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同人] 秦穿之带着始皇开盲盒》 第1章 [bg同人] 《(历史同人)秦穿之带着始皇开盲盒》作者:袂浅【完结】 本书简介: 模模糊糊看不清的景象,叽里咕噜听不懂的话,周遭的一切东西都让他感觉陌生的紧。 日常母亲带他,父亲总是忙忙碌碌的不着家。 待到他半岁时,能连猜带蒙地听懂一半的古语后,就看到阿母捏着他的小手,忧虑地叹息道: “缨啊,你阿父今日说错话让你大父很生气,你大父要把你父亲关一个月的禁闭,今日你第一次见你大父可千万不要惹怒了他。” 秦影闻言瞳孔地震,完全不敢相信他这是碰上了一个什么样的倒霉嘴笨的老爹,与狠心易怒的爷爷!因为儿子说话不中听,做父亲的就要把自己儿子关一个月的禁闭 这莫不是后爸吧?! 心怀愤怒与愕然的秦影微微攥着两只小拳头,被母亲抱着匆匆赶到“狠心易怒”的爷爷家,没想到他爷爷竟然住在威严的王宫里,只觉得有些不妙的秦影通过一层层通传总算是看到了自己那位高权重的爷爷。 只是看到爷爷的模样后,他瞬间惊得瞪大了眼睛—— 头戴通天冠、身穿玄衣纁裳、腰配一米六的青铜剑,身高逼近两米,长相威严,看人时凤眸狭长充满压迫力的中年汉子!!! 这个身高!这个装扮!这个长相! 秦影激动的“哇哇哇”叫—— “老天啊!阿母你怎么没说我爷爷竟是秦始皇啊!” “我倒霉催的亲爹是长公子扶苏啊!” …… 三十九岁的始皇帝政刚刚一统天下,意气风发。 然而被他从小就寄予厚望的长子扶苏,竟然越大越死脑筋,和一堆嚷嚷着要重启分封制的儒家臣子们站在一起反驳他的郡县制,气得他直接将长子关了一个月的禁闭。 长媳抱着长孙缨前来见他时,他只是随意抱了一下长孙缨,就看到长孙缨瞬间惊喜又错愕的瞪大了眼睛。 …… 【作为大秦穿越者的你,祖父秦始皇,父亲嬴扶苏!天胡开局,天崩结局!】 【半岁时,你因为高烧意外将脑袋烧坏,从此呆呆傻傻,虽为始皇长孙、扶苏长子,但是在皇室内的存在感却极低!】 【即便命运对你不公,可是——你却“脑残”志坚,韧性十足,从不轻言放弃!】 【十岁的你,命运终于迎来了转机,顺利绑定盲盒签到系统,系统能量帮你修复了你的脑损伤,智商恢复正常且记起前世记忆的你,迎来了新生,然而——此刻距离你祖父嬴政沙丘病逝还有一年!距离你父亲扶苏拔剑自刎还有一年!距离你被你十八叔胡亥杀死还有一年,距离大秦彻底玩完还有三年!】 秦影:“” 【“滴”……】 【为了挽救你自己可怜的命运,为了mqga!请努力奋斗吧!少年!】 【请在半个时辰内,完成新手任务——一鸣惊人,让你的家人亲戚长辈们惊奇地发现,咦——皇帝陛下的长孙胆子竟然如此大!】 【任务完成奖励:随机盲盒抽奖一次】 六个月大的秦影,乍然听完脑海中一串长长的机械音后,瞬间错愕得瞪大了眼睛。 …… 【谢邀,人在大秦,穿成始皇长孙后,刚满半岁。】 【好消息,穿越后,我也有傍身的金手指系统了!】 【坏消息,我的系统似乎是个分不清我的年龄,早到了十年,而且是个视角永远聚集在十年后的半成品傻瓜统!】 【小剧场】 抱到长孙缨的当晚,始皇入睡后,就梦到了一个小娃娃和一个五彩斑斓的大转盘。 小娃娃拨动一下大转盘,大转盘咕噜咕噜转了两圈,随后“噗”的一下吐出一个小木盒。 背对着他的小娃娃欢快的打开小木盒,而后从中取出来了一本厚厚的四四方方东西。 他下意识走近就听到小娃娃奶声奶气地说道: “让我翻一翻《史记》,哦,距离秦朝灭亡还有十四年。” 刚统一天下的始皇帝:“……” “唉,我阿父最后自刎而死,我那毒辣的十八叔篡位后三年玩光大秦,大秦二世而亡,这般困难的局面该怎么破局呢?” 始皇帝骇然的瞳孔一缩:“!!!”什么,朕的大秦刚刚建立,就要亡啦! 【注】 1、文案于2024年8月6日留,于2025年3月30日修改,已截图存档。 2、本文与专栏隔壁的《全家穿秦》属于同系列平行世界秦穿文,用一个世界观,人物角色重合大半,具体事件的时间点不同。 内容标签:系统轻松 团宠 盲盒 秦穿 主角视角秦缨,嬴政。配角秦朝好多人 其它:始皇长孙 一句话简介:穿成始皇长孙,盲盒系统早到十年 立意:少年强则国强! 第1章 胎穿异世 初夏上午金灿灿的阳光透过半开的雕花木窗,照射进一间装潢古朴又大气的内室里。 一个胎发黑黝黝、身穿米黄色小衣裳的小奶娃正穿着一双小小的丝绸白袜子手脚并用、哼哧哼哧地在打蜡的光滑木地板上爬行。 几个身穿曲裾的年轻妇人小心翼翼寸步不离地跟随在奶娃娃身后,目不转睛地含笑瞧着地板上努力练习爬行的小公子。 [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过去半年了。] 秦影动作熟练地绕过两张紫檀木制作的案几、爬过几张做工精致的坐席,爬到临窗的软塌前,仰头透过半开的窗户,瞧见外面绿荫盎然、花红柳绿的繁茂夏日景致后,心头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句话。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前世刚刚拿到心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连通知书都没有捂热呢,一闭眼再一睁眼,就胎穿到了这个古老的陌生时代里。 前三个月,他的意识一直都是迷迷糊糊的,婴儿的本能完全控制住了他,整日不是吃就是睡。 随着漫长的冬日渐渐过去,气温升高,春回大地后,他每日清醒的时间慢慢增多了,前世的记忆慢慢回笼,才终于开始有精力打量他所处的环境了。 这辈子虽然变成了古人,但他运气挺好的,能看出来生在了一个吃喝不愁的贵族之家。 父亲长身玉立、温文尔雅,母亲身材高挑、英姿飒爽,很像是士族贵公子与武将俏千金的结合。 可惜,他的父亲虽然英俊归英俊,但却是个不着家的。 这半年来,他白日清醒的时候基本上都是看到母亲和几个乳母在陪伴、照顾他,而自己父亲一天天的也不知道究竟在外面忙个什么!他在家中瞧见父亲的次数连一个巴掌都能数过来! 甚至父亲究竟长得什么模样,他都隐隐有些模糊了,这一点儿都不夸张,毕竟小宝宝的大脑发育状况在这儿摆着呢! 思及父亲,又想起他好像又半个月没看见那男人的身影了,秦影下意识嘴角一抽,控制不住的摇了摇毛茸茸的小脑袋,心中直呼:[不靠谱的便宜爹啊!真是不靠谱!] 跟在后面的乳母春见状,不由上前两步俯身对着扒着软塌边缘、仰头往窗外瞧的小奶娃,眉眼温柔地笑着询问道: “小公子,@@**爬累*了,要喝点**乳吗?”(小公子,您可是爬累了?要喝点温热的羊乳吗?) 自从四个月大,秦影隐隐想起前世记忆后就不愿意再喝奶了,乳母们没有办法请示了主子们后只能给小公子换上了羊乳。 正用小手扒着软塌边缘的秦影侧头看着自己的乳母嘴巴开开合合,认真的听完对方的话,他从刚出生时一个字都听不懂的古语,在经过半年的磨耳朵后,已经稍稍能听个半懂了,只要平日里与他讲话的大人把语速放缓,他多多少少能明白对方想表达的意思。 等搞明白乳母的询问后,他立刻点了点小脑袋,伸出了两条小胳膊,咧开小嘴,让乳母抱。 春也笑呵呵的将小奶娃抱了起来,放到了软塌上坐着,又转身接过婢女端来的小铜碗,握着小勺子一勺一勺给小主子喂着蜜水。 看着乳母左手中端着金灿灿的小铜碗,秦影的眼底就划过一抹绝望! 这哪是金器啊!这明晃晃的就是尚未氧化的青铜器啊! 即便他现在挥手打翻乳母左手中的小铜碗,他在家中也找不到一个安全无公害的用具! 自从学会爬后,他就在自己能爬行的区域仔仔细细观察了,他家虽然富贵至极,却连一件瓷器都找不到!除了门口摆放 着几个大花盆是红褐色的陶器外,其余用具无论是吃的喝的、还是用的,全部都是清一色的青铜器! 如此多造型别致的青铜器,说明了他家的门第可谓说是极高、极贵的,可是诞生在东汉时期的瓷器又一件没找到,结合周遭大面积黑中掺杂着红的装饰品,以及大人说话时口中浓重的陕西古腔调,他估计自己最早最早应该是处在春秋战国时期的秦国,最晚最晚应该生活在西汉早期,毕竟除了秦人尚黑外,汉承秦制创立的西汉,早期的汉朝贵族们也尚黑。 第2章 可惜,除了这个模糊的大时间段能草草确定外,再精确的时间点他就估计不出来了。 因为父亲整日忙忙碌碌不着家,母亲又鲜少说外面的事,出生仅半年的他连这个院落都没有出去过,外面的世界究竟长什么样子,他完全不知道。 [唉,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我才能出门看一看。] …… 在秦影“被迫”用着铜合金的餐具一勺一勺喝羊乳时,一个约莫十八、九岁,身穿绣有红色暗纹的黑色曲裾,腰缠着一条系有玉勾的金色宽腰带,头上发髻斜插着极品红玛瑙发簪的年轻夫人正蹙眉朝着他居住的院落缓步走去。 看着儿子的院落越来越近,王灵的眉眼之间就浮现一抹忧色。 自从冬日十月(正月)岁首时,父亲王贲带着弟弟王离与十万秦军由燕地南下、俘虏齐王建、攻陷临淄后,继韩、赵、魏、楚、燕五国相继灭亡后,关东六国内,最后一个临海的齐国也宣告灭亡。 十三岁少年继位,为君二十六载的大王总算是在自己刚满三十九周岁这年,横扫六合,七雄合一,建立起来了古往今来,第一个大一统王朝——大秦帝国。 腊月里,大王宣布废弃“王”的称号、废除谥法,自称“始皇帝”,尊称为“陛下”。 朝中的文武百官们紧跟着就以老丞相王绾和廷尉李斯为代表,为新生的大秦帝国今后究竟该是延续周朝旧制走“分封制”还是使用新的“郡县制”激烈争吵了起来。 两方官员一吵嚷就是整整俩月。 春日里,远在齐地的父亲和弟弟开始带着大军返回咸阳,皇帝陛下也终于拍板定下来了廷尉李斯所谏言的“郡县制”。 可惜——良人(扶苏)的老师是齐人儒家学者淳于越。 淳于博士和王老丞相都推崇分封制,良人作为大秦的长公子,素日里非常疼爱底下的弟弟妹妹们,虽然他从没有在朝堂上公然反对过陛下的“郡县制”,可是私下在章台宫内却不止一次地对陛下表露出了给成年弟弟们列土封君也不错的想法。 一次,两次……整整七次之后,倔强的良人总算是把更加倔强的陛下给彻底惹恼了! 一想到一刻钟前,宫中的宦者入府给她传的——早朝时长公子因为言语不当,触怒陛下,被陛下罚到北郊的庄襄王陵寝中禁足一个月面壁思过——的消息,王灵就欲哭无泪的想要尴尬直捂脸。 好不容易在外面打了快一年仗的父亲和弟弟昨日刚刚从齐地顺利返回都城,回老家频阳为祖父、祖母侍疾大半年的母亲也到月底就回都城了,偏偏自己良人今日就被陛下给华丽丽地送进王陵中禁足了!唉,这倒霉催的,究竟叫什么事儿啊! 心情郁闷的王灵带着几个婢女进入儿子居住的房间里,伸手拨开粉色的珠帘。 正坐在软塌上,低着小脑袋乖乖喝羊乳的秦影听到耳边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忙惊喜的抬起头,下一瞬就看到了自己美丽的娘亲笑吟吟的绕过屏风朝他走了过来。 看到母亲今日的打扮华丽又不失庄重,俨然与平日里舒适随性的常服不同,他不禁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难道母亲今日准备出门会客吗?] 瞧见自己漂亮灵慧的儿子,王灵沉闷的心情好了许多,她笑着几步走上前,顺势在软塌边坐下,低头与自己儿子亲昵的贴了贴脸,温柔地询问道: “咦?阿母的乖乖在*乳呢?”(咦?阿母的乖乖在喝羊乳呢?) 作为上辈子父母早早离异,从小跟着祖父祖母在大学家属院内长大的孩子,秦影对这辈子疼爱他的生母,万分喜爱。 虽然母亲脸上在笑,他却敏锐的感觉出来母亲今日的笑容有些勉强,仔细观察还能看到母亲眼底挥之不去的忧虑。 穿的这般漂亮,母亲怎么还不开心了呢?心中困惑的秦影不由伸出自己胖乎乎的白嫩小手摸上母亲白皙的侧脸,奶声奶气地歪着小脑袋:“啊啊啊啊?” 看着儿子可爱机灵的模样,王灵没忍住“扑哧——”一声被逗乐了,可下一瞬想起宫中宦者传的话后,她又伸手捏着儿子的小胖手,长眉微拧地叹息道: “缨啊,你阿父&*#@……大父生气###关禁闭一个月,今日你第一次###你大父……他。”(缨啊,你阿父今日说错话让你大父很生气,你大父把你父亲关禁闭一个月了,今日你第一次去见你大父,可千万莫要惹怒了他。” 虽然只能听懂个别字,但连猜带蒙差不多搞懂母亲话语意思的秦影听完这话,瞬间惊得瞪大眼睛,瞳孔地震,完全不敢相信他这辈子是碰上了一个什么样的倒霉嘴笨的亲爹,与狠心易怒的爷爷!因为儿子说话不中听,做父亲的就要把自己的儿子关禁闭整整一个月吗?! 这是亲爹吗?莫不是后爸吧! 虽然对这辈子忙忙碌碌不着家的父亲还没有生出多少感情,但毕竟是亲生父亲,一言不合父亲就把亲儿子禁闭一个月的惩罚对于生活在后世的人而言,属实是有些奇葩了。 王灵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儿子听完她的话后,低头思考的奇异小表情,而是开始抓紧时间,招呼着围在身边的几个乳母给儿子梳妆打扮了。 一个半岁大的小奶娃初次进宫,也用不着穿什么隆重的礼服,将身上米黄色的小衣裳扒下来,头上戴顶保护囟门的薄薄丝绸软帽子,身上换上一套黑色的小衣裳,脚上穿双丝绸小鞋子,整体看起来,收拾的白净可爱就完事儿了。 约莫两刻钟后,王灵就带着俩乳母、四个婢女走出了儿子居住的院落。 初次看到院落外更大院落的秦影也很激动,被乳母抱着,跟着母亲一连过了几道门、途径放有假山、挖有溪流的大花园,又穿过几道抄手游廊,看到那棚子之下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骏马,秦影都有些懵了。 即便他早就感觉到他家富贵了,可是等真的走出来自己居住的小院落,看到外面的景象时才发现他还是低估自家的财力了,这座大宅子不仅面积非常大,而且十分壕! 这究竟是什么家庭啊?!整座大宅子修的像是后世的仿古园林一样! 好不容易走到外门,可惜没等扒着乳母肩头的秦影左描右看,他就被乳母春直接抱着跟着母亲上了一辆低调又奢华的马车。 马车碾压着夯实的黄土地缓缓起步后,秦影也开始默默在心中数数。 差不多数到“九百”的时候,马车“吁——”的一声停下了。 从自己家坐马车缓缓行驶到爷爷家差不多使用了一刻钟的时间。 秦影估算了一下距离,待到被乳母抱着跟着母亲从车中下来后,瞧见周遭的景象,他瞬间诧异的瞪大了眼睛。 他们竟然站在一条长长的甬道内,甬道两边的高墙一眼看不到顶端,前方隐隐看到宫殿交错在一起的黑色檐角、以及殿与殿中间连接起来的天桥。 这,这是站在巨大的宫殿建筑群里!他,他大父竟然住在宫里?! 第2章 大父始皇 秦影面容大骇,恰在此时,一队穿着黑衣的宦者抬着轿攆快步而来,秦影被母亲抱着上了轿攆后,仍旧在目不转睛的观察周遭的宫殿,想要努力分清楚自己究竟在秦还是汉。 王灵抱着软乎乎的儿子,看到小家伙左扭右看的样子,不放心的又小声叮嘱了一句: “缨,咱们##*先去&&你大父,你*乖些##莫要&&怒了他。”(缨,咱们待会儿要先去拜见你大父,你到时候乖些千万莫要触怒了他。” 秦影乖乖点了点头,既然已经意识到自己大父很有可能是一位位高权重的古代君主,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母子俩乘着轿攆一路来到宫殿群的中央。 一座巍峨庄严的巨大宫殿赫然矗立在空地上,宫殿之下是上千级高的台阶,瞧见台阶两侧站着的身穿黑色甲胄、手持锋锐戈矛的高大英武士卒后,被乳母抱着跟在母亲身后小心翼翼沿着千级台阶往上走的秦影,心中也瞬间生出一抹庄重敬畏感。 初夏的气温渐渐升高了,金色的太阳光也变得略微有些刺眼,约莫上了百级台阶之后,两侧的台阶矗立着数根高挑的石柱,石柱上飘扬着高高的黑色旗帜,秦影努力抬头眯眼往上瞧,在随着微风抖动的黑色旗面上隐隐瞧见了如波浪般的水纹,以及长得像是燕子般的黑色鸟儿。 [水纹?玄鸟?水纹玄鸟!] 意识到旗帜上面的图案究竟意味着什么的秦影瞬间扶着乳母的肩膀站直了上半身。 抱着小公子的春感受到小公子突如其来的惊奇、愕然,不由纳闷的低头看了怀中的小奶娃一眼,担心小公子摔下去了,忙将小公子搂得更紧了些。 殊不知,此刻秦影心中究竟掀起了几层高的惊涛骇浪! 信奉玄鸟的朝代除了殷商就是嬴秦了,他很清楚现在的环境比殷商发达多了,那么唯一的解释他在嬴秦统辖的朝代! 可是嬴秦也分着统一前的“秦国”与统一后的“大秦帝国”啊! 第3章 单单看着这周围的宫殿群景象,他还是确定不了眼前这座庄严肃穆的宫殿中究竟住着哪位嬴姓的君主。 待终于被乳母抱着走上殿门口的宽敞平台时,秦影努力仰头想要看清楚宫殿上方悬挂的匾额究竟写的是“大篆”还是“小篆”,可惜匾额悬挂的位置着实是太高了,头顶的光线也刺眼的厉害,还没等他瞧出个名堂就瞧见一个身材高大、笑容温和、打扮的像是宦者又不像是宦者的黑衣年轻男人抬腿跨过门槛,从内部快速而出,朝着他与母亲的方向走来。 看到长公子的夫人和儿子,年轻人忙笑眯眯地上前俯身行礼道: “拜见长夫人,**正&&#**您与小公子*,###@来吧。”(拜见长夫人,陛下正在里面等着您与小公子呢,快些进来吧。) 王灵知道眼前这位是春日里,刚刚以首名的成绩通过难度极高的郡级考试,顺利考入章台宫中做事的“尚书卒史”,因为今岁考试的头名成绩太过耀眼,加上出自赵国公室,从隐宫中艰难地杀出来的背景,这极其励志的经历还曾在王城贵族中短暂的传了两日,她也听了一耳朵,先前在宫中瞧过一面,但再度相遇时,她却忘记这个年轻人叫什么名字了,只知道姓“赵”。 而秦影的关注点就偏了,听着眼前的年轻人对自己娘亲开口尊称“长夫人”,他不禁眨了眨丹凤眼,感情他父亲还是大父的长子啊! 纵观秦国的历史,最出名的长公子莫过于最后那位拔剑自刎的扶苏长公子了,可是对前世喜爱先秦史的秦影来说,他不仅知道扶苏,还知道秦孝公、秦惠文王、秦昭襄王、秦孝文王、秦庄襄王的长公子都是谁,有时候知道的太多,选择的范围大了,反而就更加不好判定人选了。 正在蹙着小眉头思索的秦影看到母亲弯腰被乳母脱下了脚上绣有金线的丝鞋,自己脚上的两只绣有虎头纹路的小鞋子也被乳母给脱了下来。 而后他瞧着母亲像是面对极大的心理压力般,深吸一口气,转身从春乳母的怀中接过他,微微垂首、脸色肃穆地抱着他抬腿迈过宫门槛往内缓步走去。 看到母亲这突然变得紧张严肃的模样,他也莫名跟着紧张的攥紧了两个嫩乎乎的小拳头,难道自己的大父很吓人吗?他大父该不会是那个名声黑的五彩斑斓,还脾气暴躁、超长待机五十六年的昭襄大魔王吧? 若真是嬴稷的话,那么自己老爹不就是倒霉催的悼太子?要在将来去魏国做质子,早逝在魏国了吗? 秦影乱七八糟的想着,心中陡然间变得有几分沉重,等他被母亲抱着一路走进外殿,宫殿内部的光线与室外相比也瞬间暗了许多,看着殿内那巨大粗重的木柱隐隐有些腐朽的气息,瞧着似乎已经历经百年的光阴了,光滑的打蜡木地板上也高低有序地摆放着许多个做成树形的吉金灯架,灯架上摆放着几十盏小巧的油灯。 秦影在母亲怀里仔细地观察,等他被母亲抱着走到内殿时,一副巨大的舆图屏风就映入眼帘,内殿与外殿一样也摆放着数个吉金灯架,不过外殿放的是油灯,而内殿的灯架上方摆放的都是一根根小儿手腕那般粗的蜡烛,光线要比外殿瞧着亮很多。 初夏外面的气温还要稍微热些,可是这内殿却阴阴凉凉的。 秦影正在借助烛光打量舆图上的图案,就看到母亲脚步一晃,随后眼前的视野瞬间变得开阔。 一个约莫一米多高的三级台阶上,一张宽大的黑色漆案上整齐地堆放着一卷卷竹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正跪坐在漆案旁握着毛笔低头书写着什么。 “儿*#@#缨,**入*拜见&&。”(儿媳王灵奉命带着长孙缨,前来入宫拜见父皇。) 男子听到声音遂握着毛笔抬起头来。 待在母亲怀中的秦影也满眼好奇的与其四目相对,看到对方冷肃俊朗的面容以及那高出漆案面、露在腰间的青铜剑剑把,秦影心中一惊,一双与对方生的极为相似的丹凤眼也像是落满了小星星般,一寸寸的亮了起来! 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高阶之上,头戴通天冠、身着玄衣裳、腰佩青铜剑的高大中年男人从坐席上缓缓站了起来,逼近两米的身高,目测有一米六的长剑,龙眉凤目、宽肩窄腰、不怒自威、深不可测的强大气场! 对方明明是沿着台阶往下走,秦影却觉得迎空有三枚利箭直挺挺的朝他飞来,一下子就戳中了他的心巴,箭羽还在“嘤嘤嘤”的发颤。 这个身高!这个装扮!这个长相! 秦影很想控制住自己,但他根本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小身子了,两只小手不受控制的挥舞了起来,双眼亮晶晶的仰头看着母亲,激动又有些崩溃地奶声奶气“哇哇哇”叫—— [老天啊!阿母你怎么没说我爷爷竟是千古一帝——秦始皇啊!!!] [那我倒霉催的亲爹不就是长公子扶苏吗?!] 第3章 系统初现 “啊啊啊!” 看着一向乖巧可爱的儿子突然像是一只发疯的小牛犊子一般在自己怀里胡乱扭动,还莫名其妙地伸出两只小手朝着阔步而来的皇帝陛下呐喊挥舞。 王灵入殿前,强做出来的肃然表情都有些绷不住了。 嬴政几步走下台阶、在长媳和长孙一米开外的地方站定,薄唇微抿、冷淡的视线微微下垂,静静地打量着在长媳怀里过分活泼好动的小胖墩儿。 这是他的长孙秦缨,与他一样生于大雪纷飞的正月(十月)岁首。 出生半年了,他们爷孙俩今日第一回相见。 看着小东西亮晶晶的双眼,他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在宫廷中看到如此活泼的小奶娃了,小东西的外貌与他幼时长得有几分相像,但是脸上天真烂漫的神情却又与扶苏幼时有几分相像,一眼见底的清澈眼神是从未在他自己眼中出现过的。 出生在赵国邯郸大北城朱家巷的他,生在秦赵长平之战结束的几个月后,秦军在战场上刚刚坑杀了四十五万赵军,一场歼灭战就把赵国适龄的青壮男丁给全部打光了,赵国举国上下家家有丧事、户户有哭声,悬挂在家中的刺目缟素还没有完全扯掉,悲哭声还没有停止呢,他——老秦王的曾孙,就在风雪之中呱呱坠地了。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他一出生就被无数赵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之入骨!赵孝成王赵丹为了发泄对秦人的满腔恨意,直接下令将他那仅仅是邯郸一个卑微小商贾的嫡亲外祖父赵康平打入囹圄,他刚刚满月,外祖一家四主八仆,全家十二口人就通通命丧黄泉。 可怜的母亲刚出月子,就听闻噩耗,没等哭出声来,就拖着虚弱的身子、带着他,随着父亲一起被迫离开了吕不韦资助的朱家巷宅院,移入了漏风又漏雨的破败质子府居住,无数赵 人骂他是“秦人的小狼崽子”!想要杀死他的赵国贵族数也数不清! 在磕磕绊绊之中,他好不容易长到虚岁两岁,秦赵再次爆发了邯郸之战!父亲为了活命,与吕不韦偷偷抛下自己和母亲,二人用六百金贿|赂了邯郸的守门士卒,两人一车偷偷摸摸在雪夜中私自逃离邯郸,愤怒的赵丹在次日听到消息后,当即雷霆大怒,将他与母亲也统统打入了囹圄,母亲被牢狱中的士卒欺负殴打、小小的他被士卒拎起来、摁着脑袋往带着冰块的水桶中猛沁!膀大腰圆、凶神恶煞的赵卒哈哈大笑地数着数,每每在他快被刺骨的冰水活活闷死时,就揪着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带出水面,令他哭着喘口气后,接着摁着脑袋往里按…… 短短月余后,远在咸阳的曾大父就因为贪图冒进、杀红了眼,听不进劝谏、在咸阳决策失误,冤杀了战神白起,致使秦军在邯郸之战中遭受重创!多年的积累一战打没,而艰难打赢邯郸保卫战的赵人在战争结束后立马展开狠辣的清算,赵丹又下令将母亲本家的族人五百零七口(赵搴一族)上到行将就木、牙齿都快掉光了的族老们,下到包在襁褓内、乳牙都还没有长出来的小婴儿,尽数一一砍杀! 两场大战使得母亲全部的娘家人尽数死亡!彻底没有了半分依仗!在被父亲抛弃后,他与母亲就只能龟缩在破败的质子府中过着被无数赵人毒打、霸凌、死也死不了,活也活不好的悲惨日子,九年的质赵生涯险些把母亲逼疯,把小小的自己给逼死!那是一段他最灰暗、最不想回首、最无力也最难熬的时光。 待他挣扎着极为艰难地长到九岁,因为曾大父的薨逝,他们母子俩终于得以被秦人接回秦国。 母亲因为父亲一家人而满门丧命,受罪的漫长九年时光内,早已心智扭曲对父亲又爱又恨,但内心深处又对父亲怀有隐隐的期待,毕竟她能依靠的人除了九岁的自己,就是父亲这唯一一个青壮年男子了,可惜归秦迎接他们娘俩的父亲,不是一个人去的。 他左手牵着比自己小三岁与楚公主所生的异母妹妹嬴葵,右手牵着与韩公主所生比他小了四岁的异母弟弟嬴成蹻,新的和和美美的一家五口人前来迎接他们落魄、弱小、窘迫又悲惨的娘俩。 第4章 原以为苦苦支撑自己长到九岁的“质赵之功”在他归秦后,会被秦人看重、感激,然而—— 老秦贵族们完全不将他与母亲放在眼里,母亲于他们而言,只是一个卑微小商贾之女,上不得台面,如同玩意儿一般可以在酒宴上随手就送人的舞姬罢了,而他也是卑微赵女所生的上不得台面的小质子。 大父眼中看不见他们娘俩,两位大母华阳太后与夏太后看不上他们娘俩儿,无数咸阳贵族看不起他们娘俩儿,身在赵国,赵人在身体上毒打他们娘俩儿!归秦后,秦人在精神上毒打他们娘俩儿! 成蹻在私下里多次指着他的鼻子大肆辱骂他,让他带着卑贱的母亲滚回邯郸!不要与他抢夺父王!不要与他争夺王位!公室内含着金汤匙出生,一落娘胎就没有吃过一点儿苦的堂兄弟们用居高临下的姿态,指着他的鼻子讥笑着辱骂他母亲是卑微的二嫁贱妇!他是“赵狗”!他不应该叫“嬴政”!该叫“吕政”才对! 九岁的他这才意识到,原来他是没有“母国”的人,在赵人眼中看来他是“虎狼秦人膝下的狠辣小狼崽子”!在秦人眼中看来他是“战败赵女所出的窝囊小狗崽子”! 所有人都欺负他!欺负他母亲!彻底被逼急的他,如同眼睛中冒着绿光、被饿狠的饥饿小狼崽子般,在去拜见大父、两位大母的第一天就在大父为曾大父守孝的太子府后花园内一气之下与几十个公室孩童打群架!可惜——他一人打不过几十人!事后,父亲严厉地大声呵斥他!华阳大母和夏大母点着他的脑袋、指着他的鼻子辱骂他没有教养!娘家人全部因为秦王室而死亡的母亲赵岚孤立无助,面对两位看不起她的婆婆,听到自己嫡亲大母夏太后向大父提议,要把他送到雍城旧都好好管教的话后,母亲立刻惊恐的抱着他,让他给大父磕头赔罪,她一个柔弱女子也长跪在大父面前哭着磕头告罪,说都是因为自己出身低微、学识浅薄、眼界狭窄没能在邯郸教导好他,哭得稀里哗啦、上气不接下气的,烦得大父只能挥袖作罢。 这些不堪的过往,让他自己变得冷血无情,在他彻底掌权后,把他不自量力的造反弟弟给杀了!覆灭赵国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驱车到邯郸把当年毒打、欺负他们娘俩儿!杀害自己母族、侮辱自己外家人的所有赵国贵族们都给按着户籍一个不剩的屠干净了!把不听话的嬴姓公室子弟或贬、或杀、或流放了!可是……从小与他相依为命的母亲却被嫪毐这个假太监蛊惑心神不要他!唯一的幼时好友燕丹也派来剑客荆轲刺杀他! 痛苦的少年,压抑的青年,高压的中年,活生生把他逼成了一个冷厉、肃然、阴鸷、狠辣、不易亲近的性子!阖宫上下除了犟种大儿子敢数次直着脖子与他直谏,最小的儿子敢在他面前撒娇卖痴外,其余的儿子、女儿们见了他尽是懦懦弱弱、胆小的缩在一旁,小孩子更是看到他后就被吓得闭上眼睛,扯着嗓子哇哇大哭。 可是,他今日究竟瞧见了什么样稀罕的景致—— 他——刚满半岁,性子犟的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长子给他生的长孙,竟然努力在他母亲怀中兴奋的咧嘴笑着想要往他怀里扑,满眼之中尽是对他的喜爱、崇拜。 纵使是冷心冷肺的嬴政看到眼前这奇怪的一幕,也忍不住伸出两条长臂将白嫩可爱的小胖墩儿从长媳怀中接了过来。 然而,下一瞬,他只觉得自己的手背突然一湿。 低头一看,刚冒出几粒小白牙的长孙因为咧嘴笑的时间太长了,一挪到他怀中,一长串亮晶晶的哈喇子就顺着他肉乎乎的小下巴滑下来,不偏不倚正正好的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因为长孙与幼时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容貌而勾起痛苦回忆,还偏偏有些小洁癖的皇帝陛下瞬间回忆截止、身子一僵,两个瞳孔也不由微微一颤:“……” 而当着自己最为崇拜的祖龙陛下的面,当场出丑的缨小胖墩儿仰头看看大父俊朗的面容,再低头瞧瞧骨节分明的大手虎口上那拉丝的哈喇子也微微张开了小嘴:“……” 提心吊胆了一路,生怕初次进宫的儿子在他大父面前出乱子,偏偏真的当众闹乱子了的王灵看着眼前仿佛静止一般的画面,无声地在心中发出了土拨鼠式尖叫:[啊!——] 在一片尴尬到寂静的无声沉默中,小胖墩儿忙“咿呀”一声,讨好的笑着用自己的袖子给皇帝陛下手背上的哈喇子仔仔细细擦干净。 嬴政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正想将怀中的小胖墩儿重新送回到长媳怀中,恰在此时脑海中蓦地响起了一声“滋滋滋”的古怪音调(电流声),他抱着小奶娃的长臂微微一顿,以为自己幻听耳鸣了,可是,低头却看到怀中的小奶娃也瞪大丹凤眼,露出了一副惊喜又错愕的模样。 嬴政:“???” 听着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机械电子声,看着悬空出现,漂浮在自己与始皇大父中间那如平板大小的透明光幕,秦影震惊过后,简直是又喜又懵。 【宿主,秦影(秦缨)你好!】 【作为大秦穿越者的你,祖父秦始皇,父亲嬴扶苏!天胡开局,天崩结局!】 【半岁时,你因为高烧意外将脑袋烧坏,从此呆呆傻傻,虽为始皇长孙、扶苏长子,但是在皇室内的存在感却极低!】 【即便命运对你不公,可是——你却“脑残”志坚,韧性十足,从不轻言放弃!】 【十岁的你,命运终于迎来了转机,顺利绑定盲盒签到系统,系统能量帮你修复了你的脑损伤,智商恢复正常且记起前世记忆的你,迎来了新生,然而——此刻距离你祖父嬴政沙丘病逝还有一年!距离你父亲拔剑自刎还有一年!距离你被你十八叔胡亥杀死还有一年,距离大秦彻底玩完还有三年!】 秦影:“???” 【“滴”……】 【为了挽救你自己可怜的命运,为了mqga!请努力奋斗吧 !少年!】 【请在半个时辰内,完成新手任务——一鸣惊人,让你的家人亲戚长辈们惊奇地发现,咦——皇帝陛下的长孙胆子竟然如此大!】 【任务完成奖励:随机盲盒抽奖一次】 六个月大的秦影,乍然听完脑海中一串长长的机械音后,瞬间错愕得瞪大了眼睛。 这个世界终究还是癫了!老天啊!他才半岁大啊!哪来的十岁! 而抱着小奶娃的皇帝陛下也长眉微蹙,因为他又听到脑海中响起了“滋滋滋滋”的古怪声音。 看着眼前一大一小的表情似乎都有些古怪,站在对面的王灵不由开口试探地说道:“父皇,缨怕是快要尿了,不如儿媳先把他抱下去,不耽误您忙?” 儿媳/母亲的声音将一大一小的注意力唤了回来,嬴政发现脑海中也没有奇怪声音了,正准备颔首同意,只觉得下巴一痛。 在满殿宫人和儿媳惊恐的目光下,嬴政低头就看到自己怀里的小胖墩儿,甜甜笑着伸出小手从他下巴上硬生生的薅下来了几根黑黑的长胡子。 王灵立刻欲哭无泪的跪下赔罪道:“父皇息怒,缨他年龄太小了还不懂事儿,不是故意冒犯您的。” 看到长夫人都吓得跪地了,满殿宫人以及后脚进来的蒙毅、赵高也忙跪下,一时之间无数人都在心中发出了相同的呐喊:[咦——皇帝陛下的长孙胆子竟然如此大!] 第4章 蒙毅赵高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小奶娃看着众人的反应似乎终于知道自己做错了,颇为心虚的咧嘴笑着“咿咿呀呀”奶声奶气地将他捏在右手中的几根胡须如同插苗一般重新插回到了皇帝陛下打理得整整齐齐的美须之中,完事后,还用小手如同埋土一样,轻轻扒拉了几下旁边整齐的胡须将其挡住,免得那几根“自由自在”的胡子掉了。 这“罪加一等”的骚操作算是彻底把满殿之人给整不会了! 跪在长夫人身后的乳母春,看着陛下微眯的凤目,以及自己那仍旧只顾着在陛下怀中,咧嘴傻乐、双眼亮晶晶瞧着陛下的小主子,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当场昏过去,满脑袋都是刷屏的一句话:[完蛋了!完蛋了!陛下发怒了!缨小公子今日第一次入宫拜见陛下就要彻底失掉圣宠了!] 跪在春前面的王灵也紧张的攥紧双手、心脏“砰砰砰”直跳,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的一大一小,毕竟眼前这位帝国决策者可是出了名的性情冷漠,狠辣的驭下手段人尽皆知。 这些年,从关外的六国贵族们到秦王室、公室内外的嬴姓子弟们只要惹到陛下的,纵使是陛下同父异母、同母异父的亲弟弟们,陛下也能眼睛眨也不眨地将其杀个干干净净!一个孙子又如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硬生生拽掉陛下的胡子、胡乱玩弄,也是在伤害龙体,对陛下不敬的行为啊! 伴君如伴虎,身为皇室长媳的王灵太知道皇室内的亲情有多么稀薄了,她并不担心儿子的小命会因为这事就出意外,只担忧儿子这傻乎乎的玩闹行为会在陛下这里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那么以后缨的前程与圣宠也就别再有指望了。 第5章 其余垂首低眉跪在地板上的宫人们也是大气不敢喘一下。 无人吭声,满殿的寂静,紧张又压抑的氛围在殿内肆意蔓延,唯有跪在屏风前的蒙毅眼中快速划过一抹笑意。 作为陛下的全能助手加贴身侍卫的蒙内史,与陛下相伴数年,对陛下藏在冷面之下的真实性情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陛下虽然人看着很冷情、非常不好接近,但骨子里却不是一个滥杀、易怒之人。 君不见,几十年前的白起战神与如今的王翦老将军,两位秦国名将,早年间有相似的命运,但晚年时却迎来了天差地别的生活。 二人都为大秦打了一辈子的仗,前者却被昭襄王冤杀,为秦国征战多次,却最终死在了他从未参加过的一场战事里,于隆冬之中拔剑自刎之前身上的所有官职还被昭襄王给撸得一干二净,真可谓是潦倒凄惨的狠了。 而王翦老将军同样打了一辈子的仗,却被陛下一步步封为“彻侯”,打通了秦国二十级的军功爵制,为将几十年,自己老年之时从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上全身而退不说,儿子王贲也在军中大权在握,长孙女嫁给了长公子扶苏,长孙王离也备受陛下重视,王家的日子过得蒸蒸日上,足以看得出来陛下骨子里的仁义了。 小皇孙虽然拽龙须的举动,顽皮大胆了些,可陛下根本就不会在意的。 果然——在蒙毅的思量中,他就瞧见陛下用眼神示意宫人取来柔软干净的帕子,亲自拿着帕子仔仔细细将小皇孙肉乎乎小下巴上挂着的一串哈喇子给擦干净了。 王灵见状眼中浮现一抹诧异,紧跟着就瞧见陛下对她出声道: “无妨,王灵你起身吧,只是几根胡子罢了,朕并未生气。” “多谢父皇。” 王灵心神一松,赶忙道谢从地板上站了起来,其余人也都跟着纷纷从地板上站了起来。 秦影听懂大父“不生气”的话后,眼中的光亮变得更璀璨了,又忍不住伸出小手摸摸大父衣服上绣出来的精致暗纹,捏捏点缀在上面的细碎宝石,咧嘴笑着欣赏大父的俊朗容貌,满脸都是痴汉模样。 嬴政看到长孙极其灿烂的笑脸,不禁往上稍稍挑了一下好看的长眉,着实不明白,这个小胖墩儿怎么会这般喜爱他?那清澈眼睛中对他露出来的热烈崇拜几乎都要幻化成实质了。 活了三十九年,从小到大,一直在接受别人恶意的嬴政,早已经习惯了他人对他的恨意、惧意和敬意,头次面对这般直白、发自真心的赤诚崇拜与喜爱时,他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高兴,而是不适应、甚至内心深处隐隐有些无措。 因为早年间经受的苦难太多,而根本不会处理任何亲密关系的陛下避开了小奶娃过分热烈的目光,不着痕迹的轻轻用手指摸了摸怀里小胖墩儿的软乎乎肚子,将其重新递给了站起来的长媳。 重回母亲怀抱的秦影也再度听到脑海中响起了系统播报的声音: 【震惊!宿主真是艺高人胆大!竟然敢当着大秦忠臣蒙毅上卿与大秦奸臣中车府令赵高的面,于众目睽睽之下,硬生生薅掉威深势重始皇帝的五根龙须!完事后,还敢重新乐呵呵的做扦插动作进行糊弄!致使皇帝陛下精心打理的漂亮长须变得乱七八糟,令其在众人面前形象受损!使得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在心底惊呼——皇帝陛下的长孙胆子真大啊!】 【任务挑战成功,恭喜宿主顺利完成“一鸣惊人”的新手任务,奖励宿主在今晚亥时初,进行盲盒抽奖一次!】 从这语调平平的机械音中竟然听出几分“震惊体”的秦影不由眨了眨眼睛,这也行?! 他只是看到系统发布任务之后,悬空的透明光幕上霎时间就跟着出现了倒计时的图案,在倒计时的催促下,才下意识伸手薅了几根大父的长胡子,没想到竟然真的有效。 可是——蒙毅?赵高? 秦影趴在母亲怀里左扭右看,在满殿宫人中,看到了那两个一前一后站在屏风旁边的高大男人。 站在前面的男人,容貌清俊、气质文雅,很像是出自贵族的蒙毅。 而站在后面的那个男人就是刚刚领着他和母亲进来的,相貌长得倒还算端正,可是散发出来的气质却没有那般自信向上,想来就是出自隐宫的赵高了。 可是这二人看着都很年轻,显然是仕途才开始没几年,怎么都不可能做到“上卿”、“中车府令”的高位吧?那么系统对他俩的官职称呼又是怎么回事儿? 想起系统之前说的“十岁的你”,秦影忍不住蹙了蹙小眉头,他已经隐隐感觉出来这个盲盒系统有些奇怪了,但他现在根本没功夫去认真琢磨,再度忍不住双眼亮晶晶地盯着自己始皇大父,怎么看都看不够,满脑袋都是彩票中大奖的兴奋惊喜尖叫音—— [啊!我大父竟然是始皇陛下!始皇陛下竟然是我亲生大父!大秦啊!活的祖龙啊!活的始皇帝啊啊啊啊!爷爷奶奶!我出息了!] 十八岁的年纪正是藏不住事,感情还万分充沛的热血时候,爱与恨都展现的明明白白 的。 在长孙炙热的目光下,嬴政再度听到了脑海中有“滋滋滋滋”的古怪声音,他闭了闭眼,觉得可能是自己昨晚睡的时辰太晚了,早朝时又被犟种大儿子给气到了,故而今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产生幻听。 他薄唇微抿,紧抿薄唇,微微低头看向长媳开口道: “王灵,扶苏今日被朕关禁闭的事情,与你们娘俩儿无关,你莫要在意,回府之后也不必多想,只要照顾好你们母子二人就行了,到时间了朕自然就把他放了。” 一听到这话,王灵来时担忧了一上午的心情总算是松缓了许多,忙抱着儿子对着陛下微微俯了俯身,欣喜地说道:“诺,多谢父皇,儿媳明白了。” “至于,秦缨。” 突然听到自己大父喊自己名字,秦影立刻瞪大眼睛,搂着母亲的脖子,在母亲怀里直起来了小身子。 看着小胖墩儿如此机灵,嬴政眼中也不禁划过一抹笑意,接着对长媳说道: “你抱着小家伙去后宫看看蔷夫人吧,她也一直念着这孩子的。” “诺。” “那父皇,儿媳就先抱着缨去拜见母妃了,不留在这里打扰您忙了。” 王灵再度俯身道。 看到皇帝陛下颔了颔首,她也忙抱着儿子、领着乳母匆匆离去了。 站在原地目送母子俩渐渐离开的嬴政,却拧眉看了一下窗外的天色,对着候在一旁的心腹爱臣出声吩咐道: “毅,去把夏无且喊来。” 听到陛下竟然要喊太医,蒙毅心中顿时一惊,不敢犹豫,赶忙匆匆转身离去。 赵高听到这话,也不禁心生疑惑,小心翼翼地撩起眼皮,觑了一眼陛下的面容,发现瞧不出喜怒与不妥,再度垂下脑袋,静悄悄地做起了背景板。 即便他进入章台宫以来,已经精心伺候始皇帝一个多月了,但这位心思太过深沉,纵使他仔细观察了,也还是没有弄懂这位一丝丝的真实想法,想要混成如蒙毅那般的帝王心腹,他还有好长好长的路要走呢。 赵高心中一叹,努力为自己打着气。 …… 窗外蓝天白云,天气极好,随着时间的推移,金灿灿的太阳已经渐渐移到了头顶之上。 临近午时,宫中的气温已经有些热了。 当始皇被提着药箱匆匆赶到章台宫内的夏无且诊脉时,另一厢,被母亲抱着乘坐着轿撵刚刚来到后宫区域的秦影,来不及让乳母用帕子帮他擦掉额头上热出的一层细汗,就被母亲左手捏着肥肥的小屁屁,右手点着光洁的脑门,神情严肃地认真教育了。 第5章 拜见大母 “缨,@#**宫,**大母,你大母很*爱你,##**@出生,#*洗三、满月……礼物,若你###**揍你##屁股!”(缨,待会儿咱们要进蔷薇宫中拜见你大母,你大母很疼爱你,虽然今日才第一次见你,但是冬日里,你刚出生、庆贺洗三、满月、百日时,你大母都派人给你送来了丰厚的赏赐,若是你进去后在你大母面前也像在大父跟前调皮捣蛋的作怪,小心回府后阿母狠狠揍你小屁股!” 看着母亲微眯的眼睛,听懂母亲话语中满满的威胁之意后,秦影立刻乖巧的咧嘴甜甜一笑。 王灵见状也只当儿子听懂了,遂让跟在身后的春快走几步上前禀报。 …… 片刻功夫后,待秦影被母亲抱着跨过宫门槛,刚刚进入前院,就有些惊讶的张了张嘴。 只见这院子就像个大花园一样,五颜六色、葱葱郁郁的,收拾的分外漂亮。 西墙边挨着墙根,种了一排半人高的月季,东墙之上爬了整整一面墙的蔷薇花。 四月的天儿,月季开的灿烂,蔷薇也全部盛开了,微风吹来,满墙的花朵都在随风微颤,给这庄严肃穆的黑压压宫墙都增添了一丝色彩,仿佛整个宫殿都变得柔和了,这点和严肃的秦风不符合,倒是十分切合楚风的浪漫。 第6章 看着母亲欣赏花墙时的轻松愉悦表情,显然与去拜见大父时的紧张模样不一样,秦影心中就有数了,想来大母和母亲的婆媳关系处得还算不错,喜爱养花种草的大母应该是个热爱生活、性子很随和的人。 所以说,他父亲其实是随了大母的性格吗? 正这般思索着,秦影就被步子不停的阿母一路抱着走过前院,穿过中院,甫一进入后院,就瞧见一个身材窈窕、穿着米黄色宫装的中年美妇笑吟吟的带着几个宫女朝他们娘俩儿快步走来。 看到来人,王灵也忙抱着儿子,加快脚下的步子,几步上前微微俯身行礼道: “灵拜见母妃。” “哈哈哈哈,灵不用客气,快快起身,你还抱着孩子呢别把小家伙给摔了。” 来自云梦泽的楚国公室贵女,眉眼温柔地笑着将儿媳妇搀扶了起来,同时认真端详起了正满眼好奇望着她的小奶娃。 看到小不点儿可爱的模样,她眼中的笑意就变得更浓了,微微低着头,用白皙的手指轻轻捏住秦影的小手上下摇晃了两下,眉眼弯弯地温声笑道: “小乖乖,想来你就是缨了吧?我是你的大母。” “你长得可真好啊,眉眼间像陛下,但这脸上的神情倒是与你父亲幼时一模一样呢。” 虽然大母的湖北口音不太容易听懂,但却感受到对方满腔慈爱的秦影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啊啊啊”地咧嘴笑着努力从母亲怀中直起小身子。 看到儿子听完婆婆的夸奖,变得如此兴奋的模样,王灵简直哭笑不得地对婆婆说道: “母妃您可是莫要再夸这个厚脸皮的小淘气了!儿媳入宫前和他强调了多遍进宫后莫要顽皮,但是刚刚在章台宫时,他一到父皇怀里就硬生生拽掉了父皇好几根胡须,还把一把打理的漂漂亮亮的美须给玩弄的像个鸡窝一样,当这满殿宫人的面破坏父皇的形象,儿媳当时都快要吓懵了!” 看着母亲嘴巴开开合合、语速极快的吐出一大段话,秦影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好吧,他差不多听懂了母亲是在给大母告他的状了。 蔷夫人看着儿媳无奈的样子,又瞧了瞧待在儿媳妇怀里微微仰着头看着自己母亲说话的孙儿,小胖墩儿直棱着一双小耳朵认真倾的专注小模样,瞬间就把她逗得乐出了声。 她稀罕地伸出双臂将孙儿从儿媳妇怀里接过来,低头亲昵地贴了贴小家伙嫩乎乎的脸,然后对着儿媳妇笑着宽慰道: “灵,你在章台宫内也不用太过小心翼翼,陛下虽然看着威势逼人,但大人有大量,也不可能会和缨一个吃奶小娃娃计较的。” “外面天儿热,你们娘俩儿先随本宫去殿内坐坐,喝杯蜜水吧。” “诺,多谢母妃。” 王灵笑着颔了颔首,亲热地伸手扶着抱着儿子的婆婆,婆媳俩说说笑笑着往殿内走去。 等两大一小在后殿大厅内的坐席上坐下后,宫女就忙用托盘端来了几杯点缀着红枣的蜜水。 王灵端起铜杯抿了一口温水,坐在大母怀中的秦影也被大母拿着小勺子喂了几口甜滋滋的蜜水。 他边张口喝水,边观察着殿内的装潢摆设,没曾想,下一瞬就被母亲的话给完全吸引注意力了。 如今女子的地位还没有遭受到疯狂打压,宫廷内也还没有“后宫女子不得干政、议政”的森严规矩。 王灵喝了半杯蜜水润了润微干的喉咙,瞧见婆婆脸上因为抱到孙子而绽放的灿烂笑容,纠结几息后,还是微微拧眉,看着婆婆小声开口询问道: “母妃,您可知今日早朝上良人究竟是因为说了什么话,才触怒陛下,被罚禁闭一个月吗?” 听到儿媳妇突然提起了自己的犟种大儿子,正低着头、笑盈盈地握着小勺子给孙子喂蜜水的蔷夫人右手一顿。 站在一旁的宫女见状,忙伸手从自家夫人手中接过了小铜勺。 秦影也满眼好奇地仰头看向大母,他也很想知道自己的倒霉爹究竟是说了什么天怒人怨的话,才把始皇大父给气狠了。 芈蔷瞧了瞧孙子懵懂的眼睛,又看向满脸担忧的儿媳妇,沉默了片刻后,才无奈地摇头苦笑道: “还能因为什么?不还是因为郡县制那事情闹得吗” “啊?”王灵听到这个回答,瞬间惊得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接着蹙 眉道,“可是母妃,儿媳听说,前朝郡县制和分封制相争的事情,王老丞相和李斯廷尉不都已经吵嚷两个多月,父皇已经拍板定下统一之后全天下划分为三十六郡,实行郡县制的事情吗?怎么良人今日还在说这事儿呢?” 在母亲一长串震惊、急促、又叽里呱啦,自带马赛克加密的古语中,努力倾听的秦影总算是抓住了几个关键词“分封制”、“郡县制”、“统一”、“三十六郡”,他诧异的用小手摸了摸自己微微胀起的肚子,搞明白了具体的时间点,感情现在大秦帝国刚刚统一不久啊!怪不得自己亲爹整日忙得不着家呢! 芈蔷也闭眼点头叹息道: “唉,灵,你也是知道扶苏那性子的,他认准的事情九匹马都拽不回来。” “纵使陛下已经拍板了郡县制,可是儒家一派的学者最会写文章了,这些天攻击郡县制的儒家学者们笔杆子都没有消停过。” “扶苏从小开蒙时就有明显的儒学偏好,长大后亲近的老师们也都是儒家的博士,他是长公子,是宫中所有孩子的领头羊。” “这不是高、将闾他们也快要大婚了吗?扶苏就在今日的朝会上给陛下谏言,觉得陛下即便不给成年的弟弟们列土封君,但也可以赐予封地,通过收纳赋税好让婚后的日子过得宽绰些,却被陛下给一口否决了。” “陛下在朝会上明确说了,统一之前的封君就不说了,大秦统一之后要重新丈量全国土地,所有土地上的税收以后都要收归国库,一统后,无论是皇室子女,还是宗室内的天潢贵胄们,若对大秦做不出突出贡献的话,今后除了按时拿到的月例外,不会再对其封赏任何土地了。” 听到这话,王灵惊愕的张了张口,神情复杂地低声评价道: “这……母妃,陛下的所思所想果然超出寻常国君甚多,儿媳还是头次见到不给自己亲生儿女谋福利的君主,父皇的所思所想虽然能看出来是为了大秦好,但这一刀切的政策想来又会把宗室内的那些族老们给逼急了。” “唉,可不是嘛?”蔷夫人轻轻捏着怀里孙儿软乎乎的小肚子,追忆往昔道,“陛下的性格向来冷硬的很,说什么就要做什么。” “常言道,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这么多年,陛下与大秦宗室的关系就没有融洽过,要不然秦王政八年时,长安君在屯留举旗造反时,咸阳宗室内的人也不会跟在后面一呼百应了。” “陛下这诏令虽然很让人难受,但也没什么好说的啊,毕竟陛下连他自己儿女都不准备分封,更别提给宗亲们分封土地了。” “在这件事情上,本宫也觉得陛下没错,着实是扶苏这个犟种大哥太过疼爱底下的弟弟妹妹们了,无时无刻不在为这些小的,谋福利。” “私下里你在章台宫内说说,陛下未必会搭理他,可他要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直谏,那些宗亲们也都会像闻到鱼腥味的猫一样,死死就扒拉着喊上去了,陛下哪会能忍呢?别说陛下要发怒,罚他到王陵内面壁思过一个月了,本宫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都恨不得把他脑袋撬开,好好看看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 “堂堂大秦长公子,整日和自己父皇政令相左!这得亏他占了个长子的名分,底下的一大串弟弟妹妹们还都各个不成器,但凡有个出挑的,本宫夜里可就要为了你们长房的前程担忧地睡不着觉了!” 看着一向好脾气的婆婆说着说着都怒骂起了自己良人,王灵忙伸手轻轻拍了拍婆婆的胳膊,温声哄道: “唉,母妃您莫要息怒,我父亲昨日已经回到都城了,等儿媳见了父亲之后,会让父亲以后在朝堂上多多劝劝良人,莫要让他与父皇对着干的。” “嗐,灵,你有心了。” 芈蔷也笑着拉了拉儿媳妇的手背。 完整听完婆媳俩对话,搞懂一半内容的秦影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自己这个倒霉亲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作为一个疼爱弟弟妹妹的好大哥显然是半点儿毛病都挑不出来,可对一个帝国储君来说,他亲爹还有的历练呢。 想想他那早逝的曾大父(子楚)还曾给造反的叔爷爷(成蹻)年纪小小就封为“长安君”呢,而自己大父生了十八个儿子,别说到驾崩都没立太子了,连个“封君”都没有册封!着实是铁面无私,心中只有大秦帝国。 从帝国决策者的角度来说,大父这想法才是正确的,天下所有的土地税收都应该是国库的,怎么能够是一个贵族的私产呢?看看老朱家后期是怎么穷的?不就是因为疼爱子孙的老朱大手一挥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扒拉到儿孙碗里,使得后期明朝的财政都硬生生被庞大又分外能生的朱家宗室给吃穷了!待到明朝末期时,老百姓们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老朱家的成员们一个个撑的嘴里流油。 第7章 哎呀,这般一想,他发现自己对大父的喜爱又多了一层,高兴的他不由咧嘴傻乐地“咯咯咯”笑了出来,而一旁正因为儿子/良人被关禁闭的事情,而神情低落的婆媳俩听到小奶娃发出来的声音,都下意识低头看向他。 瞧见大母和母亲的目光,秦影刚想挥舞小手,下一瞬小身子就一僵,小奶娃立刻“咿呀呀”地伸出两条短胳膊急急忙忙想要让一旁的春乳母抱他,还拼命扭动着小屁屁想要从大母怀里往外爬。 这突然而来的举动倒是把蔷夫人给吓了一跳,她转头看向儿媳困惑地出声询问道:“灵,缨这是怎么了” 第6章 外公舅舅 王灵看懂儿子求助的小表情后,眼皮子也是重重一跳,来不及回答婆婆的问题,就如弹射般从坐席上跳了起来,弯腰掐着儿子的小身子将其高高抱了起来,看到那黑色开裆裤中垫的米黄色尿布微微有些湿了,她在心中松了口气,幸好,幸好—— 儿子总算是反应得快,使劲儿憋住了,若是今日皇长孙初次进宫就在章台宫内当着满宫的人把口水滴到他大父的手背上了,到了蔷薇宫还当众尿到他大母的宫装上了,那她这个做母亲的可真是尴尬的没眼看了。 心中庆幸的王灵边将着急的儿子往春的怀里塞,边转头对着婆婆笑着解释道: “母妃没事儿,这孩子出门时刚刚在府内喝了一碗养乳,到您这儿了您又疼他,给他又喝了半碗蜜水,这是小肚子喝胀了,没忍住尿了。” 听到儿媳妇的解释,看着乖孙一张小圆脸红彤彤、紧攥着两个嫩乎乎的小拳头、满眼生无可恋的模样,芈蔷瞬间绷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灵,没想到缨这小胖墩儿年纪小小竟然还挺爱面子的,本宫记得扶苏半岁大时也没像他这般好玩啊。” “一个半岁大的奶娃娃罢了,尿了就尿了,难不成本宫还会笑话他吗?” “竹,你们几个快带着小公子下去收拾一下。” 蔷夫人边畅笑着,边随手指了几个宫女吩咐。 宫女们忙憋笑点了点头,领着春去净房了。 [累了,毁灭吧!] 脸色红的直发热、一双小耳朵也羞得通红的秦影尴尬的用脚趾蜷缩着抠小袜子,小婴儿的身体真是令他手足无措啊! 可也正是因为他这当众出糗的事情,才成功让婆媳二人摆脱了刚刚的负面情绪,笑着围绕着秦影的糗事亲亲热热地聊起了养孩子的话题。 也算是另一种的彩衣娱亲了,秦影心中这样安慰自己。 春乳母和宫女们的手脚都很麻利。 约莫一刻钟后,秦影就在净房内被宫女们用温水洗干净小屁屁,春乳母还从随身带着的小包袱取出一整套干净的小衣裳里里外外帮他换上,重新垫上干净的尿布后,他又被乳母给抱着准备送回内殿。 可秦影的那股子出糗的害羞劲儿还没有结束,担心再听到母亲和大母的取笑,他直接紧紧闭上眼睛装睡,可是婴儿的本能却令他刚闭眼一会儿就变成了……真睡。 等春小心翼翼地将打横抱着的小奶娃重新递到蔷夫人的怀中时,半岁大的缨小胖墩儿已经睡得小肚子一起一伏,嘴上还吹出来圆润的口水泡泡了。 瞧见小奶娃刚尿完就睡熟了,蔷夫人温柔地用手指摸着孙儿的小肚子,感慨 地低声道: “唉,孩子还是小时候好啊。” 跪坐在一旁的王灵听到婆婆语气中的怅然,也忍不住轻声劝道: “母妃,您宽心吧,父皇说了到时间后就会把良人放出来了,以后战事少了,我父亲在都城内待的时间长了,也会多多在朝堂上劝着良人莫要行冒险之举的。” 蔷夫人笑着点了点头。 窗外树影婆娑,白云游走,转眼间又是金乌西坠,倦鸟归林的暮色时刻。 大片大片的绚烂火烧云将整个咸阳上空都烧得红彤彤、金灿灿的。 睡得嘴巴有些发干的秦影蹙了蹙小眉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后,发现了熟悉的房梁,墙上半开的雕花木窗外遍布着夕阳余晖。 秦影闭眼又打了个小哈欠,原来在他睡着时母亲已经带着他从宫中回来了。 他晃了晃晕乎乎的小脑袋,一骨碌翻了个身子想要从小床上爬起来,然而,下一瞬,他的小身子就不受控的高高升空了。 这一突然的转变,惊得秦影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像个小乌龟双手双脚在空中直扑腾,紧跟着耳畔处就传来两道笑声,一道豪迈、浑厚,一道阳光、青涩。 伟大的镜头美学往往是一张帅脸、美脸之后出现一张更帅、更美的脸。 可当秦影努力挣扎着将毛茸茸的小脑袋转过去时,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张黑脸之后,出现了一张更黑的脸。 站在后面的春乳母看着小皇孙发愣的样子,以为小主子是被王大将军和王小将军给吓着了,忙上前将小皇孙从王大将军怀里抱过来,轻轻摇晃了一下怀中的小奶娃温声说道: “小公子,这是您的外大父和小舅舅。” 听懂乳母的话后,秦影再度看向面前两个激动又热情望着他的男人。 一个差不多四十岁的模样,皮肤黝黑,蓄满了一大把络腮胡子,看着行事很粗旷,因为胡子的遮掩倒是看不太分明容貌,另一个约莫十五、六的模样,一身皮肤同样被晒得黝黑,但因为年纪小还没有蓄胡,透过肤色还是能够看出来立体五官的。 知道这是自己姥爷和舅舅,他也毫不吝啬的奉上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两大一小,六目相对后,少年人立刻像是只小狼狗一样,激动地“嗷——”一嗓子喊了出来: “缨小公子,我是你嫡亲小舅舅!” “咿呀!” 看着少年高兴的都快要蹦起来了,秦影也给面子的挥舞小手,身子往前扑,到了舅舅怀里,然而还没等他在舅舅怀里调整好舒服的姿势,下一瞬一张蓄满络腮大胡子的大脸就扎到了他软嫩光滑的脸蛋上,上下左右地蹭着,脑袋上方还传来了一个高亢的秦腔: “缨儿,额是你滴外大父!额想死你咧!” 【滴……】 【宿主,经系统检测,你一直在外面打仗的外祖父王贲和小舅舅王离在听到你不傻了的消息后,就急匆匆跑来长公子府内看望你。】 【虽然你半岁过后就是呆呆傻傻的,但是作为你的亲人们,你的外祖父和小舅舅还是非常爱你,每每在外面征战胜利后都会给你带回来当地的土特产。】 【可是他们二人对你父亲很有成见,一是因为你父亲不仅亲儒,与蒙氏一族的关系要比与自己正经的岳家还要好,二是因为他们始终认为都是因为十年前你父亲因为在朝堂上言语不当,触怒你大父被关了禁闭,连累着长公子府内的人都被吓着了,你的几个乳母也因为疏忽使得半岁大的你与一个雨夜中不慎染上风寒,继而引发高热,烧坏了脑子。】 【这十年来,你的外家与你父亲的隔阂非常深,但是死亡的压迫感近在咫尺,希望宿主能够努力缓和你外家和父亲扶苏之间的关系,让他们出力向你大父求情,希望你大父能快些把你正在守长城的父亲给接回咸阳。】 “啊~” 听完脑海中蓦地出现的一串长长的机械音,秦影不禁眨了眨丹凤眼,下意识张口喊了出来,原来事情竟然是这样的吗? 结合两次系统的声音,他已经隐隐搞明白了,自己这个系统应该是个“傻瓜半成品”,系统的认知有误,一直将视角放在了十年后,两次播报的都是他穿越到这方时空后原本的命运。 [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是因为我现在就想起了前世的事情,所以在蝴蝶翅膀的扇动下,盲盒签到系统早到了十年?并且与我绑定了,但是系统是个“本成品”,智能性不够,分不出明确的年份?!] 意识到问题本质的秦影,漂亮的丹凤眼一寸一寸地亮了起来。 可是他的外大父和小舅舅根本不知道系统的存在啊,在他们爷俩儿眼中看来就是——王贲忍不住手快的把外孙从自己儿子王离怀中夺过来了,还用长满络腮大胡子的脸去和小奶娃亲热的玩贴贴,把宝贝外孙给吓得瞪大眼睛发出了一声“啊~”后就不敢再吭声了。 王贲见状心虚的不行,转头看向自己儿子。 王离白了自己父亲一眼,弯腰从紫檀木的婴儿小床内拿起一个拨浪鼓冲着宝贝外甥,边摇晃着边温声笑道: “缨,来,喊舅舅。” 乳母春:“……”[果然,老王家三代,三代男人的智慧全用在战场上了!] 后脚进来的王灵恰好听到了自己弟弟让她半岁大的儿子开口说话,没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几步上前将儿子从父亲怀中抱过来,对着父亲和弟弟说道: “阿父、离,缨才半岁大刚学会爬,根本不会说话呢,你们俩别站在这儿了,先坐下吧。” “哈哈哈,好。” 第8章 王离尴尬的伸手摸了摸后脑勺。 王贲也乐呵呵的在坐席上坐下了,一双虎目还是忍不住望着女儿怀里的小奶娃。 他刚听到女儿有孕的消息时就带着儿子去燕地打仗了,完事后直接又南下去齐地了,没想到战事一持续就是快一年,等他回来后,外孙不仅出娘胎里,还都满半岁了,完美错过外孙出生、洗三、满月、百日的王大将军心中略微有些遗憾。 秦影在母亲怀里看着眼巴巴望着他的外大父和小舅舅,心中也涌现一抹暖意,因为他明显地感受到了两位长辈对他的疼爱。 之前几个月,他有意识后,只是听母亲提过几嘴,外大母回老家给曾外大父、曾外大母侍疾了,外大父带着小舅舅去外地打仗了。 因为他一直分不清自己所处的时空,也搞不清楚父母的具体身份,就从未料想过旁的。 眼下听到系统直白的说,他外大父是王贲、小舅舅是王离,秦影激动的都想要扒着母亲的肩膀咿咿呀呀地站起来了,老天啊,谁懂啊! 真真是天胡开局啊! 【我大父——千古一帝秦始皇!我曾外大父——秦朝打通二十级军功爵制的战神王翦啊!】 第7章 系统构成 “缨,老实点!” 看着在自己怀中左扭右动的顽皮儿子,王灵忍不住伸手在小奶娃的屁屁上轻轻拍了一巴掌,跪坐于对面的王贲瞧见这一幕却心疼坏了: “闺女,你莫要打缨啊,小娃娃活泼点多好。” “是啊,阿姐,缨儿多可爱啊!” 王离也紧跟着看着自己长姐说道。 “好好好,我身为缨的母亲觉得他调皮,现在连轻拍他屁屁教训一下都不行了吗?” 王灵简直被父亲、弟弟这心疼外孙/外甥的模样给逗得哭笑不得,她伸手指着怀里安静下来的小胖墩儿,对着父亲和弟弟又“巴拉巴拉”地讲述了一番儿子白日在章台宫和蔷薇宫中的“壮举”! 秦影听得小圆脸微微发红、两只小脚丫再度忍不住抠起了袜子,他已经有种感觉了,今日在宫中发生的事情将会成为大人们以后每每回忆起都要发笑的黑历史了! 毫不意外的——王贲、王离听到女儿/长姐讲述的“长孙趣事”后,也忍不住齐齐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王贲边笑边虎目发亮地看着对面的外孙毫不吝啬地大声夸奖道: “哎呦!缨儿,真不愧有我王家一半血脉!身为陛下的皇长孙就应该胆子大些才行!不过想要成才,光胆子大不行,脑袋也要灵光,以后长大了千万莫要学了你父亲那犟种性 子。” 听到父亲唏嘘姐夫的话,作为小舅子的王离也忍不住轻轻点了点头,虽然他的身份根本没有资格评价长公子,但他在内心深处对自己这位姐夫的观感真的挺一言难尽的。 诚然,姐夫无论品德还是才华都是当世一流的君子人物,着实无愧于他出自《诗经》的好听名字,可问题的关键是,他的身份是皇帝陛下的长公子,未来是要从陛下手中接过大秦皇位的,君子的名声虽然好,但是为君之人若一味讲究仁德,能压得住底下彪悍的臣子们以及那些根本不死心的六国余孽吗? 在依靠着法家治国、兴国的大秦,作为长公子的姐夫偏偏对儒学赞赏有加,他毫不怀疑,若是现在他姐夫继位了,肯定会给他底下的一大串弟弟、妹妹们都赏赐土地、赏赐爵位的。 唉,这犟种姐夫简直是没法评说,根本就不类陛下! 看到父亲话中对良人毫不遮掩的贬低,王灵眼中也滑过一抹无奈。 她知道,不仅父亲对良人观感平平,连如今朝堂上深受陛下宠幸的廷尉李斯、国尉缭、四朝老臣纲成君蔡泽对良人也有很大的敌意,除了因为私交,和良人关系不错的蒙氏一族与一众维护分封利益的老秦贵族外,其余从关东而来、跟随陛下一路覆灭六国的外地新贵们对良人这个长公子着实不算太热络。 直棱着一双小耳朵努力倾听的秦缨也不由眨了眨眼睛,没想到他父亲和外家的隔阂竟然这般早就出现了。 【滴……】 【宿主触发随机任务——父慈子孝。】 【请宿主注意,近年来,随着你大父身体的衰弱,前朝的局势也变得暗潮汹涌,你的外大父对你父亲不满已久,你的舅舅对你父亲也有很深的成见,此刻距离你大父沙丘病逝还有一年,希望宿主能在三个月之内,让你的外大父减轻对你父亲的敌意,早日进宫劝告你大父,让你大父将你的父亲从长城那边召回来,任务完成后奖励盲盒抽奖一次。】 秦影听到这突然想起的一串机械电子音不由愕然地张了张口,看着机械电子音落下后,再次凭空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透明光幕,光幕上已经出现了“三个月”的电子倒计时。 他忍不住蹙了蹙小眉头,着实是不太理解这半成品系统究竟在说什么?他父亲是被大父关禁闭了,又没有去守长城,怎么让大父将倒霉爹从长城那边召回来? 奇奇怪怪、不清不楚的。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准备缓两日再看看这个不算紧急的突然任务。 王贲、王离今日下午来长公子府本来就是为了看外孙/外甥的,瞧见秦影活泼好动的性子与胖乎乎的健康小身子后,瞥见窗外天色隐隐有些擦黑,宵禁时刻快到了,遂笑着从坐席上起身,与闺女/长姐告别就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了。 …… 待到天色彻底暗下来,秦影吃完乳母喂给他的一小碗鱼肉糊糊,又被乳母抱着进入净房内洗完澡,换上了一身宽松的丝绸小袍子躺进婴儿床内休息。 他不禁集中意识,将脑海中隐藏着的系统光幕给调到了眼前,潜心研究起了自己绑定的盲盒签到系统。 他发现这个系统主要有三个板块构成,一个是自带的系统商城,商城中售卖的物品琳琅满目,有许多异世界的物品;另一个是约莫二十立方米大小的系统空间,用来储存系统物品的;剩下的一个就是五彩斑斓的大转盘以及转盘之下四四方方的抽奖盲盒了。 他每日可以用意念完成“系统签到”的“常规任务”,签到一次能随机获得1~20个“盲盒币”不等,获得的“盲盒币”能积攒起来用来在系统商城中购物,也可以兑换“随机盲盒抽奖次数”。 除了日常的“常规任务”以外,还有各种各样系统随机发布、有明确截止时间点的“临时任务”,“临时任务”准时完成会获得“盲盒抽奖次数”亦或者是“盲盒币”的奖励,若是任务失败了,就会倒扣账户余额中的“盲盒币”。 今日的任务栏中,常规的签到任务、以及新手任务“一鸣惊人”都完成了,还有一个“父慈子孝”的任务正在“进行中”。 账户余额有签到获得的“9”个“盲盒币”,看着系统商城页面中修仙世界售卖的灵水、灵果、各种强大功效的美妙丹药,秦影就馋得流口水,恨不得能立刻买下来送给自己崇拜的大父!可惜瞧清楚那修仙世界商品下标得金额数目中那一长串的“零”简直要比他上辈子的身份证号码都长! 简直昂贵的离谱! 他深深觉得若是仅仅依靠着他一日日签到攒“盲盒币”,兴许他攒到死都买不了一枚修仙界的丹药,想来以后只能靠着“盲盒抽奖”的机会来期待手气大爆发,获得价值连城的好东西了。 这般想着,秦影的眼皮子就变得越来越重,他努力撑开一条眼缝瞥见悬浮光幕上出现的在章台宫内获得的盲盒抽奖机会,倒计时只剩下十五分钟了。 [只,只要我再,再熬个十五分钟就能进行盲盒抽奖啦,忍,忍住。] 秦影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刚在心中勉励完自己,下一瞬就紧紧闭上了眼睛,盖着薄锦被的软乎乎小肚子也一上一下有规律的起伏了起来。 亥时初,夜色浓郁,明月高悬。 清冷的月光透过半开的雕花木窗静静照射在章台宫的漆案上,将宽大的黑色漆案蒙上了一层如水般的亮光。 白日里头戴通天冠、身着黑袍的威严始皇帝如今刚刚沐浴完,穿着一身极为宽松的黑色丝绸凉袍,跪坐在漆案旁,又长又顺还带着满满水汽的黑发随意披散在脑后,两个宫人正拿着柔软的帕子跪坐在始皇身后,小心翼翼地帮着陛下将半干的湿发擦干。 漆案旁边吉金灯架上摆放着的蜡烛微微摇曳,将陛下领口处露出来的一大片白皙又紧致的胸肌照得泛出了一层蜜色的光,嬴政正捧着一卷竹简,就着烛火,认真地看着李斯呈上来的文书。 如今天下初定,关东六国的庶民们完全没有成为“新秦人”的认知,还没有从惊慌失措的亡国阴影内走出来,许许多多因为母国覆灭从而阶级滑落的亡国贵族们简直要恨死始皇帝了,全都蛰伏在暗处,偷偷拉帮结派的,妄图造反。 嬴政深知地域的统一仅仅只是初步的统一,要想让大秦万万世的传下去,必须要从思想层面实现“七雄一统”。 第9章 七个诸侯国就有七种语言、七种文字,秦国的钱币到了韩国就得换成韩币,韩人去了隔壁的魏国又得兑换成魏币…… 齐国常用的容量单位是“豆、区、釜、钟”,而秦国常用的容量单位却是“合、升、斗、斛”…… 赵国的一斤重量与燕国的一斤重量不同…… 楚国的一尺与韩国的一尺也不相同…… 各诸侯国用的度量衡杂七杂八的,车轮间的距离也都是不一样的,若是按着车辙前行,赵人刚刚驾车走出赵国的边境线就得下车重新到魏国租车,沿着魏国土路上碾压出来的深深车辙印继续前行…… 常言道,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治理江山难上加难。 半月前,始皇深思熟虑后,决定花费大力气将如今天下各地混乱无序的文字、度量衡、货币都定下统一标准进行整合,再以咸阳为中心,统一各地车轮间的距离,修建数条直通六国故地的高速驰道。 他敢大胆的设想,与他相伴二十多年、政令心意相通的李斯就敢根据陛下的想法,放飞思绪、展开思路积极进行实际操手的落地构想。 仅仅一旬的功夫,李斯就根据皇帝陛下天马行空的“一统思想”的种种设想,做出来了一整套能够着手投入实施的现实操作方案。 嬴政对他能干的斯卿分外满意,瞧见竹简上方写李斯提议以秦国现在使用的“大篆”字体为底本,再次设计出来一套能够通行全国的“小篆”字体;以黄金作为“上币”,以秦国通行的半两钱作为“下币”,在全国范围内建立起统一的货币政策,方便各郡进行商品交换和经济发展等等诸多具体的政策,狭长的凤目中就闪过异彩连连。 他拿起放在笔架上的毛笔正准备蘸上朱砂在李斯呈上来的竹简上进行批阅 ,突然之间一股仿佛山崩海啸般的强烈困意涌上来,让他的清明意识都变得有些模糊了,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将脑袋往下坠。 下一瞬,“嘶——”的一声头皮阵痛传来,皇帝陛下原本混沌的意识也骤然清明了几分。 第8章 大秦亡啦! 跪坐在身后为皇帝陛下擦拭黑发的俩宫人看到她们竟然将陛下的头皮扯痛了,立刻惊慌无措地跪地磕头求饶道:“都快奴等笨手笨脚,扯痛陛下长发,罪该万死!” 候在外面守夜的赵高听到内殿突然传出来的动静也忙快步走了进去。 入眼就看到两个宫人正握着帕子,害怕不已地跪地磕头赔罪,而皇帝陛下却在低着头用修长的手指揉捏着眉心,似乎是困极了的模样。 他瞥了一眼滴漏,小心翼翼地躬身上前,轻声询问道: “陛下可是要安寝了?” 嬴政闻言遂睁开眼睛,对着两个惶恐胆怯的宫人抬了抬手指,声音低沉道: “你们退下吧,是朕自己困倦低头扯到头发了,不关你们俩的事情。” “诺。” “诺。” 两个宫人听到这话立刻如蒙大赦的松了口气,忙轻手轻脚从地板上爬起来,躬身快速告退了。 赵高觑着始皇帝的神情,看到陛下仅仅瞥了一眼摆放在不远处的滴漏,就不自觉的蹙起了两条斜飞入鬓的浓黑长眉。 现在才刚刚到亥时,距离皇帝陛下安寝的时间还整整有一个时辰。 嬴政心中浮现一抹疑窦,不明白往常这个时间点神采奕奕的自己,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还没到子夜,他怎么就困倦得快要睁不开眼睛了?如同中了迷药一样,整个人的意识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伺候皇帝陛下一段时间了的赵高也敏锐的发现今日的陛下似乎困得特别早,而且困意特别重,眼神看着都有些发懵了,他不由又往前走了两步,俯身温声道: “夜已经很深了,微臣不如服侍陛下先安寝吧” 嬴政瞥了一眼堆积了满漆案的褐色竹简,眼中闪过一抹挣扎,理智上他很想继续提起朱笔批阅竹简,但是上下眼皮却快要黏上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不甘的歇下了继续办公的心,按着漆案从坐席上站起来,低头对着眼前这个新来不久的年轻小吏淡声吩咐道: “今日朕要提前休息一个时辰,明日你记得提早一个时辰将朕唤醒。” 赵高忙恭敬地俯身行礼道: “诺!” 嬴政这才揉着额头、趿拉着柔软的丝鞋,绕过一扇巨大的玉面屏风,进入自己的寝宫,刚刚踩着脚踏,上了沉香古木制作的龙榻,没来得及思考通往六国故地的高速驰道究竟要修多宽,什么时候开始建造,下一瞬,他的意识就被一股强烈的吸力一把拉进了无穷无尽的黑暗中。 后脚跟进来的赵高看到始皇帝今日竟然刚上龙榻就睡着了,心中更觉得稀奇了。 整个章台宫的宫人都知道这位皇帝陛下的小习惯,兴许是幼年凄苦的经历与成年后频繁受到的刺杀,让这位帝王内心深处很没有安全感,即便在夜里睡觉时都对外界有着一层深深的防备,素日时总会握着秦王剑上榻安寝,而今夜秦王剑还好好地悬挂在墙上,始皇帝就已经躺在龙榻上睡着了。 [陛下今晚怎么会如此困倦呢?] 赵高心中很纳闷,他脚步轻轻地走到龙榻边,动作轻巧地将薄薄的锦被抖开盖在陛下身上,又蹙眉走到三足镂空的熏香炉边,仔细闻了闻熏香,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心中就放心了,想来陛下今夜的困倦只是一个巧合罢了,他遂用双手精心调整了熏香炉的位置,又低声安排好几个守夜的宫人后,就抬脚去外面候着了。 …… 夜空中的繁星点点,明月高悬,趴在墙根处啼鸣的蟋蟀都渐渐不叫了。 闭眼躺在龙榻上睡觉的皇帝陛下,在某一刻,眼皮子开始快速抖动了起来。 【身着黑色宽袖睡袍、赤脚站在凉丝丝地板上的嬴政看着周遭云雾缭绕的景象,下意识往腰上摸自己的佩剑,却摸了一个空。】 【看着腰间空空,他不禁长眉微蹙,转身打量了一圈迷雾,心中疑惑道:[这里是何处?难道朕是在做梦吗?]】 【“哈!终于等到抽奖的时间了,也不知道我第一回抽奖究竟会抽出个什么东西!”】 【隔着重重迷雾,一声稚嫩又古怪的声音突然传入嬴政的耳朵中,他瞬间机警地往前看,他很确定这句发音(普通话)非常地奇怪,纵使他精通雅言与七雄文字,也分辨不出来,这究竟是哪里的口音?但是更加令他惊奇的则是——他能听懂这陌生的语言究竟在说什么!】 【“呀,这转盘还挺漂亮的!”】 【奇怪又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了,嬴政微微抿了一下薄唇,还是决定前去看看。】 【他抬起双臂拨开挡在面前的重重白雾,边在心中数着步数,边朝着发声源的位置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二十步……三十步……九十步……九十九步。】 【刚数完“九十九”,嬴政就发现挡在面前的迷雾稀薄了很多,隔着淡淡的白雾,他瞧见前方约莫三十步外,有一个身穿黑色小衣裳、胎发黑黝黝的小奶娃正背对着他坐在一个一人高五彩斑斓的大转板之下。】 【那奇怪的口音正是从小奶娃嘴中发出来的,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婴语”吗?嬴政伸手抹上下颌上的长须暗自思忖,同时盯着小奶娃圆润的后脑勺仔细打量,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小娃娃瞧着有些眼熟,但因为只有一个小背影,他看不甚分明。】 【他下意识想要抬脚往前走,却看到前方那个背对着他的小奶娃突然伸出两只小手,使出吃奶的劲儿,“咿呀”一声转动了一下那个大转盘,大转盘咕噜咕噜转了两圈,“噗”的一下伴随着一朵彩云吐出来了一个小木盒,小奶娃也立刻欢快的打开小木盒,从中取出来了一本厚厚的四四方方的东西,这神奇又玄幻的一幕令嬴政瞳孔微颤,本欲前进的脚步也停住了。】 