加过不少，但这还是第一次被女皇邀请，莫名骄傲。 「很荣幸。」文杰马上答应，回望姊姊一眼，想得到支持，文惠点头。 三人随后跟着凯琳娜去享用下午茶，本来就没有太多话题可聊的四人，气氛一度尷尬，直到双胞胎出现。一见奥斯亚兄弟，雨辰整个人兴奋起来，约翰和杰克也对这位东国美女很感兴趣，只是此刻不是他们调情的时候。 「好安静啊，凯琳娜，你去弹一首曲子。」 「来一点愉悦的、快乐的，有生命力的。」哥哥们提议，凯琳娜面有难色。 「凯琳娜，你真是多才多艺。」文杰的讚美很直接，后面还有雨辰附和想听，凯琳娜微笑不语，不得不走去钢琴前献上一曲。 掀开琴盖前，凯琳娜馀光偷瞄文惠，人们总是想在喜欢的人面前表现自己最好的一面，此言不假，凯琳娜这时有感，虽然她的琴技并不高超，但是练习已久，不能浪费这个机会，展现她努力的成果。 双胞胎原以为妹妹会弹保守一点的古典乐，结果竟弹流行乐。雨辰拿起手机录影，文杰则在曲子弹完后，第一个拍手称讚，文惠仍是一语不发，她的态度实在令凯琳娜想不通，明明她们私下用手机连络时，文惠在电话中的语气都很开朗、很热情，但一见面却变了一个人。虽然她们私下要好的事必须保密，可大庭广眾之下的冷漠太伤她的心，凯琳娜晚上烦恼到睡不着，只能冒险打电话给文惠。正巧凯琳娜的这通电话就在雨辰面前打来，她与文惠正在房里喝酒，从双胞胎那里拿来的高级红酒。雨辰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说：「杜副总，小女友来电，赶快接吧。」文惠第一反应是把手机盖下，但没有按拒接来电，就让通话持续响着。 「别闹了。」 「少装了。」 真心好友就是能一眼看穿你的心事，文惠的「闷骚」，雨辰完全不能理解，但是很了解。 「杜文惠，你这通电话不接，你会后悔的。坦白讲，我打从第一眼看到凯琳娜，就知道她是衝着你来的。只有文杰这种单纯的『少年郎』才会天真的相信，西域的媒体一直猜她是同性恋，只是在造谣污衊。」雨辰的话终于打动文惠，文惠一把抓起酒瓶猛灌一大口，雨辰惊呼，文惠拿起手机走去阳台。 第九节 懊恼与强势 杜文惠进入职场后，大多都扮演着引导、激励和辅佐的角色，她把自己定位在这样的位置，也觉得自己非常适合。但随着身旁越来越多人肯定她的能力，她也有了一点野心，不过她的个性并不好强，安稳低调一直是她的作风，群体利益也是她奉行的社会法则。然而感情无法用这些规则来判定或施行，正如她还对前女友馀情未了，不，究竟是不是前女友，还有待讨论的空间，但无论是否为前女友，她都很难拋开杜文杰希望凯琳娜嫁给他的现实。所幸还有酒这种可以使人意乱情迷的东西，可到底是酒精壮大人们的胆，还是酒精只是袒露真心的一种掩护？ 文惠站在阳台，奥斯亚庄园的前院一览无遗，酒精在身体发作的同时，她接起了电话。 『对不起，惠，这么晚打给你，你睡了吗？』凯琳娜问得小心翼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的关係，文惠难得笑得可爱，可惜凯琳娜没看到。 「凯，如果我睡着了，恐怕接不了这通电话。」 原来话语的逻辑漏洞是文惠笑的原因，凯琳娜也笑了起来。 『我以为你不开心。』 「不开心？为什么？」 『因为你白天都面无表情，我弹琴给你听，你也没有任何表示。』凯琳娜说起下午弹钢琴的事，直言是给文惠的曲子。 「抱歉，凯，我……我不是……」文惠欲言又止，相较于凯琳娜太紧张会说个不停，文惠总是沉默以对所有令她不知所措的事情。 凯琳娜不懂文惠的停顿，心急如焚是恋爱中人思念爱人的通病。 「我不擅长这种事。」等文惠终于想到恰当的词汇，凯琳娜回问：『哪种事？』她的人已在阳台下，抬头与她挥手，凯琳娜的银发在普通的灯光下也是闪耀夺目，文惠望着她，摇了摇头道：「与你相处让我很……懊恼。」凯琳娜愣住，其实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又忍不住得意。 『真不好意思，惠，与你相处，我也很懊恼，但我还是想见你，你愿意下楼来见我吗？』两人此时此景，简直在上演罗密欧与茱丽叶，不过今晚的奥斯亚庄园没有罗密欧与茱丽叶，只有凯琳娜和杜文惠。 文惠走出房间时，并非没有察觉到雨辰的离开，但这时的她已无心去想好友去哪了。事实上，雨辰没有走远，她躲起来偷偷跟着文惠，见着两人幽会，漫步在中庭，走到侧院的独立画室，雨辰想看好戏，不幸被双胞胎逮个正着。 「帅哥们，你们这么晚不睡，是在当妹妹的『护花使者』吗？」雨辰对两位的出现并不意外。 「我们不用保护凯琳娜，她自己就会找到乐子了。」 「你才要当心你的好朋友，我妹妹记仇记了十年。」 双胞胎话中有话，显然凯琳娜和杜文惠十年前的旧情，他们是知道的。 「所以心机的奥斯亚小姐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我家的闷骚鬼？」雨辰继续套话，两手已不规矩的抚摸上兄弟俩的胸膛。 「你猜猜看。」 「答案不难。」 「奥斯亚先生，如果我猜对了，有奖品吗？」 雨辰的语调尽是勾引，双胞胎早预料今晚会很美好，杰克猛然扛起雨辰，雨辰的兴奋远大于惊恐，约翰随后捏住雨辰的下巴，此吻强势，奥斯亚家的作风就是强势。 第十节 快乐 如果奥斯亚家的作风就是强势，显然凯琳娜多多少少也有遗传到这样的血脉，但她很有礼貌的询问过本人的意见－杜文惠是自愿来见她的。虽然文惠心里仍顾忌着旁人的目光，担心着弟弟爸爸整个集团，但见到画室里那一大幅的女性画像时，她震惊又动心。 「这幅是我最喜欢的人物画像，前几天才完成。这些年我尝试过很多次，但都失败。」凯琳娜站在画旁，回想着这几年的努力，觉得很值得，因为她终于见到她想念的人。 「失败？」 「虽然我可以透过各种频道网路知道东国的大小事，包括杜氏集团。可是你一直很低调，你公开的照片与採访很少，我能参考最多的，只有八年前的那一期财经杂志，特别报导杜家的专访。」 凯琳娜从书柜里拿出一本杂志，那时被海伦二姊提点之后，她瞒着全家人，偷偷请佣人买给她的。文惠接过杂志，此书虽已是好几年前出刊，仍保存得很完整，简直跟新的一样。文惠望着杂志封面，有种错觉，忍不住想问封面上的女人真的是自己吗？凯琳娜见文惠迟迟没有说话，好似沉浸在过去的记忆，她决定一股作气，把所有东西拿出来，希望能让文惠卸下心防。 如果要问凯琳娜，她书柜里最重要的一本书是什么？肯定是那一本东语字典。 「惠，你给我的字典，我还留着。我现在不只精通中音、西文、东语，也学会了北话和南言。」凯琳娜边说，手中已有了那本字典，这些年她将此书视如珍宝珍藏着。 「我考上研究所之后，写了两封请愿书给中岛的公路局还有芙瑞恩区的区长，希望他们能重新铺好那一段路。」凯琳娜接续说，文惠的视线已离开杂志，抬头望着她。 「我有西域的c级游泳证书，每年都会参加海泳活动。我在西域会定期举办画展，有自己的画廊，我甚至有一幅画掛在女皇的王宫里。后来为了找作画灵感，和我哥哥们的推荐，我发展许多兴趣，马术弹琴演戏，我当过模特儿、游戏代言人，出演音乐短片，几部电视剧、电影，也许你没听过我的名字，因为我的艺名是……」 「凯甌。」 凯琳娜觉得自己真是太感情用事，因为她讲了一堆犹如相亲时的自我介绍，文惠只讲两个字就让她无比心动－她早就调查完她所有的事情。 「不好意思，惠，我平常说话不会这么急的，因为我很紧张，因为和十年前的爱慕对象单独共处一室。」此话出口，气氛瞬间曖昧起来，在这样的氛围下，文惠就算再冷静，也很难不被影响。 「不用不好意思，其实我也很紧张。」文惠坦白，凯琳娜摊手苦笑。 「恕我直言，杜小姐，你的紧张我还真看不出来。」 「凯，我的紧张不能表现出来，因为我是东国龙头企业的总部副总裁。我必须时刻保持头脑清醒，我的任何一个决策都可能令集团损失上亿元，上万名员工需要我的命令，他们指望我带领公司赚进更多钱，好让生活富足，国家经济保持高水准。董事长也就是我的父亲，执行长也就是我的弟弟，我更不能让他们失望，我母亲的遗愿是希望我能照顾好家人，我一生的心愿就是成为杜家的后盾，让我在乎的人平安快乐。」 文惠突如其来的告白令凯琳娜心疼，也许是个性的关係，价值观差异，她低头看东语字典，里面其中一页还夹着十年前的那张支票，那张支票是杜文惠这段告白的最佳佐证－让我在乎的人平安快乐。 「可是，惠，你的快乐呢？」 第五章 妒火（Jealousy） －第一节家人 －第二节更衣室 －第三节牛蛙眼 －第四节郎才女貌 －第五节偷渡 －第六节多才多艺 －第七节四菜一汤 －第八节明显 －第九节成名 －第十节少年 第一节 家人 有人说，一个人虽然可以走得很快，但一群人可以走得更远。站在这个基点上，杜文惠并不崇尚「个人英雄主义」。当然，她不否定追求自我的价值，只是她过往的人生经验，环境使然，明示或暗示她，做人做事不要太特立独行、标新立异，凡事以群体为重。尤其当她握有一定程度的权力与名声之后，更是让她小心翼翼的生活。 凯琳娜的问题是一个很简单却是很尖锐的问题，相较年轻爱人纠结的眼神，杜文惠的表情竟是微笑。事实上文惠可以回答凯琳娜，她现在很快乐，她已经很满足了，因为她没想到她们还能再见面，经过了十年，少女成长为女人，如此认真上进，努力朝着梦想前进，如今变得优秀，拥有自己的事业与成就，光芒四射，文惠真心替她高兴，并且心怀感激她还记得她，还爱着她。 「你现在好了，凯，我……」 「惠，你在回避我的问题。」凯琳娜打断，文惠这时发现，凯琳娜的脾气已不是十年前的少女那么好敷衍过去了。 「我知道同性恋在东国是不被接受与承认的，虽然不像以前被列为是一种罪、一种病，但到今天仍然被压迫，权益被侵害，污名化严重。」凯琳娜严肃，文惠无话反驳。 「虽然我这么说，你可能觉得很无情，但只要你来西域，这些都不是问题了，我会保护你。我可以用其他理由拒绝与杜文杰的婚事，就算我父亲会生气，一些流言蜚语会传出来，但这些八卦只会是一时，等风头过去，我们再公开，好吗？」 凯琳娜知道彼此是相爱的之后，所有的言词都变得毫无顾忌，已经到达不顾一切的程度，虽然她假借相亲来找杜文惠就很离谱，但正因为相爱，文惠未来的任何言行举止都将更加困难与危险－她除了要克制自己，还要注意凯琳娜。听凯琳娜说得这般理想美好，她实在不忍心泼她冷水，但还是得说。 「可是，凯，我的家人、我的工作呢？」文惠用同样的语句反问凯琳娜。 「拜託，惠，你在跟我开玩笑吗？凭你的能力、学歷、资歷，来西域或去中岛，我不信你做不出一番事业，而且你还有我，我可以帮你。至于……他们不会理解你的，因为他们绝对无法感同身受，你三十多年来在如此封闭的社会环境之下的痛苦，你要压抑你的感情，甚至是你的热情。」凯琳娜说到有点生气。 「惠，你捫心自问，你父亲没有重男轻女吗？同样的年纪、同样的学歷，你的成绩甚至比你弟弟还要高，你带领投资的项目、你主导开发的產品到目前为止，仍是杜氏集团成立以来最高的销售额纪录，而且你当上副总还是从低的职位一步步升上去，你弟弟研究所毕业就直接当执行长，这样公平吗？」凯琳娜的疑问一针见血，文惠一方面惊讶她真的把她了解得很透彻，一方面又很难过，她转过头，极力压抑着深埋心底数年的委屈。 「凯，你不要说了。」 「不，我还没讲完，你这么爱他们，不忍心伤害他们，为他们着想，但他们替你设想了吗？如果杜董事长跟杜执行长真的够关心你，真的在乎你的想法、你的幸福，怎么会不知道他们相处照顾了几十年的女儿、姊姊，其实是一个同性恋？为了成全他们男人的优越感与当一个所谓『正常人』而牺牲无辜的你，这算什么家人……」 「我叫你不要再说了！」杜文惠鲜少失态，今晚控制不住情绪吼叫，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文惠一吼，凯琳娜立刻闭上了嘴，望着年长爱人眼眶泛泪、怒不可遏，她是心如刀割。沉默数分鐘后，文惠最终选择闭上眼睛，让眼泪流下去，心痛的说：「我不管你是梁凯莉，还是凯琳娜.奥斯亚，我现在郑重的告诉你，我杜文惠不会为了认识几个月的人，就放弃、拋弃养育我、陪伴我一辈子的家人。」 第二节 更衣室 阳光明媚的春天早晨，林雨辰夹在两个性感俊美的男人之间，床的柔软不是让她身心愉悦的部分，结实强壮的臂膀才是。本来她以为，不，他们以为给凯琳娜和杜文惠製造了机会，这场国际婚礼会有变数，结果事与愿违，早餐时凯琳娜竟然缺席，文惠的状态也不是预想中的「容光焕发」，雨辰不解。趁着挑选晚上宴会的礼服时，雨辰把文惠拉到更衣室，躲避奥斯亚家的佣人。 「小惠，你昨晚没吃掉凯琳娜吗？不，说错了，你们应该是『互吃』才对。」 平常对好友充满性暗示的说话方式，文惠都不会太在意，但是昨晚和凯琳娜在画室不欢而散之后，她现在很反感雨辰的调侃。 「没有谁要吃谁，雨辰，我拜託你别再说这种话了，你要知道凯琳娜是跟文杰相亲，而且他们现在已算是公开交往了，别坏了他们的名声。」看文惠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变，更激起雨辰的好奇。 「好啊，杜副总，你要我别乱讲话，就把昨晚你跟凯琳娜的事，从实招来。」 到底是损友，居然被威胁。 「十年的时间改变了很多事，人也是。我想我们不适合。」文惠轻描淡写，总之她已拒绝凯琳娜，但雨辰不信她会这么容易就放下。 「就算你们不适合了，小惠，你要默许小杰娶姊姊的前女友？虽然小杰看上去天真，但时间久了，你肯定他绝不会发现凯琳娜的真面目吗？你们两人的旧情呢？到时候被揭发的丑闻会比这时候分手还来的好吗？」雨辰提出的问题确实需要好好思考，也是文惠现在最大的烦恼。 「我会再跟文杰说，不要仓促决定婚事。」文惠想结束这个话题，但雨辰坚持不让她出更衣间。 「小惠，我有一个超级简单的方法，用一句话就让小杰退婚，只要说凯琳娜是同性恋，并且有一个祕密交往的女朋友，他自己就会想通了。」雨辰的答案不出所料，文惠立刻摇头。 「林雨辰！别擅自帮人『出柜』，这样很没品。」难得见文惠的怒容，雨辰觉得很有趣，也间接证实了恋爱确实可以影响一个人很多。 「不然呢？你要怎么说服你弟弟？一个贵族背景出身，家產雄厚可以与杜家匹配，同时兼具头脑跟美貌的女人，他们的结合甚至能创造歷史，两国的上流社会联姻，她哪一个缺点让你切入，觉得小杰一定无法接受，无法接受的程度是可以超越对他父亲的恐惧。」 雨辰平时吊儿郎当，但其实早默默把杜家姊弟的处境与矛盾看在眼里。两人一阵沉默，雨辰也不想太苛责文惠的退缩，只是觉得很遗憾，以为好朋友终于能得到幸福，就差一步了。 「我会让文杰知道他们的个性差距，因为我跟我弟弟很像。」文惠说完这一句便离开，这话也是一种悲哀。 雨辰随后传简讯跟双胞胎说这个不幸的消息，不知道凯琳娜说的内容是否一致，双胞胎只回传给她哭泣的图案，雨辰忍不住笑。 「最讨厌替吵架的情侣收拾善后。」午饭前的空档，雨辰向奥斯亚兄弟抱怨，三人在无人的书房。 双胞胎一人在前一人在后的将雨辰腾空抱起，额角流下汗珠，对于林小姐的担忧，兄弟俩皆是微笑，一点也不紧张这齣好戏会就此落幕。 「会吵架代表还有感情。」 「冷漠才是爱情的杀手。」 第三节 牛蛙眼 凯琳娜不是睡过头，所以无法起床吃早餐。虽然她确实也失眠了，但哭肿的双眼实在不宜被其他人看到。太阳一升起，不，凯琳娜从晚上等到白天，等的不是佣人把早餐端来房间，而是杜文惠的简讯。遗憾的是，一封都没有。凯琳娜试图冷静，但做不到，偏偏今晚的生日宴会她必须出席，回头吩咐女佣快把冰敷袋跟热敷袋拿来，可过了半小时都不见人，凯琳娜有点担心，怕女佣是被谁询问了。凯琳娜下床，把房门打开一个小缝，立刻就被守株待兔的双胞胎给逮住，男人们的两双大手卡着门，奸笑的表情简直比恐怖片的杀人魔还可怕。 「凯琳娜，不吃早餐的坏处，我相信家医师在定期健康检查的时候，就已经告诉你了。」 「别不信邪，自己当医生很危险的，我们也没听说你的经纪人告知你需要控制身材了。」 一旦被约翰、杰克抓到任何一点不寻常之处，凯琳娜就逃不掉了。 「哎呀，看看你，美丽的眼睛都肿成牛蛙眼了，晚宴可怎么办呢？」 「看来你跟杜副总昨晚很激情，感动到喜极而泣，无法控制了吗？」 凯琳娜不悦的甩开哥哥们端详她眼睛的手，背对两人。 「别幸灾乐祸，你们要逼疯我，我会不顾一切的，大不了我今晚就跟杜文杰说清楚，他一个傻瓜，还常跟我说什么姊弟情深，结果连姊姊喜欢的性别都不知道。」 听得出来凯琳娜走向自暴自弃，虽然奥斯亚兄弟不知道妹妹究竟跟杜文惠吵了什么，显然对方并不想公开恋情或性倾向。 「你要这么发疯也可以啊，我们最喜欢看到有趣的事情发生。」 「不过你若真的这么做，恐怕你这一生就别想再见到杜文惠。」 兄弟俩说出最糟的情况，也是凯琳娜最害怕的结果。 「你自己好好想想，杜文惠十年前可以不告而别，放下你，选择回家。」 「十年后，你是哪一点很自信，她会因为你的擅自勇敢而选择和你走。」 双胞胎实话实说，凯琳娜心痛又混乱，她本以为的天真浪漫的爱情故事，如今变得复杂难解。凯琳娜再次躺回床，整个人宛如被乌云垄罩。 「但是我们吵架了，她很生气，她还哭了，她不会原谅我的，也不会想再看到我这种污辱她家人的人。」凯琳娜有气无力的说，闭上眼睛，眼泪从两颊滑落。 看妹妹为爱所困、为爱落泪，杰克跟约翰不是那种会给人安慰的个性。凯琳娜「绝美落泪」的下一秒就发出惨叫－两个冰袋压上她的眼睛。 「首先，你不要再哭了，你在这里哭，杜副总也没看到，没意义。」 「而且你要再哭下去，就算我们再会化妆都拯救不了你的牛蛙眼。」 现实建议终于打动凯琳娜，凯琳娜平復心情，乖乖冰敷，冰敷完换热敷，但在回復的过程中，她还是时不时的看一下手机，就怕错过文惠的来电或讯息，直到手机被哥哥们关机。 「凯琳娜，太过在意对方，你会没办法专心在你自己身上的。」 「你也学杜副总若无其事的出现在宴会，你不是职业演员吗？」 兄长们继续提点，凯琳娜有听没有懂。 「杜副总虽然很会忍耐，并压抑自己，但总是对你表明她的心意了。」 「既然如此，你真的觉得她可以忍受，你听话结婚变成她的弟媳吗？」 第四节 郎才女貌 今晚的奥斯亚生日宴会，差点又要失焦了，因为杜文杰和凯琳娜这一对「郎才女貌」，实在太抢眼，比起小男孩的生日祝贺，这些大人真正的目标都放在这次西域和东国的联姻上，希望能在这一场国际婚姻里多少分一杯羹，拓展事业版图。 画面似曾相似，文惠跟雨辰仍旧站在镁光灯之外的角落，只是这一次因为不是主办者，显得两人更加无人注意。虽然是长孙的生日晚会，其实更像是他的小型发表会，见里欧小小的身躯一一收下客人的礼物，彬彬有礼的样子，简直跟他身旁的父亲－格雷森.奥斯亚，是同个模板印出来的，但在舞台上拉小提琴的架式，给人的感觉又是另一种气质。 欣赏小男孩的演出时，凯琳娜和文杰坐在比较前排的位置，文惠故意选坐后面，她给雨辰的理由是她喜欢低调，雨辰不信，馀光看好友的目光好像并不全在舞台上，就猜杜副总口是心非。 「小惠，看来凯琳娜接受了你的拒绝，决定要好好完成这场商业联姻。」雨辰低声在文惠耳边说，她的话无疑是火上加油，如果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你的激将法没有用的，雨辰，等活动结束，我会去找文杰谈一谈。」文惠坚持自己的做法，雨辰不免担忧，但也无可奈何。 「小惠，我知道你一向很有耐心，也会自己判断，但恐怕你在商业上的那一套公式跟准则，无法全部放入感情里……」 「雨辰，现在别跟我说这些，认真看表演吧。」文惠断然拒绝挚友的好意，雨辰投降了，杜副总难得的固执，难得的有情绪。 表演结束后，掌声此起彼落，就在掌声大过一切的时候，凯琳娜稍微侧过了头，她听从双胞胎的建议，今晚演一齣「称职的女伴」，然而身体还是太诚实，她期待文惠注意到她的转头，但视线受阻，她根本无法确定文惠是否在她身后，凯琳娜被不安全感笼罩，这种折磨她承受不住，最后还是彻底转过头去，宛如磁铁的正负极，两人的四眼相望几乎可以说是本能反应，凯琳娜不敢相信，惊吓过度，立刻回头坐正，眾人的鼓掌慢慢停止，凯琳娜还没回过神，还在想文惠刚才与自己的对视是错觉吗？而且她的眼神不是平常的温和，是有点锐利的。凯琳娜忍不住笑，因为到目前为止，她从没有在杜文惠的眼里看到过这种感觉。 晚宴进行到下半段，在凯琳娜去找哥哥拿回手机的空档，文惠总算有机会和弟弟单独聊天。姊弟走到大厅外，面对眼前奥斯亚庄园的夜晚景色，文杰在心里自我提醒，要开始习惯未来的跨国婚姻，他兴奋地抢在姊姊开口之前说：「姊，我想我跟凯琳娜能够相处得很好，虽然我们没有爱情的基础，但我觉得『先婚后爱』也不是不可能。」看文杰信心满满，文惠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应，再听到他说：「这三十年来，爸都不满意我，我这次总算有一件事，他会高兴了。」文惠就更加不敢直接粉碎弟弟的心愿，旁敲侧击问：「你怎么突然信心大增，你们发生什么事了吗？」姊姊这一问，弟弟脸上的喜悦更明显。 「凯琳娜看过我写的文章。」 第五节 偷渡 春天是百花齐放的季节，充满生机。东国有句俗话：「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一生之计在于勤。」杜文惠谨记在心，所以就算来到了完全不熟悉的国度，主人家的宴会结束的隔天一大早，她就穿着灰色运动服，跑了偌大的奥斯亚庄园一圈。但今早她跑步的节奏不如以往舒服，总感觉有一口气卡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很难过。文惠其实知道自己无法专心于跑步的原因－她一直想着昨夜弟弟的话，关于凯琳娜得知文杰喜欢写作，想当作家，他的每一篇文章，她都看过了，并且两人私下讨论热烈。投其所好是追求伴侣的一个老方法，老虽老，但很有用。显然凯琳娜不只把杜文惠给看透，对杜文杰也拿捏得很好。文惠过去很少有像现在这样思绪混乱，一次是母亲过世时，还有一次是她决定和凯分手。这一刻，文惠有股强烈的不悦，不想看到奥斯亚家的主宅大门，随后跑进树林，听说庄园的树林里有一座小湖，文惠想去看，希望见到平静的湖面，她的心能再次回到「静如止水」。 事与愿违，或说天命难抗，文惠还没跑到湖边，就先听到了小提琴声，起初她还以为自己因为爱情而精神错乱，竟然有幻听？更靠近湖边，她才确定湖旁站着一个金发女人在拉小提琴，文惠认得她－伊莎贝尔，凯琳娜的三姊。文惠慢下脚步，躲在一棵树后，她对伊莎贝尔的印象不深，只记得晚会上，她跟在奥斯亚公爵身旁积极的招呼客人，和大哥、二姊一起做好身为主人的样子。文惠这时注意到伊莎贝尔脚边草地上的一把猎枪，打猎一直是西域皇室贵族的传统之一，虽然近年因为动物保护团体的呼吁与抗议，打猎活动就慢慢的被一般的射击比赛取代，但据说王室成员偶尔还是会躲避媒体的拍摄私下打猎。 「我会永远爱你。」 由于太专注于眼前的伊莎贝尔，文惠被突如其来的人声吓到，转过头，凯琳娜不知何时已躲在旁边的一棵树后，也穿着运动服装，绑马尾。彼此对望，此时沉默不只是尷尬，对文惠来说更是难以置信－你选在这时候向我说情话？ 「是这首曲子的名字。」凯琳娜解释，虽然她的表情看上去像在说谎，但文惠选择相信。 「非常美丽的曲子。」 「伊莎贝尔在思念她的初恋男友。」 不知道是为了化解这时无言的诡异气氛而找话题，还是故意编了一个故事，希望两人能重修旧好，凯琳娜总是抓住了文惠的好奇心。 「杰克和约翰告诉我，伊莎贝尔以前有一个青梅竹马－罗伯特，他们的感情非常好，两家人甚至都规划好，他们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但不幸的是，罗伯特十七岁就因为车祸过世了。」 提到死亡，文惠的视线回到凯琳娜身上。 「罗伯特生前很喜欢打猎，所以这十几年，伊莎贝尔只要想念罗伯特时，就会跑来湖边独自拉琴，表示……她还爱他，她会永远爱他。」凯琳娜想藉着这件事来「偷渡」她的感情，即使双胞胎叫她要忍耐，等到杜文惠受不了，自然就会来找她，如果等不到也不用伤心，因为那就代表杜文惠对凯琳娜的爱仅是如此而已。但恐怕凯琳娜无法坐以待毙，听天由命，等悲剧降临。 「好浪漫动人的爱情。」文惠最后只说得出这样一句话作为回应，不过对凯琳娜来说也很足够了－杜文杰起床时，听奥斯亚的僕人说，见到姊姊和凯琳娜一同晨跑的事情，他很惊讶。 第六节 多才多艺 女性之间的亲密关係容易被搞混，如果你看到街上有两个女人牵手挽手逛街，进同个更衣间换衣服，不一定代表她们互相爱恋。但如果两个男人手牵手走在街上，亲密互动，互相餵食，大部分的人都会直觉他们可能是情侣。杜文惠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差距，虽然很多人透过朋友一词来掩饰真实身分，这算是女同志的一个优点，可悲观如她，这种状态其实也令人们难以突破旧有思维。但也可能是因为男女性的天生构造差异，对于情慾的表现，男性总是比女性更加明显且需求明确。 太阳高掛，文惠换洗完毕，准备去饭厅吃早餐，在走廊遇上弟弟。 「姊，凯琳娜没有跟我说过她也会晨跑，我发现你们好多兴趣都相同。」文惠听着弟弟的话，有些犹豫，但态度还算自然。 「我本想去看看奥斯亚家的小湖，结果发现伊莎贝尔小姐正在湖边练琴，后面才遇上凯琳娜。」文惠的话不是谎言，而且也说明了她们不是单独相处或特别约好，虽然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有点心虚，但文杰对姊姊很信任，没有怀疑。 「奥斯亚家的人各个都多才多艺。」姊弟结伴到饭厅，文杰讚美的说。 「你也多才多艺，文杰，你是执行长也是作家。」 「姊，你别挖苦我了，我的书有你跟凯琳娜愿意看，我就很感激了。至于，唉……希望爸不要在我一度完蜜月，就叫我回东国接受接班人考核，绝对是要考到过为止，才肯放过我。」 不知为何，文惠听到文杰同时说起她跟凯琳娜，一个是互相照顾三十年的手足，一个是将要共结连理的未婚妻，对他来说都是同等重要了，她的心情竟没有感到放松或欣慰，这种感觉她从未有过，因为她一直以为整个家庭的幸福是最重要的，爸爸的放心，妈妈的交託，弟弟的自在，然而凯琳娜那晚的话莫名出现脑海－「女儿」、「姊姊」也在这个「家」里啊。 「先别担心那些，文杰，现在重要的事，是先填饱肚子。」文惠转换话题，因为她感觉到自己快控制不住情绪，弟弟却突然拉她到角落，神秘兮兮降低声音说：「姊，我觉得西域的食物没有不好，你知道的，这些天宴会派对的东西都很精緻、很美味，但是，我真的很想吃『饭』。」姊弟默契的相视一笑，显然文杰吃不惯－东国人习惯的主食是白米饭。 吃过西式早点，中午时，文杰选在房间用午餐，文惠借了奥斯亚家的厨房，也是第一次奥斯亚家的厨房出现了一位东国女人煮饭。要说杜文惠不够大胆吗？在外国贵族的家里煮异国的料理，为了家人。凯琳娜和好奇的女佣们躲在一旁偷看，她忍不住笑道：「未免穿得太正式，她是要去见女皇吗？」一位女佣答道：「听厨师说，因为杜小姐感到很不好意思，所以觉得穿正式一点比较礼貌。」凯琳娜点头，望着认真做菜的杜文惠，回想上次她去杜家，她只看到料理上桌，文杰和她说过，文惠在家里做的菜色都是已故的母亲留下的食谱。事实上，杜母过世时，文杰的年纪还小，所以这几十年，文惠基本上是姊代母职。 「这个女人，真的是疯了。」凯琳娜喃喃道，随后上前，文惠讶异得看她捲起袖子，穿上围裙。 「我记得东国有句俗话：『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但你不只如此，惠，你还能上战场，要是古代，你就是女皇了。」凯琳娜拿过文惠手上的红萝卜，边切边说。 文惠没有回应，也没有赶走凯琳娜，那是她第一次和喜欢的女人一起下厨。 第七节 四菜一汤 杜家姊弟一同在房间里吃午餐，凯琳娜没跟着吃。文惠本来没打算告诉弟弟，凯琳娜有帮忙，但是小张说了，文惠不得不承认。 「我有跟凯琳娜说过，没有要求她婚后一定要煮饭。」文杰边吃边说，因为他深知被强迫的感觉很不好受，所以他一直不想给未婚妻压力，不会要她遵守所谓「三从四德」，或东国「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 文惠明白弟弟的温柔，而她总算找到一个可以勉强劝说文杰重新考虑结婚的理由。 「我知道你不会，但我怕爸爸会。如果价值观不合，将来一家人相处，她会很委屈的。」文惠说的不无道理，文杰也想过这一点，只是他比较讶异姊姊的体贴，虽说文惠本就很有同理心，但他不免好奇两人的感情何时变得如此亲近。 「姊，我以为你没有很喜欢凯琳娜，因为你说过你反对她嫁来杜家。」弟弟这话提醒了文惠先前就有表明过立场，只是她反对的原因越来越趋近于私人因素。 「我是怕她接受不了东国的社会民情，西域的风情很开放，你应该很清楚。假若有一天，凯琳娜的言行太过前卫或大胆，我担心会造成他人议论，到时不只你，可能整个集团都会有影响。而且她如果婚后还是选择在西域的演艺圈发展，她因工作两国跑，你们相处的时间少，长时间远距离分开，对夫妻的感情不好。」文惠的态度故意装得像那些只在乎利益的冷血商人，不过她的假装还是太有感情了，用字遣词都不尖锐，即使在只有姊弟俩的私下场合，她还是没有说任何一句伤害凯琳娜形象的话。 文惠发现自己好像发表太多意见，随后喝了一口汤，弟弟这时微笑对她，她皱眉不懂。 「姊，那时候在饭店听到你说反对，我还很怕你们会吵架，相处得不好。但我想未来有你在我们之间协调，我可以更有信心的努力经营这场婚姻，不只是在商言商，也可以充满感情。」文杰的反应让文惠哑口无言，心想弟弟到底是从她的那段话里得到了什么样的灵感，觉得她的存在能够帮助他和凯琳娜有美好的婚姻生活。 这顿午饭，文惠吃的是五味杂陈，过去一向对任何事都不太积极的弟弟，怎么偏偏对这件事特别执着要完成呢？所幸文惠的纠结没有持续太久，后来被惯性擅闯他人房间的雨辰给打断。 「拜託，你们两个，都来到西域了，杜董事长不在的无政府状态还这么规矩，你们对『四菜一汤』的执念真的很深。我知道了，肯定是小杰，都把姊姊当成厨佣了。」雨辰一屁股坐上文惠的大腿，文惠来不及闪躲，只能任由好友为所欲为。雨辰手指文杰，作势弹他的额头，文杰立刻求饶。 「还敢说没有，小杰，过去你都麻烦姊姊，未来更好了，准备麻烦漂亮老婆。」雨辰的话分明是要刺激文惠，文惠无语，手还拿着碗筷，好死不死，这时候奥斯亚双胞胎和凯琳娜前来邀请他们去西域的市区逛街。 敞开的房门，就算他们礼貌敲门，凯琳娜还是直接看见了雨辰坐在文惠的大腿上，甚至抱住了她的脖子。虽然不管是文惠还是文杰都说林小姐只是好朋友，又或是她也知道兄长们和林雨辰的关係，但见这种画面，凯琳娜实在摆不出好脸色，只有状况外的文杰在向她解释，澄清自己绝不会逼迫她做她不想做的事。 第八节 明显 西域首都一半以上的土地都是女皇家族所有，光靠房地產事业的收入就很惊人，不过因为女皇现今是虚位元首，无统治实权，所以也有很多人提议废除皇室，但是身为世上最古老君主制国家之一，皇室的存在于大多数西域人民而言，有着无法被取代的团结象徵。 午后斜阳下，一黑一白的跑车，从奥斯亚庄园一路开往市区，为了不让人起疑，凯琳娜开车载杜文杰，文惠跟雨辰坐双胞胎的车。这个分配不尽人意，但凯琳娜醋意难掩，所以觉得这时候少跟林小姐有接触是比较聪明的做法，可脸色仍旧不好。 「凯琳娜，你平时是自己开车出门吗？」文杰在副驾驶，神情紧张，因为他发现凯琳娜越开越快，虽说这段路很宽敞，但他下意识握住了安全带。 「我比较喜欢骑脚踏车或重型机车，但我想别让你们晒太阳，就决定跟哥哥们开车。」凯琳娜语气平淡，视线直视前方。文杰明白凯琳娜的贴心，但他从后照镜看到双胞胎开的敞篷车，四人毫不在意阳光，并放大车上音乐的欢乐气氛，他其实是比较希望大伙一起坐一台，免得出现这样无话可聊的场面。 文杰后来本想说一些关于他写书的事，结果凯琳娜意外提起了林雨辰。 「林设计师跟着你们来西域，她在东国的工作没关係吗？」 「这部分我不清楚，不过雨辰姊一直都很喜欢热闹的场合。我从没听姊姊说过雨辰姊在工作上的困难，她总是那样，为人热情瀟洒。凯琳娜，我这么说，你别生气，但我想雨辰姊应该是对……」 「对我哥哥有意思。」凯琳娜直接说完文杰的话，文杰笑了笑。 「林设计师的态度很明显，我是觉得没关係，反正我哥哥他们也很喜欢她。不过有一点，我觉得很神奇，总说相似的人才会处在一起，林设计师跟令姊的个性差很多，居然能成为好朋友，除了大学同校之外，她们是不是有什么共同的兴趣？你知道吗？」凯琳娜的问题考倒文杰，文杰思考片刻，随后说：「也许她很希望姊姊是男人吧。」此时停在一处红灯号志前，凯琳娜皱眉。 「以前雨辰姊喝醉的时候都爱开玩笑，说如果姊姊是男人，她就要嫁给她。」文杰只是想要轻松谈话，没有恶意，但没想到他的这一段话让凯琳娜的火气更大，正好双胞胎的车停到了旁边，凯琳娜转头瞪后座的林雨辰，她手上还有酒杯，其实她有点醉了，但警觉心还是有的，特别是奥斯亚小姐的杀气太强。 直到红灯熄灭，绿灯亮，凯琳娜才回头继续开车。林雨辰笑弯了腰，对文惠说：「小惠，我们果然是好朋友，都喜欢年纪小的，年轻又美丽，沉不住气的脾气，越看越可爱。」文惠要雨辰小声一点，她顾忌前座的奥斯亚兄弟，雨辰喝下威士忌，笑容不怀好意，十几年的友情，文惠一看她这个笑容，就知道大事不妙。 「不会吧？林雨辰，你答应我不会说……」 「我没答应你，杜文惠，事实上，根本也不需要我说，你俩这么明显的眉来眼去，只有文杰这个小呆瓜才看不出来。」 文惠脸色凝重，她已经气到说不出话，但主要不是气雨辰，是气自己。 「没事的，小惠，这里是西域，不是东国，放宽心，放过你自己，好吗？女皇甚至都主持过男同志的婚礼了。」雨辰试图安慰文惠，显然没办法，她望着车外的景色，不发一语。 第九节 成名 宽以待人，严以律己。这句谚语是指一个人的品性，特别是权力越大的上位者，越该遵守这句准则，才能服眾。林雨辰看好友十几年贯彻着这一句话，心里是敬佩也是担心。其实雨辰并不觉得凯琳娜这个衝动的小女孩是最适合跟文惠在一起的女人，她只是看到文惠难得有私心的时候，不是理性分析下才做的选择，纯粹是跟随自己内心的感情。虽然感情用事的风险很高，但爱情本身就是一场冒险。 「去冒险果然还是要戴草帽。」眾人来到西域最有名的百货公司，逛到一间夏日服饰店，雨辰随手给文惠戴上一顶草帽。 「我不觉得草帽跟冒险有什么直接关联，顶多是遮阳功能。」文惠不认同的拿下草帽，语气上听得出她还在生闷气。 「好啦，你别再生气了，杜副总，你们好不容易和好，要好好享受假期。」雨辰小声说，眼神示意站在店外的杜文杰身旁的凯琳娜。 「哪来的和好，什么也没有。」 「别嘴硬了，小惠，一起晨跑又一起下厨，还不是和好了吗？」 文惠无话可说，把草帽放回架上后走出去，留下双胞胎跟雨辰在店里，她独自去厕所。其实外面的凯琳娜一直在注意心上人，和文杰的聊天有一搭没一搭，她也感觉出文惠不开心，无奈不能在文杰面前关心。 六人的晚餐也是在百货公司解决的，但吃饭前发生了小插曲－凯琳娜被粉丝包围。双胞胎对这种情景见怪不怪了，虽然他们是贵族，但不会出现像凯琳娜这样的状况。 「有一个大艺术家的妹妹，两位哥哥怎么不请保鑣一起出来，这样用餐很不方便。」雨辰回头对约翰、杰克说，兄弟俩摊手不管。 「没办法，公司给凯甌的形象是亲民，不过凯琳娜正在放假，她可以选择不理粉丝。只能说真正的粉丝是不会打扰偶像的生活。」 「但也可能是因为凯琳娜要结婚的事情传出去之后，很多女粉丝心碎，这些女人发疯了，所以要把握凯琳娜现在还单身的时候。」 「杜先生，你要小心了，女孩子的忌妒心可是很可怕的。」 「但我想你应该不会怕，你是青年才俊，他们没得反对。」 双胞胎的风凉话，文惠听得很不舒服，但不是因为吃醋这么简单，而是因为文杰也清楚了一件事－凯琳娜的粉丝大多是女人，并且从她回奥斯亚家之后，向她求爱的人，女人多过男人。 「没事，我不会计较这种事。这只是一种崇拜，我也很崇拜我姊姊。」 文杰的大度看在奥斯亚兄弟眼中是一种近乎笨蛋的天真烂漫，也许杜文杰真该认真在自己的世界里写文学作品就好，免得到时候被人暗中捅一刀都不知道，不，早就被蒙在鼓里了。但他这种状态也可能是父亲跟姊姊惯坏的，保护过度了。杰克和约翰看向杜副总，文惠没有畏惧他们充满质疑与好奇的目光。男人们一同笑起来，微笑的幅度一模一样，这时他们的手指着远处的大型电子广告墙，雨辰和文杰看过去，正播放一则游戏的广告。 「那位精灵弓箭手的角色原型就是凯琳娜。」