【“嘿嘿,让我看看这个盲盒中究竟抽到了什么!”】 【[盲盒?这是何物?]听着“婴语”中的陌生词语,嬴政心头上浮现一抹疑惑。】 【“呀!竟然抽到了一本《史记》!”】 【[《史记》?这是记载什么朝代的史书?朕为何从未听过?]嬴政心中的谜团更多了。】 【“今日在宫里听大母说现在大秦刚统一,朝中还正因为分封制与郡县制吵个不停呢,说明今岁应该是秦始皇二十六年。”】 【[宫里,大母,秦始皇二十六年?!]嬴政微微惊得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前方那个有些眼熟的小奶娃,这孩子难道是今日初次进宫拜见他的长孙秦缨吗?】 意识到前方的小奶娃极有可能是对自己满腔喜爱的长孙后,嬴政心中的警惕瞬间就消散了大半,下意识迈步往前走,紧跟着就听到小娃娃用一种崩溃又无语的语气,奶声奶气地大声喊道: 【“来!让我翻一番《史记》,哦,距离秦朝灭亡还有十四年。”】 第10章 刚统一天下的始皇帝脚步一僵,瞬间呆愣在了原地:“……” “唉,我阿父最后自刎而死,我那毒辣的十八叔篡位后三年玩完大秦!大秦二世而亡,这般困难的局面究竟该怎么破局呢?!” 始皇帝闻言骇然的瞳孔一缩,无意识将右手捂上心口,险些当场心肌梗塞,满眼都是不敢置信、不愿相信、不会相信:“!!!”[什么?!朕的大秦刚刚建立,就要亡啦?!] 愤怒又震撼,复杂难言、无法表述的情绪让嬴政震惊到失语,反应过来的他立刻紧抿薄唇,快速抬腿朝着自己胆大包天的长孙走去,然而——“砰——”的一声脚底凉丝丝的玉帝地板开裂,皇帝陛下心中一惊,刚低下头,下一瞬整个身子就失重一样往下掉,与此同时头顶之上还有一大团的东西伴着呼呼风声砸了下来。 心神巨震的始皇抬头看清楚那迎头落下的竟然是数也数不清的鲍鱼后,惊得凤目圆瞪,“啊——”的一声就怒吼着睁开眼睛,直挺挺地从龙榻上坐了起来。 瞧见皇帝陛下今夜竟然又梦魇了,守夜的几个宫人立马担忧地跪地惊呼道:“陛下!” 宫人 的喊声将受惊的嬴政注意力拉了回来,他迷茫又惊骇的眼神迅速变得如深潭般幽静。 听到寝宫动静的赵高也忙麻溜地从外面小跑了进来,入眼就看到始皇冷汗涔涔地直挺挺地坐在龙榻上,双眼如炬、表情凝重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象。 [这难道又是做噩梦了?] 赵高心中滑过一抹思绪,接过宫人端来的铜杯,小心翼翼地递到龙榻边,对着神情明显很不对劲儿的始皇帝恭敬地轻声道: “陛下可是口渴了?不如先喝杯温水定定神吧?” 嬴政抿唇接过铜杯,敛眉咕咚咕咚喝下半杯温水,混沌的意识也慢慢变得清明了。 显而易见,他刚刚做梦梦到了自己的长孙。 纵使偶尔他会在夜深人静时陷入幼年在邯郸的噩梦生活内挣脱不出来,但是今夜噩梦的内容要比童年的灰暗经历更让嬴政心惊胆战。 他不自觉的攥紧手中铜杯,长孙奶声奶气说的那段内容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一遍遍回响—— [朕的大秦现在刚刚建立,再过十四年就要灭亡了?!] [扶苏最后拔剑自刎?胡亥三年玩完大秦?!] [大秦二世而亡?!] 这都是些什么狗屁倒灶的玩意儿?! 嬴政面上平静,心中却正掀起惊涛骇浪!他的理智告诉他,刚刚只不过是个噩梦罢了,兴许《史记》也只是某个六国余孽写的一本反书罢了!可是那真实的坠落感,以及那迎头砸下来的鲍鱼群,即便是在梦中,他都能清楚地感受到脚踩在玉质地板上的温凉触感,以及那鲍鱼无法忽略的臭味。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莫名其妙的困意?奇奇怪怪的婴语?不清不楚的史书? 这一切的一切,莫非? “!” 嬴政低头伸手揉捏着眉心的手指一顿,狭长的凤目中闪过一抹狠辣之意,定是有六国余孽贼心不死!明面上刺杀不了朕就在暗中对朕行巫蛊之术!妄图扰乱朕的心智!诅咒朕的大秦! 简直是罪无可恕!必须找到罪魁祸首将其抓起来!!夷三族!!! 心中愤恨难消的始皇帝将握着铜杯的手指攥的发白,盯着面前的赵高,眼神阴鸷,厉声道: “赵高!速传朕之意,立马在宫内开展地毯式搜索,查找是否有胆大包天的贼人在宫中暗行巫蛊之事!另外传话给蒙毅,让他速速带长公子扶苏、太史令、巫祝、方士进宫面圣!将胡亥也给朕逮来章台宫!” “天亮后,再去长公子府抱长孙缨进宫面见朕!” 第9章 扶苏胡亥 赵高乍然之间听完皇帝陛下这段又急又气、还蕴含着浓烈杀意与恨意的话,心脏剧烈一跳,着实是不明白始皇刚刚究竟是梦到了什么,竟然要在大半夜内喊来这么多的人入宫,而且十八公子今年不过四岁,这般小的孩子,究竟是如何触怒陛下了?竟然被陛下用到“逮”这个字? 即便心中很困惑,但他明白“巫蛊之事”自古以来就是宫廷中不可触碰的禁忌,不敢过多瞎猜,也不敢耽搁片刻,赶忙恭敬地朝着始皇帝俯了俯身,就快速退下了。 …… 黑暗的夜色中,几只羽毛油亮、长着棕色眼睛的猫头鹰正直挺挺地站在秦王宫中的百年古槐树枝上,准备狩猎,瞧见原本昏暗无比的巍峨宫殿群突然灯火一盏盏亮了起来,尚未到开门时间的宫门也轰隆隆地被两脚兽们打开了。 喧闹的声音如同海面上涌起的波浪一样,在静谧的深夜之中传得很远很远的。 被打扰的没法抓老鼠吃的猫头鹰们立刻大声鸣叫着,抖了抖双翅,扑棱棱地朝着北边的王陵飞去。 初夏的时节,北郊,庄襄王的陵寝内松柏青翠。 虚岁二十的长公子扶苏原本正躺在床上阖眼休息,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一惊立刻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顺手摸上放在床侧的青铜佩剑,下一瞬就听到门口处传来了蒙毅熟悉的喊声: “长公子,卑职深夜前来打扰您了,还请您恕罪,陛下在宫中发出急召,命您速速前去章台宫内面圣。” “什么?” 扶苏闻言大惊,忙匆匆下床穿上丝鞋,披上外袍,握着青铜佩剑就急匆匆地拉开房门,走了出去,看到如水的清冷月光之下,蒙毅焦急的面容后,他不禁上前两步蹙眉出声询问道: “蒙内史,父皇怎么会突然三更半夜地让你来王陵中传唤我?” 看到长公子披散着黑发、满眼疑惑的样子,蒙毅摇了摇头抱拳叹息道: “长公子,具体的事情,卑职其实也不太知晓,只知道似乎是陛下梦魇了,现在的情绪如暴雨前夕的压城黑夜一般,极其压抑,十分的不好,匆匆传令要卑职将您带回宫中,还请您快些梳洗一下随着卑职入宫面圣吧。” 扶苏听到这话,心中一沉,也不再多问了,立刻点头道: “行,那毅你在这儿稍等我一刻钟的时间。” “诺!” …… “滚!你们都给本公子滚!” “你们这些贱婢竟然敢在本公子熟睡的时候强制把本公子吵醒!一个个要小心你们身上的皮!我要让父皇把你们通通砍了!” 清竹宫侧殿内。 一个长得胖乎乎的小男孩儿正气恼的像是一只膨胀的河豚般,龇牙咧嘴地挥舞着双臂,站在床榻上又蹦又跳的乱吼,向着满殿宫人发泄着他满腔愤怒的起床气,一时之间令宫人们都不敢靠近。 赵高看着面前胡闹着不下床的十八公子,眼中不由滑过一抹意外,着实是没想到前些天在皇帝陛下面前表现的天真可爱的小公子,私下里脾气竟然如此急躁。 他正想开口说话,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声清冷的中年女音: “胡亥,你又在闹什么呢?没听到你父皇要见你吗?还不快快下床梳洗跟着陛下派来的人去章台宫。” 看到表情肃然的母亲蹙着柳眉突然出现,原本还在哭闹着不下床的胡亥如同一只被捏住脖颈的小野猫一般,瞬间安静了下来,撇着小嘴乖乖在床边坐下,任由宫人们给他穿袜、穿鞋、梳洗。 赵高瞧见来人也忙恭敬地俯身拜道: “微臣拜见清夫人。” 姬清眼尾一瞥,淡淡扫视了赵高一眼,而后不发一言的转身就离去了。 赵高见状心中颇感意外,着实是没想到,这位的脾气竟然真如传闻中那般清冷。 与蔷薇宫中生于楚国公室的蔷夫人不同,清夫人的来历可就有的说了,她乃是韩王安的嫡出公主,庄襄王的亲生母亲夏太后乃是她的嫡亲姑祖母,长安君嬴成蹻的母亲姬琳夫人是她的嫡亲姑母,虽然十几年前,因为夏太后薨逝、长安君造反、姬琳夫人去世、韩王国灭亡一系列不好事情的发生,使得清夫人身后的依仗基本上消失了大半,但是作为始皇帝的表妹,纵使是没有生育过,姬清在秦始皇的后宫中也占了一席之地。 十八公子的生母有些特殊,乃是一位来自义渠故地的胡姬,虽然长相貌美、能歌善舞,但是身份卑微,被陛下临幸一次后就好运的有了身孕,十月怀胎,在一个盛夏的夜晚亥时生下了一位小公子,陛下遂为幼子其名“胡亥”。 然而胡姬却是个没有福分的,在小胡亥半岁大时就不幸香消玉殒了,因为清夫人一直没有开怀,故而陛下就将自己最小的儿子抱到了自己出身韩王室的表妹身边抚养。 王室公主,性子清冷,才华横溢,但是她……似乎并未将胡亥小公子用心教养啊? 赵高看着被宫人们梳洗打扮完之后,还满脸愠色的十八公子,心中暗忖道。 眼前的这孩子虽然年龄小,但是藏在眼底深处的戾气可是不少,这戾气对出身于隐宫、从小就受尽欺负的赵高来说简直是再熟悉不过了。 第11章 清夫人在后宫的地位仅仅低于生下长公子的蔷夫人,而一个好好的小公子却被她养的,竟然在皇帝陛下面前和背后完全是两张面孔,啧!有意思! 赵高掩去眼底的众多情绪,神情温和地对着胡亥俯身笑道: “十八公子,您若是收拾好了就请您随着微臣前往章台宫中面圣吧?” 胡亥毕竟才只有四岁,纵使被宫人们里里外外穿戴整齐了,他还是困得 不行,边打着哈欠,边仰着脑袋打量着面前陌生的高大男人,奇怪地出声询问道: “你是谁?怎么打扮的像宦者又不像宦者呢?你难不成是一个假太监吗?!” 赵高听到这明晃晃嘲笑自己的话,脸上神情丝毫未变,仍旧笑眯眯地躬身答道: “回十八公子的话,微臣不是宦者,乃是不久前从隐宫考入章台宫中为陛下做事的尚书卒史赵高,之前曾在章台宫内与您有一面之缘,当时就被您的浑身气度给吸引了,觉得这阖宫上下,十八位公子之中,唯独您最有勇气,敢在陛下面前撒娇,陛下对您也是最不同的。” “今夜微臣其实不是故意来打搅您的好眠的,而是陛下安寝时似乎梦到您了,所以梦醒后,就特意让微臣前来接您去章台宫呢。” “哈哈哈哈,是吗?原来你是为我父皇整理竹简和文书的办事小吏啊!” 心中原本还有些起床气的胡亥一听到这么好听的马屁话,立刻不气愤了,下垂的嘴角都被钓成了翘嘴,还仰着脑袋仔仔细细打量着赵高的面容,记下对方的长相,复述道: “你说你叫赵高?” “对,微臣赵氏,名高。” “你出身于隐宫,难不成你是罪人之后?” 赵高嘴角一抿,无奈地点头道:“是的,微臣运气不好,祖上是有罪的落败赵国公室。” “行!赵高,本公子记住你了!你现在快些蹲下背着我去前朝拜见父皇,我还困得睁不开眼呢!” 胡亥闭上眼睛,哈欠连天道。 “诺!” 赵高立刻蹲下身子,等到十八公子将整个小身子都趴在他的背上了,他才乐呵呵的抱着小豆丁两条细细的小腿,慢悠悠的从木地板上起身,抬脚朝着殿外走去。 其余宦者们也立刻就迈腿跟上了。 …… 子夜。 漫天的繁星被飘来的厚重乌云给慢慢遮住了,迎面而来的夏风也带上了一丝沁人心脾的凉爽。 赵高背着十八公子行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听着身后小孩儿清浅的呼噜声,他的心中突然滑过一抹念头——[若是我能够做十八公子的老师,教授他秦律的话,是不是就能够在皇帝陛下的心中占有更多的份量了?] 这个念头一落地,瞬间如野草般疯长。 …… 轰隆隆——的雷声在深夜之中炸响,伴随着呼呼大风,夏季的夜雨说来就来。 章台宫内气氛压抑,来了许许多多的人。 宦者们冒着大雨,在各处宫殿间穿梭,认真搜寻着“巫蛊”的物品。 蔷薇宫中盛开的花墙被豆大的雨点子给砸的花瓣纷纷落下。 完全不知道自己第一次盲盒抽奖究竟带来多大风波的秦影正将两个微攥的小拳头放在脑袋两侧,睡得嘴角微微流出了些口水,听着窗外雨打叶片、大风叩窗的声音,卷着自己的小被子,翻了个小身子,继续香甜的熟睡。 躁动不安的一个“漫长雨夜”在阖宫人的提心吊胆之中,总算是一点点地亮了。 翌日,清晨,当雨打瓦片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在头顶上响起时,秦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眼就透过半开的纱窗瞧见了窗外雨打竹叶的景象。 一场暴雨下过后,窗外的空气异常清新,整个世界仿佛都被雨水洗干净了。 秦影打着小哈欠,努力回想了一下昨夜的梦,竟然发现已经模模糊糊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唯有悬浮在空中的光幕提示着他已经完成了一次盲盒抽奖,抽到的《史记》正静静躺在系统空间内。 他先集中精力,完成了今日的签到任务,手气比昨天好些,抽到了“十八个”盲盒币,加上昨日获得的盲盒币,他手中已经有整整“二十七个”盲盒币了。 说多不算多,说少其实也不是非常少,秦影正准备想要刷新一下系统商城,看看有没有什么限时降价大甩卖的促销优惠活动,突然之间感受到身下的热意,他立马惊得熟练一骨碌翻身从自己的紫檀木小床内爬了起来。 他都伸出两条短胳膊做好让乳母抱他下床的准备了,谁知,待他扒着木栏杆努力慢慢站起来时,才发现原本这个时候应该站满仆人的房间,今日除了他之外,竟然空无一人。 “咿呀啊呀!”(快来人呐!) 第10章 二次进宫 王灵正站在门外听着宫里人讲话,突然听到屋内儿子的小奶音,忙带着站在身侧的乳母春进入了房间,一眼就看到自己儿子能扶着栏杆站立了。 她心中一喜,面上刚露出笑容,想起来昨夜王城内闹得沸沸扬扬的巫蛊风波,笑容就又很快散去了。 刚睡醒就能看到自己母亲,扒着木栏杆的秦影也很高兴,可是他急着去解决五谷轮回的事情,几乎是春乳母刚刚走到小床边,他就咿咿呀呀地抓着春乳母的袖子急切地想要往床外去。 春乳母也压下心中对小主子的忧虑,先抱着小奶娃往净房去了。 约莫一刻多钟的时间后,等秦影在净房内里里外外被收拾好,换上一身凉快的丝绸小衣裳重新被春乳母抱出来时,竟然看到一个身穿黑色甲胄的高大男子正在背对着他与母亲讲话。 他微微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这突然出现的男子是来干什么的,下一瞬,男子转过身子,看到他的正脸,秦影不禁诧异的瞪大了眼睛。 这人竟然是昨日在大父宫内有一面之缘的蒙毅!更让他错愕的是,蒙毅昨晚究竟是干什么了?眼圈下的浓重青黑色都能和滚滚媲美了! 看到皇长孙过来了,一宿没睡的蒙毅并没有因为对方年纪小而轻视,恭敬地对着待在乳母怀中双眼好奇看着他的小奶娃俯身拜道: “蒙毅拜见缨公子,陛下急召宣您前去章台宫内面圣!” 一句话中只听懂自己名字和“急召”两字的秦影不禁眨了眨眼睛,王灵几步走过去,从春的怀中接过自己儿子,对着蒙毅叹气道: “蒙内史,还请你稍等片刻,等缨喝些羊乳后,我会陪着他一起去面圣的。” 蒙毅俯身道:“诺。” 秦影被面前这景象都给搞懵了,他昨日不是刚去过宫里了,怎么今日一大清早又入宫呢?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在场的大人们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呢? 蒙毅抱剑站在屏风处,看着半岁大的皇长孙坐在软塌上乖乖地低头喝羊乳,眼底深处就控制不住地浮现一抹凝重。 昨晚的暴雨之夜,风大,雨大,宫中可谓是闹翻了天。 不仅各宫的宫人们被严加审查,偌大的后花园的假山都被黑冰台的黑衣卫们给一一搜寻了,就差掘地三尺,看看究竟有没有胆大包天的六国贼人偷偷在泥土中掩埋巫蛊物品了。 没有一个人知道陛下究竟是梦魇到了什么,但所有人都看出来了,皇帝陛下做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噩梦! 蒙毅正在敛眉深思时,突然看到面前出现了一个晃动的小手,回过神的他就看到被抱在长夫人怀中的皇长孙正满眼亮晶晶地朝他咧嘴笑。 明白小奶娃是用完羊乳了,他遂微微俯身道: “既然缨公子已经准备好了,还请您与长夫人一起随卑职前去宫中吧。” “蒙内史,我良人现在……” 王灵抱着顽皮的儿子,神情忧虑地看着蒙毅。 蒙毅视线下垂,低声道: “长夫人放心,长公子无碍,他现在也在章台宫内,您与缨公子去了就能看见了。” 王灵点了点头,只有玄鸟才知道,当她清晨听闻昨夜宫中疑似出了巫蛊之事,而且陛下还深更半夜将长公子从王陵召回时的消息后,简直是被吓得头晕目眩,生怕良人这是被人陷害了。 老天啊!那可是巫蛊啊!若是沾上了,别说是陛下长子,纵使是陛下的亲生母亲都不行! 秦影则仰着小脑袋满头问号,这些大人们究竟是在打什么奇奇怪怪的哑迷?他倒霉催的亲爹不还在面壁思过吗?怎么就进宫了呢? 满心困惑的秦影被乳母抱着,跟着母亲一起上了宫廷的马车,在蒙毅的骑马护送下,快速朝着秦王宫的方向赶去。 章台宫内。 头戴通天冠、身穿黑袍的始皇帝正闭眼跪坐在漆案旁,浑 身散发着极其压抑的低气压。 长公子扶苏与十八公子胡亥已经在地板上跪了半夜了。 扶苏还好,毕竟是成年人,虽然跪的双腿都麻木了,但还是能够头脑清晰的思考现在的处境。 第12章 而胡亥就惨了,他在深更半夜内,被赵高用好话哄来章台宫前还以为父皇是因为梦见他了,想要和他同床而寝呢,哪曾想竟然一见到他父皇就被要求在地板上跪下。 从未遭受过这般严肃对待的胡亥立刻就委屈的嚎哭了起来,可是父皇却根本不看他,等到自己的大兄也匆匆忙忙赶到章台宫内,一看见父皇也立刻被要求下跪,兄弟俩并排跪在一起,膝盖下别说蒲团了,连张坐席都没有,胡亥瞬间不敢哭了。 他明白这显然是出大事了! 小孩子也有小兽般的直觉,胡亥虽然明白父皇待他与旁的兄弟姐妹们不太一样,但是他也明白他根本不可能与已经成年的大兄比的。 不说出身与年龄,单说名字就能看出来长兄与他们兄弟间的差距了。 长兄的名字是父皇从《诗经》中选的,寓意着希望长兄能如山上的扶苏树一样迎着阳光、长得郁郁葱葱、生机茂盛,而他其余兄弟们的名字都没什么太好的寓意,到他胡亥那就更敷衍了,“胡姬在盛夏晚上亥时生了一个孩子”,就叫“胡亥”了。 胡亥虽然脾气急躁,但毕竟也是宫廷中的孩子。 见到事情不妙后,他就开始仔细回想自己近段时间所做的事情,除了调皮捣蛋,不听博士讲课,在清竹宫内逗猫追狗、揪花薅草、还打碎了几个水晶盏外,没闯什么祸啊! 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更多是真的跪得很累了的胡亥,不由伸出两只小手用手背擦着眼睛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跪在一旁的扶苏见状忍不住伸手轻轻拍了拍幼弟的后背,温声低语道: “亥弟,你若是跪累了就靠在大兄身上,父皇不会生气的。” 胡亥闻言不禁心动了,他小心翼翼地往御阶之上看了一眼,发现父皇正闭着眼睛,遂挪了挪小屁股挪到兄长身旁,脑袋抵着大兄的胳膊,困倦的张嘴打起了哈欠。 作于上首的嬴政睁开凤目,瞥见下方兄弟俩的小动作,眼底深处的情绪变得复杂极了。 扶苏虽然平日里很会犟着脖子、变着法子惹他生气,但确实是一个极其友爱弟弟妹妹的好兄长,他那三个同父异母、同母异父的弟弟们,不是自己想不开要举旗造反就是生父不自量力地造反、出身还不光彩,全都被他下令一一打杀了,唯一的妹妹(嬴葵)与他感情也淡淡,是以,他着实理解不了长子这种对弟弟妹妹们发自肺腑的悲悯、仁爱之心的。 若是真依照昨夜梦中长孙所说的话,岂不是再有十一年的时间他就要驾崩了?十一年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才会让扶苏拔剑自刎?纵使扶苏没有继位,他还有旁的儿子呢,高、将闾虽然比不上扶苏的才华,但也远胜于不爱读书的胡亥,无论怎么轮都轮不到他的幼子接班啊! 要知道胡亥今年才四岁,十一年后他仅仅只有十五岁!连及冠都得再过五年呢!又没有大婚生子!胡亥究竟是如何“篡位”才拿到了皇位! 前朝又有谁在帮他?! 一个注定是傀儡的国君究竟是谁将他扶上皇位?!把耗费了几百年光阴才一点点建立起来的大秦帝国用短短三年的时间就给败光了?! 是野心不死的六国余孽在他驾崩后又复辟了吗?! 一个个念头在嬴政的脑海中盘旋,理智告诉他,昨夜兴许真的只是一场噩梦罢了,可是情感却告诉他,他仿佛真的在梦中闻到那些腌制过的咸鱼的臭哄哄味道了。 胡亥本想挪动一下姿势,趴在大兄的大腿上睡一会儿,却做贼心虚的又往上看了一眼,恰好与父皇暗沉沉的幽深眸子四目相对,吓得胡亥一激灵,立刻撅着小屁股乖乖重新在木地板上趴好。 扶苏也注意到了父皇可怕的神情,他着实是想不明白,这一夜父皇究竟是在做什么。 殿外匆匆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没一会儿,一群沾染着水汽的玄学人士就冲了进来。 领头的老太史站在兄弟俩面前颤颤巍巍地朝着上首俯身拜道: “陛下,老臣带着人将宫廷藏书的地方翻遍了,的确是没有找到一本名叫《史记》的书。” 站在老太史身旁的巫祝也紧跟着拜道: “陛下,微臣也没有在宫中发现任何与巫蛊相关的物品。” 扶苏见状忍不住拱手道: “父皇,看来您昨晚只是凑巧梦魇了,宫中并无贼人行诅咒您的事情。” 嬴政冷冷的看了长子一眼,他这个大儿子什么都不懂! 他抿了一下薄唇,转而看向领头的一个方士淡声询问道: “韩终,朕让你们炼的丹药最近有进展了吗?” 须发斑白的老方士听到帝王询问,忙恭敬地俯身拜道: “回陛下的话,还请陛下放心,炼丹之事一切顺利,目前为止,所有的药材都已经被微臣投入丹炉中了,只需要再潜心炼上七七四十九天,待到所有的药之精华全部融汇到一起,于月色之下虔诚祷告,就能结丹了!” 嬴政闻言眼中暗藏的汹涌风暴也骤然停熄了,他坚信只要长生丹药能够炼成,只要他还活着,大秦就不可能出事!任何魑魅魍魉都别想着危害他的庞大帝国! 趴在地板上,支棱着双耳认真倾听的胡亥眼中不由划过一抹浓浓的羡慕之色,父皇竟然在让方士为他炼制仙丹,也不知道仙丹究竟长得什么模样,是何种美妙的滋味,他要是也能尝一尝就好了。 胡亥馋的想要流哈喇子,而扶苏却拧起长眉,满眼不赞成地对着上首的父皇拱手拜道: “父皇,子不语怪力乱神!人命终有时,您怎么能够随意听信方士之言,炼制什么丹药呢?!这简直就是滔天大谬!” 老方士闻言立刻对着长公子俯身,语气颇为愤慨: “长公子慎言!您要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神明虽然看不到,但却真的存在,老夫乃有二十年的炼丹经验,是从正经师父手中学到的炼丹之法,与那些滥竽充数的混子可全然不同!” 扶苏蹙了蹙眉,正想再说些什么进行反驳,却看到蒙毅突然匆匆从外面走进来,对着自己上首的父皇俯身拜道: “陛下,长夫人已经带着皇长孙来宫中了,此刻母子俩正在殿外等候。” 始皇闻言不自觉的抬手摩挲起了腰间的墨色玉佩,期待地道:“宣!” “诺!”蒙毅抱拳转身。 扶苏却满眼诧异地看向自己父皇,父皇怎么还把他的妻子和儿子宣到宫里了? 胡亥也困惑的扭头往外瞧,如今整个皇室内,唯有大兄娶妻生子了,他还没有见过自己的大侄子呢! 待秦影被母亲抱着从殿外走进来了,一看到殿内满满当当的景象就惊了一跳,这是做什么?集体跳大神吗? 第11章 暴揍胡亥 “儿媳拜见父皇。” 王灵也被这满殿的玄学人士给吓了一跳,她瞥见自己正跪在木地板上表情发懵的良人后,心下稍安,遂抱着自己怀中的儿子上前几步朝着上首俯身行礼道。 时隔一日,秦影再度看见自己崇拜的始皇大父也高兴的将两个小手抱起来,做恭喜发财的模样朝着上首拜了拜。 胡亥见状不禁眉头一跳,没想到自己大侄子年纪小小竟然比他还会撒娇!他下意识转头往上首看,果然看到自己父皇脸上的表情松快了许多,他不禁心中有些发酸,果然——小儿子、大孙子,老爷子的命根子! 虽然他父皇还远远不是个老爷子,但是看到大孙子来了,自己这个小儿子就不讨喜了。 胡亥心中憋闷,可跪在他旁边的扶苏除了困惑还是困惑,根本想不通,自己父皇梦魇了,为何要宣他的妻子和儿子来宫里?! 其余人也都是这般想的。 看着皇帝陛下从坐席上站起来,沿着御阶往下走,俨然是要去长孙母子俩身边,满殿的人瞬间齐刷刷地将目光移到了半岁大的小奶娃身上。 感受到满殿的视线都朝着这边看了过来,王 灵不禁警告般的轻轻用手捏了捏儿子的小屁屁,提醒儿子莫要再像昨日那般闹乱子了! 秦影则激动地看向朝着自己一步步走来的大父,瞧清楚大父眼圈下也有蒙毅那般严重的青黑色,不由有些奇怪:[大父,这是昨晚熬夜熬穿了?通宵处理政务了?] 赵高脚步轻轻来到殿内时,恰好看到始皇帝走到皇长孙面前,视线下垂地认真打量,看着此情此景,他也很是不解:[陛下究竟为何要急匆匆地二次召见一个小奶娃?] 望见跪在木地板上的十八公子如冷宫中的宫妃一般撇着小嘴、泫然欲泣,赵高的眼中滑过一抹思量。 “缨。” 嬴政低头看着自己天真懵懂的长孙,凤目微眯,出声喊道。 “咿呀!” 听到大父喊自己,缨小胖墩儿立刻高兴的在母亲怀中挥舞起了小手。 嬴政见状不禁微微蹙了一下长眉,他发现长孙这“婴语”在现实中他是听不懂的,只有在梦中他才能无师自通话中含义。 第13章 梦——本就是玄之又玄,琢磨不透的不可控之物。 他想了想,伸出双臂将长孙从儿媳妇怀中接过来,把小胖墩儿往上抱了抱,与自己四目相对,神情认真地又说道: “##*&*&**?” 秦影懵逼的眨了眨眼睛:[请大父打开麦克风交流!] 看到小奶娃迷茫的模样,始皇又试探道: “#*#&?” 秦影闻言更懵了,他只看到自己大父嘴巴开开合合,却完全不知道大父究竟在讲什么东西。 在场的大人们也都很懵逼,不明白好端端的,皇帝陛下为何突然不说雅言,反而用老秦人说的秦语对皇长孙说出了两句匪夷所思的问话。 何为——[缨知道有一种能吐出五彩祥云的盲盒吗?] 何为——[缨是否见过一本诅咒大秦,名为《史记》的“反书”呢?] 看到怀中的小奶娃对自己所说的话语根本就没有反应,嬴政心中不知道该是庆幸还是失望。 明明昨夜梦中的长孙表现的分外灵慧,一口“婴语”说得也很是流畅,然而在现实中这只是一个还在吃奶的小娃娃,根本就没有什么特殊之处,雅言兴许还能听个半懂,可是秦语却根本一字不懂。 小娃娃虽然不会说话,但对大人们的情绪都是感受很敏锐的,尤其是在皇帝陛下一宿没睡,心神巨震之下,那没隐藏好的一点点沮丧情绪就被秦影给轻易捕捉到了。 他下意识用小手揪住大父的宽大黑袖,嬴政正准备将孙儿还给长媳,却突然长眉一拧。 “滋滋滋滋——”那古怪的声音竟然再次在他脑海中出现了! 他昨日已经让夏无且给他仔细诊脉了,他除了睡眠有些不好之外,并未有其他症状。 一次、两次他还觉得兴许是他耳鸣了,可三次、四次了,难道还是他自己幻听了吗? 嬴政眼眸深邃地低头看向怀中的小奶娃,果然看到小奶娃又诧异的瞪大了眼睛,和昨日的表情一模一样!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自己的长孙也听到了这种古怪的声音,而且小奶娃能听懂这“滋滋滋滋”的古怪音调究竟在说什么! 思及那句老话——三岁前的小孩子眼睛干净能看到大人们看不到的东西。 嬴政默默将怀里的小胖墩儿搂得稍微紧了些,同时目含打量的用眼尾往旁边扫视了一下。 【“滴滴滴”……】 【常言道,人怕出名猪怕壮。宿主如今恢复神智的消息一在王城中传开就被不少人盯上了。】 【你的大父昨日在章台宫内召见了你一次,看到你机灵聪慧的表现很满意,可惜,你的十八叔胡亥是个嫉妒心极强的人,十四岁的他听到消息后,非常恼恨你抢了他在始皇面前的风头!】 【昨晚胡亥听闻你大父有想要下一次出宫巡游的计划,立刻屁颠屁颠地跑来章台宫内使出苦肉计,足足跪了半宿!妄图想要让你大父带着他一起离都出游!】 【请宿主注意!这次巡游将会让你大父在沙丘病逝!】 【胡亥也将会顺利篡权夺位,心狠毒辣的,逼你父亲拔剑自刎!逼你母亲上吊自杀!逼你饮鸩酒自杀!逼你的十六位叔叔自杀!并且残忍的杀害了你的十位姑姑!使得三年后,你大父的所有直系后代全部绝嗣!】 听着脑海中骤然响起的电子机械音,秦影气愤的攥紧了俩小拳头,双目生火的在满殿人中搜寻,一眼就看到了跪在自己倒霉爹旁边探头探脑往这边看的小男孩儿! 破案了!这就是让老嬴家绝嗣的小兔崽子没错了! 即便胡亥现在看着只有几岁大,远远还没有做出上辈子的狠辣事情来,但是秦影一想到就是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草包玩意儿把自己大父爱之如命的庞大帝国给三年败光了!老秦家用了几百年的时间,奋六世余烈才积累下来的庞大家产让这么个败家子拱手送给老刘家了!他就气的牙痒痒,恨不得立刻从大父怀中跳下来,麻利爬到胡亥身边对他暴揍一顿! 一直仔细观察着小胖墩儿脸上生动表情的始皇,瞧见小奶娃的目光后,也跟着长孙的视线往扶苏和胡亥的方向望去。 [为何缨突然表现的这般生气?难道是那个看不见的神秘存在说了些什么话,触怒他了吗?] 嬴政边在心中思索,边对着跪在一起的长子和幼子出声吩咐道: “扶苏,胡亥,你们俩过来。” 听到终于可以起身了,即便兄弟俩下跪后还时不时挪动姿势,但半宿没有直立起身子,两条腿早已经麻木得快不能动弹了。 蒙毅见状直接俯身将长公子搀扶了起来,王灵也忙小跑了过去,二人一左一右的架着扶苏的胳膊往陛下身边走。 胡亥就简单了,直接被赵高给弯腰抱了起来,同样来到了陛下身边。 嬴政观察着小胖墩儿的表情,果然看到小奶娃眼睛亮了,证明他猜对了。 “滋滋滋滋滋——” 那神秘的声音又出现了,始皇抿唇。 秦影的眼睛却一寸寸地亮了起来。 【请勇敢的宿主当着始皇的面完成临时任务——“花儿为什么这般红,你打人为什么这般疼!”】 【任务要求:请宿主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对你狠辣的十八叔使出“降龙十巴掌”与“旋风三连踢”。胡亥虽然罪孽深重,但他毕竟是你大父的受宠幼子,比你年龄大,还比你的辈分高,亲眼目睹侄子当场暴打叔叔的人们全都惊呆了,不禁齐齐在心中惊呼:[皇帝陛下的长孙竟然敢痛打十八公子!这孩子是真彪啊!]】 【任务完成奖励:五彩神光沐浴一次,被神光照拂到的人不仅能够疲惫全消,增益体质,还能够获得“语言通”的好运技能,注:只要是人说的语言都能听懂哦!除此之外,其他万物生灵的语言听不懂哦!】 “啪!” 几乎是在脑海中电子音刚落下的那一刹那,秦影就眼疾手快的将小身子探出大父的怀里,伸开右手重重往被赵高抱在怀中的胡亥脸上糊了一巴掌。 冷不丁的一巴掌,虽然不是非常疼,但也把胡亥给打懵了,连抱着胡亥的赵高,以及始皇、扶苏、王灵、蒙毅都懵了。 没等旁观的玄学人士们伸着脖子看清楚,秦影就奶声奶气“啊啊啊啊”叫着在自己大父怀里双手双脚并用地往胡亥身上招呼,两只小手在胡亥脑袋上左右开弓的乱打,两只小腿也“砰砰砰”地往胡亥腿上招呼,甚至有的小巴掌还糊在了赵高的脑门上。 “啊!” “哇哇哇——父皇——秦缨打我!” “缨!住手!” “儿子!快住脚!” 在一片混乱中,大人们总算是回过神来了。 赵高忙抱着怀里哇哇哭的十八公子往后撤了两大步。 扶苏和王灵也忙一上一下地分别控制住了他们儿子的两只小手和两只小腿。 “咿呀啊啊啊!”(快放开我啊!我还有三巴掌没打到呢!) 瞧着光幕上快速跳动的倒计时数字,秦影还像个小牛犊子一样在长辈们怀中疯狂扭动,如果不是始皇抱得紧的话,小胖墩儿早就掉在地板上了。 看到儿子又当众闯祸了!好端端的竟然把他四岁大的小叔叔给打得嗷嗷哭!王灵只想尴尬的掩面跑走! 扶苏的脸也挂不住了,看着在赵高怀中委屈的用两只小手抹眼泪嚎啕大哭的幼弟,思及亥弟生母早逝、养母不亲、莫名其妙的 被父皇罚跪了半宿,还被缨胡乱打了一通,心中就非常不忍,立刻肃然地看着待在父皇怀中的儿子拧眉训斥道: “缨!莫要胡闹了!那是你的十八叔!” 秦影打得就是自己十八叔!胎穿半年了!他在清醒的时候见到自己生父的次数仅仅就是个位数,对自己这个长着一颗唐僧心的倒霉亲爹没有什么过多的亲情! 在这大秦帝国,他最亲昵的人自然是自己生母,可最崇拜的却唯有自己始皇大父一人! 一想到十年后会发生的事情,秦影就觉得自己全身都是用不完的洪荒之力!胡亥他不仅要打!还要狠狠的打!打到胡亥一瞧见他就条件反射的脸蛋疼! 看着光幕中倒计时只剩下五分钟了,秦影可不想要功亏一篑,立刻仰着小脑袋双眼期盼地看着自己大父,同时拼命在自己父母的双手中胡乱挣扎。 嬴政也被长孙突如其来暴揍幼子的事情给搞得一惊,但他自认自己看人还是很准的,无论是昨日、还是梦中,长孙看起来都不像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啊啊啊啊呀!” 【倒计时还有三分五十六秒,经检测,宿主的“旋风三连踢”已经超额完成,“降龙十巴掌”还差三巴掌!请宿主再接再厉!】 “滋滋滋滋滋。” 听到古怪的音调再次在脑海中响起。 嬴政眼神一凝,立刻迈开两条大长腿抱着怀里的小奶娃往赵高、幼子面前走去。 看到父皇迈腿过来了,胡亥委屈的嚎哭声更大了,没想到下一瞬,“啪、啪”两声脆响,左右脸颊齐齐一痛! 第14章 在胡亥瞪大的泪眼中,就看到他那刚满半岁的大侄子生猛的像是一只小老虎一样,将一张小圆脸憋得通红,使出吃奶的劲儿,“嗷呜——”一下子就将那两只胖乎乎的小手重重“啪——”的一下拍打到了自己脑门上了。 “啊!呜呜呜哇呜呜呜呜!” 迎头痛击! 胡亥这次是真的被打痛了,立刻用两只小手捂上自己脑门闭眼哇哇大哭了起来。 赵高也被惊得心肝一颤,这个皇长孙未免也太彪悍了些?他倒是想要抱着十八公子再后退两步,没看到是陛下主动抱着皇长孙走过来“打”十八公子吗?纵使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再往后退啊! 其余人也都被眼前的此情此景给搞得震惊不已,止不住齐齐在心中惊呼:[皇长孙竟然敢当着陛下的面痛打十八公子,这孩子的性子是真彪啊!] 【“滴”——恭喜宿主成功让你毒辣的十八叔明白了“花儿为什么这般红,你为什么打人这般疼”的朴素道理!临时任务挑战成功!】 【五彩神光已发货——】 “缨!” 看到自己儿子不仅不听他的话,反而还追着十八弟狂打,扶苏真的是怒了,他毕竟不知道未来发生的事情,在他与在场所有人的视角下,看到的都是——【皇长孙没缘由的就以下犯上地打哭了他的十八叔!】 王灵早就双手捂脸,不想再去看自己那一入宫就调皮捣蛋闯祸的儿子了。 嬴政也凝神静听,发现脑海中那“滋滋滋滋”的响声没有了。 瞧见把自己幼子打得哇哇哭的长孙反而仰着小脑袋冲他咧嘴畅笑,嬴政还没看懂这小奶娃的用意。 只听一声极为空灵的鸣声在殿内响起。 众人心头一惊,纷纷仰头往上看,只见一只硕大的玄鸟影子在空中出现,绕着始皇和皇长孙盘旋。 这神乎其神的一幕直接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得瞪大了眼睛。 【啁啾——】一声仿佛能够洗涤人灵魂的空灵鸣叫声响彻云霄。 下一瞬,玄鸟虚影变成一道五彩虹光从上到下将始皇和皇长孙牢牢笼罩住了。 这一幕震撼的所有人都下意识跪在了木地板上,胡亥都惊得瞪大双眼,不敢哭了。 在虹光之中的嬴政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因为一宿没睡的疲惫如退潮的海水般快速退去。 怀中的小胖墩儿冲他甜甜地咧嘴笑道:“大父!”(咿呀!) 第12章 大秦圣孙 眼前这玄乎其神的一幕看起来像一个漫长的长镜头,其实从玄鸟虚影出现到虹光彻底消失,也不过仅仅维持了十八息的时间,可这完全颠覆人认知的神奇现象,不亚于一记千钧重锤直接生猛地砸得满殿人头冒金星、脑袋瓜嗡嗡嗡地响。 一众痴迷玄学、日常搞玄学、恨不得能够化身为玄学的专业人士们简直都要疯了! 须发花白的老太史如同久旱逢甘霖般,最先激动的跪在木地板上,高举双手,看着上空中五彩虹光彻底消散的地方,老泪纵横地破音呐喊道: “玄——鸟——!呜呜呜呜,我大秦的玄鸟!老夫活了这般多年,总算是亲眼看到庇护我大秦的玄鸟现身了!” 身着奇装异服的巫祝们也纷纷从地板上爬起来,摇动着手中的铃铛,拍着腰鼓,嘴里念叨着神秘的咒语,当场跳起了大神。 带头炼丹的韩终更是激动的老脸涨红,兴奋地用手锤着胸膛,大声呐喊道:“神明降世!仙人临凡呐!” 这一刻,一统天下的始皇帝和他怀里的小胖墩儿彻底成了全场焦点。 玄学人士们的当场“发疯”也将其余人从惊骇到失神的状态中“嗡——”地一下齐齐拔了出来。 扶苏回过神后,不顾自己两条麻木的大长腿,立刻从地板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父皇和儿子身边快步走去。 王灵也又惊又惧地越过自家良人,捂着嘴冲到一大一小身边,上上下下打量完皇帝陛下和胖墩儿子,才声音发颤地出声询问道: “父皇,缨!你们两个刚刚都被那虹光给笼罩了,可有何不妥之处?” “是啊,父皇您……” 扶苏忍着双腿中的麻点,艰难地走到妻子旁边,刚对着自己威严的父皇担忧地询问出了几个字,就惊得瞪大了凤目。 其余旁观的蒙毅、赵高、胡亥和一众玄学人士们也都惊得齐齐瞳孔微缩。 只见—— 因为繁重政事而操劳过度的始皇帝原本渐渐染霜的两鬓如同枯木逢春般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一点点变得黑亮,凤目周围细细的纹路也像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给轻柔的慢慢抚平,甚至那漆黑幽深、藏着淡淡疲惫感的眼睛都如被灵泉滋润了一样,由内而外变得焕然一新。 三十九岁的皇帝陛下竟然凭空!瞬间!在所有人的面前!如同时光回溯一般,本就挺拔的身姿变得更加挺拔!本就俊朗的面容变得更加俊美!即便蓄着一把美须,也能透过那胡须看到陛下恢复紧致的肌肤! 这,这简直是太令人不可思议了! “父皇,您,儿臣觉得您一下子年轻了好多,瞧着不像是三十九岁,反而像是二十四、五岁一样!” 扶苏又惊又喜地仔细打量着父亲的面容,语调微颤地说道。 站在他旁边的王灵也赞同的狂点脑袋,她着实是没想到,陛下重回年轻后竟然变得如此俊美的让人挪不开眼,与即将加冠的良人站在一起不像是父子,反倒像是亲兄弟了般! “返,返老还童!” 致力于为始皇帝炼制出长生丹药的韩终捂上心口,激动的整个身子发颤,险些要当场兴奋的晕厥过去。 这一个不太恰当的类比却瞬间精准地戳在了所有人的心坎上。 世界上竟然真有重返青春的奇事!这简直是想都不敢想! 作为当事人的嬴政是对自己身体情况最了解的,这十年来,为了能够尽快覆灭六国他通宵达旦处理政务的日子简直多得数都数不清,即便有太医们常常为他看诊,但是嬴政还是能够敏感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没有以往那般健壮了,如同一个充满气的皮球慢慢变得泄气了,自己的巅峰青壮期如同流水一般过去了。 睡眠不好的他在处理政务时时常感受到脑袋隐隐作痛,尤其是昨夜噩梦惊醒后,让他心神巨震,一宿未睡,浓浓的疲惫早就让他身体、头脑变得沉重极了,可是刚刚玄鸟虚影出现时,那一声空灵嘹亮的啼鸣如同刺破黑夜的黎明一样,一下子就让他困顿的脑袋变得 清明许多,更别提当那五彩虹光从上到下将他团团笼罩之时,嬴政自己都感觉到他体内的血液在沸腾、在洗涤、在容光焕发。 他——体会到了二十多岁时,那通宵处理政务一整夜都丝毫不累的活力状态! 联想到昨晚的梦境,思及刚刚长孙突然在自己怀中暴起疯狂踢打幼子的举动,嬴政心中隐隐有些猜想,兴许是那音调古怪的神秘存在交给了长孙某个任务,长孙刚刚达成了,所以就天降异象了。 刚刚的一切,自己梦寐通过长生丹药恢复青壮的目的,竟然都被怀里这个小胖墩儿给误打误撞地带来了! 嬴政越想心跳的越快。 心潮澎湃的始皇帝忍不住凤目极亮的低头看向怀里天真无邪的小胖墩儿。 其余人也全都齐刷刷地跟随陛下的目光,看向陛下怀中的皇长孙。 秦影还丝毫不知道自己聪明过人的始皇大父仅仅靠着揣测就差不多扒清楚自己与系统的交易了! 对于任何一个始皇迷来说,能够为始皇续命,简直是所有人穿到大秦后,千方百计想要做成的第一件事情。 他刚刚也看到光幕上写了,那五彩虹光可是修仙界的好东西! 虹光仅仅笼罩他与大父几秒,就能带来这般卓越的功效!秦影心中在为大父重回巅峰状态而喜悦的同时,又略微有一点点小遗憾,若是刚刚母亲也站在他们爷俩身边,岂不也能享受到这等福泽了? 王灵伸手摸了摸儿子小脸,有些忧虑地对着儿子温声询问道: “缨,你觉得身体如何?” “咿呀呀!”(好极了!) 秦影在大父怀中兴奋的挥舞了两下嫩乎乎的小拳头,他能感觉出来自己的身子骨似乎更健壮了几分,但也没有像大父一样一下子变得“年轻”许多,当然,这也很正常,他毕竟才半岁!若真变年轻了,怕是已经从他大父怀中凭空消失,重回娘胎了! 那可就不是惊喜,而是惊悚了! 看着小胖墩儿脸上生动的表情,始皇也露出了一抹笑容,对着表情紧张的长子与长媳笑道: “扶苏,王灵,你们俩不用担心,缨觉得他的状态很好。” 扶苏闻言诧异地看了看满脸笑容的父皇又瞧了瞧咧嘴傻乐的儿子,有些吃惊地对着自己父皇出声询问道: “父皇,莫非您能听懂缨的话了?” 始皇笑着颔首:“兴许是因为刚刚那虹光的缘由,朕如今确实能听懂缨稚嫩的婴儿语言了。” 第15章 秦影也咧嘴笑得更欢了,他现在也能无障碍的听懂古语了。 看着自己儿子笑容如此灿烂的模样,王灵眼中也滑过一抹浓浓的笑意。 支棱着双耳认真倾听的众人们听到皇帝陛下不仅变年轻了,竟然还能意外听懂皇长孙那“咿咿呀呀”的婴孩语言了,心中更加羡慕了,这难道不算是掌握了一门神通嘛? 老太史一张如枯树皮的老脸兴奋的通红,头顶都快要冒白烟了,立刻伸出双手颤颤巍巍的将堵在他面前的一众“年轻人们”推开,脚步乱晃地挪动到皇家祖孙俩面前,满脸欣喜地对着始皇帝出声谏言道: “陛下!” “自从我们秦国建立以来,玄鸟就一直庇护着秦人们!历经几百年的光阴,今日玄鸟头一次于章台宫内临凡,老臣私认为,这玄鸟啼鸣降下五彩虹光,必定是对陛下一统天下的伟业的认可,同时也是被皇长孙的灵慧给吸引了!” “皇长孙虽然年龄幼小,但是双目炯炯有神,满是灵气,刚刚又与陛下一同接受了玄鸟的赐福,老夫认为今日过后,应该让整个天下的人都知道今日章台宫中的奇景!并且向天下诸郡宣告大秦圣孙的降世!” “圣孙”二字一出口,瞬间满殿寂静,而后又满殿沸腾! 穿着奇装异服、腰缠铃铛的巫祝们听到老太史的提议,也齐齐对着始皇帝躬身道: “陛下,太史令所言极是,微臣们也觉得皇长孙很是不凡,贵不可言,当为大秦圣孙!” “大秦圣孙……”始皇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 待在自己大父怀中的秦影惊得凤目瞪大,等会儿?莫不是串剧本了? 扶苏与王灵也满眼难掩震撼的看向他们俩的小胖墩儿。 蒙毅含笑默默在心中赞成,而赵高却高看了皇长孙一眼,着实没想到小奶娃的运道竟然这般好,他的父亲还都没有混成储君呢,一个半岁大的小奶娃可要被老太史给推到“圣孙”的位置上了。 嬴政想了片刻,看着怀中小奶娃那仿佛会说话的灵动眼睛,也“唰——”的一下将怀中的长孙高高举了起来,畅笑道: “老太史说的有理,缨灵慧非凡,能引得玄鸟临世,当为我大秦好圣孙,有此圣孙在,可旺我大秦三”代。 看到自己大父冥冥之中竟然说出了后世老朱家的名言,秦缨眼皮子一跳,立刻伸出两只小手紧紧捂上大父的嘴,将大父最后的一个“代”字给堵了回去。 “咿呀呀啊啊啊啊!”(大父!旺三代的话可不兴瞎说啊!) 听懂孙儿意思的皇帝陛下不禁眨了眨丹凤眼。 秦缨瞬间就觉得自己的心巴又被戳动了一下! 哎呀呀!他不是“天胡开局,天崩结局”的“子婴”剧本嘛?怎么突然就变成“朱瞻基”剧本了!若是他大父把“旺三代”的话给说完了!他长大后也生出一个大秦“战神”可怎么办呢? 只能听懂孙儿“婴语”,却听不到小奶娃心声的皇帝陛下看着孙儿紧紧捂着自己的嘴,仿佛他要吐露什么可怕谶语的模样,瞬间被逗乐了,一层层笑意在凤目中荡漾开。 最会捧场子的老方士见状,眼睛发亮的看向皇长孙,当即俯身大拜道: “陛下英明!” 听到这话的宫人们也齐齐跪地高喊道:“陛下英明!” “圣孙诞生!大秦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秦万岁!” “陛下万岁!” “……万岁!” 听着耳畔处响起的一阵阵让人听得热血沸腾的高呼声,秦影有些小尴尬,但又有些小膨胀般的高兴,他明白经此一事,他以后即便做出再奇怪的事情,肯定也会被人轻易接受了。 人类的悲欢总是不相通的! 即便同处在一个屋檐下—— 胡亥看着眼前的此情此景,只觉得这世界上没有天理了,头顶上的天都塌了! 这是什么吃人的世道啊!玄鸟眼瞎了!满殿大人们的眼睛也都瞎了! 秦缨这个目无尊长、胡乱打人、脾气暴躁的小混蛋刚刚当着满宫人的面痛打了他,不仅被玄鸟赐福,还被父皇夸奖了,成为旺大秦的“好圣孙”了! 这岂不是老鼠要给野猫当新娘了?! 啊! 倒反天罡!没有天理了呀! 又气又怒又惶恐又无措的胡亥立刻闭上眼睛“嗷——” 的一嗓子发出绝望的痛哭声。 抱着胡亥的赵高仿佛都从这响亮大哭声中感受到了十八公子这一刻的崩溃! 听到这魔音贯耳的嚎啕大哭声,其余人也都将视线望到了胡亥身上。 扶苏这会儿尴尬的厉害,他前脚刚对父皇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后脚就玄鸟临凡了。 他前脚刚呵斥过儿子不要打他十八叔,后脚五彩虹光就降临了。 这……他的俊脸被打得啪啪疼,已经不好意思去看自己幼弟了。 王灵也很尴尬,她儿子享受到了这般大的福泽,似乎是与突然暴起打十八公子这事儿脱不开关系的,她作为既得利益者的母亲若是安慰十八公子的话,是不是显得有些虚伪了呢? 听到幼子的悲哭声,看着幼子心碎抹泪的模样,嬴政的凤目再次变得幽深,既然已经见识到孙儿的不凡了,他一定要搞懂昨晚梦境中长孙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对着自己哭泣的幼子,声音冷淡地开口安慰道: “胡亥,莫要哭了。” “父皇……” 终于等到父皇安慰的胡亥立刻泪眼汪汪地看向自己年轻俊美的高大父亲。 “缨才只有半岁,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啊!” 胡亥闻言瞬间惊得眼前一黑,瞳孔地震。 他瞪着泪眼,看着正在父皇怀中冲他咧嘴露出“恶魔之笑”的“半岁孩子”,立刻绷不住了,再度闭眼心碎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半岁大的秦缨是孩子的 话,难道他四岁大的秦胡亥就已经是大人了吗?! 道心破碎,情绪崩溃的十八公子于嚎哭声中无声呐喊:[我冤枉啊!我冤枉!玄鸟在上!请为我发声!为我发声!] 第13章 盲袋刺杀 在周朝八百年分封的历史背景下,新生的大一统秦朝完全没有深入人心。 为了让天下诸郡的庶民们能够更快接受“大秦帝国”,为了让被灭国的六国故地庶民们能够快速接受“新秦人”的身份,为了能够更方便的推行接下来的大一统政令,在始皇的授意下,上午章台宫内发生的奇幻之事也如夏季一阵迅猛的热风一般呼呼呼地快速席卷王城、西南小城、东南大城,并且以咸阳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的城池乡邑内飞速传播。 午时刚过,住在王城中的嬴姓宗亲们,与住在西南小城中的贵族官员们就全都听闻了——皇长孙秦缨清晨二次进入章台宫,意外引得玄鸟临凡、赐下福泽,陛下圣心大悦,称其为“好圣孙”的惊骇消息。 这听着就让人感觉有些难以置信的话语瞬间令无数咸阳贵族们都齐刷刷地将目光移到了长公子府上。 刚满半岁的长公子仅仅入宫两次就能引得玄鸟临凡?还降下福泽? 皇帝陛下刚刚将言语不当的长公子关押入王陵内面壁思过,后脚就将皇长孙称呼为能兴旺大秦的“好圣孙”? 离谱!离谱!这听着未免也太过离谱了吧?! …… 暮色时分,红彤彤的夕阳笼罩着整座三进的廷尉府。 年过六旬、发须斑白的李斯跪坐在花园的凉亭内,耐心听完次子李成从王城内打听出来更加清晰的“圣孙之事”后,不禁用手捋着下颌上的长须,敛眉深思了起来。 作为祖上曾是蔡国贵族,后来因为楚国覆灭蔡国,从而家道中落了的寒门子弟。 李斯这大辈子的经历可很是了不得,年轻时在老家上蔡当作看守粮仓的小刀笔吏,因为意外看到了“仓中鼠”与“厕中鼠”的巨大差距,一朝顿悟,遂明白了“平台”的重要性,果断辞官到兰陵寻找到了养老的荀子求学,并与皇帝陛下一辈子的早逝白月光韩公子非做起了同窗。 跟着荀子学习几年后,掌握了兴国利民之道的李斯凭着敏锐的嗅觉,离开楚国,西行入秦来求官,奈何刚巧碰上庄襄王壮年早逝,十三岁的长公子政靠着长子的身份、与楚国无关的身份背景、吕不韦的政治扶持,于波谲云诡的政治纷争中拿下了秦王的宝座。 时机不赶巧的李斯遂投到吕相门下做了一名舍人,而后风云变化,吕不韦倒台,李斯在逐客的风波下,因为一篇《谏逐客书》的文章让少年秦王政看到了他的才华,从而正式开启了他的仕途。 时间如流水。 二十多年的光阴弹指一挥间。 李斯从楚国上蔡一小刀笔吏一步步逆袭,做到了大秦咸阳廷尉的高位,看着少年秦王政于高压的蛰伏中,一步步扳倒了压在他头上的多重大山、理清了因为庄襄王猝然崩逝而混乱的政局,带领秦人们战战东出函谷关,用十年的时间,彻底在今岁完成横扫六合、一统天下、前无古人的光辉伟业。 第16章 他现在拥有的一切自然与他本人的才华、能力离不开关系,但是更加重要的乃是皇帝陛下十年如一日对他给予的无限信任与恩待。 不仅让他的长子李由到三川郡担任郡守,还把大公主嬴阴蔓下嫁给了他的次子李成,将他的幼子李岑与二公主嬴阳蔓定亲,甚至还把他的长女和次女都早早与公子高、公子将闾绑上了红线。 可谓说,除了他的长子年龄实在是太大不适合与皇室联姻外,余下的两子、两女皆与皇室联姻,这份天大的恩宠纵使是放眼整个天下,除了李斯之外,恐怕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能被陛下如此看重,李斯对始皇的忠心、对大秦的忠心自当是不用质疑的。 为了能够辅佐陛下施行真正的大一统,为了能够让自己努力了一辈子的法家事业在大秦万世辉煌下去,可谓说,心意处处与皇帝陛下相通的李斯在素日里对陛下有多敬佩,就对不亲“法”反而亲“儒”,还处处和陛下不一条心的长公子就又多“不满”与“看不上”! 可是今日,他李斯听到了什么? 陛下竟然亲口在章台宫内承认长公子所出的皇长孙乃是“大秦圣孙”?! [这,难道是陛下真的打定主意要把长公子扶苏立为储君了吗?] 李斯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染霜的长眉都拧成川字纹了。 李成看着父亲表情凝重的模样,也大抵能猜到父亲此刻的担忧。 毕竟这“玄鸟临凡”的事情听着属实是太让人感觉不真实了,任谁看都觉得皇帝陛下这是在为自己的皇长孙造势。 为皇长孙造势岂不就是为了给长公子造势? 长公子亲儒的性子满朝文武皆知,作为长公子妹夫的李成非常坚信一点—— 若在未来长公子真的继承大统了,儒家的官员必将迎风长,而对法家的廷尉府来说那就不只是坐冷板凳那般简单的事情了。 他忍不住对着自己父亲小声询问道: “阿父,要不然等我回公主府后与大公主商量一下,选个好日子,带着礼物去长公子府内瞧瞧皇长孙?” 明白次子这言外之意是想要通过“皇长孙”来与关系一般的“皇长子”交好。 李斯抿唇摇头道: “成,不用太着急,你不是说陛下通过玄鸟的福泽也享有了莫大的好处吗?今日的事情未曾亲眼所见,为父一时半刻也拿不准主意,还是等明日朝会上看到陛下后,再谈接下来如何与长公子相处的事情吧。” “是,孩儿都听父亲的。” 李成忙点头应和。 “唉,时候不早,快要宵禁了,成,你还是回公主府去吧。”心乱如麻的李斯闭眼对着次子摆手道。 “行,那父亲您也早点儿歇息吧,我先回府了。”李成又轻劝了一句。 李斯闭眼颔了颔首。 可惜,入夜后,躺在床上的李斯还是失眠了。 [长公子亲儒啊!长公子不仅不偏爱郡县制反而时时刻刻妄图给自己的弟弟妹妹们通过分封谋福利!这样糊涂且没有陛下大局观的长公子一点儿帝王之相都没有!怎么能够值得被陛下如此为他造势呢?!] [陛下的十八个公子没有一个能担当大任的!陛下难道真的要立长公子为太子了吗?] 夜深了,辗转难眠的李斯念头更多了,心情也变得更加沉重复杂了。 这一夜,同李斯一样睡不着的人还有许多许多。 躺在紫檀木小床内的秦影也睁着一双明亮的丹凤眼,半点儿困意都没有。 不过与忧思过度,从而失眠的李斯不同,上午章台宫内的事情结束后,缨小胖墩儿那倒霉催的亲爹继续被他大父赶去王陵关禁闭了,他则乘着马车被母亲抱回府后,足足躺在床上睡了一下午,下午的觉睡多了,晚上也就自然睡不着了。 困意十足的仆人们撑着眼皮看着深夜了,皇长孙还精神奕奕地躺在小床内自顾自地玩耍,不禁有些欲哭无泪。 然而秦影并没有在瞎玩,只是在一遍遍刷新系统商城,妄图撞大运,用二十七枚盲盒币捡漏。 看到悬浮的光幕上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在这个古老的没有夜生活的时代中,已经是非常非常非常晚了。 足足刷了俩小时的商城页面,也没有看到促销活动的秦影,不由张嘴打了个小哈欠,准备关掉页面睡觉,没想到,这时,光幕中突然跳出来一行金光闪闪的方块字—— 【经系统检测,宿主两日内完成两个任务,着实是非常有实力了!】 【初夏的时节,山花烂漫!本系统特意为宿主准备了一份免费礼物!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了,还请宿主快快领取吧!】 [免费礼物?!] 秦影看到这一行极具煽动力的金字后,瞬间不困了,忙激动的伸出小手照着光幕轻点了一下“领取”。 【“嗖!嗖!嗖!”三个红色的大字闪过后,一个新的页面跳出来了。】 秦影面前的光幕上瞬间出现了五张图片。 【图一:一辆星际悬浮车。】 【图二:一匹古法流光锦。】 【图三:一把修仙界的灵剑。】 【图四:一盲袋 50千克的随机种子。】 【图五:一台笔记本电脑。】 【五张图片旋转个不停、光彩夺目在秦影面前跳跃。】 他毫不犹豫立刻将自己的小手拍在了“随机种子”上面,只见“图四”瞬间放大,占据了整张光幕,其余四张图片纷纷消失。 【恭喜宿主抽到随机种子!里面包含了花种、草种、粮种、菜种,简直是太划算的盲袋礼包了!】 【这一次你一定要拿到免费礼品!】 看到这行银色的字后,秦影心中蓦地有了一股不妙的预感。 下一瞬,他就看到屏幕上出现了一个五彩斑斓的抽奖转盘,转盘旁边跳跃出来两行红色的字体: 【宿主!你真是太好运了!作为两次任务的奖励,你拥有十次免费抽奖机会,只要集齐一百金币就能将盲袋种子礼包拿到手哦!】 果然,免费的福利是没有那般好拿的。 秦影心中一叹,遂伸出小手在面前的光幕上点了点。 【五彩转盘转动了一次,咻——的一下就抽到了五十枚金币!】 秦影眼睛一亮,忙又进行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抽奖…… 很快的他就集齐了九十九枚金币。 【宿主的手气实在是太旺了!距离你拿到盲袋种子礼包还有一枚金币!请宿主加油哦!】 秦影信心满满,“啪”地一下用掉最后的一次抽奖机会。 【五彩斑斓的大转盘飞速转啊转,噗——的一下跳出来了九十九枚金珠。】 秦影一愣,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再去看时发现还是“金珠”不是“金币”。 在他纳闷之时就看到光幕上又出现了一行字。 【宿主实在是太有实力了!一百枚金珠能兑换一枚金币,距离宿主免费拿到盲袋种子礼包,只剩下“十枚金珠”的差距了!】 【这个夏天,你一定要免费拿到这个礼品!还请宿主再接再厉!】 秦影:“……” “小公子,您快些睡吧。” 守夜的仆人们看到躺在紫檀木小床内的皇长孙一会儿在空中挥舞小手,一会儿在空中踢踢小腿,着实是活泼的厉害! 可是,这都已经到深夜了!半岁大的小奶娃还不睡吗?! 看到仆人们脸上的疲态,秦影虽然被系统抽奖给勾得仍旧不想睡,但还是听话的闭上了眼睛装睡。 没一会儿,听到皇长孙的呼吸声变得平稳了,俨然是熟睡了。 守夜的几个仆人也立刻靠墙的靠墙,趴在案几上的趴在案几,将整间房间的灯盏吹灭到只剩下一盏,对外界留出几分注意后就陷入了打盹儿中。 在一片昏暗的光线中,秦影再度睁开眼睛,看到悬浮在空中仅他可见的光幕还亮着柔和的光线。 “十枚金珠”还在光幕上跳跃。 可惜他已经没有抽奖机会了,瞧见下方的小字标着:看十分钟广告,能换取一次抽奖机会。 秦影一咬牙就点开了广告面,一次、两次、三次…… 又抽了六次奖,断断续续连着看了一个小时广告的秦影,最后发现光幕上写—— 【一百枚银珠能够兑换一枚金珠哦!距离宿主免费拿到盲袋种子还差一枚银珠哦!请宿主不要放弃!这次你一定要拿到免费礼物!】 “淦!” 看着这深深带有某种属性的抽奖方式,秦影的脸都绿了。 瞧见现在都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他看广告看的都困了!最后这鸡贼系统竟然又用一枚“银珠”吊着他! 秦影怒了,直接伸手照着光幕上的抽奖转盘狠拍了一下。 没想到转盘滴溜溜又转了一次,屏幕中跳出来了——【恭喜您获得0.5枚银珠!】 第17章 秦影一愣,这才注意到已经是“次日”了。 【新的一天,新的开始,宿主已经顺利完成签到任务,系统奖励给您十枚盲盒币哦!】 【新获得的十枚盲盒币已经自动帮宿主兑换成了两次“免费领礼物的抽奖次数”,还请宿主再接再厉!不要放弃!】 瞧着刚刚无意间用掉一次抽奖机会后,还有一次抽奖机会,还差了仅仅“0.5枚银珠”,秦影困顿的闭眼打了个哈欠,凭着感觉在光幕上点了一下。 没想到紧跟着,脑海中就响起了一声电子音。 【夏日炎炎,恭喜宿主获得了第一份免费抽奖礼物——种子盲袋!】 【请选择收货地址:】 【地址一:随机】 【地址二:系统空间】 听到声音的秦影“咻——”的一下睁开了眼睛,看到屏幕上那旋转跳跃的“盲袋种子”,他叫一个感动啊!太不容易了! 免费的东西真是在旁的地方贵啊! 瞧着屏幕中两个闪着七彩光晕的地址,他正准备去点击那个“系统空间”的选项,突如其来一阵凉风透过虚掩的纱窗吹来,秦影没忍住“阿嚏——”一下打了个小哈欠,右手一颤就点到了“随机”的地址选项。 秦影一呆。 本就没敢睡熟的仆人们也被小奶娃的喷嚏声给吵醒了。 守夜的乳母忙从坐席上爬起来,看到昏暗的光线中、躺在小床内的皇长孙竟然又把一双凤目给睁开了,还把盖着他肚脐眼的小被子都给踹掉了。 乳母不由无奈地小声劝道:“缨小公子,夜真的很深了,您快快睡吧。” 说完这话她就给秦影重新盖上小被子,打着哈欠再度在坐席上坐下,默默闭眼养神了! 而秦影看着光幕上出现的——“盲袋种子已发货”的金字都要疯了! 随机地址! 随机地址! 啊啊啊啊!这大半夜的他好不容易获得的种子盲袋究竟被随机派送到哪里了?!!! …… 三里地之外的章台宫内。 重回青壮,浑身都是用不完力气的皇帝陛下在连着批阅了一箩筐、一箩筐、一箩筐又一箩筐的竹简后,在把宫人们熬得都快要困得掉脑袋时,子时末,始皇帝总算是感觉到困意了。 他从宽大的漆案旁起身,趿拉着丝鞋走到寝宫之中,正想要走上龙榻休息,哪曾想,右脚刚刚踩上沉香古木的脚踏,头顶上突然响起一声破空音。 嬴政心中一凛,立刻握紧腰间佩剑,仰起头,只见一个半人高的奇怪袋子“咻——”的一下从雕花房梁处凭空出现,而后“咚——”的一声重重落到他的龙榻上,将黑色的锦被砸成了一个大坑。 始皇帝:“???” 跟在之后的宫人们:“!!!”[要死啦!这是什么离谱年月啊?!深更半夜的!连奇怪大袋子也跑来刺杀陛下了?!] 第14章 斯缭蔡泽 下午时回府加班加点地补了三个时辰的觉,晚上又匆匆赶来章台宫内保护皇帝陛下的蒙毅在外面听到陛下寝宫中传来的惊呼声后,也忙拔腿跑了进去,匆匆绕过巨大的玉面屏风,入眼就看到身着黑色寝衣的皇帝陛下正握着手中的秦王剑的剑柄,用吉金剑鞘照着一个粗粗大大、半人高、直挺挺墩在龙榻上的奇怪大袋子轻戳了一下又一下。 那大袋子表面瞧着五彩斑斓的,床尾烛台上的烛光照射上去时还散发着一层朦胧的光晕,一点儿都不像是现在的物什,思及白日时出现的奇幻景象,蒙毅忙上前几步俯身询问道: “陛下,这袋子莫非?” 听到身后宠臣熟悉的声音,背对着蒙毅的始皇凤目中浮现一抹笑意: “毅,这是刚刚从房梁上突然凭空跳下来的。” “啊?从房梁上——跳下来的?!” 即便蒙毅心中早有猜测这袋子兴许不凡,但是亲耳听到陛下说——这奇怪的大袋子是从房梁上落下来,直挺挺砸到陛下的龙榻上的,他还是双眼难掩惊奇的仰头往空空荡荡的雕花房梁上看。 “你们去把这大袋子从床上搬下来。” 始皇饶有趣味地对着床尾几个吓傻了的宫人们开口吩咐道。 年轻的宫人们忙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合力将那半人高的大袋子从龙榻上给挪到了木地板上。 瞧见陛下伸出手指想要去触摸那袋子的光滑材质,蒙毅忙伸手阻拦道: “陛下,您龙体尊贵,这毕竟是天外来物,还是让微臣来解吧。” 嬴 政笑着颔了颔首:“可,那你小心些。” “诺!” 蒙毅深吸一口气,拿出帮陛下整理文书时的严谨认真态度,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浓眉微拧,俯身仔细观察了一下那袋子的密封口后,就沿着一条横线用匕首轻轻划出了一个整齐又平滑的接口。 憋了满满一袋的种子在缺口出现后,如同河水决堤般,立刻乌泱泱地往外汩汩冒。 看到这袋中竟然装的是混合到一起的种子,蒙毅不禁瞳孔一缩,始皇也立刻弯腰凑近看了看。 他幼年时住在邯郸质子府内缺吃少喝的,还曾跟着俩父王留下的老仆人在质子府内开过荒、种过菜,皇帝陛下虽然不能说世面上的所有种子他都认识,但是常见的种子,他都还是见过的。 可是看着眼前如喷泉般汩汩往外冒的各类种子,嬴政除了能分辨出五谷外,其余绝大多数的种子他竟然见都没见过。 “这也是种子吗?怎么这么大呢?” 蒙毅拿起一个如他手掌那般大的红皮块茎,奇怪地嘟囔道。 陛下望了蒙毅手中的红皮块茎一眼,也从袋子中拿出了一个灰扑扑的椭圆块茎,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也没看懂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陛下,咱们该如何处理这袋种子呢?” 蒙毅动作轻巧的将手中的红皮块茎重新放回了袋子里,并且招呼着其他几个宫人们快些把这些散落到木地板上的种子重新给捧起来放回去,满眼期待地转头看向陛下。 始皇轻轻握了握手心中的灰疙瘩,心情十分不错地对着蒙毅笑道: “毅,朕觉得这袋种子应该与缨那个小娃娃脱不开关系,朕认不出这些东西,等明日下朝后你去长公子府内将缨抱到章台宫内,让小家伙帮朕认认看。” 蒙毅听到这话忙俯身应下了,同时也在心中感慨,皇长孙真是在陛下心里挂上名了啊,三日三次被陛下召见! 这圣眷真是浓厚! 几个宫人手脚麻利的将散落在木地板上的种子给重新捧回了袋子里,又快速将陛下龙榻上的寝具给里里外外换上新的,伺候着陛下安寝。 而在另一厢的缨小胖墩儿还像是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一样,咬着自己的小被子,在自己的紫檀木小床上脚踢空气!一想到自己哼哧哼哧废了小半天劲儿才抽到的种子袋子,仅仅因为一个小喷嚏,就手滑点错成了“随机地址”!小奶娃就欲哭无泪! 这傻瓜半成品系统!真是懂得气人的!人家别的系统哪会鸡贼的来个“随机地址”?! 这天大地大!啊啊啊啊!他的“随机盲袋”究竟被随机派送到哪里去了?! 生气的小胖墩儿气着气着就一骨碌翻身……睡熟了。 窗外漆黑的夜色逐渐褪去之时,一宿没睡着的李斯翻身从床上起来,在仆人们的伺候下梳洗干净、草草用了些小米汤后,就顶着眼圈下的浓重青黑色、神情佯佯地乘着马车前往宫中上朝。 马车刚刚在宫门口停下,他的身后就传来了两道呼喊声。 “廷尉请留步。” “通古,等一下。” 李斯转头一望,就看到俩身着黑红二色官服的同辈人比肩联袂的朝他快步而来。 左边的人身材高大、气质稳重,乃是当朝太尉。 右边的人长相奇特,有着一双端肩膀、罗圈腿,还顶着一个秃额头,与一颗朝天鼻,搭配上那染霜的发须,真可谓是走在路上能引起回头率百分之二百的奇人,正是从燕国故地而来在多年前接了应侯范雎的班,混成了四朝老臣的纲成君。 瞧见尉缭和蔡泽后,李斯也忙拱手笑道: “缭兄,泽兄。” 三个人虽然分别隶属于法家、兵家与杂家,但因为都是从关东而来的,与老秦氏族们相比,属于天然的新贵圈子,仨人年龄相当,关系也不错。 待看到李斯那眼睛下也明显的青黑色眼圈后,尉缭忍不住哈哈大笑道: “看来斯兄的心态还需要磨砺啊。” 李斯闻言也不由无奈地看了这位奇人一眼。 在李斯看来,他固然属于陛下的心腹爱臣,但是自己的同窗韩非与太尉缭在陛下心中占有的份量也很不一般! 韩非就不说了,陛下对他生前所写的著□□不释手,只恨韩非不是秦非! 而尉缭也是个胆大之人,早年入秦时不仅敢当面怼皇帝陛下,还敢肆意编排抹黑陛下的容貌,妄图激怒陛下能将他远远抛开,奈何,陛下的心胸分外宽广,尉缭越怼陛下,陛下就越舍不得放手,知道尉缭想要偷偷逃跑后,还千方百计地将尉缭堵回来,与人家穿一样的衣服,吃一样的食物,非得死死将这个兵家大才留到咸阳,辅助秦军覆灭六国。 第18章 最后,陛下总算是得偿所愿了,当然李斯更倾向于——是陛下死缠烂打把尉缭高傲的性子给磨的没有脾气了。 可惜,他李斯这一生成于“老鼠”,注定要向鼠鼠般,谨小慎微,可远远学不到这位的胆大洒脱。 他无奈地对着尉缭笑道: “缭兄可莫要取笑我了,昨日章台宫内发生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的,不知缭兄、泽兄是怎么看的呢?” 尉缭豁达地笑道: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待到朝会上亲眼见到陛下了,缭就能分清楚虚实了。” 蔡泽也笑眯眯地说道: “泽就不想的太多,随遇而安好了,陛下怎么说,泽就怎么做。” 李斯儒雅的笑着点头赞成,三个官场老狐狸眼神交汇了一下,而后立刻急匆匆地朝着章台宫内的方向大步而去。 然而,两刻钟后,当满朝文武齐齐在章台宫的外殿大厅内跪坐下。 头戴通天冠,身着黑袍,腰佩秦王剑的皇帝陛下沿着御阶出现在上首的宽大漆案旁时,看到那明显修短的美须之下,始皇重回青壮的俊美脸庞,这一刻,无论文官,还是武将,全都惊得齐齐瞪大了眼睛。 李斯更是忙伸手揉了揉发昏的老眼,心神巨震,觉得他兴许是昨夜失眠眼花了!竟然在这大清早的看到十几年前的皇帝陛下了! 天呐!他的眼睛真的出问题了!!! 第15章 亩产千斤 怀疑眼睛出问题了的不只有李斯一人,跪坐于高处的皇帝陛下瞧着下方文武百官们一个个惊得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纷纷目光交汇的错愕模样,一向威严肃然的他,也不禁扬起了一抹笑容,对着下方的百官们笑着道: “想来昨日章台宫中发生的事情诸位卿家们也已经有所耳闻了。” “我秦人从昔日西陲一小国,耗费了几百年的时间积累,在一代一代人的不懈努力之下,才使得今岁我秦人奋力东出终于完成了横扫六国、一统天下的伟业!结束了这几百年列国伐交频频的乱世!为脚下的这片土地创造了难得的和平。” “前无古人的伟业创下后,虽然六国余孽野心不死,不认可朕!不认可大秦!但是住在九天之上的玄鸟有感,认可秦人的代代付出,认可朕创立的大秦帝国,昨日特意在章台宫内啼鸣临凡,降下一道五彩虹光,赐予朕重返青壮的福泽,并用无上神通告诉朕——朕的皇长孙秦缨乃是上天赐下能够兴旺我大秦的圣孙,有此圣孙在,我大秦当可万世永存!” 听到陛下这丝毫不遮掩、开门见山的两段话,本就心神巨震的百官们更是骇然的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百闻不如一见,无论昨日下午都城内传扬的玄鸟临凡之事有多么奇幻,流言带来的震撼都不如亲眼看到这一夜之间重返青壮的皇帝陛下对他们产生的震撼大! 李斯的瞳孔微颤、心脏“砰砰砰”直跳,一向机灵善于领会圣心的他听完陛下这难掩喜悦的话后,都不知道此刻究竟该说什么才好。 而一众本就拥护皇长子的老秦氏族们与亲儒的官员们在回过神来后,瞬间齐齐咧嘴笑了起来,高兴的连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毕竟皇长孙与皇长子的利益天然就是一体的,陛下今日亲口当着满朝文武承认皇长孙乃是玄鸟认可能兴旺大秦的“好圣孙”,那么岂不就说明如今正在王陵内被关禁闭的“皇长子”在不久的将来就是板上钉钉的“皇太子”了?! 老丞相王绾当即眼睛极亮地持着手中的 玉笏俯身接话道: “老臣恭喜陛下!陛下所言甚是!玄鸟临凡,圣孙降世,我大秦可兴旺万万世矣!” 一听到老丞相这话,行事向来粗犷的王贲也忙俯身声音洪亮地高呼道: “陛下英明!有陛下和圣孙在!我大秦必将千秋万代!” 有这两个人领头起号子,其余的文官、武将们也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忙笑容灿烂地齐声高呼着“陛下万岁!”、“圣孙不凡!”、“大秦万岁!”的话! 听着耳畔处响起的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之语,李斯却不自觉的攥紧双手,如坠冰窖,初夏的时节却感受到了从脚底往上冒的滋滋寒气! 若说这普天之下,最希望皇帝陛下能长生的人,皇帝陛下当属第一,李斯称不上第二,也能排到第三,毕竟大秦帝国的缔造,始皇属于领头者、决策者,可具体诸多事情都是李斯着手操办的,他虽然是廷尉的官职,但干的却是丞相的活。 老丞相王绾更多是代表老秦氏族的一个吉祥物罢了。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等再过两年,王绾退下了,这丞相之位李斯就要接盘了,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群臣领头羊了,可是—— 李斯打心眼里不想要看到长公子扶苏有问鼎大位的一丝丝可能的! 毕竟扶持他李斯!重用他李斯的人是皇帝陛下!他李斯本人二十年如一日效忠的对象也是始皇!是大秦!不是亲儒的长公子扶苏!甚之扶苏的思想是在破坏他李斯的大一统法家事业! 故而在满朝文武的欢呼喝彩声中,绝望的廷尉李斯是那么显眼,而对隶属于兵家的尉缭,以及蔡泽、冯去疾等其余学派的官员们而言,虽然因为圣孙出世的事情,让他们惊讶归惊讶,但却感受不到李斯那样同体生寒的绝望。 让大秦千秋万代传下去是皇帝陛下的梦想,而让大秦的法家事业能万世永存,也是李斯这个法家大佬的梦想。 瞧见下方李斯脸色发白、双眼无神的憔悴苍老模样,皇帝陛下也大抵能猜到李斯这会儿的心结,毕竟犟种大儿子不仅会变着法子向他直谏,当朝怒怼李斯那更是家常便饭,有时言辞激烈时恨不得把李斯提出的某些政令给骂得狗血喷头,就差指着李斯的鼻子骂他是蛊惑他的“佞臣”了。 长公子扶苏与廷尉李斯,二人从思想到政令全都很不对付的事情,满朝文武皆知。 是以,当朝会一结束,整个朝会上没有说一句话的李斯准备双眼无神地飘回自家府邸,找处僻静的地方,静静收拾自己破碎的道心,为即将看到陛下册封皇长子为皇太子的“噩耗”而早做心理准备时,就听到上首传来陛下淡然的声音: “廷尉与治粟内史随朕来一下。” 听到陛下今日要留廷尉与治粟内史,百官们忍不住瞧了二人一眼,李斯也抹了一把脸与满脸困惑的治粟内史许旺,一起随着皇帝陛下往内殿而去。 待到陛下在内殿的漆案旁坐下,李斯和许旺也在陛下的示意之下于左侧的两张坐席上紧挨着坐下。 赵高忙端着一个托盘,托着三个盛着甘蔗汁的吉金爵缓步而来,先给上首的始皇漆案旁轻轻放了一杯,又沿着几阶台阶往下,躬身给两位重臣的案几上各放了一杯,就拎着托盘退到一旁静悄悄地当起了背景板。 始皇捧起吉金爵饮了一口甘蔗汁,而后看向下首神情截然不同的两位重臣出声笑道: “朕留两位卿家,是想要让斯卿、许卿陪朕一起看一看昨日玄鸟赐下的天外种子。” 祖籍楚地、隶属于农家、大父许行曾是农家学者领头羊的许旺,可是负责全国农事的,他一听到这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忙兴致颇高地对着上首的始皇帝拱手询问道: “不知陛下,那天外种子在何处?与咱们大秦的种子可有何差别?” “呵呵,许卿不必着急,等待会儿蒙毅将皇长孙从长公子府内抱来了,你就能看到奇种了。” 坐于上首的皇帝陛下对着当代大秦的农家大佬,和煦地温声笑道。 李斯听到这话,心中的绝望更重了一分,他虽然不负责农事,但是商鞅变法,秦国能够迅速崛起就是靠着两件大事——“农耕”与“征战”。 无论是统一前还是统一后,“农耕”对于秦人来说都分外重要。 玄鸟赐下的一道福泽都能让陛下一夜回春,更别说赐下的种子了,那一定是天上的奇种了! 有奇种傍身,长公子扶苏的储君之位岂不就离得更近了?! 许旺的欣喜期待与李斯的心神重重对比极其鲜明,将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的始皇只是又端起吉金爵饮了两口甜丝丝的甘蔗汁,殿外就响起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伴着婴儿的小奶音,内殿门口的墨玉珠帘一晃,下一瞬人高马大的蒙毅就抱着一个戴着米黄色遮阳帽、身穿红黑两色小衣裳的白嫩小奶娃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第三次看到自己始皇大父,秦影自然是高兴的,可是思及自己昨夜那花了大力气,但因为一个小喷嚏就跑得没影子的“随机盲袋”,小奶娃的精神头就又没有昨日、前日那般足了,随着俯身的蒙毅朝着上首的大父拜了拜,就耷拉下脑袋,不吭声了。 