约翰说。 「难怪她的脸和凯琳娜这么像。」文杰恍然大悟，雨辰点头。 「这个角色是这个游戏里，人气最高的。」杰克说。 文惠没有任何惊讶的反应，好像她早就知道了－她确实是，她的电脑曾经下载过这款西域发行的游戏，就在她让秦威调查完凯琳娜的资讯的当天。文惠不擅长玩游戏，玩得很差劲，但她知道这个角色的故事背景，号称神射手的女精灵深爱着一名人类女子，女精灵射出的箭能回到过去，她不断回到过去想要改变歷史，阻止女子的死，最后发现，不管她回去多少次，心爱的人都会死，这是命中注定。 等凯琳娜终于签名完，一回头，文惠正望着她，当其他人讨论着吃哪间餐厅，只有她看着她。 第十节 少年 晚饭过后的散步，雨辰本来是希望能去看西域的着名大河，搭船喝酒等等，但去这种观光景点肯定会非常吵闹，所以为了让好朋友消气，他们最后选择去安静的大西美术馆。大西美术馆近期的展览是高中美术班学生的毕业展。 「每幅都画得好美，没想到这些作品的创作者才十几岁。」从一踏进美术馆开始，文杰的讚美与感想就不曾停过。 不能说文杰是六人当中见识最浅的，说出来的话都好像乡巴佬，不像一个集团领导人。他只是难得有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话的时候，大多时候上班和员工说话开会，他都战战兢兢，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而紧张不已，甚至有时紧张到开会的文件资料都因为他的手汗而湿透。 幸而美术馆够大，几个人分散逛，杜文杰也没有要求凯琳娜一定要和他一起看展览，因为凯琳娜在他眼中是这方面的专家，在这种地方，他想给她空间，不打扰她看画。殊不知，今晚凯琳娜在美术馆是无法只专心于这些画上，当然，这些青少年少女的画作也带给她许多灵感，让她有股衝动想立刻回奥斯亚的画室创作，但在那之前，她想先待在杜文惠身边。 「你一直跟着我，文杰会怀疑的。」文惠早早就发现凯琳娜的跟随，从一楼走到三楼，彼此之间隔了几步的距离。虽然私心上，她也想跟她独处，但在公开的关係上，她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安全，免得成为他人的八卦。 「比起文杰，你跟林雨辰比较令人怀疑吧？」凯琳娜逮到机会把一路吃醋的心情发洩出来，文惠忍不住笑，然后停在一幅画前，凯琳娜大胆的走到她身旁，一起看画。 「我跟雨辰认识十多年了，她喜欢男人，你不用担心。」 「杜副总，你不知道情慾是会流动的吗？」凯琳娜显然还是不放心，为了安抚心上人，文惠不得不出卖一下好友，虽然这种事被说出去，雨辰根本不介意，但总是一个秘密。 「雨辰曾经有一阵子，比较常跟女人在一起，我希望她不要玩弄别人的感情，结果她说两方你情我愿，谁也不欠谁。不过她尝试之后，确定自己还是比较喜欢男人。」 凯琳娜翻白眼，但她不是不认同人们对于自身性倾向的尝试，而是因为她的两位哥哥也做过同样的事。 「双胞胎以前也跟男人交往过，但我不知道他们尝试之后，有得到什么结论，又或是无所谓，不管对方是什么性别，我比较在意的是那个人本身，我喜欢她，纯粹是因为……她是她。」凯琳娜无意间再次告白，她自己也吓一跳，但她不后悔，也不怕要说几百万次喜欢你给文惠。 「我喜欢你的想法，凯。」 可惜文惠的回应还是差了点，凯琳娜纠结，她其实一直想找机会道歉，但醋意上来就忘了。现在她想重新道歉自己的自以为是，面对眼神突然变得认真的凯琳娜，文惠莫名心跳加快，偏偏这时文杰走上楼。 「原来你们已经走到三楼了，你们在看什么？」 男人走进两个女人之间，文杰仔细看了看这幅画，画的内容很简单，是一名双膝跪地的少年，身上揹着很多袋子，每一个袋子里都装着不同的压力来源，课业成绩、交友人际、前途未来、父母期望……气氛瞬间变得沉重，三人因同幅画有所触动。或许文杰是三人之中最勇敢的？也或许是他擅长逃避？总之，他先开口，笑容勉强的说：「姊，爸刚才打电话给我，说他也要来参加慈善舞会，要上飞机了。」 第六章 情难自抑（Losing Control） －第一节情溢乎辞 －第二节尝试 －第三节爱屋及乌 －第四节母女 －第五节家族的守护者 －第六节男孩与公爵 －第七节慈善舞会 －第八节如果 －第九节舞池 －第十节释放与破碎 第一节 情溢乎辞 奥斯亚的主宅在西域的南方，还没进入六月，天气就热得令人受不了。杜家姊弟一早就去机场迎接爸爸，凯琳娜身为未来的媳妇也跟着父亲法兰克一同前往。本来与凯琳娜的秘密来往就已经令文惠感到很烦恼，如今爸爸一来，压力巨大，三人皆是。不过还有另一件令文惠忧心的事，杜昊不是单独来西域，除了管家跟随身保镖，也带了杜家的医疗团队，或许是怕水土不服，姊弟在车上互望，默契般的想到父亲的心脏病。 「主治医生说董事长的病情没有恶化，只是预防万一，毕竟路途遥远，人生地不熟，有专门的人在身边，董事长也比较安心。」到达奥斯亚的庄园后，小张对文惠解释。 「董事长与奥斯亚公爵已经协议好，执行长跟奥斯亚小姐会在西域订婚，之后再一起回到东国举办婚礼。慈善晚会结束后，奥斯亚家就会开始准备订婚宴，希望能在月底前完成仪式。」小张的话晴天霹靂，虽然文惠早猜到爸爸亲自来西域，肯定不只是为了参加女皇的慈善晚会，但真的听到消息时，她还是感到非常心痛。 「小姐，我感觉您好像并不高兴。」小张一语道破，文惠不想多说，想必这时候被爸爸找去谈话的文杰也知道了这些安排。 「我高不高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切平安顺利。」文惠已经摆不出轻松的表情，小张点头后离开，回到他应该待的隐匿角落。 文惠独自站在高楼的窗前，望着前院里的一对男女，父女，只见女儿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爸爸则是神色冷峻，女儿还想做一些抵抗，但爸爸说完话扭头就走，好像一名下达命令的将领，军人的职责是服从，但讽刺的是，他的女儿不是士兵，她的父亲也不是国王。 不出所料，午饭时两家人的气氛诡异，餐桌上只有法兰克跟杜昊的话比较多，凯琳娜甚至很无理的只吃了几口就先离席，文惠头痛，要顾虑文杰，也想关心凯琳娜。最终是弟弟选择了姊姊－文杰约文惠午后到湖边讨论事情。不知为何，这种时候听到文杰想要跟她单独谈一谈，她莫名害怕，但还好不是很严重的问题，是关于求婚誓词。 「虽然订婚宴已经决定好会办，可我还是想有个求婚过程，至少让凯琳娜有个美好的回忆。」文杰说出想法，姊弟俩在湖畔边走边谈。 「文杰，你的想法很贴心，但是我想这次你找错人讨论了，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文惠苦笑。 「我了解，但我只能找你练习。其实我已经上网找了一些范例，你帮我听听看哪一个比较好。」 听弟弟讲述各种各样的求婚词，内容不是不好，有的例句很浪漫、很动人、很有创意，只是情溢乎辞的澎湃总是真挚过辞溢乎情的华丽。 「文杰，不用说太多，也不用想太多。」文杰说到一半，文惠打断他，并伸手盖住他的手机萤幕。 「你只要看着凯琳娜，想着你们相处的这些日子，你跟她在一起时有多快乐，只有她能让你放松心情的笑，不论未来有多少挑战或危险，你就只想和她共度一生。」文惠不自觉放入真感情，文杰皱眉看着姊姊的眼睛，他从没有看过文惠对谁有过这种眼神。 「姊，你还说你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你看起来好深情，你是不是在我去北州的时候，偷偷和哪个优雅的绅士谈恋爱了？」文杰笑说，文惠回神，摇头否认。 「但说实话，姊，我喜欢你的主意，简洁有力，重要的是眼神要放感情，对吧？」 文惠无法反驳弟弟的话，只能说对。 第二节 尝试 有人说父母的话犹如圣旨，因为养育之恩在前，身为子女，难以残忍割捨。但凯琳娜无法反对这场婚礼的势在必行，不是因为法兰克对她的父爱，而是她现在能拒绝的理由会让所有人难堪。她想找人谈，但文惠被文杰抢先一步找去，她没有别的法子，只能跟双胞胎来场下午茶。 「所谓计画赶不上变化，杜父一来，全打乱了。」 「真是没办法，凯琳娜，你得跟杜父打一架了。」 「拜託，两位，别老说这种事不关己、落井下石的话，真的很讨厌。」凯琳娜拿起茶杯，双眼瞪着对面座位的兄弟。 「我们是实话实说，只有击败杜昊这位父亲，你才有机会跟杜文惠在一起。」 「不只如此，说不定还能解救杜文杰，让他从此不必再看爸爸的脸色做事。」 「坦白说，凯琳娜，你是在做一件善事。」 「不过是人家的家务事，真是为难你了。」 凯琳娜还想骂双胞胎，但一想到会有今天这个局面，都是她先起的头，如果不是她主动去找杜文杰相亲，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思及此，她也怪不了约翰和杰克。 「说实话，凯琳娜，你是真的喜欢喝奶茶吗？」 「还是因为杜副总喜欢，所以你才一直喝呢？」奥斯亚兄弟突然提起这个话题，凯琳娜毫不犹豫回说自己当然也喜欢，并不是硬要和文惠有一个共同的兴趣。 「不过杜小姐当时应该没有强迫你一定要跟她喝一样的茶吧？」 「她只是推荐你，然后你尝试之后，觉得喜欢才爱上喝茶的。」 「是又如何？这不是很正常吗？」凯琳娜不懂他们要表达何意。 「如果你有大把的时间，你可以慢慢和杜文惠培养感情，不断的尝试，直到她想通为止，我相信她也比较喜欢循序渐进的方式。」 「可现在迫在眉睫，我们必须想更有效的手段，但不能太强硬，否则只会适得其反，像上次你们在画室吵架，那就得不偿失了。」 凯琳娜听哥哥们严肃的谈论，莫名有种错觉。 「你们是在帮我追求杜文惠吗？」话一出口，凯琳娜就后悔不该问，只见两个男人的表情很诡异，似笑非笑。 「不，我们不是帮你追求女人。」 「我们只是想看一场精采好戏。」 早猜到双胞胎的答案会是如此，凯琳娜无言以对，但她还是感觉到了一种奇异的感情－手足。随后雨辰领着杜家姊弟一起加入下午茶，六人起初的气氛有点僵，直到后面莫名其妙就多了奥斯亚家的其他兄姊，甚至是双方的家长，最后就变成一场小型的家庭茶会。 「女皇的慈善舞会，文杰，你也上去跳一首。」杜昊的提议让眾人惊讶，文杰本想回答不会跳西域的社交舞，但他不敢在大家面前让父亲没面子。 文惠看弟弟面有难色，本想圆场，结果法兰克先说：「请杜少爷不用担心，这部分我请示过女皇了，她稍早已经回覆，答应让你们和其他名媛们一起参与。这几天你可以多跟凯琳娜练习，你们先培养默契，因为到时候订婚宴，新人也要跳第一支舞，这是传统。」文惠插不上话了，文杰只能点头接受。凯琳娜没有回应，只是站起身，接过佣人递来的茶壶，她特别请厨房重新热了一壶，然后就在眾目睽睽之下，第一杯倒给了文惠，动作之温柔，态度之明显，文惠简直想死，但凯琳娜毫无畏惧的看着她的眼睛说：「我听文杰说，姊姊你最喜欢喝奶茶，这是西域特製的，你可以尝尝看，希望你会喜欢。」说完，她才转头给文杰等人倒茶。凯琳娜的这段话，乍听有未婚夫，但她真正在意的是「你」。 第三节 爱屋及乌 皇家舞会前的社交舞特训，杜文杰认真练习，凯琳娜身为未婚妻，她的支持与陪伴是必然。雨辰跟着凑热闹，拖着文惠一起学，不过在学习的过程中，雨辰明显感觉她的好友早就学过西域社交舞，心想这个女人做事之严谨周到，爱屋及乌。 「小惠，不得不说，凯琳娜对你一定是真爱。」雨辰用只有文惠听得到的音量和她说话，两人因舞蹈，双手握住对方的手面对面，身体相当贴近，另一边的文杰与凯琳娜也是如此。 「雨辰，我求你别说了。」文惠低声哀求，努力维持面部表情平静。但雨辰不理会文惠的求饶，继续说：「换作是我，绝对不会等一个人十年，努力这么久，只为了见那个人一面。要是到头来这一切只是空欢喜一场呢？自作多情？坦白说，我承受不起这种失望、绝望。」雨辰难得态度正常，不吊儿郎当。 「这不就是你不愿意谈感情的原因吗？林大设计师，没有期待，就没有伤害。」 「不，我不谈感情是因为我一向很随缘，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但如果有朝一日，真的碰见那样让我奋不顾身的人，我会考虑去冒险看看。」 「听起来你在劝说我、煽动我去破坏我弟弟的婚礼。」文惠的回应很现实，也很直接。但她这话不是故意反驳雨辰，而是在提醒自己，如果她承认自己爱上凯琳娜，将会面临到的局面－家庭风暴。 「小惠，说实话，我是偏袒你的。但不是说小杰不好，不，正确地说，他自己都知道自己的弱点，或许凯琳娜的闯入，对你们姊弟，乃至整个杜家到东国，会是一个新的展开。可能会更好，也可能会更糟。」 好朋友的聊天还没结束，旁边的文杰又踩错舞步，凯琳娜很有耐心，不厌其烦的教他。一早就在客室练习，雨辰的兴致是最快消失的，她离开之后，文惠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弟弟跟未来弟媳跳舞，她的感觉并不好受，非常煎熬，最后她还是决定出去，凯琳娜这时叫住她。 「我们会好好练习的，后天的舞会，请姊姊不要担心。」 不知道凯琳娜现在是在演戏，还是在给文惠安心，然而这份安心却很讽刺。尤其听凯琳娜叫她姊姊，她心里有股反抗的气焰，即使很微弱。客室的门一关，听钢琴老师再次弹起社交舞的乐曲，文惠的心并不踏实，她不知不觉走去厨房，想跟厨师们学煮西域的奶茶，厨伙们听文惠一口流利的西文，都很好奇她，毕竟东国对他们来说，是一个神秘又遥远的国度。这一场小型的文化交流，文惠也教了厨师一些简单的东国料理。 傍晚时分，社交舞的练习告一段落，文杰和凯琳娜准备回各自的房间去换衣吃晚餐，分开前，凯琳娜好心的跟文杰说，如果他的腿有痠痛或不舒服，晚上可以请奥斯亚的家医生或按摩师去房间服务。 「谢谢，凯琳娜，我很高兴你是和我相亲的人。」文杰突然说情话，凯琳娜错愕，因为她对文杰的好，很大原因有两个，一是罪恶感，二是他是杜文惠的弟弟，文惠最重视的家人。 「凯琳娜，我想做好一个丈夫，你的丈夫，能让你开心难过时都能依靠的人，我爱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一生一世吗？」文杰其实打算在舞会之后才求婚，但钢琴老师已不在，他们独处，夕阳的光辉美丽无比，他被落日的气氛感染。 用做饭来分心，文惠的心情好多了，并且还煮了弟弟爱吃的东国菜，也第一次尝试了凯琳娜喜欢吃的西域菜，但此时她站在客室门外，听见弟弟的求婚，她欲敲门的手，如石化般，无法动弹。雨辰和奥斯亚双胞胎正好经过，见文惠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很奇怪。 「小惠，你为什么在这里罚站……」雨辰走上前，话未说完，猛然被文惠拉走。 由于雨辰太过吵闹，客室里的凯琳娜听到了，那瞬间，她的胸口像被抽紧般难过，她没有回答文杰就站起身去开门，但只见到了哥哥们。 文杰一头雾水，皱眉看着奥斯亚兄妹，特别是凯琳娜，斜阳橘光之下的面容，是他无法理解的泪容。 第四节 母女 白天时茶喝多了，晚上就换成喝酒。本来雨辰也想请奥斯亚的按摩师来房间帮她们好好放松，但文惠不愿，她也只能配合。 「雨辰，如果你想去找那对双胞胎，你就赶紧去，我不觉得你今晚想留在我的房间。」文惠洗完澡见着好友躺在她床上喝酒，就知道她很无聊。 「我确实是很想，但你不能不负责任的就把我赶走啊。」雨辰有几分醉意了，说话不清不楚的，文惠不明白她的意思。 「林小姐，请问我要负责你什么部分？」 「你晚饭前用力拽着人家，阴阳怪气的不说为什么，我一个单身淑女，也是会害怕的好吗？要是假戏真做，我也回不去东国的，怎么跟杜董事长交代。」很明显雨辰在胡言乱语，文惠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夺过她手上的酒杯，让她回房间，但雨辰坚持不要，在床上滚来滚去。 文惠心想这女人真的很幼稚，但也拿好友没办法，她望着酒杯里的深红色酒液，若有所思，正要开口说自己为何反常，雨辰的电话响起，是女儿－林真打电话来。 「小真，我的小宝贝，你有没有乖，还不睡觉，想妈妈啦。」雨辰打开手机视讯，对着萤幕做出亲吻的动作。 『现在天很亮，不用睡觉。哦……妈妈你脸红红，你偷喝酒，你不乖。』 文惠在一旁看这一对母女视讯，觉得很微妙，感觉上林真才是妈妈，或说林雨辰根本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孩。 「小真，你看这是谁？是小惠阿姨。」雨辰将镜头转到文惠面前，文惠对小真打招呼，最近忙着相亲的事，有一阵子没看到这个小姑娘，越来越可爱了。 看着好友和女儿的相处，文惠想起了母亲，她的心情复杂。在这场相亲之前，她都觉得自己做的很好、很对，不负妈妈生前的期望，可一想到母亲若知道她唯一的女儿喜欢女人呢？她会不会难过或感到羞愧？又或说，她尽心尽力使这个家看起来圆满和谐，为何到今天，她爱上一个女人，却可能伤害到家人？她以为自己学会稳定情绪能让生活维持该有的秩序，但为什么她现在却感觉越来越痛苦？ 「好，小真，妈妈要去忙了，下次我再看你画的图，好不好？妈妈回去会带好多好吃的糖果给你，爱你。」雨辰匆忙掛掉女儿的电话，不是因为她躺着喝酒所以想吐，而是看到好友坐在化妆镜前，弯腰掩面哭泣。 雨辰下床走过去，那句怎么了不用问，即使文惠的哭声很小，她也知道她的好朋友这次真的很崩溃。见到这相当罕见的一幕，雨辰直接酒醒，她抱着文惠，轻声说：「小惠，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啊……」雨辰仍旧不知文惠在客室前发生的事，但就她们十几年的交情，她忍耐到今天才哭，已经很了不起。 另一边书桌上的文惠的手机在震动，来电显示是凯琳娜，凯琳娜这几天都睡在画室，她等待着这通电话接起，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但就希望能跟文惠说上话，她想正式道歉、她想解释，她没有接受文杰的求婚，她甚至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只要文惠愿意接这通电话，但很遗憾，文惠没有回应。