头次看到皇长孙的真面容,许旺和李斯也止不住认真打量这个被陛下称为“圣孙”的小奶娃。 同样看出来小奶娃今早情绪略微有些沮丧的嬴政,思及昨夜那个险些砸伤他的“刺客袋子”,他眼中的笑意就变得更盛了,从坐席上起身,踩着几级台阶走到木地板上,伸出双臂将长孙从蒙毅怀中接过来,下意识上下颠了两下,笑着询问道: 第19章 “缨,今日怎么蔫蔫儿的,可是昨晚没有休息好?” 瞧见皇帝陛下竟然在和一个半岁大的小奶娃沟通,李斯和许旺眼中都划过一抹惊诧。 李斯狐疑地打量着陛下怀中的小不点,心中刚划过一句:[陛下未免也太过宠爱皇长孙了!这么丁点儿大的小娃娃,懂个什么?他能听懂陛下说的什么吗?] 可惜,下一瞬,李斯就被“啪啪”打脸了。 只见小奶娃蹙起两条淡淡的小眉头,伸出两只小手,十分苦恼的咿呀咿呀就对着皇帝陛下连说带比划了一通,陛下还不时点头。 只要不是眼瞎的都能看出来这爷孙俩是在当着他们的面交流。 李斯眼皮子一跳,许旺也错愕的张了张口,莫非“圣孙”之说不仅仅只是陛下想要给自己的长孙造势吗? 这个看着还没有陛下胳膊长的小不点,真的有几分神异吗? 秦影被蒙毅抱着来宫里时纠结了一路,最后还是决定将盲袋种子的事情告诉自己大父。 毕竟: 一、昨日之事已经让始皇大父知道了,他不是一般的小婴儿。 二、盲袋种子得来不易,且作用巨大,他今早刷新了一下系统商城,瞧见盲袋种子已经显示——已送达,但是送达地址显示的是“咸阳”,更具体一点儿的地址因为系统等级的限制,现在还精确不到。 现在的“咸阳城”虽然肯定没有办法与后世的城市规模相比,但是毕竟是如今天下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作为最繁华的大秦帝都,几十万的人口还是有的。 一个五十千克的大袋子轻轻松松就能被人藏起来,若是落到老秦人的家里还好,若是落到那些因为母国灭亡,而被迫迁移到咸阳的六国亡国贵族们的家中该怎么办呢? 毕竟那袋子是后世的材质,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不死心的六国余孽借着天降种子来造势的话,分分钟就能引起一系列破事出来,这不就是资敌了吗? 因为这些种种考虑,秦影隐藏了“系统”的事情,换了一种大父能接受的说法,将整件事情来龙去脉给自己大父讲了个七七八八。 始皇虽然昨夜看到那奇怪大袋子时就猜到肯定和小奶娃脱不开关系,但亲耳听到长孙用他那流畅的婴语咿咿呀呀对冲他讲了半天后,心情非常不错的皇帝陛下也不禁升起了几分逗小奶娃的兴致,两条斜飞入鬓的浓黑剑眉微拧,语气微沉地低头看着小奶娃清澈的凤目,耐心地重复道: “所以,缨你是想给朕说,昨夜你梦到了玄鸟,玄鸟赐给了一大袋天外种子,里面包含了花种、菜种、粮种与草种,但是因为你太激动了,一不小心将种子的收货地址给搞错了,现在你只知道玄鸟把那袋神奇的种子送来咸阳了,但是具体送到哪里了,你也不知道?想要让朕派士卒挨家挨户的找一 找,对吗?”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李斯和许旺听得两脸懵逼。 蒙毅无奈地看了自家陛下一眼,没想到,陛下重回青壮了,这性子似乎也跟着活泛了几分,竟然有当年夜里驱车去频阳求王翦老将军重新出山去率军攻打楚国的模样了。 秦影抠着自己的两只白嫩小手,有些担忧又有点儿忐忑地点了点头。 “唉,这倒是有些难办了,缨描述出来的袋子模样朕从未见过,若是不巧这袋种子被六国余孽藏起来了,那可不好找了。”始皇抿唇叹息道。 半岁大的缨小胖墩儿也知道这个道理,甚之已经幻想出来了张良、项羽这种反秦胜斗士意外拿到他那包种子后仰天长啸、再高呼一句——“秦天已死,韩天、楚天当立”的嚣张话语,情感过分充沛、想象万分丰富的小奶娃忍不住沮丧的抿起了小嘴。 站在大柱子旁当背景板的赵高看到这一幕后,都不禁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咿呀呀呀啊!”(大父一定要让士卒们挨家挨户的仔细找找,玄鸟赐下的种子都是好种子,兴许粮种栽种之后能亩产千斤呢!) 缨小胖墩儿想了想,又打起精神紧抓着大父的领口,奶声奶气地说了一句话。 “什么?亩产千斤?!” 正逗长孙逗的笑意浓浓的始皇闻声一愣,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凤目。 其余努力支棱着耳朵认真听着这明明“语言不通”还“像模像样”沟通交流的爷孙俩说话的李斯、许旺、蒙毅、赵高等人,听到始皇口中所说的“亩产千斤”的话后,也都齐齐惊得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向那稚嫩软萌的小奶娃。 秦影乖乖点了点头,他其实还是说保守了,据他前世的了解,后世那高产的农作物,只要精心照料了,轻轻松松就能达到几千斤的产量了,“亩产千斤”对于后世的农户们来说,那都不是“大丰收”而是“大欠收”了! 可是始皇不知道啊! 皇帝陛下现在已经被小奶娃随口说出的“千斤”二字给震撼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一点点逗小奶娃的心都没有,忙对着站在一旁愣神的蒙毅吩咐道:“毅,你快去将那袋种子给搬过来。” “诺!” 蒙毅也被“千斤”二字给震撼的头脑发白,走路时双腿都止不住发软,老天啊!那可是“千斤”啊!如今城外皇庄上种植的麦田,若是一亩地有三百斤的产量就是丰收中的丰收了! “千斤”是何种大丰收的景象,蒙毅连想都不敢想象,也根本想象不出来。 许旺也呼吸急促的攥紧双手,直勾勾地望向蒙毅消失的方向。 李斯也下意识伸手捋起了下颌斑白的胡子,敛眉深思。 站在大柱子前当背景板的赵高都神情复杂的看了皇长孙一眼,这小奶娃的运道真是让人做梦都不敢想啊! 看着在场众人的诸多反应,秦影也慢慢回过味了,感情他大父刚刚是在故意逗他玩耍啊!昨晚的盲袋种子是恰好送到章台宫了吗?! “陛下,种子取来了!” 腿长胳膊长的蒙毅虽然比不上他哥哥蒙恬健壮,但是一百斤的重量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片刻之间,他就扛着一个大袋子脚步飞快的重新回到了大厅之中。 看到蒙毅扛在肩上那五颜六色覆着一层防水膜的光滑编制蛇皮袋时,待在始皇怀中的小奶娃眼睛也一寸一寸地亮了起来,下意识在自己大父的怀中伸出小短手,往前倾了倾小身子。 瞧着小公子在陛下怀中激动的挥舞小手,就差从陛下怀中跳下来了,蒙毅“咚——”的一声将扛在肩上的大袋子放到光滑的木地板上,对着始皇出声询问道: “陛下,这种子需要倒出来让缨小公子仔细瞧一瞧吗?” 秦影立刻奶声奶气地:“嘤!刀!道!”(倒!倒!倒!) 第16章 他秦二世 “倒!”始皇看着小胖墩儿兴奋着急的模样,也忙笑着点头道。 “诺!” 蒙毅忙弯腰伸手解开昨日用来封口的黑色缎带,而后一把将半人高的大袋子推倒,捏着袋子底部的两个角往上用力一提,只见塞得鼓鼓囊囊的种子瞬间如开闸的洪水一样,“哗啦”一声从内部汩汩流出来,眨眼间就在木地板上堆起了一座冒尖的小山。 几个红皮、黄褐色皮的大块茎还咕噜咕噜的从“山峰”上滚下,直至撞到始皇的脚尖才停了下来。 待在大父怀中努力低着头往下看的秦影瞧清楚这几个滚到脚边的块茎,竟然是大个的红薯和土豆后,丹凤眼一亮,忙挣扎着对自己大父奶声奶气激动道:“咿呀啊!”(大父,下!下!) 始皇闻言顺着小奶娃的视线往下望,瞧出来乖孙显然是知道昨夜让他和蒙毅都觉得奇怪的大种子是干什么用的,遂俯身将小奶娃轻轻放到了木地板上。 秦影一获得自由,立刻像看到粮堆的小仓鼠般,忙手脚并用、兴奋地“蹭蹭蹭”朝着种子堆快速爬去。 始皇也不紧不慢地抬脚跟上,瞧着后脑勺分外圆润的小奶娃一爬到种子堆前就一屁股翻身坐起来,而后立刻挥舞着两只小手从上往下扒拉。 这动作仿佛一只小奶猫在扒拉树皮玩一样,始皇不禁感觉有些好笑。 背对着自己大父的秦影可不知道他大父的心中想法,他扒拉了两下种子堆,发现这一盲袋的种子数量虽然不算多,但是种类倒是不少。 粗粗一看,单单土豆、红薯就能扒拉出来十几个,而且系统给的种子质量非常好,一个大红薯就和他小脑袋差不多大,一个大土豆也如他大父手掌一般大,他好奇地抱起一个大红薯在怀中上下掂量了一下,沉甸甸的像是抱着个小西瓜一样,估摸着应该有一斤半到两斤那么重,等芽孢发出来切块后能轻轻松松种出来一排红薯。 红薯苗长出来了还能扦插,那就又有一排红薯了,扦插的红薯苗长大后再扦插……再扦插。 哈~一亩地迎风招展、好吃又好看的红薯苗。 幻想出那副美好画面的秦影忍不住“咯咯咯”地咧嘴一笑,瞬间从嘴角处流出了一串亮晶晶的哈喇子。 第20章 看到哈喇子把自己系在脖子上的口水巾打湿了,秦影不由一呆,赶忙用力吸了吸口水,放弃脑海中的幻想,努力挥舞着两只小手从满满当当的种子堆中扒拉大红薯和大土豆。 始皇默默走到长孙身后,视线下垂,静静打量小奶娃的动作,看到孙儿绕着种子堆边爬、边找,努力地把显眼的红皮块茎、黄褐皮块茎找出来、拖着、拉着、抱着,堆放到一旁,虽然不明白小家伙为什么会看到这些奇怪块茎都馋的流口水了,但还是屈膝在孙儿旁边跪坐下,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帮着小不点儿忙活。 努力伸长脖子往前看的许旺瞧着皇长孙“咻咻咻——”的在那种子堆中乱翻,皇帝陛下也上手在种子堆中挑挑拣拣了,心中实在是痒痒的厉害,遂也按着案几从坐席上站起来,穿着白袜子就急匆匆走到爷孙俩旁边挨着跪坐下了。 李斯见状也只得从坐席上站起来,心情复杂地跟了上去,蒙毅也挨着皇长孙跪坐下,学着小家伙的动作将长得相似的种子分类放到一起。 赵高见状却匆匆转身离开了。 秦影发现这袋种子内部,像土豆、红薯这种大块茎都是直接塞到蛇皮袋子里散装的,但像番茄、辣椒、葡萄、豆角等等比较小的种子都是用小透明袋封装好的,袋子上只言简意赅的写了种子名字和种植时间与方法,其余旁的无关信息一个字都没有,真可谓是浓缩的都是精华。 小家伙很满意!按照小透明袋上写的内容将花种、菜种、草种、粮种都一一放到一起。 始皇看到那盛着小种子的透明袋后也不禁长眉微蹙,他用手指轻轻摩挲小透明袋的质地,看着上面写的密密麻麻的小方块字,暗自思忖这字究竟是何意思。 李斯也眯着自己有些昏花的眼睛将手中的透明小袋子往远处稍微放了放,模模糊糊看清楚那袋子上写的字形后,心脏不由微微一颤,因为他发现这小袋子上的字体竟然与他最近仿照大篆研究出来的小篆,有几分形似! 可是他琢磨出来的小篆体的字样现在还都静静存放在他的书房 里,除了在文书中给陛下提了一嘴外,还没有拿出成品给陛下看呢,怎么天外仙人用的字体和他想出来的小篆竟然有相似性呢? 难道——自己琢磨出来的小篆字形连玄鸟也认可吗?! 脑补到此处的李斯不由感觉绝望的一颗心“砰砰砰”跳了两下,下意识朝着“好圣孙”望去,发现这么丁点儿大的奶娃娃竟然像模像样的看了看那小透明袋上的方块字后就把小透明袋子给放到一旁去了。 这动作,这架势,搞得小不点儿像是认识这种奇怪字体一样,李斯忍不住眼皮子一跳,看着皇长孙出声询问道: “难道小公子能看懂这透明袋子上的天外文字吗?” 冷不丁听到了一句有些古怪的口音。 正在忙活的秦影遂停下手中的动作,满眼好奇地看向开口说话的白胡子老头。 小老头的身形消瘦,看起来挺内敛的。 李斯的话也将其余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小奶娃身上,始皇很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方方正正的字体,看着小奶娃盯着李斯困惑打量的模样,遂笑着介绍道: “缨,这是我们大秦的廷尉,名叫李斯。” “咿吖?”秦影闻言一惊。 始皇宠溺地点头笑道:“没错,叫李斯。” 啊!这白胡子老头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李斯? 秦影惊奇地再度盯着李斯左看右看,那模样仿佛李斯脸上有字一样,让内敛的小老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脸。 对待赵高和胡亥,秦影能毫无顾忌地使出“降龙十巴掌”和“旋风三连踢”,但他对李斯却着实生不出多少恶感——无他,只因为小老头这一辈子人生逆袭的过程着实是太励志了!才华、能力实在是太高、太强了!为大秦做出来的贡献实在是太大了!当然最后他自己领盒饭以及三族集体被他毒辣的十八叔消消乐时,全家都噶的太惨了! 想一想他大父在巡行过程中猝然薨逝后,七十多岁、白发苍苍的老李头被赵高拉拢、威胁、哄骗时,无奈垂泪叹息发出来“独逢乱世,既以不能死,安托命哉!”的慨叹,也是挺不容易的。 李斯与他倒霉催的亲爹思想不合,听信了赵高的瞎忽悠,错把他十八叔这块狗屎当息壤,指望着劝他登基的十八叔,让他带领大秦变得更高!更快!更强呢!哪曾会料到,他十八叔上位后,连块烂泥都称不上,分明是浸满百草枯的毒泥啊,直接反手就给老李头给腰斩了,还把小老头的三族给一个不落地屠杀没了。 惨呐! 秦影毕竟是个半岁大的小婴儿,心中怎么想的,清澈的眼神中表达出来的情绪就一览无遗,李斯这个官场老油条多精明啊,一看到小家伙微微仰着小脑袋,张着小口,像是看“悲剧”一样看着他,小老头就忍不住将视线撇过去,装作刚刚发出提问的人不是他。 【“滴滴滴……”】 【经本系统检测,好运的宿主实在是太有实力了!昨晚刚刚凭借着绝佳的手气拿到了免费盲袋种子,今日就遇上了丞相李斯!这十年来,李斯与宿主父亲的关系从一开始的政令不和,直至焚书坑儒的事情爆发后,二人在朝堂上大吵一通,关系彻底降至冰点!】 【宿主的父亲一直妄图想要在大秦帝国施行儒家的仁政思想,这在拥护法家思想的丞相李斯看来长公子的想法就是在动摇大秦的执政根基!简直是倒反天罡!愚不可及!好竹生出傻笋来!老鼠给野猫当了伴娘!二人两看两相厌,冰火不相容!】 【可是从亲戚关系上讲,李斯的两个女儿是宿主的两个婶婶,李斯的两个儿子是宿主的两个姑父,你的始皇大父对李斯宠信有加!希望勇敢的宿主能够在六个月的时间内完成临时任务——“我就是这条街最靓的仔!”】 【任务要求:让表面内敛实则内里孤傲的鼠鼠李斯对宿主欲罢不能,在内心深处发出来震耳欲聋的无声呐喊,捧着心口畅想:[啊!皇长孙殿下你成功引起了老夫的注意!天纵奇才的你才是老夫苦苦寻觅的秦二世的不二人选啊!我李斯就算渴死!饿死!累死!也要豁出这把老骨头拥护皇长孙,早日把殿下给拱到秦二世的位置上!]】 【请宿主努力拉拢李斯,来全力阻止一年后你大父沙丘病逝,李斯与赵高矫诏的事情在本时空中发生!请宿主加油!再接再厉!】 [哈?倒反天罡?!倒反天罡?!半成品系统你要是没有发癫的话就出来走两步!我亲爹!我倒霉催的亲爹和十七个叔叔!那么一大堆人,系统你难道看不见吗?!让他做——秦二世?!你没发布错任务吧?!] 耐心听完系统突然响起的一连串电子机械音后,秦影瞬间惊得张口打起了“嗝儿”,清澈见底的丹凤眼也瞪得溜溜圆,不敢相信地盯着李斯一看、二看、三看,满脑袋刷屏的碎碎念: [傻瓜系统你可是真敢想啊!不是,你可是真敢让李斯想啊!] 第17章 高产粮种 看着皇长孙边打嗝儿边眼神复杂地盯着自己看个不停,李斯都有些小无措了,下意识向皇帝陛下投去了懵逼的目光。 始皇的长睫却微颤了一下,因为他再次听到脑海中响起了那“滋滋滋滋”的奇怪音调,缨现在一直盯着廷尉看,难道是玄鸟又对孙儿说了些什么关于李斯的话吗? 嬴政心中暗自思忖,笑着伸出右手轻轻摸了摸小奶娃圆润的后脑勺,将小不点儿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后,才举起夹在修长手指中的小透明袋,对着长孙好奇地出声询问道: “缨,你能看懂这袋子上面所写的字样吗?” 秦缨忙咧嘴笑着点了点小脑袋。 始皇略微惊讶地挑了挑长眉: “这也是玄鸟在梦中教给缨的吗?” “嗯嗯。”秦缨再度乐呵呵地点头。 “这……陛下,皇长孙真是不一般啊!” 许旺见状忍不住惊奇地看着小奶娃称赞了一句,瞧见小奶娃望向他了,就急不可耐地对着小奶娃开口询问道: “不知皇长孙殿下能否告诉老臣这些天外种子都是什么品种,有何功效啊?” “咿呀!” 秦影听懂许旺的提问后,下意识开口应答了一声。 许旺却表情迷茫地眨了眨眼睛,这圣孙说的是啥玩意儿啊?他根本听不懂婴语啊。 刚刚消失的赵高这时也抬着一张放有空白竹简和笔墨的小方桌快步走来,轻手轻脚跪坐在始皇旁边,提起毛笔显然是准备记录了。 始皇瞥见赵高的动作,遂低头看着孙儿温声笑道: “缨,这位是我大秦的治粟内史许旺许卿。” “你要不先别忙活着给种子分类了,不如将这些种子的名字告诉大父,大父帮你把你的话转述给几位卿家听一听,如何?” 听到皇帝陛下的话,许旺忙期待地看向皇长孙,做出一副虚心请教、认真倾听的模样。 第21章 秦缨眨了眨凤眼,立刻从身边分类出来的几个小种子堆里如同抽牌一样,边抽小袋子,边将其拍在木地板上,同时还用小奶音快速将种子信息提炼出来告诉自己大父。 始皇也当起了专业的“婴语同声传译”,孙儿每咿咿呀呀地说一段话,他就一字不落地翻译一段,赵高也飞速挥舞着手中的毛笔进行速记。 李斯、许旺、蒙毅则努力伸着脖子观察。 “咿呀@*&&……&@!” “记!这包种子名为‘西红柿’,是一年生的植物,长成后红彤彤的,属于酸酸甜甜的夏日蔬果。” “咿啊@*&&……&@!” “记!这包种子名为‘黄瓜’,一年生的攀缘植物,与西红柿一样是夏日清清爽爽的绿色蔬果。” “吖#……@!” “这包种子叫做‘豆角’,是夏日里产量极高的蔬菜……” “啊呀……” “这包种子名叫‘南瓜’,是亩产千斤的爬藤高产蔬菜,全身上下都是宝……若是农户将其照料好的话一个瓜能长到十几、几十斤重,南瓜花、南瓜肉、南瓜梗、南瓜叶、南瓜藤、南瓜子、南瓜嫩皮通通都能吃!” 若说前面提到的西红柿、黄瓜、豆角三 种种子还能让在场几个大人能坐得住的话,可是南瓜一出场,瞬间就把在场的所有人给镇住了。 甚至嬴政在给孙儿的婴语做翻译时,听完南瓜的信息后翻译的音调都止不住越升越高。 干了一辈子农业的许旺听到南瓜的优良属性后,更是惊喜的一张老脸通红如日,难掩震撼地对着皇帝陛下失声开口喊道: “天呐!陛下!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绝妙的种子!亩产千斤!还全身都能吃!这,陛下,这南瓜种子是我大秦的国宝!国宝种子啊!” 始皇认可的点了点头,视线下垂,凤目极亮的看向孙儿拿在小手中晃悠的南瓜种子袋。 李斯也欣喜地笑道: “陛下,治粟内史说的没错,依老臣看,这南瓜真是玄鸟为我大秦赐下的福泽啊!若是这南瓜种子真如皇长孙殿下说的那般好养活,岂不是庶民之家夏日里随便在房前屋后种上两颗幼苗,就能满足一个四口之家,一整个夏季的口粮了?” 始皇伸手接过孙儿笑呵呵递过来的南瓜种子,低头用手指摩挲着袋子的柔韧质地,感慨万千地对着李斯笑道: “斯卿说的没错,这南瓜种子着实不凡,从今岁开始就要想办法把这种瓜努力种植、培育,务必要在十年后,要让大秦三分之一的地区都种植上南瓜!” 李斯、许旺一听到陛下这话,忙齐齐拱手道:“诺”! 跪坐在二人旁边的蒙毅则拿起手边的另一个小透明袋子将其递到皇家祖孙俩面前,好奇地出声询问道: “陛下,缨小公子,微臣看到这小透明袋上写的字样和这南瓜种子的字样有些相似,莫非这个也是瓜种吗?” 秦缨看到蒙毅送到自己面前的种子袋,不禁眼睛一亮,立刻又挥舞起两只小手对着自己大父高兴地咿呀了一通。 始皇听完孙儿的话后,凤目变得更亮了,笑着对蒙毅解释道: “毅,你拿在手中的种子名叫‘冬瓜’,和南瓜一样,都是亩产千斤的爬藤大瓜,缨说,一个冬瓜照料好的话,长个几十斤不是问题!” 一听到自己手中这小小的瓜种竟然能长出来几十斤重的大瓜,蒙毅只觉得手心一沉,紧跟着就是一空。 许旺一把将蒙毅手中的冬瓜种子夺过来,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中,激动地流眼泪道: “天佑大秦!天佑大秦才会一下子降下这两种高产瓜种啊!” 看着治粟内史这个白胡子小老头在自己面前边高兴地大喊着,边抽噎着流眼泪,秦缨原本很开心的情绪也不禁被染上了一丝复杂。 如今百家之中真正关心庶民生活的学者,农家当属第一。 瞧清楚许旺这个白胡子小老头是发自真心的感动落泪,思及对方农家大佬的身份以及如今庶民们整日饿肚子的常态,秦缨脸上的灿烂的笑容就慢慢散去了,抿着小嘴,左右观望了一下就又伸出两只小手高高抱起身边的一个红皮大块茎,咿咿呀呀地将所有人的目光重新吸引到了自己这边。 始皇正因为南瓜、冬瓜高产的大瓜属性而喜悦的心潮澎湃呢,一听到长孙用小奶音介绍的红皮大块茎的种子信息后,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望向那横七竖八躺在木地板上足足二十多个大红皮块茎嘴唇颤抖,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看到陛下望着那红皮块茎震撼到失语的模样,许旺吸吸鼻子抬起袖子擦掉喜悦的泪水,李斯、蒙毅,甚至负责记录的赵高都像是有怀中揣了一只小猫咪一样,心痒痒的厉害,全都直勾勾地望向皇帝陛下。 瞧着陛下盯着那红皮大块茎、凤目灼灼却半晌不开口讲话,心急的许旺忍不住看着始皇出声催促道: “陛下,您快给臣等说说,缨小公子抱到怀中的红皮东西究竟是什么啊?!” 治粟内史心急难耐的声音艰难地将始皇的视线从红皮块茎上面拉了过来,嬴政只觉得此刻自己盛在心中的喜悦就快要憋不住像火山一样爆发了,他看着的几位重臣畅笑着高声翻译道: “几位卿家,缨给朕说,这红皮东西名为‘红薯’,是长在土壤中的植物块茎,红薯叶子、红薯梗、红薯块茎都能吃,这削下来的红薯皮放进大锅中煮熟了还是喂养家畜的好东西,红薯块茎能种植,甚至它长出来的红薯茎条栽种进土里后还能接着繁殖,这红薯和南瓜、冬瓜一样都属于亩产千斤的高产作物,但红薯与之相比,更加进步的优点则是,这种块茎蒸熟、煮熟、就能当主食吃!饱腹感非常强!” 一句“红薯能当主食吃”的评价瞬间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仿佛迎头被万两黄金砸中!回过神来后一个个全都惊得瞪大眼睛,呼吸急促,仿佛亲眼看到神明一样,各个满脸涨红地看看那瞧着就非常肥美饱满的大块茎,再望一望那堪堪半岁的皇长孙。 许旺高兴的恨不得立刻从木地板上爬起来当场跳舞。 李斯心中虽然同样喜悦,但却忍不住眼神复杂地看向皇长孙,心中暗忖,若是小奶娃是陛下的皇子而非皇孙的话,单单靠着这袋种子就有问鼎储位的资格了,诚然,长公子的性子令他很不满意,但是这位却属实是好运地生了一个如此有福气的好儿子。 完全不知道李斯此刻心中就对他隐隐生出好感了的秦缨,在接下来的两刻钟内已经变成了快问快答。 “缨小公子,这个是什么种子?”蒙毅又举起一小包透明种子期待地看皇长孙出声询问道。 “咿呀……啊!” “……是葡萄,是酸酸甜甜的果树……” “长孙殿下,那这包种子呢?” “咿……” “是大蒜……” “这个……?” “啊……” “是芝麻……能用来榨油的……” “……” “这是花生……” “……” “这个种子名叫石榴……和葡萄一样是果树。” “陛下,帮臣向长孙殿下问一问,这两包是什么种子呢?” “毅,缨说你拿的两包是花种,左边的名叫‘玫瑰’,右边的名叫‘茉莉’,花瓣能用来泡水喝。” “咦,这竟然是鲜花啊。”蒙毅听完回答后不禁惊讶地挠了挠头。 始皇却侧头对着负责记录的赵高随口吩咐道: “赵高,把这两包花种记下,到时候送到蔷薇宫中让那边的花匠培育吧。” 秦缨闻言看明白了,自家大父是实打实的实用主义,只喜欢高产、能吃的种子,对培育花种没有一点点兴趣。 “陛下,缨小公子,那这黄褐色皮的块茎是什么呢?难道是黄薯吗?” 看到余下只剩两种种子没有询问了,许旺不禁珍惜地捧起一个黄褐皮的块茎,双眼极亮、脸色极红、万分期待地看向皇长孙。 秦缨轻轻摇了摇头,用小手指着许旺手中的东西咿咿呀呀道: “咿呀啊**……*#!” 陛下也紧跟着同步翻译: “许卿,缨说,你拿的东西名叫土豆,和红薯一样都属于亩产千斤的植物块茎,土豆蒸熟、煮熟了也能当主食吃,但是土豆得轮种,不能每年连种。” 听到又有一种可以当主食吃的高产粮种,许旺真是激动的拍打着两条大腿,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李斯也提问上瘾了,拿起最后一种不知名种子对着小奶娃好奇地询问道: “皇长孙殿下,这是什么种子啊?老臣看着这种子长得好小啊,难道也是花种吗?” 秦缨看清楚李斯手中小透明袋子上的字样后,不由惊讶地张了张口,“啊啊啊啊咿呀”地快速说了一通。 始皇听到孙儿的话后,也惊讶了,看着李斯手中的种子蹙眉翻译道: 第22章 “斯卿,缨说你拿在手中的种子不是花,是草。” “草?陛下,玄鸟怎么还为大秦赐下了草种?”蒙毅听到这出人意料的回答,立刻震惊又错愕地懵逼道。 李斯也一愣,虽然之前就听陛下复述皇长孙话时提到过玄鸟赐下的这袋天外种子中混合的有“粮种、菜种、花种、草种”四类种子,但是亲眼看到面前这几十包长得一模一样的草种后,身为大秦廷尉的他,还是忍不住心生疑惑: [关中多山地,一入夏,这咸阳城外漫山遍野都是草,田间地头生长的野草庶民们使劲薅都还薅不完呢!玄鸟怎么还又给秦 人专门送来了草种!] 第18章 小安国君 看着面前的几个大人震惊又迷惑的模样,秦缨忙伸着小手,指着李斯手中的草种呜哩哇啦、叽里咕噜地又奶声奶气地补充了一段话。 始皇听到长孙更详细的描述后,微拧的长眉才慢慢舒展开,伸出手指指着李斯手中的透明袋子满意地笑道: “斯卿,缨刚刚又详细给朕说了你这手中的草种信息,玄鸟为咱们送来的这些草种,可不是一般的野草,而是一种长在塞外胡人地盘上、名为‘紫花苜蓿’的优质牧草,其适应性很强、生长旺盛,长成后收割下来,喂养给牛、羊、马、驴等家畜,能让这些动物长得膘肥体壮,还能切碎喂给鸡、鸭、鹅等杂食家禽,促进其快速长大!” 一听到陛下这补充的话,几位重臣瞬间惊得瞪大了眼睛。 李斯更是不敢相信地低头看向自己手中握着的细小草种,野草低贱让人薅!牧草高贵只嫌少! 对于靠着养马起家的老秦人们来说,养殖动物可是他们从老祖宗手中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老本行了,他们的养殖手艺必然是要比山东六国故地的庶民们强些的,但是和那些骨血里自带养殖天赋的塞外胡人们相比,还是略逊一筹,毕竟天然的环境差距与骏马的差距在这里摆着呢。 出身将门的蒙毅对牧草的价值是最清楚不过的。 他不自觉地攥紧双手、双眼发亮、像是看金豆子一样看着地板上摆放着的几十包苜蓿草种移不开眼,一想到胡人们那驰骋在茫茫大草原上、令秦军们看了眼馋的高大战马很有可能就是靠着这种牧草喂养出来的,蒙毅就恨不得能让大秦的所有战马一夜之间全部把草料都换上这优质的玄鸟牧草! 这般想着,俊脸激动地通红的蒙内史就抬起双手,对着皇帝陛下拱手谏言道: “陛下,玄鸟为咱们赐下的这一袋混合种子实在是太珍贵了!价值根本不能估量!微臣提议陛下可以从城外选出一个土壤肥沃的皇庄,让农家弟子们专门养护培育这些珍稀良种,并且派士卒全天候轮流看护!” 始皇闻言笑着颔了颔首表示同意,不得不说,蒙毅的提议算是恰好说到他的心坎上了,他看向脸色通红、恨不得高兴地当场闭眼昏过去的许旺出声吩咐道: “许卿,你是我大秦当今最通农事的大才,这些天赐种子珍贵异常,朕除了你,谁都不放心,你可愿意亲自培育这些种子?” 一听到陛下对自己满含认可的称赞,许旺当即在坐席上直起身子,双眼亮晶晶地对着皇帝陛下大声保证道: “请陛下放心,老臣今日起就搬到皇庄上居住,日日夜夜看顾这些种子!一定努力早早帮陛下将它们大规模地培育出来!” “朕相信许卿,许卿为了大秦真是辛苦了。” 始皇笑着点头夸奖。 坐在一旁的秦影,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看着自己大父伸手轻轻照着治粟内史的肩膀上笑着拍了两下,这个出身农家的白胡子老头就喜悦的恨不得立刻抱着这些种子、扛起农具、下地耕耘去! 他不得不在心中感慨,自己大父的人格魅力真的是很让人不能自拔啊! 自从大父变年轻后,整个人看着都没有前日初见时那般严肃、阴鸷了,这姑且就是生理状态影响了心理情绪吧?精力充足了,人的精气神都更好了。 瞧着立了大功的皇长孙殿下还是个脖子内系湿湿口水巾的奶娃娃,小娃娃目光清澈地望着自己,许旺忍不住心中一叹,这真不愧是陛下的长孙啊!还在吃奶、流口水的年纪,话都不会说就能为陛下!为大秦办事了! 想到小奶娃对这么多种子的婴语介绍,以及因为他才获得的高产种子,许旺当即高抬双手神情认真地对着半岁大的小不点躬身作揖道: “皇长孙殿下,老臣明白您或许年龄小,还不了解这些玄鸟赐下的种子究竟是何用处,对我们大秦又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老臣还是要为了农家学派、为了大秦两千多万庶民向长孙殿下郑重地道谢!” 听到这话,看着小老头庄重又严肃地模样,秦影也不自觉地坐直了小身子,下一瞬他软乎乎的小身子就被自己身旁的大父给高高抱了起来。 始皇视线下垂,看着怀中长孙天真烂漫的可爱面容,心中暖意融融的。 若说三日前,他们爷孙俩初次在章台宫相见时,他对自己这个孙儿是单纯觉得可爱、顺眼,可如今三日后,他再看缨时,只觉得这孩子简直就是上天赐下,肩负大福气,来帮助大秦!帮助他的啊! 孙儿的能干、孙儿的聪慧,孙儿的贴心,全都能够帮皇帝陛下抹掉“叛逆长子、伤透朕心”的痛苦,他微微低头用额头与孙儿贴了贴,然后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大大的俊朗笑容,对着几位重臣笑道: “治粟内史说的没错,缨年龄小小就能为大秦做事了,昨日他能引得玄鸟临凡、为朕赐下福泽虹光,今日又能引得玄鸟为我们大秦赐下如此多珍稀又高产的良种,所立下的功劳甚大!是大秦之福,是朕之幸,速传朕之诏令,从今日起将皇长孙秦缨封为大秦‘安国君’,赐河东郡为其食邑!” 蒙毅、许旺、李斯一听到陛下这丰厚至极的赏赐,瞬间全都惊得瞳孔微张,甚至一旁负责握着毛笔记录的赵高都不禁右手一颤,险些在竹简上写错字。 毕竟如今陛下的十八位公子、十位公主,兄弟姐妹二十八人,还全都整整齐齐是清一色的白身呢,可是,一个堪堪半岁大的皇长孙竟然就拥有了一整个郡县的税收做食邑。 这真的可不是一般的圣宠隆厚了!而是所有圣宠都长到长孙一人身上了! 非常明白陛下性子的李斯,更是止不住地对着懵懂的小奶娃一看、再看、三看,要知道河东郡可是原魏国的故地,那里土地平坦、农业发达、赋税稳定,虽然不是靠近帝都的战略要地,但也算是妥妥的经济富裕的大郡了! 皇长孙殿下现在连乳牙都没长齐呢,这身家可就比他父亲这个帝国长公子还丰厚了!也不知道长公子会作何感想。 更何况——“安国君”这个封号可是皇帝陛下的大父——秦孝文王在被秦昭襄王改立为太子前用了小半辈子的头衔啊! 陛下这究竟是何意呢? 难道陛下其实是单纯看重皇长孙,而非想要将皇长子立储吗? 隐隐猜到陛下心思的李斯面上平静,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回过神的蒙毅也笑着对秦缨拱手恭喜道: “陛下圣明!缨小公子天资聪颖,还与玄鸟有缘,当为我大秦新一任安国君!” 许旺也乐呵呵地认同点头道: “老臣也觉得陛下选的封号好极了!” 看着蒙毅、许旺明显没有猜到陛下深意的李斯不由生出了一丝“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窃喜,原本沉甸甸的心情此刻也终于变得轻盈了,也笑着恭喜新鲜出炉的小安国君。 瞧着在场几位重臣喜悦的模样,缨小胖墩儿不由伸手挠了挠脑袋上的丝绸遮阳帽:[人在大秦,半岁的我可就升职加薪了?!] 小奶娃的心声众人听不到,可是外面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却清晰可闻。 一晃眼的功夫,窗外的阳光就渐渐开始西斜。 申时末,天空中布满了金灿灿、红彤彤的火烧云,一直从天的这头,烧到了天的那头。 在章台宫内待了快一整天的秦缨最后是乘着马车,呼呼大睡着被蒙毅抱着送回长公子府的,同秦缨一起回去的还有皇帝陛下给他的册封圣诏。 当王灵听到自己儿子只去章台宫内待了一日,去的时候还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奶娃子,回来的时候可就是大秦的小安国君了,简直错愕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瞧着长夫人震惊到失语的模样,蒙毅动作轻轻地将怀中睡得正香的小奶娃送到长夫人旁边的乳母怀里,对着长夫人笑着俯身道: “长夫人,您放心,今日长孙殿下并未在章台宫内顽皮捣蛋,还为陛下立了不世大功,陛下圣心大悦,将河东郡作为食邑封赏给了皇长孙殿下。” “陛下说,小安国君聪明灵慧,还让宫人将章台宫侧殿收拾出来了一座,等以后小安国君 入宫了白日瞌睡了就能躺在里面歇息了。” 王灵闻言神情变得更加震撼了,下意识望了望自家那睡得直流哈喇子的小胖墩儿,她的良人作为长公子,从小到大都没有住进去章台宫侧殿,而自己儿子倒先一步住进去了。 第23章 巨大的震撼过去后就是天大的喜悦,她忙恭敬地对着章台宫的方向俯身行礼谢恩,又谢过蒙毅将自己儿子送回府,目送着蒙内史离开后,才又惊又喜地同乳母春一起带着睡得像个小猪崽般的儿子回后院去了。 随着蒙毅的离去,仅仅半个时辰的功夫,皇长孙殿下因为立下大功,被皇帝陛下册封为“安国君”的事情就如一阵温热又轻快的夏风般,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王城与西南小城。 除了被禁足在北郊王陵内的长公子扶苏没听到消息外,整个咸阳上层的贵族都轰动了。 毕竟“安国君”这个封号代表的意义太大了!尚未在群臣面前公开露面,半岁大的皇长孙殿下就越过了他的父亲、十七位叔叔、十位姑姑,一举成为了整个皇室中最引人注目的成员!不仅让所有大秦贵族为其侧目,甚至还吸引了潜伏在咸阳的六国余孽们的全体注意。 第19章 六国遗民 夕阳西下、金乌西坠之时,倦鸟归巢。 咸阳城外,一处处大大小小的乡邑内,身穿着各种彩衣的男男女女们分别拿着农具,包着汗湿的头巾、神情疲惫、脚步发沉地沿着蜿蜒的黄土路往自己家里走。 这些人看着像是农户,但露在外面的皮肤大部分都很白皙,穿在身上的衣服也不是寻常农户穿的短衣,而是长袍曲裾。 瞧着怪模怪样的装扮却是无形中彰显了这些人对他们以往身份的坚持与骄傲,他们并不是土生土长的老秦人,而是这十年来,陆陆续续被皇帝陛下从六国故地之上迁移到咸阳居住的亡国贵族与富户们,十二万户、近几十万的移民入住,使得原本荒凉的城郊野地也渐渐变得热闹了起来。 先前大秦未统一之时,华夏大地上七雄并立,每个诸侯国都根据自己推崇的五行学说,有独特的旗帜与代表色。 居于西陲的秦人推崇水德又信奉玄鸟,故而大秦的旗帜是水纹玄鸟旗,秦人也尚黑。 作为兄弟之国的赵国同样信奉玄鸟,但因为是从晋国之中分化而来的,晋国推崇火德,晋人尚红,故而赵国的旗帜是七分蓝、三分红的二色旗,平日里赵人也偏爱穿红蓝两色的衣服。 与赵国一样,同属于三晋的魏国和韩国,前者后来继承了晋国的火德,魏人也跟着继承了晋人们爱穿的红衣,而相邻的韩国却开始推崇木德,相应的韩人平日里也偏爱生机勃勃的绿色。 除了三晋之外,住在最北边的燕人与秦人一样推崇水德,但他们是周天子的后裔,不信仰玄鸟,故而燕人尚蓝,偏爱水蓝色。 与之相对应的楚国,这个与秦国一样被称为“蛮夷”的诸侯国,楚风自由又烂漫,楚国推崇的是土德,平日里楚人也多穿土黄色的衣服。 余下的齐国毗邻东海,除了与秦国交好外,与三晋、燕、楚,关系都平平,早年间是姜齐时,姜齐推崇火德,齐人尚红,后来田氏代齐,田齐在推崇火德的基础上又增加了对金德的推崇,故而慢慢的齐人又尚紫了。 眼下,经年已过,并立的七雄早已融合变成大一统的秦朝了,而这些因为秦国覆灭自己的母国,从而陷入阶级滑落痛苦之中的亡国贵族与富户们,纵使是住在帝都郊外,但骨子里带出来的矜傲和夜深人静之时的往昔美梦,仍旧让这些六国故地的人整日还是爱穿着自己母国的衣服在外面忙活,一是穿衣多年习惯了,二就是无形之中对暴秦覆灭他们母国的抵触和不满了! 即便秦律的条文再细致、刑罚再严苛,也总不能管人家平日里穿什么衣服吧?慢慢的,老秦人看到这郊外彩衣翩翩的奇景后也就习惯,听之任之了。 无论放在什么时代,阶级滑落都是非常痛苦的,多年下来,住在城郊的这一庞大的迁徙人群中,有的人慢慢认命,成为了老秦人口中的六国故地的移民,而也有很多人根本不愿意认命,一直蛰伏着默默等待推翻暴秦、光复母国的大好机会,这些长着反骨的人就统一成为了老秦人口中的“六国余孽”。 天色擦黑后,六国移民也好、六国余孽也罢,都在秦律严格的宵禁制度之下,乖乖回到自己家中,闭门不出了,生怕触犯秦律,被老秦人逮到送去官府内受刑了。 可是,再严苛的律法之下,也终究有反骨之中的反骨敢顶风作案的违抗。 夜色深深,幽幽密林中,一间密林深处的土胚茅草屋内,点燃着几盏油灯。 油灯豆大的火苗微微晃动,勉强照亮了屋内的景象。 七、八个身穿绿衣和土黄色衣服的中年男人正跪坐在草席上小声交谈。 墙上挂满蜘蛛网的破败的木窗外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野兽嚎叫声,然而,这却丝毫没有影响这些韩人和楚人们的交谈。 一个皮肤白皙、面容秀美、神情冷淡、身穿绿色长袍、约莫三十多岁的中年韩人跪坐在主位上,在耐心听完一个楚人对他禀报今日从王城那边打探出来的消息后,不禁讥讽地微微勾了勾唇角: “看来这几年嬴政年龄增大了,也是一个溺爱孙子的,竟然让一个吃奶的小娃娃继承了嬴柱的封君称号。” “呵——这么丁点儿大的奶娃子也不怕他没那个福气承受!” 看着自家家主脸上讽刺的笑容,跪坐在一旁的门客忍不住试探性地出声询问道: “家主,既然这个皇长孙如此受嬴政的宠爱,我们是否需要派人想办法到王城长公子府内接近这个新任的小安国君呢?” 中年男人闻言,不禁蹙眉想了想,片刻后才抿唇叹息道:“先不急,我们再观察一段时间看看。” “诺!” …… 同一时刻的清竹宫内,侧殿之中传出来了幼儿震天响的魔音贯耳声,惊得正站在百年古槐上、睁着棕色眼睛准备抓老鼠觅食的几只猫头鹰都哗啦一下子展翅飞走了。 “哇——阿母!阿母!父皇实在是太偏心了!” “您看看我脸上昨日在章台宫内被秦缨打出来的伤痕都还没有消退呢,父皇他怎么能够今日就将那个小王八蛋封为‘安国君’,还给他赐下了那么好的食邑呢?!” “呜呜呜呜呜,我不服!父皇偏心!” 夜深了,但是人却静不了。 四岁大的胡亥顶着他那一张被“降龙十巴掌”给打得红红肿肿、青青紫紫的猪头小脸,仿佛是头顶上的天又坍塌了一般,躺在木地板上撒泼似的打滚,并对着坐在软塌上的清夫人嚎啕大哭着抱怨命运的不公! 第20章 昏君奸臣 身穿绿色宫装的姬清闭眼静静听着自己这个养子痛苦的嚎哭声,沉默不语。 直至小孩儿哭累了、嗓子都沙哑了,开始忍不住边哭边咳嗽了,她才睁开眼睛弯腰伸手将躺在木地板上打滚撒泼的小孩给搀扶了起来,边用手指轻抚着对方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边语气冷淡地幽幽叹息道: “胡亥,你说的这些话我虽然能理解,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啊,这世上,人和人的命运本就是天差地别的。” “要怪你就怪,为什么你偏偏是卑贱胡姬生出来不被人重视的皇帝幼子呢?” “人家皇长孙会托生呀,待到陛下百年了,长公子扶苏接替皇位了,到时候皇长孙可就是这大秦帝国的太子了,如今一个安国君的封号又算什么呢?” “你身为一个生母在这偌大的大秦后宫中都排不上号的幼小公子,不畏畏缩缩、安安分分的过着你的小日子,莫不是还想要痴心妄想地和风光霁月的长公子争夺大位吗?” “呵——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能争得过吗?你又有何本事能争呢?”清夫人缓慢的将纤细的手指在胡亥的胸前滑过,眼睫下垂,音调仿佛一道轻烟,风一吹就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可这番话语却像是一把铁 锤一样重重地砸在了小孩儿的心头上,胡亥不惊得瞪大了模糊的泪眼,只觉得脑袋有些晕乎乎的,他现在毕竟只有四岁,生母早逝,住在后宫里又不是日日能够看到自己忙碌的父皇的,无人用心管教的十八公子,可以说几乎就是被人放养着野蛮生长的。 他的性子顽劣归顽劣,但毕竟心智还很稚嫩,听完养母的这些话,胡亥下意识蹙起了眉头,只觉得心中很不舒服,有一股无名的怒火“嗡——”地一下钻出来,在他的胸腔中像是无头苍蝇般四处猛窜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但贫瘠的思维又让他不能理解这股怒火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是凭借本能般,边用两只小手的手背擦着眼泪,边撇嘴委屈巴巴地打着哭嗝儿对养母继续诉苦道: “呜呜呜,嗝儿,可是阿母,我并没有想和大兄争什么大位啊,我只不过是生气,觉得父皇实在是太偏心了!” “明明秦缨那小王八蛋昨日当着父皇的面把我打得鼻青脸肿的,可是父皇不仅没有安慰我,也没有惩罚他,甚至今日还给秦缨了这么大的封赏,我,我胡亥就是不服!那小王八蛋凭什么继承曾大父的封号?!” 第24章 “呵——”,清夫人眉眼讥讽的摸着自己的指尖,勾唇嘲弄道,“胡亥,你的出身不如人家高贵,本事又没有人家大,要学识没学识,要能力没能力,你不服有何用?这天下间不服他的人多了,真正顺心的……又有几个人” 姬清越说声音就越低沉,沉默片刻后,才又对着养子道: “胡亥,你若真的想要你父皇喜爱你,你就别整日瞎玩,跟着博士把你的书读好,你父王若是看到你的能力了,整日就不会把你看成小猫小狗了,高兴了就伸手逗逗你,不高兴了十天半个月的都把你晾到一边去。” 听到这话,胡亥的委屈表情中不由添上了一丝茫然,想了想父皇昨日对他冷情的模样又思及过往对他包容的神态,瞬间恍然大悟了!原来在他父皇的眼里,他十八公子胡亥就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猫小狗啊!根本就不重要! 怪不得即便秦缨那么放肆的欺负了他,父皇也视如无睹呢!是了!主人随手养的小猫小狗又如何和主人长子所生的长孙相提并论呢?! 胡亥低着脑袋越想越沮丧、越想越委屈,一颗心酸酸胀胀的,垂在身侧的两只小手不知不觉间攥得紧紧的,眼中滑过浓浓的戾气,但哽咽的声音却慢慢停歇了,半晌过后,他才抬起头,伸出两只脏兮兮的小手拉上清夫人宽大的绿色丝袖,努力瞪大自己哭得红肿成一条缝的双眼,声音沙哑地对着养母小声道: “阿母我明白了,嗝儿,我以后不想要做小猫小狗了,我想要让新的老师教我,现在教我那几个博士整天就会对着竹简念书,无趣极了,我根本就听不下去他们讲课。” 胡亥抿唇鼓起勇气道:“我,我想要一个新的好老师。” 夫人闻言也没有惊讶,当即点头答应了: “嗯,行,我明日会让人去章台宫内给你父皇说一声,让他给你选几个新的博士。” “嗝儿,不用让父皇选了,我想让赵高教我,让赵高教我秦律吧。”胡亥控制不住地打嗝儿道。 “赵高”清夫人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忍不住有些困惑促起了细眉。 胡亥忙挥舞着两只小手,双眼放光的看着养母解释道: “阿母,赵高就是昨日接我、送我回来的那个高大年轻男人啊,他现在在章台宫内担任尚书卒史,每日都帮父皇整理简牍和竹简,昨日我与他相处下来后,发现他很有学问,也很懂秦律,我想要让他做我的老师。” “原来如此”,清夫人思索一番,难得笑着抬手摸了摸养子泪痕遍布的红肿小脸,心疼地说道: “行,亥,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说的这个赵高来担任你的老师的,可怜见的,皇长孙年龄小小,但心肠倒是硬的很,下手也够没轻没重的,瞧瞧都把你的脸给打成什么样了,要是不甚伤到你的眼睛了,那你可就前途尽毁了!” “好孩子赶紧去让你乳母给你洗洗睡吧。” 第一次从冰山一样的养母膝下感受到一丝温情,胡亥不由心中一暖,忙点了点小脑袋、打着哈欠,乖乖被躬身站在一旁当背景板的乳母给抱着去净房内沐浴了。 待养子走后,姬清才蹙眉对着一旁的宫女招手示意,低声吩咐道: “你明日去仔细查查那个赵高的底细。” 宫女忙俯身轻声回道:“诺。” 翌日上午,姬清就看到了赵高完整的履历,瞧着这人竟然是赵国公室之后,还是从那堪称地狱的隐宫中杀出来的,瞬间就有了兴趣,特意挑了个皇帝陛下有空的时间去了一趟章台宫。 当始皇从清夫人口中知道自己那不爱上进、整日偷懒的幼子竟然破天荒的主动提出想要跟着新老师学习了。 这是好事。 始皇也没犹豫,当即就对着赵高吩咐道: “赵高,以后你每日抽出一个时辰的功夫到勤学宫中给十八公子教授秦律。” 听到自己昨日与十八公子的刻意亲近真的成功了,赵高忙压下心中的喜意,恭敬地对着陛下俯身道“诺”。 等秦缨知道这对在史书上臭名昭著的昏君奸臣已经有了师生情谊、勾搭在一起时,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 五月初,大秦帝都进入了盛夏,窗外的蝉鸣渐渐开始喧嚣了起来,气温高的让人白天都蔫蔫的,有些想要昏昏欲睡。 七个多月大的秦缨在地板上爬行时的速度更快了,独坐的时间也变得更长了。 申时初,刚刚午睡睡醒的秦缨神智还有些不太清醒,被乳母从紫檀木小床上抱下来后,他就打着哈欠懒洋洋地在打蜡的光滑木地板上爬了起来。 待小家伙手脚并用、慢吞吞地爬到卧室门口时,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双丝绸白袜子和一截绣有水纹的黑色长袍,他仰起毛茸茸的小脑袋困惑的一路顺着袍角往上看,就瞧见了一双直直的大长腿。 “哈~” 第21章 一折促销 从禁闭室内出来的扶苏,在从北郊王陵回来的路上才从蒙毅口中听到了这个月来,他儿子在宫里干的事情。 上个月他在王陵面壁思过之时,自己幼小的儿子整整一个月都没有闲着啊!继引得玄鸟虚影在章台宫内降临后,又从玄鸟那里获得了对大秦极其重要的高产种子!还竟然在睡梦中跟着玄鸟学会了天外文字!父皇甚至都让宫人在章台宫内专门收拾出来了一小座偏殿让儿子入宫后瞌睡了歇息! 这一桩桩、一件件奇事简直让扶苏听得目瞪口呆!当年少年甘罗就足以让秦人为其聪慧所称赞了,十二岁就能为父皇担任使臣出使赵国,顺利功成归来后被父皇封为上卿,而自己儿子现如今才半岁大,就能凭着所立下的大功,被父皇破格册封为了“安国君”不说,还赏赐了一整个富裕的大郡做食邑,这种灵慧和圣宠已经远超常人了! 儿子既幼小又能干,这甜蜜又让人烦恼的现实无形之中给加冠之年、还是白身的父亲,形成了莫大的心理压力。 瞧着小家伙坐在木地板上满眼惊奇地仰头望着自己,仿佛是认不出他是谁了一样。 扶苏的心情很复杂,不禁抿了抿唇,弯腰将沉甸甸的实心小胖墩儿从木地板上抱了起来,眉眼之间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父子俩就这般开始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了起来。 跟在扶苏身后走进来的王灵一眼就看到了父子俩脸上奇怪的神情,见过父子不亲的,倒是第一次见父子不熟的,她不由“扑哧”一乐,几步上前伸手捏了捏儿子胖乎乎的小手,好笑地看着小胖墩儿出声询问道: “缨,你莫不是不认识你阿父了?你平时话不是挺多的吗?怎么现在看到你父亲回家了,连吭都不吭一声呢?” 秦认不出亲爹缨忍不住对着母亲眨了眨眼睛。 扶苏闻言不禁有些耳热,从内心深处控制不住地升起了几分尴尬与愧疚来,毕竟妻子的话也没有说错。 儿子刚出生时,恰逢大秦帝国刚刚统一,他作为长公子异常忙碌,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三天两头不回家睡觉都是常事,而小 婴儿又是睡了吃、吃了睡的状态,每日都是妻子在府内照顾儿子,几乎在缨清醒的时间里,都寻不到他这个父亲的身影。 等儿子满半岁了,学会在地板上到处撒欢儿似的爬了,他又因为言语不当在朝会上触怒了父皇,在王陵中一关禁闭就是整整一个月,他们二人虽然是亲生父子,但若是按照相处时间算的话,他与缨相处的时间加起来怕是都比不上这一个月父皇与缨在章台宫内相处的时间多。 思及此处,扶苏心中的愧疚感都慢慢浮现在脸上了,不由低头用额头和儿子软乎乎的脸蛋轻轻贴了贴,温声笑着做自我介绍道: “缨,我是你父亲——嬴扶苏。” 看到亲爹突然凑上来的俊脸,秦缨险些伸出两只小手将他父亲的脑袋给硬推过去,他明白这不是他对倒霉爹的排斥,而是内心深处对“父亲”这个生物的抵触。 上一辈子,他父亲与母亲都是闪婚的大龄都市青年,刚认识一周就火速结婚了,婚后很快就有了他,奈何二人却过不下去了,他刚满月,俩人就又离婚了。 母亲要去国外读博士,在学术领域继续深造,在有优势的情况下却主动放弃了他的抚养权,父亲又是个整日不着家的工作狂,俩人继闪婚之后又很快闪离,一家三口满打满算认识的时间才一年。 好不容易拿到了他抚养权的父亲却根本不想要好好抚养他,离婚证一到手,直接就将他扔给了爷爷奶奶养。 他的爷爷奶奶都是高校里研究教育学的教授,养育他的时候,两位老人都是退休的年纪了,在他前世十八年的短暂人生中,面对面坐下来与父母相见的次数不超过十八次,“父亲”这个生物对他来说是极为陌生的存在,可以说只是一个静静躺在手机社交软件中的一个头像符号。 若非爷爷奶奶对他教育的好,他又是个天生乐天派的性子,单单是上辈子作为一个爸不亲、妈不爱的留守小孩儿,他必然就会生出许许多多心理问题的。 第25章 今生,他带着记忆投胎,母亲王灵对他爱若珍宝,让他终于感受到了母爱是何种温暖的感觉,不知不觉间补上了他心中的母亲空板,而父亲扶苏,从他的视角来看,算上他意识清醒的时间,嗯,他们父子俩,认识才几个月,相处的次数也寥寥无几,从社交层面来说还……很不熟。 故而,今日乍然瞧见自己倒霉催的亲爹禁闭期结束被始皇大父放回家了,一时半刻的,他根本不知道究竟该如何与“父亲”这个生物面对面相处。 瞧见自己怀里的儿子仰头看房梁、低头看地板、转头看妻子,什么都看就是不愿意看自己,扶苏归家的好心情已经变得很失落了,明白自己儿子这是对他生分了啊。 若是秦缨能听到自己倒霉爹的心声的话,就会咧嘴笑:爹啊,你可真是想太多了啊!咱们俩又没有认识多长时间,根本就没有熟络起来,又哪来的生分啊? 王灵知道自己儿子虽然年龄小但是已经有很鲜明的脾性了,兴许是小家伙还记得上个月,他父亲在章台宫内当着众人的面呵斥他没缘由动手暴打十八公子的事情,现在是在故意和他父亲置气,特意晾着良人不搭理呢,遂笑着上前将小胖墩儿从良人怀中接过来,对着小奶娃眉眼弯弯地笑着道: “缨,你可算是睡醒了,原本你姥姥上个月月底就会从老家回来,来咱家看你了,谁曾想你圣孙的名号传到频阳后,你太姥姥、太姥爷听说了,也想要见见你,故而就随着你姥姥的车一起回咸阳了,今日你阿父也回家了,阿母和阿父乘车带你去姥姥、姥爷家玩儿可好?” 秦缨闻言丹凤眼立刻就亮了起来,忙兴奋地点了点小脑袋。 看着妻子准备抱着儿子转身走,扶苏又忍不住追上去道: “灵,还是我来抱缨吧,你也歇歇。” 听到倒霉爹这极其有眼力劲的话,未等母亲开口,秦缨就主动伸出了两只小短手让亲爹抱,毕竟从后院到前院路还挺远的,他抱着也挺坠手的,“亲爹牌人行代步车”更高!更快!更强!乘坐起来也更舒服! 王灵笑着没拒绝。 扶苏一看到儿子还让自己抱,沮丧感一扫而空,立刻从妻子怀中接过小胖墩儿,一家三口穿过漂亮的后花园,沿着抄手游廊往外走。 下午的太阳光金灿灿的,树梢上的绿叶都被照得闪闪发亮。 待秦缨被父母抱着坐上马车后,马车就碾压着夯实的黄土路一路往南边的西南小城去。 第一次出王城的秦缨不由站在父亲的大腿上扒着车窗好奇地往外看。 咸阳城的布局从上空俯瞰的话是一个比较对称的矩形,一条樊川在北边、一条渭水在南边,两条河道蜿蜒地穿城而过,将整个帝都分出来不同的小区域。 王城和西南小城都坐落在渭水边上,是整座帝都内的权利中心。 马车滚滚向前,秦缨也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两千多年前的帝都风光,入眼尽是黑砖黑瓦的临水大宅子,单从外观上看几乎一模一样,像是有强迫症一样,处处都透露着严谨的秦风,与后来的朝代相比,这一座座临水大宅子修建的自然说不上多么豪华,但是街道上却分外干净,除了自然飘落的树叶外,连一块碎石、土坷垃都没有,毕竟秦律中明确写了,随意在街道上丢垃圾的人是要被士卒抓进大牢给脸上刺字的! 严格的法条规定之下,老秦人的环保意识不是一般的先进,秦缨忍不住再次在心中感慨这个古老的时代真是法学生的春天啊! 待马车转弯慢慢驶过一座石头制作的渭水桥后,就驶出了王城,到达西南小城了。 秦缨从窗口处看到一整排靠近渭水的大宅子,门前是一条宽宽的黄土路,路的下方就是闪着粼粼波光的渭水,水边种着一整排垂柳,茂密的柳叶在风中轻舞,映衬的这片大宅子看起来都多了几分清幽。 瞧见马车慢慢在一座大宅子前停下,秦缨就差不多明白了,这帝都豪宅片区的房价也是按照与渭水的远近算的。 他外家家大业大,太姥爷还是大秦第一个打通二十级军功爵制、顺利拿到战事生涯大满贯的彻侯,所以王府就坐落在这紧挨着渭水的第一条街上。 原本正坐在后院大厅内闲聊的老王一家人,一听到前院的仆人匆匆来报——“女公子带着长公子和小安国君回娘家了”。 王贲、王离眼睛一亮,父子俩立刻从坐席上起身,高兴的就迈腿急匆匆往前院去。 作为王贲发妻的白黎乃是武安君白起的小孙女。 当年武安君被昭襄王冤杀前虽然身上全部的官职都被撸干净了,但是却撸不掉武安君的功绩以及他在老秦人心中的威望。 白起拔剑自刎后,无数老秦人听到消息后纷纷冒雨出家门祭奠武安君,白起的家人们也都离开了咸阳回到了老家湄县生活。 几十年前,王翦只是武安君手下一个年轻的小禆将,后来慢慢出名了,二十年前选儿媳妇时特意跑到湄县向儿子求娶了武安君的小孙女。 将门之家强强联合,果然白黎这个儿媳妇十分能干,不仅家里家外操持的很好,生下的一双儿女也分外有出息。 眼下连外孙都这般优秀,真可谓是老王家的头号大功臣了。 看到良人和儿子一听到女儿带着女婿和外孙回来了就咧嘴笑着猴急地冲了出去,白黎不由好笑地伸手将年过六旬的婆婆李屏搀扶了起来。 跪坐在另一边的王翦也扶着案几笑呵呵地从坐席上站了起来。 三个人走出后院大厅快步往前院而去,刚刚进入前院的院子,远远就瞧见王贲父子俩宛如作怪一样冲着长公子抱在怀里的一个白嫩的小娃娃又是挥手、又是摇头的,端的一副耍宝逗奶娃娃的搞笑模样。 看着姥爷那黝黑的皮肤搭配上一脸络腮胡子,秦缨就觉得有几分喜感,小胖手 正蠢蠢欲动地想要上前揪一揪时,耳畔处就响起了母亲惊喜的喊声: “阿母,大母,大父!” 秦缨闻声遂抬起头来从姥爷和舅舅晃动的脑袋空隙之中往后看,只见两个约莫六旬的老人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夫人相携着走来。 两位老人都是头发花白的模样,一个下颌上蓄着一把美须、古铜色的皮肤、虽然年迈但仍旧能看出几分武将的英武,另一个则盘着白色的发髻、插着一根朴素的玉簪子,眉眼间瞧着有几分英气,像是武将前去战场上冲锋陷阵、留守府内坐镇大后方的老太君一样,被走在一旁的中年夫人笑着搀扶着。 中年夫人也和老夫人一样盘着发髻、插着朴素的玉簪,模样与母亲看起来有几分相似,但一举一动间尽显温婉。 秦缨就看明白了,自己姥爷和舅舅都是随了太姥爷的长相但是性格却没有太姥爷那般稳重,而自己母亲的模样随了姥姥,但是性子似乎是随了太姥姥。 三位长辈笑意盈盈地朝着这边走,扶苏与王灵也忙抱着秦缨快步迎了上去。 王翦老将军一看到曾外孙那胖乎乎的可爱模样就高兴地抚须笑了起来: “不错,不错,缨小公子看着就很有福气!” 听到太姥爷的夸赞,秦缨也凤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太姥爷,毕竟战国四大战神,唯有面前这位最后能善终了,其余三位,嗐…… 他伸出小手咿咿呀呀地去摸太姥爷下颌上的白胡须。 看到皇长孙如此亲近自己,王翦更是高兴的直接哈哈笑了起来。 李屏、白黎也满脸稀罕地望着孙女婿、女婿怀中抱着的胖娃娃。 李屏乐呵呵地笑道: “咱们还是去前院大厅坐下聊吧,外面的天儿也挺热的,莫要让缨中了暑气。” 一听到妻子的话,王翦立刻点头附和道:“是极!是极!走走,进大厅里聊。” 秦缨待在父亲怀里被一群外家的长辈们簇拥着往大厅走去,他的脑海中也蓦地响起了一阵机械电子音: 【“滴滴滴……”】 【经本系统检测,宿主实在是太有实力了!这个月来已经将自己大秦圣孙的名号在帝都内、外广为传播了,使得你的姥姥、太姥姥、太姥爷在频阳老家后听到你不仅恢复神智,还颇受始皇陛下器重的好消息后分外高兴,赶忙急匆匆地驱车从老家赶回了咸阳。】 【宿主的太姥姥乃是秦国战神武安君白起的小孙女,武安君虽然已经去世多年,但却永远都是老秦人心目中的战神,以及所有秦将们心中的白月光。】 【白起的后人在秦人士卒们心中天然带有一分强大滤镜,可惜白起后继无人,目前子孙中并没有再从军的。宿主本人集合了秦嬴皇室、王氏一族、白氏一族的所有优点,再结合蒙氏一族对你父亲的认可,宿主的未来不可限量!】 【希望能干的宿主能在十二个月内完成临时任务——“明天会更好”!让王氏一族和蒙氏一族的当家人从内心深处生出来一个奇妙又坚定的想法:“皇长孙比皇长子更能堪当大任啊!不如别奋力推长公子当皇太子了而是努力推皇长孙当皇太孙吧!让长公子父凭子贵吧!”】 第26章 【任务完成后:奖励随机盲盒抽奖十次!】 第一次听到抠门又傻瓜的半成品盲盒系统如此大方地给奖励,秦缨在电子音落下后,忍不住抬头望了他父亲干净利落的下颌线一眼,傻瓜系统这是想要让他撬自己倒霉爹的墙角啊! 他秦缨这辈子是“天胡开局、天崩结局”的剧本,他父亲岂不比他开局更“天胡”?结局更“天崩”?! 老天啊!父亲!你的岳家是战神王家!交好的是蒙氏一族!还与武安君白起能扯上亲戚关系!大秦帝国内最有实力的三家武将都偏向你,大父基本上就明晃晃的把军权给按在你的脑门上了!三十万大军在手!三十万大军在手!你但凡有三分李二陛下那能发动玄武门之变的狠性子!哪会让老秦家绝嗣啊! 感受到怀里儿子那怨念十足的目光,扶苏一低头就瞧见小胖墩儿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使劲儿打量着他,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一样,让扶苏看的满脑袋都是雾水,有些莫名其妙。 待众人进入凉爽的大厅,全部在坐席上坐下后。 秦缨就被母亲抱着放到了坐席上,被太姥姥、姥姥围着又是摸小手,又是捏小脚丫,还按软乎乎小肚子,一整个把他当成个布娃娃一样摆弄,仿佛怎么摸都稀罕不够似的。 而几位男士则在另一边的坐席上坐下了,按理来说,王翦应该能坐主位的,但是他的孙女婿毕竟是帝国长公子,故而主位坐席就空置了。 仆人们很快用托盘端来了甜丝丝的蜜水与凉丝丝的桃子汁。 秦缨边配合的被姥姥用小勺子喂温热的蜜水,边支棱着小耳朵认真听对面太姥爷、姥爷、舅舅与父亲的交谈。 王翦抿了一口桃子汁后,不由放下手中的铜杯,对着长公子扶苏和蔼地温声笑道: “长公子,老夫在频阳老家时也听闻了您在朝堂上言语不当的事情,请恕老夫直言了,唉,您虽然刚毅勇武、才华横溢,但在政治一道上,您的心性还是太过天真了啊。” 扶苏听到这话,白皙的耳根子都忍不住羞红了,他忙正襟危坐地对着王翦老将军拱手道: “还请老将军赐教。” 王翦笑着摇了摇头,叹息道: “长公子,赐教谈不上,老夫只是想要告诉您,您虽然是陛下的长子,但毕竟不是陛下的太子,须知陛下名为秦国继承者实为大秦开创者,威严要比一般的开国之君还要强盛啊!” “这十年来,陛下花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强制地将七个说着不同的语言、用着不同的文字、穿着不同颜色的衣服、拥有完全不同风俗习惯的诸侯国给大力揉到了一起,这是一件多么困难、多么伟大、又多么难治理的伟业!” “统一之前,七雄之间摩擦不断,统一之后,六国余孽贼心不死,路遥马力有限,信息传播速度和政令传达速度都极慢、还极容易被歪曲,咱们只需要简单想一想就能体会出来陛下想要将这个刚刚统一的新生帝国治理得稳若金汤,得在暗地里耗费掉多少心血。” “眼下朝中中流砥柱的文官们几乎都是从六国故地上而来追随着陛下一起覆灭六国的人,他们的根都不在秦国,忠心的对象也唯有陛下一人,而非长公子您。” “您有十七个弟弟,此刻看着您确实是众公子之中最出挑的一个,安知等再过十年,不会有后来者居上呢?” “老夫活了这么多年,从未曾见过有失去大位资格还能顺利活到最后的储君啊,您虽然没有储君之名,但却已有储君之实了。” “廷尉李斯的二子二女都与皇室联姻,比起您,公子高、公子将闾都是李斯正儿八经的未来女婿,据老夫所知,您与廷尉的关系非常一般,甚至在朝会上都起过数次争执,若是有朝一日拥护您的王绾老丞相退下了,李斯成为文臣之首,到时转而支持您的某位弟弟争夺大位了,您作为长公子又该如何自处呢?” “这……” 扶苏头次听到这番质疑自己“地位不牢”的话,不由拧起了两条浓黑的剑眉,面露沉思。 坐在对面的秦缨听完太姥爷的这番话后,忍不住连连在心中狂点小脑袋!怪不得自己太姥爷能成为唯一一个善终的战国战神呢!还让老王家祖孙三代连出三位侯爵呢!就这敏锐的政治眼光比很多老油条的文官都毒辣! 为何后来者能够居上呢?还不是因为后来者脸皮够厚、心肠够黑,还又争又抢嘛!皇权一道本就是弱肉强食!他倒霉爹倒好,自己身为长公子,没把自己当成帝国储君看!反而把自己当成饱读诗书的仁善君子看了,哪能不落败呢!这样单纯的性子若放在九龙 夺嫡的老爱家里,别说苟到大结局了,他倒霉爹怕是刚出道就出局了!那时他倒霉爹就知道兄弟们多了都是债啊!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爹的一众兄弟们之中从小到大都没有能打的,父亲的长公子生涯缺乏能当磨刀石的竞争者,过得太顺了。 唉,秦缨越想越觉得可惜,忍不住攥紧小拳头,心中直叹气。 王贲看看气定神闲的老父亲又瞧瞧脸色发红的女婿,心中那叫一个痒痒啊,他也想像父亲这般说出来一套又一套的道理,可他从小就是个偏科的学渣,只会行军打仗,只会说糙话,想了想也顺着父亲的意思,看向自己面容俊朗的女婿威严地点头道: “没错,长公子,额也一样。” “额也是这样想滴。” 秦缨:“……” 看到岳家的两位长辈都这般说了,身在局中的扶苏脸色就变得更红了,他想了想又对着王翦老将军诚恳地出声询问道: “那么王老将军,您也觉得郡县制更好嘛?扶苏身为长兄并不应该为了底下弟弟妹妹们的前程,贸然向父皇提议分封的事情吗?” 王翦闭眼抿了一口桃汁,幽幽地说道: “长公子,老夫是武将,只会打仗不懂治国,但是老夫坚信一点——陛下要推行的事情,老夫坚决拥护!陛下要反对的事情,老夫坚决打击!” “王氏一族只要能懂得这个道理,坚信这个道理、矢志不渝地践行这个道理,就能和大秦一起共存下去了!” 扶苏听到这直白的忠心话,不仅心脏一颤,视线下垂,若有所思。 秦缨也期待地看了自己倒霉爹一眼,希望性子犟的像一头驴一样的亲爹能够在太姥爷话语的启发下早日顿悟,那么他就能靠着拼爹躺赢了。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功夫,红彤彤的落日就要慢慢滑落地平线了。 在王家待了一个多时辰后,扶苏、王灵就抱着秦缨告辞离开,准备坐上马车回王城了。 王翦、王贲、王离三个人站在大门口目送着长公子府的马车朝着渭水桥的方向慢慢驶去。 王离不禁看向自己大父好奇的开口询问道: “大父,您今天说的话会让长公子醒悟吗?” 王翦眯眼抚须道:“唉,希望吧。” …… 酉时四刻,一家三口回府后,用完晚膳,秦缨就被乳母抱去净房内沐浴了。 天色擦黑之时,窗外明月高悬,繁星点点。 秦缨穿着宽松的丝绸小睡袍躺在自己的紫檀木小床内,刚将系统面板调出来,一刷新系统商城的页面,丹凤眼就瞬间欣喜地瞪大了。 只见悬浮光幕上跳出来了一行金光闪闪的大字—— 【恭喜宿主秦缨,您实在是太好运了!】 【为了喜迎端午,今日系统商城特意举行了限时十分钟的大促销活动!】 【在这十分钟内,您在今日之前加入购物车的商品将享有一折的巨额优惠!】 【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快点伸出您的吸金小手清空您的购物车吧!】 【倒计时:9分59秒……9分57秒……】 秦缨看到倒计时这么快就跳出来了,他也不敢耽搁,立刻查看了一下他的余额,这一个月签到任务做下来,他已经整整攒了四百二十个盲盒币了! 他今晚就要在商城内用他的吸金小手大杀四方!一定要将他这笔小小的“巨款”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立下宏愿后,小家伙就点开了自己的购物车,自动扒拉过修仙界的一系列物品,虽然他很馋这些灵物,可惜价格实在是太昂贵了,别说打一折了,就算打零点一折,把他卖了都买不起! 瞧见自己之前加入购物车的《古法造纸秘籍》、《古法印刷秘籍》等等古法书籍的金额在此刻后面全都少了一个零,他立刻高兴地用手指狂点购买按钮,进行购买,同时还不忘将收货地址选到“系统空间”。 只听到脑海中噼里啪啦的响起了一阵金币碰撞如流水的声音,下一瞬,悬浮光幕上就出现了一长串账单: 【恭喜您成功购买到了《古法造纸秘籍》-25盲盒币。】 【恭喜您成功购买到了《古法印刷秘籍》-25盲盒币。】 【恭喜您成功购买到了《五百种野菜图谱》-30盲盒币。】 第27章 【……】 【……】 【您购买的《五百种美食食谱》(-30盲盒币)已成功发货。】 【您购买的《牲畜家禽鱼类养殖大全》(-30盲盒币)已成功发货。】 【您购买的《农田种植全知道》(-30盲盒币)已成功发货。】 【……】 【……】 【恭喜您购买的《古法火|药制作秘籍》(-100盲盒币)已成功送达。】 【恭喜您购买的《古法造玻璃、造水泥、烧瓷器秘籍》(-80盲盒币)已成功送达。】 【恭喜您购买的20个瓷碗(-20盲盒币)、20个玻璃保温杯(-30盲盒币)已成功送达。】 【……】 【……】 【恭喜您成功抢购到了4本《华夏字典》(-20盲盒币)。】 【……】 【宿主,您购买的十个包裹已经全部发货、顺利送达,满意的亲请给五星好评,再来哦亲~~~】 [果然知识就是金钱啊!!!] 秦缨看到自己系统空间内与《史记》并排存放着的一摞散发着金光的书籍,简直都高兴的乐出声了。 跪坐在小床边守夜的春乳母看到小公子自己一个人躺在小床内手舞足蹈的玩了一会儿,竟然还能自己把自己给逗乐了,忍不住凤眼弯弯地“咯咯咯”笑了出来,也慈爱的握着手中的蒲扇对着小床轻轻扇了扇风,温声笑道: “小公子,时候不早了,您快些睡觉吧,要不然就长不高了。” 心情大好的秦缨立刻乖乖的点了点头,闭上眼睛时还在心中琢磨,该什么时候让阿母带他去宫里为大父献宝呢! 这般想着缨小胖墩儿的眼皮子也不禁慢慢变得沉重了下来,没一会儿就发出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看到小公子睡熟了,春乳母遂从坐席上起身将小家伙踢掉的小锦被给抖了抖,重新搭在了小公子一起一伏的小肚子上,而后又将米白色的纱帐放下,默默趴在床边的案几上,闭上眼睛养神了。 不知不觉间,窗外皎洁的明月越升越高,趴在墙根处疯狂鸣叫的蟋蟀也渐渐停声了。 深夜之中,偌大的长公子府内一片静谧。 夏日天长,很快的,漆黑的夜色慢慢退去,天边露出了一抹鱼肚白。 新的一天,秦缨迷迷糊糊的打着哈欠,从自己的小床内爬起来,被乳母抱着到净房内解决完生理需求后,里里外外洗干净又换上了新的衣服。 看着乳母端着小铜碗给他一勺一勺地喂鱼肉糊糊,秦缨眼底就对这金光闪闪的吉金器物滑过浓浓的嫌弃,他已经计划好了,昨晚买到的二十个瓷碗和二十个玻璃保温杯,自家各留三个,给姥爷家的五位长辈每人送一个瓷碗、一个玻璃保温杯用来吃饭、喝水,余下的十二个瓷碗和玻璃保温杯全部送到大父的章台宫里。 等到少府的烧制陶器的匠人们根据他买的书籍烧制出来瓷器和玻璃器皿后,就能慢慢让这不健康的青铜器皿在大秦彻底当成摆设品了。 可在这之前,得让四本《华夏字典》发挥出最大作用,他得与大父好好谈一谈,选一批听话且忠诚的百家学者跟着他学习简体字。 小家伙边在心中琢磨,边张嘴吃鱼肉糊糊,等到吃完糊糊后又喝了一小碗羊乳,坐在软塌上静静休息了一会儿,秦缨就按着软塌慢慢滑到地板上,开始了今天的锻炼计划,刚在光滑的木地板上爬了一圈,他就瞧见父亲和母亲比肩联袂地从正院过来看他了。 父母二人陪他玩了一会儿后,父亲就起身去宫中参加朝会了,母亲则跪坐在案几前,翻看着竹简,静静地查看着四月底府内收到的各种账目。 窗外的气温一点点升高, 待到日上中天,临近午时,秦缨的小肚子又饿了。 如今人们的饮食习惯还是一日两顿,是没有午膳的,但是在秦缨的带领下,他母亲也慢慢习惯了午时的时候多少吃点儿食物。 窗外的太阳极大,晒得绿叶都打着蔫儿。 仆人们提着两个冰块加进半人高的吉金冰鉴内,母子俩一个跪坐在案几旁,一个盘腿坐在案几旁,正准备等着仆人从庖厨那边端来热腾腾的食物。 没想到,娘俩儿没能等到自己良人/父亲从宫中回来,反而看到身穿黑色甲胄的蒙内史急匆匆地来府里了。 秦缨边捧着小铜碗默默喝水,边看着母亲和蒙内史交谈。 蒙毅的脸色有些发红,兴许是骑马快速从宫里赶过来的。 他一看到长夫人和皇长孙后,立刻俯身行礼道: “微臣拜见长夫人,拜见小安国君。” “蒙内史快快请起,不知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府上呢?长公子还未从宫中回来呢。” 王灵抬手虚扶了蒙毅一把,困惑的出声询问道。 秦缨也满脸好奇地仰头望着高大又俊朗的蒙内史。 瞧见母子俩眼巴巴的目光,蒙毅的神情变得极其复杂了起来,他叹息了一声再度俯身道: “长夫人,微臣此时过来就是为了长公子的事情而来,长公子在今日朝会上与廷尉爆发了剧烈的争执,言语不当,触怒了陛下,此刻正在章台宫内罚跪,陛下圣诏已下,让微臣来府内给长公子准备一些衣物,下午就让长公子去塞外与家兄会晤,考察陇西、北地、上郡的秦长城,代地、雁门、云中一带的燕长城,以及燕地北部的燕长城,预备将这三段长城修缮连接起来,建造万里长城,好抵抗塞外匈奴。” 秦缨闻言“噗——”的一下就惊得从嘴里吐出了半口水,瞧见系统页面也“噗”的一下跳出来,上个月发布的“父慈子孝”的任务进度条已经显示“10%”了,小家伙一呆,剩下的半口水也顺着软乎乎的下巴流到了口水巾上。 以为皇长孙不慎被水呛到了的春乳母忙拿走小铜碗,急急忙忙用柔软的帕子给小公子擦起了下巴和嘴角。 王灵和蒙毅也担心的看了小奶娃一样,瞧见小家伙无碍后又将目光收了回来。 王灵着实是没想到,昨日下午他们一家三口刚刚回了娘家,大父才劝过良人以后在朝中行事要稳妥些,莫和廷尉李斯对着干,没想到仅仅过了一晚上,良人可就再次重蹈覆辙了。 她心中真是又急又气又担忧,下意识五指蜷起握紧袖口,对着蒙毅试探性地询问道: “蒙内史,莫非是因为缨上个月被父皇赐封为安国君的事情重新让那些推崇分封的老臣们看到了希望,故而良人刚刚从王陵内归来,今日这些老臣们就急不可耐地在朝堂上重提了分封的事情?” 这是王灵唯一能想到的可能了。 秦缨也蹙起了小眉头,觉得八成事情真和自己有关。 看到蒙内史抿唇望了自己儿子一眼,脸上的神情显出一抹纠结,王灵不禁又道: “难道是牵涉到什么机密吗?蒙内史若是不方便透露就罢了。” 蒙毅摇了摇头,叹气道: “长夫人,您猜对了一小半,今日朝会上确实是因为皇长孙殿下封君的事情引起的,淳于博士看到长公子禁闭结束了,遂以小安国君的封赏为例,重提了分封制的事情,并且对陛下谏言周朝之所以能够有八百多年的国祚就是因为遵从古法,实行了比夏、商时期更完善的分封制,建议陛下不仅仅要给皇长孙封君,还要给十八位皇子都一一封赏。” 秦缨小嘴一撇,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王灵紧张地说道:“难道长公子又赞成分封了?” “那倒没有”,蒙毅脸上的神情变得更复杂了,“长公子这次倒没有顺着淳于博士说分封的事情。” 王灵闻言高高提起的一颗心刚刚稍稍往下放了放,下一瞬就从蒙毅口中听到了一番险些让她心肌梗塞的回答。 “因为儒家的臣子们重提分封制了,惹得廷尉与他们在朝堂上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第22章 焚书变物 “廷尉向陛下谏言,真正的治国好制度乃是与时俱进的制度,像是儒臣们如今大肆宣扬的让今人用古法的治国方式简直就是滔天大谬!廷尉认为之所以现在陛下每施加一道政令,下方的群臣与民间的学者们就言辞激烈的无脑群起反对,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大秦对民间的书管控太松了!” “廷尉提议从今岁开始将六国史书在宫廷内留存一份底稿后,余下的全部焚毁,以后天下间只能通行秦史官所写的史书,民间除了医药、卜筮、农书可以保留外,余下的诗书、百家语全部需要上交给里长,里长收纳后交给亭长,最后由每郡的郡守负责全部销毁!并且废除掉民间各地泛滥的私学,从上到下建立官学,以后想要学习法令的人必须跟着小吏学习!