凯琳娜不死心，走到前几天一样的位置，房间阳台的下方，本想再打电话，先被二姊－海伦发现了她的怪异举止。 第五节 家族的守护者 海伦是凯琳娜认为所有的奥斯亚兄姊中，最奇妙也是最神秘的一位。整个人看似冷漠，但又偷偷将全家人都画在纸上。从发现海伦的素描本开始，凯琳娜就觉得她二姊也许并不如他人评价的那般孤傲，自视甚高。 凯琳娜试图约文惠出来的计画被打断，她想找一个合理的解释给海伦，但一见二姊的眼睛，那种早已看透她的表情，她就明白自己说再多都是无用，所以没打算遮遮掩掩。凯琳娜叹气，关上手机，一副等海伦兴师问罪的样子。但令凯琳娜意外的是，海伦没有对她说什么，只是走过她身边，进到画室。 「你这阵子都睡在画室里吗？」凯琳娜跟着走回画室，海伦问她，她点头。 「都快结婚了，还这么拼命画图，婚姻让你灵感涌现吗？」海伦面向前方一幅被布遮起来的画，凯琳娜心虚，没有回答。 「你的东西佣人已经在整理打包，爸爸也在思考，要重新规划你的房间和画室。」这句话是单纯的陈述事实，但听在凯琳娜耳里，相当不舒服。 事实上，不用海伦告知，凯琳娜也猜得到她父亲的动作会这么快，因为他巴不得小女儿赶紧嫁出去，离开奥斯亚家，越远越好，这次称了他的心，异国婚姻，眼不见为净。 「坦白说，凯琳娜，我没有很喜欢你，因为你像一颗不定时炸弹，随时要引爆这个家。不过我很欣赏你的努力，就算是你运气特别好，总是没有将你身为私生女的不好名声继续恶化下去。基于这一点，我以为你会一直维持这样的作风，直到你突然想和东国企业的少爷相亲。」海伦莫名说出真心话，凯琳娜一时之间答不上话。 海伦这时走到被布盖起来的画作前，凯琳娜大惊，欲上前阻止，但是来不及，海伦一把将布掀开－杜文惠的画像。 「身为演员，凯琳娜，我想你进步的空间还很大，要不然你就是故意做得这么明显，让人怀疑。」 凯琳娜面对杜文惠的画像与二姊严肃的脸孔，她无话可说。 「我没兴趣知道你跟杜家姊弟的感情问题，但这一个丑闻可比私生女一事，更令娱乐媒体高兴。」 「二姊，我不会让这件事传出去，我会在订婚之前拒绝杜文杰，取消婚礼。」凯琳娜肯定的说。 「是吗？容我提醒你，订婚宴的邀请函已经发出去了，希望你准备的理由足够充分说服杜先生，还有爸爸。」 法兰克的态度是不可能改变的，凯琳娜心知肚明，她也很怕父亲会用强硬的方式逼她走红毯。法兰克根本就不在乎她爱不爱杜文杰，未来婚姻会不会幸福，他只要这场国际联姻风光体面。凯琳娜面色愁容，海伦不是落井下石的人，她会前来对妹妹讲这些话，纯粹是为守护奥斯亚的名声，离开前她把布重新盖回去。 「撇开私人因素，客观评价，你画得很好。」突如其来的讚美是个安慰吗？姊妹难得相望。 「凯琳娜，克制情绪与谨言慎行是有其道理的，不是单纯的不够勇敢或固执死板。」海伦的话值得凯琳娜深思，她彻夜没睡，就在想该如何收拾残局，如何两全其美，无奈的是，在她决定利用相亲去接近杜文惠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没人可以全身而退了。 第六节 男孩与公爵 文惠心情不佳，加上今天一早就下起了雨，她没办法出门跑步散心，当然更不可能一整天看着弟弟和凯琳娜练习社交舞。不过哭过之后，心底压抑以久的情绪获得了一些舒坦，文惠独自一人逛着偌大的奥斯亚庄园，听闻奥斯亚家的图书室藏书丰富，因为前公爵－伊芙琳女士热爱看书，虽然比不上皇室的国家图书馆，有西域最美图书馆的称号与壮观，但还是很值得一看。 进入职场后，文惠已经很少有时间可以专注的读一本商业相关以外的书籍，最多是文杰写的文章。文惠还是觉得弟弟有天分的，因为比起写作，她更擅长阅读，要换她来写，她恐怕没有那种丰富的创造力与想像力去写一个虚构的故事。 奥斯亚图书室的设计是简单温暖的木质风，约两、三层楼的挑高空间，两旁圆弧走道，两排书列往上延伸，中央往下是阅读空间，有几张书桌椅。文惠其实有一点强迫症，或说癖好，她喜欢看书整齐地摆放好。文惠心想这么大的藏书室，够她消磨一整天。 文惠随意拿起一本书，这里的书全是原版西文，她不介意，虽然有些专有名词她需要查阅才看得懂，但她就是喜欢找到答案的感觉，她会感到很放心、安心。文惠坐在窗边，享受独处的寧静时刻，直到有个小男孩打开门进来。小男孩是里欧，他很有礼貌的对文惠点头打招呼，然后快速的躲进一旁的书架后，文惠不理解他的行为，直到奥斯亚的家教老师走了进来，询问文惠是否有看到里欧，文惠摇头。家教老师出去后，文惠闔起书本下楼，对里欧轻声说：「你的老师已经走了，你可以出来了。」里欧从书架后冒出他的金色小脑袋，明显对文惠会说西文感到惊讶。 「幸好我很认真学习西文，所以现在才能认识你。」文惠态度亲切，里欧向她道谢。 「里欧，你不喜欢学习吗？」 「不是，我不喜欢那个老师，他很兇，但爸爸说，他是西域最好的老师，不管什么事，爸爸都要我拿第一名，因为我是未来的奥斯亚公爵。」 小小的身躯就要背负巨大的期望，文惠不免同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后问里欧愿不愿意帮忙她一起看懂这本西文书，里欧点头。文惠在里欧的协助下，重新学了一次西文的发音，这个下雨的午后，和一个西域小男孩放松的对谈，莫名让文惠豁然开朗，只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里欧逃课的事还是被格雷森发现，他亲自把儿子从图书室带回去，见着里欧走在爸爸身后的背影，文惠歉疚。任性一直是乖巧的反义词，但其实更该被讨论的部分是，为什么人会想要任性呢？ 文惠打开手机，看着那几通未接来电，昨晚她情绪崩溃，没接到凯琳娜的电话，情绪平復后也不敢打回去，甚至连一封讯息都没给她，或许她对她太过残忍。健康的感情状态是互相有回应，一般人遇上她这样冷酷的反应，大多早就放弃了，为什么凯琳娜就是不愿放弃？也许就像那一双她藏在鞋柜里十年的帆布鞋。想到弟弟认识凯琳娜不过一个月就能轻易说出我爱你，她早十年爱上她，却连一个机会都不肯给彼此？凝视手机桌布的神圣大教堂，原来她无法说出对凯琳娜的爱，是因为她连爱自己都没有勇气。 第七节 慈善舞会 西域的皇室慈善舞会是百年的传统，不只是西域全年之中最大的活动之一，也是世界有名的成年礼舞会。蒞临的宾客不只有西域的名门贵族，也包含了有威望的外国贵宾。杜氏家族理所当然成为了东国的主要代表，加上与公爵家的联姻，杜文杰与凯琳娜是全场最引人注意的一对，从他们一踏进会场，闪光灯几乎不曾停过。 身为上流社会身价不斐的单身女子，其实文惠在这场舞会中，也受到不少男士的青睞。对此，杜昊也希望文惠能紧接在文杰之后，完成人生大事。杜昊的想法，文惠多少有感觉到，尤其今晚他领着她积极与各个家族交际，表面上谈公事，顺势也让她与他们的儿子互相认识。以前面对爸爸的这番苦心、心意，文惠都能忍，不知为何，今晚她竟有些不耐烦，无论那些男人再怎么彬彬有礼、气质独特、成就多高，文惠丝毫不为所动，她甚至还幻想着，推开那些男人，对她父亲坦白自己想要的从来就不是男人，然而那终究只存在于幻想。 文惠的心不在焉，杜昊很快有所察觉，这时刚好见到林雨辰在一旁和奥斯亚家的双胞胎卿卿我我，他皱眉叹气，对女儿说：「文惠，你怎么会带她来呢？」杜昊的语气明显有责备的意思，文惠知道父亲看不惯雨辰的作风，只是看在林家在东国的财势，才睁一隻眼闭一隻眼的让她和雨辰交好。 「雨辰希望来到西域，能获得服装设计的灵感。」 「灵感？唉……我提醒过你很多次了，文惠，你千万别学林雨辰那样随随便便的态度，女孩子不检点，难看死了。」杜昊厉声道，文惠低头不语。 这一刻，文惠真想给自己一个耳光，对于家人她选择隐瞒，对于情人她没有承诺，对于朋友也无法保护，原来在每一个身分角色上，她都怠忽职守？为逃离这样的矛盾，文惠唯一能用的藉口还是去厕所，但她离开没多久，场内的灯光暗了下来－舞会的重头戏即将开始，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了舞池，几十位刚成年的青年男女来到了舞池中央，这其中包含了凯琳娜和杜文杰，他们牵起舞伴的手，各自站定位，等待乐团的演奏。 文惠在会场外听到了音乐声，逃避问题并不是她的个性，她想用过去母亲的方式说服自己别害怕，可是这次的恐惧远远超乎她的负荷，她根本不可能看着爱她的弟弟和她爱的凯琳娜在一起，然后给予他们祝福。文惠看见自己的手在发抖，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情况，她吓得马上拿出手机，靠在一旁阴暗的墙边，打电话给秦威。东国现在是白天，也是上班时间，秦威不意外副总的来电，因为她总是很关心公司，不过就他所知，线上网路正在直播西域的皇室晚会，照道理副总不会在这种时候打电话回来，但秦威的疑惑没能问出口，文惠就要求他向她匯报上个月的市场分析、财务报表等等，秦威虽感觉副总的声调奇怪，但没有说第二句话便开始报告，即使他已经在几个小时前就和她匯报过一次。 乐团的音乐停止，再来是掌声。文惠结束了这通电话，她对秦威感激不尽，一切恢復正常，文惠再次回到了宴会，但不想回到父亲身边，一旁的餐点都不是她喜欢吃的，端香檳的服务生礼貌的问她要不要喝一杯，她也婉拒。文惠抬头看二楼没什么人，应该比较安静，正要上楼，突然有人用东语叫了她的名字，她一回头，见一名红色短发的瘦高男子，一身全黑燕尾服，戴着面具，姿态优雅的走到她面前，文惠诧异，仔细望着对方的眼睛，深红瀏海掩盖不住此人的湛蓝眼珠，「他」伸出手问她：「惠，我有这个荣幸，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第八节 如果 一字不差的邀请，一模一样的女声，文惠简直回到十年前在中岛的平权舞会，她以为十年过去彼此都会变，殊不知她们的感情一直停留在那一个夏天，不曾离开过，直到今天。 文惠看着凯琳娜伸到她眼前的手，如此坚定，毫不动摇，年长爱人的沉默令年轻女子恐惧，但她没有退缩，她总是这么无畏，文惠本来平復的情绪因忆起当年的爱恋，热血沸腾。 「凯，你疯了吗？」文惠不曾对谁问出这般失礼的话，凯琳娜苦笑。 「惠，你当这是给凯的最后一支舞，就不会觉得我疯了。」 文惠皱眉，不懂凯琳娜这句话的意思。 「最后一支舞？」 「那时候，凯不知道这是你给她的最后一支舞，现在她知道了，虽然会心痛，但更不愿错过。」 凯琳娜的眼神令文惠感到惊惧，她仍旧不明白，但问题没得到解答，雨辰突然从她身后走出，握紧她的肩膀。 「小惠，你给她一个机会吧，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男人，千万别错过了。」雨辰笑说，文惠回头要和她解释此人并非男人，但一看好友暗示的眨眼，还递给她另一张面具，什么话都不用说了，这明显是她和双胞胎的把戏。 「雨辰，今天的场合不是开玩笑的，我……」 「但你看她，你好好的看看她，她是在开玩笑吗？」 凯琳娜的姿势没变，手也没收回，她可以等一个人十年，不差再等这几分鐘。面对凯琳娜的认真，文惠叹气。 「所有人都在看，拜託，凯琳娜，我们可以去没人注意的地方，外面……」 「杜文惠，你不用管别人怎么看，你只要看着我的眼睛就好。如果你会害怕，没有关係，这是很正常的，因为我当年邀请你去参加游行的时候也非常害怕，害怕我跟你是不同世界的人，害怕是我一相情愿，自作多情。」这话虽动听，但还是不够使杜文惠克服心魔，最后成功令她放下防备与偽装的，是凯琳娜温柔拿起她的手，摊开她的手掌，在她的手心上用食指写了一个字－凯，然后让文惠握紧拳头。 「惠，你希望我做任何事都小心一点，好好照顾自己。你说过如果我受伤或发生什么事，你会担心也会伤心的。但你知道吗？和你重逢的这些日子，我一直想告诉你，如果你总是活在他人的阴影底下，总是什么事情都不说，自己默默承受所有的压力与痛苦，我也会担心跟伤心的。」凯琳娜发自内心，很遗憾文惠不会读心术，也没有看穿一个人想法的能力，但也正是因为人类做不到精准的预测感情，所以这些不怕后悔的付出才更加令人珍惜。 杜文惠松开握紧的拳头，最终在皇家乐团开始演奏下一曲之前，戴上面具，将手交给凯琳娜。 两人虽然变了装，但她们的出场还是太过高调，很快就引起一旁宾客们的议论。尤其文杰记得姊姊穿的晚礼服，加上此女子的身材气质与文惠相符，他很确定那一名面具女子是文惠，他又惊又喜，他是第一次见到姊姊在公开场合与人跳舞，惊讶之外，他也很好奇那位男伴是谁，竟能打动一向做事低调的文惠一起共舞。 「文杰，跟你姊姊跳舞的那位红头发男人是谁？」 「不知道，没见过，还戴着面具，看不到长相。」 杜昊后来知道了是女儿在舞池中央，回头问儿子，文杰摇头，他一开始也觉得对方是一个陌生的西域男人，但却越看越眼熟。这时在二楼观望的奥斯亚双胞胎，笑容得意，不过他们的笑容没有维持太久，海伦忽然出现在二楼，怒视弟弟们，骂道：「乱来！」 第九节 舞池 凯琳娜和杜文惠都不是专业舞蹈家，也没有特别喜欢跳舞，但传统的西域社交舞，其实重视的是氛围，参加舞会不只是为了认识新朋友，增进彼此的感情，也是一种自我展现。显然在舞步上，两人都没有突出的表现，但在眼神的情感交流上，她们绝对可以入围这一场舞会的最佳典范。 文惠记得这种感觉，明明是吵杂热闹的环境，但她却觉得很安静，只看得到凯琳娜的眼睛。眼睛不愧为人的灵魂之窗，这一刻的四眼相望胜过千言万语，双方的身体因舞步而自然贴近，虽然凯琳娜为了让自己的体型能够贴近一般成年男性，在燕尾服下做了很多手脚，还把肤色刻意涂黑，但文惠还是感觉得出这是一个女人的身体，女性的气息。 当文惠的脸靠近凯琳娜的颈脖，她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是热的，面具可以掩饰她的脸红，可心脏的剧烈跳动，她听得清清楚楚，她下意识握紧凯琳娜的手，她的手修长而美丽，在这个必须偽装的场合下，凯琳娜的双手是她唯一没有做遮掩或改变的部位。 「对不起。」跳到一半，凯琳娜突然说，文惠讶异，因为此时她心中也想着道歉的事。 「我的自以为是要让两家族受到蒙羞了。」凯琳娜在这段舞蹈中的说话方式，不像之前那般冗长，文惠认真听，想问她为什么、怎么了、你想要做什么，又怕答案是她早已想到的最可怕的那一种－她曾经给予凯的残忍结局。 「我总觉得人就该勇敢，没有人活该被欺负，所以我不理解你的退缩跟隐藏。」从这一段话开始，两人的舞步就跟其他人不一样，文惠注意到了－十年前的平权游行上，重新改编的女女版舞蹈。 这个转变很大胆，可以说是变相的向眾人坦白与「出柜」。照以前文惠的个性，她会立刻停下，掉头就走，但今晚她的脚步无法慢下来。人类在危急时刻，会表现出最真实的样貌，这是人性。很明显，十年前文惠一见钟情于少女，坠入初恋情网，十年后她仍旧无法自拔于女人，她的无情来自她的痴情。 「但无论哪种价值观对错，我始终都无权干涉你的选择，因为你始终都是那样的好女人。」 文惠忽然笑起来，因为她还是不懂，为什么凯琳娜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选在最糟糕的时间地点说爱。后来眼眶泛泪，她才明白，根本无所谓最糟糕的时间地点，她爱上她的时候，甚至是她不守规矩，骑脚踏车在人行道撞上她。 今晚的舞与上次两人共舞时，差距最大的是她们没有接吻，即使她们都捧起对方的脸，站在舞池中央，闭上了眼睛，凯琳娜弯下了腰，和文惠的额头、鼻尖相触，宴会的灯光师也给她们製造了浪漫、一气呵成的气氛，把场内灯光全暗下来，只留给她们。可惜，她们没有亲吻彼此。 「惠，我不该擅自认定你的害怕是一种懦弱，其实穿男装跳舞也是我从未有过的体验，谢谢你来西域，谢谢你愿意陪凯跳这一支舞。」 凯琳娜最后退开，向文惠礼貌点头，转身离开。 结果凯琳娜做出的选择令雨辰大感意外，雨辰见文惠掩面走回舞池边，两人一句话都没说，文惠拿下面具交回给雨辰，见好友泪湿妆发，她的狼狈，雨辰难过，但无法安慰，只能心疼她再次独自走入黑暗的背影。 第十节 释放与破碎 这世上有很多人是活在黑暗中的，很多东西、很多事情也是见不得光的。离开宴会，凯琳娜走到皇宫一处无人的庭院，此刻此地昏暗，原来再金碧辉煌的地方，总有阴暗处，这是相对。凯琳娜拿下面具跟假发，银蓝色的长发披肩垂落，她忍不住想哭，突听身后的脚步声，她第一个想法是双胞胎来调侃她，她没好气的说：「这种事，我不会再做第二次，我绝不会再扮成男人，累死了。」却没想到来的人竟用东语回应她：「凯，辛苦你了。」凯琳娜吓得立刻转身，一见文惠，她瞬间感觉双眼湿热，努力忍住了。 文惠想给凯琳娜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微笑，但是没办法。她慢慢走过去，低头看凯琳娜手上的面具跟红色假发，文惠深知，她才是今晚要说抱歉和感谢的人，然而年轻爱人还是太主动了。 「我想清楚了，我会跟文杰说实话。」 「实话？」文惠抬头凝视凯琳娜的侧脸，她的毅然决然令她不知所措，但也带着最高的期盼。 「放心，惠，我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我只会正式拒绝他。上次他在练舞的时候跟我求婚，虽然我感觉他的求婚只是一个形式，或说他也是被迫的，但我真的无法说谎，特别是我知道他对你来说很重要，我就更说不出我愿意。」 凯琳娜看着手中的偽装道具，叹道：「非常抱歉，惠，强逼你和我跳舞，我只是希望在我们分开之前，我能留下这一个回忆。」凯琳娜说到哽咽，眼泪落在地上，她不是要用这种方式去胁迫文惠坦承相爱，她会控制不住泪水，是因为她很明白，这一次她们分开，两人就是再也不见。 「难怪说人很贪心，我本来只是想见你一面，真的见到了你，梦想成真，又想要再跟你亲近，是我太得寸进尺，现在害无辜的人也牵扯进我的自私。或许我爸会把我轰出奥斯亚家，毕竟我做出有损家族名声的事，但无论如何，这封信总要物归原主。」凯琳娜边说，从黑色外套的胸口内袋拿出一封信，这封信在她身上十年了。 文惠睁大眼睛接过信，信里是一张泛黄的支票，支票上的数字还是跟十年前一样。