若是政令颁布后,三十日内不焚毁书的人一经发现立刻黥为城旦!” 王灵闻言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坐在坐席上的秦缨也惊得瞳孔地震,这不是“焚书”事件嘛! “廷尉这提议想必陛下同意了,却引起朝中儒臣们的激烈反对吧?”王灵回过神后,忙心跳加速地看着蒙毅,目含忧虑地小声询问。 第28章 蒙毅闭眼点了点头:“长夫人,您猜的没错,今日朝会上可谓说是闹翻天了,有儒臣哭着想要当朝撸起袖子痛打廷尉的,甚至还有情绪激烈的想要当朝撞柱以死相逼的,淳于博士更是指着廷尉的鼻子破口大骂,说廷尉是野心太盛了!为了让法家独大就要逼着百家去死!这么大年纪了竟然连一张老脸都不要了!” “长,长公子最后也站在了儒臣们这边,对陛下直谏,焚书这事情不可办,不得民心,甚至一个弄不好还会引起六国亡国贵族们疯狂反扑。” “毕竟广大庶民们都不认识字,天下诸郡也只有那些亡国贵族和富户们家中有藏书,长公子兴许是怒气上涌,一时之间没有忍住,竟然再次当朝言语失当,对廷尉痛批,他提出来的这提议就是明晃晃在害大秦,害陛下,想要让陛下承担暴君的恶名,气得廷尉老脸通红险些当场昏过去,还惹得陛下雷霆大怒,当场就下令让长公子立刻离开都城到塞外反省,归期不定!” “长夫人!长夫人!” 春乳母一直在关注着母子俩脸上的神情,一看到长夫人听完蒙内史说长公子今日在朝堂上言语不当说出来的话后立刻就被吓得双腿一软、脚步一踉跄,险些闭眼当场昏倒,赶忙从坐席上起身牢牢伸手搀扶住了自家夫人。 王灵靠在春的怀中,心乱如麻,忍不住含泪地埋怨道: “长公子为何性子就是如此直!大父昨日与他说的话终究是白说了!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连一个三岁小娃娃都能明白,他怎么敢当场将‘暴君’二字与陛下连起来呢!这一被陛下赶到塞外了,又何时才能归来呢?让我与缨可怎么办才好呢!” 看到母亲悲伤哭泣的模样,秦缨的两个小拳头就忍不住攥得紧紧的,恨不得立刻冲到宫内也暴打自己那冲动的倒霉爹一顿! 任何人都会做错事,再伟大的人也不是神,总会有时代的局限性,被时代所束缚的。如今大秦刚刚统一,六国余孽们野心不死,舆论的宣传高地自然要牢牢掌握在官方这边了!大父和李斯管控舆论、统一思想的思路是没错的,可惜自己大父和李斯根本就不懂舆论啊,要知道这玩意儿就像是洪水一样只能顺势引导,若是妄图用暴力的手段强势堵着镇压,终究会引起强烈的反扑! 君不见,一“焚书”、一“坑儒(术士)”,让他大父在后来儒学鼎盛的时代一被骂就足足被骂了两千多年,“暴君”的帽子更是被牢牢扣在了脑袋上抠都抠不下来!他大父虽然在焚书前已经把六国的史书和典籍都留存了底稿,保存在咸阳宫中了,奈何继任者 不成器啊!等到项羽杀进咸阳城后,一把大火给全部烧成焦土了,使得到了后世,先秦、秦朝的史料不仅少的可怜,许多文化典籍更是直接断层了!还被后来的诸多学者痛骂“摧残文化”! 已经知道了未来的事情了,秦缨如何还能眼睁睁看着这件悲剧发生呢?他正想要行动,脑海中蓦地又响起了一声机械电子音: 【“滴滴滴”……】 【经本系统检测宿主恰好遇上了“焚书”这一知名历史事件,请宿主完成临时任务——“大秦舆论我做主!”】 【任务要求:请宿主结合大秦的现实情况用后世的先进思想,为廷尉李斯提出来的“焚书”事件找到一条更好的解决出路,事情完成后,既需要帮助始皇完成控制民间舆论、统一思想、加强中央集权的目的,又要帮助始皇避免骂声,在一定程度上让六国反秦的斗士们心中对大秦产生些许改观!】 【任务奖励:顺利实现目标后,奖励宿主八次盲盒抽奖次数。】 秦缨听完这话,一双凤眼瞬间就亮了起来,他本来就准备插手此事,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的任务奖励,看到系统面板上出现的任务信息,单单有要求细则,并没有倒计时,他心中猜测想来这是个长期任务,系统只按照最终结果来检测,不看任务时长,遂挥舞着两个小手快速爬到母亲身边,努力抱着母亲的腿站起来,先用小手拉了拉母亲柔软的右手以表安慰,而后又努力踮起脚尖伸出另一只小手想要去拉蒙毅垂在身侧的大手。 蒙毅看到长夫人如此伤心的模样,心中也很无奈,甚至他都觉得长公子真的是行事太冲动了!瞧见皇长孙努力拉他手的举动,他不禁困惑地将左手伸过去,蹲下身子看着皇长孙温声询问道: “小安国君,您想要微臣做什么?” 秦缨一手拽着蒙毅的两根手指,另一只小手朝着章台宫的方向奶声奶气地焦急喊了两声。 蒙毅顺着小公子的视线望过去,遂蹙眉猜测道: “长孙殿下,您莫非想要在这个时候进宫拜见陛下?” 秦缨立刻眼睛亮晶晶地点了点毛茸茸的小脑袋。 “这……” 蒙毅仰头看向长夫人,脸上浮现出一抹迟疑。 王灵从春的怀中直起身子,调整好情绪,对着蒙毅苦笑道: “蒙内史,你还是把缨抱去章台宫内拜见陛下吧,长公子此番去塞外了,归期不定,临走前能让他们父子俩见一回面也好,要不然缨的年龄太小了,长久见不到父亲,兴许就要忘记自己的父亲长什么样子了,等待会儿我把长公子的衣物收拾好后,会派人送到宫里的,就不劳烦内史再跑第二趟了。” 蒙毅听到这话,一想起陛下对皇长孙的宠爱,以及如今陛下恼火的情绪,遂一咬牙将软乎乎的皇长孙给直接伸臂抱了起来,对着长夫人再度微微俯身道: “那辛苦长夫人了,微臣这就带着小安国君进宫了。” “嗯,劳烦蒙内史了。” 王灵佯装笑意地握了握儿子的小胖手,目送一大一小快步离去后,就神情严肃地侧头对着春乳母吩咐道: “春,你去让人给长公子准备去塞外用的衣物,再让人速速去备车,我要立刻入宫拜见母妃。” 春乳母也知道事情紧急,毕竟那可是塞外啊,又不是在王陵,赶忙道了声“诺”就匆匆下去准备了。 另一厢,秦缨被蒙毅用绸缎绑在胸前,而后单臂环抱着小肚子,就一路风驰电掣的往宫里去了,那架势仿佛晚一秒就不能让他们亲生父子见到“最后一面”了似的。 待到秦缨在宫门口下了马又被蒙毅沿着长长的的甬道,抱着飞速往章台宫的方向跑,等到章台宫时,已经是离家一刻钟后了,秦缨以往都是坐着马车慢悠悠的进宫的,头次以这般刺激的方式进宫,刚进章台宫外殿,他就被蒙毅颠的想要吐奶了,等听清楚从内殿之中传出来大父压抑又愤怒的低吼声后,小家伙瞬间惊骇的瞪大眼睛,忙用两只小手将嘴巴捂了起来,以免自己吐出东西来。 “扶苏,你现在还觉得朕若是同意廷尉的焚书令就是顶着无数恶名的暴君吗?” 嬴政抿唇低头,眼神阴鸷地死死盯着自己跪在地板上的长子。 李斯气得老脸通红,默然不语地跪坐在一旁。 赵高则垂首站在大柱子前安静地听着皇家父子俩争执。 扶苏仰头看着面前父皇盛怒的模样,嘴巴开开合合,而后还是倔强地拧眉点头道: “父皇,焚书之事真的不妥,早在统一之前,我们秦国的名声在山东诸国那边就极臭,但凡大才有得选,不是实在找不到出路了,都不会西行入秦的。” “荀子作为韩非子与李斯廷尉的老师,早年间入秦游览时不还批评过执政的高祖父,不施行仁义吗?” “儿臣始终认为现在大秦已经统一了就不能再像未统一前那般以暴制暴,用严苛的秦律来管束广大庶民了,该用儒学的仁道来治理大秦了。” “呵——仁道?”始皇凤目半眯,神情冷淡的睥睨着自己单纯的大儿子,“扶苏,朕让你学儒学是想要让你修身养性,汲取精华滋养自身的,不是真的要让你当一个悲天悯人的仁善君子的!” “朕告诉你!王权一道,皇权一道!向来都是霸道,没有仁道!如今朕用严谨的秦律管束天下,都还令那些六国余孽们妄图刺杀朕!诛灭大秦的!若是再如你这般不加分辨的实行仁道,岂不就让这些余孽们反了大秦的天了!没有强大的武力支持,你的仁道有何用?能压住七雄的土地吗?能约束住两千多万的庶民吗?能管控住各地贼心不死的余孽们吗?” “治国理政若真像你说的这般,只要国君仁慈,下方处处都是善与美,朕也不必通宵达旦的处理政务了!秦国也不要妄想着覆灭六国了,早在积贫积弱的小国时期就直接被西边的戎狄给吞并了!法家能救秦国,能让秦国强大,而你一心追求的儒学能让秦国拥有如今这种地位吗?” 扶苏听着父皇对他劈头盖脸的一通呵斥,不禁瞳孔一缩,嘴唇翕动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的想法没有错,说服不了父皇就紧抿薄唇低着头,纵使是被赶到塞外吃沙子!他也绝不会向父皇低头的! 嬴政瞧着长子这犟种模样,不由紧紧闭上眼睛,从内心深处涌起一抹苦涩。 第29章 他从小没有享受过父爱,做父亲后也没有经验可参考,不懂得该如何教导自己的孩子们,扶苏刚出生时,尚未加冠的他正艰难的在以华阳太后为代表的楚系势力、夏太后和长安君为核心的韩系势力,以及吕不韦和母后牵头的赵系势力中艰难周旋,自己活得都很压抑、很小心,更不可能会有心力教导扶苏。 没想到,一晃眼,快二十年了,这个随了自己长相、随了自己倔强脾性,偏偏就是没有随自己脑子的长子终究是长废了啊!这样一个只想要在大秦发展儒学,连收拢自己底下老臣们的能力都没有的长公子,如何能在他走后治理好这庞大的帝国,管束好六国故地的移民和余孽们?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始皇薄唇抿得紧紧的,想起那个可怕的噩梦,难得从心中升起浓浓的迷茫感,即便自己现在做得再多,后继无人,早晚都得将这偌大的江山便宜别人,祖宗们积累的家业再大,只要有一个继承者不行家业说败就败了。 第一次在陛下的脸上看到落寞,低着头的扶苏没瞧见,反而坐在坐席上旁观的李斯看到了。 作为一路追随着陛下打 江山的老臣,李斯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内殿的屏风外就响起了一声有些耳熟的小奶音,引得殿内的几人下意识纷纷抬头往屏风处看。 听完里面的动静后,秦缨忙用小手拍了拍蒙毅的胳膊,示意蒙毅快些抱他进去。 蒙毅也没耽搁,立刻抱着怀里的小奶娃匆匆进入内殿,看到站在长公子面前的始皇后,忙几步上前俯身禀报道: “陛下,微臣前去长公子府内给长夫人禀报宫里的消息时,恰巧小安国君也在场,小安国君想要入宫拜见陛下,微臣就把小殿下给带来了。” 始皇闻言看着在蒙毅怀中冲他喜悦挥舞小手咧嘴笑、一脸天真无邪的的孙儿,被长子气得大怒的心情不禁变得稍微好了几分。 扶苏看到自己儿子也有些惊讶,不由迷茫的望着小家伙,完全不理解自己儿子这个时候来宫里干嘛,莫不是目送他离都去塞外的? 秦缨没顾得上搭理自己倒霉爹,忙在蒙毅怀中挣扎着要下地。 蒙毅已经与小家伙配合多次了,明白皇长孙的念头后,遂弯腰小心翼翼地将小奶娃放在地上,只见小家伙立刻手脚并用“蹭蹭蹭”地爬到陛下身边,伸出小手,仰着小脑袋咿咿呀呀地对着陛下咧嘴笑着高兴地说了一句婴语,下一瞬小手一挥,围绕着皇长孙的身边就“嗖——”地一下出现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有方的、有圆的,还有在窗外阳光的照耀下闪着七彩光晕的,这空手变奇物的玄幻情景瞬间使得满殿大人们都齐齐惊得瞪大了眼睛,所有人都震撼的忘记了情绪,满殿寂静一片,落针可闻。 第23章 秦缨献宝 作为被小家伙拽着袍角的当事人,始皇是除了秦缨外离地板上的一堆奇物最近的人,他亲眼看到这神奇的一幕更是错愕的瞳孔一缩,耳畔旁乖孙奶声奶气对他说的婴语“大父,昨晚玄鸟又在梦中给我赐下好东西了!”还在一声声回响,高高摞起一摞的方块物什可就堆到他膝盖处了,这如何不让他惊讶? 定了定神的皇帝陛下抿唇俯身从膝盖前的一摞东西上拿起了一本厚厚的方块,低头翻阅了起来。 入眼就是冲击力极强的彩色图片和那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方块小字。 方块小字不算什么,他虽然看不懂,但是上个月已经在那种子袋子上看到多次了,可是这花花绿绿简直就和真正植物一模一样的图片却让始皇惊得瞳孔微微扩张了一下,玄鸟在上,天下间怎么还会有如此鲜活且生动的图?! 嬴政翻来覆去打量着手中捧着的方物,回想起上个月在孙儿梦中瞥见的那本类似的被孙儿称为《史记》的史书,他眼睫一颤莫非这种奇怪的方物就是天外用的“书”? 跪坐在坐席上的李斯回过神来也待不住了,忙从坐席上起身绕过案几匆匆朝着皇家爷孙俩走过去。 跪在木地板上的扶苏在心神巨震后也不禁膝行着小心翼翼挪到了儿子身边,伸手拿起了一个白色的半圆的东西好奇地打量着。 连站在大柱子前的赵高都努力伸长了脖子观看。 “缨,这些东西都是什么啊?” “这也是碗吗?看起来有些奇怪呢。” 扶苏边拿着手中的东西,边面露惊奇地对着幼小的儿子出声询问。 看到蒙毅已经抬着放有笔墨竹简的小方桌赶来了,秦缨才拉着大父的袍角,一个屁股蹲儿的坐在光滑的木地板上,立刻用双手捧起一个白瓷碗,仰着小脑袋满眼孺慕地对着自己大父奶声奶气地献宝道: “咿呀啊……”(大父!这是昨晚梦中玄鸟给孙儿赐下的碗碗,名为瓷器。玄鸟说用瓷器盛食物要比用吉金器皿健康,瓷碗好!铜碗坏!) “瓷器?” 始皇伸手接过孙儿捧着的白瓷碗,用修长的手指照着碗壁轻轻抚摸了一遍,发现这碗触感就如玉碗一般光滑细腻,比铜碗轻盈,比陶碗漂亮,在窗外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一层朦胧的柔和光晕,倒真如它的名字一样,听着就让人感觉这是一种极其轻薄易碎纤巧的器物。 喜爱做大型手办、喜爱藏宝的祖龙立刻就喜爱上了这种新的器物,对着孙儿颔首笑道: “不错。” 而旁观的几人是听不懂婴语的,只能听到陛下说了“瓷器、不错”四个字,完全听得水里雾里的。 负责记录的蒙毅不禁困惑地出声询问道: “陛下,这瓷器究竟是什么?” 始皇视线下移看了孙儿一眼,秦缨立刻咿咿呀呀的讲了起来。 皇帝陛下听到孙儿稚嫩的小奶音,被长子气出来的满腹火气又消弭掉了不少,不自觉微拧的长眉也变得舒展了些,他轻轻将手中的瓷碗给放了回去,对着蒙毅同声传译道: “毅,缨说瓷器是天外用品,和陶器一样都是用窑烧出来的,与吉金器皿相比,瓷器用来盛放食物吃着更养生。” “咿呀……”秦缨忙又跟着补充了一句。 始皇听到孙儿这话,眼中一惊,剑眉又拧到了一块,迟疑片刻还是原封不动地翻译道: “缨还说,瓷碗好,铜碗坏,玄鸟说铜餐具使用的时间多了容易中毒!以后就不要用了只把这些漂亮的器物当成祭祀用的摆件吧……” “有毒”二字一出口,瞬间满殿皆惊。 李斯转头看到自己案几上放置着陛下不久前赏给他被他喝得只剩下一个杯底的冰冰凉凉的甘蔗汁,脸上就尽是惊恐,恨不得赶紧找个地方呕吐出来,意识到他或许已经中毒颇深了,不禁有些欲哭无泪地看着神情懵懂的小安国君,拱手开口询问道: “小殿下,吉金器皿可是贵族们用了近千年的珍贵器物,这种东西真的有毒吗?”您可不要瞎说啊!会吓死人的! 秦缨看着小老头绝望又期待的目光,咧嘴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立刻疯狂点着毛茸茸的小脑袋。 李斯眼睛一抽,下意识伸手捂上了心口,险些要当朝撅过去,又听到陛下开口了: “廷尉莫要惊慌,缨说吉金器物的毒素积累是长期的、缓慢的,以后不用了,多喝些羊乳,仔细调养,慢慢能把身子骨养好的。” 仿佛在惊涛骇浪的大海中突然抱住了一根飘到眼前的枯木,李斯忙死死的抱住这个救命良方,目露感激地对着小奶娃点头道: “老臣多谢小殿下告知,今日回去就把家中的铜制餐具统统换成陶器,并且买两只母羊日日喝羊乳。” 看到小老头如此听劝,秦缨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李斯见状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跪在身旁的长公子,心中暗自腹诽:[长公子一个大人竟然还没有皇长孙一个奶娃娃懂事!一天天的净会气陛下!哪会像小安国君这般讨陛下的欢心?!] 仿佛是听到李斯心底对他不满的蛐蛐声了,扶苏捧着手中的瓷碗,仰头目含担心地看着自己父皇低声道: “父皇,您用吉金器皿用了这么多年,您的圣体贵重,还是待会儿传个太医仔细瞧瞧比较稳妥。” 始皇听到犟种长子难得对他关心的话,瞥了犟种长子一眼,虽然没吭声,但腹中的火气却又消散了大半。 他又俯身捡起地上圆筒状的水晶杯,看到这竟然是双层的,瓶口处的内部还带着个银光闪闪的金属漏仿佛是用来过滤的,不由感慨地说道: “这天外的水晶杯倒的确是做工精巧,若我大秦有朝一日也能造出来瓷器和这漂亮的水晶器物就好了。” 听到皇帝陛下的慨叹,蒙毅、李斯等人全部眼馋地看了看那能养生的瓷器和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漂亮七彩光晕的水晶双层杯。 秦缨的小耳朵一动,忙又抓着大父的袍角努力站了起来,指着一摞书籍就对着自己跪在地板上的倒霉爹咿咿呀呀地吩咐了一通。 扶苏看着儿子故意板起来的肉嘟嘟小圆脸,不禁心虚的用手指摸了摸高挺的鼻子, 第30章 毕竟儿子很聪慧,想来已经知道自己要再度被父皇赶出家门的事情了。 原本在前朝上和李斯唇枪舌战时还不觉得,惹父皇生气时也颇有种大无畏的冲锋劲儿,可看到七个多月大的儿子颤颤巍巍地站在他面前,扶苏才总会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有妻有子的夫君、父亲了,他做的事情是会影响到母子俩的。 这一刻慢半拍涌上来的愧疚感恍若汹涌的潮水般一下子就将扶苏从头到脚淹没了,他紧抿双唇按照儿子用小手比划的动作将一摞高高的方块物体给一本本平铺到地板上。 始皇垂眸看着父子俩的互动,也瞧见了长子眼中涌现出来的对他的妻儿的愧疚感,但却没有动摇他一丝一毫的念头。 扶苏等到中秋时就满二十岁、要举行加冠礼了,然而这孩子却连咸阳城都没有出过。 从他曾大父昭襄王起,到他父王、再到他自己,全都是年纪小小就在他国为质了,早早在异地吃尽了苦头、受尽了他国贵族的白眼,对这个吃人的乱世有着切身的体会,心性也非常强韧,他大父孝文王虽然没有到他国为质的经历,但是长兄悼太子在魏国为质时不幸病逝,自己大父临时接班当储君,在脾气出了名暴躁的曾大父膝下当半路太子,也是吃尽了苦头的。 与他曾大父相比,他嬴政自认,他的脾气已经是一顶一的好了,若是扶苏敢像惹他这般惹他曾大父,他曾大父早就挥舞着秦王剑痛打犟种子孙了。 让他这个从出生就在都城内养尊处优的大儿子亲眼去塞外看看刑徒们的日子,好好历练历练吧。 始皇将目光从长子脑袋上收回,跪坐在木地板上,看着孙儿绕着那一排摊开的天外书边爬边看,挑挑拣拣一番后就兴奋的拉着一本大书拖到了他的面前,眼睛亮晶晶地推给了他。 嬴政伸手拿起大书,用手指翻开书皮,看到那内部画的图竟然有几分像是少府匠人烧制陶器的流程,不禁看着孙儿猜测道: “缨,莫非这书就是烧瓷器的?” “书?”听到陛下竟然对着这大大小小的方块物什喊“书”,围观的几人不由惊得眼皮子跳了一下。 李斯忍不住用手指摸了摸离自己最近的“书”,看到那轻轻薄薄似绢帛一般的东西竟然密密麻麻写了如此多的字,他的心思立刻就活泛了。 秦缨也笑嘻嘻地点了点头,指着下方的一堆书,连说带比划地对着自己大父“叭叭叭”、“得啵得啵”地就是咿呀呀的一通讲。 在众人迷茫的完全听不懂的目光下,只看到皇帝陛下先是面露惊奇,而后一双凤目变得越来越亮,最后竟然整张俊朗的面容都肉眼可见的变红了,李斯急的恨不得抓耳挠腮,只恨自己学问还是少了,关键时刻竟然听不懂婴语!小安国君究竟对陛下讲了什么话,竟然让陛下变得这般激动! 几人足足等了一柱香的时间,看到小奶娃吞了吞口水,总算是不说了,抱着赵高快步端来用小陶碗盛着的蜜水就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始皇才眼睫轻颤了两下,强压下心中的莫大欢喜,转头对着自己的长子和两位重臣高兴地抚掌畅笑道: “哈哈哈,毅、斯卿,缨不愧是被玄鸟选中的孩子啊!” “这孩子刚刚告诉朕,说,这地板上的一排书都是纸质书,乃是用竹子、烂渔网、碎布头等极其便宜的原材料制作出来的纸张制作的。” “纸张?”头次听到这奇怪的东西,即便扶苏没有被自己父皇点名,还是反应最快的惊呼了出来。 始皇点了点头,长孙太出息了,连带着把气他的犟种长子都硬是看顺眼了。 皇帝陛下也懒得和自己大儿子置气了,按照孙儿用小手指的方向对着面前的几人,凤眼弯弯地一一笑着翻译道: “缨说这本书名为《古法造纸秘籍》,只要按照书中所说的方法,收集原材料造纸,就能造出一页页方便书写的纸张。” “纸张轻便好用、能折叠携带、能随意剪裁大小,一卷竹简的内容誊写上去兴许就仅仅只要消耗一张大纸。” 始皇话音刚落,李斯瞬间就呆了,嘴巴微张,目露震撼:[天呐!这纸张简直就是让无数读书人发疯的存在啊!] 意识到这东西的巨大的潜在价值后,他不禁吞了吞口水,满眼放光的看着那一本本精美的纸质书,心中已经琢磨着该如何用这神奇的造纸法来控制天下不听话的文人了。 “除了造纸术之外,缨还说这本书名为《古法印刷秘籍》,这地板上的纸质书上的黑字都不是人一个个握笔书写的,而是用一种‘印刷’的方法,一本本印刷出来的,只要少府的匠人们掌握了书中教授的印刷法,搭配上造出来的纸张,就能够批量印刷出来一本本的纸质书了,想要多少本就印刷多少本,想要宣传什么内容就用大纸印刷了,直接张贴在民间,直面庶民们。” “咚!”李斯已经瞪大老眼,惊得倒在了木地板上。 秦缨顺势往过去,只见这个看起来性子内敛的小老头此刻无声大笑,一张老脸皱得像是一朵盛开的菊花一样,他在狂喜!狂喜! 显而易见,这个极其聪明的鼠鼠丞相已经琢磨出来该如何用“造纸术”和“印刷术”这两个大杀器来掌控民间的读书人了。 蒙毅右手发颤的握着毛笔在竹简上飞速记录。 扶苏也下意识用手指扶额,只觉得巨大的喜悦如阵阵海浪般冲上心头险些要把他冲晕过去了。 赵高借着来给长孙殿下喂水的机会也蹭到了皇帝陛下身边,满眼难掩震撼的看着一地宝藏。 等到李斯连做了三个深呼吸,终于将心中的狂喜之意给尽数压下去,整个人再度变得冷静下来之后,他才期待地看向皇帝陛下。 始皇也看懂了李斯的眼神,微微颔了颔首,又接着拿起了一本厚厚的纸质书,翻开上面一幅幅逼真的图画示意几人看,喜悦地笑道: “缨说这本书名叫《五百种野菜图谱》,介绍了民间常吃的野菜种类,只要能让庶民们学会辨认这图谱上的野菜,知道对应的习性,春日之时就有漫山遍野、各种各样的野菜能挖着吃,再也不用担心误食毒草死亡了。” 天大地大,填饱肚子最大。 扶苏、李斯、蒙毅听完这本纸质书的介绍,全都心情复杂地看向天真的小奶娃,这本《野菜图谱》对大秦来说的重要性与价值性简直没法估量! 在极短的时间受到的刺激与震撼实在是太多、太大了,他们的脸上都已经做不出别的表情了。 始皇小心翼翼地放下了手中捧着的珍贵的《野菜图谱》,又对着几人讲述了孙儿用婴语告诉他的《五百种美食食谱》、《牲畜家禽鱼类养殖大全》、《古法造玻璃、造水泥、烧瓷器秘籍》三本书究竟是讲什么的。 蒙毅边挥舞着手中的毛笔飞快记录,边在心中感慨:[治粟内史今日不来章台宫真是亏了啊!若让许卿亲眼看到这两本农耕和养殖的纸质书后,岂不得活活激动晕过去!] 看到陛下一连介绍了八本书,最后五本却不介绍了。 李斯心中就有数了,想来那剩下的五本书非常重要且十分隐秘,重要到在陛下搞懂这些书是做什么的之前,是不会允许让旁人知道这五本书的存在的。 始皇伸手摸了摸最后剩下的一本《古法火|药制作秘籍》和四本《华夏字典》的封皮,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瞧见父皇突然变得沉默的深思模样,扶苏压下心中波涛汹涌的喜悦感,觑着父皇脸上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出声询问道: “父皇,缨今日一下子为您献上了如此多玄鸟赐下的珍宝,您是否还会同意廷尉提出来的焚书令呢?” 看到兜兜转转,长公子竟然又哪壶不开提哪壶地绕到了让陛下雷霆大怒的事情源头之上,刚将自己记录的文字进行收尾的蒙毅不禁毛笔一颤、一颗心瞬间高高提了起来,生怕皇长孙带来的愉悦喜庆氛围,再度变成风雨雷电交加的可怕氛围。 第24章 爷孙教学 赵高也微微侧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皇帝陛下的表情。 李斯则淡淡的扫视了一眼长公子,又将目光看向了陛下。 嬴政却视线下 垂看向自己的长孙。 小家伙立刻挥舞着小手,满脸真诚地咿呀道:(大父,先别下焚书令,等过段时间少府的匠人能熟练掌握造纸术和印刷术了,孙儿会说话了,一定能帮大父从玄鸟那里询问出来更好的控制舆论的法子的。) 始皇点了点头、轻叹一声: “斯卿的焚书令先搁置几个月,等少府中的匠人们造出来纸质书后再说。” 扶苏闻言目露狂喜。 李斯也没有像之前在朝堂上那般破防,他看到纸张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明白一个崭新的时代要来了,世上唯一的不变就是变化,既然有了新变化,他提出来的“焚书令”自然就也跟着要增补细节了。 第31章 瞧见长公子那一副喜悦的舒气模样,赵高不由在心中暗自感叹一声:[长公子真是好运道,他自己再不得李斯这些关外老臣们的心,架不住有个得天所爱的好儿子啊!人啊,终究是各有各的命运,半点儿都羡慕不来……] 赵高抿唇垂首,悄悄掩盖掉眼中复杂的情绪。 扶苏自认难关已过,也身心放松地对着自己父皇笑着询问道: “父皇,既然您不打算焚书了,那儿臣就抱着缨回府吧?灵在家中肯定要担心坏我们父子俩了。” 始皇听到这话,却淡淡的扫了长子一眼,语气冷淡地看着犟种儿子回答道: “嗯,缨留在朕这儿,你去吧。” “去?”扶苏一懵,凤目微微瞪圆下意识追问道,“父皇让儿臣去哪儿?” 始皇瞥见外殿的宦者已经抱着一个大大的黑布包裹脚步轻轻地走进来了,包裹皮上还清晰可见地绣着长公子府的标志,遂下巴微抬,示意自己长子转头去看他的行囊,同时神情疏离地说道: “扶苏,朕的诏令是不会轻易改变的,既然你的夫人已经把你的衣物收拾好送到宫里来了,你就立刻带着五百王宫精锐直接离都去边塞吧,到了那里,你该做什么,蒙恬会告诉你的。” “父皇。”扶苏一呆,转头看看走近的黑衣宦者,又嘴巴微张的看着自己高大的父皇,他着实是没有想到,他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还成功让父皇将李斯的焚书令给暂时搁置了,他自己竟然还要被父皇赶到边塞去? 作为帝国长公子,他也不是不愿意代替父皇去边塞巡视,只是—— 扶苏看了看自己儿子,又对着自己父皇纠结道: “父皇,不如等缨再大点儿,儿臣再出发去塞外替您巡视长城吧?” “自从缨出生后,我们父子俩相处的时间就不多,昨日儿臣从王陵回到府里时,缨更是坐在地板上直勾勾地盯着儿臣看,似乎都认不出我是他父亲了,若是此番儿臣去边塞了,想来过段时间缨就要彻底忘记自己还有个父亲了。” 瞧见倒霉爹边可怜巴巴地说,边将求助的目光移到他身上了,秦缨立刻手脚并用地爬到了自己大父怀里,还甜甜笑着冲他父亲挥舞小手。 扶苏一愣,满脑袋问号:“???” 李斯却被逗笑了,忍不住抬手捋着下颌上的花白胡须,瞥着长公子懵逼的表情笑着道: “长公子,您还是放心的代替陛下去巡幸塞外吧,您瞧小安国君年龄小小也知道圣诏已下不得轻易更改的事情,已经十分贴心乖巧地对您挥手告别了。” 听到李斯毫不遮掩对他的讥讽,扶苏只觉得迎面飞来数支利箭朝他直直飞来,全都“噗噗噗”地插到了膝盖上。 始皇低头瞧了孙儿一眼,被小家伙那灵动的小表情逗得心中一乐,可看向长子时,还是威严地蹙眉呵斥道: “扶苏你不要再在这儿耽搁时间了,既然知道自己已经有妻儿了,以后在朝堂上行事就稳重些,速速出宫回府和你夫人告别去塞外吧,到那里仔细审查一下燕、赵、秦三地的长城,同蒙恬商量一下尽快给朕出个合适的修缮连接方案。” 扶苏闻言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有任务就是“奉命办差”,而非“流放反省”了,他忙高兴的从木地板上站了起来,看到自己儿子一点儿都没有同他回府的意思,遂朝着自己父皇俯身行礼道: “父皇,那儿臣就先退下了。” 始皇指了指地上的白瓷碗和水晶杯对着长子吩咐道: “缨说想要拿出五个白瓷碗、五个水晶杯送给他的外家,你直接带走八对,你们一家三口留三对,给王翦老将军府上送五对。” 扶苏忙点点头跟着照做了,等拿到赵高用紫檀木小箱子给他封好的八对珍贵器皿后,瞧见儿子已经张口打起了小哈欠,他不死心地又对着胖儿子询问了一句:“缨,阿父抱你回家午休可好?” 秦缨又对着亲爹挥了挥小胖手告别。 扶苏无奈只好再度对着父皇俯身,抱着紫檀木小箱子跟着蒙毅一起去挑选随行的精锐士卒了。 李斯看着被长公子抱走的小箱子,心中很是羡慕王翦,虽然都是陛下的姻亲,但谁让他比不上王翦好运,有个这般出挑的曾外孙呢? 始皇瞧见李斯那眼巴巴的模样,也直接从木地板上拿起了一个白瓷碗和一个水晶杯,在廷尉震惊狂喜的目光下,递到他手中,对着李斯笑道: “斯卿,扶苏年轻气盛,行事不够妥帖,对如何治理大秦还没有形成准确的认识,廷尉乃是朕的肱骨之臣,是朕的左右手,朕一刻也离不得廷尉,回府后多斯卿要多喝些羊乳调养身子,莫要用吉金器皿了,以后就用瓷碗进食、水晶杯喝水吧,朕还希望斯卿能健健康康地再为大秦效力二十年呢。” 听到陛下这番肺腑之语,李斯瞬间感动极了。 旁观的缨小胖墩儿瞧着鼠鼠丞相那一手接瓷碗、一手接水晶杯,老脸激动的通红,嘴唇翕动,感动的老眼含泪的模样,忍不住在心中感慨:[他大父虽然被人追着骂暴君,但是对底下的臣子们真的很不错啊,是一个特别好又十分大方的老板!李斯的大半辈子都在和自己父皇打交道,见过父皇这样的君主后,又怎么能够接受他父亲那般执拗的甚至透出一丝傻气的亲儒长公子呢?] 李斯没有瞧见皇长孙打量他的小眼神,而是一手抓一个珍贵的天外器皿,对着陛下恭敬地俯身拜道: “老臣多谢陛下赏赐,等老臣回府后必将会再好好想想焚书令的事情,一定早日想出个稳妥的法子,帮陛下掌控好关外那群不听话的学者们的。” “嗯,朕相信斯卿。” 嬴政笑着微微颔首,李斯更是像吃了十全大补丸一样,整个人都倍精神,再度对着爷孙俩俯了俯身就高兴地抱着他的赏赐退下了。 始皇也将坐在地板上看热闹的长孙抱到怀里,对着赵高吩咐道: “赵高,你将余下的瓷碗和水晶杯收起来,把地板上的纸质书全部放到朕书房的漆案上,再通知庖厨送些吃食过来。” “诺。” 赵高忙俯身照办。 看着怀里的孙儿哈欠连天的模样,始皇不由温声笑道: “缨可是昨晚没有睡好?” 秦缨立刻用两条短胳膊搂着自己大父的脖子咿咿呀呀奶声奶气叫着将自己软乎乎的小脸蛋在大父的侧脸上蹭了蹭,始皇狭长的凤目中的笑意也像平静水面上一层层波纹般满满荡漾开来,笑着道: “好,大父陪缨吃些食物,等午睡睡醒后跟着缨学天外文字。” 赵高手脚很麻利,很快就将陛下的吩咐办成了。 侧殿用膳的小厅内,陛下和皇长孙的餐具都已经从吉金器皿更换成瓷碗、银勺、玉筷、玉碟子了。 秦缨坐在大父身边,一口接着一口吃着宫女用小勺子喂给他的鱼肉糊糊,看着大父在吃小米饭和鱼丸汤,不禁想着他得快些让大父学会简体字,让少府的匠人们早日学会食谱上的食物做法,别的食物先不说,要尽快将养人又养 生的豆制品和面制品在整个大秦发扬光大。 他边吃边琢磨,小婴儿的困意是说来就来的,吃着吃着小奶娃就慢慢闭上眼睛睡着了。 始皇以往是没有用午膳的习惯的,看到孙儿吃饱后就呼呼大睡了,他遂放下了手中的玉筷,伸手接过宫人捧来的湿帕子轻轻给孙儿擦干净软乎乎的下巴后,自己又做好清洁,才将睡着的孙儿递给宫人低声吩咐道: “把小公子抱到侧殿睡,派人仔细守着。” “诺。” 宫人忙俯身接过皇长孙,迈着小碎步匆匆退下了。 嬴政从坐席上起身,宫人也忙将案几上的食物一一撤下了。 赵高上前俯身询问道: “陛下可要歇息片刻?” “不用了,给侧殿送两块冰,莫要让小公子热醒了。” “诺!” …… 攥着两个小手的秦缨盖着一层薄薄的锦被躺在侧殿的床榻上呼呼大睡,身边有一阵阵冰冰凉凉很舒服的气息一直环绕着他,鼻尖还能闻到淡淡的龙涎香,巨大的雕花木窗外树影婆娑,蝉鸣的声音混合着鸟啼彰显着盛夏午后的热闹。 静谧的内殿之中只能听到噼里啪啦的竹简碰撞声。 始皇跪坐在宽大的黑色漆案旁,身边放着四个大箩筐,里面盛着满满当当的竹简,每个箩筐内有三十斤竹简,一百二十斤的竹简是皇帝陛下每日雷打不动的工作量,若是碰上有灾情了,竹简量更得激增。 而始皇背后则是一整面巨大的金丝楠木书架,书架很高,书格分的也很多,一格格都堆满了盛放在绸布袋子里的竹简书。 有两排书格有明显的翻动痕迹,显然是皇帝陛下常看的,袋子的拉绳抽口处挂着一个个小竹片,其上竖着刻着“韩非子”三个字,有温热的夏风透过纱窗吹拂进来,将一个个小竹片吹得轻轻碰撞了起来。 第32章 一卷卷竹简被批阅完后被赵高收走,更多的竹简又重新堆放在了漆案上。 朱笔的笔尖在褐色的竹简上游动,窗外的太阳光也渐渐西斜。 …… 当秦缨模模糊糊睁开眼睛后,发现窗外已经日光西斜了,他忙看了一下系统面板竟然快到下午五点了!兴许倒霉爹都已经离开都城了。 他还记得要教自己大父学拼音、用字典的事情,忙趴在床上伸了个懒腰,随后就伸开两条短手臂让站在不远处的宦者抱他去净房内解决完生理问题,又换上了一整套存在大父这儿的干净小衣服后,就急急忙忙催着宦者抱他去寻大父。 待到了内殿,瞧见大父正伏案处理政务,案边四箩筐的竹简已经清空一半了,秦缨立刻高兴地在宦者怀中奶声奶气地大叫道: “咿呀!”(大父!) 始皇闻声抬起头来,瞧见孙儿在宦者怀中小脸红扑扑的显然是睡了极香的一觉,他也活动了一下酸涩的脖颈,扶着漆案站起来,沿着御阶走下去,将孙儿接到怀里,凤目稍弯地温声笑道: “缨可是睡好了?” “嗯嗯。”秦缨立刻点了点毛茸茸的小脑袋。 “那缨教导大父学天外文字,看玄鸟赐下的书籍可好?” “咿啊……?”(大父不休息一下吗?) 秦缨疑惑,就按照那空下去的箩筐,他都能确定自己大父肯定没有睡午觉。 听到孙儿对自己的关心,始皇心中很是熨贴,眼中的笑意也更浓了:“不用了,大父不困。” 秦缨不禁在心中咂舌,看来成大事者没有一个不是精力极其旺盛的主儿。 瞧见大父兴致如此浓厚,他也没再耽搁,立刻点头同意。 随后爷孙俩就进入了书房。 书房里四面墙上都是书架,密密麻麻或包在绸布袋内,或者直接卷起来放置的竹简全部一卷摞一卷地堆放在上面,秦缨也没有多看,待大父抱着他走到临窗的漆案旁,就乖乖盘腿在坐席上坐下了。 等宫人在烛台上又点了两根蜡烛,让书房内的光线更亮堂些后,爷孙俩的一对一教学就开始了。 “缨要先从哪本书开始教导大父呢?” 始皇将那一摞纸质书都放在了孙儿面前,好奇地出声询问道。 一听到自己一个奶娃娃竟然要教祖龙陛下学习拼音,秦缨心中就不由生出万丈豪情,立刻扒着大父的膝盖,努力伸出小短手将最上方一小本《华夏字典》取了下来,放在大父的大腿上翻了几页,就对着上面的a、o、e……的拼音目录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 始皇垂眸看着那纸上歪歪扭扭的符号,虽然觉得这天外文字长得有些怪异,但还是配合的学着孙儿的模样,张口喊道:“啊~” “o~” “o——” “呃~” “呃——” “咿~” “咿——” “……” “……” “啊咿啊……” “一声平,二声扬,三声拐弯,四声降?” “嗯嗯!” 看到自己大父如此聪慧,一听就会,一点就透,秦缨总算是体会到前世他爷爷奶奶带研究生时意外收到好苗子是什么感觉了。 仅仅半个时辰的功夫,他大父就熟练掌握了所有的拼音字母,还学会查字典了。 始皇的手很大,骨节分明,很是漂亮,一本小小的字典在陛下手指中页页翻着,像个小玩具一样。 等翻到“ying”的那一页后,始皇用指尖点着往下搜寻,看到那长得方方正正的“缨”字后,不禁点着方块简体字,将字典放到孙儿面前,勾唇笑道:“缨(ying)。” 秦缨冷不丁从自己大父口中听到了自己名字的汉语发音,微微一怔后,立刻凤眼亮晶晶地咧嘴笑了起来,疯狂点小脑袋。 随后他又看到自己大父将手中的字典上又一下子往后翻了好多页,找到了“zheng”的一页,用指尖滑动着往下找,看到自己名字后,同样眼中笑意浓浓地示意他看,字正腔圆地笑道:“政zheng。” “啊!”他大父实在是太会啦!! 秦缨立刻兴奋的狂拍小胖手,为自己大父喝彩,将情绪价值瞬间就拉满了。 看到孙儿高兴地模样,始皇的心情也变得像是天外红彤彤的晚霞一样甚是美妙,早已经想不起清晨在朝会上被大儿子气得脑袋疼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后,等始皇学会更加熟练的查字典了,窗外的天色也隐隐有些擦黑了。 皇帝陛下遂招来赵高让他驾车将小家伙送回长公子府内。 秦缨在章台宫内睡了半天,又待了小半天,基本上一整日都和自己大父待在一块,被赵高抱着出宫时也是心满意足的。 瞧着赵高坐在车架子上稳稳当当地赶车,他不由晕晕乎乎地想道,兴许照这样发展下去,没等赵高混成自己大父的专属司机呢,就得先一步混成他的专属司机了。 马车顺着长长的甬道,驶出宫门后,又缓缓地朝着长公子府驶去。 另一厢,始皇在孙儿离去后又趁热看着字典学了两刻钟的天外文字,随后用了晚膳,绕着章台宫散步了两刻钟的时间,待天色彻底暗下去后,就再度返回内殿批阅竹简了。 这一批就整整批阅了俩时辰。 戌时末,始皇将今日所有的政务都处理完后,遂离开漆案,到净房内沐浴,等披散着黑发、穿着丝绸睡袍、踩着木屐从净房内出来后,再度进入了书房里,就着昏黄的烛光学习天外文字。 宫人拿着柔软的帕子跪坐在始皇身后动作轻柔地给陛下擦拭着长长的黑发,始皇则右手握着毛笔,左手翻阅着小小的字典,每学会一个方块文字就将其在空白竹简上写下来,再画一条横线,将对应的大篆文字写在横线后面。 慢慢的,窗外皎洁的明月在夜空中越升越高,放在半人高珊瑚形状的吉金烛台上的蜡烛也堆积了厚厚的烛泪。 始皇的漆案角落,翻译出来的竹简一卷、一卷又落了一卷。 不知何时,窗外墙根处窸窸窣窣、不知疲惫的虫鸣声也渐渐消失了。 赵高一看滴漏竟然 已是丑时一刻了,忙脚步轻轻地踱步到书房门口,从虚掩的门缝中看到陛下竟然还静悄悄地在里面看书,心中略微一踌蹰,还是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入,默默走到烛台旁边更换蜡烛。 始皇垂眸看着漆案上并排摆放的《华夏字典》和《古法火|药制作秘籍》,修长的手指摸着封面,抿唇深思。 虽然他现在已经隐隐搞清楚“火|药”这俩字究竟是什么意思了,但皇帝陛下还是很困惑,完全想象不出来这种东西究竟该如何充当杀伤力极强的武器呢? 嬴政闭眼沉思,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声轻响,遂机警的睁开眼睛,下意识想要摸放在腿边的秦王剑,就发现原本有些稍稍昏暗的烛光亮了许多,顺着光线看过去,看到了向来都是安安静静站在大柱子旁的年轻小吏在烛台旁更换了新的蜡烛后,就站在原地对他恭敬地俯身低语道: “陛下,夜已经很深了,您尽快回寝宫内上龙榻安寝吧,明早还有朝会呢。” 始皇闻言下意识蹙眉瞥了一眼滴漏,发现现在已经是“丑时二刻”了,确实是到深夜了,遂对赵高微微点了点头,又提起毛笔在竹简的末尾处书写着准备将“a”部分的最后几个字给收尾。 赵高见状也没有再开口劝第二遍,而是静静地垂首站在一旁默默等候着。 微微摇曳的烛光将一主一仆的面容照得明明灭灭、身影拉得又细又长…… 第25章 以色侍人 翌日下午,申时初,秦缨迷迷糊糊从自己的紫檀木小床上爬起来时,入眼就看到了赵高笑眯眯的脸。 他不禁打着哈欠,有些迷茫地看着赵高。 赵高瞧见小家伙迷瞪的模样,俨然是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呢,立刻俯身温声道: “小安国君,您可是睡醒了?陛下一直念着您呢,特意派微臣来府内瞧瞧您,说,若是您不困的话,想要把您接到章台宫内陪着一起看看书。” 秦缨一听这话模模糊糊的意识瞬间清明了,明白自己追求进步的大父这是又想要跟着他继续学习简体字了。 他也没有犹豫,立刻点了点毛茸茸的小脑袋,爬到木栏杆处伸出两条小短胳膊让乳母抱他去净房内解决完生理问题,从头到脚穿戴整齐后,就待在春乳母的怀中,高兴地与母亲挥手告别,兴冲冲地带着春乳母坐上赵高驾驭的马车一路朝着北边三里地外的章台宫而去。 下午的阳光金灿灿的,略微有些刺眼,明媚的阳光透过树冠间枝枝桠桠的空隙在长公子府门前的空地上形成了一个个耀眼的圆润光斑。 湛蓝的天空之上,万里无云。 身穿着一件蓝色衣裙的王灵站在府门前的台阶之上,用右手在额前微微挡着光,目送着宫廷内的马车沿着夯实的黄土路渐渐行远。 第33章 她在心中为自己儿子受到他大父的喜爱而高兴的同时,又不禁有些担忧。 昨日上午她因为担忧良人的安危,想要急匆匆地去后宫中拜见婆婆,没想到竟然恰好在宫门口与准备出宫的良人碰了个正着。 夫妻俩遂一起去了蔷薇宫。 当她和婆婆坐在一起,亲耳从良人口中听完自己儿子在章台宫内当着众人的面空手掏出来了一堆玄鸟赐下的珍贵物件之时,婆媳俩简直齐齐震惊到失语,尤其是等看到那摆放在紫檀木小箱子内造型精美的瓷器与杯壁通透的双层水晶杯后,王灵在莫大的喜悦冲击后,就禁不住产生些许恐慌。 因为她着实是没料到一个堪堪七个多月大的小娃娃竟然福运如此大!外人看到这些天外奇物后,只会惊叹、艳羡皇长孙天大的好福气,而作为母亲的她却忍不住担忧——儿子这般小就做出来了这般多与他年龄完全不相符的事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究竟是福还是祸? 那些隐藏在暗处蠢蠢欲动一直找机会妄图想要刺杀陛下的六国余孽们,没法伤到陛下,如今瞧见自己儿子这般优秀,会不会转而对自己儿子下手呢?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呢? 一想到这些没法言说的顾虑,尤其是在看到良人把属于他的瓷碗和水晶杯转手孝敬给婆婆,轻车简从、快马加鞭的带着五百王宫精锐士卒匆匆离开都城后,昨夜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的王灵辗转反侧多时,几乎一宿都没睡着。 看着马车在街道尽头转了个弯,彻底看不到踪影了,王灵才蹙着细眉,带着夏、秋、冬三个乳母转身回府了。 一心顾着去见自己大父的秦缨完全不知道母亲今日眼眶下的青黑色眼圈不是因为他父亲产生的,而是被自己的大胆举动惹出来的,小家伙也没有察觉出来母亲藏在眼底深处对他的担忧和思虑。 待他被赵高抱着快步送入章台宫的书房后,一眼就看到临窗的宽大漆案前自己大父正在认真翻阅着字典。 巨大的雕花木窗半开,金灿灿的阳光将他大父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整个人看着更加俊朗好看了。 嬴政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一抬头就瞧见胖乎乎的孙儿来了,眼中也瞬间有了笑意,忙伸手拍了拍坐席对着孙儿笑道: “缨,来这边坐。” 小胖墩儿嘴角一咧,赵高赶忙快步上前,低眉垂首的将怀里软乎乎的皇长孙放到了陛下的身旁,转而又脚步轻轻地退下了。 秦缨的两只小脚丫一沾到坐席就下意识用两只小手扒着漆案边缘探着小脑袋往大父手边的竹简上看,瞧出来这竹简上竟然一列列书写着大父用大篆翻译出来“a”部分的简体字后,小奶娃不禁惊得瞪大了眼睛,满脸不敢相信地看了看竹简,又微微张着小嘴仰头看了看自己大父。 满脸都写着——天呐!大父您一日究竟睡多少时间啊?!怎么一天之中能办这么多的事情?! 这是正常人能拥有的工作效率吗?!简直高的离谱! 小家伙脸上的表情太好懂了,始皇看到后不禁被逗乐了。 他最小的俩孩子现在分别都有四岁和三岁了,自从生了十八个儿子、十个女儿后,自认已经为皇室开枝散叶够了,虚岁四十的皇帝陛下这两、三年已经很少再去后宫了,每日从睁眼就开始做事一直做到上床闭眼,从凌晨到深夜简直是充实极了,始皇倒不觉得自己有多忙,只恨自己拥有的时间还是太少,想办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他将放在漆案一角的一摞纸质书小心翼翼地搬到孙儿面前,用修长的手指摸了摸封面,看着孙儿凤目微弯地思忖道: “缨,目前除了《火|药》那本书外,大父按照昨日你教给大父的浏览办法,已经对照着字典差不多将这些书的目录部分都读完了。” “这些书无愧是玄鸟赐下的天外书籍!里面记载的知识实在是太宝贵了!大父发现若是想要将这上面写的东西研究透彻得虚耗掉不少时间,故而,大父就想着,你的天外文字认得多,今日能不能帮大父筛选一下,咱们先从这大量的好方子中先挑出几个能让普通人尽快上手的实用方子,先让底下人按照方子记载的内容进行实际操作呢?” 大父说的话恰好说到秦缨的心坎上了,他忙点了点戴着米黄色丝绸遮阳帽的小脑袋表示同意,毫不夸张地说,他是现如今整个天下唯一能够准确阅读这些纸质书的人,自己的大父虽然已经跟着他学会拼音、掌握字典的使用方法了,但简体字在这个时代毕竟属于一门完全陌生的语言,纵使是天赋卓绝的大父想要完全精通也得认真花掉好几个月的功夫,从头培养旁的人学习,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他能当小老师但是年龄太小、精力不够用,大父也没那个时间教导别人。 目前看来最佳、最快的方法,就是他帮着大父朗读文字,大父在一边记录要点,先将造纸、印刷等易上手的方法给用大篆摘录下来,其余的方子慢慢来,而且他在系统面 板上粗粗看过这些书的电子版内容,发现商城售卖给他的这些纸质书语言非常凝练,每本书的内容格式都是“xx是什么?”,“xx如何做?”、“xx的注意事项?”,几乎全部都是干货,无用的庞杂信息基本上都没有,非常适合总结要点。 秦缨伸出小手想要把纸质书拿起来,但他毕竟月龄还很小,虽然学会站立了,但是两条小短腿都很软,颤颤巍巍地根本站不了多长时间,遂被大父直接伸臂抱着坐在了大父的大腿上,姿势舒服了,他也用两只小手翻着漆案上的纸质书,认真地对照着书籍目录搜寻,片刻功夫就帮大父寻到了能简单上手的东西。 站在门口的赵高就看着小小的奶娃娃抱着一本比他脑袋还大的纸质书,边哗啦啦的翻着书页,边仰着小脑袋对皇帝陛下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皇帝陛下也眉眼如炬,薄唇微抿,边听着孙儿的小奶音,边极为认真地点着头。 爷孙俩的交流方式自动加密,旁人很难看懂这一大一小究竟是在商议什么。 始皇看着怀里的孙儿将小手放在《美食食谱》的厨具图片上边轻轻点着,边用婴语兴奋地对他介绍着。 他很是惊讶,没想到他们大秦人现在多使用陶釜和铜釜来煮汤烧饭,烹饪的手段也多为蒸、煮、炖、烤、炙,而孙儿却说书上写天外人平时用的都是铁锅,最常吃的菜是铁锅炒菜。 “炒?缨,这难道是用铁锅才能做出来的新的烹饪方式吗?” 始皇好奇地低头看着孙儿询问。 秦缨听到这个问题,不由伸手抓了抓遮阳帽,他觉得铜锅加油后应该也能炒菜吧?毕竟他依稀能想起来,前世看到过,华夏有记载最早的一份炒菜——“炒鸡子”似乎就是用铜胎质地的锅具炒出来的?联想起那黄黄嫩嫩、喷香喷香的炒鸡蛋配上松软大馒头的美妙滋味,小家伙仿佛鼻尖已经闻到那股迷人的炒菜香味了,亮晶晶的哈喇子都控制不住地从嘴角流出来落到了脖子的口水巾上,忙又挥舞着两只小手“叭叭叭”地给大父讲了一通。 始皇边熟练地用帕子给孙儿擦口水,边认同地点头道: “缨说的有理,试试就知道了,过几日,大父就让少府那边的铁匠过来照着这书上的图样尽快打出来几口能炒菜的铁锅,把宫中的铜锅都给换了。” 秦缨兴奋地点了点头,只要宫廷中换铁锅了,想来他们家也很快就能用上铁锅了,等他再大点儿就能吃到炒鸡蛋了。 心中有了美好的期待,说完最要紧的锅具后,秦缨又低头看着食谱往下翻,待他视线下移看到石磨的图片后,不禁眨了眨眼睛,他其实不太确定现在这个世界究竟有没有石磨,遂将小手点在石磨图片上,仰头对着大父道:“咿……”(大父,还要让人做这个!这图上介绍说这个大块头的名字叫‘石磨’,是能用来磨豆子、磨面粉的。) “磨豆子?磨面粉?缨,豆子,大父知道是何物,可这面粉又是什么食物?” 始皇满眼迷茫地看着自己孙儿。 秦缨也瞧明白了,兴许这片时空中大秦还没有出现石磨,亦或者是在旁的地方出现了但未曾传到咸阳,等到普及时都得到老刘家治理的汉朝了,遂又用小手把食谱翻回目录页,用手指滑动着找到写有“豆制品”的页数后,立刻小手哗啦哗啦地往后翻了几十页,下一瞬满满两大页或淡黄、或雪白的陌生食物图片就清晰地映入了始皇眼底。 始皇垂眸瞧见那图片上如同白玉一般的方块,旁边画着几粒黄澄澄的豆子,就忍不住惊得瞳孔微微颤了颤。 如今华夏种植的可食用的农作物种类其实是很有限的,对于住在咸阳城的秦人贵族们而言,平日多食用的是小米、黄米,那生长在楚地的稻米对老秦贵族们而言都是极其金贵的食物。 对于绝大多数庶民们来说,平常用来果腹的主食多是麦饭,庶民们吃的麦子可不是青嫩的绿麦粒,而是麦子成熟后的黄麦粒,不仅口感很硬表面还有许多去不干净的麦麸,吃着异常拉喉咙。 第34章 在春耕之时,庶民们虽然也会在田地中种植豆子,但是大多数人都是摘豆叶吃的,成熟的豆子会取少些混入麦粒内煮粥吃,但不会像吃麦饭一样一吃就是大半碗,更多的豆子都是和豆萁一块混在一起喂养牲畜的。 在后来的朝代,百姓们也都知道豆子好,可是现如今的庶民们没有掌握豆子的加工办法,豆子的口感一般,吃多了还容易胀气,在这个小小风寒都能要人命的古老时代,若是不慎肠胃出问题了,那人也是说没就没了的。 对于幼时在邯郸为质的皇帝陛下而言,因为当年缺吃少喝的经历,他与自己母后可是都被迫吃了许多麦饭,还吃了不少豆羹,麦子、豆子,那可真是让他回忆起来都觉得牙齿痛、胃不舒服的糟糕食物。 眼下看到这纸上描绘出来的一张张色泽鲜明的图片竟然是把庶民们平日里基本上不食用的豆子变成了一道道观感很不错的食物,先别说这新的豆食味道好不好,只要加工出来的豆食能让人没有顾忌地吃,吃了肠胃不会不舒服,就是造大福了! 始皇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书上的图片,眼中异彩纷呈,忍不住心潮澎湃了起来。 秦缨出生这大半年,每天不是在喝奶,就是在吃蛋羹、吃肉糊糊,对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的口粮还是没有个清醒的认知的。 他靠在自己大父怀里,听到大父突然加快的心跳,不禁有些懵的仰头又看向自己大父。 嬴政视线下垂看到小家伙天真的神情,立刻笑着拿起毛笔,顺手翻开一卷空白竹简对着孙儿有些激动地笑道: “缨,你能把这图片上的食物制作步骤详细讲给大父听听吗?” 秦缨看到大父眼中的急迫,忙点了点头,立刻边用小手指在书上一行行的墨字下方轻轻滑动着,边用小奶音咿咿呀呀地朗读了起来。 “啊啊&&//*咿呀……”(大父,书上说豆类美食的第一道,名叫‘豆芽菜’。若是想要发豆芽的话,第一步,需要先取出来饱满、无破碎的黄豆或者绿豆等,去除里面的杂质,将豆子用清水浸泡……” “缨,用豆子发豆芽菜时,得注意用黑布或盖子把陶盆盖住遮光存放吗?”始皇边握着毛笔飞快地用大篆在竹简上记着孙儿读出来的内容,边对一些关键点进行进一步的询问确定。 秦缨“嗯嗯”地点着小脑袋。 看到大父笔尖游动,很快就把发豆芽菜的流程记下后,小奶娃就又顺着图片接着往下读: “啊啊咿啊……”(大父,第二道豆类美食,名为‘煮豆浆’。同发豆芽菜一样,首先需要选取饱满的豆子,用清水洗净后,再将其放进陶盆内加水浸泡三个到六个时辰,等到豆子完全吸水膨胀,再用清水冲洗石磨,将泡好的黄豆和清水按照一把黄豆、三捧水的比例放进石磨的进料口……用纱布过滤磨出来的豆浆,豆渣可以喂养牲畜,豆浆可以放进锅中煮沸……) “这个豆浆煮起来还会假沸?缨,豆子吃多了可是会让人肚子胀气的,按照书上写的做成豆芽菜和豆浆吃就真的无害了吗?”始皇听着孙儿朗读出来的豆子加工过程竟然如此简单,不禁有些不可思议地发问。 “啊咿……” 秦缨将小手指在图片之下写有红色注意事项的小字上轻轻点了点,示意大父看后,又用婴语帮大父念了出来。 始皇也根据孙儿的话,提起朱笔在自己刚刚记录下来的食谱上进行了增注: 【一、豆芽者,须熟煮而食。体虚者忌多食。】 【二、煮浆之法,初沸之时,浮沫上涌 ,此乃假沸之象,未可饮也。须复煮之,俟其真沸,方可取用。且豆浆性寒,空腹饮之非宜。】 看到大父用墨笔写美食制作流程,朱笔写注意事项,秦缨虽然一个字都看不懂,但却莫名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大父行事这般严谨,他也觉得自己朗读的责任更重了,遂更加认真地用小奶音接着朗读了下去,把豆腐、豆花、油豆皮、豆干的制作流程全部给大父读了出来。 站在门口的赵高就看着爷孙俩一个咿咿呀呀地连说带比划,说的天花乱坠的,另一个毛笔飞舞着速记,既听不懂小的究竟在说什么,也看不到大的究竟在记什么,只是趁着给爷孙俩端水的时机,瞥见陛下写出来的竹简一卷又一卷地在漆案的一角高高摞了起来。 认真做事之时,时间往往都是过得飞快。 当窗外的红日渐渐开始西坠之时,说得口干舌燥,连着喝了两杯蜜水,兢兢业业、认认真真给自己大父打了大半个时辰的“婴工”后,秦缨就被自己万分高兴的大父抱在怀里,爷孙俩沿着宫殿之间悬空连接起来的天桥在漫天红霞之中,低头看了看宫中的渭水水面上迎着夕阳跳跃的鱼群,又欣赏了一番他大父模仿六国宫殿建造在渭水北岸的大型宫殿群。 天色擦黑之时,在满宫人的注视之下,圣眷浓厚的小安国君与皇帝陛下同食一案后,领了一堆赏赐,又被赵高小吏赶着马车安全护送回了长公子府。 第二天,下午同样的时间,午睡睡醒的秦缨又收拾利落,坐着赵高的马车,去章台宫的书房内借着昨日没读完的食谱,接着往下给大父读了千张、豆酱、压榨豆油的流程。 等小奶娃连着在章台宫内打了五天“婴工”,把吃不完的老豆腐改造成毛豆腐、臭豆腐的制作方法都给大父一一朗读出来后,自此,满门忠烈的老豆家从年轻到年迈的所有豆子算是被勤奋好学的皇帝陛下给彻底研究明白了。 看着那亲笔记录出来放了满满一箩筐的豆制品加工食谱,始皇抬手抚着自己下颌上的短须,眼中有欣喜的亮光,非常满意,作为另一个从头参与到尾的大功臣,缨小胖墩儿看着大秦版的豆制品加工食谱,也忍不住心生自豪、从内心深处涌起来了一股子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满足感。 一箩筐新鲜出炉的豆制品食谱被陛下打包送到了庖厨内让一众宫廷厨子们潜心研究。 少府内的石匠和铁匠负责人也被陛下紧急宣诏到了章台宫内,待两位匠人对着《美食食谱》上的石磨图片和铁锅图片认真研究了一刻多种的时间后,加上一旁皇长孙贴心的婴语指点,以及皇帝陛下的同声传译,三管齐下,两位匠人用白色绢帛将石磨和铁锅的图样仔细绘画下来后,给陛下和皇长孙报了个大概时间,就急匆匆地带着图绢回少府内加班加点的忙活了。 三日后,宫中专门舂米的地方就多出来了六个一字排开的大石磨。 又过了五日,皇帝陛下就在章台宫内吃到了庖厨精心制作出来的豆制品,豆芽菜清香爽口、豆腐脑滑嫩香滑、软乎乎的豆腐块老少皆宜,甚至加在鱼丸汤之中被切成细丝状的豆腐皮吃着都有了鱼肉的香味,豆制品的美味远超陛下的想象。 盘腿坐在大父身旁的秦缨在喝到宫人拿着小勺子喂给他的甜丝丝豆浆后,也感动的把口水从嘴角流了出来,喝了大半年的奶水后,缨小胖墩儿也终于是吃上上辈子的普通早餐了啊!不容易!实在是太不容易啊! 同食一案的爷孙俩享用完美味的豆制品后,胃口大开的皇帝陛下深感《美食食谱》大有可为,又拉着孙儿加了三日的“婴班”,一鼓作气地把麦子用石磨磨成麦粉的一系列面食做法也唰唰唰地记录出来了一堆竹简。 庖厨的厨子们捧着陛下亲自书写、源源不断的“玄鸟食方”,简直惊喜的魂都快从身体内飘出来了。 扶苏在塞外吃沙子,王灵在府内跟着儿子也有了口福,几乎每次章台宫内的庖厨研究出来新的美食了,秦缨都会用小奶音对着宫人们连说带比划地让人给大母的蔷薇宫中送一份,暮色时分,准备回府的秦缨还会让春乳母去寻赵高到庖厨内用食盒打包美食,不忘给母亲也带一份回去尝尝鲜。 皇长孙在章台宫内连吃带拿,宫人们瞧见后还都很乐呵,已经完全把小安国君当成章台宫的小主子看待了,长公子在章台宫内说话好不好使,这不好说,但是小安国君在陛下宫内说话肯定很好使! 一时之间,皇长孙孝顺的美名在宫里宫外广为流传。 皇帝陛下在连着食用了十日豆类食物与麦食后,经过太医的诊脉发现这些新的食物不仅确实对身体无害,反而经常食用非常养人后,心中本就有数的始皇,听到专业人士的评价就更放心了,又全都将孙儿“打工”给他读出来的造纸竹简和印刷竹简通通送到少府的匠人处,让他们精心研究新品。 皇帝陛下抱着孙儿在夕阳之下远眺着欣赏他的大型宫殿手办放松眼睛,爷孙俩还不忘你一句我一句的认真商量着在天下间正式推广石磨图样、豆制品加工食谱和麦食食谱的事情。 六月的第一天,炎热的帝都内,难得碰上了一个有风的凉爽阴天。 上午,章台宫外殿的朝会之上,按时来上朝的百官们就诧异地发现平时低调内敛、钻研老鼠哲学的廷尉今日不知道出门时究竟是吃错什么药了,竟然高调的像是一只爱显摆的猫一样,拿着一个精致、透亮的水晶杯放在手中又是摸,又是摸,又是摸的,不时还拧开盖子凑上去低头喝水,你喝就喝呗,又没人拦着你,可你偏偏还要装的像是不慎被水晶杯中的水给烫着了,“嘶——”的一声轻呼、缩肩、蹙眉吸气、满脸感动地仰头看看上方的皇帝陛下,可是把其他官员们都给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第35章 [啧!臭显摆!真是爱臭显摆!] 统一之前的私交好朋友,统一之后的政治死对头,淳于越瞥见李斯今日这一反常态、“矫揉造作”的恶心模样,就忍不住嘴角微微一抽,连着在心底翻了好几个大大的白眼。 你李斯若还是个年轻小伙子对上卖卖俏也就罢了,可是你现在那一张老脸皱得都像一朵盛开的菊花了,就应该有点儿自知之明了!不要妄图学“以色侍君”的那套了!陛下看了不知道什么想法,反正他们这些同僚们看了都觉得挺磕碜、也挺吓人的。 头戴通天冠,跪坐于上首的始皇瞥见下方臣子们因为廷尉的举动而各异的表情后,狭长的凤目中也忍不住荡漾起了一层笑意。 心情非常好的皇帝陛下遂朗声笑道: “想来诸位卿家们近日应该也有所耳闻了,朕的皇长孙缨聪慧灵秀,得天所爱,还孝顺至极。” 第26章 推广新食 “小家伙不久前再度在睡梦中与玄鸟相会,还从玄鸟那里为大秦带回来了数张治国安民的良方。” “宫中庖厨根据玄鸟精选的食方研究出来了一些新的食物,朕想要待会儿留诸位卿家们在宫中用个小宴,一道品尝。” 跪坐于下方的文武百官们一听到这话眼睛瞬间齐齐亮了起来,虽然这个时间点吃早膳太晚、吃晚膳又太早,但是这可是陛下赏赐的宫宴!还是用“玄鸟食方”做出来的新鲜美食!简直是做梦都不一定能梦到的大美事呢! 百官们立刻从坐席上站起来齐齐对着皇帝陛下激动地俯身道:“多谢陛下。” 始皇也从坐席上站起来,对着百官们笑道: “还请诸位卿家们与朕移步。” “诺!” …… 约莫一刻钟后,百官们就跟随着皇帝陛下来到了偏殿,整整齐齐地撩袍垫着小支踵于坐席上跪坐下,可当他们看到鱼贯而入的宫人们躬身捧到他们面前的餐具后,不禁惊得齐齐瞪大了眼睛。 自商周以来,吉金器皿就是贵族们阶级身份的象征,甚至贵族们之间根据身份高低,对于一餐能用几个吉金器皿都有极其严格的限制。 可是今日百官们都看到了什么? 宫人们竟然当着皇帝陛下的面,为他们捧来了陶碗、陶杯、木勺、木筷,放眼望去,每张低调又奢华的案几上都摆放着清一色的灰扑扑陶具,尽是些庶民们才使用的餐具,简直就像是金丝楠木的盒子里不放珍珠放鱼目!陛下这是 想要做什么?难道是要敲打所有的官员,想要将百官们给废成平民们吗?! 一时之间,无数官员心中都开始自动回想近期自己做的事情,心中忐忑不安的往上瞧,但是等看清楚躬着身子四处上餐具的宫人们给陛下的案几上摆放的也是陶、木餐具后!臣子们紧张的情绪慢慢消失了,可紧随而来的就是莫大的疑惑。 难道陛下是大鱼大肉吃多了,对清粥小菜敢兴趣了?用惯吉金器皿了,对庶民们的餐具生出好奇了? 一些含着金汤匙出身的皇室宗秦与老秦贵族们立刻认真低头打量着案几上的陶、木餐具,绞尽脑汁地想要挖掘出这简陋餐具的隐藏优点,心中想着,若是待会儿陛下出口对着庶民用的餐具进行称赞了,他们也好能跟着陛下的话语一起夸。 而从关外而来的新贵们绝大多数都是落魄贵族又在秦国翻身了,在成为咸阳新贵前,陶、木餐具可是他们日日用的器物,此刻倒没有多少新奇,而是在深思陛下此举的用意。 尉缭心思向来缜密,他望了望陛下案几上的餐具,又瞥了身旁的李斯一眼,看到李斯这个老小子此刻还在美滋滋的抱着他那个精致的水晶杯臭显摆,对眼前案几上完全不符合贵族身份的陶、木餐具一点异样的神情都没有,联想到近段时间,因为沸沸扬扬的“焚书令”一事,长公子扶苏被陛下赶到塞外巡视三地长城,而廷尉李斯数次在散朝后被陛下带入内殿开小灶的情形,他不由捋着下颌上的斑白胡须,蹙眉思忖: [难道陛下准备借用此次小宴让贵族们更换餐具?将省下来的铜器通通用来打造兵器?] 不知自家太尉单单根据餐具的变化就已经联想到征战事宜的皇帝陛下,坐于上首的主位之上,看着下方群臣们或懵、或惊、或忧、或惧的复杂表情,待到所有案几上都摆放好陶、木餐具后,才出声叹息道: “想来诸位卿家们今日看到此次宴席上摆放的陶、木餐具非常困惑,这非宫人匆忙之间没准备好吉金器皿,而是前些天玄鸟借长孙缨之口告诉朕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百官们听到“秘密”二字,瞬间全都将注意力从案几上的简陋餐具上移开了,纷纷看向上首,发现陛下的表情上竟然出现一抹后悔,立刻全都支棱起了耳朵,倾听的神情分外认真。 “唉,这个秘密实在是太让朕意外了,玄鸟告诉长孙缨,从古至今贵族们日常使用的吉金器皿其实是一个包着蜜糖的毒器。” “什么?毒器?!” 听清了让陛下显出后悔神情大秘密的百官们瞬间也后悔了,一个个惊骇的瞪大了眼睛,有个别急性子的更是直接失声喊了出来,满殿混乱的官员们之中唯二淡定的人,除了廷尉李斯就是大将军王贲了。 王绾老丞相回过神后,赶忙伸手扶着案几站起来,颤颤巍巍地对着上首的陛下拱手询问道: “陛下请恕老臣失礼了,吉金器皿华贵漂亮,材质考究,祖祖辈辈的贵族们用了上千年了,怎么在玄鸟口中突然就变成毒器了呢?这究竟是真的吗?” 始皇面色温和地看着王绾,点头叹息道: “唉,王老丞相,玄鸟确实是这样说的,祂告诉长孙缨,说吉金器皿的实质其实是合金器皿,内部隐藏着一种名为重金属的毒素。” “此毒很难被太医诊断出来,而且是长期、缓慢积累在人体内的,达到一定剂量后,将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巨大损害,故而朕今日才会把诸位卿家们的餐具给换成陶、木材质的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皇帝陛下叹息的声音并不是很大,语气也甚是温和,然而说出口的内容却像是一场夹杂着冰雹的迅猛飓风般呼啸着从整个宴席上呼呼呼地刮过去、噼里啪啦的砸下去后,原本正为“毒器”二字搞的心神不宁的官员们更家觉得头晕目眩了,险些要当场急晕过去。 王绾花白的眉头都皱得快要打结了,一张老脸急得通红,险些都要急哭了: “陛下!那这可怎么办呢?吾等这些老臣们用吉金器皿快用了七、八十年了!岂不就已经中毒极深、要病入膏肓了吗?” “是啊,是啊,陛下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与王绾年龄差不多的老秦贵族们也各个急的左扭右看,恨不得能让陛下当场给他们找几个太医好好诊脉瞧瞧。 一些相对而言较为年轻的关外新贵们此刻也都视线下移、神情复杂地看着案几上熟悉的陶、木餐具,只觉得莫名有些讽刺,实在是,现如今吉金器皿代表的意太特殊了!老贵族们以能够使用吉金器皿为傲,新兴的贵族们也是费劲拼搏半生只为了能把摆放在案几上的简陋的陶、木餐具更换成高贵漂亮的吉金器皿,可是今日却亲耳听到陶、木餐具好!吉金器皿坏! 这事闹得,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拼搏奋斗大半生,反倒是把“珍珠”换“鱼目”了!着实是有些让人感觉崩溃! 瞧着下方七老八十的老臣们各个都皱巴着一张脸,脸色通红,快要当场痛哭了,越是权势再手的人,等老迈后就越是害怕死亡、舍不得死亡,陛下非常理解这些老贵族们的急躁惶恐心情,遂抬手稍稍往下压了压,音调稍稍提高,出声笑道: “哈哈哈,诸位卿家切莫如此惊慌。” 看到陛下这放松愉悦的反应,一众老贵族们不由吸了吸泛红的鼻子,像是看着救命稻草般眼巴巴地瞧着始皇帝。 始皇也接着往下道:“诸位,玄鸟乃是我们大秦的庇护神,祂既然借助安国君之口为秦人点出来了吉金器皿存在的重大缺点,自然也给出了相应的解毒良方。” “敢问陛下,玄鸟赐予秦人的解毒良方究竟是什么呢?” 李斯适当的抓住机会,出声做起了精准的捧哏。 瞧见百官们的眼神变得更急切、更期待了,皇帝陛下满意的看了自己的廷尉一眼,抬手从身旁宫人捧着的红木小盒子内,取出来了一个白瓷碗,又摸出来了一个水晶杯。 在众臣惊讶、新奇、困惑、焦急的复杂目光中,皇帝陛下不紧不慢地勾唇笑着解惑: “玄鸟怜爱秦人,特意赐予秦人了两个解毒方法,一为‘物疗’,二为‘食疗’。” “物疗顾名思义就是需要诸卿回府后尽快换掉现在日常使用的吉金器皿,用餐时使用陶、木餐具,就不会再中毒了。” “可是陛下,您拿在手中的餐具似乎不像是陶器亦或者是木器啊?” 第36章 李斯又适时地开口提问了,边说还边又抱着自己的水晶杯慢悠悠地摩挲了起来,将众臣们的视线全都吸引到了陛下手中和他手中的物什上,百官们定睛一看,算是彻底搞明白今日吃错药的李廷尉究竟是在发什么疯了!感情他今日在朝会上大摇大摆地显摆了一上午的水晶杯,不仅仅是陛下赐予的,而是玄鸟赐予陛下和皇长孙殿下的! 该死的李斯!老小子是懂得怎么气人的! 看着李斯手中那拿的和陛下手中一模一样的水晶杯,百官们嫉妒羡慕的眼珠子都发红了。 始皇也笑着颔首道: “没错,廷尉观察的很仔细,朕手中拿着的两个餐具虽然确实不是陶、木制作的,但是这二者的材质却同陶、木的使用功效是差不多的。” “朕左手中的白碗名为‘瓷器’。右手中的水晶杯名为‘玻璃’。” “二者的材质健康无害,触手光滑细腻,外形精致漂亮,这恰恰是天外仙人们日常使用的餐具。” “轰——” “天外仙人的餐具?!”百官们听到陛下使用的这个金光闪闪的修饰词,眼珠子变得更 红了,甚至想要暗杀廷尉夺宝的心都有了! 始皇看着百官们艳羡的表情,嘴角上扬的弧度又大了些,把众人的胃口吊到最高点之后,却在众人眼巴巴的目光下,直接把手中的白瓷碗和水晶杯又给放回红木小盒子里了。 欸?陛下怎么又把两件天外奇物给收起来了?不接着给他们再往下细细讲讲吗? 众臣们眼巴巴的望望那不透明的红木小盒子,又苦兮兮地看向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却直接跳到了第二个良方上:“说完物疗的法子后,朕接下来就给众位卿家们仔细讲讲这食疗的法子。” “这食疗的法子比较多,朕今日就先挑最重要的与众位卿家们分享。” 百官们听到这话艰难地将他们的目光从宫人捧着的红木小盒子上重新移到了陛下身上。 只见陛下笑容满面地愉悦道: “长孙缨的福运大啊,玄鸟赐予朕的皇长孙数张美食方子,并且告诉缨,重金属毒素的积累是需要很长时间的,不会立刻要了人的性命,平日里多饮羊乳能够适当缓解这种毒素的毒性,帮助人调养身体,若能在日常饮食中,多多配合着食用豆制品和麦食的话,会让人更加长寿。” 正为无法拥有“瓷碗与水晶杯”而伤心苦恼的百官们听完“食疗”的法子后,破碎的心情稍稍平复了几分,但转瞬神情就又变得苦兮兮了起来,各个你看我,我瞅你的不知道该做何表情才好了。 若是单单喝羊乳解重金属毒的话,大多数官员们还是能够接受的,可是豆制品、麦食这一听就是用豆子、麦粒制作的,这,这根本难以下咽!庶民们吃着怕是都觉得痛苦,更别说他们这些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贵族们了。 若是仅仅为了多活几年,他们这些人就得被迫放弃大鱼大肉,端起陶碗、握着木筷,往嘴里扒拉着吃了能拉肚子的豆饭,咀嚼着拉喉咙的麦饭,额,这……这还不如直接让他们继续吃盛放在吉金器皿内的羊肉炖,给快快乐乐“毒”死了呢! 百官们这下都不吭声了,心中简直纠结极了。 坐于上首的皇帝陛下欣赏着下方众臣们究竟是“被豆饭、麦饭难吃死”还是“被吉金器皿毒死”的两种精彩表情的快速切换,没再吭声,而是看了不远处的赵高一眼。 赵高忙躬身一礼,步伐轻快地出去了,没一会儿刚刚离去的宫人们又捧着一道道盛放在陶盘、陶碗中热气腾腾的食物鱼贯而入了。 心中纠结着还拿不定主意的百官们突然嗅到了一种极其霸道、闻所未闻的香味,下意识全部望向了殿门口。 尉缭满眼不解地看着宫人放在他面前的奇怪食物,一个拳头大小、虚虚胖胖、像是小碗倒扣的食物放在一个褐色的陶盘之上,外表看着甚是松软如同天上的云朵一样,忍不住想要让人伸出手指往上轻轻按一按,感受一下手感,这可爱的外表还勾的太尉忍不住凑近轻轻嗅了一下,这一嗅就让他惊得瞳孔略微扩张了一下——香!是麦香! 这松软似云朵的半球胖团子竟是用麦子制作的?! 不等尉缭发出惊奇声,紧跟着又有一个宫人将一个小陶碗放到了他面前,里面盛着的乃是一碗淡黄色的热汤,汤上面还飘着一个个淡黄的小疙瘩,氤氲的水蒸气飘出来,不由凑近就能闻到浓浓的麦香气。 原本不是很饿的尉缭,这会儿突然觉得自己腹中空空,饿得厉害,嘴巴也不受控制地望着案几上的食物吞了吞口水。 在接下来的一刻钟时间内,宫人们手脚麻利的给一张张案几上放热气腾腾的食物,大殿之中变得极其安静,衬的官员们吞口水的声音分外清晰。 待每张案几上都有两道麦食、两道豆食,一道炒菜后,坐于上首的始皇伸手接过赵高捧来的湿帕子净了净手,在众臣们期待又隐含急迫的目光之下,伸手从陶盘内拿起一个淡黄色的半球胖团子对着百官们笑着介绍道: “众位卿家,此种美食名为‘馒头’又叫‘蒸馍’,乃是宫中的庖厨们根据缨带回来的玄鸟食方制作出来的麦食,原材料正是硬硬的麦粒。” “什么?这就是麦食?” 百官们闻言纷纷错愕的低头瞧他们陶盘内的半球团子,下一瞬就又听陛下接着道,“除了馒头外,众卿家手边陶碗内盛的热汤名为‘面疙瘩汤’也是用麦粒制作的。” 众臣们听到这话,眼睛瞪得更大了,太尉直接拱手对着陛下询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陛下,这简直是太让人不敢相信了!麦食和麦饭的差距简直大的如鸿沟一样,不知,宫中的庖厨们究竟是用了何种神奇的方法,才能将那难以咀嚼的硬麦变成了如此好闻的麦食呢?” 慢半拍的官员们也都顺着尉缭的话茬子,纷纷对着上首的皇帝陛下俯身道: “还请陛下为臣等解惑。” 始皇看了赵高一眼,赵高忙打开一副大大的白色绢帛,步伐缓慢的在百官们面前展示了一圈。。 百官们看着那图绢上绘画出来的圆柱石头,一个个全都迷茫的眨了眨眼睛,因为他们完全没见过这奇怪的圆柱体,也压根不认识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等赵高展示完毕,将手中的图卷合上再度安安静静退回大柱子旁当背景板,众臣们又全都眼睛发亮地看向上首的皇帝陛下,等着陛下揭开最大的谜底。 始皇也没耽搁,直接一语道破玄机: “众卿家,今日这案几上摆放的五道美食,其中有四道都是靠着此图卷上的器物做出来的。” “这图卷上绘画出来的石器名为‘石磨’,豆子单独吃时容易让人肠胃不舒服,硬麦咀嚼起来又异常困难,可是只要将这两种原材料配上一定量的清水,借助石磨研磨成麦粉、豆渣、豆浆后,难吃的豆子和难嚼的麦粒就会顷刻之间变成美味的豆食和麦食。” 百官们闻言又看向那案几上两道雪白的食物,淡黄的食物是麦食,那这白白的食物岂不就是豆食? 看到众臣们惊讶的目光,始皇颔了颔首,算是默认了他们心中的猜想,又一手端起一个陶盘,对着百官们详细地介绍道: “朕左手边的豆食名为‘豆腐’,右手边的豆食名为‘豆腐皮’,这两道美食都是庖厨借助石磨用豆子研磨后、重新加工做出来的豆制品。” “而这盘黄澄澄、香喷喷的食物名为‘炒鸡子’,乃是用铁锅热油炒出来的,‘炒’是缨在睡梦中跟着玄鸟学习到的一种全新的烹饪方式,我们庖厨内日常使用的铜锅与吉金器皿的材质其实是差不多的,长久使用后对身体也不好,故而朕今日设宴,目的有三,一是想要同诸位卿家们品尝这五道新奇的美食,二是想要更换大秦不适宜的厨具餐具,二就是想要诸卿与朕一起推广、丰富我大秦的饮食文化!” “现如今我们大秦能食用的农作物太过有限,产量又不高,麦子、豆子都是大秦种植颇多的粮食,可是以往我们秦人并没有找到正确烹饪这两种粮食的方法,一直吃的都很粗糙也很受罪,如今长孙缨从玄鸟那里为我们带来了石磨的图样,带来了美味的麦食与豆食制作的流程,带来了新的‘铁锅炒’的烹饪手段,朕认为此事将会成为我大秦发展的一个里程碑的事件,预示着以后我们大秦将会多出来数道美食,能够全面改善粗糙的饮食文化!” “自今日起,贵族们将不用再受到吉金器皿的侵害,更好的辅助朕治理大秦,而广大庶民们也能够借助石磨磨豆、磨面,将难以下咽的豆子、麦粒变成老少皆宜的养生美食,更好的帮助朕建设大秦,此乃我大秦大兴之兆啊!” 一听到陛下上高度的总结话,百官们瞬间高兴极了,忙纷纷从坐席上站起来俯身高呼: “玄鸟在上!庇护大秦!” 第37章 “大秦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长孙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 “……” 盛夏的中午,一声声满含激动与兴奋的欢呼声顺着巨大的雕花木窗,飘出偏殿、直冲云霄。 未时末,宫宴一结束,随着百官们纷纷离宫回府,在陛下有意的推广之下,满城瞬间传遍了“麦食”、“豆食”、“铁锅炒菜”的话语。 整个咸阳城都变得热闹了起来,美食谁能不喜欢呢? 原本生意一般的石匠和铁匠一下子迎来了订单高峰期,乌泱泱涌来下订单的顾客们竟然全都是来订做石磨和铁锅的!这可把石匠和铁匠们给急坏了,他们只听到了“石 磨、铁锅之名”,但却还并未亲眼见到“石磨、铁锅之实”啊!哪曾知道从宫中传出来的神奇“石磨”和“铁锅”究竟该怎么做呢? 正当石匠、铁匠们在家中急的抓耳挠腮,觉得要与这波泼天富贵遗憾的错过去后,就被他们里的里长紧急召集起来,而后里长又带领着他们去寻了亭长,在亭长那里见到在宫廷少府内任职的大石匠和大铁匠、以及由这些高级匠人们亲手绘画、制作出来的石磨和铁锅图样与成品后,庶民之中的匠人们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一各个眼冒金光地,赶忙跟着少府的匠人们认真学习了新手艺。 仅仅一日的功夫,石磨、铁锅的图样和石磨磨豆、磨麦的做法就以都城为中心,如同一道道射线般向整个天下飞速传播。 深深夜幕之下,星光也有些暗淡,隐藏在密林小木屋中的六国余孽们再次聚首了,众人看着木案上摊开放置着的石磨图样以及详细记有磨豆、磨麦方法的竹简,忍不住脸色都有点发绿了。 他们虽然阶级滑落了,但各个都是识字有文化的,即便是反贼,但也还算是这个时代顶尖聪明的一波人,自然知道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石磨和磨豆、磨麦的法子若是真的传到庶民之家后,将会在天下诸郡带来多大的影响,又会让多少原本仇视秦国的山东诸国故地的庶民们为大秦的始皇帝生出些微的改观。 毕竟民以食为天,这天大地大再也比不上填饱肚子的事情大了。 秦军攻城略地、覆灭六国时,因为秦国的军功爵制度是按照所获得的敌军首级算的,秦国的战神白起生前更是将“运动战”和“歼灭战”运用的出神入化,整个战国时代约莫战死的人有两百多万,单单死于武安君白起之手的人就占了半数,故而白起在秦国有“战神”之名,但在函谷关外却被冠上了“人屠”、“杀神”的恶名。 正是因为无数亲人都在战场上死于秦军之手,就算是死了也会被割掉首级、尸首不全,眼看着自己的亲人们在秦军手下死无全尸,这让活着的人多么痛苦啊,故而六国故地上的庶民们都称呼秦军是“虎狼秦军”,破口大骂“蛮夷”,统一之前秦国的名声在天下七雄中最臭,统一之后的秦始皇也在六国故地之上民心寥寥。 暗戳戳地妄图想要趁机发动乱子、煽动民心、造大秦反的六国余孽们借助的就是“暴秦”的臭名声,以及六国庶民们对秦军野蛮行径的恨意,若是真让这能让“腐朽变神奇”的美食办法传到关外的千家万户了,让始皇帝借助无数麦食和豆食将碎的如一盘散沙的庶民们的民心给收拢了,让六国故地的庶民也向老秦人们一样心向大秦后,单单靠着他们这一小撮阶级滑落的贵族们还造个屁的反啊! “家主,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嬴政把这石磨图样和磨豆、磨麦之法传到关外,收复六国民心吗?” 神情气愤、身着绿衣的中年男人看着自己坐在主位上沉默不语的家主紧张地询问。 面容秀美、气质儒雅的男人微微眯眼,勾唇讽刺道:“不用着急,嬴政想的虽美,但这事情看着简单但想要办成却是万万不容易的。” 一个楚人闻言立刻笑呵呵地说道: “对,嬴政他懂个屁的庶民!他整日高高在上只会仰头看太阳的,哪里知道底层的民生疾苦?想得实在是太简单了!他难道真以为这石磨就是用俩路边的小石头拼接起来就做成了吗?” “庶民们家中有豆、有麦就是没钱!” “石匠又不会白送石磨!庶民们买不起、做不起石磨,连工具都没有,还磨个屁的豆!磨个屁的面!我看这麦食、豆食的风刮的挺大,但是等这阵风歇了,终究只能成为贵族富户们的口粮,呵——嬴政想靠此法改变关外庶民们对他的敌意,呵——呸!真真是在做白日梦!” 一听到楚人这不屑的痛骂话,在场的所有反贼们也全都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明白此事的困难之处再哪里后,一个个瞬间舒眉展颜、纷纷拍着大腿,哈哈大笑着嘲讽异想天开的始皇帝,准备等着看这场声势浩大、从上到下、铺天盖地的豆食、麦食制作方法的大宣传,在庶民们没钱做石磨的情况下,究竟如何迎来大翻车! 然而—— 第二日,当在密林深处熬了大半夜,痛定思痛地追忆完昔日的家族荣光,照常翻来覆去痛骂完始皇帝后,临近丑时末才匆匆溜回家中睡觉的反贼们正躺在家中的土胚茅草屋内闭眼补觉时,就听到家外的蜿蜒黄土路上,一阵阵“咚咚咚——”的敲锣响声,伴着里长那高亢的秦腔,整间破屋子都被这扰人清梦的大噪音给震的噗噗掉灰—— “注意!注意!全体韩阳里的人都有!听到锣声后,速速来到大槐树下集合!” “集合!全体韩阳里的人听到锣声后速速来到大槐树下集合!” “特娘的!臧获!这大清早的究竟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反贼们听到门外的巨大吆喝声,被吵得睁开布满红血丝的双眼,立刻骂骂咧咧的从土榻上爬起来。 刚刚恼火的将目光转到木窗上,就听到里长紧跟着吆喝的话: “全体韩阳里的人速速集合,玄鸟保佑!天大的好事来了!皇帝陛下派人来给咱们送少府制作出来的精品石磨了!” “什么?!” 昨晚聚在大本营,苦苦熬到大半夜,全都在嘲笑、奚落、高居皇座的嬴政必然想不到“庶民们根本买不起石磨”的六国反贼们一听到这破天荒皇帝陛下竟然要给庶民送石磨的话,瞬间齐齐惊得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手脚并用的从土塌上爬起来,但因为睡眠严重不足,腿脚发软,又都纷纷“砰——”地一下重重摔到了黄土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仿佛听到窗外正在下稀奇的红雨一样,一个个草草穿戴好衣物就踉踉跄跄地冲出家门,朝着本里内最高、最大的百年古槐树下快速奔跑。 第27章 大秦国企 位于咸阳城郊韩郑县的韩阳里乃是帝都附近聚集老韩人最多的地方。 十年前,韩都新郑被秦军攻破,改名为“颍川郡”后,皇帝陛下遂在咸阳城郊的野地上划出了一片新的小县,县城内部又分化为了两个亭、二十个里,专门用来安置韩王国内全部的亡国贵族和富户们,其中韩阳里内安置的是原韩都——新郑城内所有的顶级亡国贵族。 经过三千多个日日夜夜的发展,这片方圆大约六十里的小县已经和关中郡其他县完成初步融合了,无数老秦人和老韩人成亲,有人嫁出去,有人被娶进来,使得不大的小县内韩人、秦人几乎混合居住,其中还夹杂着个别后来亡国后,陆陆续续迁移过来成婚的楚人、燕人、齐人、魏人等。 可谓说这是一处文化极其多元、口音也非常复杂的地区。 盛夏的清晨,红彤彤的大太阳冉冉在东方升起,金灿灿的阳光照耀着一颗生长的极其高大、树叶非常茂盛的古槐树。 这棵古槐恰恰长在韩阳里的入口处,如伞般漂亮的大树冠在阳光的照耀下绿油油的发着亮光,细碎的光线从树叶的缝隙间漏到下方一个五米多高的土台子上,这正是每次韩阳里的里长召集里中的人传达上级事务时所站立的地方。 整个里内约莫有一百多户人家,总人口大约有七百多人。 经过里长提着铜锣,沿着每条街道大力吆喝之下,不到两刻钟的时间,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儿,全都顶着惺忪睡眼,陆陆续续赶到了古槐树前。 昨晚深夜偷偷摸摸齐聚到一起密谋的反贼们此时也都揉了揉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混在人群之中,满脸疲惫的看着一个身穿黑袍、发须斑白、约莫五十岁左右的 里长提着一个金光闪闪的铜锣、迈腿沿着土阶梯,一步步走上高台后,就目视着下方所有人清清嗓子,操着秦腔高声吆喝道: “诸位乡党们,额今日将大家召集起来,主要是想向大家宣告一下昨日黄昏时从亭长那里收到的政令。” “想必大家昨日也听说都城内宣传的沸沸扬扬的石磨豆食和麦食了,额今日主要就是说这件事情的。” “首先,这事儿确实是真滴!” “这石磨、豆食、麦食还有新的烹饪方法——‘铁锅炒’都是额们皇帝陛下的皇长孙得天所爱从玄鸟那里得到的,是玄鸟赐给额们大秦的福泽!” 第38章 “哈哈哈哈哈,好!” 一听到里长提起了玄鸟,人群之中信奉玄鸟的老秦人们立刻高兴笑着,激动地拍起了手。 其余从关外迁来的韩人、楚人等,却全都神情复杂,毕竟这些迁来的人在亡国前身份都不一般,听到里长说这话是在特意给嬴秦皇室聚拢民心的。 放下国仇家恨的六国移民此刻听着这故意“夹带私货”的话,情绪倒还算平和,但是一众余孽们却听得忍不住紧抿双拳,眼神也变得幽深了起来。 瞧见下方的里民们都开始交头接耳地交谈了,站在高处的老里长立刻将两只大手挽了个“收声”的手势,并且高声喊道: “大家静一静,老夫还没有说到重点呢。” 原本正在转身侧头沟通的里民们又都纷纷噤声,重新将目光投到了高台之上。 年过半百的老里长见状遂从袖中取出来了一卷竹简,翻开之后,往远处稍稍放了放,就看着上方所写的一列列墨字,继续高声吆喝道: “昨日暮色时分,两位亭长主要给额们二十个里长传达了陛下颁发的三个圣诏——” “第一,陛下有令,从今日开始全天下每个郡、每个县、每个亭、每个里都得专门建造一处宣传墙,专门用来展示朝堂上最新发布的政令,但是究竟如何宣传,用何种方式来传达政令,上面还没有具体定下来,却要求在一个月内将宣传墙竣工。” “第二,皇帝陛下最近刚刚通过皇长孙的帮助从玄鸟口中意外获悉了一个欺骗世人千年的大秘密!” 从未听过什么“宣传墙”,一听到这奇怪的圣诏蠢蠢欲动又忍不住想要小声讨论宣传墙的里民一听到里长说的“欺骗世人千年的大秘密”,全都眼睛一亮,聚精会神的看着里长。 站在人群之中的反贼们也都不禁生出了几分好奇,想要知道秦始皇获悉的大秘密究竟是什么。 “里长,您快说啊,这陛下从玄鸟口中听到的大秘密究竟似个撒子嘛?” 一个老秦人看到老里长刚把众人的胃口高高吊起来就将视线幻视四周,迟迟不往下接着说了,忍不住操着巴蜀地带的口音,扯着嗓子大声询问道。 这话一出口瞬间引起了其余老秦人的附和: “是啊,是啊,里长快说说吧!” 看到没人再开小差了,所有目光都聚过来了,老里长才捧着手中的竹简边看边往下一字不漏地认真读道: “玄鸟言,自商、周以来贵族们使用了上千年的吉金器皿与铜釜实质上乃是一种名叫‘合金’的东西,‘合金’不是‘黄金’,这种材质虽然看着像黄金一样漂亮,其实内部却带着一种名为‘重金属毒’的毒素!这种重金属毒素非常厉害是现在大秦的医者们诊脉都诊断不出来的毒!” “轰——” 等着听劲爆大秘密的里民们着实是没有想到竟然从里长口中听到这种事关生死的大秘密,几乎是里长话音刚落,下方的庶民们就瞬间如火山爆发一样——“嗡——”的一下齐齐全炸了。 “哎呀呀,咋会这个样子嘛!额原本还羡慕那些贵族们能整日用吉金器皿呢,万万没想到那吉金器皿竟然带着毒!你说说,哎呀呀!这不烂怂了嘛!” 一个老秦人表情夸张的惊呼道。 站在他旁边的老韩人也彻底绷不住了,满脸涨红地看着上方的老里长焦急地询问道: “里长,你说的这大秘密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啊?吉金器皿可是贵族们使用了上千年的珍贵器具,怎么可能有毒呢?” “是啊,是啊,这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我们从未听说过这事儿啊!” 母国未被覆灭前,用了多年吉金器皿的关外贵族们纷纷振臂大声疾呼,完全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瞧着下方的关外移民们各个脸色涨红、神情激动的模样,站在高处的老里长神情淡定地捧着竹简接着往下高声道: “诸位来自关外的乡党不用如此着急,老秦人不骗新秦人,玄鸟更不会欺骗所有信仰祂的秦人的。” “这种名为重金属毒的毒素在人进食喝水之时会通过吉金器皿与铜釜一点点进入人的身体里,长期积累之下,毒素达到一定剂量之后,才会让人生严重的疾病!所以不能让人立刻觉察出它的存在。” “陛下在宫中对着百官们直言,自古以来,人们都将吉金器皿视为贵族们才能使用的高贵器物,实际上它们却是包着蜜糖的毒器!” “陛下有诏,以后的秦人能不使用这种毒器的最好不要使用!使用过的人可以每日喝点羊乳来调养一下身体,羊乳有缓解这种毒素的作用,当然若是直接用陶器、木器制作的餐具会更健康无害,实在是不想要用陶釜煮饭的人家,若是有钱的话也可以换成铁锅。” 忐忑不安的一众关外移民们,听到“羊乳”有用的话后,原本被吓得惨白一片的脸色也都隐隐恢复了些血色,心中也有些相信了,秦始皇虽然名声不好,但是威望还是很高的,不可能会故意在餐具上欺骗他们这些没落的亡国贵族们。 其余的老秦庶民们心中倒是各个都很庆幸,互相对视之间,脸上都是同样的表情:着实是没想到他们有一日还竟然因为穷躲过了一种可怕的毒! 啧啧!真是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啊,贵族们其实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让他们庶民们羡慕的嘛! “好了,大家静一静,这是老夫要宣传的第二件事情,最后一件事情与所有的里民都息息相关,请众乡党们停止交谈,都认真仔细听好了。” 老里长用手指揉了揉嗓子眼,待下方彻底安静下来后,就脸色通红、用出最大的音量喜悦地喊道: “玄鸟怜爱秦人,为大秦赐下福泽!借皇长孙之口为秦人送来了石磨图样与豆食、麦食的加工制作办法,帮助秦人们将难吃、难下咽的豆子与硬麦转化成了老少皆宜的养生美食。” “陛下英明又怜悯庶民,知道豆食、麦食虽好,但是生产制作豆粉、麦粉的石磨却不能轻轻松松地走进所有庶民们的家,但是所有庶民们又都需要用到石磨,故而陛下圣诏,自今日起将会从国库内专门拨一笔钱,在天下诸郡每个里内都为庶民建造一间官方石磨作坊并且在作坊内的墙壁上公布石磨、铁锅的图样与一系列麦食、豆食的制作方法。” “如果有钱的人家可以自行去寻找石匠订做石磨专门放在家里使用,买不起石磨的人家则可以等官方石磨作坊正式建成后自行背着家中的麦子、豆子到作坊内由作坊人员帮忙加工、制作,到时只需要根据麦子、豆子的重量掏出相应的加工费即可。” 一听“官方石磨作坊”,关外的移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呢,人群中的老秦人们就各个惊得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面面相觑。 只因为自商鞅变法以来,秦律一直都在鼓励农耕、严厉打击商贾,关东六国内毗邻东海的齐国因为有鱼盐之便,国内的商业氛围是最浓厚的,而在最西边的秦 国,这片土地上几乎就没滋养出什么大的商贾。 老秦人们一代代都是这样过来的,已经完全熟悉这种“极其重农万分轻商”的国风了,着实是没想到有一日竟然会亲耳听到陛下要拨国库的钱在全天下建造“场坊”的事情,天下每个里都建造一个场坊的话这得要花掉多少秦半两啊!这不是朝廷要开官商吗? 心中太过震惊了,秦人们忍不住争相讨论起来了这闻所未闻的事情。 一个身穿绿衣的中年韩人听着身旁人的交谈声,忍不住视线下垂,在心中快速计算了起来,这份投资倒是不小,看着前期朝廷花费了一大笔钱,但等场坊建成后却是天下独一份的买卖。 如今七雄之地上所有人口加起来差不多有两千多万,能订做石磨独自家用的人不超过十分之一,即便余下的人每人每年在这场坊内只花费了一枚秦半两,一年下来国库就有将近两千万的秦半两入账! 嘶——这种如此赚钱的好点子到底是谁想出来的?! 秦国重法、法家轻商,中年韩人越想眉头就拧得越紧,他绝不会相信这个实用、赚钱、还能积累民心的金点子会是嬴政和他底下那一群高傲的法家臣子们想出来的! [难道是朝堂上又出高人了吗?] 中年韩人不自觉攥紧了垂在身侧的两只拳头,将两只手捏得青筋直冒、骨节咯吱咯吱的响。而在他四周的老秦人们却都喜气洋洋、七嘴八舌地开始向上方的老里长提问关于场坊的各种问题了。 比如—— “里长,若是石磨作坊修建起来后,那里的石磨是从少府出来的吗?” “对!作坊内到时用到的都是少府石匠们精心制作出来的精品石磨。” “额滴个乖乖呦!那陛下这回可真是要花不少钱了嘞!” “是啊!是啊!不过,里长,那石磨作坊的地址是由咱们本里内的人自己选的,还是上面的人定下来的啊?” 第39章 “亭长昨日说了,陛下的圣诏言,天下诸郡每个里内的石磨作坊都由本里的里长带着里民们在自己里内商议决定选址,等选址确定后,先由里内集资将作坊建造出来,随后里长拿着本里所花费的具体账单报给上一级的亭长,亭长审核无误之后,将会把账单报销,分发少府的石磨,到时里长可带着石磨与国库补偿的秦半两一起回到里内,将石磨安置在场坊内,再根据集资名单把获得的补偿钱一一还给本里内的庶民们。” 听到要先集资建造场坊,老秦人们心中也都没有生出别样的心思,还理解的点了点头,毕竟商鞅变法、城门立木之后,老秦人们从上到下的规则意识都是很强的,明白只要上面能这样说肯定就会把钱返还给他们的,秦律严格而且有层层相扣的上下级监督、连坐的条文,他们也不用担心会有人胆大包天地在昧着良心贪钱,故而一个个都眼睛亮亮、喜气洋洋地商量起来了场坊选址和本里宣传墙建造的事情。 但是其余旁观的关外移民们内心深处对嬴秦皇室还是不够信任的,心中很是纠结,这集资建造场坊说着好听,万一他们先把钱花了,以后朝廷不赔钱了,亦或者是朝廷赔的钱都被中间的郡守、县长、亭长、里长们给一一吞掉该怎么办呢? 可瞧着老秦人们兴致高涨的模样,关外移民们自然不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说出这种公然“质疑上层”、有煽动民心之嫌的话,而是聪明的问出了别的问题—— “里长,若是每个里都建造出石磨加工场坊了,是不是还会招收加工人员,以及记账的管理人员呢?” 正在喜悦的都差点单方面敲定两处重要选址的老秦人们一听到老韩人询问出来的新问题,全都一愣,立刻后知后觉地重新看向了站在上方的里长。 老里长瞧着下方气质截然不同的老秦人与关外移民们,心中忍不住感慨,怨不得人家这些关外移民们之前是贵族们呢,瞧瞧这识文断字的人就是比只会打仗种田的老秦庶民们机灵太多了。 老秦庶民们一个个像是个憨憨一样,只惦记着赶紧选个地址盖场坊,而人家关外的移民们就能快速想起管理场坊的事情,这要是抓住机会了,岂不是很快就又重新崛起了? 老里长心中虽然感慨万千,但还是诚恳地点了点头,笑着道: “据老夫从亭长那里听到的消息是说,此番这官方加工场坊属于大秦国企,以后这种国企种类和数量都不会少,到时国企内会征收不少办差人员,只要符合要求的庶民们都可以积极报名,但最终择优录取。” “听说这即将来建的石磨加工场坊就主要会收录两种人,一种对知识要求的多,报名者需精通雅言、精通秦字、会写文书、精通秦律,精通数算,会记账,无论男女均可报名,择优录取。” “第二种对文化要求不高,但对身高体重要求很高,主要录取是为了干活的,到时庶民们背着豆子、麦子来场坊用石磨加工了,国企人员需要控制着拉磨的驴子帮助庶民研磨豆粉、麦粉,还需要帮忙搬、抬,这个差事要用到力气,故而优先考虑上过战场的老兵亦或者是有一把力气的壮年男子与健硕妇人,当然这些只是老夫在亭长那里听到的,具体细则还是得等到场坊建造后才知道。” 即便老里长强调了这话的准确性目前还是存疑的,但是等这通话语彻底落下后,还是让下方的所有人都瞬间停止交谈,纷纷抬头注视着里长,齐齐安静了下来。 因为里长口中所说的这“大秦国企”的事情实在是太新鲜了!以往根本就没有听说过! 世世代代只会种田、打仗,大字不认识一个的老秦庶民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们竟然也有机会进入带着“大秦”头衔的地方当差?! 不得不说,这新鲜出炉的大秦国企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一些刚刚成年的秦人男丁心中的焦虑,毕竟现在六国已经尽数覆灭,眼看着要没有战事可打了,这也意味着秦国用了上百年的二十级军功爵制渐渐将成为摆设,新一茬子青壮的老秦人男丁没法上战场了,又该如何期待着通过军功获得爵位,改变自己和家庭的命运呢?!但是现在他们却看到了一条新的道路,虽然这国企听着像是商贾之事,但毕竟前面有个“国”字,这就和寻常商贾之事不一样了,不认识字但是有一把子力气的老秦壮丁和老秦健妇们都开始琢磨起了,等到场坊建造成功后,他们一定要抓紧机会去报名参选场坊第二种人员的差事。 而阶级滑落的关外移民们却盯上了加工场坊内第一种要求识文断字的差事,他们本身就精通雅言,精通数算,迁入咸阳这十年来,秦律也差不多很了解了,秦字也不在话下,只要到时候负责下决定、敲定最终名额的人不故意卡他们外来移民身份,很多关外来的没落贵族们都觉得自己还是有不少希望的,内心深处迷茫、绝望的情绪不知不觉就减少了许多。 但是人群末尾、身着绿衣的中年韩人却险些要把满口牙齿都咬碎了,若是刚刚他还只是有些怀疑朝堂上出现高人了,现在已经百分百确定嬴政身边一定出现了一个了不得的厉害人物,要不然怎么会有人能想出这种闻所未闻的“国企”法子?! 哼!可恶!没想到嬴政的运气竟然这样好!统一前、统一后都能捡到了不得的大才! 中年韩人紧抿双唇,眼底深处暮霭沉沉。 “行了,今日本里长要说的事情已经差不多都说完了,大家可以散了,等回去后都可以好好想一想咱们韩阳里究竟哪两处位置合适,方便建造宣传墙和石磨加工场坊,明日咱们还是这个时间齐聚在大槐树之下,尽快将两处要紧的地址定下,把宣传墙和石磨加工场坊早早建起来,咱们离都城最近,也能快些享受到玄鸟福泽。 ” “对对!” 一众老秦庶民们纷纷点头称是,一看到老里长干咳两声用手指捏着发涩的喉咙转身沿着土阶往下走了,站在人群之后的中年韩人立刻就转身快步离开了。 …… 在接下来一旬的时间里,天下诸郡,每个里的里长们在收到上一级亭长的诏令后,都赶忙把本里的里民召集起来宣传咸阳的圣诏。 白昼炎炎的五月下旬,整个大秦帝国都热热闹闹的、庶民们全都在各自里长的带领下风风火火的建造宣传墙和石磨加工作坊,而有钱有势的人家也都用上了石磨和铁锅,根据宫中传出来的麦食、豆食制作方法,品尝起了美妙又养生的美食。 原本冬日里还死气沉沉、怨气十足、恨意漫天、内部摩擦不断的新生帝国在这个漫长的夏日内,因为石磨、麦食、豆食、铁锅炒、大秦国企,这些新兴事物的横空出世,庶民们的注意力瞬间全都转移到了民生上面,一时之间,整个庞大帝国的氛围都稍稍变得好了许多。 当然,这种微小的改变,住在帝都深处王城之中的皇帝陛下还是没有觉察到的。 可是,有一件说大很大、说小很小的事情却摆在了皇帝陛下面前。 阳光灿烂的午后,发须斑白的老方士站在章台宫的内殿,身形瘦削的可怕,但是眼睛却亮得惊人。 只见对方抬手翻开一个墨色的玉盒子,露出里面五个圆滚滚的大丸子,对着跪坐在漆案旁处理政务的皇帝陛下,欣喜万千地大声道: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此番玄鸟保佑!微臣总算炼出来了一炉极其完美、还吸收了不少月之精华的长生丹药,还请陛下快些用水服药吧!” 第28章 今晚吃鸡 【滴滴滴!!!】 【滴滴滴!!!】 【注意!请宿主注意!】 申时初,巨大的雕花木窗之外金灿灿的太阳光斜斜地洒在章台宫的侧殿之中,照得侧殿之中亮堂堂的。 秦缨正躺在玄黑色的床榻上攥着两个奶呼呼的小拳头,呼呼大睡,突然之间就被脑海中一段仿佛火灾警报的尖锐暴鸣声给吵醒了。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看到空中跳出来的系统面板不像往常那样散发着柔和的安详白光了,反而像是中毒一般,整块光幕都散发着不详的黑光,光幕中间还疯狂跳跃着一个硕大的红色感叹号与一个白森森的流血骷髅头,像是后世那种毒性极强的农药警示图一样,搭配上脑海中那尖锐的暴鸣声,看着竟有几分瘆人。 这不同寻常的惊喜一下子就让小胖墩儿惊得一骨碌翻身,手脚并用地从床榻上爬了起来,不慎清醒的小脑袋瓜,稀里糊涂地想:[这是怎么了?爱放火的项羽带着大军杀进咸阳城了?!] 候在一旁的春乳母瞧见睡得正香的小主子突然从梦中惊醒,误以为长孙殿下这是想尿了,整个人都仿佛是睡迷糊了一样,瞧着有点儿呆,又有点儿憨乎乎的可爱,遂眉眼温柔地俯身将小家伙抱起来,准备将其抱去净房内收拾一下。 殊不知此刻在她眼中睡得迷迷瞪瞪的小主子,心中正在经历什么样的惊涛骇浪。 第40章 秦缨只觉得自己正在经历一场可怕的海啸,傻瓜统像是数据紊乱了一般,在他脑海中疯狂地爆发出一阵阵尖锐的暴鸣声,那尖锐到甚至有些刺耳的机械电子音宛如一层层极高的海浪般汹涌的撞击着他的耳膜,把他吵得瞌睡虫都惊跑了不说,甚至脑袋瓜都“嗡嗡嗡”地响。 令他下意识抬起两只小手抱着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然而下一瞬,待他从尖锐的暴鸣声中分辨出傻瓜统发布的最新任务信息后,瞬间惊得瞪大了丹凤眼—— 【十万火急!十万火急!请宿主注意!请宿主注意!经本系统检测,你的始皇大父此刻正在内殿中准备服用由宫廷方士韩终为他炼制出来的三无丹药!】 【须知,古代的三无丹药成分非常复杂,内部富含极高、杀伤力极大的重金属毒素,丹毒入体后很难清除,还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不可逆伤害!】 【请宿主明晰!若是宿主的大父服下丹药后,将会直接令他在明岁的巡游途中于沙丘暴毙!到时宿主的十八叔胡亥就会趁机篡位了!宿主的小命以及宿主一家人的命也全都要没有了!】 【请爱睡觉的宿主快些保持头脑清醒,在“滴”声过后的五分钟倒计时内,尽力完成临时任务——“去你的!丹药!”】 【任务要求:宿主需在规定时间内,成功阻止始皇帝服用能要了他性命的三无丹药!】 【任务奖励:任务顺利完成之后,宿主可获得随机盲盒抽奖二十次!】 【“滴——”】 【……4分59秒……4分58秒……4分57秒……】 早在系统刚说出“丹药”二字时,秦缨就慌了,他根本不知道这事儿,原以为他大父吃丹药是在临终前的几年才开始吃的,着实是没想到现在就有苗头了! 是的!是他疏忽了,他大父每日那么高强度的工作方式,快四十岁的年纪精力自然是比不上二十多岁了,茶文化现在又没有在大秦兴起,后世打工人离不开的咖啡更是没有的,他大父那么要强的一个人,若是在处理政务的过程中感觉精力不济,想要提神醒脑的话,自然得打丹药的主意了! 可这主意是歪的啊!他大父吃啥不好?真要吃了丹药的话就真得很快去见玄鸟了! 回过神来的秦缨那叫一个着急啊!一张白嫩的小圆脸“唰——”一下就急红了! 瞧着春乳母要抱他去净房,小家伙立刻用小手拍拍乳母的胳膊,仰着小脑袋,用小手指着内殿的方向咿咿呀呀地大叫了起来,并且像个小奶猫一样在春乳母的怀里疯狂挣扎。 乳母春一个不妨被吓着了,低头一看小主子的脸已经涨得通红了,她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是看着小主子一个劲儿地指着内殿的方向吆喝,春也不敢耽搁,赶忙脚步掉了个头,就抱着怀里的小主子步子极快的往内殿的方向去了。 …… 站在内殿门口的赵高神情平静地望着前方,他的两个眼眶下虽然有淡淡的青黑色,但是整个人的精气神却异常好。 上个月时,长公子扶苏被皇帝陛下打发去塞外巡视长城了,没想到扶苏公子被蒙内史带着在宫廷中挑选精锐士卒随行时,挑挑拣拣竟然把蒙毅给打包带走了。 虽然蒙毅是皇帝陛下的贴身侍卫,也是陛下用习惯了的内史,但是念及自从蒙恬前去戍边以后,蒙家兄弟俩就有好几年没见了,始皇遂也默认长子的选择了。 蒙毅这一个月不在章台宫里,赵高可是抓紧机会往陛下身边凑,如今总算是靠着勤勉的伺候,让陛下将他看在眼里,知道他的能干之处了。 赵高心中默默盘算着,究竟该私下里再多学点什么书,好让他自己变得更加有用,争取能早日成为像蒙毅那般得力的帝王心腹。 他正暗自琢磨着,就瞧见原本好端端睡在偏殿的皇长孙不知怎么了,竟然通红着一张小圆脸、急急忙忙地被他的乳母抱了过来。 这些日子里,赵高日日往返于章台宫和长公子府,也算是多多少少了解这个小殿下的性子了。 头次在小奶娃脸上看到如此焦急的神情,再观察到对方那红彤彤的脸色,赵高不禁心脏咯噔一跳,边猜测对方是不是发高热了,边快步迈腿往小奶娃的身边赶去。 即便春乳母脚下的步伐已经很快,甚至在秦缨的疯狂催促下,一路小跑了起来,但是偏殿距离章台宫的主殿还是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要走的。 等秦缨被乳母抱着,穿过外殿瞥见从内殿门口朝他快步而来的赵高后,眼睛一亮,一看到斜上方悬浮的光幕倒计时只剩下五十秒了。 他立刻在春乳母的怀中奋力往前扑,抓着赵高的袖子就疯狂往他怀里拱,并且大声叫道: “咿呀啊啊啊!” 赵高看着小奶娃手指的内殿方向 ,虽然不知道这小家伙是要干嘛,但是从隐宫出来的直觉还是让他一把将小殿下从乳母的怀中接过来,打横抱着就迈步往内殿冲。 秦缨被赵高抱着越过内殿的屏风后,一眼就看到了一个身形消瘦、发须凌乱的老方士眼睛亮的像是俩探照灯一般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大父瞧,而他大父正跪坐在宽大的漆案前捏着一个乌漆麻黑、黑里掺着红、红里透着蓝的古怪大丸子要往口中送。 【10秒,9秒,8秒……】 看到这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的骇人一幕,小奶娃的心瞬间就高高提到了嗓子眼处,用尽吃奶的力气,对着自己大父伸出小短手,奶声奶气地大声喊道: “啊啊咿呀啊……”(别吃!大父!丹下留人!) 突然爆发的尖锐婴儿小奶音震的始皇捏着丹药的修长手指一颤,迫不及待要看着皇帝陛下服下他的丹药、从而白日飞升的老方士也是心脏一跳。 二人,一个抬头,一个转头,同时看到了那小圆脸涨得红彤彤的小奶娃。 【三秒,二秒,一秒,零。】 【滴——】 【宿主实在是太有实力了!恭喜您的“奶吼咆哮”成功让你大父的龙躯一震!在倒计时结束的最后一秒,暂时歇下了服食三无丹药的心,成功完成了——“去你吧!丹药!”的临时任务,奖励宿主随机盲盒抽奖二十次!】 【可是请宿主莫要庆幸,丹药的危机并没有解除!请能干的宿主接着完成第二个临时任务——“滚蛋吧!方士!”】 【任务要求:请宿主在二十四个时辰内,能让始皇帝明白这些方士坑蒙拐骗的技巧,让始皇帝彻底绝了通过方士炼丹谋求长生不老的心!日后可以认清虚假的三无保健品!从而好好保护始皇帝的巨额养老金!】 【任务奖励:任务顺利完成之后,宿主可获得随机盲盒抽奖二十次!】 听到第一个临时任务顺利完成,第二个临时任务的时间不紧急,秦缨才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拍拍赵高的胳膊,示意他抱着自己往老方士那里去。 始皇用手指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刚刚孙儿突然出现后,他恍惚间又听到脑海中响起了那单调乏味的“滋滋滋滋”音调,难道这是玄鸟又降临,在他面前与幼小的孙儿说话吗? [丹下留人?!缨怎么知道朕在内殿中服药,是玄鸟告诉他的吗?] 始皇被孙儿这一打岔,服丹药的心思也暂时歇了,但是心头上却浮现了一团团迷雾。 老方士瞧着陛下不在自己面前服药了,心中很是遗憾,毕竟为了炼制出这一炉完美的长生丹药,他可是足足炸了三个炉子的!这可是他费尽心血、好不容易做出来的最佳作品,眼看着马上就能亲眼看到效果了,怎么陛下突然停止服药的动作了呢? 须发花白的韩终不死心,准备再次拱手劝皇帝陛下快些服药,哪曾想双手是抬起来了,一张嘴巴还来不及张开就被一只凭空出现的胖乎乎小手“啪——”地一下重重拍打了一下。 满殿静谧之中,这乍然响起的一个扇嘴巴的声音听着异常清晰。 始皇一怔,韩终一愣、嘴巴一痛,连赵高也呆住了,他完全不知道皇长孙催他来韩终面前,是要亲手扇韩终的老脸的啊! 不是,这个小皇孙你怎么这般爱打别人的嘴巴子呢?!韩终可是皇帝陛下如今最看重的一个方士!担负着为皇帝陛下炼制长生丹药的神圣使命!这……这…… 赵高下意识去瞧皇帝陛下的脸色,发现陛下的神情也有些惊讶,不等赵高急急忙忙地迈步,殿内就又接连响起了“啪啪啪”的声音。 他一惊赶忙低头,就看到被他抱在怀里的皇长孙竟然像是当日暴打十八公子那样,没来由的就在他怀中努力探着小身子,两只小手乱挥,两个胖乎乎的小脚丫乱蹬,对着身形消瘦的韩终老方士就是一阵疯狂的拳打脚踢。 “缨,快住手!” 始皇看到韩终对他投来的又惊又惧又无措的目光后,遂从坐席上站起来对着明显情绪失控的孙儿喊道。 秦缨的小圆脸非常红,一双凤目中暗沉沉的,前世对始皇帝的崇拜与今生对大父的孺慕早就让小家伙成为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爷宝男”! 第41章 两辈子,他都快要恨死这些对着祖龙陛下坑蒙拐骗的方士们了! 韩终、侯生、卢生、许福,这骗子方士四人组,不仅从他大父手中骗财!骗人!骗声名!甚至最后还连累的他大父崩的那般潦草!仿佛一个金光闪闪的大男主剧本才堪堪演了一半就潦草、仓促的戛然而止了!简直和大秦帝国的命运一模一样!生的光辉灿烂,死的匆匆忙忙! 胡亥败光自己大父的庞大帝国毋庸置疑!而自己大父只活了四十九岁的锅也与这些骗子方士断然扯不开关系! “陛下!救救老臣!” 看着那得天所爱的小皇孙眼神恶狠狠,像个饿极了的小狼崽子一般死死盯着自己,还用那小胖手揪住自己下颌上的一把白胡子就大力地往下拽,把韩终疼得龇牙咧嘴,眼泪都流出来了,偏偏摄于于身份,不敢闪躲。 赵高也不知道此刻该如何才好,他又不敢将皇长孙的小手给掰开,遂也焦急地望向陛下。 收到二人投来的求救目光,始皇只好蹙了下长眉,绕过漆案,走下御阶,边朝着孙儿走去,边温声喊道: “缨,你可是午睡时梦魇了?不要害怕,你有话慢慢对大父说,快些放开韩卿的胡须吧。” 瞧见大父走过来了,伸臂欲要抱他,秦缨也顺势松开韩老头的白胡子,一挪到自己大父的怀里,就仰着毛茸茸的小脑袋眼泪汪汪地对着自己大父咿咿呀呀道: “咿呀……”(大父!刚刚缨正在偏殿内香甜的午睡,玄鸟突然入梦将孙儿吵醒,说祂在天上看到大秦的国运突然变得暗淡无光,一仔细查看竟然是有胆大包天的方士炼制毒丹!想要毒死大父!玄鸟的声音太过刺耳了,立刻就把孙儿吓醒了!孙儿从床上爬起来后,连忙遵从玄鸟的指点赶来内殿救大父了!) “什么?毒丹?!” 孙儿的一番急促小奶音在替始皇解答了心中疑惑的同时也成功把始皇惊骇的瞳孔微张。 赵高、韩终虽然听不懂婴语但能听懂小皇孙的语气啊! 韩终听到始皇听完皇长孙的一通婴语后,脱口而出的“毒丹”二字,心中一惊,联想起刚刚皇长孙冲进来就暴打他的举动,已经明白自己的丹药兴许出问题了,他赶忙吓得跪倒在木地板上磕头告罪道: “陛下!老臣敢用性命发誓!老臣炼制丹药的手法是跟着老臣师父的师父学习的,乃是师门一道传承多年的手法,严格按照丹方要求上来的,炼制之时,精神分外集中,不敢多一道工序,不敢少一味药,这丹方就是从古流传下来炼制长生丹药的,哪可能是毒丹呢?请陛下相信老臣啊!” 心中气愤又非常无措的老方士音调发颤的快速喊出这通话后,就老泪纵横地对着皇帝陛下哭了起来。 瞧见老头子哭,秦缨也呜呜呜地哭,边哭还边用小手点着下方的韩老头,对着自己大父奶声奶气地告状道: “呜呜呜,咿……”(呜呜呜呜,缨好他坏!大父!缨怕怕!) 正心神不宁、情绪震荡的始皇,一看到人家韩终是真的吓得痛哭了出来,而自己怀里的小胖墩儿却卖力在挤眼泪,干嚎不下雨的模样,那奋力拧到一起的小眉头像是在故意与跪在地板上的韩终较量一般,瞧着可怜又可爱的,忍不住又有些想笑。 毕竟是自己疼爱的长孙,终究是还没有服丹药,确实是缨先动手打了人家,始皇遂压下心中对丹药的诸多情绪,垂眸看着跪在木地板上的韩终出声道: “韩卿莫要哭了,你先起来。” “诺。” 韩终用长满皱纹的双手摸了摸自己泛红的老脸,颤颤巍巍的从木地板上爬了起来,谨慎地看了奶凶奶凶瞪他的小皇孙一眼,立马又满眼含泪、嘴唇颤抖的看向始皇,做出了一副辛辛苦苦为陛下炼丹,转而就没缘由被皇孙暴打的委屈巴巴模样,也不吭声,就这般脆弱又坚强的望着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虽然行事霸道,但还是讲理的 ,一看着韩终这个多月来消瘦的模样就知道必然是极其耗费心神的帮他炼丹了,遂边伸手轻拍着怀里的小胖墩儿表示安抚,边满眼好奇地看着韩终询问道: “韩卿,缨刚刚对朕说,是玄鸟突然把睡梦中的他喊醒,让缨来内殿阻止朕服用长生丹药的,并且玄鸟借缨之口,对朕说你炼制的丹药非长生丹而是毒丹,你可有想说的话?” 韩终听闻这其中的曲折内情,心中一“咯噔”,不敢置信地瞪大了泪眼。 赵高也隐晦地瞥了韩终一眼,牵涉到玄鸟了,这事可变得有意思了。 韩终自然是知道玄鸟在大秦的极重分量的,立马脑筋飞快转动着,焦急地哭着为自己分辨道: “陛下!请陛下明鉴!老臣炼丹都是根据师门流传千年的丹方进行炼制的,丹药就算没有长生功效,也绝不会是毒丹的!” 秦缨闻言忍不住小嘴一撇,还长生功效呢!直接把他大父给搞得中年暴毙了! 他曾曾曾大父昭襄王超长待机五十六年,熬死了十几位六国君主,顺顺利利地活到了七十五岁!他曾曾大父孝文王虽然只即位了三天,也活过了五十岁这道坎!他曾大父运气不好,抛开不谈!他大父这般强壮的身体肯定是隔了两代随了他曾曾曾大父昭襄王!小家伙百分百相信,他大父若是不吃这乱七八糟的丹药的话,健健康康活到八十岁绝对没问题! 毕竟他大父的专属太医夏无且可是活了一百多岁的,一直活到汉朝亲口对着汉人讲了“荆轲刺秦”的故事!夏无且能不懂养生之道?! 哼!这些坑蒙拐骗的老方士! 秦缨愤怒的伸出自己的小胖手,指着韩终的鼻子咿咿呀呀地又骂了一句。 始皇同步翻译道: “韩卿,缨想要知道你炼制的长生丹药都用了什么材料?” 事关自己的一条老命,韩终也不敢隐瞒,赶忙快速说出来一串药名: “回陛下的话,这五颗长生丹药之中,老臣用了不少丹砂、黄丹、水银、雄黄、雌黄、云母、玉石、鹿茸、灵芝来炼制,药引用的还是旧日里好不容易收集到的梅花雪水,真真全是好东西,老臣不敢多加一味,不敢缺少一丝啊!这药能炼成可是天大的福气啊!请陛下一定要明鉴啊!” 始皇抿唇深思,秦缨听完这出串报药名,气得红彤彤的小圆脸都隐隐发黑了!这真是恨不得一颗药就把他大父送去见玄鸟啊! 好家伙,水银是“贡”、丹砂里面有“硫化贡”、黄丹里面富含“氧化铅”这些重金属不够,甚至还往里面加了含砷的矿物和有大补之效的鹿茸、灵芝!这是让他大父直接啃元素周期表吗?! 秦缨气得险些头顶都要冒白烟了,又对着韩老头奶吼咆哮道:“咿呀……”(这么大的福气你咋不要呢?!你吃过你亲手炼制的丹药吗?) 始皇自动吞下前半句话,对着韩终翻译道: “韩卿,你吃过这长生丹药吗?” 韩终听到这话,神情一怔,随后老脸一红羞涩地低头扭捏道: “陛下,老臣只爱炼丹,没有食丹的爱好,再者,这些丹药炼制不易,原料珍贵,炼制之时数次炸锅,老臣不舍得尝一颗。” “呵——” 秦缨翻了个白眼,感情这还是只逮着自己大父一个人坑了。 他转过小脑袋对着自己大父一脸严肃地奶声奶气比划道: “啊啊咿啊……”(大父,您一定要相信孙儿,玄鸟说,人间的方士根本炼制不出来长生丹药!这韩老头炼制的毒丹里面有和吉金器皿一样的重金属毒素,但是毒性要比使用吉金器皿大多了!根本不能服用!您若是心中疑惑的话,不妨抓来两只活鸡当场试一试!活鸡的生命力弱,服下丹药后很快就能见到效果了!) 事情都闹到这地步了,若说始皇心中对丹药没有一点疑虑那是不可能的,遂根据孙儿的建议,看向赵高出声吩咐道: “赵高速速去庖厨内捉两只活鸡来试丹。” “诺!” 赵高忙俯身退下。 韩终心中也安定了,他坚信自己的丹药绝对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一想到如此艰难炼制出的五颗长生丹待会儿若是让鸡吃了,又觉得非常可惜。 秦缨看到韩老头一脸可惜模样,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真是死到临头了还找不到问题关键呢! 没一会儿,行动麻利的赵高就一手抓着一只“咯咯咯”、“喔喔喔”叫的大鸡子快步走进来了。 两只鸡,一公一母,鸡冠通红、叫声鸣亮、鸡毛鲜艳、还被庖厨擦拭的干干净净的,显然是一对非常健康的鸡夫妇。 “陛下,该如何试药呢?” 赵高抓着手中的两只大鸡,俯身询问皇帝陛下。 始皇看了看活力十足的两只鸡,抿唇道: “每只鸡就着梅花雪水各喂一颗长生丹。” “诺。” 赵高赶忙示意走来的两个黑衣宦者一人抓住一只鸡,他自己则小心翼翼地将御阶漆案上放置的丹药与梅花雪水各取了一点,在始皇、皇长孙、韩终的目光注视之下,分别将两颗丹药碾碎混着带有浓浓梅花香的雪水喂到了两只鸡的尖嘴中。 第42章 几乎是在丹药全部下肚的一刹那,两只鸡的黑豆豆小眼睛就瞬间变得极其明亮,仿佛顷刻之间被倾注了无穷的生命力一样,奋力在黑衣宦者手中挣扎着“咯咯咯”、“喔喔喔”地大声鸣叫了起来。 韩终瞧见这一幕后,紧张的心神一松,立刻对着皇帝陛下欣喜又可惜地俯身道: “陛下,请看!这两只鸡马上就要白日飞升,晋升成鸡仙了!” 始皇的凤目中也滑过一抹异彩,毕竟两只鸡服下丹药后的精神模样是肉眼可见的。 秦缨却蹙着小眉头、抿着小嘴,一言不发。 瞧见两只鸡万分精神地在两个宦者手中挣扎,始皇的心神也稍稍放松了些,出声道: “尔等放开两只鸡。” “诺!” 待两个宦者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手中抓着的鸡松开后,只见两只翅膀都被剪过的鸡还拼命扑扇着两只翅膀想要往雕花房梁上飞。 韩终惊喜地大声喊道: “看!陛下!两只鸡仙马上就要展翅高飞、白日飞升了!” 始皇也期待地看着两只鸡。 赵高也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两只享用了天大福气的公鸡与母鸡! 整个内殿都安静下来了,落针可闻,像是生怕搅乱亦或者是错过了两位大秦鸡仙的白日飞升全过程。 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见母鸡和公鸡学着仙鹤的模样抖了抖双翅,仰着短短的鸡脖子奋力地“咯咯咯”、“喔喔喔”踩着爪下的木地板,优雅的迈步,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韩终双眼冒出璀璨亮光,屏住呼吸,望着两只大福运鸡能立刻飞升! 始皇也紧紧盯着两只分外精神的鸡子。 奈何走到第五步时,两只鸡的身形齐齐一晃。 第六步时,两只鸡“咯——”、“喔——”的凄厉鸣叫一声。 众人心中一惊,始皇瞳孔一颤。 第七步后,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两只大福运鸡口中流血、瞪大了黑豆豆的小眼睛、“咚——”地一下直挺挺倒在了木地板上。 下一瞬,隐隐喜庆的氛围瞬间变得一片死寂。 始皇脸色极黑,韩终身子一软,双目惊得瞪的老大,“咚——”的一声就瘫倒在了木地板上。 赵高骇然不已地看向皇帝怀中的小奶娃。 在众人震惊、错愕、畏惧、迷茫的复杂眼神之下,八个多月大的小皇孙高兴地拍着两只小胖手,咿咿呀呀道: “咿呀呀……”(大父,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没有一丝丝防备,身心就受到极大重创的始皇帝,一时之间吃不了一点点鸡:“……” 第29章 长生梦碎 作为带有欢呼喝彩、庆祝成功之意的“吃鸡”语言乃是后世喜爱网上冲浪的人常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隔着两千多年的时光洪流,大秦的精英人士们自然是听不懂、很轻易就能产生误解的。 赵高听到皇长孙的欢呼声,心中大骇,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小圆脸红扑扑、凤眼亮晶晶的小奶娃,暗自无声地感慨道:[这想来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小殿下,您不仅性子彪!您还挺虎的啊!两只大鸡吃了毒丹都立刻去见玄鸟了,您竟然还想吃毒鸡?!真是难评!] 始皇虽然没有评价孙儿的提议,但心中也复杂难评的厉害,期待了这么长时间的长生丹最后竟然是一场这般大的惊吓!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就服食丹药了!唉,遭受到重大打击的始皇帝心累的很,遂闭眼对着赵高沉声吩咐道: “赵高,你快去把这两只鸡带下去埋了吧。” “诺。”赵高忙理解地点了点头,俯身应下了。 细细想来,这对“喔喔喔——”、“咯咯咯——”叫得欢快的鸡夫妇毕竟是大秦第一对因为吃了皇帝陛下的长生丹从而齐齐上天的母鸡与公鸡,真可谓是生的渺小、死的光荣了! 眼下被始皇孝敬给天上的玄鸟了,鸡夫妇们虽然配不上两口小棺材吧,但挑一处人烟稀少的土地、保全鸡尸还是很配得上的。 瞧着赵高一手提溜着一只流血的鸡尸,脚步匆匆地就离去了。 因为疯狂磕头而磕得发丝凌乱的韩终看见皇帝陛下那幽深阴鸷的狭长凤目,简直都快要被活活吓死了!一大把年纪跪在木地板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瞧着甚是磕碜。 “陛下!老臣在进宫为您献丹之前,真的不知道这长生丹是有毒的啊!您可以派人仔细查一查,这丹方乃是从商朝时期就流传下来的古方,是这丹方从商代一直错到了现在,老臣真的没有半点儿想要谋害您的心啊!” 深谙始皇帝性子的韩终此刻哭得稀里哗啦的,心中绝望极了,明白今日这事儿实在是太严重了!完全和当年的荆轲刺秦不相上下!兴许一个弄不好不仅他要没命了,甚至整个师门都得彻底玩完!以后大秦的方士们都要恨死他了! 始皇听着韩终的悲泣声,抿唇垂眸、不发一言,他眼下之所以还能容忍韩终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地求饶,也是知道韩终确实本心并不想害他,只是被师门传下来的丹方给坑了。 他的初心虽然无害,但是行动上却是直接将这毒性如此大的丹药不经审查地就送到了他面前!差点儿让他误食下去也是不争的可怕事实! 两只好好的大鸡,抖动着双翅,精神抖擞地在木地板上挺胸抬头地愉悦走了七步,最后却齐齐嘴角流血,身子僵硬直挺挺倒在木地板上的骇人景象已经深深刻在始皇的脑海中了,让嬴政都不禁对所有药丸子都产生了些许心理阴影,毕竟他离吞下丹药只差一句孙儿的“丹下留人”! 韩终简直是罪大恶极!为他炼丹,自己竟然不吃丹?!天下间怎么会有如此荒唐又离谱的事情?! 心中越想就越气闷,目光也变得冷极了的始皇帝,眼神幽深地紧紧盯着韩终,把韩终瞧的全身打哆嗦、脊背阵阵发冷,只觉得下一瞬,自己的大好头颅就要同他彻底分家了。 待在始皇怀中的缨小胖墩儿本来还在因为打倒了骗子炼丹方士而欣喜地拍小手,但在赵高匆匆离去后,感受到周围越来越压抑的气氛,瞧见大父看韩终的目光已经冷冰冰的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了,他不禁又心脏咯噔一跳,鼓掌的小手也慢慢停了下了。 毕竟才胎穿过来了大半年,他的三观还是上辈子的三好少年。 眼下整个内殿变得死寂一片,他隐隐能感觉出来自己浑身低气压的大父马上就要在方士之中大开杀戒了!刚刚还能打韩老头嘴巴子的小奶娃,瞧着跪在地板上的韩终满脸绝望,哭得像是要撅过去了,他的心情也被韩老头绝望的哭声感染得没那么轻松了。 他仰着毛茸茸的小脑袋看着自己大父,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脑海中就再次响起了机械电子音。 【恭喜宿主,你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宿主在亲身经历过“焚书”的历史名场面后,又即将在“坑儒”的名场面上打卡!】 秦缨:“???” 【在宿主的拼力阻止之下,宿主顺利完成了劝阻始皇帝服食三无丹药的任务,但却引得始皇帝对整个方士群体都丧失了信任,从内心之中生出了几分忌惮,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想法,始皇帝预备借着此事,下令活埋咸阳城所有的骗子方士!】 【韩终是眼下大秦方士中的佼佼者,他一被始皇帝下令处死,整个咸阳城的方士群体都乱了,所有人都知道了你大父妄图靠着吃丹药长生不老,最终却险些毒死自己的事情!】 【一些酸儒们甚至嘲笑你大父活该!这让你正在气头上的大父更加生气了,又直接下令坑杀了几个多嘴的儒生!】 【儒生一死可算是彻底捅了读书人的马蜂窝了!一下子将“皇帝杀方士”的事情变成了“皇帝杀儒生”!六国余孽抓紧时机,在不遗余力的大肆抹黑之下,直接将此事不称为“坑术”,反而定义为了“坑儒”!,致使这件事与李斯不久前在朝堂上提出的“焚书”之事合称为“焚书坑儒”,使得暴秦的名声在关外变得更暴,也令你大父又双叒叕地再次扣上了一顶乌七八糟、抠都抠不下来的黑帽子!】 秦缨闻言瞬间呆了,一双丹凤眼都瞪圆了:“!!!” [不是,这也行?!根本驴唇不对马嘴啊!] 【此番由于宿主亲身参与并且推动了知名历史事件的发生,现已经触发临时任务三:“方士!再抢救一下吧!”】 【任务要求:请宿主在半个时辰内,平息始皇帝的满腔怒火,保下老方士韩终的性命,并将大秦帝国的方士群体引导到正确的道路上!】 【任务奖励:任务顺利完成后,奖励随机盲盒抽奖一次!】 听完这通长长的电子机械音,秦缨的心情真是一波三折,他很想揪着傻瓜统好好问一问,你发出来的上个任务还是:“滚蛋吧!方士!”呢,怎么下一个任务就变成“方士!再抢救一下吧!” 你好歹也是个未来世界的高级人工智能,时间错乱也就算了,发布任务的时候自己都不回头看看,你这相邻的俩任务明明是自相矛盾的啊?! 第43章 虽然心中是满肚子的无语,但不知怎么的秦缨听到任务三的内容要求后,嘴角却高高上扬了起来。 看到麻利地处理完两具鸡尸的赵高匆匆忙忙地赶回来了,自己大父也神情冰冷地准备下令让赵高把韩终也拖出去一并处理了,秦缨忙抓紧时机,赶在自己大父开口下诛杀令前,用小手轻轻抚了抚自己大父的胸口,而后眼睛亮晶晶地仰头看着自己大父奶声奶气地咿呀道: “咿呀……”(大父!刚刚玄鸟又给孙儿传音了,告诉了孙儿一种让韩终生不如死的惩罚办法!玄鸟说,韩终此次险些酿成滔天大祸,若是大父直接就下令把他砍了,实在是太过便宜他了!大父要让他痛苦地赖活着受罪,不能这样让他轻松的好死了!) 深感自己这样说话像是个活脱脱小反派一样的缨小胖墩儿不知怎么的有些尴尬,但看到大父将目光望向他了,心中遂明白这事儿八成有戏,更加阿巴阿巴地接着往下说婴语了。 始皇即便被韩终这个老糊涂蛋给气得脑袋“嗡嗡嗡”地响,但刚刚也没有错过那再次在脑海中响起的“滋滋滋滋”奇怪音调。 瞧着孙儿天真的丹凤眼,他遂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满腹杀意,看着怀里的孙儿低声询问道: “缨,玄鸟给你说的是何种法子?” 吓得全身冒冷汗的韩终看到那被高高抱在帝王怀中的小皇孙再次奶凶奶凶地低头瞪了他一眼,并且用小胖手对着他边点,边对着始皇帝咿咿呀呀地快速说着什么,他不禁一怔,心中更加绝望了,这皇长孙的脾气怎么完全和皇长子不一样啊!没看到他都快要死了,怎么还对他怒目而视,仍旧对着陛 下告他的状呢?! 韩老头闭上眼睛,算是彻底认命了,只等着自己跟着两位尸体还没凉透的鸡仙一并升天,算了! 始皇耐心听完了孙儿的提议,两条斜飞入鬓的剑眉忍不住微微蹙了起来,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孙儿进一步确定道: “缨,玄鸟真的提议让方士们研究炼制火|药吗?” [火|药?什么火?什么药?]已经对自己性命没有一丁点指望了的韩终,突然从始皇帝口中听到了“方士、火药”的字眼,下意识泪眼迷茫地仰头看着面前的皇家祖孙俩。 秦缨瞥了下方的韩老头一眼,又仰头瞧着自己大父,凤眼发亮地用两只小胖手连说带比划: “啊咿呀……”(是啊,大父!玄鸟说炼制火|药的材料比炼制丹药的材料少多了,手法也更加简单,韩老头虽然差点犯下大错,但他本意也是好的,能把重金属毒素、矿物粉末、还有大补的药材全部融合到一起炼制出圆滚滚的药丸子,不得不说,韩老头还是非常能干的!) “咿呀呀啊啊啊……”(更何况玄鸟还说,炼制火药的过程是非常危险的,就和炼丹炸炉子是一模一样的,咱们大秦若想要炼制出火药来,少府的匠人们还真的不行,得让这些时常炸炉子炸出经验的方士来炼制。) “阿巴阿巴……”(大父,韩老头稀里糊涂的就把大父气成这个模样!大父一定不能轻饶了他!您就不应该让他这般利索的去见玄鸟!一定要榨干他的体力!掏空他的智慧!打击他的心理!让他努力把大秦需要的火药给炼制出来!】 “啊咦咦啊……”(大父您要想开点儿,说不定韩老头这个糊涂蛋炼制火|药时,炼着炼着就把他自己给活活炸死了,省的大父下来杀了,到时候岂不也无需大父这个丹药受害者白白脏了手,污了英明帝王的好名声吗?) 孙儿虽然年龄幼小,但一口婴语说得分外流畅,劝人的小词更是有理有据、讲得一套一套的,比犟种的大儿子说话好听太多了! 始皇顺着孙儿的提议往下仔细想了想,思及自己在书房内加班加点翻译出来的炼制火|药的秘籍,发现缨还真的没说错,火|药秘籍被他用大篆翻译出来后,让少府的许多匠人都来章台宫看了,但确实都看不懂,方士……方士…… 嬴政抿了一下薄唇,视线下垂,看着脚下神情可怜的韩终冷声询问道: “韩终,你原本犯的是要被朕五马分尸、夷三族的死罪!但是皇长孙怜悯你,愿意为你向朕求情,朕思及你事先也不知道丹方有毒的事情,故而愿意听缨的话,对你网开一面。” “眼下,朕手中有一个玄鸟赐予的药方,你若能够根据方子,在一年之内顺利炼制出朕所需的火药,朕就认可你将功补过的事情,今日长生丹的祸事也将与你一笔勾销,你可愿意接下这份差事?” 原以为自己必定要死无全尸的韩终,完全没想到又是瞪他,又是对他拳打脚踢的小皇孙竟然在他死到临头时又出言救他,所以刚刚小殿下对皇帝陛下连说带比划讲得那么长的一通“阿巴阿巴、咿咿呀呀”的小奶音不是在告他的状,而是再为他向始皇帝求情吗? 反应过来的韩终,一张通红的老脸上霎时间就浮现出了一抹死里逃生的狂喜,满眼泪汪汪地看了看那长得白嫩可爱的小奶娃。 秦缨与韩老头目光对视后,不由转过了圆润的小脑袋,实在是韩老头哭得太磕碜了些,咦——看那鼻涕都滴落到下颌上的白胡子上了,惹!没眼看! “陛下,多谢陛下开恩!多谢小殿下为老臣求情!老臣愿意用性命作担保,在一年内一定会拼尽全力帮助陛下炼制新药,别说火|药了,就算是水药,老臣也一定会潜心研究,拼命帮陛下早日炼制出来的!” 秦缨:“……”[火|药就好,他并不是很想要水药,水药听着就水水的,不是那么靠谱,谁家好人想要呢?] 始皇闻言也没再多说,神情冷淡地看着赵高吩咐道: “赵高,你去朕的书房内将东墙书架第二排暗格中的楠木盒子直接抱过来。” “诺!” 赵高心中惊奇,没想到他离开前还准备下令杀了韩终的皇帝陛下,在他重新回来之后,不仅不杀韩终了,甚至又对这个老方士给予重任了。 [皇长孙为韩终求情了?这小殿下究竟是对皇帝陛下说了什么?竟然效果这般好?] 赵高边在心中琢磨,边迈着极快的步伐按照始皇的吩咐在书架的暗格中找到了相应的楠木盒子,快速赶回内殿,在始皇的目光示意下交给了跪在地板上的韩终。 韩终如抱着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抱着怀中的楠木盒子,低头好奇地打量着,就又听到上方传来了始皇冷冰冰的声音: “韩终,火|药之事对朕来说的重要性不亚于长生丹!” “朕只给你一年的时间,若是到了明岁六月底,你还是炼制不出来朕想要的东西,甚至火|药的炼制密法还从你手上泄露了,你!你的师门!以及你的三族!就集体洗干净身子,一起去孝敬玄鸟吧!” 韩终听到这话,心中一凛,赶忙垂下视线,硬着头皮保证道: “多谢陛下还愿意给罪臣一个机会,罪臣一定会保存好火|药的药方,并且想办法早日帮陛下炼制出火|药的。” “嗯,你先退下吧。” 始皇不想再看这个令他失望的老方士了,直接随口说了一句打发话,就抱着怀里的孙儿转身离去了。 韩终也立刻一步三叩首,颤颤巍巍,脚步发软地抱着怀中重要无比的楠木盒子飘出了章台宫。 …… 酉时末,湛蓝的天空之上一群群鸟儿朝着北郊王陵的密林之中扑棱棱的飞。 红彤彤的落日慢慢也要开始西坠了。 秦缨被自己大父抱着来到了宫殿之间相连的天桥上,瞧见大父仍旧在眺望着渭水北岸的大型宫殿群,可是今日脸上的神情却非常冷漠,俨然没有了素日里欣赏大型手办的轻松愉悦。 嗯……他感受到大父失落的情绪,不禁带入大父的视角复盘了一下今日韩终的事情,似乎有些明白,他大父为何要对一枚长生丹那么执着了。 在他大父的心中一直都把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大秦帝国与他本人是画成“等号”,互为一体的。 因为系统赐下的虹光使得他大父得以重返了青壮年,正是因为再次拥有了青壮时的旺盛精力,有了之前疲惫的中年做对比,大父才更加加深了心中对长生不老的执念。 即便现在已经恢复青壮了,但太想要一直保持现在的旺盛精力了,相应的就更加害怕时间的流逝,自己再次变得衰老了。 这是个上古神话遍地走,人人都信奉鬼神的时代,他大父将长生不老的心愿寄托在方士的丹药上这无可厚非。 唉,可惜,他大父生错世界了啊!若是生在修仙界,这个遥遥不可及的梦想,根本都不是事!大圣若真的存在的话,还能想办法做条大船,跑去花果山的山顶上让大父抱着还是一颗大石头的猴哥沾沾仙气!可在这方世界中,妄图长生不老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微微仰着小脑袋,瞥了一眼悬浮在斜上方的系统面板,发现临时任务三——“抢救方士”已经顺利完成了。 第44章 可第二个临时任务——“滚蛋吧!方士!”还在进行中,他需要在二十四个时辰之内,让大父彻底绝了通过方士炼丹,以求长生不老的念头,毕竟现在只是出现了一个炼丹的方士韩终,等以后他大父离都巡游了,他大父还会碰上在背后蛐蛐、嘲笑他大父偏偏被他大父恰好抓包的卢生和侯生,以及最最最可恶,骗了他大父的信任!骗了他大父领土上的童男童女!骗了他大父的大海船!给他大父画了一个虚假的大饼,就卷着大父的巨额养老金出海逃之夭夭的徐福! 他明白方士这事情还没完,若是不让他大父彻底歇了对方士神奇(虚假)手段的信任,等到了下回,他大父 还是会被人哄着掏出养老金,从方士手中购买三无保健品的。 秦缨边想边琢磨,在心中稍稍捋了一下思路,就微微仰着毛茸茸的小脑袋,看着他大父清晰利落的下颌线,挥舞着两只小胖手,语气略带一丝兴奋地对着自己大父吐槽道: “咿呀呀……”(大父,玄鸟刚刚除了对孙儿说,民间的方士根本炼制不出来长生丹药外,还对孙儿讲,大秦的方士们全都是大骗子!根本就没有玄鸟有的奇幻手段,通通都是靠着障眼法来哄骗世人的!妄图接近大父的方士们,除了把他们关起来通通炼制火|药外,他们说的别的话都是想要从大父手中骗财!骗官!骗声名的!妄图想要蹭着大父的威名,好在史书上留名呢!” “咿呀啊……”(大父如此英明神武,以后一定不要再信这些骗子方士的鬼话了!) 从孙儿急促的小奶音中,始皇听出了小胖墩儿对他担忧的关心,遂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他凤目半眯,远眺着北边的仿六国宫殿,心中明白,即便孙儿不再开口劝他,他以后也很难会相信方士的嘴了。 秦缨又瞥了一眼系统面板,听到脑海中传来的机械电子音—— 【滴——】 【临时任务二——“滚蛋吧!方士!”,宿主挑战成功!】 【宿主实在是太能干了!恭喜宿主一日之内完成三个临时任务,累计获得盲盒抽奖次数四十一次,抽奖时间为明晚亥时末。】 既然临时任务二系统显示完成了,秦缨心中也舒了口气,说明大父是真的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他刚心情愉悦地咧着小嘴看向了北边巍峨的宫殿群,耳畔处就传来了大父满含希冀又好奇的询问声: “缨,既然玄鸟说人间的方士根本炼制不出来长生丹药,先前玄鸟赐下的一道虹光就能让大父重返青壮,玄鸟那里是否会有真正的长生丹药呢?” 秦缨:“???” 秦缨:“???” 小奶娃诧异地仰着小脑袋看向自己大父,瞧见自己大父眼中的浓浓期待,不禁有些沉默了。 系统的虹光效果太显著了! 况且玄鸟在秦人心中可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鸟!虹光在前,若他现在对他大父说玄鸟没有长生丹药,别说他大父了,怕是他昏庸的毒辣十八叔都不信! 秦缨想了想,遂挥舞着两只小手,满脸遗憾地对着自己大父咿咿呀呀地连说带比划道: “咿呀啊……”(大父,您猜的没有错,玄鸟那里有许许多多的好东西,长生不老药也是有的,可惜不老药的售价实在是太昂贵了,缨买不起,把缨卖了也买不起!) 始皇:“???” 皇帝陛下虽然很不明白为何孙儿会说出要向玄鸟“买”长生不老药的话,但是听到玄鸟真的有不老药!始皇本来幽深黯淡的狭长凤目就变得瞬间璀璨极了! 只见始皇将孙儿掐着腋下,高高举起来,对着红彤彤的落日,满脸兴奋地哈哈大笑道: “缨,你的意思其实是想说,需要给玄鸟交上极大、极多的贡品才能从玄鸟那里获得长生不老药对吧?” 秦缨想了想,遂点了点头,反正是得“买”的,话语虽然不一样,但是意思是一样的。 看到乖孙点头了,始皇眼中的喜色变得更重了,立刻意气风发地豪迈道: “缨,你只管告诉大父,玄鸟需要多少贡品!朕坐拥天下,富有四海!即便是再高的贡品价格朕也能买得起!” 秦缨看到大父这自信无比的模样,不由无奈地叹了口气:[大父!孙儿不是不想给你买长生丹,而是缨实在是买不起一颗长生丹啊!] 小胖墩儿想了想,遂苦着一张肉乎乎的小圆脸,用白嫩的小胖手指了指头顶的天空,又指了指西边红彤彤的落日。 始皇顺着孙儿手指的方向,抬头看了看天——红霞满天,又转头望了望落日——红彤彤、金灿灿的,一点点地往群山之下滑落。 “缨,你这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大父怎么看不懂呢?” 始皇不解地困惑道。 缨小胖墩儿如一只悬空的小奶猫一样踢了踢自己的小脚丫,奶声奶气地对自己大父用婴语道: “咿呀……”(大父,玄鸟要孙儿为祂摘下十个太阳!一百个月亮!一千个星星!做贡品,而后再献上冬日里的夏花、夏日里的雪花当添头,玄鸟才会高兴地将长生丹卖给孙儿。” “咿呀呜呜呜呜……”(呜呜呜,价格实在是太昂贵啦!把孙儿卖了也买不起呐!) 始皇闻言瞳孔地震,默默将掐着腋下举高高的乖孙重新侧着小身子抱在怀里,缨说的没错,这贡品实在不是人能办到的。 唉…… 爷孙俩齐齐不吭声,静静地看着北边的大型胜利手办宫殿群。 沉默…… 沉默…… 沉默是今日黄昏时的章台宫。 第30章 富裕抽奖 待到爷孙俩从天桥之上下来回到侧殿之时,暮色沉沉,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看到案几上摆的烤鸡、炒鸡和炖鸡,皇帝陛下只觉得莫名有些心塞,草草地用了些食物,就看着自己孙儿香喷喷的吃完了一碗嫩蛋羹,始皇沉闷的心情又稍微变得轻松了起来,没想到自己孙儿倒是个胆子大的,刚见过那两只惨死的鸡,现在竟然还能毫无负担的吃蛋羹,这性子倒是比他和扶苏都要洒脱。 不知自己大父心思的秦缨,将一碗蛋羹吃完又喝了一些羊乳后,软乎乎的小肚子就鼓了起来。 瞧见吃饱喝足的孙儿已经开始张嘴打哈欠了,始皇遂对着赵高出声吩咐道: “赵高,将缨送回长公子府吧。” “诺。” 候在一旁的赵高忙拿着湿润的帕子给小皇孙擦完小嘴,秦缨也确实困了,一被赵高抱起来后就挥舞着小手与大父告别,带着自己的乳母上了马车,朝着家的方向赶去。 极其不平静的一日随着天色彻底擦黑,也终究慢慢要结束了。 回府后的秦缨在陪着自己母亲亲香了一会儿后,夜色一点点加深,在净房内洗完澡的小奶娃竟然又变得不困了。 戌时末,窗外明月高悬,繁星点点。 躺在紫檀木小床上毫无困意的秦缨不由打开自己的系统面板,看着面板上悬浮的抽奖倒计时还有整整二十四个小时就不禁觉得血液发烫、兴奋不已。 与傻瓜统打交道两个多月了,他已经对这个统子的抠门统性深有体会了,平日系统无论是发放签到金币也好,还是给他发任务成功奖励也罢,都是抠抠搜搜的,没想到长生丹的事情竟然让抠门系统难得大方了一次! 三个临时任务完成后,整整拥有了四十一次的盲盒抽奖机会! 一想到等明日这个时候,他就可以整整转动四十一次大转盘,连抽四十一次的奖了!躺在紫檀木小床内的小奶娃就忍不住高高抬起两条小短腿儿,“咯咯咯”地欢快笑了起来。 贫瘠的仗打多了,一时之间打这么富裕的仗,他都有些兴奋的睡不着觉了。 守在小床前的几个乳母看到窗外的蟋蟀都不叫了,而八个多月大的皇长孙殿下竟然还在自娱自乐、不肯睡觉,忍不住捂嘴打了个哈欠,温声小声劝道: “小公子,夜已经深了,您快些睡觉吧。” 秦缨瞧见乳母们脸上疲惫的神情,遂咧嘴笑着点了点头,卷着自己薄薄的丝绸锦被,一骨碌翻了个小身子,边闭眼酝酿睡意,边在心中掰着手指计算他想要的东西—— 马上就要到七月了,许老头带去皇庄上栽种的瓜果蔬菜,想来很快就要采收一批了。 他现在盖的锦被,被套是用蚕丝制成的,夏日时里面塞的是薄薄的木棉,冬日里填充的是家禽的绒毛亦或者是动物的皮毛,而庶民们的被子,似乎是用麻布制作的,里面有填充稻草、麦秸、或者芦花、柳絮的,无论是保暖性还是舒适性都很差。 大秦如今还没有棉 花,等时间进入下半年后,几场秋雨淅淅沥沥降下来,气温说冷就冷了,大秦需要棉花,还需要蜂窝煤的制作方法以及火炕的建造图样,若是明日系统给力些,还能让他抽到实惠的种子盲袋就好了…… 这般想着,秦缨的眼皮子渐渐变得沉重了起来。 巨大的雕花木窗之外,风吹叶片的沙沙声不断的响起。 第45章 夜空之中群星璀璨。 秦缨睡得香甜无比,而躺在章台宫的始皇帝一闭眼就是那乌漆麻黑、黑里掺着红、红里掺着蓝的虚假长生丹,做了几十年的长生梦了,一朝梦碎,哪时那般能够轻易接受的? 始皇现在的心情像极了知道自己毕生的白月光死在囹圄内后,惋惜不已又懊恼至极,还有浓浓的不甘。 可惜……人力终有限,即便他为天下之主,也拿不出太阳、月亮、星星、冬日里的夏花、夏日里的雪花来当成贡品献给玄鸟。 皇帝陛下躺在龙榻上辗转反侧,颇为苦闷。 窗外浓稠的夜色一点点加深,随后又一点点褪去。 …… 待东边的天幕上隐隐有些麻麻亮之时,心绪复杂、整整一夜未睡的始皇帝收拾好破碎的心情,从龙榻上起身,洗漱干净,穿戴整齐,简单用了早膳就开启了新一日的忙碌。 秦缨完全不知道昨日下午自己为了让大父能对长生丹药彻底死心而随口对自己大父胡诌出来的一堆太阳、月亮、星星的贡品话,竟然搅得自己大父心绪不宁,一宿未睡。 躺在紫檀木小床上的小奶娃一夜好眠,攥着两个小拳头,一直呼呼大睡到窗外太阳洒进来晒的他小屁股发热了,他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手脚并用地从紫檀木小床上爬了起来。 爷孙俩,上午的时间,一个勤勤恳恳地在宫中上朝、处理政务,一个用完早膳后,就一遍遍地在木地板上爬着锻炼身体。 待到下午申时末,午睡睡醒的秦缨又被赵高赶着马车接到章台宫了,瞧见大父眼圈下的淡淡青黑色,小家伙忍不住心中一叹,果然昨日长生梦碎的事情对他大父造成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啊!过了整整一晚上了,他大父的情绪竟然还没有缓过来?! 念着自己沮丧的大父,秦缨更加迫切想要今天晚上在抽奖大转盘上用四十一次的机会,狂转大转盘!大杀四方了! 好不容易熬到落日下山,余晖满天。 夜晚,戌时末。 皇长孙的四位乳母看着窗外都一片漆黑了,小安国君竟然还这般精神,早早洗完澡的小奶娃,正穿着一件宽松的丝绸小睡袍躺在紫檀木小床内翻来翻去地打滚儿呢。 春乳母忍不住开口道:“长孙殿下,您快些休息吧。” 秦缨看着几位乳母,咧着小嘴笑了笑,奶声奶气地“嗯”了一声,就眼睛眨也不眨地接着看着悬浮在空中的系统面板倒计时。 可在乳母们的眼中看来就是皇长孙虽然听到她们的劝告了,但却只听不做,还是神采奕奕地盯着头上的雕花房梁看个不停,惹得春、夏、秋、冬四个乳母也不禁抬头往上看,不明白这粗大的雕花房梁究竟有什么好看的,能引得小殿下看个不停。 【抽奖倒计时10秒,9秒,8秒……3秒,2秒,1秒,0!】 【恭喜极其有实力的宿主!经过您昨日完成的三次临时任务奖励积累,目前您整整有四十一次盲盒抽奖机会!】 【一声“滴”音过后,您可在清醒的状态下直接在系统面板上点击转盘抽奖,也可以在睡梦中抽奖。】 听完脑海中响起的机械电子音,看到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系统面板上突然跳出来了一个五彩斑斓的大转盘,大转盘之下还有个散发着淡淡金光的木箱子,秦缨的丹凤眼瞬间就亮了起来。 上次抽奖时还是在四月份,他第一次开系统盲盒没有经验,稀里糊涂的就在梦中抽了奖,等次日梦醒后,什么都不记得了,抽奖的快感还是得亲眼目睹才有趣啊! 他边想边乐,看着那圆润的大转盘不禁用小手在上面轻轻拍了一下,脑海中响起一声“咻——”地电子音,随后光幕上的大转盘就咕噜咕噜地飞快转了起来,秦缨的一颗心也止不住紧张了起来。 三十秒后,大转盘停下了,转盘之下的木箱子“噗——”地一下打开,从内部飞出来了一团闪着金光的东西。 秦缨激动的攥紧小手,眼巴巴地盯着那光幕之上包裹着奖品的金光慢慢褪去,等到内部东西彻底显露出来后,小家伙脸上的灿烂笑容瞬间就僵住了。 【恭喜宿主!贺喜宿主!宿主实在是太好运了!您竟然抽到了满满一大箱、整整六百六十六片纸尿裤!好运程度超过了九百九十九个别的系统宿主!】 【系统出品,必属精品!只要宿主使用了这箱干爽不漏、轻薄透气的纸尿裤,必不会再半夜尿床了!一片不会红屁屁的纸尿裤,还宿主一个一夜无梦的好眠!】 听到机械电子音落下后,秦缨的一张小圆脸立刻羞得通红,边在心中破防大骂傻瓜统本统实在是统不正经!但是小手却诚实地在光幕上点了一下,将一大箱子的纸尿裤收到了系统空间里,准备等明日在大父跟前过了明路,再拿回家里用。 紧跟着,他又立刻点击大转盘,进行了第二次抽奖,在大转盘咕噜咕噜转动后,箱子打开,熟悉的一团金光冒出来,待金光散去,看到上面的物品后,小家伙的丹凤眼瞬间就惊喜地亮了起来。 第31章 连抽宝物 只见两张一模一样大的农具结构图占据了光幕的左右两边——方方正正的矩形模样、黑底金色的图案、四周边缘处闪耀着银色的亮光,如同两颗星星般一缩小、一放大地同时跳跃,甚是勾人眼球,引得秦缨左瞧瞧、右看看,险些眼睛都要看不过来了。 他认识这图片上画的农具! 小家伙刚高兴地咧开小嘴,脑海中也应景的响起了系统“夸夸夸”的机械电子音: 【宿主实在是本统见过运气最佳的人啦!身为将种田基因牢牢刻在骨子中的华夏人,若想要在夏秋之际迎来喜悦的农田大丰收,平日耕耘时怎么能够没有好用的农具当辅助呢?!】 【今日宿主运气爆棚竟然一下子抽到了汉朝与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ta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唐朝才分别开始在民间普及的“直辕犁”与“曲辕犁”!宿主这波逆天的福运瞬间领先九百九十九个别的系统宿主!】 【作为先被古代劳动人民研究出来的直辕犁——其犁辕又直又长,牵引耕土时虽然需要让双牛亦或者是多牛同时发力,操作使用起来不够灵活,但这种大型的犁具却非常适宜在开阔的平原地带、大面积铺开耕地!】 【曲辕犁——犁如其名,与直辕犁相比,其犁辕弯曲、长度较短且非常轻便,仅仅靠着单牛发力就能在农田中牵引着前行了!农户们使用起来操作灵活又方便,简直是单人单牛在水田、丘陵等复杂地形中耕种时的绝佳伙伴!】 【宿主所在的秦朝,地域辽阔、地形丰富,但是农具还很不发达,平日里秦人们的耕种方式也为粗耕粗种,仅仅要比原始人们的刀耕火种先进一丢丢!】 【在这个耒耜满地挖、挖、挖的古老时代!直辕犁与曲辕犁的横空出世简直可以称之为大秦国宝级别的神仙农具!希望能干的宿主尽快在大秦帝国掀起一场从上到下的热血的农具大变革吧!让粗耕粗种的秦人们尽快学会精耕细作的种植方式!努力提高农业产量,摇身一变,成为数千万秦人们发自真心崇拜的帝国太孙宝贝吧!】 听着傻瓜统节奏感极强、用词极为直白、情绪极为激昂、并且还极具感染力的喊麦方式后,秦缨不禁有些羞耻的蜷缩了两下脚趾,小圆脸也忍不 住变得红扑扑的——什么“帝国”?什么“太孙”?什么“宝贝”?! 惹!统子的属性不仅抠搜竟然还挺中二的啊! 他亲爹是“皇长子”又不是“皇太子”?哪来的“太孙宝贝”?! 缨小胖墩儿强忍着系统话语所带来的淡淡羞耻感,仔仔细细地欣赏完光幕上跳跃的两张犁具结构图后,就给收进系统空间里了,随后就用小手摸着自己肉乎乎的下巴、蹙着两个小眉头,看着头顶之上的粗大房梁,绞尽脑汁地进行回想。 如果不是抽到犁具了,他险些都要把农具这一茬事情给忘记了,虽然上次在系统商城内购买的《种田大全》干货很多,可经过他大父加班加点的翻译工作,他盘腿坐在大父身旁也顺带着过了一遍其上记录的干货,《种田大全》这本农书上主要记载的是不同农作物的种植方式以及后世好用的堆肥追肥、除草杀虫的办法,并没有像是《食谱》那样还有具体、明晰的厨具图片。 上一辈子他没有什么种植经验,都市之中也找不到什么农具,但他依稀记得前世跟着爷爷奶奶去外地旅游参观农业大省的博物馆时,曾在里面看到过许许多多从古至今劳动人民使用的农具。 