文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以为她的泪在神圣大教堂里，被永远的封锁在那里，因为她觉得自己永远欠凯，直到今晚，过去的纯真少女是眼前的美丽女子，彼此手上的东西都落地，文惠双手抚摸凯琳娜的脸，心情激动，好像在确认什么，也无须确认。 「凯，你长大了、你长大了……」 简单的一句话，相当于我爱你的情感，文惠不停重复，凯琳娜回握年长爱人的手，泪水不止，也跟着她说我长大了、我长大了，两人相拥，哭到全身发抖。再来的接吻不只是情不自禁，双唇上的泪珠破碎，打碎了杜文惠认定人生必须圆满与完美，压抑已久的感情与慾望全然释放，文惠环抱凯琳娜的肩，谁比谁渴望或强势都不再重要，文惠喘气退到树前，没发现凯琳娜的衣衫不整是她所为，踮起的脚尖踩上黑色燕尾服，两手抓紧了凯琳娜的黑衬衫又放开，她仰起头是为了让年轻爱人的亲吻得以顺利在颈肩流连，那是文惠第一次感受到身体燥热难耐，一切是如此的不可思议，美好到令人难以抗拒。 「凯……」 「该死，这里是女皇王宫的后院。」 燃烧起来的激情突然转变为搞笑的甜蜜，听到从会场传来的音乐声，那应该是宴会的最后，女皇要公布今天募集到的善款总额。两个女人四眼相望，内心想继续，但目前的情况好像又不太合适了，文惠见凯琳娜衣衫大开，为了穿男装而遮胸的束带也露出来，文惠脸红，凯琳娜不再抱着她，她站稳之后，替凯琳娜把衣服的釦子一颗一颗的扣好，就是这么一板一眼的女人，凯琳娜觉得自己真的很爱她，再次吻上她的额头，不料此时，玻璃的碎裂声引起了她们的注意跟警觉，文惠二话不说推凯琳娜到树后的黑暗处，她怕是小张，结果是最糟糕的情况，见地上洒了一地的奶茶。 「文杰？」 第七章 诚实（Honest） －第一节守夜 －第二节家务事 －第三节难辞其咎 －第四节叛逆 －第五节同性恋 －第六节正确答案 －第七节金色沙湾 －第八节真情 －第九节我认识你 －第十节决心 第一节 守夜 丧礼的举行是不意外的，也是早就预期到的。 姊姊牵着弟弟的手，小男孩的哭声令人鼻酸，但十五岁的杜文惠没有哭，她望着客厅的冰柜里躺着的母亲，她不会再受苦了，文惠这么想着。杜昊正在外头和杜家人谈话，那是第一天，母亲被医生宣告死亡，从医院被送回家的时候，文惠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不停安抚弟弟，偶尔会听到父亲斥喝杜家的保鑣不准进家门，还有一些前来关心的邻居，一切的一切都很混乱吵杂，文惠那时深深明白了一件事－她没办法让全世界的人都安静，所以她选择自己安静。 杜昊坚持要把妻子的丧事全都处理完之后才肯离开这个家，并且不接受杜家人的帮助也禁止杜家人来上香，包含杜昊的父母。文惠感觉得到爸爸跟爷爷的父子关係不好，虽然不曾真的听爸爸提过，但从绝口不提杜家的态度，便可知爸爸当年与家族决裂是千真万确。文杰年纪还小，所以母亲的守夜主要都是文惠跟杜昊轮流，其实杜昊也怕女儿太累，但文惠摇头说：「我想多陪妈妈。」不知为何，那一刻，杜昊在女儿的脸上看见妻子，也看见自己。杜昊随后坐到女儿身边，昏暗的客厅，父女一同面向冰柜，亲子之间的沉默不是疏远，是陪伴。冰柜发出的机械声时大时小，杜昊回想起这一年他拚了命的跟上天争夺妻子的生命，甚至不惜回杜家下跪，结果他还是败了，他总是挺直的胸膛肩膀，终于无力的弯了下来，这是好事？杜昊伸手抹去无声的眼泪，文惠馀光见到，把面纸从茶几拿到沙发上。坦白说，杜昊很清楚女儿的个性跟自己很像，但就是因为太像，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跟文惠相处，他大多时候都是透过妻子和女儿互动，如今，这座父女之间的桥梁已经不在，他也不确定此时的文惠是真的坚强，还是跟他一样爱逞强。 未来的七个夜晚，父女都是这样的模式，只有几天，文杰比较有精神，也没有难过得一直哭，就会想跟他们一起守夜，但都撑不过半夜就睡着了。那晚杜昊把睡着的文杰抱回房间，也先去睡，文惠独自坐在客厅看书，突然，她听到有人在叫她，但她不确定这个声音是说「嘿」还是「惠」，她抬起头看了看，没有异状，认定是自己听错，要继续看书，又听到东西掉落的声音，她转头去看一旁的书柜，确实有一本东西掉落并打开了－相簿。文惠捡起相簿，相簿刚好打开的那一页是全家出游去海边玩的相片。这一刻，文惠的眼泪一滴滴落上了相片，跟她父亲同样无声，她抱着相本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东国的丧礼守夜传统，在古代是为了防止有动物吃往生者的大体，但现代的守夜大多是象徵意义－最后陪伴亲人的时间。文惠以为母亲的逝世是这个家最痛苦的一次生离死别，但没想到，今夜被弟弟发现她隐藏了十几年的秘密，她深爱着弟弟的未婚妻，姊弟在黑暗中的对视，这一次的无声落泪，弟弟眼中的不敢置信跟绝望，文惠的第一反应是想把自己掐死。凯琳娜这时站在树后，也是罪恶感重压，她想站出来把所有的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但是来不急，无法面对姊姊的背叛与欺瞒，文杰转身跑走。 第二节 家务事 文惠立刻追上文杰，凯琳娜也跟着跑出树后，但她被突然冒出来的张先生制止。 「你让开！」凯琳娜怒道，张先生不退。 「奥斯亚小姐，请回舞会去吧。这是杜家的家务事。」 「杜家的……我就要跟杜先生订婚了，杜家的家务事就是我的家务事！」 「恕我直言，奥斯亚小姐，你的出现一直就是个错误，小姐早已拒绝了你，你的纠缠让她困扰，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非得要弄成今天这样的局面才满意吗？」张先生义正严词，凯琳娜火气上来。 「你只是一个保鑣，根本什么都不懂！」 「是，我只是一个保鑣，但我看着小姐长大，董事长对我下达的命令，我唯一的职责就是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如今，奥斯亚小姐，你已经越界了，你不只伤害了小姐，是杜家的名声。你以为小姐为什么不能承认自己的秘密，因为选择了自己，她就会失去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人。」 张先生态度坚决，犹如杜昊的分身，一道不可撼动的铜墙铁壁，凯琳娜自责又心疼，她们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坦承相爱，马上就又被迫分开。 「奥斯亚小姐，请你谅解，不被祝福是很痛苦的，董事长就是深知此事，才不愿小姐走上跟自己相同的道路。」张先生此话震撼，凯琳娜皱眉。 「杜董事长，他知道惠……」 「他们可是父女。」张先生留下这句话，凯琳娜无话可说了，悲愤交加，崩溃的情绪无处宣洩，只能发狂的大吼大叫，对着树干猛打猛踹，直到双胞胎出现。 见着妹妹失控，约翰从凯琳娜身后抱住她，像拔树干一样的把她腾空抱起，凯琳娜疯狂挣扎，但是没用，她的力气怎么可能比得过一个男人呢？ 「好了，凯琳娜，你再这样闹，王宫的守卫会被你吸引过来的。」 「趁现在没人发现……算了，反正该知道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 不知双胞胎是故意火上加油，还是感到无奈，凯琳娜听这些话，彻底陷入谷底，像被法官宣判死刑，她们爱情的死刑。看妹妹悲伤痛哭，哥哥们也不是那么无情，约翰放下凯琳娜，杰克捡起面具跟假发。 「东窗事发就东窗事发吧，杜执行长总该看清楚杜副总是什么样的人，不过就算如此，也不妨碍她是好上司、好姊姊、好女人。」杰克边说，把红色假发戴起来。 「少年终会明白不只是高大强壮才是『强』，同时照顾年幼的弟弟、生病的母亲、辛苦的父亲，默默做事的杜小姐也非常的『强』。」约翰随后也戴起了面具，兄弟相看一眼，互说对方长得好丑。 哥哥们安慰人的方式还是令人费解，不过凯琳娜冷静了下来，虽然对文惠那边的情况仍是非常担心，可是这件事，她插不了手。 事实上，杜家姊弟的矛盾与争执不算激烈，因为姊弟俩都是脾气温和的人，只是亲眼见到姊姊与未婚妻拥吻相爱的画面太震惊，文杰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所以选择逃避。文惠不停在弟弟身后说对不起，文杰越听越火大，他这一生不曾对姊姊生气，因为姊姊在他眼中是永远都不会出错的，也绝不会害他，这种想法相当于是一种信仰，而今晚他相信了一辈子的信仰一夕崩塌，他无法解决也无法解释这份怒气，最后只说得出：「杜文惠，请你现在离开我的视线，越远越好。」 第三节 难辞其咎 充满善意的舞会变成亲情的决裂之夜，凯琳娜自知难辞其咎，但恐怕现在最难过的是杜文惠。回奥斯亚庄园后，凯琳娜整晚试图连络上文惠，但是全都没接通，凯琳娜彻夜难眠，心系文惠，然而雪上加霜的事还在后头。隔天一早，凯琳娜就被叫去书房，书房里不只有法兰克，全家人都在，久违的家庭会议，她很清楚自己要被公审了，书房里唯一她敢对上的目光只有双胞胎，他俩也是全场看上去最愜意、最无所谓的样子。 凯琳娜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望着父亲坐在书桌前，脸色严峻，是在场唯一坐着的人，奥斯亚家的主人。 「凯琳娜，这婚你得结。」法兰克不说废话，直接给小女儿结论。 「不可能，我死也不会结。」凯琳娜不畏惧父亲的愤怒，理直气壮的说。 「凯琳娜，你真是不知好歹。女皇已经答应会主持这场国际婚礼，你没理由取消，我早就警告你别做不该做的事，但你就是不听，你该庆幸杜家没有揭露你的恶行恶状，真是人格卑劣到极点。」法兰克的话过于严重，凯琳娜忍无可忍， 「我人格卑劣到极点，那也是拜你所赐，奥斯亚公爵，我身上流的是伟大的奥斯亚家血脉，你不想想你还有几个在外流浪的孩子……」凯琳娜话未说完，法兰克就拿起书本往双胞胎的脸上用力砸过去，两人来不及闪躲，虽然反射性转过头，但杰克的眉角与金发还是染上了鲜红，眾人惊吓。 法兰克对凯琳娜的不满，全家人皆知，却没想到法兰克会对双胞胎动手，今早是凯琳娜第一次见到父亲对哥哥们做出暴力之举，手段、言语之残酷，毫不留情，凯琳娜吓得眼泪直流，原来最难受的不是自己落入深渊，是看着别人承受自己犯的错。 「你们两个没出息的废物！成天胡搞瞎搞！不知感激！不要脸！」法兰克边吼边对着双胞胎的头猛打，他对孩子的教育，不只是身体上，也是精神上。 双胞胎从小就不讨法兰克的欢心，喜欢调皮捣蛋又总是忤逆他的命令，他们亲子关係的不合存在好久了，其他手足都看在眼里，但也无能为力，因为他们都是被同样的方式教导长大。此刻一次爆发，父子之间拳脚相向，书房一下子乱成一团，直到外面的家僕进来，拉开公爵跟约翰，这场衝突才停下。 「把我们打死啊！打死啊！是我妈生我们，又不是你！狗屁奥斯亚公爵！去死！通通去死啊！」双胞胎被管家、僕人拉出书房时，口不择言的还在骂，这场骚动也引来了林雨辰，惊见情人们发狂，她也是心疼。 这场家庭会议以失败告终，但其实一直以来的奥斯亚家族会议也都只是接收父亲的通知而已。凯琳娜站在书房外，听着双胞胎的怒吼，整个人都快发疯，对哥哥们感到歉疚。伊莎贝尔这时走到小妹身前，虽然她不意外凯琳娜对于这场相亲是别有用心，但见这可笑的混乱，还是怒气充满。 「凯琳娜，你最好趁着杜先生还没有反悔，曝光这件事之前，请他原谅，继续完成这场婚礼。」伊莎贝尔说出最佳解法，至少是外人看上去最圆满的解决办法。 凯琳娜现下已无人可以求助，只剩下自己，她看手机无任何新讯息的回覆，她不敢想像文惠昨晚过得有多痛苦，只能转而点开杜文杰的简讯栏位，问他可否谈一谈。 第四节 叛逆 长到快三十岁，还被爸爸处罚，关在储藏室里，禁足没饭吃，真是太搞笑。双胞胎此刻已经不再吵闹，两人靠坐墙边，互望彼此，他们身上很久没有伤口了，不管是意外受伤，还是被父亲打，又或是兄弟之间起争执，但不管如何，他们有一个默契－不会朝脸打，毕竟他们长得一模一样，打脸就像在打自己，哪里下得了手。兄弟互摸对方的伤口，心照不宣，不问痛不痛，看对方吃痛的表情就知道了。 「好渴。」沉默终结，约翰吞了一口口水，杰克看向储藏室的窗户，位置不但设的高，还只是个小方窗，以两人一百九十公分的高壮身材，根本不可能鑽得出去。 「你没带手机吗？」杰克问，用手肘推了推约翰。 「好像掉在书房里了。」约翰拉出裤子两边的口袋，什么也没有。 「你的手机呢？」 「应该忘在林雨辰的房间。」 提到林雨辰，兄弟相视一笑。这个东国女人大概是他们这一年，遇上最有趣的事。 「该死，两国都没办法一妻多夫。」 「你傻了吗，约翰，她不会结婚。」 「也是。」 双胞胎同时叹气，虽然他们这阵子忙着看妹妹跟未来妹夫的好戏，但其实两人之间也存在着感情矛盾。外人看双胞胎好像是放荡不羈、及时行乐的过生活，天不怕地不怕，殊不知「浪子」也会有烦恼。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兄弟异口同声，但不是在问跟林雨辰的这段「三人行」爱情能否持续下去，而是在问形影不离的手足，这份兄弟之情能否一生一世。 「至少我们有血缘关係，这个事实不会变。除非我去变性，变成你的姊妹。」 「如果真的变成姊妹，是不是也要改名？为什么女生就不能叫杰克跟约翰？」 兄弟俩莫名其妙就开始了辩论，苦中作乐。等到林雨辰拜託奥斯亚的僕人打开储藏室的门，见双胞胎侧躺在地，面对面睡在角落，手还握在一起的画面，觉得又可爱又感慨。身为独生女的雨辰自然是体会不到这种手足情深，更何况是双胞胎，这种情感更深刻。不过她可以理解奥斯亚兄弟反抗父亲的心情，她年轻时的家庭抗争也是惨烈，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身边，身心受创，有阵子，她菸酒不离身，直到决定要借精生子，她才重新调养身体，恢復正常作息。 雨辰轻轻将午餐放在一旁，不打扰情人们的午睡，便退出储藏室。没想到一回到走廊，她就遇上了也是来关心哥哥们的凯琳娜。雨辰对凯琳娜微笑，转身要走，凯琳娜叫住她，雨辰猜都不猜，就知道她是为何人何事要她留步。 「小惠跟小杰，他们都没事，不，也不算没事。」不等凯琳娜开口，雨辰抢先说，后来她们移步到安静一点的地方，与凯琳娜的单独相处对雨辰来说也是一个很难得的体验－听好友的女友诉苦。 「庆幸的是，杜董事长不知道这件事，又或者他其实知道，只是他不说破。」雨辰这话不算安慰，无奈快快乐乐的喜事，现在变得无比可悲了。 「老实说，我要是看到小杰跟杜叔叔打架，可能会很开心。但是很难，因为他就跟他姊姊一样太温柔、太听话，好像天生就没有叛逆的基因。」 凯琳娜低下头，雨辰见这位西域女青年垂头丧气，也充满歉意。 「我很遗憾，凯琳娜，但我会这么做不是为了製造话题或凑热闹，我只是希望小惠能幸福。如果你是我，看着你的好朋友十年来思念一个人，把你们相遇相识相爱的地点设为每天睁开眼睛上班工作都能看见的桌布，你就会想她这么好的一个女人，值得拥有这份幸福，不论这份幸福会多辛苦。」虽然这时候说这些话已无法挽回任何事，但雨辰是发自内心。 或许是天意，又或是命运女神眷顾，就在这时，凯琳娜收到了杜文杰的简讯，他答应她，两人午后到茶室见面。 第五节 同性恋 午饭时，文惠仍旧没有出现，只有杜文杰跟杜昊。凯琳娜见此情形，沮丧又难过，除此之外，她发现杜文杰看她的眼神变得很兇恶，好像在看仇人，凯琳娜低头，她现在确实是罪人，过去再怎么厚脸皮，此刻也只能任人怨恨咒骂。 在去茶室赴会之前，凯琳娜传简讯给文惠，告诉她准备要跟文杰谈，简讯的字句打到最后一句不要担心，凯琳娜叹气，心想文惠怎么可能不担心。突然，杜文杰出现在她身后。 「希望我没记错，奥斯亚小姐，我们应该要进去茶室谈，不是在走廊上高谈阔论吧。」 这是凯琳娜第一次听到杜文杰用如此不客气，充满讽刺的语调跟她说话。凯琳娜点头，马上收起手机开门。两人走入室内，凯琳娜问他要不要喝点茶，杜文杰拒绝，并且站离她好几公尺远，整个人看上去非常警戒，完全没有之前的温和可亲，和上次两人单独练舞时的轻松氛围相差巨大。 「这个婚我会结。」没想到文杰先说了，一反平常的优柔寡断，这次他非常果决。 面对坚持结婚的杜文杰，凯琳娜莫名来气。 「我是同性恋，我喜欢女人，你还要娶我吗？」凯琳娜虽然对利用杜文杰一事感到抱歉，但关于性倾向，她不再躲藏。 杜文杰深呼吸，明显在压抑怒气，凯琳娜无畏他的怒火，勇敢承受。 「一直以来，人类所建构出的婚姻关係，保障的并非感情，而是财產与权利。我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在商言商，如果没有正当理由就取消婚约，对我或你的家族都不是好事，没有好处。」文杰挺直身体，用公事公办的态度面对未婚妻，彷彿这么做就能站稳立场，凯琳娜却笑出了声，文杰皱眉不解。 「奥斯亚小姐，容我提醒你，这是很严重的事，还是你觉得我很可笑……」 「不，杜执行长，我不是在笑你，我只是觉得你们姊弟很像，惠，她……」 「住口！」 提到文惠，文杰忽然暴怒，凯琳娜惊吓。 「我不想从你口中听到关于我姊姊的任何事，甚至她的名字，你都不该说。」文杰咬牙切齿，胸口剧烈起伏。 凯琳娜看着杜文杰的情绪转变，难以置信，但她的个性跟杜家姊弟不一样，她不会坐以待毙或闷不吭声。 「为什么？杜文杰，你都已经知道我爱你姊姊，你姊姊也爱我……」 「我叫你住口！我姊姊才不是像你『这样』的人！」 话说到此，凯琳娜才明白杜文杰在生气何事，并不是她不爱他，是姊姊变成了同性恋？ 「我姊姊本来好好的，都很正常，直到你出现，才让事情变得这么难堪。」文杰这话狠狠踩在凯琳娜的痛点，她忍无可忍。 「杜文杰，你讲话小心一点，如果你等一下要说出来的话会侮辱到我，那是恩将仇报，因为等于也是在骂杜文惠！」 「你……」 「你堵不住我的嘴，杜执行长，算我拜託你，用你的大脑好好想一想，你姊姊对你这么好！这么爱你跟你爸！她对杜氏集团，甚至整个东国尽心尽力，她什么都没做错，永远都在想是自己的错，她什么人都没伤害，你们这些自以为『正常』的人却从没有停止去伤害她。你要搞清楚，杜文杰，我没有陪在杜文惠身边三十年，是她照顾你三十年，她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又为她做了什么？」 「够了！」文杰悲愤吼道，双眼发红，衝上前揪起凯琳娜的衣领，右手握拳举起，凯琳娜已说到声泪俱下，但不畏任何暴力。 「难道就因为她爱上了一个女人，她是一个同性恋，她对你的好就不算数了吗？她为公司、国家做的一切都不受人尊重了吗？」 文杰的右拳没有落下，他也是泪流满面，好久没有哭了，因为东国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家人与爱人的立场相望，这时他们都是狼狈不堪，最后才忆起，他们都是人。文杰松手、放下手，他背对凯琳娜，喘气道：「我说了我会结这个婚，我会盯着你，凯琳娜.奥斯亚，离我姊远一点，否则我打死你。」 第六节 正确答案 杜文惠从慈善舞会回来奥斯亚家之后，就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间，三餐都是请奥斯亚的佣人送到房里，她拒绝见任何人，连林雨辰也被她挡在门外。雨辰对好友软硬兼施都没有用，显然这次的伤害对文惠来说过于巨大，但因为她太担心文惠会想不开，所以半夜时，她偷偷从奥斯亚的管家那里借万用钥匙，至少让她确定好朋友是安全的，结果一开门，见文惠在桌前和人用电脑视讯开会，她吓得赶紧关上门。雨辰了解文惠的脾气，这工作狂女人，一旦进入上班的状态，就绝对不能吵。雨辰本想安静离开，突听身后房门轻轻打开，她回头，走廊上的日光灯照着文惠憔悴的脸，雨辰终于放下心，苦笑骂道：「你还活着啊。」 出社会之后，尤其身为豪门子弟，杜文惠跟林雨辰都很明白，朋友不用多，知心就好。雨辰重新走回文惠房内，见房间里到处都是一些她看不懂的报表数据会计资料文件，笔电平板等等的电子產品，吃到一半的宵夜放在一旁，雨辰微笑，心想文惠还是跟以前一样，一有烦心事，就加倍努力工作来分心。 「这是什么？」雨辰看着其中一台笔电的萤幕问。 「简报，下星期南境的客户要看的新项目。」 「你自己做简报？」 「当然，对方是公司下半年度的主要客户，绝对不能出错。」 「靠，杜文惠，你真是夸张，这种事你请秦威做就好了，你一个集团的副总裁平常就要决定那么多事了，哪还有时间自己做简报，而且你现在是在休假吧？」雨辰傻眼，坐上床沿。 「秦威有他要忙的部分。事实上，这阵子我们都不在东国，就够他忙了。」 雨辰望着杜副总整理东西的背影，从她认识文惠以来，她觉得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人来自最认真的样子，不论是在对何人何物何事认真。 「小惠，你要放弃了吗？」雨辰突然问，这个问题沉重，文惠叹气。 「雨辰，谢谢你的好意，但显然是天意，我跟凯……」 「我是说小杰。」 文惠诧异回望好友，雨辰难得不嘻皮笑脸。 「我听说他跟凯琳娜在茶室大吵一架，差点都要打架了，为了你。」 此刻提到杜文杰跟凯琳娜，犹如文惠的泪点开关，一眼一道泪。 「看来小杰没有是非不分，也没有被恐惧蒙蔽双眼，他仍然爱你，就像你教他的，家人最重要。所以他才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伤害你，是去叫凯琳娜远离你。」 文惠忍耐着不哭出声，雨辰的话令她更加两难，原来这两种情不能比较，因为同样重要，且密不可分。 「不过那也可能真的是你跟杜叔叔的错，杜叔叔望子成龙，你又过度包容。小杰习惯了你给他正确的答案，他照做就好，现在你打碎了他坚信不疑的正确答案，他会矛盾、不知所措也很正常。虽然我不知道小杰心里到底怎么想，但从他异常坚持要结婚的决定，不难看出他很混乱又暴躁，所幸还有杜叔叔，他会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不失礼待人，可我想那也撑不了多久。」雨辰语重心长，眼神传达的感情是对杜家姊弟十多年来的心疼与羡慕。 「你知道我是一个妈妈，我虽然不能理解有手足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我可以肯定，如果小真需要我，我不会放弃她。小惠，你真的想看见小杰讲『我愿意』给那一个他根本不爱的人，看着他踏上他根本不想走的未来吗？」 第七节 金色沙湾 春天的尾声，位处西域南方的奥斯亚家，最先迎接夏季的来临。 杜文杰和凯琳娜的订婚宴照原定计画如火如荼的准备着，在此之前，为了给两人塑造天作之合的形象，也是为闢谣这场国际婚姻可能会破局的传言，法兰克邀请西域媒体来採访，同两家人一起到海边玩水放松。 到达西域最有人气的海滩之一－金色沙湾之前，法兰克在车上严重警告凯琳娜谨慎，凯琳娜表面上答应，但她的心思早已飘到杜家的那台车上，因为杜文惠终于愿意走出房间，跟他们一同到海边。从一下车，凯琳娜的视线就不停在找寻文惠的身影，总是想一再确定她的爱人没事，然而，每一次她看着文惠不到几秒，杜文杰就会挡在她们之间，他的态度跟眼神是那么的理直气壮，好像守护神阻止外来势力的入侵。凯琳娜对杜文杰没有好脸色，正如杜文杰要利用婚姻一事来牵制两个女人的爱情，不能说文杰的想法是绝对错误的，只能说他暂时接受不了这种打击跟背叛。 踏上柔软的金色沙滩，文惠好久没到海边了，难得的美景，她却无心欣赏与享受。文惠忍不住回头看向远处接受媒体採访的弟弟跟恋人，他们身后站着的是杜昊跟法兰克，见此画面，她无比难受。直到雨辰猛拉她的手跑向海里，好朋友皆湿透，她的心情才好一点。 「很凉吧，是不是要多出来走走，别老闷在办公室里，杜副总。」雨辰笑道，朝文惠泼水。 文惠一开始只是无奈地站在冰凉的海水里，任由雨辰对自己为所欲为，后来也不知道是哪一根神经不对了，突然反击，两人看上去玩得不亦乐乎，不久双胞胎也加入了战局。眾人的欢笑声，凯琳娜跟杜文杰都有听到，但那彷彿是不同的世界。好不容易撑到访谈结束，不用再演令人作呕的亲密恩爱，凯琳娜还得受到法兰克、杜文杰的监视与冷嘲热讽。 「凯琳娜，张大眼睛看清楚了，我姊姊没有你才会快乐，别再自以为是了解她。」 未婚夫妻针锋相对，这是凯琳娜在计画见杜文惠之前，从未想到过的局面。照平常，凯琳娜会回击杜文杰，坚定自己十年来对文惠的爱是无法被撼动，绝对没有错。但也许她努力到今天，见到此刻在沙滩上笑容满面的文惠，她真的有点累了，她竟无话可说。杜文杰本来预期凯琳娜会激烈反驳，却是没有。只见她沉默不语，独自一人往人群的反方向走。 或许人真是孤独的，虽然凯琳娜早已习惯了自己的出生，认命的觉得自己不管在哪都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但不代表她不会再因这些事而难过或愤怒。走着走着就变成跑，凯琳娜忽然转身衝入海中，一跃入水，这时的她已不会再怕水，她脑中什么情绪都没有，就只想着把力气用尽，游到游不动为止。杜文杰看着这个越游越远的疯女人，心中的不屑其实不如他想像中的强烈，他对同性恋一事也并非真的如此痛恨，他慢慢低下头，深深叹气，宽大的肩膀反而更显他的悲伤，从慈善舞会到今天，他只是不敢相信，原来他根本就不认识杜文惠，又或是姊姊若义无反顾的和凯琳娜在一起，那她将会永远离开这个家，而他的寂寞与无助将无所遁形、如影随形。 杜文杰在临时搭建的海边小屋中陷入忧鬱，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见有人在呼救，抬头见一群人聚集在前方的沙滩，吵闹的人声中，他听到溺水二字，匆忙跑过去。 第八节 真情 世人皆有惻隐之心，又或说患难见真情。显然这次凯琳娜溺水的事件，杜文惠的情感是两者皆有。当杜文杰跑上沙滩，穿过人群，见到姊姊跪在全身湿透躺在沙上昏迷不醒的凯琳娜，文惠的人看上去非常冷静，一如既往地冷静，见她做心肺復甦术、人工呼吸的眼神表情是如此的专注认真，虽可见她双眼泛红，但没有一个动作是犹豫的。最后，在救护车到达之前，凯琳娜就吐出了水，意识恢復清醒。见凯琳娜没事，眾人松了一口气，但文杰的视线仍没有离开姊姊跟未婚妻。海水可以做为杜文惠泪水的掩护，但是她抱紧凯琳娜在怀中的激动，就没有任何藉口了。 文杰身为作家，在写文创作的过程中，也深知有关生死的剧情与主题最能煽动读者与观眾的情绪，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看淡生离死别，尤其是最亲最爱的人。 为了确定凯琳娜的肺部没有积水，她还是被医护人员载上救护车，送往最近的医院。文惠和凯琳娜的手直到救护车的车门关上的那一刻，才真的分开。两人的不捨跟心疼，杜文杰全看在眼里，身为未婚夫，他上救护车是因为身分的「正确性」，还有两方家长的压力。当凯琳娜在做检查时，文杰一人坐在急诊室的椅上等待，西域的医疗体系跟东国有差异，加上语言不通，他觉得自己跟此地此事格格不入，甚至想他根本就不该上救护车，此时坐在这里，像极了小丑。 两家人的戏水插曲，不意外的成为西域媒体的晚间重点新闻之一，文杰看着医院的电视萤幕里努力抢救凯琳娜的文惠，他的双手用力握紧，随后弯下腰低着头，姿势像在祈祷，但究竟在祈祷何事，他说不清，他也釐不清自己最纠结的事，是文惠暗中捅他一刀，还是姊姊总是让着他？ 握紧的双手手心变得通红，手背上的青筋突起，可见文杰的力道之大，这份力道也代表他的心结急需解答。但世上没有一个人类可以永远保持最强悍的姿态，当男人的力气慢慢变弱，浮上心头的竟是小时候的回忆。 那是他们还没回到「杜家」的时候，他们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家庭，爸爸是工地工人，妈妈在餐厅工作，爸妈上班时，假日都是他和姊姊在家，小学的他很常蛀牙，因为很爱吃糖，尤其最爱吃家里附近杂货店卖的硬糖。有一次，他吃糖被噎到，姊姊用哈姆立克法救了他，模糊的视线中，他见到灰色的地板上，七彩的糖果带着鲜红的血丝，然后是姊姊担心的脸，哽咽的语调问他：「文杰，你看我，你看姊姊，你能呼吸吗？能跟姊姊说话吗？」文杰现在回想，感激之外多了佩服，未满十五岁的年纪就有这种临危不乱的大将之风，要说羡慕还是忌妒？结果只是想好好的大哭一场，疯狂发抖的身体，眼泪鼻水都落地。 当晚，西域媒体多了几篇报导，标题皆写着杜氏家族的未来接班人有多爱未婚妻，自责没有保护好爱人，在急诊室放声大哭，附加了图片、影片和现场的目击者作证。杜文惠从金色沙湾回奥斯亚庄园后，在房间反覆观看这些报导，后来实在放心不下，就想偷偷去医院探望，不只是为了凯琳娜，也是为了弟弟，却没想到这时有人敲了她的房门，喊道：「姊，是我，文杰。」 第九节 我认识你 有人说婚姻是很困难的，事实上，从婚姻转变为家庭的亲情关係也是无比困难。 那一夜，杜家姊弟经歷了这一辈子第一次的争吵，但说争吵也不是，因为两人的沟通全是文惠单方面的道歉，文杰无法在短时间之内消化这些歉意与后悔，才要姊姊远离他，那句话是他这辈子对文惠最严厉的一次。但其实比起对姊姊的失望，文杰对自己更为沮丧。 文惠打开房门，见弟弟还穿着白天在海边的短上衣泳裤，脸上发上腿上还有金色的沙子，文惠立刻请他进房，第一句就关心他，要不要请佣人送来衣服，或洗个澡。 「我没溺水，姊，你担心的应该是凯琳娜吧？」文杰劈头就说起凯琳娜，文惠低下头没回应，转身去衣帽间拿乾净的毛巾给弟弟。 「你不担心她吗？」文杰接过毛巾，站在姊姊身前，文惠仍旧不敢直视弟弟的脸。 「你不要都不说话，杜文惠。」文杰的声调开始大声起来，语气、态度也没有以往的温和与恭敬。 文惠摇头，但还是没开口。这一刻，文杰发现姊姊的沉默真是令人讨厌、痛恨，以前他总想着模仿学习姊姊的沉稳，如今他需要重新思考这份沉稳适不适合他，或是凯琳娜。 「上次在书房，凯琳娜告诉我，你们很相爱，可是我不信，我不相信一个我认识不到三个月的人，但是我信你，我认识你一辈子，然而到舞会那天，我看见你跟凯琳娜接吻的时候才发现，我根本不认识你。」话说到此，姊弟俩的情绪都再也无法压抑。 「从爸说我没有当作家的才能，逼我读商学院开始，我身边只有你叫我继续写作，叫我不要放弃，你说这是上天给我的天赋，要好好珍惜。同时你也告诉我不管投资经商，做任何事都要以诚信为最重要，那是基础中的基础，与客户有信任关係，真的了解彼此，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现在，我需要做正确的判断，杜副总，我想凭你的经验，这种感觉的分辨应该没有很难，我只是想知道，凯琳娜.奥斯亚今天差点死在海里，杜文惠一点都不担心她吗？」 「文杰，拜託，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文惠的声调是哽咽，文杰虽不忍，但这次没有放过她，他的逼问看上去蛮横不讲理，实是想知道自己爱的姊姊还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姊姊。 「对不起，文杰，我真的很抱歉……」文惠掩面哭道，黑长发遮掩哭容，后退到床边。 要不是亲眼所见，文杰完全想像不了姊姊崩溃的样子，他又开心又难过，含泪苦笑说：「姊，你一直和我说对不起，说你不会再跟凯琳娜有交集，说那晚的事不会再发生，但是我没有听到你说你不是同性恋，没有听到你说你不爱凯琳娜。」今夜的沟通，弟弟变得逻辑清晰，甚至有点开导的意味，难得是他作为这个角色，解开姊姊身上禁錮了一生的枷锁，难道这不是所谓的兄友弟恭？ 文杰不让文惠以哭作结，他走过去拉开姊姊遮脸的双手，姊弟泪眼对望。 「姊，你希望我结婚吗？你想看着我和你爱了十年的女人步入礼堂吗？」此话出口，文惠震惊，文杰眼中闪烁泪光，但眼神坚定。 「姊，我从小听你的话，因为我知道你爱我，你从没害过我，也没骗过我。你知道我也爱你，但我现在很害怕，我很混乱，我需要你，需要你告诉我，你是真心希望我跟凯琳娜结婚，你会祝福我，因为这对我是最好的选择，那我就认命结婚，继续当杜执行长，完成爸的心愿，这一生拚死也要做上杜氏的接班人……」 「不！文杰，不……」 强迫得来难有真心，这是一般的逻辑，但很显然杜家姊弟今晚的亲情是逆逻辑，文惠上前拥抱弟弟，激动哭说不要结婚，文杰让姊姊在他怀中宣洩她隐藏了一辈子的秘密，也是潸然泪下。杜文惠确定自己为同性恋后，从不奢望他人理解认同，只愿陪伴她的亲人不要将彼此推离。 第十节 决心 从凯琳娜开始上学，身边的师长总告诉她，自杀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要珍惜生命。小学时的她一点都不懂，中学时她忙着照顾妈妈，也没时间去理解，来到奥斯亚家之后，她急于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所以死是不曾出现的选项，直到今天，她的脑中仍旧没有自杀的画面。她一跃金色沙湾的海，只是想游去远方，她只是想逃离，既然她不能死，那就逃吧，这是人之常情。 从他人的眼中看，凯琳娜的溺水其实可以被预期，因为在完全没有热身的情况下，跳入冰冷的海水里，尽全力衝刺游泳，结果小腿抽筋一点也不意外。 躺在豪华独立病房的床上，凯琳娜望着窗外的夜色，稍早她被下令，必须待在医院观察，至少三天。凯琳娜知道这是父亲变相的软禁，否则要是再传出她想自杀等等的消息，法兰克有可能明天就直接逼她登记结婚，然后送她去东国。 凯琳娜从未想过博得生父的欢心，也不在乎能否继承到奥斯亚爵位或财產，她以前不屑，现在不想，未来也不管。此时此刻，她看着手上的血管被插入针头，这一瞬间，她觉得死亡好过囚禁，她只想拿回她的手机，她想要打电话给杜文惠，什么情话都不用说，就只想知道她好不好，她也会告诉她，她很好、她很好…… 「好个屁！」凯琳娜咒骂，正要拔掉手中的点滴针头，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医院规定，为了病患的安全，病房的门是不可以擅自上锁的，但也因为谁都可以打开病房门，所以医院的探病时间与人数是有规定的。凯琳娜停下动作，诧异地看着房门边的杜文杰，穿着乾净整齐的衬衫长裤，小夜灯照亮他一半的脸，另一半藏在黑暗中。在相亲之前，凯琳娜把杜文杰的资料好好的调查了一遍，她以为自己可以控制好这个害怕违逆父亲，只会躲在姊姊身后的懦弱男人，但她还是太高估自己了，因为她怎么也没想到杜文杰会在三更半夜的时候来看她。 「你感觉怎么样？有呼吸困难或噁心想吐吗？」对于文杰的关心，还带来一个餐盒，凯琳娜下意识拉紧棉被，非常警戒。 凯琳娜不是自恋或被害妄想症，而是在成长的过程中，她被人骚扰的情况不少。有人羡慕她漂亮，男人女人都爱她，殊不知随之而来的危险也是加倍。杜文杰看出凯琳娜的防备，本来想笑她，但后来忍住。 「你确实该害怕，凯琳娜，因为我对你的看法还没有改变，我还是有可能会失手打你。」文杰的态度不是开玩笑，凯琳娜皱眉，馀光看向床头的呼叫铃。 「因为你不够光明磊落，你的深情与真诚是建立在利用他人，你的欺骗与强迫的爱，在我看来并非动人，只有自私跟自我感动。」文杰突然说起感情与对她的批判，凯琳娜心中虽有气，但不敢轻举妄动。 「或许我太过自大，把我姊姊捧得像神，所以谁来，我都觉得配不上她。当然，你的处境比那些追求我姊姊的男人还更加艰难，甚至有些地方，你还不如那些男人。」 扯到男女性别，凯琳娜就沉不住气，欲掀开棉被下床，被杜文杰阻止。 「你躺好休息，先别动怒，凯琳娜，我就事论事，你知道的，我姊姊不喜欢失控无理的人。」 杜文惠彷彿是凯琳娜心中的控制按钮，可以让她失控，也可以让她平静。 「你别阴阳怪气，杜文杰，有话直说，说完就快滚，这个餐盒拿走，我不要……」 「这是姊姊做给你的。」文杰的话，凯琳娜难以置信，只见他似笑非笑的表情。 「奥斯亚小姐，虽然你各方面都让我觉得你不够资格，但我始终无权干涉我姊姊的选择。