其中有个玻璃柜中陈列的就有“直辕犁”和“曲辕犁”的实体,与其并排放置的还有另外两种,古人们常用来“精耕细作”的农具,可是两辈子的记忆相隔的时间实在是太久远了,他现在只能勉强想起来其中有一种农具上面似乎有很多个小短横,是将被犁翻起来的大块土坷垃给打碎的,可惜,那农具究竟叫什么名字,具体长什么样子,他实在是有些想不起来了。 婴儿的大脑也不能指望有多好用,想了半天着实是模模糊糊记不起来具体图样的缨小胖墩儿遂决定不再难为自己了,将大秦农具变革的事情在自己脑中挂了一根弦后,就又抬起小手在光幕的大转盘上拍了一次。 第46章 大转盘再度咕噜咕噜地转了好几圈,停止之后,木箱子中又飞出来了一团包着金光的东西。 看到金光散去后,第三次抽到的东西不是技术一类的智慧结晶,反而与第一次抽到的奖品一样都是消耗品——一罐三百克重的大红袍茶。 秦缨微微一怔。 【恭喜宿主!贺喜宿主!宿主真的是有些运气在身上的!这三百克茶叶可不是一般的大红袍,乃是母树大红袍!属于名茶中的名茶!茶叶色泽乌润、茶汤金黄明亮、口感品尝起来浓厚醇香!若是宿主用这罐茶叶来煮茶叶蛋,简直香飘十里!能把玄鸟都给香迷糊啦!宿主快快把茶叶罐送到庖厨内让厨师们为你煮茶叶蛋吧!】 暴殄天物!真是暴殄天物! 秦缨原本正因为只抽到了一小罐子茶叶而隐隐有些小失望呢,一听到傻瓜统竟然想让他用珍贵的母树大红袍的茶叶去煮茶叶蛋!他瞬间觉得这一罐子茶叶贵不可言!也不再觉得白白用一次宝贵的抽奖机会来兑换一罐消耗品的茶叶,是不是太可惜了? 八个多月大的他虽然没机会品这罐好茶,可是自己大父可以啊! 茶饮喝起来既能提神醒脑,又对身体好,卖给塞外那些胡人们,他们喝了后不得喜爱的不要不要的?喝茶不比他大父妄图磕方士们炼制出来的三无丹药来提神好太多了?!他完全可以借着这次机会在大秦帝国慢慢开展茶文化啊! 思维一经发散,顺利挖掘出这罐茶叶更广大的用途后,秦缨的眼睛就变得更亮了,再也没有一点点可惜感了,忙不迭将茶叶罐收到系统空间内,接着进行了抽奖。 大转盘第四次咕噜噜转动时,转动速度明显比前三次都慢,转动的时间也比前三次都长,看着就像是没电了一样,秦缨心中很是疑惑,忍不住用小手又在大转盘上拍了拍,暗自嘀咕道:[难道是网卡了?系统抽奖还得连网吗?] 好在又过了一分钟后,咕噜咕噜转的大转盘总算是慢慢停止了,木盒子再度打开从中飞出来了一团闪着金光的东西。 等金光彻底散去后,瞧清楚光幕上出现的竟然是一个极其漂亮的大摆件,秦缨瞬间激动的从紫檀木小床上坐了起来。 哈欠连天的四个乳母们见状误认为皇长孙是想要尿尿了,春乳母直接俯身将小奶娃从紫檀木小床内抱了起来。 秦缨也没挣扎,边被春乳母抱在怀里去净房,边听系统在脑海中播报道—— 【宿主不仅运气好,而且非常有智慧!第四件奖品是那么地引人注目!那么地圆润漂亮!那么地色泽清新!它的出现注定要在大秦帝国的读书人们之中掀起一场狂暴的认知冲击,并且能够把你的始皇大父给欢喜地晕过去!此物一经问世将自带腥风血雨的讨论风波,还请宿主能够斟酌之后再取用!切记!切记!】 听着系统得啵得啵的机械电子音,看着光幕上旋转着的漂亮图片,秦缨的一双凤眼亮得已经和窗外的繁星不相上下了,他忙将奖品收进空间里,配合着春乳母的动作解决完自己的生理需求后,又被乳母用温水洗干净小屁屁,再度被送回紫檀木小床上后,他身为婴儿的困意也慢慢涌上来了。 瞧见系统面板上已经显示到九点半了,秦缨不禁张口打了个哈欠,准备忍着汹涌涌上来的困意接着抽奖,没想到当他伸出小手去拍光幕上的大转盘时,大转盘竟然纹丝不动了。 [咦?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系统被卡住了吗?] 秦缨看着大转盘没动静,忍不住又用小手连着拍了两下,下一瞬,光幕上就跳出来了一行醒目的红金大字—— 【抱歉,宿主!本系统每个月最大的盲盒抽奖次数只有四次,检测到宿主已经在今晚连续抽到四份珍贵的宝物了,宿主秦缨的本月盲盒抽奖次数已经用完啦~请宿主再接再厉!下个月再来进行抽奖!感谢配合哦,亲~】 光幕上明明每个字秦缨都认识,但是连起来从头读到尾后,他红扑扑的小圆脸都忍不住隐隐有些发黑了,完全没想到抠搜系统竟然还有这一手在等着他!怪不得一下子给他四十一次抽奖机会呢,原来得分期抽啊! 兴许是检测到小奶娃巨大的情绪波动了,本来已经停止的机械电子音再度在秦缨脑海中开麦道—— 【恭喜宿主!在今晚戌时末,顺利完成了四次盲盒抽奖!您余下还有三十七次宝贵的抽奖机会!】 【常言道,贪多嚼不烂,好饭不怕晚,细水方能长流,按照系统界的惯例,若是让宿主一下子抽到太多好东西,很多宿主都是很难把控住的,鉴于宿主秦缨还是个堪堪十岁的小少年,请一步一步慢慢来建设大秦吧!下个月大转盘,我们宿统不见不散!】 【“滴”——】 一声拉长的机械电子音消失后,傻瓜系统再度变得安静如鸡,秦缨听着系统在自己脑海中播报的电子音,虽然觉得有那么几分道理,听着还有那么几分诚恳——但根据他这两个多月对系统抠搜属性的认识,秦缨严重怀疑,这抠门系统看到自己今晚连着抽到了四件好东西,被自己连续薅羊毛的举动给心疼坏了,所以才强制让他到下个月再次抽奖! 系统的操作虽然让他有些无语,但细细想来系统的话其实也没有说错,按照他的性子,他只要一抽到好东西就想要巴巴的跑去章台宫内给自己大父献宝,献宝这事儿还是得细水长流慢慢来,今日抽到的四件宝物就已经能让大父惊喜地忙活一阵了,若是真的自己今晚一下子抽出四十一件宝物,明日又一个脑热全都拱手当成宝贝献给他大父了,他大父的惊喜阈值一下子被拔得太高,以后没法刺激了怎么办? 这样一想,秦缨心中最后一点点火气也瞬间烟消云散,心满意足地关掉系统页面,在春、夏、秋、冬四个乳母熬鹰一样的疲惫目光下,终于将他这个“婴”给熬得连着打了俩哈欠,翻了个小身子就卷着自己轻薄的丝被闭上眼睛,呼呼大睡了。 瞧见自娱自乐、又是凤目亮晶晶地看房梁、又是用小胖手啪啪啪地拍空气,神采奕奕玩到深夜的皇长孙终于把自己旺盛的精力给消耗没,开始乖乖闭上眼睛睡觉了,四位乳母满脸疲态的对视了一眼,目光中都传达了相同的意思——从明天开始她们一定不能再让小殿下午睡太久了,得把他的精力多多在白天给消耗没才行! 这般大点儿的一个小奶娃,连一周岁都不到,如此爱熬夜可不行! 睡得香甜的秦缨根本不知道四位乳母准备强制干 预他的午睡时间,帮助他调整不良睡眠习惯的想法,兴许是潜意识里惦记着要安慰梦想破碎的大父,故而第二日清早,秦缨醒得还挺早的,照旧在府内吃吃、喝喝、爬爬、陪陪母亲,一直到了下午申时初,早早午睡睡醒的秦缨发现赵高还没有赶车来接他,遂手脚并用地爬到了正坐在窗边的案几旁低头读书的母亲身边,用小手轻轻扯了扯母亲的宽袖,咿咿呀呀地对着自己母亲表露他的想法。 王灵看着自己儿子一屁股坐在木地板上,就挥舞着两只小胖手“咿咿呀呀”对着她连说带比划地讲了半天婴语,不禁有些好笑: “缨,兴许今日宫里的马车来晚了,亦或者是你大父今日太忙没有想要召你入宫的想法,你在家里玩儿不好吗?” “啊呀~” 秦缨坐在木地板上摇了摇毛茸茸的小脑袋又对着章台宫的方向指了指,王灵顺着视线往北望了一眼,略微有些诧异道: “你想要让阿母主动送你去章台宫里?” 秦缨立刻凤目亮晶晶地点了点头。 “这……”,王灵视线下垂,眼中出现一抹迟疑,作为一个成年人,从她的视角来看,陛下整日都在章台宫内忙得脚不沾地的,若是没有重要事情的话自然是不能前去打扰的,倘若今日陛下没有空闲,根本没想着派人来府内接自己儿子入宫当“小伴读”,而自己儿子却匆匆主动去了章台宫内,万一耽误皇帝陛下处理政务可如何是好呢? 秦缨迫不及待想要进宫找自己大父献宝、而后顺利穿上纸尿裤,看着母亲脸上纠结的神情遂眨了眨丹凤眼,直接空手从系统空间内掏出来了一个大纸箱。 大纸箱“砰——”地一下落在打蜡的光滑木地板上发出一声重重的闷响,瞬间将整个大厅的目光都给吸引过来,满厅人齐齐惊得瞪大了眼睛,王灵也下意识从坐席上站了起来,微微仰头瞧了瞧地板上比她还高了一个头的奇怪棕色方箱子,又看了看正坐在木地板上乖乖仰着小脑袋看自己的儿子,她不由瞳孔微微颤了颤,没想到良人上个月描述的自己儿子在章台宫内空手变奇物的举动,亲眼目睹后竟然这般震撼! 她稳了稳心神,微微蹙眉弯腰将儿子从木地板上抱了起来,低头与小家伙目光对视,有些不敢相信又有些严肃地对着一脸天真的小奶娃低声询问道: “缨,难道你昨晚又与玄鸟在梦中相会了?这是玄鸟赐给你的宝贝,所以你才今日下午想要快些去章台宫内给陛下献宝?” 第47章 听到母亲的猜想,秦缨赶忙眼睛亮晶晶地点头如捣蒜,表示正确。 王灵又瞥了那放在地上的大箱子一眼,忍不住有些头疼地对着儿子叹息一声,询问道: “缨,那你在咱们家里就贸贸然地把宝贝给掏出来了,现在你还能将这棕色箱子收起来了吗?” 秦缨抿着小嘴点了点头,小手一挥,又“咯咯咯”笑着将一大箱子纸尿裤给收进系统空间了。 王灵算是彻底被自己儿子给打败了,小家伙根本就不懂得低调是什么意思,当然,玄鸟赐宝的事情还是要第一时间告诉皇帝陛下的,遂神情认真地对着站在一旁的仆人开口吩咐道: “速速备车,本夫人要带小公子入宫拜见陛下和蔷夫人。” “诺。” 听到自家夫人的吩咐,仆人赶忙将惊奇又激动的目光从皇长孙身上收了回来,脚步匆匆的跑出大厅,去院子内安排马车了。 约莫一刻多钟后,秦缨就跟着自己母亲来到了宫中。 两个多月下来,小家伙进章台宫的次数比他母亲嫁进皇室后来章台宫的次数都多了,在盛夏午后极其灿烂的金色阳光照耀下,母子俩远远地看到站在章台宫前一身黑袍的赵高,秦缨就忙不迭冲其招手。 赵高在这个时间点看见长夫人带着皇长孙进宫了,也颇为惊讶,赶忙匆匆上前将戴着米黄色丝绸遮阳帽的小奶娃从长夫人怀中接了过来,瞧着小家伙一到他怀中后,就动作熟练的与长夫人挥手告别,随后就拍着他的肩膀示意他快些抱着他去宫内寻皇帝陛下, 看着自己儿子这轻车熟路、半点儿不用自己操心的样子,王灵也没往章台宫进,目送着赵高匆匆转身将自家小胖墩儿抱走后,她就直接去后宫中寻自己的婆婆了。 …… 下午申时,外面的气温正热呢,而章台宫的外殿一进入就让人感觉阴阴凉凉的。作为历经秦惠文王、秦武王、秦昭襄王、秦孝文王、秦庄襄王,以及当今皇帝陛下,整整六位嬴秦君主的百年宫殿,章台宫可谓说是一路见证了嬴秦从王室转变为皇室的全过程。 感受着大殿之中的凉爽感觉,秦缨不禁仰着小脑袋边看上方的大梁,边在心中琢磨:[这宫殿修的真是不错!虽然不像后来的明清皇宫那般红墙金瓦,处处透透露着奢华,可眼前这红黑二色的宫殿修建的巍峨高耸又处处透着豪迈之气!千年古木做房梁、做大柱子,几个成年人伸开双臂合抱都很难抱住。想来也只有在秦、汉这些比较早的朝代能修建起来这种开阔的宫殿了,等到了以后的朝代,皇室变得更富贵了,然而千年古木都早被人伐的差不多了。] [这施工标准足以可见百年前建造宫殿时墨家人的智慧了。可惜战国后期因为墨家内部的三派矛盾与“兼爱、非功”的思想主张,同大秦法家治国理念合不到一起,如今已经从当世之显学大大衰落到不知道什么地步了,倘若未来想要将系统那里薅羊毛薅到的诸多器物图样给做成实物,还是得给大父建议,捞一捞最会搞发明创造的墨家学者啊。] 秦缨敲定主意,刚这般又在心中的小本本上记下一桩事,也恰巧被赵高抱着来到了悬挂着墨玉珠帘的内殿门口,然而没等他开口往内殿进,就听到内殿门口巨大的舆图屏风之后响起了李斯极其愤怒的叫喊声: “陛下!老臣觉得朝中的儒臣们简直就是心向六国的反贼余孽!他们贼心不死,一直妄图想要让大秦重回周朝!一直撺掇着陛下让今人用古法简直就是狼子野心!陛下应该立刻下令严格管控民间的书籍,并将那几个今早在朝会上大声乱吠的酸儒们给全部活埋了!以儆效尤!” 乍然听到老李头对自己大父提出来的“焚书坑儒”的话,秦缨瞬间惊得瞪大了眼睛,条件反射地转头看向赵高,这朝堂上究竟是发生什么大事了?能把李斯这个稳重内敛的小老头给气成这样? 赵高看懂小家伙脸上困惑的表情后,蹙眉想了想,遂低头在小家伙耳边轻语道: “小殿下,今早的朝会上法家和儒家的臣子们又吵翻天了,前两日陛下让老方士韩终花费大力气炼制出来的长生丹其实是要命毒丹的事情不知道为何流传了出去,故而今日有几个酸儒臣子在朝堂上扯着‘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大旗,说——英明的君主是根本不可能生出妄图靠着方士炼丹来长生不老的荒唐想法的,若是古代真的有长生不老药的话,那么千年前的商汤王与周武王早就活得千秋万代了。” 第32章 坑了你们 从后世人的理智上来说,几个酸儒臣子们在朝会上所说的话虽然刻薄了些,但确实是有一定道理的,若是长生不老药真实存在的话,商朝、周朝的明君也不会驾崩了。 可是从情感上来说,这些话就很难让身为始皇长孙、还是一个“爷宝男”的秦缨接受了! [狂妄!实在是太过狂妄了!] 小家伙一听完赵高的话瞬间气得凤目冒火、攥紧了两个嫩乎乎的小拳头,觉得这些儒臣们真是狂妄的没边没界了! [你们想要批判丹药就批判丹药呗!又没人拦着你们不让骂?可你们偏偏要阴阳怪气的非得将“明君”与“磕不磕丹药”连起来是想要干嘛?暗戳戳地故意捧高商汤王、周武王、踩低我大父是想要重回商朝和周朝?从而好方便你 们向君主们臭显摆你们肚子里盛着的那些儒家学问吗?] [一个个整日只会嘴上突突,有用的实事屁也不干!若是华夏没我大父的话,现在持续了几百年的纷争乱世还没有停息呢!七雄之间打的狗脑子都要打出来!] [退一万步来讲,我大父让方士为他炼丹、自己想要磕丹,从始至终都是自己为了自己毕生的长生梦想在努力,又没有像明朝的老道士那样整日不上朝,自顾自地缩在宫里炼丹?!] [丹药好不好、丹药坏不坏,那都是我大父一个人霍霍自己的健康,是皇室自家的事情!大父又没有强制让别人吃丹药?!哪轮得到你们几个酸儒臣子在事情发生后站在舆论制高点上批判来、批判去了?看把你们一个个给能的!] 秦缨越想越气,一双小眉头都拧得要打结了。 他大父长生梦刚刚破碎,沮丧失落的情绪都还没有缓过来呢,这些酸儒们说的话岂不就是往他大父的伤口上撒盐吗? [过分!实在是太过分了!] 前世史书上有卢生、侯生笑话他大父被长生不老药给骗了都还不自知,被他大父抓包后还逃跑,惹得他大父怒而要杀方士泄愤! 可今生,好不容易在他的插手下,他大父放过了韩终,转而让方士们去炼制火药了,转瞬间朝堂上整日爱放酸屁的酸儒们就唧唧歪歪了地翻着周朝那一套敢给自己大父脑袋上胡乱扣帽子了! 一个个打仗的时候不见你们往前冲,打完仗了你们就一个个整日怨气那么多!看不惯人家法家在朝堂上势大,可人家法家确实是让秦国从弱小变得强大了!儒家在秦朝确实是水土不服,身为儒臣不想着根据形势自己产生改变,竟然还妄图用古法绑架他大父! 哼!他大父的脾气还是太好了!若是换成他曾曾曾大父那个脾气暴躁、称霸战国时代半个世纪、压得六国君主唯唯诺诺抬不起头、名声黑得五彩斑斓、还极其厚脸皮能豁得出去的昭襄大魔王的话,早就这些酸儒们唧唧歪歪、想要开口前就已经拉出去腰斩了! 连战神武安君白起都能下令让其自裁的狠主,收拾起这些不干实事的酸儒们岂不就像砍瓜切菜一样容易?!竟然还胡乱攀扯,骂“英明的君主是不会磕丹药的”?! 呸! 他大父可是当之无愧的千古一帝!华夏祖龙!不就是有了一个超脱世界规则的长生不老的梦想吗?汉朝的猪猪陛下、唐朝的二凤陛下,龙、凤、猪哪个不迷信?哪个晚年时候不迷信几个方士,通过三无丹药来梦一梦虚无缥缈的长生?谁敢说这三个帝王不是明君?! [傻叉酸儒!傻叉酸儒!坑了你们!坑了你们!呸呸呸!] 小皇孙心中骂骂咧咧地朝着酸儒们疯狂开炮!稚嫩的小圆脸上愤怒的表情更是一览无遗,任凭赵高这个从隐宫中杀出来日常冷心冷肺、只想一心抱着皇帝陛下的大腿往上爬的狠人,瞧见小皇孙因为恼怒而变得异常明亮的双眼,心中都不禁感慨一句:[爷孙俩的感情真是深厚啊!] 听着屏风后面李斯还在大肆谩骂儒臣们,赵高想了想遂又低头在小家伙耳边道: “小殿下,今日朝会上廷尉可是和儒臣们争吵的异常激烈,为了打压儒臣们,廷尉再度当朝向陛下提起焚书令的事情,惹得儒臣们骂不过廷尉竟然开始用言语诅咒了,说廷尉焚书的事情简直是逆天而行,人神共愤!若是廷尉执意焚书的话,以后生个孙子没卵|蛋!” [哈?] 正气愤的想要头顶冒白烟的秦缨一听到赵高接下来这风马牛不相及的话,瞬间惊得抬起小脑袋,满脸都是错愕。 果然,真实的商战是偷偷浇死对家发财树,而真实的政战就是诅咒对方生个孙子没卵|蛋! 第48章 眼下是一个多么迷信的古老时代啊,这些酸儒们手中高高挥舞着“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大旗,嘴上吵不过李斯了,却用诅咒的话来攻击人家李斯的孙辈们,进行精神层面的打击。 啧啧啧!好一股卑鄙无耻的气息!怪不得能将李斯这个一向讲究谨慎行事的鼠鼠丞相给逼的在章台宫内主动跳出来要给大父谏言,将这些酸儒们齐齐活埋了呢! 瞧着怀里小皇孙一脸感慨的模样,赵高抿唇未再说其他事情。满朝文武都知道,李斯的次子刚刚与大公主嬴阴蔓成婚不久,那今日朝会上酸儒们口中诅咒的将来李斯生个没卵|蛋的孙子,岂不就是有很大可能在诅咒陛下未来会有个没卵|蛋的外孙子吗? 李斯在屏风后骂的话看着像是一时冲动,可却实实在在是旗帜鲜明的为陛下摇旗呐喊!主动出击为陛下背负骂名,廷尉这股能完全豁出去,丝毫不计较自己身后名的行为,他这个小小的尚书卒史还有的学呢。 一大一小各怀心思、静静地站在内殿门口,听着屏风后的李斯话语不重复、不停歇地足足骂了几个酸儒臣子们半盏茶的时间。 等秦缨最后听到,李斯坚决提议让大父立刻下令砍了朝堂中跳得几个最欢的酸儒臣子,来达到杀鸡儆猴目的的建议,他不禁小眉头紧蹙,有些一言难尽,诚然,让老李头搞政治的话,这位绝对是强手之中的强强手,但一碰到舆论问题,怎么这小老头就只能想出来不是“烧书”就是“杀人”的暴力捂嘴解决方法呢? 虽然他能听出来李斯是坚决站在自己大父这边的,但是这种提议真的让他本人看起来很像是一个活脱脱向帝王进谗言的奸臣反派啊! 怪不得今日大父没有派赵高去府内接他入宫呢,想来也是被朝堂上的儒法两派的争端给吵得头疼吧?明明很厌烦酸儒们说的话,可偏偏长生丹药真的是毒丹,酸儒们今日上午的话说得虽然难听,但确实是实话,他大父没有当朝收拾这些人,想来也是明白若是单单因为儒臣们说了不好听的真话而怒极将其全部砍了,岂不就会是好坏不分了那会影响朝中的风气的。 秦缨想了想,遂用小手拍了拍赵高搂着他小身子的胳膊示意赵高抱他进去,同时还扯着小嫩嗓子对着里面奶声奶气地开口喊道: “大父!” “大父!” 正跪坐在漆案旁,脸色发沉听着脸色通红的李斯讲话的始皇,乍然听到孙儿的小奶音,不由下意识地抬头朝着内殿门口的方向望去。 正骂得激情澎湃、老脸涨红的李斯听到突然响起的稚嫩婴儿小奶音也不禁骂声一滞。 等下一瞬,二人看到被赵高匆匆抱进来的小奶娃后,始皇略微有些惊讶,没想通孙儿今日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宫里。 秦缨也立刻对着上首伸出两条小短胳膊,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大父咿咿呀呀道: “咿呀啊……”(呜呜呜呜呜,大父,缨刚刚在外面都听到了,酸儒们在朝会上骂大父,酸儒们坏坏!) 心情本来压抑的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活火山一样的皇帝陛下在听到孙儿的小奶音,看到小家伙一脸心疼地看着他,甚至都被酸儒们气哭的晶莹泪花时,不知怎的憋闷的心情就像是找到出口了一样,瞬间就疏解了很多,下意识将赵高小心翼翼递过来的孙儿给接到了怀里,边用柔软的帕子给小家伙擦着小圆脸上的眼泪,边有些好笑地说道: “缨,莫哭,大父还不至于被几个酸儒给气到,你怎么这个时候来宫里了?怎么来的” 秦缨哽咽地用小手指了指后宫的方向。 始皇瞬间明悟了,原来是跟着儿媳妇一起来的。 瞧见皇长孙一来,陛下原本黑沉阴郁的眼神瞬间亮堂了许多,骂酸儒骂得浑身发热的李斯在接过赵高捧来的蜜水时,都不禁老怀欣慰的想:[皇长孙就是有出息啊!若是换成皇 长子在这里别说安慰陛下了,说不准还会和酸儒们站在一起批判陛下的长生丹呢!] 瞧见大父脸色好看了,李斯也不破口大骂了,秦缨才用小手擦掉眼泪,对着自己大父挥舞着小胖手,咧嘴笑道: “咿呀啊……”(大父不要生气!缨昨晚又与玄鸟在梦中相会了!玄鸟赐给缨了四件宝贝!缨帮大父打跑那些欺负大父的坏人!) 瞧见自己还没有一周岁大的孙儿不仅满心满眼都是自己,还挥舞着小手要打跑欺负自己的人,即便知道小家伙是在故意逗他开心,但是始皇也忍不住愉悦了起来,心中仅存的大半火气霎时就烟消云散了,狭长的凤目中也染上了几分明亮的笑意,生动形象的展示了何为——雨过天晴。 赵高见状都不由视线流转,仔细打量了皇长孙一眼,这小殿下可真不得了啊!哄皇帝陛下高兴的本事着实是一顶一的高,阖宫上下都没法比,效果还是出类拔萃的好,皇帝都开始发自真心地笑了! “缨不必忧心,无人敢欺负大父。” 始皇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眉眼舒展的摸了摸孙儿圆润的后脑勺,温声笑道。 秦缨眨了眨泪眼,张口打了个哭嗝儿,而后努力抓着自己大父的长臂,颤颤巍巍踩着坐席上站起来,对着自己大父像只小老虎一样,奶凶奶凶地挥舞小拳头瞪眼道: “咿啊……”(大父放心!缨有玄鸟赐给缨的宝贝!缨真的能把想要欺负大父的坏人给通通赶跑的!) 看到孙儿如此孝顺、如此贴心、如此为他着想,始皇嘴角上扬的弧度就变得更高了,甚至畅快地笑出了声,十分配合地对着小家伙出声询问道: “哦缨竟然这般厉害!那大父可是很好奇玄鸟究竟又赐给缨什么宝贝了,竟然杀伤力这般大!能把坏人都给赶跑了!” 秦缨咧嘴笑得更灿烂了,肖似始皇的丹凤眼一亮,立刻小手一挥,一个长一点二米,宽一点二米,高两米的棕色大纸箱就如一个从天而降、凭空出现的大冰箱一样“咚——”地一下重重落在了御阶之下的光滑木地板上,巨大的闷响声震得整个内殿都瞬间寂静一片。 始皇惊讶的往上抬了抬浓黑的剑眉,不太确定的想,难道孙儿的意思是想说,他要用这高高大大的棕色箱子砸死那些在朝堂上打着直谏的名义,其实暗戳戳变着法子辱骂他的臣子们吗? 李斯、赵高虽然听不懂婴语,但能看懂小皇孙脸上的表情,一看到义愤填膺的小皇孙对着皇帝陛下连说带比划地说了一通小奶音后,就“咚——”的一下空手变奇物,掏出来这么高、这么宽、这么大的箱子,想当然的就觉得这箱子里面肯定是装了了不得强大兵器! 李斯立刻激动地双眼放亮光,忙对着上方的爷孙俩俯身开口询问道: “敢问小殿下,这大箱子中盛的东西是什么?” 秦缨有些羞涩的握住了自己的小胖手,咿咿呀呀地大声道: “咿呀啊!”(是尿布!) “什么尿布” 同样幻想到强大兵器上面的始皇帝,一听到乖孙竟然对李斯的问题,回答出了“尿布”二字,忍不住错愕的低头看向站在他怀里的小家伙。 李斯、赵高听到陛下口中的“尿布”二字也麻了。 看着这地板之上与陛下伟岸的身高不相上下的大箱子,李斯不由吞了吞口水,心中暗自思忖道: [皇长孙真是讨玄鸟的欢心啊!虽然长孙殿下现在正是用尿布的时候,玄鸟赐给皇长孙尿布的时间也很正确,身份也很符合,可是玄鸟赐下的尿布未免也太多了吧?这么大一箱子尿布怕是皇长孙用到八十岁都用不完吧?!] 第33章 改焚书令 秦缨像是听到李斯的心声了一样,立刻咧着小嘴,对着自己大父咿咿呀呀的连说带比划道: “咿呀呀……”(大父,玄鸟赐给孙儿的尿布,可不是一般的尿布,这是一次性的吸水纸尿裤,用了之后,屁屁干燥、清爽、不发红……) 看着孙儿眼睛亮晶晶地对着自己边挥舞着两只小手,边小嘴嘚啵嘚啵的讲了一通这名为“纸尿裤”的天外尿布究竟有多好用,有多方便,有多吸水,他有多喜欢的赞美之语,始皇虽然听得有些晕晕乎乎的,但还是抱着孙儿走下御阶绕着放在木地板上高高大大的箱子看了一圈。 诚然,这般高大、方正的纸箱子单从外表来看,还是很让人有窥探欲,但是里面盛着的高级尿布并没有吸引到皇帝陛下一丝丝的注意力,反而是棕色箱子的材质忍不住让始皇腾出一只手用指尖轻轻摸了摸,感觉到指腹处传来的似木非木、似陶非陶的奇怪触感后,他不禁低头对着单臂抱在怀里的小家伙,好奇地询问道: “缨,这箱子的材质莫非也是用‘纸’做的?” “纸?” 站在对面、正努力支棱着耳朵听爷孙俩交流的李斯和赵高听到陛下口中的猜测后,不禁齐齐惊讶的看向皇长孙。 秦缨立刻咧嘴笑着点了点头。 始皇看到自己猜对了,忍不住满含赞叹地看着大纸箱夸道: “纸真乃奇物也,朕原以为纸张只能用来当书写工具呢,没想到竟然还能做成这般硬阔高大的纸箱用来盛放东西,这可比木箱子轻便许多。” 第49章 瞧见大父这兴致勃勃的样子,秦缨不由眨了眨凤眼,虽然这大纸箱确实很能装,也很有用,可单凭大秦现在的工艺即便少府把纸张做出来了,也不可能会生产出这种能做盒子、箱子的硬纸板的,遂咿咿呀呀委婉地给大父讲明了纸箱目前生产不出来的无奈现实。 始皇听到孙儿的话,略微有些小失望,但还是颔首笑道: “行,缨,无妨,既然匠人们现在造不出来硬纸板就留着以后造,只要有实物,大父相信总有一天我大秦也能处处看到这种轻便好用的纸箱子!” 听到大父如此自信豪迈的话语,秦缨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忙又从系统空间内掏出了两张黑底金色、方方正正的大彩纸献给了大父。 已经认识许多简体字的始皇瞥见孙儿拿出来的两张大黑纸上写的金色方块字和金色图案,下意识就出声读了出来: “直辕犁结构图?” “曲辕犁结构图?” “犁?”始皇不解地蹙眉道,“缨,这难道是天外的农具吗?” 秦缨忙点了点头。 “真是农具?”始皇眼中滑过一抹惊讶。 李斯、赵高听到这话也忙探着脑袋往小家伙抓着的两张大黑纸上看。 瞧见那纸上画着的牛拉犁的图案,李斯下意识摸着自己下颌上的斑白胡须接话道: “陛下,老臣看着感觉这名叫犁的农具似乎是在播种前,专门用来翻土的。” 在发迹之前,毕竟是在楚国上蔡做了好几年粮仓小刀笔吏的人,听到老李头的话,秦缨不由对其比了个大拇指。 看懂小家伙赞赏的目光,李斯忍不住咧嘴一笑。 始皇也认真听完孙儿指着两张大黑纸上的犁具结构图的介绍,眼中瞬间异彩连连,上午在朝会上的火气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对着李斯满脸喜悦地说道: “斯卿,缨说玄鸟赐下的这两种犁具是专门让庶民们在田地中进行精耕细作的,大的直辕犁能大规模地用到平坦的土地上,小的曲辕犁能用到丘陵、水田的复杂地形上,用犁和牛搭配着翻田,将能让田中的庄稼生长的更好!” 李斯一听这话,眼睛瞬间就亮了! 赵高也不禁惊奇地看着那两张大黑纸,虽然轻飘飘的两张图纸远远比不上这高高大大的棕色纸箱给人带来的震撼感强,可在场所有人都懂得这两张图纸幻化出来的实体将会对这天下的广大庶民们造成多大的影响! 李斯虽然已经岁数不小了,但是脑子转动的速度可一点儿都不慢,他当即就对着皇帝陛下拱手道: “陛下,老臣谏言先把焚书之事完成了,等天下那些不听话的读书人们开始吵闹的沸反盈天之际, 朝廷立刻把这两种犁具的图纸给推广到民间,鉴于庶民们有限的财力以及犁具比石磨不相上下的重要性,可以再专门在每个里内建设个犁具场坊,有钱的庶民可以直接在场坊内购买犁具,没钱的庶民们到了农忙的时节,可以缴纳少量的费用到场坊内租借犁具,这般以来,既能够让大秦的农业生产进一步全面提高,又能够聚集民心,多出来的场坊还能够在民间招工,简直是一举数得的大好事啊!” 听到老李头三句之中两句话都离不开“焚书令”的事情,秦缨忍不住挥舞着两只小手咿咿呀呀地对着自己大父认真地奶声奶气说道: “咿呀呀……”(大父,缨对廷尉所说的建造犁具场坊的事情很赞成,可是焚书的事情,缨有些不赞成,昨晚在梦中见到玄鸟后,缨还专门根据这个问题向玄鸟请教了,玄鸟教会给缨了一个掌控不听话读书人的好办法。) 始皇听到李斯的“犁具场坊”这提议,正想点头同意,没想到怀里的孙儿竟然会根据李斯前半截话对“焚书令”的事情表露了自己的意见。 因为孙儿能与玄鸟沟通的灵慧表现,他也一直没把孙儿当成普通小婴儿看待,即便听到孙儿说了如此严肃的政事,还是好脾气的耐心笑道: “哦?那缨你来给廷尉讲一讲玄鸟对他的焚书令有何建议,大父帮你翻译给廷尉听。” 听到皇帝陛下突然将自己的“焚书令”与“玄鸟”联系起来了,李斯忍不住迷茫地眨了眨眼睛,视线移到了陛下怀中一脸天真的小皇孙脸上。 秦缨也在大父的鼓励之下,立刻双目直视着老李头,奶声奶气地边说边比划道: “咿呀呀……” “斯廷尉,玄鸟昨晚入梦后与我谈论到了你所提出的焚书一事,玄鸟直言,斯廷尉想要通过管控书籍进而实现帮助大父管控民间舆论、统一思想的目的,这个思路是没有错误的,但是焚书的手段太过粗暴,不仅会激发六国余孽的疯狂反扑,还会治标不治本,甚至会让大父与斯廷尉招致后来人的骂名,属于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始皇很配合的将孙儿的小奶音婴语一字不漏的翻译给了李斯听。 “这……”,李斯乍然听到这直白的玄鸟评价,不由愕然的瞪大了眼睛。 始皇也忍不住微微蹙了蹙长眉,他虽然将孙儿的话给翻译了出来,但并不证明他不赞成李斯的提议。 在有玄鸟背书的情况下,李斯即便是骨子里孤傲,但还是满脸求知欲的对着陛下怀中的小奶娃微微俯身请教道: “既然长孙殿下与玄鸟谈论过老臣焚书不妥的事情,那么长孙殿下认为究竟该如何管理这民间的读书人呢?” 秦缨仰头看了看大父,又瞧了瞧李斯,随后将小手指向手中的大黑纸,对着面前的几个大人们咿咿呀呀地讲道: “咿呀……”(大父,玄鸟在梦中教导孙儿,说,若想要控制民间舆论、管控天下间不听话的读书人,可以分成四步走。) “啊咿呀……”(第一步名为“信息控制”,大父要下令以修撰“大秦知识宝典”的名义,将民间的所有书都收集起来,但是不焚毁,而是在都城和民间重要的大郡内修建图书馆,将民间的书籍按照内容进行分级展示。) “嗷呀哎啊……”(比如将治国的各种思想书划分为“甲级书”,把种田的、养殖的、医药的、教人学手艺的书都分为“乙级书”,将没什么太大用处,但也不会让庶民们看了产生反心的书都分为“丙级书”,最后将煽动人心、写有有害信息的毒书分为“丁级书”,规定只有朝廷官员能自由阅读甲、乙、丙、丁四级书,广大庶民们只能阅读乙级和丙级书,最后的丁级书严格管控,不能流进民间一本!) “啊呀啊……”(玄鸟说,这种方法虽然要繁琐了些,但是不会招致骂名,也让妄图造反的余孽们没有攻击大父的把柄,还会让庶民们心存感激,毕竟随着大秦国企的增多,未来庶民们必然会有想让小孩儿读书认字的,可是庶民们没钱家中没有藏书,但如果有朝廷建造并且官方管理的图书馆的话,就有资格摸到书籍了。) 秦缨说完第一步“信息控制”就不吭声了,乖乖看着大父用一副震惊的模样,将自己所说的一大通婴语给翻译出来了。 李斯、赵高听到这有理有据的提议后,都不由双双吃惊的看着小皇孙,心中愕然极了,每每他们觉得小皇孙已经很灵慧时,小家伙都会给他们上新高度啊! 这,这就算是玄鸟想出来的方法,可是一个八个多月大的奶娃娃能条理清晰的将玄鸟提出的法子完整复述出来给大人们听,也很是逆天了好吗? [真是没想到啊!皇长孙竟然只随了陛下的脑子,根本没沾上一点皇长子的脑子啊!] 李斯双眼激动的看着在陛下怀中小嘴嘚啵得啵、挥斥方遒的小皇孙,欣喜的灵魂都快要飘出来了! 明君啊!秦二世啊!这不就是自己苦苦寻觅的婴儿期的秦二世吗?! 第34章 上朝听政 看着老李头双眼放光、眼神拉丝、宛如看美味大鸡腿一样看着自己,秦缨忍不住瞪大凤目,将满是软乎乎奶膘的婴躯一震,下意识就将圆润的小脑袋给转过去了,心中还愕然地想道:难道是他月龄小小就眼神不好了吗?李斯为何要用痴迷的目光望着自己?他审美正常可一丁点儿都不想要和一个六十多岁、发须白了一大半的糟老头子眼神拉丝、黏黏糊糊地对视! 惹!这瞧着着实是有几分磕碜了! “陛下!陛下!” 瞧见皇长孙不接受自己的示好目光,反而还把小脑袋给撇了过去,李斯也没有失望,反而觉得小家伙这下意识的动作恰恰就证明了小皇孙因为年龄过小,尚且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自己有做“秦二世”的巨大潜力! 濮玉!真是一块精美又剔透的璞玉啊!李斯激动的老脸通红,满眼欣喜地看着皇帝陛下,兴奋的除了一个尊称以外,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了! 始皇看到李斯眼中对自己投来的浓浓艳羡,以及对孙儿炙热的目光,也忍不住嘴角高高上扬了起来,毕竟这般聪慧的小奶娃姓“嬴”而非“李”!有这样出息聪慧的孙儿何愁大秦不兴? 第50章 更何况退一万步来讲,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在做一件事情时是冲着挨骂去的。 前段时间朝堂之上,一众儒臣们因为李斯所提出的“焚书令”,而情绪上头辱骂的那般激烈,甚至还有人想要当朝撞柱来表达反抗的! 作为帝王的他自然是知道“焚书令”的事情有多招人恨、有多招人骂的!可是受制于现有的政令传播速度和信息传播速度,他根本就没有更好的办法! 民间的书如海中游鱼般肆意流通,尤其是在关外的六国故地上,六国故地的庶民们不认识字,因为七雄纷争的战事对秦国还有浓浓的敌意。 统一之前,这些关外的庶民们想要知道外界的信息全部都得通过当地的贵族们之口来获取,统一之后,除了贵族们变成亡国贵族以外,信息宣传掌控权还牢牢被这波人掌控在手中。 从咸阳发出来的政令往往都还没有传到关外诸郡呢,早就被亡国贵族们在中间给添油加醋地歪曲事实、在六国故地上扭转的不像样了,到达庶民耳朵里后究竟会变得有多么黑暗就可想而知了! 六国故地上的广大庶民们没有任何判断力、没有一丁点的思考力、被一众心怀鬼胎的亡国贵族们所蛊惑, 不遵守朝廷政令,乌泱泱地闹起来虽然不能对现阶段的大秦统治产生什么恶劣的影响,但却真的很耽误农业生产! 为了能够快速在民间统一思想,为了能更快捷的控制民间这些作乱的亡国贵族们,故而李斯才会当朝提出来——只要从上到下地将民间传播思想的百家语给统统收集起来,再集中焚烧掉有煽动力的书,更进一步加深愚民政策,慢慢的以后民间没书了,自然而然庶民们也就不会再有造反的思想了。 始皇知道李斯的焚书令手段是很粗暴的,但这个粗暴的手段也确实能让他看到直接效果,可如今听完孙儿的小奶音,看到了一个手段更宽松但是能达到同样目的的方法,始皇自然是极其高兴的。 皇帝陛下喜悦,李斯这个聪明人,捧场的赞扬声就变得更高了,他满脸佩服地看着小皇孙圆润的后脑勺,毫不遮掩地夸赞道: “陛下,长孙殿下不愧是被玄鸟选中的孩子!细细想来,小殿下提出的‘控书令’与老臣的‘焚书令’相比虽然过程稍显麻烦,甚至还耗时了些,但实施后的效果却要好许多!老臣佩服不已!” “只是老臣好奇,小殿下刚刚口中所说的控制舆论需要四步走,眼下才刚刚讲了第一步,余下三步该如何走呢?还请小殿下教教老臣,老臣也渴望不断攀升、多多进步啊!” 听到老李头夸赞自己,秦缨又在大父怀里转过小脑袋,看到小老头看自己的眼神正常了许多,不再缠缠绵绵的了,遂仰头看着眸中带笑的大父咿咿呀呀地接着比划道: “咿呀……”(大父,玄鸟说,“信息控制”完成后,统一思想的第二步就是要进行“文化整合”……) “……我们首先需要在天下传播强调一个名为‘华夏人’的概念,要让天下的庶民们明白七雄之间的征战其实本质上是周朝之下七个诸侯国之间的内战!天下七雄中所有的人都是炎黄和嫘祖的子孙,我们都是长着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华夏人!与塞外高鼻深目、长着彩色眼睛卷头发的番邦人是不一样的!” “无论是住在关内的秦人还是住在关外的赵人、燕人、韩人、齐人、魏人、楚人,大家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在更早的时候都是上古之人、是夏人、是商人、是周人,如今风水轮流转,大家都是秦人,我们生活在七个诸侯国中的人,从古至今、祖祖辈辈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大家人,周人失运,秦人是被玄鸟选中来接着管理这个庞大的大家庭,而非想要拆散这个家的……” 努力支棱着双耳,静静地听着皇帝陛下一句一句翻译皇长孙所说的话,李斯这个楚人、赵高这个赵人慢慢的都不由听得有些入神了。 在秦缨这个后世灵魂看来,秦灭六国的过程,就是吃着肉夹馍的人嘿呦嘿呦地从西边朝着东边杀过去,沿途把吃烩面、吃灌汤包、吃驴肉火烧、吃烤鸭、吃热干面、吃煎饼卷大葱的人都给挨个打了一圈,彻底打服了,所以大家都开始听吃肉夹馍的人指挥了。 无论是战国末期死伤惨重的长平之战也好,还是由魏国信陵君组织起来声势浩大的五国伐秦也罢,甚至到了后来秦扫六合的统一之战,这些战争的本质都属于华夏内战,与后来屈辱的、包含国仇家恨的外族侵略根本就是不能混淆的两码事!!!故而他在“阿巴阿巴”地仰头看着大父,说起天下七雄一家亲时,语气非常的自然,表情也非常的坦然。 可对如今切切实实经历过阶级滑落的痛苦、大国灭小国的惨烈战事、被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分封制深深刻进思想和血液中的秦朝精英们来说,想要完全消化掉小皇孙所说的一大串话,还是需要一定时间的。 “华夏人”这个说法早在周朝时期就有了,始皇博览群书自然是对孙儿口中的话语不陌生的。 虽然孙儿超脱的话语和思想有些令他稍稍感到意外,但是顺着小家伙的思路往下细细想想,追根溯源让天下诸郡的人都了解自己的“根”,了解自己的“归属”,了解列国伐交频频的亡国战其实是顺应统一大势的“华夏人内战”的本质,这明面上看着无用,却属实是很有必要的! 如果想要统一民间现有的杂乱思想,却连个切实的“出发点”都找不出来,那就是无根浮萍,宣传的话语再多,也终究是让庶民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到不了庶民们的心里。 短短一会儿功夫,始皇心中就打定主意遂看向李斯,李斯忙心领神会地俯身道: “陛下,皇长孙所言极是,老臣会想办法尽快将‘天下七雄一家亲,统一之战本是华夏人自己打自己的话’传播到民间的。” “彩!!!” 始皇含笑称赞,紧跟着就又看到孙儿对着他咿咿呀呀地说道: “咿呀啊……”(大父,这第二步“文化整合”单单“追根溯源”还不够,还要从上到下建造学宫,编统一的教材,让学宫中的老师们给全国各地的小娃娃们讲课时要一遍遍重复华夏人一家亲的概念!) (玄鸟言,小娃娃强则少年强!少年强则国强!若想要完全收拢民心,大人们不好管束,就要从小娃娃们身上下手,等这些受到学宫老师熏陶,从小就是学习秦律的小娃娃们长大了,以后肯定会死心塌地的效忠大秦的!) “学宫?”始皇听完孙儿补充的话忙将其又翻译了出来。 李斯听得连连捻须笑: “陛下,小皇孙提出的这点倒和老臣所言的废私学、从上到下办官学的建议不谋而合了!民间的书籍不仅要管控,民间泛滥的私学也要严格管控,哪能什么人都能当老师呢?想要做老师的人必须通过官学考核,才能进官学授课!要不然他们若是在私学之中随便教导些小娃娃们造反的思想,岂不就要在未来生乱子了?” 听到老李头的话,秦缨连连点头表示认可了,后世科技都那么发达了,做老师的门槛最低都得先考个资格证呢。 想要在大秦传道授业解惑,你没有通过官方考核私自开班授课可是不行的! “行,斯卿,官学的事情你在找几个臣子商量商量,尽管给朕拿出来一个章程。” “诺!” 李斯忙俯身称是,起身后又用痴迷的目光满眼亮晶晶地看着小皇孙,心中甚至有些隐秘的遗憾,实在是他的两个女儿年龄比长公子都小了几岁,倘若皇长孙是他的外孙的话,那么纵使有个能把他气死的犟种女婿,他也不是不能捏着鼻子认的。 秦缨已经能适应老李头这缠绵悱恻的目光了,愿意看他眼神拉丝就拉呗,反正看多了,他身上又不会少一块奶膘,也不会迷上老李头,这点看他的自由,他愿意给老李头! 瞧见前两步大父和李斯都接受良好了,秦缨又一鼓作气将第三步和第四步也连说带比划地讲了出来: “啊啊呀啊……”(大父,统一思想的第三步名为“信息垄断”,您不是想要在天下之间统一文字,使用斯廷尉琢磨出来的小篆逐步代替如今七雄留下的文字吗?) “啊咿呀哟……”(孙儿认为您完全可以参考《华夏字典》的模样,配套推出带有小篆注形版的《大秦字典》,将七雄文字统统转化为小篆,加速小篆在天下所有读书人之间的推广速度,等到少府的纸张造出来后,定期写“告示”,将朝廷的最新政令都写到告示上,将其分发下去贴到每个里的宣传墙上,并让里长召集里内的庶民,对着里内的庶民们大声宣读告示上的内容!) “咿呀啊呀……”(随着少府造纸术、印刷术的熟练,大秦的纸张多了,告示也多了就能一步步的让庶民们直面朝廷诏令,知道政令的第一手信息,不要再给那些六国余孽们中途歪曲信息的机会了。) 第51章 “啊呀啊啊……”(等以上三步都部署好了,第四步就可以“转化矛盾”啦!编撰“大秦知识宝典”、各地建成的图书馆、与大大小小的官学,无论是编书 还是管理书籍、教授小娃娃都需要天下的读书人来完成!玄鸟教导孙儿,若想要完成一件大事业就要团结一起可以团结的力量!) “咿呀啊啊啊呀……”(六国余孽们之中也是有矛盾的,并不是铁桶一片,大父在民间下达控书令时,就完全可以言,那些不需要郡守、亭长、里长催促就能主动上缴书、上缴书的数量越多、质量越高的人,以后朝廷开始招人编撰知识宝典、管理图书馆、招聘学宫老师时,家中子弟女眷均有优先录用权,这样以来给他们提供一个能过好日子的机会,自然而然就可以将余孽们用利益从内部分裂开,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与大秦皇室的矛盾自然就会慢慢转化成他们内部互相敌对、攻击、埋怨的矛盾啦!) “嗷啊呦啊……”(大父,玄鸟对孙儿说只要能够从上到下完整的走出这四步路,那么以后民间的舆论就能慢慢掌控到朝廷之中啦!) 高举着两只小短手,完全说完自己对“焚书令”修改意见的秦缨就乖乖闭上小嘴巴,双眼亮晶晶地仰着小脑袋看自己大父。 围观的李斯、赵高看着小殿下又是挥舞小手,又是“啪啪啪”鼓掌,不时还伸出几根短短的白嫩手指比个“一、二、三、四”的手势。 小皇孙说得婴语乱飞、天花乱坠、小圆脸发红,而皇帝陛下却一直保持着低头看小殿下的姿势,除了一双狭长的凤目变得越来越耀眼璀璨外,竟然迟迟不开口翻译。 李斯迫切想要弄明白这一通透露着欢快气息的稚嫩婴语究竟是什么意思,等啊等,等得都快抓耳挠腮,皇帝陛下还是不出声,忍不住看着始皇低声唤了一句“陛下?!” 哪曾想短短两个字宛如一道惊雷般直接将皇帝陛下从莫大的喜悦之中给“惊”醒了! 李斯、赵高只看到回过神的陛下突然将怀中的小殿下掐着腋下高高举了起来,满腔愉悦地朗声大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朕得缨如鱼得水!大秦有此好圣孙在!秦人可传万万世矣!” “自明日起,给外殿御阶之上摆一张软塌,朕允许皇长孙可以上朝听政!” “陛下!” 李斯、赵高万万没想到等了陛下半天竟然会从陛下口中听到这么一句惊得人天崩地裂的话。 秦缨被大父掐着腋下,像是一只肥嘟嘟小奶猫一样高高举起来时,也忍不住攥紧两个小拳头,惊得瞳孔地震: [糟糕!他是不是刚刚说得太过高调了!怎么又坑的自己开始为大父打婴工了?!他亲爹正在塞外吃沙子,作为儿子——穿着尿布湿的他却上朝听政了,这合适吗?] 合适吗? 自然是稍稍不合适的! 看着陛下激动的凤眼极其明亮、满腔喜悦无处释放的样子,李斯不由暗暗吞了吞口水,他上次看到陛下露出这般炙热的目光之时,还是初次看到自己同窗韩非子的著作,抱着韩非的书双目炙热地喊出:“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的时候。 他可是已经暗自在心中认定皇长孙就是他在皇室之中苦苦寻觅到的“秦二世”人选!哪能允许这般好的小苗子去朝堂之上被那些儒臣们给迷惑心智了呢?故而小心翼翼地看着始皇谏言道: “陛下,老臣知道皇长孙得天所爱,聪明灵慧,可是长孙殿下现在毕竟只有八个多月大,若是让小殿下上朝听政的话,时间是不是太早了些?” “老臣先不说正垫着尿布、吃奶的小殿下上午的精力能不能跟得上朝会,就朝堂上的议政氛围,倘若臣子们因为彼此所持的政令不同而大肆喧闹着争吵了,甚至撸起袖子大打出手了,万一言辞激烈、场面血腥惊到小殿下岂不就不好了吗?” 赵高也默默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毕竟君子六艺,纵使是文官那也是撸起袖子能打的人! 他压下心中的震惊,忍不住抬起眼皮瞧瞧瞅了小皇孙一眼,实在是好奇小皇孙刚刚究竟对着陛下长篇大论地说什么了,竟然能把陛下给惊喜成这个模样。 李斯的一番中肯的话又将皇帝陛下从无限的狂喜之中拉回了冷冰冰的现实里,始皇重新将孙儿抱到怀里,眉眼之间尽是浓浓的欣喜,如此优秀!如此灵慧的孙儿!简直是他的十八个儿子全部捆起来都比不上的! 唉,这般卓越的孙儿怎么偏偏只有八个多月大呢!若是八岁,别说让孙儿上朝听政了,他就直接让孙儿上朝议政了! 始皇心中叹了口气,看着李斯和赵高原封不动的将孙儿刚刚告诉他的“信息垄断”和“矛盾转化”的办法翻译了出来。 一听到这天才般的想法,李斯和赵高也双双愕然的张开了嘴,总算是体会到陛下的狂喜了!天呐!这就是得天所爱、被玄鸟选中的小殿下吗?这智慧远远不像是当世之人能够拥有的!怪不得陛下激动的想要让小殿下直接垫着尿布上朝听政呢! 如此灵慧的小公子不上朝听政!这个年纪,他是怎么睡得着的啊?!怎么睡得着呢?! 李斯更是看着一脸天真的小殿下,痛心疾首地在心底疯狂地摇旗呐喊道:[玄鸟在上请睁睁眼!既生“缨”何生“扶苏”啊?!] [若是皇长子的脑子沾上皇长孙一半的智慧了?何至于加冠之年,幼小的儿子都是拥有一个大郡做食邑的安国君了!而高大的父亲还只是一个寻常的白身公子呢?瞧一瞧,这像话吗?扶苏长公子,这么多年您难道都是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的吗?!]” …… 第35章 自我攻略 最后的最后。 当金乌西坠、红霞满天之际,原本去宫中献宝的秦缨,只对大父献上了两件宝,因为他所提出的“四步走控书令”着实是太过先进、太过令大父和李斯惊艳了,没等秦缨找机会献上第三件、第四件宝物,昏沉沉的暮色就将近了。 因为孙儿无意之间帮助自己解决了一件棘手的政事,从而心情大好的始皇直接大手一挥从私库内选出了二十件从六国王宫中搜到的珍贵宝物,全都划到了孙儿的小金库里。 顶着头顶之上漫天绚烂的火烧云,看着前去章台宫内寻陛下献宝的儿子最后竟然乘着赵高的马车,一口气带回来了二十件珍稀的宫廷宝物,王灵不由深深沉默了。 还垫着尿布、吃奶的幼小儿子实在是太能干了!竟然让她一个年纪轻轻的母亲就感觉到被儿子提前“养老”是什么美妙的感觉了。 瞧着那一件件被仆人们小心翼翼搬进儿子库房内锁起来的宫廷珍品,再想起下午时儿子进章台宫时那熟门熟路的模样,王灵甚至控制不住地从内心深处升腾起一种极其古怪的预感—— 她觉得照着这个发展势头延续下去,只要自己儿子能顺顺利利、长大成人,即便有一日自己那性子倔强的良人因为在朝堂上数次言语不当、触怒陛下,被陛下赶到塞外守长城不让再回咸阳了,他们母子俩在都城的生活也丝毫不会受到影响的。 当然,这是她隐藏在心中无法用言语来表述的女性直觉,自然不能对外显露出来,万一让远在塞外、辛辛苦苦吃着风沙、兢兢业业替皇帝陛下巡视长城的良人获悉了,岂不就太过受打击了? 不知母亲的隐秘女性直觉,做献宝之事时也丝毫没有想到自己倒霉亲爹的缨小胖墩儿,在窗外浓稠的夜色一点点加深后,泡在净房内的沐桶之中被乳母里里外外洗干净小身子,穿上自己心心念念的纸尿裤后,就顶着一头乌黑油亮的黑黝黝胎发,趴在自己紫檀木小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儿。 等到入睡前的锻炼完成的差不多了,困意如汹涌的海浪般一层层袭来时,小家伙照旧强撑着眼皮,在临睡前查看起了自己的系统面板,熟练的翻到任务栏上,只见从上到下在一串已经完成的金色任务中充斥着几个蓝色的进行时任务: 【临时任务:“父慈子孝”,任务完成进度50%,倒计时:26天18小时57分39秒】 【临时任务:“我 就是这条街最靓的仔”,任务完成进度99%,倒计时:4个月25天18小时46分18秒】 【临时任务:“明天会更好”,任务完成进度1%,倒计时:11个月15天20小时37分48秒】 【临时任务:“大秦舆论我做主”,任务完成进度20%,倒计时:无】 [嗯……] 秦缨从上到下将四个标蓝的进行时任务浏览了一遍,清澈的丹凤眼中不禁划过一抹浓浓的惊讶。 “大秦舆论我做主”的进度条一下子前进了五分之一,这说明他下午在章台宫中对大父提出来的“四步走控书令”的思路是正确的,既使用了后世的智慧又结合了大秦现实情况,符合任务要求,不过方法提出来只是开头第一步,除非等到实践有效果了,任务条才会继续前进,这个他明白,没有明确截止日期的任务也让秦缨不着急。 第52章 可“我就是这条街最靓的仔”这个临时任务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一下子从“30%”跳到了“99%”/ 随着临时任务的增多,再加上穿插在中间从系统商城购买东西,以及薅商城免费礼物的羊毛,秦缨都有些记不起来这个跳跃性这般大的临时任务具体是让他干嘛来的了,遂蹙着小眉头将任务后面的详情注解打开,只见上方标着一行言简意赅的墨色小字: 【请宿主在六个月内拉拢李斯!征服李斯!攻略李斯!让李斯在内心深处产生皇长孙可担当大任!应为“秦二世”的天才想法!】 [哈???] 看到这个临时任务竟然是攻略李老头的那个奇葩任务,秦缨瞬间惊得瞪大了凤眼,连忙从小床内爬了起来,瞧了瞧那在光幕上疯狂跳跃的“99%”的任务进度条,又低头瞅了瞅穿在他身上的尿布湿,联想到下午在章台宫内老李头瞅他时那缠绵悱恻的拉丝眼神,缨小胖墩儿忍不住张了张口,心头上浮起两个大字——“离谱?!” 原来下午在章台宫时的感觉不是错觉啊,外表内敛、内里孤傲的老李头是真的迷上他了啊! 瞧着原本在小床内趴着玩儿的皇长孙突然从床内爬起来,背对着仆人们低头瞅他穿在身上的天外尿布。 初次使用这种神奇尿布的春乳母忍不住俯身将小奶娃给抱了起来,熟练的伸手照着小奶娃软乎乎的屁屁上摸了一把,困惑地嘟囔道:“小公子,玄鸟赐给您的尿布并没有漏啊,您一直在低着头瞧自己的尿布做什么?” 秦缨仰着毛茸茸的小脑袋看了看今日值班的春乳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咿咿呀呀又挣扎着小身子重新被春乳母给放回到了小床内。 躺平小身子、张嘴打哈欠的秦缨只觉得困得不行,意识彻底变得黑暗前,他还在心中苦思冥想,既然老李头已经彻底迷上他了!那剩下的百分之一!征服老李头的最后百分之一的进度条究竟是卡在哪里了啊?! 心中抓狂不已的缨小胖墩儿闭着眼睛攥着两个小拳头呼呼大睡。 同一时刻的西南小城,廷尉府内。 烛火昏黄的书房之中,独自跪坐在案几旁的李斯握着毛笔、精神奕奕地将下午皇长孙在章台宫内提出来的“四步走控书令”给一条条的详细记在竹简上了。 待到最后一个字落笔之后,李斯放下毛笔、捧着手中的褐色竹简,越看上方记录的内容,眼睛就变得越亮,片刻后,忍不住语气带笑地连连点头夸赞道: “妙!妙!简直是太妙了啊!” 看着竹简之上记载的一步扣一步、逻辑清晰、可操作性强的优秀计划,李斯真是自愧不如,恨不得连连摆手叫好! 皇长孙这神来一笔,真是太让他佩服了!这“四步走控书令”近看是为皇帝陛下提供了一个卓越的掌控民间读书人、控制舆论、统一思想的好办法,远看也是挽救了他与陛下岌岌可危的名声。 毕竟李斯也很清楚,“焚书令”若真的实行了,具体效果先不说好坏,他和陛下的名声肯定是会变得乌漆嘛黑了! 而皇长孙!皇长孙,不仅天赋异禀!还是他的小福星啊! 李斯将墨迹干涸了的竹简美滋滋地捧起来,笑吟吟地低头吹了一遍就宝贝的收了起来,随后就忍不住蹙起斑白的眉头,伸手捋着下颌上斑白的胡须开始在心中琢磨了起来: 他的次子李成尚了大公主嬴阴蔓,三子李岑与二公主嬴阳蔓已经定亲了。 翻过来年,长女李湄与公子高就要大婚了,次女李琦也与公子将闾定亲了。 现在李家与皇家已经靠着姻亲关系,属于深度绑定了,将会在大秦帝国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以前他总会担忧一下陛下的身体,毕竟陛下那通宵达旦处理政务的做法属实不算养生之道。 他的年龄摆在这里,是注定要走在陛下前面的,而等他走后,他的长子李由虽然担任着三川郡的郡守,但是能力还得长期磨练,他不担忧自己走后,陛下会出手打压李家,会动摇大秦法家学派的地位,而他一直忧心等陛下也走后,一朝天子一朝臣,继位的皇长子不仅会出手打压李家,还会动摇大秦法家学派的根基! 毕竟,这也是嬴秦皇室一脉留下的老传统了。 君不见,秦孝公的心腹大臣商鞅在秦惠文王即位后落下了个五马分尸的下场。 秦惠文王的心腹大臣张仪在秦武王即位后失去宠信、逃跑到魏国,病死于魏。 秦武王的心腹大臣甘茂在秦昭襄王即位后也被疯狂打压,一直到当今皇帝陛下即位了,甘茂的甘罗凭借十二岁的年龄,为还是大王的陛下出使赵国,功成归来顺利被拜为上卿后,在秦国失意了几十年的甘家才重新起来了。 秦昭襄王的心腹大臣武安君白起与应侯范雎不用等后来的秦孝文王出手收拾,晚年时期的昭襄王就亲手挨个收拾了,令其自裁的自裁,回归封地的回归封地。 秦孝文王即位三天,忽略不计。 秦庄襄王即位三年,留下的心腹大臣吕不韦后来也被当今陛下亲政后给彻底铲除了。 昔年的商鞅、张仪、甘茂、范雎、吕不韦已经给他打了五个样了!这怎么不让注定要成为下一任丞相的李斯警惕长公子扶苏呢 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一想起聪慧灵秀的皇长孙不仅政令与他和陛下的思想一模一样,甚至还能为他与陛下想出来的方法进行精细的抛光、打磨,令其变得更加完善! 最最重要的是——小殿下的思想正确与法家紧密地站在一起啊! 无论哪一点都让李斯喜爱的不行! 即便小殿下非李斯的外孙,李斯也认定要豁出一条老命,在有生之年一定要把“皇长孙”给推到“皇太孙”的位置上! 眼下陛下重归青壮了,这健壮的体格子再高效执政三十年绝对没有问题! 三十年后,皇长孙正是年富力强的好时候!而长公子扶苏已经是五十岁的人了! 看看秦孝文王的经历岂不是已经给长公子提前做出榜样了吗? 秦昭襄王薨逝后,秦孝文王守孝一年、即位三天就薨了,秦庄襄王吓得先即位再守孝,可怜撑了不到三年,三十五岁就英年早逝了。 细细看来,孝文王和庄襄王起的最大作用就是把“皇帝陛下”给“传宗接代”的“接”出来了。 三十年后,五十岁的长公子扶苏体力跟不上、脑力跟不上,如何能与健壮的皇长孙争夺皇位呢? 陛下直接将皇位传给太孙,太孙像是陛下追封庄襄王为“太上皇”一样直接册封长公子为“太上皇”,岂不是皆大欢喜? 李斯越想心中越喜悦,伸手推开木窗,瞧见夜空之中皎洁的明月与满天繁星,只觉得开阔不已! 三十年的太孙常有,三十年的太子可不常见! 待到冬日岁首时,小殿下年满周岁了,他,李斯,势必要做第一个在朝堂上向陛下谏言请封“小安国君”立储为“皇太孙”的人! …… 一夜好梦的秦缨听着窗外的清脆鸟叫声,再度迷迷糊糊从小床上爬起来后,被乳母抱着去净房解决生理需求时,又熟练地打着哈欠睁开眼睛瞥了系统面板一眼,瞧见一夜过去后,攻略老李头的临时任务从“99%”又变成“99.99%”了! 完蛋了! 秦缨瞬间惊得瞪大惺忪睡眼,怎么都没想到老李头的自我攻略力度这么强! 一看到任务截止时间还有四个多月,而只差“0.01%”这个进行中的“蓝色任务”就能变成已完成的“金色任务”了! 昨晚只差“1%”就已经让他很难受了,这一大清早的只差“0.01%”了! 缨小胖墩儿忍不住想要抓着老李头的肩膀疯狂摇晃:[啊啊啊啊!老李头!你究竟在干嘛啊?!你是和“100%”这个数字有仇吗?!!] [啊?!说话?!] 第36章 下月控书 整整一个上午,当秦缨在府内被老李头那磨磨唧唧只差“0.01%”的任务进度条给折磨的欲生欲死,连在木地板上爬行锻炼都觉得差了那么一丝丝感觉时,烈日当空的六月艳阳天里,章台宫外殿的朝会上,热闹非凡。 百官们看着廷尉满脸自豪地捧着一卷褐色竹简,情绪充沛,高声阅读完昨日下午皇长孙殿下在章台宫内对皇帝陛下提出来掌控民间的书籍、统一庶民思想的“四步走控书令”后,因为太过震惊,即便知道这高明的法子是玄鸟教导给皇长孙的,可是思及皇长孙那未满周岁的婴儿年龄,满朝文武还是瞬间错愕的瞪大眼睛,变得寂静一片,整个凉爽的大殿也霎时变得落针可闻。 原本正打算等李斯话音落下后,就继续义正词严、言辞激烈、大力抨击李斯的一众儒臣们在认真听完李斯宣读的内容后,全都懵了,甚至几个平日里只会死读书的酸儒们此刻也不禁蹙着眉头、面面相觑,属实是不能昧着良心诋毁这“控书令”不行。 作为老秦贵族领头羊的老丞相王绾更是震撼地瞪大了两个昏花的发黄老眼,淳于越也不敢置信地用手揪掉了几根下颌上的斑白胡子,着实是没想到皇长孙那般小小一个孩子竟然会把李斯手段粗暴、一经实施注定会遗臭千年的“焚书令”给包装、优化成如此高贵的模样! 第53章 瞥见李斯将手中捧着的那卷竹简恭敬地递给黑衣宦者后,就咧着嘴捻须笑,那张笑容灿烂的都快皱成一张盛开菊花了的老脸,真是把淳于越给看得瘆的慌,内心深处却忍不住有些发酸了。 他淳于越明明才是长公子扶苏的老师,而李斯可是长公子的政治死对头!但是皇长孙身为长子子的长子竟然被李斯这个狡猾的老小子给悄悄蛊惑了,倾心倾力地帮助李斯而不帮他! 心中气闷的淳于博士一看到李斯那张得意洋洋的老脸,就忍不住在心中疯狂腹诽: [李斯这老小子此番可真是赚到了啊!等到控书令的事情正式实施后,一座座图书馆拔地而起,建成了,民间无数想要读书认字的人都跟着此道政令受益后!也不知道陛下和李斯的名声得好成什么样子?!陛下的名声好那是应该的,可李斯这个老小子何德何能他也配!] 一想到李斯会因为这桩实行之后注定青史留名的大功劳而流芳百世,淳于越就羡慕、嫉妒、恨的牙痒痒! 艳羡李斯好运气的儒臣不止淳于越一个,王老丞相也不禁瞥了李斯一眼,只觉得自己这个后继者真是手段高超,不过他毕竟已经很年迈了,心力也不剩多少了。 想到小安国君长子长孙的身份,十分拥护皇长子地位的王老丞相还是连忙对着上首的始皇惊喜地俯身称赞道: “陛下,长孙殿下真乃是天赋异禀的麒麟儿!这控书令逻辑清晰,环环相扣,实操性强,效果还好,以老臣之见,真真是妙策中的妙策!老臣万分赞同小安国君提出来的控书令!” 一听到王老丞相的话,其余拥护嫡长子继承制的儒臣们也像是回过神来了,赶忙纷纷跟着朝着上首俯身,齐齐拜道: “陛下,长孙殿下提出的控书令确实妙不可言,臣等也赞同。” 看到下面前段时间还在朝堂上言辞激烈,恨不得当场撞柱来强烈反对,给李斯的“焚书令”蒙上一层血色的儒臣们,此刻听了孙儿提出的“控书令”后就争先恐后的表达称赞,始皇在心中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狭长的凤目深处又涌现出了浓浓的自豪。 他握着宦者呈递上来李斯昨夜所写的褐色竹简,对着自家廷尉朗声笑道: “既然诸位卿家们对长孙缨所提出的‘控书令’没有异议,那么控书一事朕就交给廷尉全权负责了。” “斯卿,朕希望下个月初就能向天下诸郡宣扬朝廷预备征收七雄典籍,编撰《大秦知识宝典》的政令,号召广大庶民们主动找里长捐书、献书,你可有什么为难之处” 李斯闻言赶忙激动的俯身回答道: “老臣多谢陛下的信任。” “陛下,老臣目前并无任何难处,一定会在下个月初前将一切准备工作做好,势必会拼尽全力将控书一事给办的尽善尽美,不堕了玄鸟与皇室的英名。” “善!” 始皇喜悦地笑着抚掌赞叹。 “唉!” 在木地板上爬累了的秦缨一骨碌就翻身躺在坐席上将系统任务面板重新调了出来,想看一看一上午过去了,攻略李老头的那个“99.99%”的任务进度条变成“100%”了没有。 然而,当他熟练的戳进任务栏时,却发现上面不动下面动。 攻略李老头的任务进度还是死死卡在“99.99%”这个数字上不动弹,可是下面一个蓝色进行时的任务进度条却有动静了。 缨小胖墩儿遂将面板拉近,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大秦舆论我做主”的任务进度从“20%”升到“25%”了。 考虑到此刻的朝会时间,他不禁用小手摸了摸软乎乎的下巴,暗自猜测,想来是大父在今日的朝会上说了“四步走控书令”的事情。 李斯“焚书”的想法会激起儒臣们的激烈反对,还会招致万千骂名。 可是他提出来的只控书、收书、给书籍分级展示的法子不仅没有破坏书籍,还好好保护了书籍,儒臣们若是再跳脚反对,那就怎么着都说不过去了。 被老李头那磨磨唧唧的性子给折磨得食欲不振的秦缨总算是感觉有些许安慰了,瞧见母亲来找他用午膳了,秦缨立刻咧着小嘴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 母子俩坐在偏殿之中用午膳,王灵瞧着自己儿子摸着小肚子等待乳母给他喂饭。 想到乳母说的早膳时皇长孙不知怎么的,竟然比平日里少了一半的饭量,她不由有些担忧的伸出右手用柔软的掌心摸了摸儿子的额头,发现小胖墩儿的体温正常后,遂放下心来看着小家伙困惑地出声询问道: “缨,你是怎么了今日早膳时怎么吃的那般少” 秦缨看着母亲眨了眨眼睛,咿咿呀呀地回了两句小奶音,神情颇显得有几分苦闷,他能说早上用膳时他那小小的强迫症犯了吗? 只要一看到李斯那只剩下“0.01%”就不动弹了的任务进度条,他就浑身刺挠,若是系统写明原因的话,他还有盼头,可是根本就没有任何原因说明,他也猜不到老李头的心思,看到一个任务明明就要完成,偏偏只差那么一丁点儿挂在那里,让他没办法把这项任务利落的从心弦上完整地摘下来,他就觉得难受,浑身不舒服。 瞧着儿子挥舞着两只小手连说带比划了半天,不懂婴语的王灵只能叹息一句安慰道: “缨,你再忍忍吧,你的年龄实在是太小了,用不了太多冰。” “咸阳的夏日就是很热的,等再熬一 个多月,天气慢慢入秋了,温度就舒服了。” 秦缨蔫巴巴地点了点毛茸茸的小脑袋,他确实热,但不是体感热,是心热! 李斯! 李斯! 这个磨叽的小老头!今日别让他瞧见他!要不然他分分钟迷死他,将他百分之百给彻底攻略了! 秦缨吃了半饱,气了半饱,可是等在净房内舒舒服服洗了个温水澡,听着窗外喧嚣的蝉鸣声,小家伙没一会儿还是香甜的呼呼大睡了。 正中天的大太阳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往西滑落了些。 下午时分,戌时初,等秦缨迷迷糊糊从紫檀木小床内午睡睡醒,摇头晃脑地爬起来后,入眼又看到了赵高那张熟悉的脸。 熟悉的时间点,熟悉的场景,赵高熟悉的俯身动作,以及从他口中说出来的那句语气带笑却不失恭敬的熟悉开场白: “小安国君,您终于睡醒啦!陛下念着您,特意派微臣前来接您入宫伴驾呢!” 秦缨打着哈欠点了点毛茸茸的小脑袋,昨日离宫前就和大父约定好了,今日下午还要继续献上第三、第四件宝物呢。 惦记着第四件宝物的巨大影响力,以及入宫后要说的话,秦缨也不敢耽搁,赶忙伸出两条短胳膊被夏乳母快速抱到净房内清洗打理好,换上干净的尿不湿,就告别母亲,被赵高抱着,带着夏乳母,匆匆往宫里去了。 约莫一刻多钟后。 他被赵高抱着来到章台宫内殿门口,隔着墨玉珠帘和舆图屏风就听到里面语气松快的讨论声,似乎今日内殿里有不少人 秦缨怀揣着好奇心,发出一声欢快的喊“大父”的小奶音。 甫一被赵高抱入内殿,看清内殿之中的景象后,他就忍不住惊讶的微微瞪大了丹凤眼: 一个老头,两个老头,三个老头…… 咿——这是做什么呢? 群英荟萃老头开会 正当秦缨目含惊奇的打量着内殿坐席上一众瞅着他看的陌生老头时,就瞧到老李头像是一阵风般快速冲到他面前,欣喜地对他俯身拜道: “老臣多谢小殿下昨日教给老臣的控书令!” 看到老李头脸上的灿烂笑容,为了能百分百攻略小老头的缨小胖墩儿也立刻凤眼亮晶晶的盯着老李头咧嘴笑,果然瞧见老李头眼睛一亮,笑得更加灿烂了。 秦缨立刻用意念调出来系统面板,直戳任务栏,在小胖墩儿的万千期待之下只见——“我就是这条街最靓的仔”的任务进度条从【99.99%】生生跳成了【99.999%】。 笑的灿烂又明媚,思忖着肯定要把老李头给百分之百迷死的缨小胖墩,嘴角高高上扬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 第37章 攻略五臣 哼!好你一个扣扣搜搜!磨磨唧唧!拖拖拉拉!犹犹豫豫!并并夕夕的老李头! 可恶!爱玩极限拉扯是吧? 爱玩“你逃我追!你注定插翅难飞!”的傲娇戏码,是吧?! 看到在自己迷人的灿烂笑容之下,光荣的从“99.99%”跳成“99.999%”的任务进度条,秦缨只觉得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头皮发麻,关键是脑海中还响起了系统平平无奇的机械电子音: 【恭喜宿主!宿主实在是太有实力了!仅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将攻略廷尉李斯的任务完成了99.999%,一举超越了99.9999%的别的系统宿主!希望宿主再接再厉!只差0.001%就能圆满完成临时任务——“我就是这条街最靓的仔”!】 【这一年!你一定要成为咸阳城王城大街上最靓的仔!】 [砰!] 第54章 心中憋闷的缨小胖墩儿只觉得自己小小的强迫症又犯了,一气之下直接将任务栏给强制锁屏了三个月! 眼不看为净! 他撇着小嘴、隐晦的瞪了一眼,面前咧嘴笑得像朵盛开菊花一样的老李头,而后就将灿烂的笑容投向了自己坐在上首漆案旁的大父。 莫名其妙被皇长孙瞪了一眼的李斯忍不住迷茫的眨了眨眼睛,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着装,没有毛病,一如既往,很得体啊。 虽然不明白皇长孙为何突然对他不笑了,目的达成的老李头还是心满意足地转身回到自己坐席上,并且给在场的几位同僚们投去了一个隐晦的眼神:[瞧见没有,皇长孙殿下是先遇上老夫的!尔等表面上看着是差了一步,其实实质上是差的远了!] 瞧见孙儿脸上的灿烂笑容,上午朝会上孙儿的“控书令”可是大出风头了,心情分外美妙的始皇也笑着对小家伙招了招手,愉悦道:“缨,坐到大父这儿来,你昨日下午提出的控书令可是帮助大父解决了分外棘手的一件政事,你瞧,这几位卿家都是想要见一见你的。” [咿——来见我的?] 秦缨听到大父这话,下意识又将目光投向了坐席之上的陌生男人们,这次看仔细了,加上李斯在内一共有五个老头、一个壮年男子。 赵高看到始皇的动作后,也立刻三步并两步地踩着御阶往上,将怀中软乎乎的皇长孙送到了陛下身边,又垂首退下了。 秦缨挨着自己大父坐下,看到下方一群老头直勾勾打量自己的目光,他也跟着望了过去。 瞧见自己孙儿如此不怯生的模样,始皇眼中的笑意就变得更浓了,遂抬起右手指着下方的几位重臣给孙儿一一介绍道: “缨,这位是我们大秦的太尉,尉缭,缭卿。” 被陛下当众点名的太尉缭也忙从坐席上站起来,对着满脸好奇瞅着他的小奶娃俯身行礼道: “大梁人尉缭拜见小安国君。” “咿呀!” 秦缨忙学着大父往昔的模样,抬了抬自己胖乎乎的小手。 看看太尉缭,再看看老李头,不得不说尉缭子,这个缭怼怼,虽然敢怼自己大父!但是看着长相就比李斯大气!瞧着是一个挺傲气的小老头。 将目光在尉缭子的脸上打量了几遍,认真记下魏老头的长相后,秦缨又听到大父朗声笑道: “缨,坐在缭卿身边的卿家乃是我大秦历经四位国君的纲成君蔡泽。” 瞧见蔡泽奇特的容貌果然与史书上记载的一模一样!缨小胖墩儿的瞳孔就忍不住微微扩张了一下,心中很是感慨,幸好蔡泽是生在了战国末期,在六国君主贵族们跟前蹉跎了一圈后,最终还能靠着才华进入秦君的眼。 若是生到依靠科举做官的朝代里,单单靠着蔡泽这走在路上,引得路人们百分之二百回头率的奇特容貌,即便他再有才华估计也挺不到殿试那关!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蔡泽家境富裕,因为奇特的容貌,从小到大,早就看够各种各样人的目光了,但他坚信自己的奇特面容必然会让自己有一番奇遇的!早年间周游六国虽然让他碰了许多壁,却并未令他生出容貌自卑来,后来入秦后,更是凭借着高超的政治智慧,一直从秦昭襄王手下混到了当今始皇手下,靠着五年之内秦国连薨三位秦王、一直守不完的国孝,变成了四朝老臣,运气也是相当不错了。 瞧见在陛下话音落下后,面容稚嫩的皇长孙就微微张着小嘴看自己,清澈见底的丹凤眼内对自己的奇特容貌没有任何异样,只有些微感慨。 他虽然不知道这般丁点儿大的小奶娃究竟看着自己的容貌感慨出了个啥,但还是落落大方的从坐席上站了起来,声音平和地冲着上首的小奶娃俯身拜道: “纲成人蔡泽拜见小殿下。” 秦缨笑着点了点头,转而又将视线投向了下一个小老头。 这次,不用大父再开口,陌生的小老头就直接从坐席上站起来俯身对着他做起了自我介绍: “上党人冯去疾拜见长孙殿下。” 秦缨眼中滑过一抹了 然,再度点了点头,原来这位就是等王绾退休后,在朝堂上与李斯一起担任左、右丞相的冯去疾啊! 秦朝在乘车方位上是以“左”为尊,以“右”为卑的,但是在其他方面,总体上都是以“右”为尊的。 名义上似乎冯去疾这个“右丞相”要比李斯这个“左丞相”更加尊贵一些,但若是论“圣宠”和“实权”的话,冯去疾是比不上李斯的,未来真正的文官之首也是李斯而非冯去疾。 缨小胖墩儿依稀记得昔日秦军在长平之战中拿下韩国的上党郡后,上党郡郡守冯亭的后人就原地一分为二,一部分背井离乡去了赵国生活,出名的就有后来“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中的“冯唐”,而另一部分则留在了上党老家,成为了新秦人。 冯去疾就是冯亭留在上党的后人,他在不久后能被大父封为“左丞相”,想来和王绾一样,是靠着“秦人”的身份以及“贵族”的出身,能力固然是占了一方面,更多的,大父将他封为“右丞相”也有几分稳住老秦贵族当吉祥物的意味吧? 等冯去疾坐下后,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也跟着站了起来。 总算不是陌生小老头了,秦缨满脸感兴趣的看着面前长得高高大大、肤色略黑的壮年男子,只见男子一开口就是一口秦腔,对着他俯身拜道: “微臣章邯现在在少府任职,拜见小安国君。” 原来这人就是章邯啊!未来的大秦少府! 秦缨凤目一亮,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章邯。 自认在这大殿之中已经与小殿下有了深厚情谊的李斯一直在观察着小皇孙脸上的神情,他看了一小会儿,忍不住有些诧异,难道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感觉小殿下像是知道自己这几个同僚的名字似的,只是一时半会人脸和人名对不上号罢了? 是他太敏感了?还是玄鸟已经在梦中给长孙殿下讲过如今朝堂上的重臣们了呢? 不知老李头敏感心思的秦缨刚将目光从章邯身上移开,紧挨着章邯坐的最后一个小老头就满眼放光地从坐席上站起来,对着秦缨俯身拜道: “齐人淳于越拜见长孙殿下,长孙千岁千岁千千岁!” 听到来人竟然自报为“齐人淳于越”,秦缨忍不住对着这个笑得一脸便宜的小老头一看、再看、三看! 原来这个就是将自己倒霉爹忽悠的“找不着北”的淳于博士啊! 惹! 秦缨刚抿着小嘴、矜持地点了点头,脑海中又响起了系统自带欢快bgm的机械电子音: 【经系统检测!宿主实在是运气爆棚!一个将大秦现实与后世想法完美结合的“四步走控书令”在今日朝会上一经廷尉李斯宣扬后,瞬间让满朝文武都震撼不已,对皇帝陛下十分的艳羡,纷纷在心底里生出了“生孙当如皇长孙”的想法!】 【系统检测到,宿主已经在机缘巧合下与始皇覆灭六国的创业天团认识一小撮人了,请宿主完成临时任务——“迷人的我,不说话!”!】 【任务要求:请宿主用独特的人格魅力,在六个月的时间内彻底百分百攻略太尉缭、纲成君蔡泽、右丞相冯去疾、少府章邯、长公子之师淳于越,让五人在心目中与李斯生出来一样的想法:皇长孙实在是太优秀了!与其费劲地推“皇长子”为“皇太子”,不如推“皇长孙”做“皇太孙”吧!】 【任务奖励:宿主顺利完成任务后,奖励0.5枚盲盒币!】 [什么?多少???] 秦缨听到攻略五个臣子却只奖励给他“零点五个盲盒币”的话后,只觉得眼前一黑,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单单知道系统很抠门,但不至于抠门到这个地步吧! 小家伙下意识急急忙忙戳开任务栏想要看看刚刚发布的临时任务,只见任务栏上一团模糊的马赛克,马赛克之上有个大大的红锁与感叹号,下方还有一小段醒目的黑色方块简体字和一个金灿灿的倒计时—— [经系统检测,宿主秦缨主动锁上了系统任务栏请在“九十一日,二十三个小时,五十八分,三十六秒”之后再来查看任务栏,满意后请给好评哦,亲~] 秦缨见状眼前是真的一黑,“身小体软”“穿着精品尿不湿”“浑身奶膘”的小胖墩儿“咚——”地一下就像是坐不稳了似的,直挺挺地往后面倒。 第38章 茶叶地球 始皇眼角余光瞥见后,不等站在大柱子前的赵高瞪大眼睛想要冲过来扶人,就忙伸出大手把差一点点后脑勺亲吻木地板的孙儿给扶着后背坐稳了。 哪曾想,小家伙被他扶稳后的反应却着实十分奇怪。 只见自家孙儿仰着毛茸茸的小脑袋,用颤抖的小手指了指下方刚刚做完介绍的臣子们,而后就委屈巴巴、嘴唇颤抖地看着自己,凤眼湿漉漉地用小奶音咿咿呀呀道: 第55章 “啊呀……”(大父,太便宜啦!) “便宜?”始皇闻言不禁长眉微蹙、困惑极了,顺着孙儿手指的方向看了看下方同样一脸懵的臣子们,忍不住捋着下颌上的青黑色短须对着孙儿好笑地解释道: “缨,不便宜了,他们都是朝中拿着极高俸禄的国之重臣呢。” 初次看到皇长子殿下,也是初次看到爷孙俩明明语言不通,还能神奇交流的尉缭、蔡泽、冯去疾、章邯、淳于越,不由深深沉默了,他们发现自己根本听不懂上方的皇家爷孙俩究竟是在说什么奇奇怪怪的对话,面面相觑一番后,下意识齐齐将目光看向了李斯。 