就像没有人可以动摇我的决心，我会让这场杜家跟奥斯亚家的婚礼，照常举行。」 第八章 心之所向（The Courage to Love） －第一节喜极而泣 －第二节尊重 －第三节开心 －第四节震慑 －第五节骄傲 －第六节恩惠 －第七节品行 －第八节接班人 －第九节女朋友 －第十节十一月十一日 第一节 喜极而泣 杜文杰半夜前往医院探望凯琳娜，这是很深情的消息，至少是局外人以为的浪漫。凯琳娜当晚对杜文杰有所改观，但不是因为他替文惠送来餐盒给她，还有她落在沙滩的手机，而是他竟然说出了，她在舞会上对文惠说的，一模一样的话。此话也证明了杜文杰并非冰冷之人，既使痛苦，既使不能理解，既使无法感同身受，他也给予尊重，他爱姊姊和凯爱惠是无法被比较的，也无须比较。 凯琳娜在医院乖乖待了三天，这几天，唯一让她想不透的是，文杰的态度明显要成全两人，但又说会让两家的婚礼完成，到底是想做什么呢？也许是情人间的心有灵犀，第三天的晚上，凯琳娜和杜文惠同时想连络对方，先用简讯确定彼此的心意相同，年轻女子的行动总是快，年长爱人不用一秒就将来电接起，搞笑的是，两人先经过一段尷尬的沉默，然后莫名其妙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最后才是真正想说的话。 「惠，谢谢你的餐盒，很好吃。如果顺利，明天早上医生说没事，我就自由了。」听凯琳娜的语气很有精神，文惠心中的感激无尽，原来感情中最动人的情话不是我爱你，是我没事，请不要担心。 「对不起，我让自己陷入危险，也害你们受到惊吓。坦白说，我平常都是故意把自己装得很骄傲，因为我若不这么做，我怕我会忍不住一直想……是不是没有了我，对大家比较好。」凯琳娜说真心话，一跃入水的动机，水面下的她听不到其他声音，不睁开眼睛也就什么都看不到。十年过去，凯琳娜总想要活得漂亮有价值，对抗的是不公的出生与被质疑的成就，但如此努力不代表心里的阴影会随时间消失，现实的情况是，伤痕永远都会在，因为长大的意义不在忘记，是在面对。 听到情人自我否定，文惠急着找话安慰，却听凯琳娜的笑声。 「但恐怕我又太自以为是了，因为你救了我。惠，你那时候应该离我很远，你却第一个发现我的情况不对，这种情景未免太梦幻。在救护车上的时候，我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作梦，但后来看文杰瞪着我的眼睛，我确定自己不是作梦，他确实很讨厌我。」 说到文杰，两人虽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也可以想像对方脸上的歉疚与不解。 「惠，你们还好吗？他有特别提到什么事吗？」凯琳娜试探的问。 『这两天我没什么机会见到文杰，传讯息给他，他好像也没看到。我父亲跟奥斯亚家的人都说他很积极处理订婚宴的事，很忙碌，他甚至希望订婚能提前举办。』 凯琳娜听了皱眉，越想越觉得诡异。 『凯，文杰前天半夜去医院找你，你们发生什么事了吗？』文惠忧心忡忡，但不是怀疑文杰与凯琳娜有私情，而是怕弟弟太衝动。 「他把我臭骂一顿，说我太自私，说我配不上你。」凯琳娜无奈的说，文惠想到那画面，竟觉得有些可爱。 『不，凯，是我才配不上你。』 「你在说笑吗？你配不上我？惠，你那么优秀……」 『不，凯，你总是那么勇敢，而我只会逃避，一句像样的回覆都没有勇气告诉你，只敢告诉文杰，我没办法……』 「你没办法？」凯琳娜对于文惠的停顿感到焦心，又无比期待。 『我没办法看着他、祝福他，和我爱了十年的女人共结连理。』 十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有人说等一个人十年，不如拿这些时间去充实自己，过好自己的人生。但事实证明，大部分的幸运其实是来自人们努力过好自己的人生。或许杜文惠的告白还是太过彆扭，可凯琳娜已经很满足，女人们今夜的喜极而泣来自她们深刻明白了，这世上没有完美零缺点的人或爱情，但有互相体谅的等待与真心。 第二节 尊重 凯琳娜可以猜到杜文杰的态度转变，也许是来自他对姊姊的爱，但她不确定杜文杰的行为改变是为了要做什么。其实杜文惠可以想到弟弟在计画什么事，只是她不敢这么想，因为太疯狂了，因为无法预测后果，但事到如今，她已无法阻止他，因为那是他的决定。 当晚结束与凯琳娜的通话，文惠收到小张的消息，她很惊讶，为了确定消息属实，她亲自到奥斯亚家的侧院，只见文杰在黑夜之下，藉着一盏露营灯，单独坐在野餐桌前写东西，她望着弟弟全神贯注的神情，那是在杜家企业里，不可能看到的杜文杰。 文杰注意到姊姊来，又惊又惧，立刻停笔，用黄褐色的信封压住稿纸。杜家姊弟尷尬对视，文杰思考要用什么理由解释，文惠笑说：「礼佛，是你吗？你终于回来了。」此话出口，文杰握紧手中的笔，对姊姊是又爱又恨。 「只是一些幼稚的发洩。」文杰回头看写到一半的文章，自嘲的说。 「至少你回来了，至少你又开始写了。」 听姊姊的鼓励，文杰以前会很单纯的接受文惠的支持，但现在的他，心境有些不同了。 「姊，有时候我会搞不懂，你是真心觉得我有才能，被埋没太可惜，还是在用工作的那一套，上司激励下属，不管我的程度到哪，总之就是要榨乾员工到最后一滴为止呢？」难得被弟弟反问，文惠苦笑，有点欣慰。 「礼佛，你想听我的真话吗？我可能要先警告你，实话一向不好听。」 「噢，姊，你以前真的都只是在安慰我，其实我写得很烂，你是怕我『玻璃心』，承受不住打击才说得那么好听吗？结果爸才是对的，我根本没有天赋，我只是一个……」 「文杰，我从来没有说你写得不好，我只是觉得你应该要去上课，找一个老师帮助你。我不是写作的专家，所以我也不敢随便给你建议。不过你对写作很有热情，在这部分我对你有信心。」文惠诚恳的说，文杰也不好生气，毕竟他在这方面莫名的固执与自负。 「好，订婚宴结束，我就去请老师。」文杰妥协，但还是坚持办订婚宴，文惠不解。 「文杰，关于订婚宴，你……」 「你一定要来。姊，这场订婚宴，你没出席就没意义了。凯琳娜也是，我就算把她打昏了，也会把她扛过来。」文杰这时换了另一种态度，语气肯定，不容置疑。 看着弟弟把稿纸塞回牛皮信封里，文惠有不好的预感，她一向不喜欢强迫别人，偏偏她这种个性，不被强迫是无法坦然面对内心所愿。在向最亲近的弟弟坦承自己为同性恋，向思念十年的女人坦承爱意之后，还有什么是文惠无法面对的呢？文惠突然上前握住弟弟的手，文杰吓一跳。 「文杰，拜託，不要吓爸爸。」文惠的心慌是真的，姊弟相望。 「爸爸不是要一个既能和西域贵族联姻，又能带领杜家的接班人吗？我想他可能年纪真的大了，视力减退，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文杰说出此话，证实了文惠的猜测是正确的－杜家和奥斯亚家的联姻，也可以是杜文惠和凯琳娜的。 「文杰，别衝动，这对爸爸来说太残酷了，对整个集团也……」 「对，负面消息会影响股价，但那只是暂时的，不会永远。可我们这一辈子都是爸的孩子，我们听他的话三十年了，总该轮到他听我们说一次，一次就好。」弟弟此刻的眼中除了眼泪，更多的是需要姊姊的认同，他的话不是要煽动文惠一起挑战父亲的权威，而是不想再对爸爸说谎，那是孩子对父母的尊重，同时也是孩子想得到父母的尊重。 第三节 开心 凯琳娜的康復并没有受到奥斯亚家的特别关注，她早上出院，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的坐车回到庄园。迎接她回家的不出所料是杰克和约翰，但这份不出所料，凯琳娜相当感激。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的付出是理所当然，最常被误会是天性的亲情也不是理所应当。 「凯琳娜，你要继续待在医院里，恐怕一回来就是直接穿婚纱了。」 「你的未婚夫发了结婚疯，对订婚宴的事亲力亲为，真让人害怕。」 双胞胎没给凯琳娜休息的机会，马上告诉她大事，奥斯亚家唯一的大事。其实不用哥哥们说，凯琳娜透过文惠也知道了大概，加上还没到达庄园就看见沿路的喜庆布置，凯琳娜很忧心，却不知该向谁问清楚，这种等待事情发生的感觉不好受。兄长见妹妹忧愁的脸，互看一眼后，突然站到凯琳娜的两侧，一人一手将妹妹架起，朝着室内厨房走去。 「凯琳娜，你休息这么多天，该上工了。」 「我们很饿，你快煮一顿，做丰盛一点。」 「你们叫我煮饭？胡说什么，叫厨师就……」凯琳娜挣扎，不懂双胞胎乱七八糟的命令，直到进到厨房，见到杜文惠拿着汤勺站在锅前，凯琳娜又惊又喜。 「不用害羞，想抱住人家就快抱！」 「错，激情拥吻之前要先说谢谢。」 约翰、杰克在一旁起鬨，凯琳娜尷尬，急着把两人打发走，没发现文惠的窃笑脸红。男人们离开之后，厨房剩下女人们，彼此的沉默变得有些甜蜜，但更多的是思念。文惠仍旧站在锅前，视线望着锅里的汤，凯琳娜站在门前，左右为难，也可以说是天人交战，感性上她想热情对待文惠，理性上她必须矜持，因为她们的恋情还是秘密，订婚宴的麻烦也非常紧急，最后却是异口同声，说起对方的名字。情人四眼相望，千言万语在对视的那瞬间都说尽，凯琳娜暂时不想管那些烦心事，她同意哥哥们的话，再次谢过文惠的救命之恩后，跑上前拥抱她。 被抱紧的时刻，汤勺从手中滑落，但没有落地，凯琳娜反应快，帮文惠接住了，并放回锅中。凯琳娜不用嚐味道，光靠视觉跟嗅觉就知道这道汤是她喜欢的西域甜汤，加了冰块后是消暑的好料理。显然矜持不是凯琳娜习惯的作风，文惠也拿她没办法，在挣脱不开的怀抱里，她小声说：「奥斯亚的厨师教我煮的，我煮了一锅，可以请大家喝，气象预报说……」话语未完，双胞胎的预言就成真－凯琳娜说完谢谢，就是一番激情拥吻。文惠吓一大跳，见着美丽情人温柔捧起自己的脸亲，緋红的双颊莫名可爱，所有爱慾都是如此具象化，简直到达不可理喻的程度，文惠随后退到一旁的储物室，厨房里相对安全、隐密一点的地方，她终于闭上眼睛，感受两情相悦的威力，原本摆放好的锅碗瓢盆纷纷落地。听到东西不停摔落的声音，在厨房外偷听的林雨辰和奥斯亚兄弟也是惊讶。 「看不出来，杜副总这么狂野。」 「奥斯亚先生，三十如狼，你们不知道吗？」 「说的也是，你们可是好朋友。」 三人互望，这是暗号，毕竟这火热的场面是很难得的，也令人慾火焚身。但他们没想到杜文杰会出现在走廊尽头的转角处，雨辰见文杰也是一种姊姊见弟弟，是另一种疼惜与抱歉，不过这次文杰没有像上次在舞会时逃走。杜文杰看了一眼远处的厨房，再看面前的林雨辰，神情严肃问她：「雨辰姊，姊姊她看上去开心吗？」雨辰没有犹豫，态度肯定回答：「我相信她是，小杰，是你让她可以这么开心的，谢谢你。」雨辰的鞠躬与感谢让文杰落下一道泪，他哽咽说：「至少我做对了一件事。雨辰姊，奥斯亚先生，订婚宴请你们一定要来。」文杰的邀请充满哀伤与痛苦，但他不再逃避，他替自己感到高兴。 第四节 震慑 杜文惠其实只猜对了一半，她那晚看见弟弟在写文章，以为他在写新的故事，并不是。 早饭过后回到房间，文杰走到书桌前，看着桌上的信，感慨万千，心想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将作品拿给父亲看，竟是一封辞职信。文杰打算在订婚宴的前一晚送出去，手写信交给杜董事长，电子版寄给北州分部的副总与其团队，然后他会偷偷搭机离开西域，消失一阵子。文杰明白此举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不管是公司还是整个东国都可能受到影响，这种作法极端且自私，但这么做就可以给姊姊机会。一间足以撼动一个国家的大企业，不会因为一场婚姻的失败或一名执行长的离去而倒闭，但他不负责任的形象会造成企业损失，董事会就会质疑他的能力，那也是文杰最终希望的结果－他会失去接班人的资格，父亲肯定不愿意将领导人的位置让给杜家以外的人，所以到时候，文惠就会成为唯一的人选，当然，也是文杰认定的最佳人选。 杜文杰从小被杜昊教导要有男子气概，回到杜家后，更是被严厉看待。不能说文杰的抗压性不够高，或是他的心太软，而是他的热情被压抑，没有野心的不争之心也不被父亲当成优点，使他长期处在鬱闷和自我混淆与否定之中。有时候，文杰看着父亲跟姊姊过度自我要求感到很难受，同时也羡慕欣赏不已。 再次确定信的内容，文杰将之放入信封，故意选用写信的方式，也许是为报復或讽刺爸爸，当他们姊弟的适婚年龄一到，杜昊每年都会给他们的相亲名单，总是习惯了以通知作为亲子之间的交流，这种感觉有多愤怒与无力。事实上，文杰也不确定杜昊是否真的爱自己，直到今天他才觉得很莫名，为了所谓父爱与怕名声毁于一旦，他们维持着随时可能崩塌的父子亲情，又或者他只是希望爸爸能好好休息，别再担心。然而，儿子还是太天真，房间门突然被人打开，杜昊与杜家的随扈出现在门口，背着阳光站在那里，挡住文杰试图走向自由的光。文杰惊吓，本想将信塞入抽屉，杜昊一声喝止，文杰不敢动，随扈上前夺走信封，交到了杜董事长手中。 「文杰，你这是做什么？」杜昊稍微看了一眼信的内容，厉声质问儿子。 文杰望着父亲几乎要射出怒火的双眼，惧怕不已，但他没有逃。杜家父子的骚动很快就引起了奥斯亚家人的注意，不久文惠也赶了过来，见爸爸与弟弟的对峙，她从以前就是夹在中间做缓衝，如今文杰摇头，用眼神示意姊姊不要插手，他已经可以自己处理，他早该长大去处理这件事情，而不是等到把所有无辜的人都牵扯进来之后，才被逼得说真话。 「杜董事长，我有别的人生规划，所以要请辞北州分部执行长一职，请您谅解。」为了不让双手发抖，文杰用力握紧拳头，冷静的说。 杜昊先是皱眉，然后笑说：「文杰，如果你指的别的人生规划是写作，你大可不必这么做。我不知道你是婚前忧鬱，还是有其他原因做出这样荒谬的决定，唉……你还要我讲多少次，你一个要三十岁的人了，别再说出这种没经大脑的话，成熟一点，你代表的可是杜家……」 「我代表不了杜家！」杜文杰这一声带泪的怒吼，震慑的不只是杜文惠，更是杜昊。 第五节 骄傲 有人说小孩会复製父母的悲剧，此话不无道理。因为小孩看着身边的人长大，有样学样，所以成长的环境很重要。但是除了悲剧，孩子更会从最亲近的人身上得到感情的连结，这份连结无法被科学量化，只能用心体会。 「打从二十年前，我从车窗见到大铁门上的杜氏标志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我代表不了杜家。」文杰不是一个脾气暴躁的人，他的怒气不过维持在上一句话而已，下一句之后，他又本性暴露，他的生气转变为他真的尽力了。 文杰无奈摊手，想组织有意义的句子，但是脑袋混乱。原本的计画被打断，本来不想面对面起衝突，但很显然老天爷就要这样考验他，他跟文惠。 「爸，我不想当集团领导人，我也不想出人头地，我只想安静的写书；我不想成为家喻户晓的企业家，也不想被全世界的人认识，我只想你看一眼我写的书。」文杰此刻能想到的话过于直接，但是情感真挚。 杜昊早知道儿子没有这种野心，但今天还是他第一次亲耳听到文杰这么说，悲愤之情难掩，却不知是对儿子的不长进，还是对自己的不死心。父子对望，文杰情绪激动，很多话都说不出口，只能选最贴近自己感受的话。再看门外的文惠，文杰苦笑，他以前听人说过，父母都会偏爱比较弱小的孩子，他小时候没有感觉，长大就特别有体会，可是父亲的偏爱，他却觉得倍感压力，反而见姊姊的才能被埋没而愧疚不已。 「爸，你不用担心你后继无人，杜氏早有一位可以代表集团的领袖。我推荐的这位领袖，她品格高尚正直，待人真诚稳重，做事认真负责，她……」文杰说到一半，走上前将姊姊拉到父亲面前，接续道：「杜董事长，我恳请您，让杜副总接受接班人的考核，只要你点头，我相信董事会一定会体谅的，因为他们要的是可以信任且有能力的人，不是一个像我这样虚假无能的魁儡。爸，只要有你的支持，姊姊将会成为杜家，不，杜文惠会成为东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女企业家，并且开创与西域的商业结盟！杜文惠会让您骄傲的，她是您的女儿！」文杰说得信誓旦旦，好似在发表一场激励人心的演说。文惠转头看弟弟的侧脸，也是热泪盈眶，她与弟弟一同看向杜昊，父亲那张这一辈子几乎没有放松下来的脸。 儿女等待着父亲的发话，杜昊双眼渐红，他努力不让自己倒下来，靠的也是对妻子的承诺与对自己的惩罚。偏偏两个孩子在这种节骨眼说这些话，杜昊嘴唇发颤，想骂却找不到字句，因为此时儿女的反叛像极了他年轻时的模样。 「不要再说了！」杜昊吼道，坐上一旁的椅子，面对父亲的不接受，文杰咬牙切齿，话都说到此，仍旧不能被谅解，他无力再说，只能执行最初的计画－他走了，这一切就会不得不发生。但他想要离开，被随扈挡在门口。 「执行长，请你……」 「让开，我不是执行长了。」 「执行长，拜託，请不要让我们为难，你一走了之会……」 「放他走！」此声吶喊让全场震撼，因为是杜文惠说的。 「我说放他走！我弟弟有他的自由，让他走！」 听女儿这段话，杜昊怒气攻心，却不敢直视自己的孩子，二十年前的画面重演，他居然成为了当初死也不想成为的那种父亲，杜昊大叫：「敢走出去就不要再回来！」文杰不怕这话的威胁，只是很难过这个家无法圆满－他奋力推开保鑣，大步离去，一步都没慢下来。 事情发展至此，在一旁的雨辰等人也是一句都不敢出，等着杜昊冷静下来，却没想到文惠会向杜昊双膝下跪，磕头落泪。见爱人如此，凯琳娜哪里忍得住，要去将她扶起身，但被雨辰挡下，即使她也同样心痛好友，可如今能解套这份痛苦的，只有他们父女。 「文惠……」杜昊瞪大眼睛，右手摸左胸，他已经气到只说得出女儿的名字。 「对不起，爸，我没能照顾好文杰，没能让他诚实的面对你，因为我……我也欺骗了你这些年，我真的很抱歉，让你这么担心，还让小张跟着我这么多年，他多少年没好好陪着家人，就为了守住我的这一个秘密。爸，我才是那一个想和凯琳娜.奥斯亚结婚的人，我爱她，从十年前第一次在中岛见到她，我就爱上她了。我以前一直以为我有病，跟其他人不一样的我是不是很奇怪，我也预见了她和我在一起会有多辛苦，要承受多少痛苦，所以我尝试分手，希望分隔两地可以忘记，但是没有用。活着的每一天，我都在想，她过得好不好？