善于领悟圣意的李斯其实这次也没看懂爷孙俩究竟是在干什么,但瞧见五位同僚望向自己的目光,还是忙作出一副恍然大悟、双眼发光的模样,仿佛是突然领会到一种无法言说的奥秘真理了一样。 作为李斯政治死对头的淳于越也是最了解李斯神情的,一看到李斯这表情,他就忍不住撇了撇嘴——[这老小子明明也没看懂!偏偏还要装作一副看懂了的模样,真是一个表里不一的大装货!] 始皇将下方六位臣子的神情尽收眼底。 秦缨也看到了六个人脸上截然不同的神情,他努力收起软乎乎的小肚子,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攥紧两个肉乎乎的小拳头,但是下嘴唇仍旧是控制不住地颤抖。 气啊! 真是要被不靠谱的盲盒系统给气的更胖了呀! 见过周扒皮,听过葛朗台,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抠门!如此吝啬!如此厚脸皮的!扒朗台傻瓜半成品系统! 谁家正经系统会将攻略五位历史名人的奖励设置成“0.5枚盲盒币”?!好家伙,平均下来,坐在下方的五位大臣感情每人就只值“0.1枚盲盒币”?! 这般投资极多,回报还极少的临时任务别说是苍蝇腿了,连蚂蚁腿都称不上! 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六个月,费劲吧啦的拿下四个小老头加一个壮汉子,只能获得可怜兮兮“0.5枚盲盒币”,缨小胖墩儿就有点儿想摆烂!在这之前无论他对下方这五位大臣带有何种色彩的历史滤镜,此刻都碎成了渣渣! 巨大的对比之下,他再看向磨磨唧唧的老李头,都觉得这小老头变得因为极其“金贵”,而显得“清新脱俗”了起来。 瞧见皇长孙将视线在自己的几位同僚之中巡视了一遍,随后又聚焦到了他身上,李斯就像是饮了一大杯凉丝丝、甜滋滋的御赐冰镇甘蔗汁一样,忙从坐席上站起来,对着上首的祖孙俩俯身拜道: “小殿下,您昨日向陛下与老臣展示的天外尿布和直辕犁、曲辕犁的图样,简直是神乎其神!已经让老臣大开眼界了!不知今日老臣是否还有荣幸能看到您昨日离宫前所说的 第三件、第四件玄鸟赐下的宝物呢?” 听到李斯的话,其余五位大臣也“咻——”地一下将视线聚焦到了上方稚嫩的小皇孙身上,想要看看皇长孙究竟有没有传言中的那般得天所爱,那般神奇。 秦缨见状也忍不住眨了眨丹凤眼,下意识仰头看向自己大父。 始皇也伸出大手轻轻摸了摸孙儿圆润的后脑勺笑道: “缨,这几位卿家都是国中栋梁,让他们也见一见玄鸟赐下的宝物,无妨的。” 听到大父如此说了,缨小胖墩儿立刻点了点小脑袋,而后“唰——”地一下就从空间中把一小罐大红袍茶叶给取出来了。 整个动作干脆利落的也不过一瞬的功夫,尉缭、蔡泽、冯去疾、章邯与淳于越根本都没有反应过来呢,就看到小皇孙的小手中已经捧着一个和他的小圆脸差不多大的银白色圆柱体了。 瞧见第三件天外宝物出现了,李斯、赵高也下意识往前微微探了探视线,想要看清楚小殿下手中捧着的罐子究竟盛着什么好东西。 始皇伸手接过孙儿兴高采烈捧给他的罐子,下意识用手指捏了捏罐壁发现这材质似乎是一种金属,但看着又不像是银,不由视线下移对着孙儿好奇地询问道: “缨,这是什么东西?这个罐子又是用何种材质制作的?” 秦缨仰着小脑袋,凤眼发亮地连说带比划道: “啊咿呀……”(大父,这个罐罐名叫“锡罐”,是一种无害的金属,能够防水防潮,里面盛放的是一种名叫“茶叶”的饮品。) “锡罐?茶叶?饮品?” 始皇蹙眉念叨着从孙儿口中听到的,三个似乎根本联系不到一块的词语,边翻来覆去的打量着手中的金属罐子,边疯狂地调动着脑海中的海量知识。 下方的几位臣子们也都在拧眉思索这三个词。 在少府任职的章邯与其余治国的臣子们相比,懂得的庞杂知识相对较多,他苦思冥想了片刻后,突然灵光一闪看着始皇手中罐子,有些不太确定地拱手猜测道: “陛下,微臣依稀记得早年间在巴国、蜀国那里,曾有巴人、蜀人会揪一种树的叶子来泡水喝,那叶子似乎就叫茶叶,千年前,巴国还曾将这种叶子当作贡品献给周天子,不过好像是口感不太好,就一直没有传开。” 听到章邯的话,始皇也想起来巴国的史书上的确是有这种记录的,遂握着手中的罐子对着孙儿好奇道: “缨,章卿所说的话可是对的?这里面盛的茶叶是一种树上结出来的叶子吗?” 秦缨忙点了点小脑袋,不等大父惊讶就咧嘴笑着兴奋地阿巴阿巴道: “啊啊啊咿呀……”(大父,您可不要小看了这罐子茶叶!玄鸟对孙儿说,茶叶可是一种极其好的饮品!往小了说,若是您平日处理政务时累了、困了,只要用小镊子从罐子中夹几片茶叶用沸水冲泡,喝下泡出来的茶汤就能提神醒脑、精神百倍!常饮茶还对身体好!往大了说,若是朝廷掌握了种茶、采茶、炒茶、制茶的法子后,还能把茶叶包装成一种高雅的商品来卖!不仅大秦的贵族富户们喜欢,那些待在塞外的胡人们若是喝了茶汤后,也会对茶叶爱得不要不要的!) “咿呀啊……”(玄鸟说,胡人们整日吃肉喝奶,他们喝茶能够解腻,帮助他们润肠,但是偏偏他们那里的地盘不仅气候干燥,土壤条件也不适合大规模种植茶树,若是咱们大秦能够把制作好的茶叶罐子送到塞外,让胡人们养成饮茶习惯了,就能让他们用膘肥体壮的骏马和肥羊来交换啦!) 始皇闻言,狭长的凤目瞬间就亮了起来,不敢相信地低头看着手中的茶叶罐,没想到这小小的罐子竟然有如此妙用。 若是能靠着茶叶来控制住塞外的胡人,先给他们免费送茶叶、低价卖茶叶,等那些胡人们慢慢染上茶瘾,无法自拔后,再立刻提高价格,让胡人们用金饼、铜产、战马、肥羊来交换,继而逐步拿下塞外的地盘,是不是有一日就能找到《山海经》中描述的居住在“昆仑之丘”掌管着“不死树”、能炼制出“不死药”的“西王母”了? 始皇凤目微眯,他可是牢牢记得,孙儿先前只说过大秦的方士炼制不出来长生不老药,但《山海经》可是自古流传下来的典籍,总不可能胡诌吧?!人间方士炼制不出长生丹,西王母又怎么可能炼制不出来呢? “哈哈哈哈哈。” 看到大父突然凤目极其明亮,表情分外愉悦地握着手中的茶叶罐子朗声笑了出来,秦缨丝毫不知道短短片刻功夫,自己大父就又突发奇想,不仅将不久前刚刚被自己用言语给无情敲碎的长生梦用丰富的想象力给原地收拾了收拾,重新复活了,甚至还根据古籍有理有据、逻辑自洽地直接找到了另一条通往长生不老美梦的刁钻之路。 瞧见陛下脸上这丝毫不掩饰的喜悦模样,跪坐在下方的几位大臣心中也有数了,明白那早年前巴国、蜀国的人爱用来泡水喝的茶叶子,虽然口感或许不太好,但却的的确确是一种好东西! 果然,始皇也没让自己几位重臣等太久,喜悦的畅笑声结束后,就对着几位重臣将孙儿用婴语所说的内容用雅言给精准地翻译出来了。 作为在场最佳捧哏的李斯,一听这话,也忙笑容满面地高兴接话道: “陛下!那这真是可喜可贺啊!咱们应该立刻给巴蜀之地传消息,让当地的郡守派人多多收集一批茶叶送到咸阳来。” 始皇笑着颔了颔首,将手中的茶叶罐递给赵高,赵高忙快步上前,躬身接过,仔细地收好了。 秦缨瞧见大父如此喜爱茶叶,被傻瓜系统惹出来的气愤心情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不着痕迹地看了下方的淳于越一眼,随后就凤目极其璀璨地扯着大父的黑色丝绸宽袖高兴道: “咿呀啊……”(大父,缨接下来要给您献上的第四件宝物体积有些大,御阶之上或许会放不稳,咱们得去下面,将宝物放到地板上。) “哦?是吗?” 长生梦再度复活,心情万分美妙的始皇,一听到孙儿这话,也当即嘴角上扬地抱着孙儿从坐席上起身,踩着御阶缓步往下。 第56章 几位臣子们见状也忙从坐席上站了起来,下意识绕过案几走到了木地板中央,期待地等着。 秦缨摆了摆小手示意围过来的几个小老头站的稍微远了点之后,就兴奋地“啊”的奶声奶气大喊了一声,两只小手一挥。 只听“砰——”的一声响,一个高约三米、流光溢彩的精致大摆件就凭空出现在了光滑的木地板上。 继一大箱子天外尿布后,始皇、李斯和赵高这是第二次在章台宫内殿中,看到孙儿/小殿下拿出来这般高、这般大的宝物。 “这……” 始皇看清面前大摆件的模样后,不禁瞳孔一缩。 李斯、蔡泽等人也惊骇的瞪大了眼睛。 只见一个长约一米五、宽约一米五、高约一米的紫檀木方台上,顶着一颗直径约莫一米八的圆润大球。 大球被一根长棒贯穿,微微倾斜,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制作的,竟然看着流光溢彩,闪着不同颜色的光,当窗外金色的光线照耀上去后,球体表面竟然还显现出几分玉石的光泽! 入目,最显眼的图案就是紧挨着一大片蔚蓝色区域的,一块不规则的黑色形状,其上用金色的大篆字体写着“秦”字,黑色之中还有数条红色的线条,或长、或短的红线将黑色区域歪歪扭扭的划分出来了不同的区域,其上用同样的金色小字逐个标注出来了陇西、上郡、巴郡、蜀郡……雁门郡、代郡、上党郡……三川郡、琅琊郡……辽东郡、齐郡等地区,显然是如今天下的舆图! 始皇凤目微张,心脏也跟着“扑通通”狂跳了起来,下意识转头看向伫立在内殿门口的巨大的舆图屏风,再看 看眼前这奇怪大球上的各种颜色的线条,仔细对比之下发现这球上描绘出来的图案确实是大秦如今刚刚统一的七雄舆图! 东边那一片蔚蓝色,应该是象征着齐地紧挨着的东海,而黑色的“秦”图案之下则是一条宽带形状的红色区域,红色区域从上到下分别标注着“瓯越”、“闽越”、“南越”、“西瓯”、“雒越”等字眼,刚巧就是如今秦人口中所称呼的的“百越”! 顺着“秦”的黑色领域往西看则是一片非常大的绿色区域,其上标注着“西域”二字,“西域”之内还有用数条金线划分出来极小的片区,上面分别写着“精绝”、“若羌”、“乌孙”、“楼兰”、“车师”等字眼,粗粗一数,约莫有三十六个小片区!再顺着这块绿色区域往上看,又是一片黄色区域,其上只写了一个“胡”字,“胡”字之上就是一大片白色的广袤区域,只横着书写了四个大字——“不毛之地”! 始皇眼皮子一跳,瞳孔剧烈的颤抖了几下,这,这好细致的舆图啊! 第39章 大大方方 这舆图是真实的吗? 在这细致舆图的衬托之下,甚至是他的“大秦帝国”都显得没有那么庞大了! 这几百年来,随着周天子势弱,隶属于周朝的各个大、小诸侯国就开始你打我,我灭你的伐交频频了,打到最近这一百多年的时间里,仅存的七雄,逐年纷争的战事已经打得混乱如麻了!怎么这西域竟然还林林总总伫立着几十个小国?若是开战的话,岂不是西域就要打得乱成一锅粥了? 胡人居住的草原上标注的文字更是离谱,草原更北的那一大片白色区域,明明面积那般广袤,为何要用大篆标为“不毛之地”? 西域南边那块通红色的倒三角区域标注的“孔雀王朝”又是什么国家?难道那里的国君是靠着养孔雀起家的? 始皇搂着怀中软乎乎的孙儿,无意识抿紧双唇,边沉思,边用犀利的目光盯着大秦黑色区域周围的不同色块一寸一寸地仔细看过去。 李斯、蔡泽、尉缭、章邯等人也慢慢看出门道了,几位重臣忍不住微微吞了吞口水,面面相觑,霎那间的功夫,肚子中就憋出来了一箩筐的问题。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儒臣,淳于越是最先没能憋住自己心中问题的,自认为是长公子的老师,同皇长孙也自带一层关系的他不由双目圆睁,满是愕然地看着陛下怀中的小家伙,声音发颤地蹙眉询问道: “小殿下,这奇怪的大摆件究竟是何物上方画的图案是否为如今天下的舆图?若是舆图的话,为何不绘在屏风之上,反而要绘画在这圆润的倾斜大球上?” 正凤目发亮盯着秦朝版地球仪欣赏的秦缨,乍然听到淳于老头的“一连三问”,不禁转头看向了他。 始皇闻言也从自己发散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低头看着怀里的孙儿,等待着孙儿的回答。 瞧见大父眼神中的新奇与诧异,秦缨立刻如同祈祷一般,在大父怀里高高举起两条短胳膊,欢呼雀跃地用小奶音,仰着毛茸茸的小脑袋,阿巴阿巴道: “咿呀啊……!”(大父!玄鸟赐给孙儿的第四件宝物名为——地球仪!玄鸟说,正因为我们现在都生活在一个名叫“地球”的大球上,所以才把整个世界的舆图都画在大球上的!!!) “什么?!” “缨,你说玄鸟告诉你,我们正生活在一个球上?” 怀揣着无限期待的始皇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会从孙儿口中听到一个如此离谱的回答,震惊之下,凤目瞪大,直接失声喊了出来。 正直棱着双耳认真分辨婴儿语言的李斯、尉缭、章邯、蔡泽、冯去疾、赵高听到陛下喊出来的话后,也都瞬间惊得瞳孔地震,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从骨子里相信“天圆地方说”的淳于越更是当即拧眉,看着欣喜的小皇孙,神情肃然地强烈反驳道: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小殿下,您年龄太小了!必然是听错亦或者是理解错玄鸟的话语意思了!” 秦缨:“” “陛下!小殿下说的话显然是胡闹的!咱们脚下踩着的土地明明是方的,头顶之上的蓝天明明是圆的,天圆地方的说法从古至今,流传已久,我们怎么,怎么可能会生活在一个圆球上呢?” “这种说法简直是违背圣贤学说的滔天大缪!” “再退一万步来将,若是我们真的站在一颗圆球上的话,岂不早就要掉下去了?” 听到死对头语气激烈叭叭叭秃噜出来的一长串气话,李斯也将自己的视线从黑色的大秦舆图上艰难地收了回来。 看了看陛下,又眼神复杂的看向皇长孙,即便平日里淳于越每说一句话,他都下意识想要跟着怼一句话,进行反驳。 可是小殿下刚刚说“住在球上”的话实在是听着过于离谱,也过于惊悚了些!他纵使是想要激情开口帮助小殿下怒怼淳于越,都觉得向来不做人、还得理不饶人的淳于老小子这次说的话还真特娘的有一定道理啊! “天圆地方说”是当今绝大多数秦人们都秉持的天地观,秦缨即便听到淳于老头强烈质疑、反驳自己的话了,也没有生气,但透过淳于越一个人,却仿佛看到了平日朝堂上一群嘚啵嘚啵反对自己大父的儒臣们了! 确实,这波人挺烦人的! 小胖墩仰头看了看自己长眉紧蹙、同样满脸写着不敢相信的大父,遂鼓着软乎乎的脸颊,蹙着小眉头,对着面前几个仿佛青天白日里撞鬼了一样的小老头一句迅哥的经典名言: “啊呀啊……”(从来如此,就都对吗?) 听到陛下同步翻译出来婴儿的小奶音,几个小老头脸上的神情变得更懵了,淳于越直接气得闭上了眼睛。 作为六臣之中唯一的壮年汉子,兴许是年轻接受能力比较强,章邯看着小殿下胸有成竹的自信模样,没有像淳于越那样直接语气激烈的驳斥,反而对着小皇孙拱手好奇地请教道: “小殿下,您能再给臣等仔细地讲一讲这个球,哦不,这个我们生活在地球上的事情吗?” 瞧瞧浓眉大眼、神情期待的章邯,再看看斑白眉头快拧成蝴蝶结的淳于老头,谁讨喜、谁讨厌,瞬间高下立判!秦缨也顺着章邯递过来的台阶,仰着小脑袋对着自己大父连说带比划道: “啊咦咦啊呀……” (大父,孙儿没有胡说,玄鸟说——天圆地方说的想法是错误的,咱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其实非常非常的大,在大秦之外,还有更大的土地,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国家同时存在着……) 始皇边认真听着孙儿给他讲述的新奇知识,边对着面前的几个臣子做着一字不漏的同声传译: “……我们生活的地球内部有一种看不见名叫‘地心引力’的力,正是因为有这种力量的吸引,故而我们这些生活在地球上的人才不会高高飘起来,双脚离开地面。” “若是一个人从咸阳出发一直往东、或者往西走,总有一天他会绕着地球环行一重重新回到原地的。” “若是这个例子不方便证实的话,玄鸟还说,可以想一想住在海边的人,他们看到从海上驶来的船只时,往往都是先看到船的桅杆,等船只驶近了才能看到船的其余部分,倘若脚下踩着的土地是方的,那么会直接看到整条船身……” 第57章 “……地球每时每刻都带着我们,一直 在围绕着天上太阳旋转的同时,还在自行转动,前者名为‘地球公转’,后者名为‘地球自转’,地球公转一周需要一年时间,自转一周需要一天的时间……” 听到陛下一段段翻译出来的婴语,这一句句闻所未闻的话语,不仅让李斯、尉缭、蔡泽、冯去疾、章邯、赵高听得眼睛瞪的越来越圆,连嘴巴都无意识张开了。 从小到大形成的固有天地观,有一日突然被玄鸟假借一个小奶娃之口告诉他们——其实“头顶上的天不是圆的,脚下的地也不是方的”,这放在任何一个大秦人身上,都不亚于正经历着一场山呼海啸般的认知地震。 淳于越更像是痴了一样,老脸通红地嗫嚅道: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能够不遗余力地想要劝皇帝陛下恢复古法,将秦朝重新变成周朝,淳于越的思想自然是既顽固又守旧的。 他下意识想要再次反驳这更加细致的“地球”观点,但身为从东边而来的齐人,他的脑海中也不自觉地根据陛下翻译的话语,回想起年轻时在齐国海边看到那些从海上打鱼回来的小船,确实是先看到了船的桅杆,再慢慢看到其余部分的。 [难道我们脚下踩着的东西,真是一个不断转动的大球] 这一刻,满殿人的目光都又齐齐移动到了那个五颜六色、流光溢彩的“地球仪”上面,无论是谁,无论来自哪个地方,此时脸上的神情都复杂的很。 秦缨挑拣着地球相关的重点知识科普完,就乖乖闭上小嘴巴,静静地等待着在场大人们的反应。 恰在此时,脑海中再度响起了机械电子音: 【“滴……”】 【经本系统检测,由于宿主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将“秦朝版的地球仪”献给了始皇帝,引起了在场大秦君臣们的强烈认知地震!】 【百闻不如一见,在章台宫内,初次见到宿主真面目的尉缭、蔡泽、冯去疾、章邯,在见识到地球仪,听完宿主的科普语言后,在巨大的震撼之下,对宿主的好感度直接“唰——”地一下子从“15%”一增加到了“40%”的好感,四位臣子们都认为外界关于皇长孙的传言果然不虚!皇长孙虽然幼小,但的确是一个分外灵慧、得天所爱的小孩儿,相信宿主未来必将不可小觑!】 【相反的则是,因为长公子扶苏的关系,原本对宿主有“40%”天然好感度的淳于越,在听完地球的观点后,觉得宿主实在是一个十分跳脱的小婴儿!身为长公子的长子,却没有沾上半点儿长公子的稳重!对宿主的好感度一下子降到了“10%”!】 【请宿主再接再厉!若是有一个臣子的好感度降到0的话,临时任务——“迷人的我!不说话!”将自动宣告失败,任务失败后系统将倒扣50盲盒币!请宿主发挥聪明才智,早日拿下五个重臣!】 [不是吧?败一罚百!半成品系统还真是周扒皮!葛朗台啊!] 头次听到系统任务失败后的惩罚播报,秦缨心中骂骂咧咧的同时,还下意识错愕地看向淳于越,瞧着淳于小老头气得脸色通红的模样,心中颇有些莫名其妙。 怨不得,自己父亲是个犟种性子呢!淳于小老头也挺犟啊!看到自己不像他倒霉亲爹那么听他的话,遵循他的想法,就气恼了吗? 惹! 你以为你是谁啊?! 秦缨撇了一下嘴,仰头看着自己大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地球仪,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仗着淳于小老头听不懂他的话,小胖墩儿就直接当着小老头的面,给他大父上眼药: “咿呀啊……”(大父!您看这么大的地球,咱们大秦竟然只占了巴掌大的地方!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事情) “哎咿呀……”(玄鸟送孙儿地球仪时,还明确对孙儿说了这个地球仪有实时监控领土的功能,大父像覆灭六国一样,每多打下一块领土,地球上相应那块领土就会自动变成大秦专属的玄鸟黑色!) 同样觉得“大秦”不够“大”,正在心中琢磨着该先拿下哪部分临近色块好的始皇,一听到孙儿的小奶音恰恰好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狭长的一双凤目瞬间就亮了起来。 [宝物!真是宝物啊!竟然有长着眼睛会观察的神奇舆图!] 始皇满脸惊奇、凤目灼灼地看着面前高大又美丽的地球仪! 紧跟着,皇帝陛下又从自己乖孙口中听到了让他目光变得更亮的天才提议: “啊咦咦咦……”(大父,孙儿在家里时常常听阿父说淳于博士是一位很有才华的大臣,既然淳于博士懂得多,还会说话,缨认为大父应该派和淳于博士一样优秀的儒臣们担任咱们大秦的对外使臣,将他们全都派出都城!】 【让这些与淳于博士一模一样、能说会道的儒臣们通通为了大秦南下、北上、西行,用他们肚子里的学问,用他们的三寸不烂之舌,去教化那些不通礼仪的胡人、越人们!让塞外的胡人和南面的越人知道我们大秦的强大,全部向我们投降!) 听到这个从未料想到的提议,始皇用眼角余光瞥了淳于越一眼,遂低头不动声色地看着孙儿出声询问道: “缨,若是他们不想去,那些住的偏远的蛮夷之人又不愿意向大秦投降该怎么办呢?” 秦缨仰着小脑袋,眨了眨眼睛,佯装无辜地举着小手对自己大父,笑容明媚地咧嘴笑道: “哎咿呀……”(大父!若是儒臣们不想去教化胡人、越人,就将他们通通扒光衣服,像缨一样,给他们每人送一条纸尿裤!让他们穿着纸尿裤扛着农具去下田耕地!并且号召庶民们全都跑到田地前围观着看!等到少府内的纸张造出来了,还要将他们身穿纸尿裤,忘我耕田的勤劳模样仔细画出来,画好多好多张,全部张贴到天下,让其余地方的庶民们也看看我们大秦儒臣的风采!向辛勤的儒臣们致敬!学习!) 从未听到如此离谱提议的始皇,忍不住眼皮子重重一跳,下意识瞥了满脸懵的淳于越一眼,又看到自己怀里的小胖墩儿,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凤眼亮晶晶的仰着小脑袋,边说边高高举起他的两只小短手,满脸兴奋地对他欢呼道: “咿呀啊……”(大父,您听到缨愿意把玄鸟送给孙儿的轻便能吸、不红屁屁的好用纸尿裤无偿分享给淳于博士和他身后的儒臣们,是不是也很感动呢是不是发自真心地觉得孙儿真是一个极为大方的孩子啊!) 看到如此自信的乖孙,始皇愕然地无声张了张口,竟然罕见的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好了。 小胖墩儿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出满脸无所谓的模样,狂摇两只小手,对着自己大父,满脸笃定地拍着小胸膛自豪道: “哎咿呀……”(大父,不用担心!玄鸟说,人活一世就应该大大方方的!缨这般小都敢光着小身子,只穿着一条纸尿裤去大大方方地让庶民们欣赏,淳于博士都长得这么老了,他肯定比缨还敢吧) 第40章 大秦天使 [正是因为淳于越现在已经这般老了,所以他才不敢像你一样只穿个天外尿布就正大光明在外面乱晃的吧?!] 孙儿若是真的这般“大大方方”地做了,想来只会让看到的人夸赞:[哎呦!养的真好,真是一个可爱白嫩的大胖小子!] 若是发须斑白的老头子也跟着这般“大大方方”地做了,只怕会让看见的人恨不得自戳双目,大骂一句:[瓜怂!没有羞耻!真是一个恶心讨嫌的大老臧获!] 被孙儿的“奇思妙想”与自己的“出色联想”给搞得眼前一黑、心脏一突突的始皇下意识侧头,怜悯又嫌弃地看了淳于越一眼。 在这个士可杀、不可辱的时代里,皇帝陛下虽然很烦这些动不 动就劝他践行古法的儒臣们,甚至想要将几个酸儒给砍了,可是他也深深坚信一点——若是真的听缨的话对儒臣们下了这个“不做事就穿尿布的戏儒令”了,别说等到少府的纸张造出来能用来绘画了,怕是满朝儒臣们都得直接在他面前齐齐拔剑自刎了。 连着被陛下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两眼,淳于越都忍不住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了,正想要开口说话,就看到陛下轻咳一声,用手撸了一把皇长孙摸起来会“duang、duang、duang”弹的软乎乎小肚子如同安抚一样,但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很让人费解。 “缨,你这个建议提的很好,不过你的天外尿布数量有限、属实是太过珍贵了,还是你自己一个人留着享用吧,大父就不让你同他人分享了。” [什么天外尿布什么与人分享?] 乍然听到陛下这没头没尾的话,惹得蔡泽、尉缭、章邯、冯去疾都忍不住看向了淳于越,连李斯、赵高这两个知道天外尿布的人,也不禁在心底“啧——”了一声,开始认真琢磨陛下这番话。 瞧见几个同僚对他投来的奇怪目光,本就觉得别扭的淳于越更像是沾了满身桃毛一样,只觉得在同僚们的目光之下,浑身都变得刺挠了起来。 能做长公子的老师,他自然是不傻的,猜到皇长孙刚刚肯定是对着陛下讲了一番关于他的话,虽然他听不懂婴儿语言,但淳于越还是下意识以进为退,表情肃然地对着始皇俯身开口询问道: 第58章 “敢问陛下,您是否有什么话亦或者是什么事情,想要交代给老臣的呢?” 的确是有事要办、有话要说的始皇看到淳于越如此敏锐,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孙儿毕竟才只有八个多月大,满是为他分忧的心,纵使是再得天所爱,再聪慧灵秀,小家伙对真实世界的认知还是有些许偏差,故而才会犯“推己及人”的经验错误,以为他能穿着纸尿裤在外面“抛头露面”,比他年龄大的人,肯定也能更容易这般做! 这种令人感到羞耻的大实话可让始皇如何对外说呢? 秦缨仰头瞧见大父话在嘴边口难开的纠结神情,而面前的淳于老头还自己撞上来了,这般好的机会,他怎么会轻易放弃呢? 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小家伙连忙又伸手拽了拽大父的黑色宽袖,等到大父再度低头看他了,小胖墩儿才像个给皇帝进“谗言”的“小反派”一样,凤目亮晶晶地挥舞着两只小短手,咿咿呀呀、天花乱坠地讲了起来: “咿呀啊……”(大父!若是您不想要让一众儒臣们享用孙儿的高级天外尿布的话,孙儿还有一个从玄鸟那里学会的好办法,能够帮助大父将儒臣们送到塞外去。) “哦”始皇一听这话,也来了兴趣,忙点头称赞道: “缨,那你给大父再讲一讲旁的法子是什么?” 秦缨咧嘴一笑,努力在大父怀中往前探了探小身子,用小手在西域、百越的彩色色块上边比划,边出声道: “咿呀呀……”(大父,孙儿是认真的,您真的可以把像淳于博士这般能说会道、学问渊博的儒臣们,派去这些相邻的地方,让儒臣们在这里对胡人、越人们努力传播大秦文化,用儒家学问教导这些不讲礼仪的胡人和越人们~) “啊哦嗷嗷……”(每个出使的儒臣,大父都给他们赐予“大秦天使”的美名,给他们安排使者队伍护送去这些蛮夷小国,若是这些儒臣们到地方了能靠着口舌之力,让这些胡人、越人们都愿意臣服我们,和我们开展贸易了,自然是大功一件,奖励这些天使们名垂青史的好机会!) “哎咿呀……”(倘若那些胡人、越人们,不讲武德,竟然一气之下杀了我们的使臣!那大父就要为大秦天使们报仇了!师出有名!直接派兵去将这些杀我们使臣的土人们全都收拾了!把他们的领土全都给涂黑了!这些为国尽忠、为大秦捐躯的臣子们,同样奖励他们青史留名、族谱单开的好机会!” 始皇一听这“横看竖看”都要“青史留名”的好办法,一双狭长的凤目霎时就亮了起来,再度看向了淳于越。 第三次被陛下行注目礼的淳于博士慢慢的脊背都发凉了。 陛下从未用如此火热的目光看向他,仿佛他是什么不可多得的稀世珍宝一样,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个丝毫不类父、性格还分外跳脱的小皇孙究竟用他那一口含糊不清的小奶音对陛下游说了什么?! 李斯见状也有些吃味,怎么回事儿,皇长孙怎么突然对淳于越这死老头这般关注了?! 即便孙儿今日不开口说对外出师的话,头次看到全球舆图,在知晓大秦在全球所占据的真实地盘后,始皇就蠢蠢欲动想要往外进行领土扩张了,师出无名,他都想要打!师出有名,那百分百就要打! 甚至始皇还巴不得那些塞外的土人们能够“不讲武德”! 不过,毕竟是让人去外面搏命的差事,苦的很,不能像孙儿所说的这般直白,还得好好包装一下。 始皇在心中琢磨了片刻,遂看着淳于越露出了一抹和风细雨的微笑: “淳于博士,朕现在有一个能让你们儒家学派广收门徒,发扬光大,甚至还有很大机会能名垂青史、流芳百世、族谱单开一卷,享受子孙后代头香供奉的大好机会,淳于博士可想要听一听?” 头次被陛下如此和风细雨的对待,淳于越纵然是觉得“此事有怪”,但脸色还是忍不住“唰——”地一下就变红了,不过这次不是被气的,而是激动的。 当今天下,法家学派把儒家学派给压制的死死的,作为昔日稷下学宫的知名儒者,淳于越做梦都想要让儒家学派在大秦蓬勃发展,即便陛下口中的机会必然很不好获得,他还是没能抵挡住诱惑,忙恭敬地俯身道: “还请陛下畅言,老臣必当洗耳恭听。” “善。”始皇含笑点了点头。 在一侧旁观的李斯忍不住眼睛都瞪大了,不明白陛下这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蔡泽、冯去疾、尉缭、章邯几人也很纳闷,看看陛下,又瞧了瞧陛下怀中正盯着淳于越,笑得一脸明媚的皇长孙,忍不住在心中思忖道:[难不成皇长孙在府内受了皇长子的影响,在思想方面也偏儒了吗?] 下一瞬,他们就从陛下口中听到了一番天崩地裂的话: “先前,淳于博士一直在朝堂上对朕建议遵循古法,效法周朝,弃郡县,行分封,让大秦国祚绵长的话。可惜,朕一直没有将这话给听进去,刚刚借助缨之口,受到玄鸟的点拨,才终于领悟到了淳于博士话中的优点。” 想要从陛下口中听到一句认可,实在是太不容易啦!淳于越也想要进步啊!一听到陛下这终于“迷途知返、幡然醒悟”的话,瞬间激动的老泪纵横,连忙再度俯身道:“陛下!您终于明白老臣的心意,体会到古法的妙用了!” “陛下!”李斯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了,也忍不住开口对着陛下喊了一声,没想到却瞧见待在陛下怀中的皇长孙对他摆了摆小手,做出来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李斯只得闭嘴了,但一颗心却高高揪了起来,看不懂这爷孙俩究竟是在打什么哑迷。 始皇看到淳于越激动落泪的模样,忍不住腾出一只手,将脸色通红的淳于越给搀扶了起来,一手抱着孙儿,一手拉着淳于越的胳膊,几步走到高大美丽的地球仪前,就松开拉着淳于越的左手,用修长的手指边轻摸着西域和百越的色块,边凤目灼灼地痴迷道: “几位卿家请看,玄鸟为大秦送来的全球舆图真是美如画啊!” “淳于博士,朕准备按你提的建议,效仿当年的周天子,将大秦西边的西域、南边的百越、北边的草原,通通封为我大秦的西域郡,百越郡,和北疆郡,欲派众位使臣前去这些地方,寻找当地小国的君主们进行游说,查收属于朕的偏远领土。” “什么?”[将胡人、越人和匈奴的地盘给封为大秦的远郡] 骤然间从皇帝陛下口中听到如此离谱“分封”的淳于越泪眼一睁,彻底愣住了,李斯、章邯、冯去疾等人也齐齐瞪大眼睛,纷纷沉默了。 可是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皇帝陛下还在凤目灼灼地看着高大的地球仪,话语继续道: “这些远离七雄土地的胡人、越人们,现在还并不知道他们已经被朕册封为新秦人的事情,需得有人前去通知、教化他们。” “满朝文武之中,唯有精通儒学的儒臣们,最知礼仪、最懂教化,是以朕欲派朝中儒臣们担任大秦使臣,享受天使美誉,离开咸阳,前去这些野蛮之地游说当地的土人,在那里传播大秦的文化,令偏远的土人们能归顺大秦。” “这般一来,儒臣们既遵循古法,让朕践行了周朝的分封制,又能在更宽阔、更空白的地盘上,大肆传扬儒家的精妙学问,将儒学门派发扬光大,还能够帮助大秦扩大版图,真真是一举数得的好事!” “若是对外出使的儒臣们如当年的少年甘罗一样,功成回到咸阳了,朕必将许他上卿之位,名垂千古,若是当地土人野蛮不知理,对外的使臣们不幸为国捐躯了,朕也必将会派人将其尸首请回来,照顾好他的家人们,让其以忠臣的美誉,记录在史书上,流芳千古!” “这就是朕的心意,朕的想法,淳于博士意下如何?可愿意为朕担任这个肩负教化重任的大秦天使呢?” 始皇侧头,目光如利箭般,直勾勾地盯着淳于越。 听到陛下这“名为出使,实为流放”的话,淳于越心脏咯噔一跳,红彤彤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一片,好险没有双腿一抖,直接身子瘫软,倒在木地板上。 第41章 又爱又恨 李斯、蔡泽、尉缭、章邯、冯去疾等人也惊得瞳孔地震,头次见到陛下将别的偏远小国家分封成大秦领土,还派一群文臣前去“接管”的?! 这种天才般的想法究竟是如何想出来的?! 满殿寂静之中,片刻后,最先回过神的李斯瞬间乐得连牙花子都露出来了,忙对着皇帝陛下俯身恭维道: “陛下,老臣认为您这想法属实是太过英明了!” “倘若淳于博士能带着一群儒臣们将那些生活在蛮夷之地的土人们给教化的知礼仪、明善恶、心向大秦了,那老臣就心服口服地称赞儒家学派不愧是大秦显学,当为今世第一流的学问!” “李斯,你!” 心肝俱颤的淳于越还没有从巨大的惊骇之中平静下来,一听到死对头李斯这恨不得将他立刻驱逐出咸阳的火上浇油的话,常年来在朝堂上形成的习惯下意识就想要让他张口怒怼李斯! 第59章 可刚刚从嘴里蹦出三个字,瞥见皇帝陛下那火热的眼神,淳于越恍如被一双大手给无形中掐住了脖子般,瞬间就老实了下来。 他明白陛下此番是认真的,即便淳于越心乱如麻,但他也知道始皇陛下圣口一开,再无回旋的余地。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纵使是明白陛下这是准备将儒臣们当成探路石给远远丢到塞外去,但淳于越也没有办法,他吓得满头大汗,老脸惨白,犹豫片刻后,恍若认命一般对着始皇老泪纵横地俯身道: “多谢陛下对儒家学派的器重,若是老臣能够再年轻个二、三十岁,此番陛下有令,老臣必当带着使臣队伍火速离开都城,前往偏远的塞外教化当地野蛮的土人,将我大秦的名号传播四方。” “可惜,天不遂人愿,老臣现在已经年过六旬,发须斑白,年老体衰,即便有心想要为陛下分忧,也恐被这具衰弱的老体给拖累了,没等老臣到达那些蛮夷之地开展教化,就要中途病逝了,那岂不是就要堕了我大秦的使臣风采,白白消耗国力了吗?” 始皇闻言瞧着淳于越哭得嘴唇颤抖,老眼模糊的可怜样子,不禁微微眯了眯凤眼,冷声道: “那淳于博士是不愿意替朕分忧,不欲去塞外为朕效力了” 听到陛下口中的冷意,淳于越心脏不由咯噔一跳,赶忙再度俯身,哭着道: “陛下,非老臣不愿,而是老臣的身体实在是不争气啊!不过请陛下放心,老臣知道陛下给予儒臣的机会好,必将在朝中精心挑选身强体壮的青年儒臣,说服他们担任大秦天使,到蛮夷之地去传播儒家学问,帮助陛下查收远郡领土的。” “善。” 皇帝陛下一听这话,无形之中散发出来的威压瞬间如退潮海水般收拢于全身。 他只需要淳于越这个朝中儒臣领头羊一个鲜明的态度就行,倒没有真想将淳于越这般大年纪的老臣给择日赶到塞外搏命的想法。 别的不说,单单淳于越这老胳膊老腿的人离开都城,病死到塞外了,等自己那犟种大儿子从长城那边回来后,就有的和自己闹了。 待在自己大父怀里的缨小胖墩儿看着淳于老头哭得收放自如的模样,忍不住在心中啧啧称奇:[真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啊!他还以为淳于老头的骨头有多硬呢!] 恰在此时,小胖墩儿的脑海中再次响起了平平无奇的机械电子音: 【“滴……”】 【经本系统检测,宿主借助地球仪,通过向大秦君臣们科普正确的天地观,让始皇得以窥见世界的真面目,强烈激发了始皇开疆扩土的野心!】 【作为当朝太尉、兵家学派代表人物的尉缭本在担心天下一统后,战事稀少,大秦引以为傲的二十级军功爵制将渐渐变为摆设,长此以往下去,引发民间民心动荡,今日在看到大秦之外的广袤领土,亲耳听到陛下欲要征服塞外土地的话后,非常欣慰,明白有外战在,兴盛了百年的军功爵制将会继续在大秦帝国内兴盛下去,基于此,对宿主的好感度从“40%”提升到了“50%”。】 听到缭老头因为有外战就对自己的好感度提升了,引得秦缨忍不住看了外表很是傲气的小老头一眼。 紧跟着,他又听到: 【除了尉缭之外,蔡泽、冯去疾、章邯因为宿主之福,得以窥见全球舆图,对宿主得天所爱的事实震撼不已,经检测,三位臣子对宿主的好感度也从“40%”提升到了“50%”。】 [不错!] “0.5的盲盒币奖励”与“50盲盒币的倒扣惩罚”,都在秦缨的接受范围内,他其实已经对“迷人的我!不说话!”这个临时任务的“奖励”和“惩罚”都不在意了,但是对能不能彻底攻略面前的几位重臣还是挺在意的。 毕竟这一个个的都是历史名臣,他若想要以后走到皇储的位置上,这些老臣们的忠诚还是能起到很大作用的。 小胖墩儿凤目亮晶晶的将视线挨个在蔡泽、章邯、冯去疾身上一一扫过,扫到李斯时,瞧见李老头那睨着淳于老头幸灾乐祸的模样,令他毫不意外的是——李斯再度龟速提升的好感度。 【经系统检测,李斯因为看到宿主出手狠狠帮他收拾了他的政治死对头,心情变得分外美妙,从而对宿主的好感度由极高的“99.999%”再次提升到了百分之“99.9999%”!】 秦缨嘴角一抽,立马就将看向李斯的目光投到了淳于越身上。 一老一小目光相接,瞧着淳于老头盯着自己复杂难言的目光,秦缨不禁张嘴打了个哈欠,已经做好听系统在脑海中对他播报:[淳于越对自己的好感度从仅存的“10%”一下子降到了“0%”,从而攻略五位大臣失败,原地倒扣他账户“ 50盲盒币”]的消息了。 万万没想到,待淳于越将盯着他的视线移开,撇过头去之后,脑海中响起的机械电子音令缨小胖墩儿诧异的眼睛都瞪大了。 【“滴……”】 【经本系统检测,因为宿主当着几位重臣的面,对始皇提出来了让朝中儒臣们担任帝王使臣前去塞外游说胡人、越人,投降大秦的想法。】 【作为朝中儒臣领军人物的淳于越首当其冲,对身为长公子之子的宿主简直是又爱又恨!】 秦缨:“”[恨,他理解,爱,从何来] 【淳于博士恨宿主身为长公子之子,却半点都不类父!小小月龄,竟然能想出来游说陛下,将朝中儒臣们给赶到塞外、教化土人的野蛮法子!一点都没有沾上长公子扶苏尊师重道的仁善好品德!】 秦缨无语的嘴唇颤抖了两下。 【可是凡事有利就有弊,淳于越也敏锐的看出来了,宿主对始皇游说的这个法子虽然损了些、歹毒了些,但确实为光大儒学提供了一条别致的出路。】 【在大秦帝国内,儒家学派被法家学派死死压制着看不到一点出路,若真的想要让儒家门徒广增,看来只有从偏远之郡下手的法子了!】 【等到陛下将大秦周围的野蛮之地尽数并入版图之中后,无论对外出使的儒臣们能不能活着回到咸阳,他们都将名垂青史,后世子孙们也会记得始皇陛下征讨远郡时,提前派出充当探路石的儒家臣子们所做的贡献,经此一事,儒臣们将会流芳千年!】 【在得到始皇陛下的应允之后,允许他本人不用去偏远之地后,淳于越又对宿主生出来了几分喜爱。】 【在对宿主又爱又恨、百般复杂的情绪之下淳于越对宿主的好感度从“10%”提升到了“20%”!】 【一切势头向好,请宿主再接再励!早日攻略朝中的五位重臣!】 听完半成品系统分析的明明白白的淳于越心路历程后,秦缨忍不住满头黑线,有些不敢相信地又看了哭得鼻子红红的淳于老头一眼,这个小老头不会有受虐倾向吧? 惹! 淳于越爱不爱受虐,缨小胖墩儿还不能百分百确定,但他明白接下来朝中的儒臣们是真的要受虐了! 日光西斜,秦缨挥手告别大父,心满意足地乘着赵高的马车回到了府内。 几日后,“四步走控书令”和“大秦天使”的诏令一开始实施,朝堂和民间就集体炸锅了。 前者还好,毕竟是管控民间书籍的,除了会令民间的亡国贵族和富户们骂骂咧咧、极为不舍、或主动、或被动的交出自己家的藏书,为编撰“大秦知识宝典”的伟大事业贡献出一抹自己的力量外,无论是朝中的贵族,还是广大普通庶民们都没有感觉自己生活产生了什么影响。 可是“大秦天使”的事情却让朝中的武将激动,文臣们齐齐坐不住了。 一众儒臣们更是慌的在朝堂上忍不住哭爹喊娘,散朝后一个个托爷爷告奶奶地想要将自己的名字从“大秦天使”的名单中剔除的。 可是陛下心意已决,淳于越为了能够保全自身,不被陛下赶到塞外吃沙子,竟然分外坚定,分外地配合死对头李斯做规划。 半个月的时间,盛夏的秦都烈日炎炎,蝉鸣鼓噪。 天下各地“收书”的事情办的风风火火,在李斯的严格把关之下,朝中一下子选拔出来了六十多位青壮的儒学博士,定下了要送往何地,教化哪里野蛮土人的使命。 第42章 丰收祥瑞 待到时间进入七月,也到了一年之中气温最热的时候,部分秋收作物开始陆陆续续成熟,进入了收获期。 六十多位儒臣们被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抹着眼泪,带着使臣队伍离开了咸阳,朝着西域、南越的众小国而去。 朝中儒臣们为了“光大儒学”的好机会,顷刻之间走了大半,原本因为“儒法之争”经常因为一道政令而吵得乌烟瘴气的朝堂,随着一众青壮儒臣们的离开,不仅每日的议政效率提高了许多,议政的氛围也肉眼可见地变得平和了。 讨厌的酸儒们都远远地送走了,皇帝陛下只觉得耳根子都变得清净了,日常处理政务时的心情都变得美妙了许多。 哗啦啦的几场瓢泼的大暴雨,伴着轰隆隆的惊雷落下,雨过天晴之后,咸阳的气温变得更高了。 第60章 明晃晃的烈日高高悬挂在湛蓝的天空之上,火辣辣、金灿灿的太阳光炙烤着秦都的大片土地。 九个多月大的秦缨因为月龄太小,在母亲的严格限制之下,还用不了太多的冰。 偏偏小婴儿的火力旺,小胖墩儿为了凉快,日常的着装也变得越来越潦草。 白日里多数时间都只穿一个黑色肚兜和一条纸尿裤,在光滑的木地板上爬来爬去,爬到大柱子前或者墙壁前了,还会摸着柱子或者墙壁慢慢学着站立,站立几下后,又会接着在木地板上爬着锻炼。 小家伙不仅爱爬,爬行的速度还特别快,往往是乳母们一个转身的功夫,就瞧见小皇孙已经手脚并用“蹭蹭蹭”地爬到了高高的门槛处,满是对自由的向往,蠢蠢欲动想要往外冲了。 漫长的盛夏内,小胖墩儿在府内与乳母们斗智斗勇,争分夺秒的想要往外面爬。 在都城之外,各个乡间小邑之中。 身着黑色短衣的老秦人们也握着耒耜,弯腰在田地中耕耘,豆大的汗珠子从布满皱纹的额头上滑落掉在干涩的黄土地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随后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谷子、豆类都成熟了,庶民们忙着采收新一季的小米与豆子。 在严格的秦律之下,民间亡国贵族和富户们家中的藏书也被收缴的差不多了。 “收书”只是“控书”的第一步,在皇长孙的建议之下,掌握了“矛盾转移、内部分化”管控民间舆论新技能的李斯,在收到天下诸郡的郡守送达咸阳的收书文书后,立刻开展了第二步动作,向天下郡守传达——朝廷欲要编撰“大秦知识宝典”的消息。 并且强调了“大秦知识宝典”不是一卷书,而是整整一系列书!里面不仅包含了七雄的史书还囊括了林林总总、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百家语,等编撰成功之后,将会成为古今中外第一奇书! 如此宏伟的编书目标,一下子当今执政的始皇帝就在百家学者的眼中蒙上了一层“重视文化”的美好滤镜,连带着让素日内有蛮夷之名的“秦国”都显得典雅了几分,毕竟设计出来周礼的周朝也没有立下如此大的“修书宏愿”啊! 自有文字诞生以来,从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诸多典籍不知凡几,若是皇帝陛下想要将所有庞杂的书籍进行整合,编撰出一套能够流芳百世的奇书,困难程度简直不亚于将燕、赵、秦三国故地的长城连接起来!修筑一条典籍长城! 过于宏大的目标也注定了编撰“大秦知识宝典”将是一个极为耗时、耗力的大工程。 想要完成这桩“大文功”,单单依靠朝堂中现有的博士肯定是不够的,朝廷遂发布了“治典郎”的小吏职位,欲要从民间诸郡吸纳一批精英人士来同朝堂中的博士一起整理七雄典籍,编撰“知识宝典”!献书的数量越多、献的书质量越高的人家有优先入选“治典郎”的资格。 “治典郎”的职位一经宣布,原本正在为“被动”献上家中珍贵藏书而肝疼、肉疼的亡国贵族和富户们立刻就像闻到鱼腥味的猫一样变得极其兴奋了,这编书小吏的职位虽然看着不起眼,但却是能到帝都咸阳同朝堂上的博士一起办差的啊! 若是书编的好,差事办的好,万一入了始皇帝的眼,阶级滑落的落魄家族岂不是就能再次抓住机会,蓬勃发展起来了? 一时之间,一部分藏私的人家又忍着割肉的痛苦,将家中压箱底的珍贵藏书往上面献了。 瞧见“治典郎”的小吏职位又引起了民间新的一轮献书潮,专门负责“控书”一事的李斯在觉得高兴的同时,又忍不住头皮发麻。 现如今,纵使是书籍分外珍贵,但是民间的藏书量也大的惊人!想想那些亡国贵族们在被灭国前靠着“世卿世禄制”都已经有几百年的家族积累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纵使是母国覆灭、阶级滑落了 ,这些人家该有的底蕴还是有的。 凉爽的章台宫内殿里,半人高的吉金冰鉴正在往外面丝丝缕缕地冒着白色的水汽。 跪坐在黑色漆案旁处理政务的始皇垂首看着李斯整理交上来的文书,也不由蹙了蹙眉。 秦缨只穿了一件宽松的小衣裳在内殿的木地板上爬来爬去的听着大父与李斯说话。 “斯,收书一事就瞧出来民间这些亡国贵族们的后劲还是很足啊,潜伏在其中的亡国余孽们,想来只要瞧见皇室的统治稍稍有一丝衰弱,就会顷刻之间在天下各地高高举起‘反秦’的大旗,四处在庶民之中煽风点火!” “若想要将这些六国亡国贵族们死死地弹压下去,怕是得再消耗几十年时间,历经两代人才行,朕此番给你拔一百名治典郎的小吏职位,你要借此机会,帮朕精准地吸纳一批有用的人才,还要将六国的亡国贵族们给朕再好好分化、打击一次!” 听到陛下话语中的冷意,李斯赶忙恭敬地俯身拜道: “请陛下放心,控书的事情正在按照规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老臣势必会拼尽全力将这件差事办妥的。” “善!” 始皇笑着颔首。 君臣二人正聊着,内殿门口屏风处就匆匆走进来一个垂首的黑衣宦者。 “启禀陛下,治粟内史在外面求见。” 一听到宦者的话,始皇凤目一亮,忙开口道: “快宣!” “诺!” 瞧着大父欣喜的模样,坐在木地板上的秦缨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治粟内史是那个带着一尼龙袋种子跑去皇庄上种田的白胡子小老头。 白胡子小老头姓啥加啥来着?又具体去皇庄上待了多少天了缨小胖墩儿忍不住伸手挠了挠毛茸茸的小脑袋,发现竟然有些记不清了。 “陛下!” 小胖墩儿正在努力地调动着四月份的记忆,就看到一个身着黑衣,皮肤晒得黝黑,身材消瘦的小老头裹挟着一股热风匆匆闯入了内殿。 看到来人那黑瘦黑瘦宛如寻常乡间老农的模样,跪坐于上首的始皇,与坐在下首的李斯和秦缨都不禁惊得瞪大了眼睛。 始皇忙从坐席上起身,快步走下御阶,看着黑瘦苍老了许多的许旺感慨地握手称赞道: “许卿,此番你真是受苦了。” 李斯看到许旺这模样,也猜到必是初夏时,许旺带走的那一袋天外种子迎来大丰收了,也跟着从坐席上起身,抬脚走了过去。 为了能够不辜负陛下的期望,许旺堂堂一个上卿,在皇庄上一待就是快三个月的时间,吃喝住全贡献在黄土地上了。 听着陛下发自真心对自己的夸赞,看到手脚并用、爬到陛下腿边,一屁股坐在木地板上,好奇地仰着小脑袋看自己的小皇孙,许旺老眼一亮,忙往后退了一步,对着坐在地板上的小奶娃俯身拜了一礼,随后就对着皇家爷孙俩,老眼放光地激动说道: “陛下!小殿下!” “多亏玄鸟庇佑、皇恩浩荡!四月时,老臣从宫里带到皇庄上培育的那一袋种子,除了个别种子因为不符合农时仍旧存在地库内没有来得及拿出来培育外,其余尝试着播种的西红柿、黄瓜、豆角、南瓜、冬瓜、苜蓿、芝麻全都迎来了大丰收!花生、红薯、土豆虽然还没有成熟,但是也都生长的葱葱郁郁的,红薯根茎已经扦插了三亩地了!” “因为要留种的关系,老臣猜不到陛下的用意,这些丰收的瓜果牧草都还茂盛的生长在田地之中没有让人采摘呢,今日老臣匆匆赶来宫中就是想要问一问陛下打算该如何处理” 许旺对待田地向来都非常认真,即便始皇刚看到对方黑瘦的模样就猜到皇庄上的天外种子必定长势不错,但等亲耳听到这一串如同报菜名的丰收消息后,一双狭长的凤目还是瞬间就亮堂了,这都是孙儿带来的玄鸟福泽啊!皇帝陛下忙笑着低头看向坐在腿边的孙儿。 秦缨听到皇庄上迎来大丰收的消息也是心中一松,看到大父欣喜的目光后,忙咧嘴笑着挥了挥小手,觉得在这个大喜事的加持下,今晚回家后就能试试手气,把七月份的盲盒抽奖次数也给用了! 看到孙儿的动作,始皇的凤目弯的弧度更大了,对着许旺笑着夸奖道: “许卿,这个夏日你真是为大秦出大力了!既然天外种子已经迎来了大丰收,那也不必再藏着掖着了,明日上午朕就带着百官们去皇庄上看丰收的景象,也好让众官员看看许卿消失这三个月内,辛勤于田地耕耘,为我大秦所做出的重大贡献” 没有任何一个人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成果,能够被他人所看见,所称赞的。 许旺一听陛下要领着众位同僚们去皇庄上验收自己的夏日成果,这不得写在史书上? 他立刻咧嘴笑了起来,笑的黝黑的额头上,一条条抬头纹都清晰地挤到了一起,忙高兴地再次对着始皇俯身拜道: “老臣多谢陛下对老臣的认可!明日老臣必会在皇庄上恭迎陛下和诸位同僚们的到来!” 第61章 “陛下!” “嗯?” “其实今岁夏日,皇庄上有两大喜事,不仅天外种子迎来了大丰收,兽苑那边也多了两只祥瑞动物。” “哦果真” “那今岁夏日可真是双喜临门!朕明日要带着百官们去皇庄上多瞧瞧看了!” 始皇抚掌赞叹,笑声朗润。 惹得坐在始皇腿边的缨.小胖墩儿都不由生出几分好奇来—— 西红柿、黄瓜、豆角、苜蓿、芝麻、冬瓜、南瓜大丰收的景象,他即便前世没有亲眼见过,但还是能够想象出来的。 可是兽苑中的祥瑞动物又是什么东西 总归不是什么大熊猫窜天猴亦或者是生出来了一窝黑色的小燕子吧?! 第43章 七月抽奖 怀揣着对祥瑞动物的好奇,以及明日要随着大父一起乘着皇驾到郊外皇庄上参观的兴致,天光迟暮、落日熔金之时,秦缨就再次乘着专属马车,被赵高送回到了长公子府内。 天色擦黑后,在净房内沐浴完的小奶娃顶着一头黑黝黝的胎发,身穿着绣有水纹的黑色肚兜与白色尿布湿,正躺在紫檀木小床上神采奕奕地看着悬浮在空中的系统光幕,熟练地调出来抽奖的页面。 看着光幕上散发着五彩光晕的大转盘,以及转盘下面四四方方的木宝箱,小胖墩儿就忍不住搓了搓两只小手,自认已经把好手气给搓出来了,遂抬起小手“啪——”地一下子就拍到了大转盘上。 只见大转盘咕噜咕噜转动着,秦缨眼巴巴地望着,心中不停地念叨:[种子!种子!种子!]。 待大转盘停下之后,一团闪着金光的东西从宝箱内飞出。 等到朦胧的金光散去后,一张飞速旋转的卡片由小变大最终占据了整张光幕—— [图片] 秦缨一愣,他这是抽中二师兄惯常用的九齿钉耙了吗? 下一瞬,图片下方就挑出来了一行墨色的方块小字介绍: 【恭喜宿主!在六月份抽到直辕犁和曲辕犁后,七月份再次好运地抽到了第二种精耕细作的农具——耙!】 【耙具的作用很大,平时能用来碎土、平地和除草,属于极其重要的一种农具!再次恭喜幸运的宿主!】 虽然没能抽到心心念念的种子,但是七月第一次抽奖能抽到一种新农具也不错,秦缨还是忙乐呵呵地将二师兄的农具构造图给收进了系统空间里。 紧跟着就又用小手拍向 大转盘,第二次金光散去后,光幕上又出现了一张旋转跳跃的卡片,绘画的恰恰就是后世人耳熟能详的骑兵马上三件套——马镫、马鞍、马蹄铁。 图片虽小,但是价值可不小! 一想到他大父接下来的用兵战略就是要往外出师,进行远征了,马上三件套来的倒是分外及时! 深感今晚手气确实挺不错的小胖墩儿又忙将第二个奖品收到了系统空间里。 等第三次用小手拍向大转盘时,大转盘转动的速度与前两次相比明显慢了不少,“吱吱呀呀”的缓慢停止后,宝箱再次打开,一团被金光包裹着的东西从内飞快的冲出来,秦缨定睛一看,发现这竟然是一本详细记录《古代炼铁秘籍》的纸质书! [炼铁的书啊?!] 小胖墩儿的凤眼一亮,赶忙用意念控制着将纸质书的电子版调出来,认真浏览起了书籍的目录。 看到目录上一行行清晰记载的墨色小字,秦缨越看越满意。 从后世而来,他自然是知道“高炉炼铁法”的,可是他上辈子只活到刚刚高考结束,即便清楚地记得化学课本上所写的炼铁方程式,但是那些皮毛信息完全不够用,更具体的高炉炼铁操作办法他是一丁点儿都不明白的,更何况,高炉炼铁的温度似乎需要达到一千五百摄氏度以上,高炉也需要极其耐高温的材料,无论是高温条件还是高温材料,现在的大秦生产力都远远达不到。 小家伙完全就没有希冀这个好用的炼铁法子,可是抽到的这本古代秘籍却不一样了! 这本书是记载汉朝成熟的炼钢法的,具体有——“块炼铁法”、“炒钢法”与“灌钢法”。 秦汉两个朝代紧挨着,生产力相差的也不多,汉朝的成熟技术挪到秦朝使用,在技术层面既先进了那么一丢丢,又不是分外超纲!等到少府的铁匠们看懂秘籍后,能很快操作上手!到时等他大父正式发动大军前去覆灭南边的百越时,大秦帝国内的钢铁质量就能往上升一大截! 炼铁的技术高了,除了军队的兵器会快速升级外,庶民们用的农具也能跟着受益! 耒耜头、镰刀头、犁具头、耙具头都能陆陆续续地从木头、石头、铜头换成铁头了! 这样的话,耕地翻土、收割拔草的效率岂不就要变得更高了? 炼铁之法,大有可为啊! 不错!不错!感谢老刘家智慧结晶的馈赠! 小胖墩儿咧嘴笑得凤眼都快弯成两个月牙了,赶忙将炼铁秘籍给宝贝地收进了系统空间内,像是怕慢一秒就要被扒郞台系统给重新收走一样。 连着抽到三个实用的大宝贝,惹得小奶娃忍不住“咯咯咯”笑着在小床内翻来覆去的打滚儿,两只胖乎乎的小脚丫更像是小狗不受控的尾巴一样左左右右转动个不停。 等王灵从外面走进来时就看到值班守夜的秋乳母和冬乳母正在捂嘴笑着看向小床,而自己儿子像是个老虎幼崽一样奶声奶气嗷嗷叫着在床内滚来滚去的,这般小的一个人儿,也不知道整日怎么那般乐呵。 她对着俩欲要向她行礼的乳母摆了摆手,抬脚走到小床边俯身温声笑道: “缨!” “咿呀!”(阿母!) 瞧见母亲来了,小胖墩儿也不自顾自地傻乐了,忙一骨碌翻身从小床内爬了起来,爬到木栏杆旁边,扶着木栏杆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王灵垂眸看着儿子两条小短腿儿站立的越来越稳了,眼中的笑意也变得更浓了,她伸出双手揉了揉儿子肉乎乎的光滑小圆脸,笑着询问道: “缨,明日你大父要带你去皇庄上欣赏夏收场景,到时候文武百官随行,将会是你在群臣面前第一次公开露面的机会,你父亲现在不在都城,阿母明日也不方便陪你一块过去,你明天想要穿什么衣服过去呢?” 秦缨闻言忍不住眨了眨眼睛,他倒是忽略了,明日可是他第一次在百官们面前公开露面啊!虽然他这辈子没打算靠脸吃饭!但是毕竟有做“皇太孙”的光荣梦想,他留给百官们的初印象还是很重要的! 瞧着儿子蹙着俩淡淡的小眉头,一脸纠结的模样,王灵遂对着身后的俩乳母挥了挥手。 没一会儿,秋乳母和冬乳母就带着十个手捧衣物的婢女们匆匆走进了房间内。 小胖墩儿用两只小手扒着木栏杆,睁大凤眸,一件件照着婢女们双手提着肩部、从上往下抖开的衣服望过去,发现婢女们展示出来的衣服都是礼服。 在两侧烛光的照耀下,婢女们拎在手中的礼服每一件都像是唐僧的锦襕袈裟一样,在光线的照耀下,衣服上方或明或暗用金丝银线绣出来的纹样都闪着亮光,一颗颗暗红色、深蓝色的宝石更是散发着璀璨夺目的光彩,布灵布灵,一闪一闪的,甚是漂亮。 瞧瞧婢女们拎在手中的锦衣华服,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着的黑色丝绸肚兜和白色纸尿裤,如果让他选的话,他肯定是更稀罕自己的肚兜的,样式看着简单是简单,但是凉快啊! 缀着华贵珠宝,布灵布灵闪的礼服虽然漂亮华美,但是大夏天的谁想要像包粽子一样里三层、外三层的将自己裹起来啊? 他又不是他爹那样温文尔雅的儒学君子,平日里穿个衣服恨不得把领口都给裹得严严实实的,就怕在别人面前失仪了。 瞧着自己儿子一脸明显更稀罕他身上肚兜的模样,王灵直接赶在小奶娃开口前,无奈地摇头道: “缨,如果是平日,你穿的潦草些也就算了,可是明日陛下带着百官巡幸皇庄,场面虽然说不上肃穆,但是也算盛大了,当日所发生的一切必然会被随行史官记录在史书上,你身为皇长孙,若是穿着常服去了,不仅会显得格格不入,一些重视礼仪的老贵族们看到后也会心里很不舒服,不如阿母给你选一套色泽淡雅一些的?你明日穿着忍耐一下?” “再者虽然是盛夏,但是皇庄上的树荫也有不少,你跟在陛下身边,休息时有冰盆,有人打伞,扇扇子,应该也不会太热,你觉得如何呢?” 看到母亲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秦缨想了想,遂乖乖点了点头,直接伸出小胖手对着一套月牙白的礼服咿咿呀呀地指了指。 大秦虽然尚黑,正式场合中,贵族们自然是要穿黑衣黑裙,但是其他礼服的颜色也有不少。 一个不足周岁的小奶娃只要在大场面之中,穿着得体,就算是上了年纪的固执儒臣们也不会跟着追着挑一个奶娃娃所穿的礼服颜色适不适合的。 第62章 看到儿子选的月牙白礼服,王灵点了点头,又让人取来了同色的驱蚊香囊、丝绸袜子、小丝鞋、以及有大大荷叶边的遮阳帽。 一身正式的礼服衣物确定下来后,又亲自帮儿子选了蓝色、青色的两套备用衣物。 看到夫人和小殿下做好选择后,婢女们忙捧着三套衣物下去,仔细地用驱蚊驱虫的熏香将衣物给提前一夜熏了。 等母亲离开后,窗外的夜色就变得更浓郁了,小胖墩儿也困得睁不开眼睛了,第四次抽奖没来得及抽,上下眼皮就像是有磁力一样牢牢地吸住了。 雕花木窗外,星星眨眼,明月不语。 一夜无梦,鸟儿叽叽喳喳地站在屋檐上鸣叫时,东边的天光也渐渐破晓了。 翌日,黎明,气温还是凉凉爽爽的。 昨日下午百官们就齐齐收到从宫中传来的——今日朝会取消,百官们将要跟随陛下前往皇庄的消息。 故而卯时二刻,百官们就穿戴整齐在王城前等待着皇驾到来了。 卯时四刻,红彤彤的朝霞笼罩着整座都城,天光大亮,咸阳城上空瑞气千条。 两百个手持戈矛、身着黑色甲胄的精锐士卒骑着骏马排列整齐地快速从王城内跑了出来,紧跟着是六辆由六匹黑色大马拉着的金根车缓缓从王城内行驶出来,六辆华贵车辆之后,又跟了三百个腰佩长剑、背着箭篓的黑衣精锐士卒。 待到长长的皇家车队 彻底驶出王城之后,跟随在其后的文官、武将们才乘车的乘车、骑马的骑马,纷纷按照官阶的高低随在皇家车队之后。 一条蜿蜒看不到尽头的长长出行队伍在朝霞的映衬下,径直朝着西边的官道而去。 待到车队浩浩荡荡地彻底驶出都城的范围,沿途乡邑内的庶民们远远看到皇家车队正沿着官道上的两道深深车辙印飞快的行驶,纷纷吓得跪地磕头。 韩阳里的庶民们也正趁着早上太阳没有热起来前,在田地中忙着收割谷子,远远地看到了官道上那气派又威严的贵族出行队伍后,也忍不住在田地里踮起脚尖、努力怅然地伸着脖子张望。 韩阳里周遭密林之中,一个个高高的大树杈子上或坐、或站,聚集了七、八个身着长袍的青壮男子。 他们站的高,即便离得远也看到了那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华贵的金根车。 “天子驾六”,普天之下能用六匹马拉车的只有当今秦始皇一人了。 每辆金根车的车门都紧闭着,车壁内包的有结实的铁皮,车顶上还有数根尖尖的铁锥,两侧车窗上除了镂空的透气孔外,全都用珠帘遮盖的严严实实的,车前车后,车辆两侧,全都围的有强壮的骑兵,保护的异常周密! 一辆、两辆、三辆、四辆五辆六辆! 等数完具体的皇驾数量后,一个中年男子忍不住气愤的往下啐了口唾沫,破口大骂道:“特娘的!这暴君究竟是多害怕再次被刺杀啊!出行时安排两辆副车不够?竟然足足安排了五辆!” 第44章 爷孙出行 “是啊,暴君防刺杀的意识这般强,他底下的爪牙们又将他保护的这般周密,咱们若是想要在他乘车时刺杀他的话,怕是只能寻摸一个大力士,让其拎着一个大铁锥,站在高处,待到暴君的车辆行近之时,将其高高抛起来,照着那车顶、车窗狠狠砸去,兴许运气好的话,能当场砸中那暴君,令他一命呜呼!” “是矣!是矣!欲成反秦大计,当需找到一名大力士啊!” “说的对,确实是这个理!” “……” “……” 站在最前面一颗大树树杈子上眯眼远眺的中年男人用右手死死地扒着树枝,听着周围手下人对嬴政的百般唾骂,忍不住紧抿双唇,默然不语。 直至他看到那奢华的长长车队彻底驶离他的视野了,才低头将冷漠的视线收回来,扶着树杈、抓着树枝,灵活的顺着树干落到了地面上。 瞧见自家家主的动作,其余人也纷纷停止了对秦始皇的唾骂,一个个如同灵活的猴子一般,“蹭蹭蹭”几下就从树上落到了土地上。 看着家主抬脚朝着密林深处走去,其余人也纷纷迈腿跟了上去。 …… 等到众人在破败的木屋之内跪坐下,瞧见家主冷肃的面容,一个门客忍不住出声宽慰道: “家主,即便我们现在无法奈何暴君,但是今日看到他的出行方式后也对如何刺杀暴君有了更详细的计划,只要我们能够寻摸到一个大力士,早晚能够等到暴君出行刺杀他的合适机会的!” 面容英俊的中年男人闻言,不禁闭眼点了点头,但心中却很是痛苦。 作为新郑人,出身顶级世家,他的命运可以说是完全被嬴政给一手毁了! 十年前,韩王都被秦军攻破,母国宣布灭亡的那日,发生在都城的事情,他到死都不会忘记的! 黑压压的秦军攻破城门,城中人仓皇逃窜,到处都是哭声、到处都是火光、到处都是烧杀抢掠的惶恐之声。 他一手拉着年幼的胞弟,被城中惊慌的人流裹挟着,眼睁睁看着父亲大人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拔剑自刎,冒着汩汩鲜血的尸体重重从城楼之上跌落下来,父亲全身的骨骼都碎成了粉末。 那惨烈的一幕成为了他日日梦魇的心魔,可惜,祸不单行,等父亲惨死之后,没过多久,他唯一的弟弟也在他面前因为高烧不退给活活烧死了。 至此,母亲早逝、父亲以身殉国、弟弟病死,孤身一人的他彻底从新郑贵族变成了亡国后的可怜孤儿。 这些年,他散尽家财,唯一能够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就是对嬴政的满腔仇恨,对秦军的满腔怨恨!在他的有生之年,他只想要亲手诛杀嬴政!推翻暴秦!从而能够告慰他的母国,祭奠他的父亲,为他的幼弟报仇! 可是十年了!整整十年了!他从一个青葱的年轻人变成了疲惫的中年人。 这几千个日日夜夜里,他守着往昔阖家团圆的美好回忆,孤独又痛苦的熬了一天又一天,却眼睁睁看着嬴政在挥兵灭了韩王国之后,又相继覆灭了赵国、魏国、楚国、燕国、齐国!今岁更是看着嬴政彻底横扫六合,一统天下,做出来了前无古人的了不起伟业! 嬴政!嬴政! 一想到这个让自己失去家人!失去母国!失去光明前途的暴君!中年男人就恨不得自己能够举起巨石,亲手将其高高抛掷起来,狠狠地砸烂那六辆刚刚在他面前跑过去的奢华的金根车! 瞧着家主脸上越来越冷的表情,以及紧攥到一起暴出根根青筋的两个拳头,坐在一旁的一个年轻的门客忍不住轻声开口提建议道: “家主,我听闻咸阳城内最近刚刚向全天下颁布了一道诏令,说是暴君想要在民间收尽七雄典籍,编撰出一整套知识宝典,宫中现有的博士数量不够用,欲要招揽民间的人才担任治典郎的职位,同宫中博士们一起整理典籍,编撰出这套宏伟的奇书。” “许多迁入咸阳的亡国贵族们都抓住这个机会,寻他们的里长报名了,我觉得若是我们一直在筹谋等待暴君出宫在途中刺杀他的计划实在是太被动了,依照家主的才华,如果家主愿意向里长报名的话,岂不是能轻而易举的通过考核,担任这个治典郎的职位?” “到时家主入宫修书了,凭着家主的才华和能力,只要稍一努力就能够在其他人之中脱颖而出,让那个暴君看见,等到家主能接近暴君了,想要刺杀他肯定要比现在苦苦等待来的容易吧?” 听到年轻门客的话语,中年男人尚未来得及开口回答,坐在旁边的中年门客们就纷纷拧眉厉声反驳道: “哼!你说的这些都是什么屁话!咱们是要做推翻暴秦统治的反贼的,哪能入宫去为暴君编书呢?” “是啊,是啊,若是咱们去做秦官了,岂不就是黑白颠倒,清浊不分,助纣为虐了吗?不妥,不妥,绝对不能这样子干!” 看到中年门客们严词拒绝的模样,年轻门客忙看了家主一眼,随后就急切地进一步解释道: “可是咱们母国内的中原文化那般灿烂,秦人们都是不通诗书礼乐的蛮夷,如果咱们韩人不去主动竞争那治典郎的职位的话,到时这些秦人博士对我们母国的史书和典籍胡编滥造该怎么办呢?我们费尽心机地想要为母国报仇,若是在各个方面都斤斤计较,连接近暴君都做不到,又何谈刺杀暴君呢?” 听到年轻门客有理有据的反驳声,其余门客们也忍不住面面相觑了起来,细细琢磨,发现年轻人说的话还真有几分道理。 “这……” 为母国报仇本就是难于登天的事情,想要做成此事本就要用尽各种办法,担任秦国的治典郎又如何?不还是为了让母国的史书和典籍不会在蛮夷秦人手中遭受荼毒,能够让韩地的中原文化得以名传后世,千古流芳吗? 归根结底,还是对韩人有益! 坐于主位之上的中年男人听着身边门客们你一句我一句的争执,也不禁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为了能够报仇,他已经从二十多岁足足等到三十多岁了!是啊!若是不想办法主动凑到嬴政面前的话?他怕是再等十年也不一定能等到亲手刺杀嬴政的机会! 第63章 沉默片刻后,中年男人最终闭眼叹息道: “大家不用争辩了,我会试试去竞争那个治典郎的小吏职位的,等有机会接近暴君了,势必会亲手了解了他!” 听到家主做了决定,其余人也都不再多言了。 红彤彤的朝阳在湛蓝的天空之中越升越高,气温也止不住慢慢地高了起来。 在长长的官道之上,两百个身穿黑色甲胄的精锐士卒快马加鞭的在前面开道。 六辆分别由六辆黑马拉着的奢华金根车,大大的车轮落在两道深深的车辙印内,如同火车跑在铁轨之上一样,跑的又快又稳。 紫檀木制作,内部包有铁皮的车厢内即便在外面包的严实,看不见天光,但是车厢内却一点儿都不昏暗。 三颗大大的夜明珠镶嵌在车厢内,车厢内部的光线明亮又不刺眼。 矮墩墩的吉金冰鉴内塞满了大大小小的冰块,伴着镂空鎏金铜胎熏香炉中的淡雅香味,如同空调一般,正往外源源不断地散发着丝丝缕缕的白色水汽。 车厢内温度凉爽,光线宜人,坐席、软塌、案几、茶壶杯盏、小号书架、笔墨竹简、应有尽有。 头戴通天冠,身着玄衣的始皇正倚靠着软塌,就着头顶夜明珠的柔和光线,一页又一页地翻阅着案几上色泽鲜明、图片清晰的《野菜图谱》看,发现《野菜图谱》上记载的一种名为“山药”的作物,同红薯、土豆差不多,也是靠着吃块茎,照料好的话能够亩产千斤。 而且这种作物在山林之中很好找,冬日里茎叶枯萎了,只要找准山药根的位置挖下深挖,能挖出一堆山药来! 这般高产的野菜,他竟然现在才知道!始皇忍不住赶忙取出来了一卷空白竹简,握着蘸墨的毛笔,对着图谱上的记载,将山药的名字和相关信息简单记录下来了。 在始皇的身旁,软塌的中部,头戴月牙白的荷叶边遮阳帽,穿着同色点缀有宝蓝色宝石丝绸礼服的小胖墩儿忍不住攥了攥两个小拳头,踢了踢小脚丫,紧闭的丹凤眼也慢慢睁开了。 迷迷糊糊睡醒的秦缨看到车顶之上镶嵌的夜明珠,忍不住张嘴打了个哈欠。 卯时初,天还麻麻亮的时候,他就被春乳母从紫檀木小床内给喊醒,晕晕乎乎的抱起来去净房内解决完生理需求,用温水洗干净小身子,又从头到脚换上了繁琐的小礼服,穿上尿不湿,捯拾的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后就再度闭眼睡着了,呼呼大睡地被赵高从府内给抱进大父的皇驾内,香甜的回笼觉一睡就直接睡到了现在。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到哪里了?]小胖墩儿边打着哈欠想,边手脚并用地从软塌上爬了起来,轻轻晃了晃毛茸茸的小脑袋,妄图让自己的小脑袋瓜清醒些。 正在握笔书写的始皇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一转头就看到孙儿像个老虎幼崽一样,坐在软塌上,丹凤眼水汪汪的张嘴打着哈欠,似乎还没有彻底清醒呢。 皇帝陛下遂笑着放下手中的毛笔,转身将软乎乎的孙儿从软塌上抱起,放到身旁的坐席上,用大手摸着孙儿圆润的后脑勺高兴地笑着询问道: “缨,可想要出恭?” 第45章 皇庄丰收 听到大父如此贴心的询问,缨小胖墩儿立刻晃了晃脑袋,他卯时初的生理需求在净房内解决的很彻底,现在还没有想要嘘嘘、出恭的信号,只不过躺在软塌上睡了一个长长的回笼觉后,嘴巴微微有些干。 他又张嘴打了个哈欠,用小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睁开眼睛左右观望了一下,看到放在车厢书架下乳母给他精心准备的包裹,立刻手脚并用地拉着包裹拖到了大父腿边。 始皇见状遂伸手帮孙儿解开了包裹,秦缨忙从中取出来了自己不久前从系统商城内买到的婴幼儿奶粉与捡漏秒杀到的玻璃奶瓶,握着奶瓶的塑料手柄上下摇晃了两下,就仰着小脑袋,咿咿呀呀地将奶瓶递给了大父。 始皇看了奶瓶一眼,又瞥了眼包裹里的奶粉罐子,他在章台宫内已经见过孙儿的乳母多次用这个造型奇怪的水晶杯给孙儿冲泡玄鸟赐下的奶粉喝了。 现在只有他们爷孙俩在车上,始皇将案几上写好的竹简和《野菜图谱》都给小心地放到了身侧的书架上,随后又将笔墨推到一侧,一手将奶粉罐子从包裹内取出放在案几上,又从孙儿小手内接过水晶奶瓶,用湿帕子净了手,而后拿出一个黑色的牛皮水囊,抽掉盖子用里面盛着的凉白开将奶瓶清洗了一下,水顺手就倒进了车厢内的吉金垃圾桶里。 清洗干净奶瓶后,才摸索着打开奶粉罐子,学着曾看到的孙儿乳母的动作,用罐子里面的勺子挖了两勺淡黄色的奶粉放在水晶奶瓶里,随后又拿出一个盛着热水的保温水囊,往奶瓶里加了一半的热水,又续了一半的凉白开,摸着杯壁感觉水温正好,遂拧上奶瓶盖,用两只大手搓着瓶身来回摇晃,看到杯子里面的奶粉泡开了,遂笑着将奶瓶递给小家伙道: “快喝吧,不够,喝完大父再给你泡。” 不得不说,好看又聪明的人无论做什么事情看起来都行云流水、赏心悦目的。 瞧着自己大父一套丝滑的冲泡奶粉的动作,秦缨都有些小惊奇了,忙眼睛亮晶晶地伸出两只小手“阿巴阿巴”地给大父道了谢后,就拎着自己的奶瓶手柄“吨吨吨”地像个胖乎乎的小老虎一样低头喝了起来。 瞧着孙儿鼓着嫩乎乎的脸颊一吸、一咽地喝奶时从额头上垂落下来的遮阳帽的荷叶边也在微微颤动,边缘丝绸上方点缀的宝石也在车顶夜明珠的光线照耀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整个小人儿精致可爱的就像是天上的小仙童一眼,始皇越看眼中的笑意就越深。 与关外之人相比,老秦人们生活的地方自然环境相对来说恶劣了些,祖祖辈辈的老秦人都在与西戎争斗、与匈奴争斗,在日复一日的争斗之中,个头生的都比关东六国的人高大些。 在这种艰难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之中,弱小的人和动物在秦国都是很难生存下来的,相应的老秦人流淌在血液内的先天审美也都偏爱强壮的人与动物,始皇作为王室、皇室中的领导者,自然也不能免俗,他很清楚自己喜欢的动物一直都是老虎这种猛兽,也期待着等以后出游后能够乘船在海上搏击风浪、亲手射杀一条大鱼,但瞧着面前稚嫩软乎的孙儿,嬴政不由好笑地摇了摇头,觉得小家伙这样还挺好的,实在是想不出来平日里只会变着法子气他的大儿子为什么能够生出这种可爱贴心的小东西来,明明王氏一族也都是猛人啊? 正在忙着专心喝奶的缨小胖墩儿自然也没有看到大父眼中对他的慈爱和欣赏,很快的将一瓶奶给喝完之后,小家伙就顶着嘴边的一圈白胡子,眼睛亮晶晶“啊啊啊”地将奶瓶递给了自己大父。 始皇听到孙儿吃饱小肚子后,就伸手接过奶瓶,看到小家伙喝得还挺干净的,用凉白开将杯中残余的奶水给冲洗掉,又热水、凉白开混在一起倒了慢慢一奶瓶的清水拧上盖子,快速往前行驶的金根车就缓缓停止了下来。 门外也很快的响起了士卒禀报的声音: “启禀陛下,皇庄到了。” “嗯。” 始皇低声应了一句,用丝帕将孙儿嘴边的一圈白胡子擦干净,顺手将奶瓶递给小家伙,就单臂搂着小胖墩儿从士卒打开的车门之中,踩着马凳缓步走了下去。 缨小胖墩儿就像是小学生春游一样,将小手中攥着的奶瓶绳子抖开,奶瓶往脖子上一挂,就睁大凤眼打量着面前极其高大的皇庄石门,仰着小脑袋放眼远望还能看到层层叠叠的山。 这时,跟在后面的文官、武将们也纷纷下车的下车、下马的下马,一窝蜂的 涌到爷孙俩面前就急急忙忙地俯身行礼道: “臣等拜见陛下,拜见长孙殿下!” “起身吧。” “多谢陛下!” 看到围过来的一大群高矮胖瘦、蓄着不同形状胡须的中年男人与小老头们,秦缨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人群之中,他一眼就望见了自己姥爷和老李头,前者是因为肤色晒黑的显眼,后者单纯就是因为站得靠前。 万黑之中一月白。 瞧见待在陛下怀中从头到脚穿着淡蓝色服饰的小奶娃脖子里挂着一个造型奇怪的透亮水晶杯,正睁大一双清澈见底的凤目、神采奕奕地望着他们,文武百官们也都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如今在朝堂上风头最盛的皇家第三代。 不敢直视君颜,但是盯着小奶娃仔细看看还是可以的。 看到皇长孙用肖似陛下的丹凤眼将他们瞧了一圈后,就落落大方地对着他们咧嘴笑着“咿咿呀呀”地挥舞小手,仿佛是在对他们打招呼一样,百官们一愣,而后立刻纷纷笑着俯身还礼,还都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一样,争先恐后地对着皇帝陛下称赞道: “陛下,您真是有福气啊!