我还能不能再见她一面？可不可以有一天，我的相亲名单里会出现凯琳娜.奥斯亚的名字呢？」 杜文惠声泪俱下，忍到这一刻父女坦承，杜昊也到达极限，他双手抓紧左胸，快要不能呼吸，整个人就要从椅子上倒下去，最终没有，女儿将他抱紧在怀里。 第六节 恩惠 杜昊当年离开杜家的时候，比文杰的年纪还轻，血气方刚，脾气火爆。偏偏他是唯一的孩子，唯一的儿子，但杜昊不管父亲的胁迫，他放弃大好前程，书也不读了，他的毅然决然，不只是因为胡文盈已经怀孕了，更是因为他爱她。事实上，胡文盈也想过分手，因为她知道彼此的家庭背景相差太大，她不可能被接受，即使不小心怀孕，她也从没想过要拿孩子来要胁杜昊，从此麻雀变凤凰的嫁去豪门，她甚至差点去拿掉女儿，但戏剧性的被杜昊阻止，他把手术室的门都给拆了。两人在手术台前互望，什么话都没说，仅用一个心疼的眼神就说完了不离不弃。 杜昊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当他把女朋友带出诊所，他只说了一句话：「我什么都没有了。」这句话真正的意思是：「如果我不是杜家的继承人，不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杜昊怕得到拒绝的答案，胡文盈显然是他的命中注定，当然懂男朋友的意思，她就是爱上如此骄傲的一个男人。 「阿昊，你还有我，我跟孩子。」胡文盈的回答让一个大男人不顾形象地在街上哭泣，文盈温柔抱杜昊在怀里，那天阳光灿烂。 自由总有代价，杜昊后来回首，也许就是因为他的自私与自大，使他失去了这一生最爱的人。妻子在厨房第一次昏倒时，他才发现文盈早已不舒服好几个月了，但为了省钱，她没有去看医生，也可能太轻忽了，认为只是小毛病，等到病症明显时，已是末期。 杜昊从未后悔去向父亲下跪，只为救妻子一命，为了爱人，他跪断腿都愿意。他只后悔没有好好听文盈说话，她总是迎合他，体谅他爱面子，原谅他一意孤行，妻子生前是这样，妻子离开后，他仍是重蹈覆辙的对待他们的孩子。到底是做父亲失败、做丈夫失败，做人也可能很失败，因为他到今天还是很怨恨上天不公，世上作恶多端的人这么多都没有死，文盈这么好的女人却要死？杜昊慢慢睁开眼睛，有时候他真希望自己从此张不开眼，死了多好，他的心脏病也是因长期的过劳与压力太大引起，慢性自杀吗？杜昊转过头，看着病床旁睡着的文惠跟文杰，简直就是胡文盈的翻版，杜昊痛苦地笑起来，两行泪也流了出来－即使眼前的路充满荆棘，即使未来的生活只会更加艰难，仍是不离不弃。 文惠注意到父亲醒来，很快走到床边关心，杜昊挥手示意没事，不用叫医生。文惠安静地站在爸爸身边，父女的气氛有些僵，杜昊看了头上的点滴，再看手上的针，突然说：「我身体这样，不适合这时候举办婚礼，等我情况稳定后再说。我相信西域女皇跟奥斯亚公爵会体谅一个病人的。」杜昊这话无疑是要揽下这场国际联姻取消的原因，文惠内心的感激说不尽，杜昊见女儿泪水不止，肩膀发抖，他又转过头去，面向窗外，假装不耐烦的口气说：「不要哭，哭解决不了问题，文惠，我是真的帮不了你，我当年考了三次才通过接班人考核。」此话出口，文惠停住眼泪，不敢相信杜董事长的话。杜昊不理女儿的震惊，继续说：「董事会不是小孩办家家酒，更何况杜氏从未让女性来做领导人，我是怕你受不了。」人的个性果然是没办法说改就改，杜昊这话的意思其实是心疼女儿会被刁难，文惠懂爸爸的担心，她摇头又点头，上前握紧杜昊的手，那一双粗糙已有皱纹的父亲的手。 「爸，我这辈子就在准备这一刻，我一生的心愿就是不负此名，尽我所能，成为你跟妈，成为杜家的恩惠。」 第七节 品行 由于男方家长身体欠安，杜家与奥斯亚家的婚期延后。新闻报导上的描述很简单，也很模糊。天真的民眾也许会相信婚礼未来还是会举行的，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场婚礼取消的可能性比较大。远在皇宫的西域女皇得知此事后，很快致电到奥斯亚庄园，表示遗憾。虽然这场国际联姻失败的原因不在自己，法兰克保住家族名声，但他其实无法理解杜昊的决定，没想到因为子女的几句真心话就动摇了。看着佣人们收拾订婚宴的布置，法兰克心里并不舒服，也无可奈何。 杜家人回东国之前，两位大家长有过一次关门谈事。 「两国的自由贸易协定还有一些条例没有确定，奥斯亚公爵，我们还是先别急。」杜昊开口就要法兰克给他面子，关于法条问题，法兰克无话可说，毕竟这不是他们能直接影响的决策，令法兰克意外的是杜昊的下一句。 「虽然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但是，奥斯亚公爵，我能肯定下次和你会面的人不会是我了。」 「你要让你的儿子接手杜氏？」法兰克惊讶的说，杜昊笑了笑。 「能不能接手，不是我说了算。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我已经将杜执行长的离职申请送到董事会去，我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此话出口，法兰克心里有数，虽然他对杜昊的为人不是非常了解，但经过这件事，他重新评断杜昊，不太欣赏他的感情用事－身为生意人，千万别跟你的生意產生感情。 「我很遗憾，杜昊，你的身体果然需要好好休息了。」这话带点挑衅意味，杜昊却没生气。 「法兰克，我之前羡慕你有很多孩子，可以培养最适合的人选来继承自己，但后来我觉得孩子不用太多。」杜昊边说，低头抚摸自己的手，人一旦犯错，就容易活在忌妒与悔恨之中，然后总想着弥补，结果却是越来越糟，直到恍然大悟，自己手上拥有的其实比失去的多。 法兰克看着这位年过六十的男人，摆出那种释怀的表情，始终无法理解，不过杜昊也不需要他的理解。 「撇开私人感情问题，奥斯亚公爵，我女儿会重新考虑与奥斯亚家的商业往来，杜氏集团最重视与客户的诚信，合伙人的品行。」杜昊不是好惹的人，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脾气，尤其最后一句加重语气，这话的回击不轻，法兰克的不悦体现在他直接请杜昊出书房，杜昊不再说，站直身体，抬头挺胸走出去。 奥斯亚家人对待杜家人来时跟离开时的态度，相差很多。来时是两排的僕人鞠躬迎接，只差没铺红地毯，离开时是什么都没有，有请人搬行李就算好了。林雨辰叹气，对于这种势利眼的场面，她见怪不怪，只可惜没有临别之吻，只能对双胞胎隔空送飞吻，双胞胎也很懂得雨辰的心，两人一起比了大爱心，毫不害臊的像两个大男孩，他们也不怕再被惩罚，因为两人已决心要搬离奥斯亚庄园。雨辰回头，相较于她还能跟情人们表示依依不捨，她的好朋友就没这种运气，或说厚脸皮。雨辰本想调侃未来的杜家接班人，但看她这么深情的抬头凝望二楼窗边的女朋友，就不开玩笑了。 为了避免一些奇怪的谣言，法兰克不准凯琳娜去送行，凯琳娜为顾及爱人与其家人的名誉，乖乖地躲在远方目送文惠。此次分开又是一个不知道期限的分别，但已没有上次离别时那般痛苦，也或许异地恋才是她们这一段感情的真正考验。 第八节 接班人 春去夏来，杜文杰这一年的三十岁生日，是母亲过世之后，过得最快乐的一次。不过快乐有代价，或说太过自由有时也会带来迷茫。离开企业之后，文杰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写作上课，他从北州搬回东国的杜家，天天在家埋头写文，有没有进步，不确定，但客观来说，小说比赛没有得奖，出版社编辑也没有採用，他对此感到苦恼。杜昊虽然已经放下对儿子的执着，不强迫他继承家业，但不表示他可以忍受文杰没有任何成绩与表现。从西域回东国后，文惠为准备接班人考核一事，因此很忙碌，但她有时在家会听到爸爸跟弟弟吵架，起初她惊讶又害怕，会劝架，谁知父子俩皆要她别插手，后来文惠就看开了，只当他们是在学术讨论，只是音量稍微大了点。 常言日久生情，或许这句话也适用在亲情，当弟弟搬回杜家，一家人又住在一起，文惠便深有体会。虽然现在杜家变得有点吵，不像过去那么安静，但文惠没有一丝不悦或觉得被打扰，反而更专注了。 杜家和奥斯亚家的联姻取消与杜文杰辞去执行长之事，再加上杜昊宣布他的接班人为杜文惠，这三件事在东国新闻的热度排行佔据了前三，成为那一个月的最大头条。各种传言四起，甚至一度引起了市场恐慌，杜家人在这一段期间承受不小的压力，所幸最后杜文惠不负眾望，通过了董事会的接班人考核，打破东国数百年来以男性主宰的商业市场，堪称东国新时代女性的楷模之一。 －－－ 「真是不容易。」 「不过不意外。」 奥斯亚双胞胎看着财经杂志最新的一期，话语中的讚美不算诚恳，比较像在陈述一件早该发生的事。黑色厢型车停在电视大楼的地下停车场，他们穿着正式的黑色西装，耳朵带着耳机，司机兼保鑣的模样，站着靠车头，等待大明星的出现。搬离奥斯亚庄园，双胞胎仍在时尚界打滚，不过他们太过随心所欲，加上奥斯亚公爵的施压，两人的工作都不太稳定，虽然双胞胎早猜到会变成这种局面，但没想到让他们不至于穷到露宿街头的人，是这位演艺界的明日之星。 「终于结束了，我们未来的总裁夫人，辛苦了。」 「你说错了，杰克，她是未来东国女王的王妃。」 凯琳娜结束拍戏，一下到地下室，见两位「戏精」男子，双眼瞇成一条线，完全不明白哥哥们在说什么，因为这几个月，她全神贯注在新的角色，原本的银蓝色长发也为了贴合角色外型，染成了黑发，所以她不知道今天发生的大事，直到看见双胞胎拿出财经杂志，封面上的女人是东国杜氏集团的新一代接班人，她的女朋友。凯琳娜立刻衝上前，双手抓住杂志，欣喜若狂。 「看採访写说，杜总裁一次就通过考核，董事会八位董事一致点头，没有一位有异议。」 「看来那些男人也不是脑袋全都装糨糊，知道要挑会做事的人，而非死板的遵循传统。」 两个男人看着小妹情绪激动的双眼闪烁泪光，互望一眼，约翰从外套内袋拿出一封信交给凯琳娜。凯琳娜的心情还没平復，马上就收到礼物，更是受宠若惊－头等舱的机票。 「看不出来杜总裁的个性这么急，迫不及待见到你。」 「杜家主办的宴会，庆祝新的企业领导人－杜文惠。」 第九节 女朋友 身为集团领导人的私人助理，秦威这阵子从早忙到晚，但是没有一句喊累喊苦。秦威其实非常有成就感，也有一点得意，因为他的提议成功了，副总今天能搬到新的杜氏总执行长办公室，他可以算是其中一个功臣吧？ 「秦威，你笑什么这么开心？」 说人人到，总裁走进新的办公室，秦威正在整理办公桌，办公桌前方烫金的名牌，上面的名字写着的正是杜文惠。 「总裁，早安，我只是在笑，你升官，我也加薪了。」秦威故意不说得感性，改说现实的东西，文惠苦笑。 「当然，秦威，这部分绝对少不了你，只是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达到你当初的期待。」 「期待？」秦威挑眉。 「你那时候说，希望我运用我的勇气与智慧，尝试解决这个情况，排除这份痛苦。但是，如果我自评，应该连及格都没有，勇气与智慧都是他们给我的。」见总裁还是太过谦虚，秦威感慨。 「总裁，恕我直言，虽然人都不完美，所以谦卑很重要，东国人也很重视谦逊这样的品德，但是你不用妄自菲薄。在我看来，在你决定搭机前往西域时，你就是勇气可嘉了。当董事长认可了你，前执行长也去追寻梦想，我们也可能会迎接新的总裁夫人时，我相信你已经尽你所能的，达到了人生的平衡，这可是很难得的。」 文惠被秦威说到脸红，尤其总裁夫人这四个字。 「话说，总裁，你不用去机场接夫人吗？」 「关于这一点，我挺害怕的。」文惠皱眉思考。 「害怕？」 「她叫我不要去接机，因为她要给我惊喜。」 文惠难免担忧，毕竟有西域舞会的「前科」，加上这里是东国，要她不担心是不可能的，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林雨辰也参与了这个惊喜。当晚宴开始，身为主角的文惠就不停地接受祝贺，和其他企业家族的人交际，表面上，她一如往常的冷静平静，心里实是被思念搞得无比焦急，直到收到小张的耳边密语，说是林小姐的车来了，杜总裁亲自去迎接她的好朋友，却被好朋友摆了一道。 雨辰的粉黑跑车，文惠马上就认了出来，但是第一位下车的女人，不是杜总裁认识了十几年的好朋友，文惠屏住呼吸，她从来没想过，那套东国的蓝色长旗袍礼服穿在凯琳娜.奥斯亚身上可以这么美，虽然她染了黑发，眼珠也许是戴了黑色的隐形眼镜，不是她熟悉的那双湛蓝，但这个女人的的确确是她的女朋友。 情人相望，眼神很重要，眼神也可以出卖很多事，譬如凯琳娜看着年长爱人穿这一套全白的西装，美丽兼具优雅的走下阶梯，再自然、再正常不过的事，都能令她心跳加速，再度陷入爱河。 「凯琳娜，我们要收回你上次舞会穿黑色燕尾服说的话。」 「杜文惠这套白色西装比你好看，我们也要嫁给杜总裁。」 结果浪漫的气氛不过几秒，就被双胞胎给毁了。凯琳娜回瞪哥哥们，杜文惠笑了笑，这一刻彷彿回到了几个月前在奥斯亚庄园的时候，今日回想，她当时有多厌恶自己，此刻就有多感激眼前之人的原谅与体谅。 这次宴会，凯琳娜用林家的特邀模特儿前来祝贺，漂亮的回避了一些麻烦。杜文惠虽然没有主动公开自己，但是如果有人问起，她没有拒绝回答，她说自己现在正在跟一个人约会，令人意外的是，其实没有太多人追问这个人是男还是女。 比较可惜的是，今晚两人还是隔了一点距离，直到林雨辰又喝醉了，手上的红酒不小心泼到文惠的白色衬衫上，文惠不得不回二楼房间换新衣服，雨辰随后走到凯琳娜身旁说：「二楼左转到底，机灵点啊。」凯琳娜惊吓，见这装疯卖傻的女人，无话可说，她当然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拉了拉裙摆之后，从另一侧的楼梯走上楼。凯琳娜小心翼翼，怕自己走错房间，但很显然，这次是她被算计，因为二楼左边只有一间房的门是开的，房内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女声，西文的我很想你。凯琳娜毫不犹豫衝进去，抱住恋人，杜文惠的房间墙上全是她的画。 第十节 十一月十一日 远距离、个性差异、国情不同等等的种种难关考验着两个女人，所幸她们的人生除了爱情，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凯琳娜对杜总裁工作狂的状态表示理解，毕竟她的工作也是忙碌，尤其今年她入围了西域年度电影节的最佳女配角奖，人气迅速攀升，名利双收，但不代表每一次夜深人静时，她都可以战胜寂寞。 每晚通电话，文惠听着情人的思念又心疼又痛苦，凯琳娜前阵子甚至还说出了想要结婚同居，文惠实话实说，她觉得结婚太快了，从她们正式开始交往到现在，还不到半年。两人为此吵架，但也幸好彼此的个性不同，凯琳娜是当天吵架当天就要和好的脾气，否则不准文惠掛电话。为了安抚女友，文惠看着笔电上的行程，不得不把惊喜提前公布。 「凯，下个月我有一个星期的假，你生日那一週，我都是你的。」杜总裁平常不说情话，一说就令凯琳娜疯狂，她的气瞬间全消。 「不准骗人，杜文惠，不准有临时的会议、临时的客户、临时的应酬。」不能怪凯琳娜任性，她的幼稚来自她的在乎跟害怕失去。 「好，我答应你。」文惠再三保证，语气肯定。 或许是因为年纪轻，凯琳娜的开心幸福很容易，文惠听到女友的笑声很高兴，但也或许文惠把快乐幸福想的太复杂，但她没有把真正的为难之处告诉凯琳娜，不是不想沟通或不讨论，而是她不想把负面的情绪带给凯琳娜，凯琳娜已经为她做了很多，她也该为她付出。 那天假日午后，弟弟为了写作素材，外出去做田野调查，她跟父亲在客室独处喝茶，他们之间的话题基本上都离不开集团公司，今年多了文杰的梦想，虽然杜昊这段时间看上去总是不满儿子，但若认真的从对话判断，爸爸其实是真的有读过弟弟的文章，所有的评语不单纯是「结果论」，只是口气跟用词都太过直接，难免打击到文杰的信心，不过文杰变得坚强了。看着身边之人的转变，文惠也想有所改变。 「爸，我下个月要去……」 「我已经向秦威问过你的休假，家宴会办在中午，下午的飞机来得及，晚上会到中岛。」 孩子果然是什么事都瞒不过父母，文惠看着杯中茶轻笑一声，一切的感谢在她给父亲敬的这一杯茶，或许真是命中注定－爱人跟亲人的生日在同一天。当晚，文惠打开鞋柜，亲手把那一个封存了十年的帆布鞋鞋盒打开，遗憾的是，虽然她都有定期保养，但鞋子还是坏了，不能穿了。文惠抚摸帆布鞋，感慨万千，随后打电话给雨辰，希望下个周末，好朋友能陪她买女朋友的生日礼物。 「杜总裁，送鞋子还真没创意，不过很有意义，人生就是只能往前走嘛。」 难得她们朋友聚会，雨辰能带上女儿，普通的逛街购物不是儿童不宜。雨辰在一旁看文惠挑鞋的样子，忍不住微笑，一手牵女儿，一手挽文惠，嫌她的眼光不行，带着她们走遍整条鞋街。 十一月十一日，中岛的秋季时节，气候凉爽宜人，文惠却是紧张的全身发热，当她重回神圣大教堂，重新面对她的胆怯与自私，身边有无数的观光客、街头艺人、小摊贩，还有鸽子，如此吵闹的环境，在凯琳娜.奥斯亚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一刻，世界安静了。 两人本来是一同走上前，渐渐地加快脚步，最后变成奔跑，文惠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脚，她听着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催促着，想快点抱紧凯琳娜，不要她再次走远，但最终因为双方的手上都有要给对方的礼物，她们直接跳过拥抱，在教堂前接吻，情不自禁也是自然而然。 「生日快乐，凯，希望你不会讨厌强迫你穿情侣鞋的女朋友。」文惠的祝福听起来莫名搞笑，凯琳娜笑开怀。 「这样刚好，最近很流行『霸道总裁』。」 「霸道总裁？」 杜文惠与凯琳娜牵手，鞋盒与花束拿在另一隻手中，如普通情侣一般，边聊天，走入人群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