皇长孙生的仪容华美,聪慧灵秀,不愧是大秦圣孙啊!”” 第64章 “是啊,陛下,长孙殿下真不愧是陛下的凤子龙孙,看着就和普通婴孩不一样啊!” “皇长孙实在是被养育的太好了,瞧着胖乎乎的又不失灵动可爱,想来天上的仙童也就长得这样了,怪不得长孙殿下能被玄鸟选中,得天所爱呢!” “……” “……” 听着文官们一句接一句对皇长孙的夸奖,武将们杵在一旁一个个急得抓耳挠腮的,倒是也想要应景的上前夸一夸皇长孙,奈何书到用时方恨少,只能随着王贲将军的话茬子跟着附和文官们的夸奖——“是啊,是啊,说的极是,额们也都是这样想滴!” 秦缨这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官员们,听到一群白胡子小老头你一句、我一句一点儿都不重复的彩虹屁,不禁惊讶的看了看这些能言善辩的文官们。 往常始皇听到朝中文官们对大儿子温文尔雅、风光霁月的赞美,总觉得有点假大空,明白更多的是为了讨好他,可是现在听着文官们对孙儿的夸奖,皇帝陛下却连连微笑着点头,头次觉得这些文官们的文采确实很不错。 跟在一旁的随行史官是“司马”一族的,族中世代为史官。 司马史官看到面前这君臣和乐的模样,不由一怔,他原以为今日的盛大场面是要等进了皇庄才开始的,没想到这还没进皇庄就开始了吗? 作为一个善于抓重点、描写大场面的专业史料记录者,司马史官赶忙从随身背着的包袱内取出笔墨竹简,快速将毛笔沾上墨水后,就握着空白竹简飞快的记录了下来: 【二十六年秋七月,始皇率长孙及群臣幸皇庄。至庄门,群臣初谒圣嗣,咸称曰:“天眷元孙,日月齐光。”群情欢动,举朝称赞。帝莞尔,颔之,大悦。时人谓圣主得贤孙,若泰岳得云霓焉。】 瞧见东边的红日已经冉冉升起,估摸着已经过了辰正了,秦缨被百官们的彩虹屁给夸得都有些晕晕乎乎了,就看到晒得黑瘦黑瘦的许旺小老头期期艾艾地凑过来,对着他们爷孙俩俯了俯身,眼神期待地开口询问道: “陛下,皇庄内的一切都准备好了,您与长孙殿下是想要先看丰收的天外种子呢?还是先移步去兽苑内看刚出生没多久的两只祥瑞动物呢?” 除了李斯、赵高这两个见过天外种子的知情人外,其余跟着陛下来皇庄上的百官们听到治粟内史口中的“天外种子丰收了”不禁都愣住了,他们原以为是今岁皇庄上的农作物迎来了特别大的丰收,故而才会让皇帝陛下喜悦的罢朝一日,也要带着他们前来查看呢,没想到竟然是天外种子?! 这保密任务也做的太好了吧?!他们先前竟然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究竟是什么天外种子?天外种子又长得什么样子? 百官们的眼睛因为新奇与错愕,瞬间就齐齐变得火热了起来。 始皇也侧头看向百官们温声笑道: “诸位卿家,想来有所不知,四月时,长孙缨曾意外从玄鸟那里得来了一袋品质优良、品种独特的天外种子,朕就将其交给治粟内史让许卿来皇庄上秘密培育了。” “许卿也不负朕的期望,这三个月以来,在皇庄上勤勉育种、兢兢业业熬得整个人都变得黑瘦黑瘦的,着实是为了我大秦的农业生产贡献了一份了不起的力量!接下来众卿家们就随朕一起跟着许卿看一看天外种子的丰收景象吧!” 听到陛下话语中丝毫不遮掩对自己的夸赞,许旺高兴的笑容比盛开的菊花还耀眼,忙俯身做“请”的动作,就要领着皇帝陛下和皇长孙去庄子内查验他的工作成果了。 瞧见治粟内史那笑得连牙花子都露出来的灿烂笑脸,跟在皇帝陛下身后抬脚往皇庄内走的百官们真是羡慕、嫉妒、恨啊! 等他们跟着始皇进入庄子,被许旺带着走到那一亩亩整齐的农田前,瞧见那田中搭着的一个个或高或矮的架子上,全都挂着形状各异、或是绿油油,亦或是红彤彤的农作物后,听到许旺的介绍,不仅双眼惊得瞪大,心中对许旺的羡慕、嫉妒、恨也瞬间爬到了顶峰! 只见许旺这个黑瘦黑瘦的小老头如田间一老农一样,走到田埂处指着一片挂满红果子的植物对着皇帝陛下笑道: “陛下,这两亩地内种植的都是西红柿,原有的种子培育出来了一亩地的苗,老臣按照那天外书上记载的种植方法,待到小苗长大后又打了顶、掐了健壮的茎条进行扦插,扦插的苗又种了一亩地,幸好天公作美,今夏雨水不多不少,才让这两亩西红柿的苗都长得葱葱郁郁了!” “善!” 始皇看着眼前一个个半人高的木架子上,红番茄与绿番茄紧挨在一起挂满木架的喜庆模样,笑着点头夸赞。 待在大父怀中的缨小胖墩儿仰头看了看番茄田上空与四周挂着的小孔渔网,也明白这是许老头想出来防止庄子上的鸟雀啄食红番茄的巧妙办法,闻着空气中酸酸甜甜的蕃茄味道,他忍不住攥着自己的玻璃奶瓶的手柄,“吨吨吨”地喝了两口温水。 百官们还没有将自己的目光从西红柿田中收回来,就又被许旺领着去看了隔壁同样爬满了一个个木架子的黄瓜田。 黄瓜的外表虽然没有成熟的西红柿那般喜人,吸引人的眼球,但那溢满空气的独特清香味还是让众人忍不住努力地伸脖子清嗅,恨不得能立刻冲进那黄瓜田中摘下来一根表面带着新鲜小刺的黄瓜尝一尝是不是真有那般清爽的香味。 越过一亩地的黄瓜田后,众人又跟着许旺参观了两亩地的芝麻田、一亩地的豆角田、六亩地的苜蓿草田,这些或是挂满木架子、或是生长的葱葱郁郁的新奇种子都让大秦的君臣们看的眼前一亮又一亮。 待到来到相邻的四亩瓜田,瞧见那木架子上悬挂的一个个冬瓜和南瓜、或长或圆,无一例外,每一个瓜都看着是那般大!那么的墩实! 不仅百官们彻底待不住了,连始皇亲眼目睹这两种大瓜的真实模样,都忍不住瞳孔轻轻颤了颤。 虽然前面的四种农作物和一种牧草在众人眼中看来已经是长得非常茂盛了,可是西红柿、黄瓜、豆角、芝麻都不算是大果,单看果实也不会让人往千斤的产量上去想,可是南瓜、冬瓜都是大瓜,在木架子上坠下来的一个瓜目测都有几十斤重,看着还是很让人震撼的,再看看那田中架子上数也数不清的大瓜数量,不用称量都早已经超过“千斤”的产量了! 在场的人之中,除了缨小胖墩儿整个后世灵魂外,谁曾亲眼见过亦或者是谁曾预料 过农田之中能结出来“千斤”高产量的农作物究竟是长得何种模样呢?! 可是,今日这四亩瓜田硕瓜累累的模样一下子就让“亩产千斤”这四个字有了实质! 有老臣忍不住眯眼瞧了瞧田中的瓜,又侧头看了看正待在陛下怀中噙着一个古怪奶嘴低头吸水的小皇孙,而后就激动地对着始皇老泪纵横地破音高喊道: “陛下!这真是仙瓜!是只有天外才能种植出来的仙瓜啊!” “老臣活了一辈子从来未曾见过这般大、结的这般多的瓜果!若是这南瓜、冬瓜以后培育的多了,家家户户房前屋后种两颗种子,岂不是半年的口粮都有了?!” 听到老上卿带着哭腔的欣喜称赞,其余官员们无论隶属于哪个学派的,也全都艰难地将视线从瓜田之中收回来,双目放光地看看陛下怀中被玄鸟选中的小皇孙,又看看凤目灼灼的皇帝陛下,想要跟着老上卿的话茬子同样说一些什么应景的讨喜话,但是话到嘴边才发现此刻任何讨喜的话都比不上这田中一个个敦实的大瓜讨喜!只能连连咧嘴笑着疯狂点头,表示对老上卿话语的认可。 官员们都这般高兴,始皇心中的愉快更是不用言表了。 这田中结的哪是一个个瓜啊,明明结出来的是大秦的稳定!是大秦今后越来越多的人口! 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皇帝陛下此时也是深吸了两口气,压下心头上莫大的喜悦,不动声色的将怀里的孙儿又往上抱了抱,才对着许旺出声吩咐道: “许卿,你把南瓜和冬瓜照料的都很好,带着朕去看看土豆和红薯吧。” “诺!” 第46章 指马为父 这一路上许旺高兴的嘴巴都没有合拢过,听到陛下又提及了两种陌生的农作物,即便百官们恨不得能越过地头处的木栅栏冲进瓜田内亲手摸一摸这喜人的大瓜,但瞧见陛下毫不犹豫就抬脚抱着小皇孙跟着许旺往前走的动作,他们也不得不依依不舍的将目光从瓜田内收了回来,跟着陛下挪到了最后几块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田地前。 许旺凑到田埂的木栅栏前,指着面前几块连起来的肥沃田对着始皇讲道: “陛下,土豆和红薯的块茎发芽后,老臣种的比较松散,分别各自种了两亩地,后来红薯根茎长得非常茂盛,老臣又带着弟子们用根茎前前后后共扦插出来了三亩红薯地,现在皇庄上共有两亩土豆,五亩红薯,不过土豆和红薯都还没有成熟,想来怕是得到深秋才能挖了。” 第65章 始皇笑着颔了颔首。 看到眼前这一眼看不到头的茂盛红薯田和土豆田,爷孙俩今日欢喜的心情总算是彻底攀升到了顶点,毕竟一大一小都很清楚,那一大袋种子内,最重要的就是这两种成熟后能当主食吃的农作物了。 可是,因为现在土豆和红薯都长在泥土里,没能看到果实的百官们还不懂的这两种农作物的重要程度,一个个都还忍不住转头去望那落在身后的南瓜田和冬瓜田。 待到始皇抱着孙儿,又跟着许旺去看了看他用种子育出来的约莫一个手掌长的小葡萄树苗和小石榴树苗后,一大袋天外种子,符合农时的种子算是全部看完了。 丰收的场景简直比始皇来时预料的还要令人欣喜! 对待臣子们向来很大方的祖龙陛下也当即笑着开口道: “许卿,你待会儿让农家的弟子们摘四十个西红柿、四十根黄瓜、三十斤豆角、十个大冬瓜、十个大南瓜,再配上庄子上的家禽鱼类,让宫中的庖厨安排一下做出食物,今日午时,朕与皇孙就同众位卿家们一起在庄子品尝一下这天外来的农作物究竟是何种美妙的滋味!” 一听到陛下要设宴,天不亮就起床了跟着陛下一路“嘟嘟嘟”跑到郊外的百官们眼睛全都亮了起来,忙俯身感激道:“多谢陛下赐宴!” 许旺也是既高兴又不舍,无论是什么种子,只要种出来就是让人吃的,他也有口腹之欲的普通人,自然也是很好奇这些天外种子的滋味的,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毕竟是自己同农家弟子们在皇庄上辛辛苦苦三个月,风吹、日晒、雨淋、亲自弯腰薅草、赶鸟、捉虫、上肥,才一点点艰难从种子种出来的成品果子,一下子摘掉这般多果实,他心中还是很心疼的,但是对美食的期待还是一下子压过了那点子心疼。 待到安排完农家弟子去摘蔬果后,瞧着小皇孙在陛下怀中东张西望的模样,许旺瞬间就明白小家伙这是在找什么了,赶忙上前对着爷孙俩笑道: “陛下,既然天外种子都已经看完了,不如老臣再陪您和小殿下去兽苑那边看一看两只祥瑞动物?”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秦缨看到大父带着百官们一欣赏这些蔬果就足足欣赏了大半个时辰,他可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那两只祥瑞动物了! 毕竟那可是祥瑞呢!不说天赋异禀,想来也得足够貌美吧?! 他猜。 始皇垂眸看到怀里小胖墩儿兴奋的手舞足蹈的模样,也笑着点头道:“彩!” 众臣们遂又跟在爷孙俩身后继续往兽苑而去。 约莫又往北走了快两刻钟的时间,秦缨就仿佛看到了一个小型动物园,不过这里面并没有豢养猛兽,大点的动物基本上都是骏马、肥羊、耕牛、毛驴和看守庄子的黄犬,小些的动物就是各种圈在木栅栏内的家禽,鸡在低头啄虫,鸭在嘎嘎嘎的喝水,大白鹅在缩着翅膀、伸长脖子互啄。 更远的地方还有一条两米多宽的小河,在头顶阳光的照耀下,一条条肥美的大鱼高高跳出水面,河边长着小草小花,几只姿态优雅的仙鹤站在水边展翅,有几只漂亮的孔雀拖着长长的尾巴在仙鹤周围走来走去。 抛开“兽”这个有些冲击力的猛兽名字外,整个兽苑看着其实还是很和谐热闹的。 秦缨将目光从仙鹤和孔雀身上收回来,待在大父怀里眼睛亮晶晶地四处寻找,想要看到那传说中的“祥瑞动物”,没想到许旺直接领着众人来到了一座座木棚前,指着一座木棚内两只四肢着地、耳朵轻动的黑色小动物就对着秦缨激动地喊道:“小殿下请看!这就是兽苑内刚刚生产出来的两只祥瑞动物!!!皮毛柔顺油亮,一个个黑着呢!” 听到这语气热烈的称赞,缨小胖墩儿也笑容灿烂地顺着许旺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瞧见那两只正低着头用陶盆喝水、似马非马、似驴非驴的小动物后,嘴角灿烂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 他不敢置信的用小手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还是没看错,那就是两只勤劳地帮助人类干农活的牲畜啊!怎么就变成“祥瑞动物”了?! 随行的司马史官一路跟着走来,边走、边看、边写,已经整整记录了三卷竹简了,瞧着陛下怀中的小皇孙用小手指了指那两只正在低头饮水的祥瑞动物,又仰着小脑袋满脸惊奇地看着皇帝陛下,具有敏锐洞察力的史官只觉得有情况,赶忙又一手握着毛笔,一手握着竹简凑近了。 看到许旺这个老小子今日真是在百官们面前出尽了风采,尤其是同皇帝陛下和小皇孙说了许多许多话了,立志要做始皇和皇长孙手下最得力臣子的李斯怎么能看着许旺专美于皇家爷孙俩跟前呢?! 他家也是养着祥瑞动物的!看到皇长孙那一脸疑惑的小表情,李斯忙抓紧机会,笑容满面地上前俯身讲道: “小殿下,据老臣观察,这木棚中正低头饮水的祥瑞动物,体型稍小的一头应该是‘马驴’',另外一头体型稍大的则是‘驴马’,‘马驴’是母驴和公马生出来的祥瑞,‘驴马’是母马和公驴生出来的祥瑞!” “您看看,马和驴明明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动物,却能生出来一种新的动物!简直就是天降的祥瑞啊!” “更重要的则是——无论是‘马驴’还是‘驴马’,它们都吸收了马 和驴的优点,体型比马小、比驴大,既有马的敏捷又有驴的吃苦耐劳,可惜,这种祥瑞动物不仅产量稀少,而且没法自行配种繁殖,想来也是因为它是祥瑞之中的祥瑞,故而上天才不会让它大量繁殖的吧。” 李斯一脸很懂的模样,抬手捻着下颌上斑白的胡须笑着感慨道。 秦缨听到这番说辞,再看看许老头连连点头,其余官员们目露羡慕,甚至大父也是满脸欣赏的模样,有些彻底绷不成了,忍不住伸出小手指着那木棚内喝完水就抬头看他的“马驴”和“驴马”咿咿呀呀道: “咿呀啊……”(大父,这种动物我曾在梦中见过的,它不叫“马驴”或者“驴马”,它有学名叫——骡子,是专门用来帮人干农活的!母马生的叫“马骡”,母驴生的叫“驴骡”。) “骡子?” 正在欣慰喜上加喜的始皇,一听到从孙儿口中蹦出来的小奶音,忍不住眼皮子一跳,直接失声喊了出来。 百官们闻言也都惊讶的看向小皇孙,没想到小家伙竟然当场给“马驴”和“驴马”起了个新名字,这名字虽然听着新颖,怎么有股子苦命的感觉,不太能配得上祥瑞动物的身份啊?! 司马史官挥舞着毛笔飞快的将皇长孙给祥瑞动物命名的始末记录在了竹简上。 始皇实在是想不出来这祥瑞动物帮人干农活的样子,一时之间只觉得天上的白云落到泥潭里沾上了黄泥,瞬间祥瑞也变得没那么祥瑞了,心情骤然之间变得很是奇怪。 秦缨也连连摇头,没想到后世的苦命打工骡,在大秦朝竟然是靠着稀有的产量被贵族们追捧的祥瑞动物!真真是“同骡不同命”啊! 小家伙在心中“啧啧”两声就拎起怀中的奶瓶“吨吨吨”喝了起来,恰在此时,他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系统的机械电子音: 【温馨提示,距离宿主的临时任务——“父慈子孝”的结束时间还有十九天,若是宿主不能在规定时间内,缓解你父亲嬴扶苏和岳家的关系,让你的姥爷出面像你的始皇大父求情,将你被贬到塞外守长城的父亲召回咸阳的话,临时任务失败,将会倒扣宿主一百次盲盒抽奖的机会!】 乍然听到扒郎台系统这讨厌的“惩罚之声”,缨小胖墩儿的眼皮子一跳,喝水的动作也顿住了,他被李斯那龟速提升的好感度给气得主动锁上了任务栏,这段时间看不到任务栏,他险些都要把这个临时任务给忘记了! 若是任务失败,倒扣他“一百次盲盒抽奖机会”,他不就得拥有“负数”的抽奖机会了吗?哪得等到何年何月才能接着拍大转盘啊?! 这可不行! 心中有些着急的小胖墩儿忙攥着手中的奶瓶手柄,在一群络腮胡子的武将之中寻找自己姥爷。 一直在看自己外孙的王贲瞧见小家伙突然对他投来了着急的求助目光,虽然不知道是发生何事了,但还是赶忙抬脚朝着陛下身边走去了。 始皇刚弥补完“高贵稀少的祥瑞动物”降级变成“苦命干活普通动物”的心理落差,就看到自己怀里的孙儿突然对着走到他一侧的亲家王贲笑呵呵地挥舞了一下小手,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用胖乎乎的小手指向木棚之中那两头小骡子身边高大的黑色大马,奶声奶气地响亮喊道: “fu~” “呼~” “父!” 从含糊不清的“fu”和“呼”,最后变成了一个字正腔圆的“父”! 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之下,九个多月大的皇长孙在热闹的兽苑内总算是喊出来了他人生之中的第一个雅音。 好消息是——长孙殿下总算是快会说话了! 第66章 坏消息是——长孙殿下在大庭广众之下“指马为父”! 一时之间,风不动了,鱼不游了,连鸟儿都不叽叽喳喳的鸣叫了! 负责记录大场面的司马史官“砰——”的一下就惊得折断了手中飞速写字的毛笔。 整个喧嚣的兽苑骤然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站在木棚之下的黑色大马都惊得打了个响鼻,四肢乱动的后退一大步,整张马脸都做出来了一个——“小两脚兽!你不要过来啊!”的惊恐表情! 第47章 召回咸阳 黑色大马后退的动作是那般利落又果断,它瞪大马眼,认真辩解“它自己不可能生出两脚兽幼崽”的转身甩尾动作让皇帝陛下沉默了,也让文武百官们深深沉默了。 一向能抓紧时机,做皇家最佳捧哏的李斯也忍不住眼皮子跳了跳,在这诡异的气氛之中,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才能瞬间打破场上的浓浓沉默了。 毕竟,皇长孙聪慧灵秀是由玄鸟亲自该戳认证过的,一个得天所爱的小婴孩怎么能够分不清“亲爹”和“黑马”的区别呢? 性子直、思维简单、不爱做阅读理解的武将们忍不住看了看那膘肥体壮的黑色大马,又看了看陛下怀中天真懵懂的小皇孙,心中忍不住连连摇头直呼:[造孽啊!长公子这是与皇长孙相处的时间太少了,小殿下都已经不记得自己亲爹长什么模样,只记得亲爹骑的骏马长什么模样了!] 而性子曲、思维复杂、极其爱做阅读理解的文官们在看了看眼睛亮晶晶的小皇孙,与绕着黑色大马矫健的四条腿撒欢转圈的小骡子们,心中瞬间就明悟了:[何为以退为进?何为以乐景衬哀情?就是说的眼下“指马为父”的情况啊!小皇孙知道自己父亲惹怒了自己的大父,故而才被大父赶出了都城,眼下瞧见大马和小骡子们全家团圆其乐融融的和洽场面,忍不住乐景生哀情,想起了往昔长公子还在咸阳时,小皇孙在父亲膝下和乐的画面,因此才趁势用“指马为父”的夸张动作,加上从嘴巴中艰难蹦出来的一个大秦雅音,来委婉的告诉自己的大父——他——想念自己的父亲了!] 孝!真是太父慈子孝了! 始皇心中也升起了复杂的感觉,他自幼不得父爱,即便九岁归秦后,也与父王的关系不算亲近,相处没几年,父王就英年早逝了,难道他将大儿子赶到塞外的事情,也间接影响了大儿子和大孙子之间的父子情分吗? 皇帝陛下这般一想,忍不住抿紧了薄唇,站在一侧的王贲身为长公子的岳父、皇长孙的外大父,在一众沉默之中,此刻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对着始皇拱手劝谏道: “陛下,长公子离开都城也差不多有两个月了,想来燕、赵、秦三地的长城已经替您巡视的差不多了,若是臣没记错时间的话,等到下个月中旬,长公子就年满二十,要举行加冠礼了,不如派人去塞外传信让长公子尽快返回咸阳准备自己的加冠礼?” 【“滴”……】 【经本系统的检测,宿主大庭广众之下一个“指马为父”的骚操作,成功将满朝文武都给干沉默了,甚至还令始皇心中产生了淡淡的愧疚,以为是自己的诏令影响了宿主与你父亲的感情,并且成功使得宿主的外大父认识到了自己这个女婿其实还是挺重要的,遂当着众臣的面,亲自向始皇谏言,说服始皇将驱逐到塞外的长公子召回咸阳!】 【“父慈子孝”的任务进度条前进“15%”,请宿主再接再厉!】 听到脑海中的机械电子音,缨小胖墩儿忍不住松了口气,操作虽“骚”,有用就好!但他也不想让大父心生不必要的愧疚,遂又乐呵呵的伸出小手指着那个冲着他们一行人狂甩尾巴的大黑马,仰着小脑袋看着自己大父,凤目亮晶晶地“阿巴阿巴”道: “咿呀啊……”(大父!您看!阿父的马!) 始皇闻言也心中松了口气,遂笑着对众臣们解释道: “众位卿家,原来缨刚刚是把这黑马当成了扶苏惯常骑的马,故而才有刚才之事。” “既然通武侯已经提及扶苏加冠的事情了,今日就派人去塞外传朕之诏,让扶苏尽快回咸阳准备加冠礼吧。” “陛下英明!” 一听始皇这话,百官们忙纷纷俯身称赞 ,反正他们刚刚都亲耳听到皇长孙用大秦雅言“指马为父”了,他们也听不懂婴语,始皇说长孙殿下刚刚那是单纯在喊“马”,嗯,那就是在喊“马”吧…… 司马史官默默从包袱内重新取出来了一根新的蘸墨毛笔,忠诚的在空白竹简上“唰唰唰——”地记录下来了“皇长孙缨指马为父”的始末,又在后面缀上了始皇陛下的“解释”。 [嗯……] 看着自己一上午记录出来的新鲜史料,用大白话来讲就是: #惊!虚岁一岁的皇长孙初次在众臣面前正式露面竟然噙着一个奶嘴?!# #皇家密辛之——皇帝陛下为何要让治粟内史在二十六年的夏日偷偷摸摸在皇庄上默默种田三个月?!# #惊!消失了整整一个漫长夏季的治粟内史变得又黑又瘦,再次在群臣面前露面,竟然在皇庄上偷偷种出来了亩产千斤的高产天外种子!一个华丽转身彻底惊艳了所有人?!# #惊!皇长孙给骏马和毛驴所生的祥瑞动物,竟然亲口起了一个听着就有些苦情的名字——骡子?!# #震惊!皇长孙当众“指马为父”究竟为何?皇长子与皇长孙的父子情扑朔迷离!始皇却说是误会!# 看着这一个接一个的舆论爆点,司马史官忍不住欣慰地点了点头,像是抱着一包宝藏一样紧紧搂着自己的随身小包袱,作为一个正经的史官,他坚信单凭他今日在皇庄上所记载的几卷竹简,待到他日,他所写的文章必将流传千古! …… 看完祥瑞动物后,始皇遂又抱着孙儿,领着众臣离开了兽苑。 蓝天之上的红日渐渐移到了头顶,气温也慢慢热了起来。 待众人来到庄子上用膳的地方,发现一张张坐席和案几都已经摆放好了。 远远地瞧见自己乳母后,缨小胖墩儿忙朝着对方咿咿呀呀地伸出了两条小短胳膊。 始皇见状遂将孙儿递给了背着小包袱匆匆赶来的长公子府乳母怀中。 等秦缨被自己乳母抱着到净房内解决完生理需求,又换上新的尿布湿和蓝色的备用礼服,收拾的干干净净送到大父身边时,就看到赵高已经指挥着随行前来的侍卫们将一碗碗、一碟碟的食物往案几上送了。 始皇坐在主位,秦缨盘腿坐在大父身侧。 左右两边摆了好几排坐席,武将居右,文官居左。 在《天外食谱》的加持下,如今宫中庖厨的手艺可谓用突飞猛进来形容! 今日随着陛下来宫外的共有庖厨二十五位,二十五个人做出了几百人吃的食物,还有汤、有菜、又有饭。 缨小胖墩儿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番茄汁蒸蛋羹和南瓜鱼肉糊糊,又看了看大父面前的番茄炒蛋、豆角炒肉、冬瓜鱼丸汤、南瓜小米饭、黄瓜凉拌鸡胸肉、醋溜豆芽菜、大馒头,明明在后世都是很常见的食物,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大秦的原因,喝了大半年的奶,嘴里说话都是奶味的小奶娃,在这一刻深深觉得大父的食物香味闻起来是那么地勾他的胃。 小家伙都这般觉得了,其余臣子们看到这红艳艳、绿油油的天外植物制作出来的食物,尤其是炒菜那霸道的往鼻孔中猛窜的香味,所有官员们,无论是“老”、是“中”、还是“青”都忍不住狂咽口水。 心情好了,胃口也会跟着变好。 总体看来,今日来皇庄逛了一趟的始皇,情绪还是分外喜悦的,瞧着百官们对热气腾腾食物的渴求目光,也没有多说什么,伸手摸了摸孙儿圆润的后脑勺,就对着众臣们温声笑道: “诸位卿家们今日跟着朕从城内跑到城郊,在皇庄上行走了快两个时辰也算辛苦了,先用膳吧,回城后召开朝会。” 众臣们闻言忙欣喜地拱手俯身道:“多谢陛下赐宴!” 等看到皇帝动筷子了,百官们才忙纷纷拿起了筷子。 李斯先用筷子夹了一块番茄炒蛋,虽然盘中差不多都是黄澄澄的炒蛋、红艳艳的番茄少的可怜,但是番茄酸酸甜甜的汤汁还是一下子就俘获了廷尉的味蕾。 鼠鼠丞相惊得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番茄的口感竟然是这般独特!明明是蔬菜,口感竟然吃着比奈果还要好! 王贲也端起陶碗“呼啦啦”一口就喝了大半碗的冬瓜鱼丸汤,边默默咀嚼着嘴中的瓜肉和鱼丸,边细细品味里面的用料,他尝出来了汤中,有葱、有姜,还有磨碎的虾米,似乎是专门用来提鲜的?这样以来香味不仅浓郁还丰富。柔白色的冬瓜肉被专门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煮熟后口感非常清淡、爽滑,咀嚼起来还有一定的韧性,像肉又不像肉,手打鱼丸却是正儿八经的鱼肉,奶白奶白的鱼丸吃起来弹牙又细腻! 第67章 真不愧是宫廷的庖厨!真不愧是天外的好种子啊! 王贲的胃口一开,再度端起陶碗“呼啦啦”又一大口将碗中剩下的冬瓜鱼丸汤也给喝完了。 秦缨为了不弄脏身上的礼服,边张口吃着乳母用小勺子喂到他嘴边的食物,边默默观察着左右两侧文官武将们用膳的动作。 相对而言,文官这边无论年龄是多少岁,用膳时的动作都相对文雅些,而对面武将们无论中年还是青年用膳时如风卷残云一般,不仅速度快,还很粗旷,他猜测应该是军中吃饭就是这样的,不迅速的话,怕是食物就被抢没有了! 还好,无论是文雅还是粗犷,每个人都吃得抬不起头,看来百官们对这些新品种的农作物接受度还是非常好的。 缨小胖墩儿凤目一弯,将自己的南瓜鱼肉糊糊和番茄鸡蛋羹全部吃光后,抱着自己的奶瓶喝起了水,没想到喝着喝着就“咣当——”一下倒在大父的大腿上噙着奶嘴睡着了。 始皇见状也有些好笑,忙将孙儿抱起来,让赵高将其送进了金根车内睡觉。 …… 待到暮色时分,当秦缨迷迷糊糊再度打着哈欠睁开眼睛时,入眼就看到了熟悉的房梁。 他手脚并用地从自己的紫檀木小床内爬起来时,才发现窗外的太阳光都慢慢西斜了,自己什么时候从皇庄上回来了?他怎么一点儿都没有印象呢? 当王灵走进房间时,入眼就看到自己儿子顶着一头黑黝黝的胎发,正像是巴蜀之地和秦岭内常见的竹熊幼崽一样侧头看着窗外的夕阳,表情懵懂的张着小嘴,哈欠连天的发呆。 一想到乳母回府后,告诉她的自己儿子在皇庄上做的事情,她就好气又好笑,给祥瑞动物起个不伦不类的“骡子”名就罢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怎么还“指马为父”了? 知子莫如母,别人不了解这个小胖墩儿,她还不知道这个小胖墩儿心里面在想什么吗? 她轻咳两声,看到坐在小床内的儿子听到声音,表情懵懵的转过毛茸茸的小脑袋,凤眼里面泪汪汪的,俨然一副睡的时间太长,睡迷糊了的样子。 看到这般可爱的萌物,她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抬脚走到小床边俯身将儿子给抱了出来,顺手摸了一把纸尿裤发现没湿,就将小家伙放在了临窗的软塌上,又将一旁案几上的奶瓶递给了小家伙。 睡了一下午,秦缨睡得嘴巴确实正干呢,一拿到自己的奶瓶,就对着母亲咧嘴一笑,随后忙握着奶瓶的两个手柄“吨吨吨”地喝起了温水,没想到却看到母亲顺势坐在软塌上,看着他笑眯眯地出声询问道: “缨能不能给阿母解释解释,为什么要在皇庄上当着陛下和百官的面调皮捣蛋的‘指马为父’,戏弄你父亲呢?” “呀!” “莫?” 缨小胖墩儿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做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第48章 季鸟回都 看到小家伙这故意装傻充愣的模样,王灵只能头疼的扶了扶额,无奈地对其摆手道:“行了,行了,阿母不问了,你继续喝你的水吧。” 秦缨闻言又乐呵呵地 抱着自己的奶瓶“吨吨吨”了起来。 看着儿子低头喝水的乖巧模样,王灵心中的困惑却不减反增了。 作为府内的女主人,她自然是看到家中一大一小两个“嬴”完全不熟的样子了,以往她还能将其归结成兴许是因为时机不凑巧,父子俩因为各种各样的现实原因,在府内相处的机会不多,所以才不熟悉的。 等到相处的时间长了,父子天性自然而然就变得亲密了。 可是今日皇庄上“指马为父”的事情却让她敏锐的察觉到了,这种想法应该适用于自己的良人!却明显不适用于自己的儿子!自己儿子虽然月龄很小,但似乎天生就对他的父亲带有某种“心结”? 具体表现就是小胖墩儿每日对他大父的孺慕和崇拜都满的从眼睛里泄出来了,而对他的父亲别说“崇拜”了,那一丝丝“孺慕”都像是晨间露水那般轻盈,稍不留意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如此的“见不得光”。 今日小胖墩儿在皇庄上能毫无顾忌的在群臣面前开他父亲的玩笑,无论这背后隐藏的原因是什么,结果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小胖墩儿心里——他认为只要他有大父,有母亲就行了!整日忙得不着家,与他不常见面的父亲对他而言可有可无! 这个逻辑清晰、抽丝剥茧的猜想忍不住让王尔摩斯眼皮子重重一跳。 作为一个大父是“侯爵”、父亲是“侯爵”、弟弟未来还是“侯爵”的武将千金,王灵最不缺的就是敏锐的观察力,她在娘家时,家中虽然显赫,但是家里人口还是很简单的,祖孙三代的家庭生活也很和睦。 王家是“姬姓王氏”,在“男称氏、女称姓”的大背景之下,她作为家中长女没有随着大流叫“姬灵”而是叫“王灵”,就从侧面说明了她出生时不仅很受家族重视,而且平日里与自己大父王翦与父亲王贲相处的都很不错,因为美满的原生家庭,所以让王灵完全琢磨不透为何自己小的连话都含含糊糊说不清的儿子究竟是怎么不亲近他的父亲的? 若是说缨现在年龄小,不懂事也就罢了,如果等他再大点儿,还是不愿意亲近他父亲,早晚有一日,父子之间会生出隔阂的,到时可怎么办呢? 做母亲的,心思向来细腻,自然而然也会挂念很多事情,王灵越想心中的顾虑就越多,一双好看的柳叶眉也忍不住蹙了起来。 丝毫不知道母亲心中担忧的缨小胖墩儿“吨吨吨”地将奶瓶喝空后,又指着一旁少府匠人们给他量身打造的紫檀木婴儿车,挥舞着空奶瓶,期待地对着母亲咿咿呀呀比划了一通。 看懂小家伙意思的王灵,遂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接过儿子的奶瓶放在案几上,又将小家伙抱起来,头上套个遮阳帽,就塞到婴儿车内推着往外走了。 …… 在寸土寸金的咸阳城内,长公子府的后花园占地差不多有一亩地,假山、小溪、各种奇花异草应有尽有。 黄昏时刻,红彤彤的落日正在一点点往群山之中滑落。 几只仙鹤在伸长脖子,优雅地啄食着小溪边长的花。 两只漂亮的猫,一三花、一狸花趴在树杈上懒洋洋的张嘴打着哈欠。 两条毛发油亮的大黄犬也搂着两根白森森的大骨头,趴在假山的阴凉处,伸出湿答答的舌头从头舔到尾,又从尾舔到头,与自己的“大骨兄”爱的难分难舍。 几只绿孔雀本来正在悠闲的拖着长长的尾巴在鹅卵石小道上神气十足的散步,看到有一个头戴着布灵布灵闪帽子的漂亮两脚兽幼崽,被另一个漂亮的大两脚兽推着一个木制的“四脚兽”从抄手游廊上缓步而来了。 孔雀们忙激动的抖了抖翅膀,正想伸长脖子扑棱一下拖着漂亮的尾巴飞过去开个屏,没想到因为背后没长眼,就遭受到了背刺!刚刚做好展翅起飞的动作,没等扑腾起来呢,就被一旁除草浇花的两脚兽们给眼疾手快地捏着鸟喙捧到一旁去了,生怕这几只披毛的小祖宗不认识府内大小王,若是不慎惊到了坐在婴儿车内的真正小祖宗,就算是祥瑞的龙鸟也完犊子啦! 坐在婴儿车内的秦缨恰好瞧见这一幕,不禁微微一愣,随后就被逗笑了。 小胖墩儿坐在专属车里,被母亲不紧不慢地推着往前走,从抄手两侧荷花池内吹来的夏风温温热热的,看着花园之中漂亮的景色与休闲自在的小动物们,小家伙不禁舒服的眯了眯眼,灵活的转动着自己的两只小脚丫,巴适~ 在后花园内被母亲推着兜风遛弯儿,足足“巴适~”了两刻多钟后,西边红彤彤的落日彻底滑落地平线,没一会儿天色就擦黑了。 天黑后,乌泱泱的蚊子也冒出来了,没法在后花园内“巴适~”了,母子俩只得又原路返回,点着蜡烛在餐厅内用完晚膳后,秦缨目送着母亲离开,就在乳母们的看顾下,又手脚并用“蹭蹭蹭”地在木地板上爬着锻炼。 锻炼了两刻钟,出了一身汗的小奶娃就被秋乳母看准时机从木地板上捞起来,送到净房内沐浴了。 从内到外洗得清清爽爽、白皙的肤色也被热气给熏得粉粉嫩嫩的小胖墩儿,脑袋上顶着一块白汗巾,穿着一个黑色的肚兜,套着一条尿布湿就被秋乳母给放在了软塌上。 等擦的半干的黑发被窗外吹进来的温热夏风给彻底吹干后,秦缨又被秋乳母从软塌上挪进了紫檀木小床内。 手脚恢复自由的小胖墩儿忙又躺在小床上,将系统的抽奖页面给调了出来,对着搓了搓小手,就“啪”的一下拍向了光幕之上的大转盘。 等到大转盘“咕噜咕噜”地转动几圈,慢慢停下后,木宝箱打开,一团包着金光的东西从内飞出慢慢散去耀眼光芒后,一张旋转的图片就由小到大直至占据了整张光幕。 看到光幕上出现的陌生图片,秦缨忍不住困惑地眨了眨眼睛:[这是什么东西?菜窖吗?] 第68章 【宿主真不愧是敢徒手摸电线,一路火花带闪电的嬴秦皇室小孩儿!】 缨小胖墩儿惊得瞪大眼睛,什么鬼:“???”[不,造谣!纯属造谣!我不敢!!!我全家都不敢!] 【你简直是嬴(赢)麻了!】 秦缨:“……” 【随机盲盒系统在此恭喜好运气的宿主,在七月的第四次转盘抽奖之中竟然手气极旺的抽到了——从古至今成本价格最低廉的野外实用安全屋!】 【宝~[机械眨眼]想要一座构造简单,修建方便的房屋吗?[烟花]砰~来建“地窝子”!】 【宝~[机械眨眼]想要一座冬暖夏凉,夏天不怕晒,冬天不怕冷的安全房屋吗?[烟花]砰~来建“地窝子”!】 【宝~[机械眨眼]想要让大秦帝国内西起秦地,东至齐地,南抵楚地,北括燕地,无论是什么地形,无论是什么气候的所有庶民们都住上性价比最高的房屋吗?![烟花]砰~来建“地窝子”!】 【吼吼吼!“地窝子!”“地窝子!”“地窝子!”大秦庶民们居家必备的便宜房屋!】 【他有!她有!你也值得拥有![机械眨眼转圈圈]】 [洗洁精呢,洗洁精!赶紧来给这个半成品系统去一去油!] 听着脑海中兴高彩烈的机械电子音,看着光幕上文字和烟花齐齐蹦跶,各种乱入的表情包,缨小胖墩儿强忍着想要脚趾抠床板的尴尬,严重怀疑这个傻瓜系统因为今日外界的高温而数据流紊乱了! 他蹙着小眉头,从头到尾认真的阅读着光幕上所写的“地窝子”的文字说明和详细构造步骤。 等彻底了解这个东西是什么 后,小家伙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了,水汪汪的大眼睛也瞬间就亮了起来,今日的扒郎台系统,语气虽然略微油腻了一些,但是不得不说内容还是挺正确的,“地窝子”确实是很有用的! 这个冬暖夏凉又构造简单的土建筑时间跨度可真广啊!别说现在的大秦庶民能使用了,一直到后世在西域地区还能够看到实物呢! 单论结实程度,地窝子就已经完胜茅草窝棚了! 小胖墩儿满意的将地窝子的图纸收进系统空间里,喜气冲头又下意识照着大转盘拍了一下,就看到屏幕上跳出来了一行墨色的方块字和大大的红色感叹号: 【十分抱歉呢亲~您七月份的抽奖次数已经全部用完了,亲,满意的话八月再来哦亲~】 看到这行文字,秦缨忍不住用小手拍了一下额头,又调出系统空间的页面,看了看这两日抽到的四件奖品,想好明日入宫后要向大父说的话,才用脸蛋蹭了蹭光滑的丝绸被面,心满意足的闭眼睡了过去。 翌日,等小家伙兴冲冲的到章台宫内将“耙”的农具图、马上三件套——马镫、马鞍、马蹄铁的图样、《古法炼铁秘籍》和地窝子建造图,四件玄鸟赐予的新宝物,献给大父后,在大父惊喜的目光之中,毫不意外的再度迎来了“辛巴式举高高”! 四件宝物一个比一个喜人,一个塞一个的重要! 夏收后要重新收拾田地种冬小麦,新式农具图来得刚刚好! 想要发展大秦的骑兵,延长战马的服役年限,三件套的图纸来得极为巧妙! 炼铁秘籍关乎大秦实力的增强,重要性不可比拟! 盛夏一结束,天气说寒就寒了,用半个月的时间来做准备,等到天气凉爽入秋了,气温不热不冷时,庶民们在各自里长的带领下把本里的地窝子挖好晾干,想来等冬日落雪时,茅草窝棚被压塌,冻死的庶民就能减少了! 皇帝陛下心中的喜悦无法名状,只是一味的拉着朝中的大臣们火急火燎的加班,四线并行! 在大父忙着处理政务、召集臣子议政时,秦缨就像个“扫地机器人”一样手脚并用地在章台宫的木地板上“蹭蹭蹭”从东爬到西又“突突突”地从南爬到北。 等缨小胖墩儿听到脑海中系统播报的——【恭喜宿主“父慈子孝”的临时任务顺利任务完成!奖励一次盲盒抽奖机会!】的机械电子音时,秦缨就明白大父派到塞外的人已经顺利找到自己倒霉爹,亲爹也要从长城那边动身回来了! …… 一晃眼,大半个月的时间就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七月底,“哗啦啦”说来就来的夏日大暴雨慢慢被“淅淅沥沥”的秋雨所代替,秦王宫中百年古槐的茂盛绿叶在秋雨的侵蚀之下,一点点变黄了,秦始皇二十六年,漫长的夏日也总算是彻底宣告结束了。 凉风习习,秋高气爽,有十个月大了的缨小胖墩儿,脱下夏装换秋装,摘下“荷叶边遮阳帽”换上挡风护头的“金黄虎头帽”,被一袭黑袍的大父,抱着站在宫殿相连的天桥之上,瞧了瞧渭水北岸、造型各异的宫殿群后,就兴奋地指着从头顶瓦蓝瓦蓝的天空之上,排成“大”字形,优雅地展翅朝东南方向飞的大雁群,凤眼亮晶晶的仰着小脑袋,对着自己大父“咿咿呀呀”地说了一串喜悦的小奶音。 始皇也凤目含笑地点头笑道:“哈哈哈哈,缨说的没错,天冷了,大雁要飞去暖和的地方过冬了,它是候鸟啊。”。 天气转凉了,虽然不是“候鸟”,但在塞外待了快一季,差不多也算一个“季鸟”的扶苏长公子在接到父皇的诏令后,火速将自己在塞外的差事收了个尾,就赶在自己的加冠礼到来之前,快马加鞭地带着蒙毅等宫廷精锐士卒从长城之地奔回了咸阳。 奈何仅仅出去待了一个夏天,肤色黑了一个度、也糙了一个度的长公子,还没来得及回家收拾仪容去宫中拜见自己父皇和母妃呢,就发现咸阳的贵族们像是集体不认识他了一样,在路上碰见的贵族们不仅看他胯|下骑着的黑色骏马的目光奇怪,看他本人的目光那就变得更加古怪了起来! 甚至岳父还特意骑马堵在通往王城的渭水桥上,伸出厚实又粗粝的大手,拍着他的肩膀,摇了摇头,半天才憋出来了一句话——“长公子,您保质保量的完成陛下交代的差事固然重要,但是好好经营父子间的关系也很重要啊,唉——” 不明真相,听得似懂非懂的扶苏下意识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但总觉得好像哪里有点儿奇怪呢? 第49章 扶苏返都 下午时分,秋日的太阳光仍旧是金灿灿的,但却没有了夏日时灼人的温度。 等在渭水桥上告别说话没头没尾、不知所云的岳父,风尘仆仆的扶苏一骑马奔入王城,就直接回到了家里梳洗。 等在净房内舒舒服服泡了一个热水澡后,擦得半干的黑色长发半披半扎的扶苏身穿着一袭舒适的月牙白长袍,踩着棠木屐,从净房内出来走进卧室时,瞧见自己妻子正坐在临窗的软塌上翻阅着一卷卷竹简看,不由困惑的凑上去出声询问道: “灵,我不在都城这段时间,城内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为何我入城时在西南小城碰到的官员们同我行礼之际,都会盯着我起的黑马看,还会用奇怪的目光对我说些奇奇怪怪的话,简直都听不懂,莫名其妙!” 看着良人出发前还是肤色白皙、温文尔雅的帝国长公子,回来后不仅肤色黑了许多,皮肤还粗糙了许多,大好男色被长城边的灼灼烈日磨损成这样,也不知道得捂多长时间才能重新白回来,王灵就心中难受啊!恨不得能让塞外的风沙快点还她风光霁月的美貌贵公子! 她边遗憾的在心中叹了口气,边拎起桌面上的水壶用陶杯倒了杯温茶后,将陶杯给顺手推给对面,看着扶苏笑着道: “良人不要着急,你还是先喝杯茶润润喉吧,这个夏天都城里发生的事情不少,我一件一件给你说。” “茶?” 扶苏从妻子口中头次听到这个陌生的名词,忍不住困惑的低头看了看陶杯,瞧见杯中微微泛着黄的水后,不禁端起陶杯抿了一口,尝到茶水独特的口感后,瞬间有些惊讶的看着自己妻子好奇询问道: “灵,这究竟是什么水?我喝着感觉口味竟然还不错。” “菊花枸杞茶。” “菊花?枸杞?茶?” 扶苏听到这意外的回答,不由又低头打量着手中的陶杯,一脸古怪的重复出来了这三个看起来似乎根本联系不到一起的东西。 王灵杏眼弯弯地进一步解释道: “哈哈哈哈哈,良人有所不知,你五月初刚离开都城不久,玄鸟就又给缨赐下了四件宝物,其中就有一罐名为‘茶叶’的东西,是古时巴国、蜀国那边的人常饮的饮品。” “玄鸟告诉缨,说,日常饮茶不仅能提神醒脑,还对身体好,现在不仅陛下日常要在宫内泡茶喝,整个咸阳城的贵族们都在钻研茶水的喝法,单单一个夏天就开发出来了花茶、叶茶、奶茶三个品种,你现在喝的就是花茶。” 扶苏闻言凤目都忍不住惊得瞪大了: “灵,你说什么?你说玄鸟竟然又给缨赐宝了?我记得我离都时,缨进宫寻找父皇不就是要给父王献宝吗?” 第69章 瞧着扶苏一脸震惊、满眼不可思议的模样,王灵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连连点头自豪地说道: “良人,你不清楚情况,缨很得玄鸟的喜爱的,良人不在家的这段时间,缨三五不时就能得到玄鸟的赐宝,去宫中献宝更是已经变成家常便饭了。” “玄鸟赐给缨的宝贝不仅数量多,而且非常的新奇,比如,有的宝贝像是小婴儿穿在身上能自动吸水的天外尿布、专门给婴幼儿吃的香甜奶粉、以及小婴儿用来吸水的水晶奶瓶,都是玄鸟特意赏赐给缨一人用的,其余的,诸如,天外的神奇农具图、冬暖夏凉的建筑图、以及记载有许多珍贵秘方的纸质书籍林林总总的新鲜宝贝,都是玄鸟赐给缨,让他用来惠及整个大秦的。” “经过这短短几个月的发展,如今的大秦就已经和良人离都时的大秦完全不一样了,不仅天下诸郡各个里建造起来了专门用来宣传朝廷政令的宣传墙、石磨加工场坊,上到贵族、下 到庶民还都在变着法子的研究麦食、豆食、炒菜的做法,甚至之前在朝廷上儒法两派因为焚书一事而闹的你死我活、水火不相容的局面,也被缨提出来的‘四步走控书令’和‘派儒臣们前去大秦周边小国内出使’的好办法给彻底解决了。” “现在天下各地的庶民们不仅有新的美味口粮吃了,往上献书也献的可积极了,很多亡国贵族们都在争当竞聘朝廷的‘治典郎’呢。”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灵,麦食、豆食我知道,可是‘四步走控书令’是什么东西?缨为什么要让儒臣们去周遭的小国内出使?” 听着从妻子嘴巴中“嘟嘟嘟”冒出来的一串串新鲜话,扶苏的眼神不仅没有因此变得清澈,反而变得更迷茫了。 他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他只是去塞外待了三个月吧?实际情况怎么像是待了三年呢?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的时候怎么连妻子说的话都听不懂了呢? 看着自家良人满头雾水,明显跟不上自己说话节奏的王灵也只得隔着两人之间的案几,将身子微微前倾,按照时间顺序从头开始详细地讲了起来: “良人若要想要彻底搞懂现在天下正在执行的控书令的事情,得先从良人离都前那场儒法两派在朝堂上的激烈争端说起……” 约莫一个时辰后,窗外的太阳光渐渐开始西斜了起来。 等王灵说得口干舌燥,连着饮了三杯花茶后,扶苏的眼神也从迷茫变得空洞,空洞变得复杂,复杂变得简单,简单再度变得迷茫了起来。 他整个人恍如呆滞一般,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玄鸟在上!什么时候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咸阳城已经完全发展成他不认识的样子了? 什么叫做——“良人不知道吧?其实咱们头上的天不是方的,脚下的地也不是圆的,我们每天踩的土地都是一个极其广大的球面,名为‘地球’。” “什么叫做——“良人也猜不到吧?陛下让方士们费尽心思炼制的长生丹药,不仅不能长生,还和吉金器皿一样是有重金属毒素的!从商朝传下来的丹方就是错误的!” 什么又叫做——“想要控制民间复杂的舆论,加快统一思想的步伐,上层执政阶级就得分成四步走,先要进行‘信息控制’而后进行‘文化整合’,完成前两步动作后,还要在全天下进行‘信息垄断’和‘转化矛盾’?” 妻子说的事情,明明每个字他都听不懂,为什么连成句子了他却一句都听不懂了?! 比听不懂妻子话语意思更加让扶苏难受、委屈、不解的就是——自己父皇不理解他的思想就算了,为什么自己儿子也不理解他的思想?幼小的儿子怎么这般调皮捣蛋呢,偏偏要在皇庄的大丰收的喜庆日子里,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指马为父”?!怪不得会让岳父专门骑马堵在渭水桥上,对他说要“经营父子关系”呢!怪不得回王城这一路上,途中碰到的官员们都要争相看他胯|下的黑色大马呢! 连上了,一切都连上了! “灵,你,你说缨他是不是不喜欢我这个父亲啊?” 扶苏的脸上浮现沮丧的表情,双眸也忍不住变得黯淡,语气有些怅然的询问道。 这可不是他的臆想,毕竟铁一般的事实就明晃晃摆在眼前,他这个帝国长公子离开都城三个月,都城不仅没有出乱子,反而还在父皇的带领下、儿子的助力下变得更加蒸蒸日上了! 未满周岁的皇长孙不仅能在宫中彩衣娱亲逗他大父、大母高兴,还能在群臣们之中积极地献言献策。 小小一个奶娃子,还垫着尿布、噙着奶嘴、不会说雅言呢,就“上”能够帮助父皇和朝中重臣们解决复杂、棘手的朝政问题;“中”能够在恰当的时机内阻止自己父皇服食要命的毒丹,给神神叨叨的方士们引上该走的正路;“下”还能够通过奇思妙想给两千多万庶民们谋福利,更“逆天”的则是,他还能够与玄鸟沟通,得天所爱,三五不时就能收到天外重宝! 这是一个奶娃娃能做出来的事情? 吃奶的儿子不仅干了他当“奶娃娃”应该干的事情(噙奶嘴、垫尿布),反而还把自己这个当“成年人”应该干的事情(听政、议政)给一并干了!不仅当好了“孙子”,还把他这个“儿子”给挤下去了! 感情,整个皇室、整个长公子府,有他没他一个样啊! 瞧着自家良人一脸委屈巴巴、遭受重大打击的失落模样,王灵只得干巴巴地抬手拍着长公子的手背安慰道: “没事的良人,缨他的年龄还很小,即便再聪慧灵秀,也是会调皮捣蛋的,而且你也不得不承认,若是没有缨在皇庄上当着陛下和满朝文武的面夸张的‘指马为父’,让陛下和满朝文武都震惊的说不出来话,怎么能够让陛下和百官们想起来——良人,您已经离开都城好些日子了呢?” 扶苏:“……” “再者,你也不要妄自菲薄,缨毕竟是被玄鸟选中的孩子,自然是与寻常婴孩不一样的,虽然缨他确实太过能干了些,把咱们俩做父母的衬得有些没用了。” “但是你也不要说什么皇室和府内,有你没你就是一个样的话,我不谈皇室,单论咱家就是万万不能离开你的,要知道,倘若良人你从塞外回不来了,咱们住的这个府邸就不是长公子府,而是皇长孙府了,虽然表面上看着这只是差了一块府门口的悬挂的匾额,但实际上却是足足差了一辈人呢,那能一样吗?” 第50章 扶苏谏言 王灵一脸自信地说道。 扶苏听到这扎心的大实话,忍不住愕然的张了张口,双手捂脸,算是彻底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惆怅、惆怅、长公子他有满腹说不出来的惆怅! 唉! 惆怅至极的长公子陷入了一段长长的沉默之中。 良久之后,等窗外的落日渐渐开始往群山之中滑落了,他才伸手搓了搓麻木的面容,从坐席上站起来,看着坐在对面的妻子机械般地哑声开口道: “行,灵,我差不多已经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弄清楚了。” “时候不早了,我先去宫里拜见父皇,顺便把缨也从章台宫内接回来。” 王灵闻言遂眨了眨杏眼,目送自己遭受重大打击的良人,失魂落魄地转身往房间外走,忍不住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 申时末,章台宫内殿里。 淡雅的熏香从三足镂空的铜胎香炉内袅袅地飘出来。 窗外红彤彤的夕阳将整个内殿撒下了数道金红色的光束。 缨小胖墩儿正像只老虎幼崽一样手脚并用地“突突突”绕着高大的大柱子边爬,边听着大父与朝中几位重臣的交谈。 如今大秦内部的战乱已经彻底平息了,始皇接下来准备陆陆续续向外出师,好好的将大秦边境的蛮夷给治理一下。 首当其冲的就是住在北边大草原上的嚣张匈奴们! 昔日,北边的匈奴曾仗着骑兵之便,趁着秦军南下伐楚之际,趁乱偷偷摸摸地南下多次,逐步占据了北边的河套地区,如今始皇派蒙恬率领三十万秦军驻守边塞,就是为了重新将河套地区给夺回来,并且将北边草原上的蛮夷给狠狠搓磨一顿! 听着大父用一种威严又霸气的话,宣告着他对蒙恬的信任,秦缨也忍不住凤目弯了起来。 实话实说,他也很想亲眼见一见蒙大将军啊,毕竟他明白,在不远的将来,蒙恬不仅能够顺利完成大父的期许从匈奴手中重新夺回河套地区,还能打出极其漂亮的一仗! “……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抱怨。” 《过秦论》中的名句将蒙大将军的风采展现的淋漓尽致的,一想到这般热血的历史名场面,他有机会亲眼见证,这是一件多么让后世灵魂兴奋的幸事啊! 心中喜悦的缨小胖墩儿正准备爬去大父 身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脚步声,听着不像是宫人的、也不像是赵高的,难道是说蒙恬,蒙毅就到,蒙内史回来了? 第70章 小家伙心怀期待遂好奇的想要转身往后瞧,哪曾想还没等他转过头,下一瞬他的小身子就“蹭——”一下高高升了起来。 身子突然腾空,骤然的失重感忍不住让小胖墩儿一惊,下意识蹬了蹬两个穿着丝绸白袜子的胖乎乎小脚丫,忙仰头往上望,下一瞬,就与自己肤色黑了许多、皮肤还糙了许多的倒霉亲爹一大一小,四目相对了。 他不禁错愕的张了张小嘴——原来不是蒙毅入宫了,而是自己倒霉亲爹回都了! 瞧着自己儿子瞪大眼睛、张开小嘴,一脸惊奇地望着他,也不开口喊他,仿佛是真认不出亲爹了,完全不像别的婴孩看到父亲时的欣喜模样,扶苏来时原本就沉重的一颗心变得更加沉重了。 他叹息一声,抱着怀里的小胖墩儿上下掂量了一下,很好,是个坠手的实心胖,说明小奶娃真的很会养他自己,即便日常看不到父亲,也心情很好,吃嘛嘛香,能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 看着闪现在自己面前的倒霉亲爹,秦缨还没有反应过来呢,就被亲爹像是称量小猪崽儿一样打横抱着上下掂了掂,他不禁瞪圆凤目,有些无语地咧了咧嘴,这是抱儿子呢?还是抱二师兄呢?! 瞧见长公子回来了,分坐在左右两边坐席上的李斯、魏缭、冯去疾也都停止说话,全都从坐席上起身,微微对着朝陛下走来的长公子俯了俯身。 坐于上首的始皇看到长子后,眼底深处快速滑过一抹惊喜,随后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将两只骨节分明的漂亮大手搭在膝头上,垂下凤眸静静又仔细地打量着自己这个从边塞归来的犟种大儿子—— 一个漫长的夏日过去了,叛逆长子的肤色被边塞的骄阳晒黑了不少,皮肤看起来也被塞外的风沙吹得粗糙了许多,可是对外展现出来的精神头看着还是很不错的。 想来是自己的法子见效了,含着金汤匙出身的扶苏此番在塞外好好磨练了一番,成效看来不错,皇帝陛下不禁心中升起莫大的欣慰来。 瞧见长子抱着大孙子走到御阶之下后,冲他俯身行礼: “儿臣拜见父皇。” 始皇也当即颔首道: “嗯,起身吧。” “诺。” “咿呀!” 秦缨可不想待在亲爹怀里,像个小猪崽一样被打横抱着,他已经十个多月大了,不是两个月大好吗?! 为了换个舒服的姿势,小胖墩儿赶忙对着上首的大父挥了挥小手。 始皇听到孙子的小奶音也又对着长子开口道: “扶苏你快将缨放下来,莫要失手摔了他。” 扶苏闻言不禁胳膊一顿,而后也听话的弯腰将怀里沉甸甸的小胖墩儿给放到了地板上。 瞧见自己儿子一恢复自由,坐到木地板上,就立刻两手两脚并用“蹭蹭蹭”几下飞快地爬到了御阶之上,那副果断的模样,那圆润的后脑勺,那一甩一甩的小胖手,真是丝毫看不出对自己这个父亲的一丝丝留恋。 扶苏心中的失落情绪用重了一层,紧跟着更让扶苏眼皮子一跳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小胖墩儿利索地爬到御阶之上后,还熟门熟路地盘起两条小短腿儿坐到父皇的坐席上,而后就将两只小手放在膝盖上,用与父皇生的极为相似的凤目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自己,不知为何,这一刻,扶苏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仿佛不是他生了小胖墩儿,而是小胖墩儿生了他的怪异感觉。 ——怎么回事儿?究竟谁是谁爹啊?小胖墩儿什么时候学会他父皇的做派了? 看着上方威严的亲爹,和模仿他亲爹坐姿的亲儿子,以及身旁毫无异样的三位重臣。 扶苏彻底风中凌乱了,不是,这么古怪的情形就没有明眼人发现不对吗? 始皇若是能听到此刻犟种儿子的崩溃心声,就会想,玄鸟真是公平啊! 果然,犟种得需犟种磨,扶苏作为“儿子”整日变着法子气他“老子”,如今他成为“老子”了,就得整日被他“儿子”气。 嗯,这怎么不算是一脉相承的亲生祖孙三代呢? 常言道,隔代亲。 在始皇眼里看来,自己的大胖孙子那是哪哪都好,瞧着长子一直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着自己乖巧的大孙子,极为护孙子的始皇当即淡声开口道: “扶苏,你刚从塞外归来,边塞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深受儒家思想教育的扶苏本是想要开口说自己儿子与父皇坐到一张坐席上是“与礼不合”的,想要让胖儿子快些下来,没想到,还没等他开口谏言,自己父皇就问起了他正事。 扶苏也只好将到嘴边的话给吞咽回肚子里,对着自己上首的父皇一五一十地禀报道: “回父皇的话,边塞那边蒙恬将军将一切都安排的很好,蒙恬将军说,最快到明岁夏日,最慢到明岁岁末就能彻底赶跑匈奴,重新夺回河套地区了。” 始皇点了点头,这和他预计的差不多,又紧跟着问道:“长城那边又如何?” 扶苏听到这话,面上不由滑过一抹迟疑,微微蹙眉,才开口回答道: “父皇,夏日里儿臣也同蒙毅内史将燕、赵、秦三地的长城都仔细看了,发现三地长城虽然都有破损,但是损害的并不严重。” “若是按照父皇和廷尉的心意,将三段长城连接起来,从西边的临洮一直修到东北边的辽东,这中间的总长度差不多就要超过一万里地了。” “如此浩大的工程怕是得要征收百万民夫,修上七、八年的时间,不仅用工多,用时长,边塞的风沙还很大,气候也很恶劣,若是朝廷真的开始修建这个大工程了,儿臣怕……” “怕什么?”始皇听到长子语气变得越来越迟疑,就忍不住眯起凤目冷声道。 坐在大父身边的秦缨也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努力观察亲爹脸上的表情。 扶苏听到父皇语气中的冷意,也当即心一横,直接对着上首拱手劝谏道: “父皇,儿臣此番去了边塞,亲眼见识到了边塞庶民的艰难,才明白这世道民生的艰难。” “父皇,儿臣认为修长城之事还需要再议。” 听到“再议”二字,始皇看见长子的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要知道,他派长子离开都城,去塞外待了整整一个夏天是想要让他去那里后,代他巡视完三地长城,同蒙恬商议好给他拿出来一个具体的行动章程的,不是想要从犟种长子口中听到“再议”的。 站在坐席旁的李斯也待不住了,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就拧起斑白的眉头对着扶苏开口反驳道: “长公子此话是何意?万里长城是您离开都城前,就由陛下亲自敲定的一项重大工程,此项工程具有重大的战略意义,是用来抵挡塞外的胡人和匈奴的!如今天下一统,等到蒙恬将军将匈奴通通赶去更北边,重新夺回河套地区后,就能发动民夫,进行长城的施工了,既然是已经拍板商议好的工程,何须再议?” 坐在大父身边的秦缨也感受到殿中的气氛变得有些不对了,也忍不住古怪又紧张的看了自己倒霉亲爹一眼。 他亲爹可是好不容易才回来,可别又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触怒大父了。 瞧见无论是上首的父皇和儿子,还是身边的三个重臣,全都满脸不赞成的看着自己,扶苏颇有些不被人理解,有口难言的苦闷,他深吸一口气,双目直视上方,重新对着自己父皇拱了拱手,言辞恳切地说道: “父皇,儿臣也知道万里长城对朝廷而言肩负着极为重大的战略意义,非修不可,但这浩大的工程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从临洮到辽东,这绵延万里的长城涉及了诸多郡县,单单地形就大不相同,儿臣仔细看了,也仔细问了,长城在西北地段修建时需要用黄土做材料,在山地路段修建时则需要用石头 做材料,等到辽东湿地那边了,还得用古木做材料,纵使是利用山势、河流、悬崖这些沿途地形当一部分天然屏障,也有极为庞大的工程量需要人力去完成。” “儿臣原以为平日里都城外的庶民们日子就过得算辛苦了,可是等到塞外,亲眼看到那些戍边庶民们的日子,方明白何为苦上加苦。” “父皇,请您好好想一想,如今天下方定,庶民们在战乱之中遭受到了极大的重创。” “依儿臣之见,父皇合该按照儒家学者们的提议,从上到下好好休养生息才对,可是父皇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不仅野心勃勃地将儒臣们派去塞外教化蛮夷小国,欲要发起远征,还想要发起百万民夫修建万里长城,扩大骊山皇陵的修建规模,甚至还欲要建造一座庞大恢弘的阿房宫。” “父皇,请恕儿臣直言,您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规划虽然听着意义宏大,但却实在不是兴国之兆,一个弄不好就会彻底拖垮整个大秦,不可为也!” 第51章 父子大战 “砰!” 听到长公子一番胆大包天,名为谏言,暗含指责的话,站在墙边充当背景板的宫人们全都吓得“扑通”一下垂首跪在了光滑的木地板上。 第71章 李斯、尉缭、冯去疾和赵高也齐齐惊得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从边塞待了一个夏季,好不容易归来后,性子不仅没有变得委婉,反而脑袋变得更硬,嘴巴变得更气人的长公子! 该说不说,这可真是一个人才啊! 缨小胖墩儿也忍不住“啪——”的一下用两只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小圆脸,实在是不想承认,站在下方性子执着的甚至带着几分傻气的青年,是他这辈子的亲爹! 爹啊爹!你还真是仗着是大父的亲生儿子,就想说啥说啥,有恃无恐啊! 话是那样说的吗? 始皇将搭在膝盖上的两只大手按得紧紧的,眼底像是蕴含着无穷的雷电风暴一样,眸光暗沉沉地看着站在下方腰杆挺直的长子,冷冷的出声质问道: “扶苏,你这意思是想要指责朕的想法都是有误的,敲定的工程也都是有错的,朕其实就是一个不顾民生艰难,只懂靠着修建诸多大工程和发动战争来苛待天下庶民的无德暴君对吗” 听到陛下这下是真的发怒了,李斯、尉缭、冯去疾和赵高全都纷纷往后退了退,远离了长公子。 扶苏闻言也不禁蹙了蹙眉,他倒没有这般想自己的父皇,正准备往前走一步再开口解释一下他的想法,就看到自己儿子突然伸出小胖手“啪——”地一下就重重的拍打了一下爷孙俩面前宽大的黑色漆案面。 在满殿大人惊诧的目光下,只见十个多月大的皇长孙扶着漆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小圆脸憋得红彤彤的,用小手指着下方的长公子就艰难地用大秦雅言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道: “哒父,英,明!父,笨笨!” “缨,羞羞!父,憋,说,啦!” “缨!” 听清楚小皇孙控制着自己不听话的小舌头艰难地往外吐露出来的两句话,满殿大人瞬间又惊奇又错愕地往小家伙身上望。 在大殿之中,被自己幼小的儿子用小手指着奶声奶气地骂“笨笨、羞羞”,扶苏也愕然的直接瞪大凤目,失声看着自己儿子喊了出来。 听了犟种长子一通劈头盖脸的指责,薄唇紧抿的始皇面上看起来很肃然,其实心里是有些伤心的,没想到会听到身旁的幼小孙儿语气坚定、旗帜鲜明维护自己的小奶音。 他心中一暖,低头侧目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孙儿,只见小家伙抿着一张小嘴,像个英勇的小战士一样,从袖子里取出来了一个奶瓶,不,一个像奶瓶一样的黑色小东西。 没等始皇看清楚这是什么玩意儿呢,就看到孙儿直接握着那个类似奶瓶一样的黑色东西,放到嘴边,下一瞬,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只听到耳畔处,“咿咿呀呀”含糊不清的小奶音突然之间扩大了数倍,将高大房梁上的些许浮灰都给震落了下来。 始皇惊得瞳孔微微颤了颤,这又是一个什么奇物?! 比始皇更震惊的则是站在下方、跪在下方的一群人们。 李斯、尉缭、冯去疾下意识纷纷对望,三人眼中滑过了明晃晃的相同的震撼——虽然不知道皇长孙用小手抱着的那个黑色东西究竟是什么稀罕的奇物,但是他们惊奇的发现小皇孙对着那个奇物说话时,不仅将稚嫩的小奶音放大了许多倍,他们原先听不懂的婴语竟然也能听懂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头次听到儿子说大秦雅言,头次听懂儿子小奶音的扶苏也怔愣的看着站在自己父皇身边的胖儿子。 只见小家伙一副全然维护他大父的模样,伸出一只小手护着自己父皇,而后用另一只小手握着那黑色的小东西,小圆脸红彤彤、凤目冒火地看着他奶声奶气地大声喊道: “咿呀啊……”(阿父笨笨!什么都不懂!) “啊咿呀……”(大父雄才大略刚刚带领着秦军们横扫六合,结束了纷争几百年的乱世,建立了古往今来第一个大一统王朝!掀翻了一个处处分裂的旧世界,创造了一个地域统一、努力让思想也变得统一的伟大帝国!已经超出全球无数人!是注定要成为史书留名的千古一帝,华夏祖龙的!) “咿呀啊……”(大父创造下来的伟大功绩连天上的玄鸟看见都叫好!愿意频频通过缨这个中间人来给大秦赐下无数珍宝,来表达对大父的认可了!阿父为何就傻乎乎的看不明白呢?) “啊咿呀……”(如今天下之中,七雄内部的征战虽然已经被大父给彻底平息了,可是大秦帝国的周边并没有安稳下来,草原上的匈奴,西域中的胡人,百越的土人,这些不懂礼仪的蛮族们不时就要侵扰我大秦周边的庶民!) “咿呀啊……”(英明的大父现在愿意派出博学的儒臣们前去这些蛮荒之地教化当地不知礼的蛮夷之人进步,为他们带去先进的思想,让他们能够抱住大秦这条金光闪闪的大腿,明明是大秦和大父对他们这些偏远小国的无上恩赐!) “咿呀啊……”(大父整日只睡两个时辰,每天要辛苦处理四大箩筐、整整一百二十斤的竹简就是在想方设法地修补千疮百孔、破破烂烂的大秦帝国,阿父整日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按照儒家臣子们教导给你的学问,一日日在嘴巴上不合时宜地宣扬一个——仁!) “咿呀啊……”(连缨一个小娃娃都知道,只会提出问题却不想办法解决问题的人是极其令人讨厌哒!治国也是需要一代一代人付出辛苦努力的,艰难的民生也是需要一代一代人进行不断改善的!) “啊咿呀……”(现在刚刚建立的大秦帝国,看着是一个新生的庞大帝国,其实内内外外都有许多棘手的问题要处理,大父做任何事情、发出的每一道政令都没有前面的古人之事做参考,只能带着朝中重臣们摸着石头过河!在这期间肯定有不合适,需要修改的政令!可这并不是其他人能够用来以此指责、攻击大父的借口!) “咿呀啊……”(缨知道,大秦的周边群狼环伺,大父提出修建万里长城的浩大工程是极其英明也是极其伟大的!大父派出儒家使臣们去南下、西行、北上的探路,也是想要先一步将这些野狼们给狠狠收拾了!只有把家门口给打扫干净 ,治理太平了,才能够安安稳稳的守着国门,改善民生!) “咿呀啊……”(阿父也不看看现在究竟是什么混乱的世道,就一味的想要让大父停止攻伐的脚步,进行什么休养生息!缨一个小娃娃都知道大秦现在一穷二白,要什么没什么,六国余孽是野心勃勃想要寻事造反的,护国的长城是三段的,百越是不听话的,西域是爱扰民的,匈奴是贼兮兮地爱南下欺负人的!) “啊咿呀……”(阿父身为帝国的长公子不同大父站在一起,努力将这些蛮夷们给早日收拾的乖乖的,想办法快些将万里长城给搭建起来,为子孙后代们建造一条长长的能够隔绝塞外匈奴的牢固屏障,完成一项功在当代、立在千秋的伟业,怎么好意思劝大父再深思呢?!) 李斯听着这一串情感真挚又字字珠玑的小奶音,忍不住连连点头称是,双眼发亮地看了看自己心目中正值婴儿期的“秦二世”,同时还极为嫌弃的看了长公子一眼,心中暗自腹诽道:[这位除了生了个好儿子外,真是白瞎了始皇长子的好身份!] 始皇愤怒的一颗心也早就被孙儿一句句铿锵有力的小奶音给完全安抚了下来。 皇帝陛下眼底深处有着浓浓的失望,看了看下方显然被孙子骂的呆滞的长子,又看了几位重臣认真倾听、满脸佩服的模样,瞥了一眼孙儿握在手中的黑色小东西,明白这个小玩意儿的功效应该不仅能把钻入众人耳朵中的婴儿小奶音给扩大、还能将含糊不清的婴语给翻译成大秦雅言,让在场其余人能听懂。 “缨,阿父……” 扶苏完全被自己儿子密集的小奶音给怼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好不容易趁着儿子努力往嘴巴中吸口水的间隙艰难地刚开了一个口,下一瞬就又被儿子比他大了许多倍的小奶音给完全堵了回去。 大秦长公子算是彻底闭嘴了。 下午时分,跟着长公子一起快马加鞭地回到都城,在家内刚刚梳洗完、吃了一顿饭后,就匆匆忙忙赶到宫中来给皇帝陛下复命的蒙毅,没想到刚踩着千级台阶走到章台宫的宫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了极其响亮的小奶音。 蒙毅前行的脚步一顿,忍不住驻足倾听了起来。 “啊咿呀……”(……阿父实在是太过糊涂了!现在的人只要家中稍微有些家产的人,不都讲究“事死如事生”吗?想要将自己百年之后睡觉的地方给修得尽善尽美吗?哪个国君不是一即位就开始着手修建自己的陵寝了!) “咿呀啊……”(大父刚即位的时候还是秦王,陵寝规模自然是按照历代秦国国君的王陵修的,可如今大父是大秦帝国的始皇帝!始皇能和秦王一样吗?始皇陵能和秦王陵的规模一样吗?大父想要将骊山修皇陵的规模扩大些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吗?” “咿呀啊……”(还有想修阿房宫怎么了?大父现在住的章台宫都已经修建一百多年了,缨在绕着那些大柱子爬时都能清晰地闻到柱子里面散发出来的腐朽味道了,大父都覆灭六国,做出这么大的伟业了!就想要建造一座舒适、奢华的大宫殿给自己住,有何不可?大父又没有像别的昏君一样接着奏乐接着舞!只想要换座新房子,怎么还能招致别人的骂声呢!) 第72章 “咿呀呀……”(大父放心,阿父小气气!不愿意花钱给大父修皇陵、建造阿房宫!缨就想办法多多从玄鸟那里获得好方子,早日做出来多多的茶饼、瓷器、玻璃,统统卖去西域、匈奴、百越的小国王那里,赚回来多多的金饼给大父用!) 秦缨用小胖手拍着自己的小胸膛,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大父笑容明媚地咧嘴笑道。 他这话可一点儿都没有掺杂水分! 君不见,秦朝灭亡后,往后历朝历代的国君都在骂大父“暴君”,但是大父生前拍板修建的万里长城,往后历朝历代都在不断的维护修缮,哪朝哪代人没有享受到这条地面上蜿蜒黑龙的庇护?!大父的郡县制!大父的书同文、车同规、统一度量衡又让多少后人跟着受益? 万里长城一庇护华夏就足足过去了两千多年,即便到后世和平年代,长城变成景点了,每天也能吸引数不清的游客,贡献了多少gdp? 还有秦始皇陵,大父带着他忠诚的兵马俑一趟进里面睡就足足睡了两千多年,一直到后世的和平年代,不仅给许多人提供了就业岗位,还每天游客如织,继续创造着gdp! 他大父虽然没有能实现长生不老的梦想,但是他的思想、他的威望、和他所创造的手办,早就同华夏大地融为一体,变成长生不老了! 可怜他大父,前世心心念念的阿房宫直到在沙丘身陨时都还只是个地基,最后还被爱玩火的项羽给一把火烧了,这一辈子,他一定要让大父心满意足地住进阿房宫内养老! 瞧着孙儿满脸崇拜、满脸喜爱地咧嘴看着自己笑,始皇的一颗心也变得酸酸胀胀的。 果然,天上的玄鸟是极其公平的,既然长孙这般优秀贴心,长子傻点就傻点吧,以后他就直接越过长子,培养长孙!不能理解自己的思想,不看好自己敲定的浩大工程,不目标坚定的与自己站在一起的儿子,即便才华横溢、风光霁月,也不配做他的接班人! 他狭长的凤目微微眯了眯,抿唇看向站在下方神情复杂的长子,声音淡淡地开口询问道: “扶苏,你听懂你儿子说的一番话是什么意思了吗?” 扶苏抿唇,无声地张了张口。 儿子的小奶音,声音又大、语速又快、说的内容还极多,长长一大串砸下来将他的脑袋瓜吵得嗡嗡嗡响,他现在还觉得思绪被吵得乱糟糟的,理不清了呢。 始皇也不着痕迹的抬手摸了一下耳朵,孙儿对他的爱完美地用声音表达出来了,真是有点让人“震耳欲聋”呢! 第52章 马言鸟讲 这时,在殿外听了好大一会儿稚嫩小奶音的蒙毅也匆匆绕过巨大的舆图屏风,走进内殿对着跪坐在上首的始皇俯身拜道: “微臣拜见陛下。” 瞧见同样被塞外的骄阳、风沙给晒黑、吹糙的蒙毅,始皇遂抬了一下右手,温和的出声道: “嗯,起身吧。” “诺。” 蒙毅顺势直起身子,站到一旁,视线扫到站在陛下身边,金黄色的虎头帽堪堪到陛下肩膀处的小皇孙正用两只小手扶着黑色漆案,一张小圆脸红彤彤的,一双凤眼亮晶晶的看着自己。 他也忍不住冲着小皇孙微微颔首,露出来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虽然他不太清楚刚刚小皇孙究竟是用何种办法将他的小奶音变得异常响亮,以至于让他站在外面也一字不漏的听了个清清楚楚,但是驻足在外面旁听了好大一会儿的蒙毅也觉得小皇孙说的话非常的有道理。 看到蒙毅刚刚回宫,不仅皇帝陛下对蒙毅态度温和,连小皇孙都对蒙毅凤眼亮晶晶的咧嘴笑了。 做了整整一个夏天,皇长孙专属车夫的赵尚书卒史高,心中不由有些微微发酸,他自认这个夏天蒙毅不在章台宫时,他跑上跑下、管内管外,处理任何一件事情都非常勤勉,已经让皇帝陛下了解了他是一个什么性子,什么能力了,想来即便等蒙毅回来了,他也不会被陛下给轻易抛到脑后了。 他并不对皇帝陛下的温和态度感到吃味,而是对皇长孙的态度有些发酸,小皇孙,你是怎么回事儿? 蒙毅和你相处了一个月,我赵高可是日日“突突突”地从宫内驾车去府内接你,完事后又“哒哒哒”地把你送回府里的,接送、抱你的时间比蒙毅长、次数比蒙毅多!你怎么还一看到蒙毅回来就这般高兴地咧嘴笑了?! 这一个夏日的车接车送,抱前抱后,终究是一颗心错付了! 赵高像个蘑菇一样站在蒙毅身后酸唧唧的散发着种种复杂的情绪。 扶苏看到蒙毅来了,也忍不住垂下眸子,垂在身侧的两只骨节分明的漂亮大手微攥,静静思忖了好一会儿,总算是将被胖儿子一通“得啵得啵”小奶音给搅和得混乱的思绪又给稍稍理清了,他在心中认真组织了一下语言,又对着自己坐在上首的父皇蹙眉拱手开口道: “父皇,儿臣听 明白缨的意思了,先前是儿臣思虑不周,没有理解父皇平日里的苦心,也没有将儿臣的意思表达清楚。” 听到倒霉亲爹终于有乖乖认错的态度了,缨小胖墩儿刚刚松了口气,下一瞬就从他亲爹口中听到了令他刚刚放下的一颗心再度高高提起来的可怕转折词—— “可是,父皇,儿臣即便认同您扩大皇陵的修建规模、征发百万民夫修建万里长城、修建阿房宫的想法,但在儿臣看来,这三项都是耗时极大、极为费力的庞大工程,儿臣不建议同时施工,应该再仔细商议一下,分出轻重缓急,划分出不同的工期来建造。” “这样以来既能够让下面干活的民夫、劳役们喘口气,也能让几项重大工程保质保量的完成。” 听到倒霉亲爹总算是将他的真实意思给完整的表达出来了,小胖墩儿提起来的一颗心也又放回了小肚子里,微微侧头,瞧着大父抿唇深思的模样,遂握着手中忍痛花了99个盲盒币从系统购物车内完成付款的黑色扩音翻译器,就对着大父奶声奶气、继续发动了一阵阵咿咿呀呀的音浪: “咿呀啊……”(大父,虽然缨的阿父说话笨笨的,总是说错话惹得大父生气,但是缨也觉得阿父提出来的这个分期施工的想法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大父雄才大略、英明无比,有那么多宏大的心愿想要达成,既想要往外出师远征帮助大秦庶民整治塞外不听话的胡人们,还想要修建三个大工程来给后人留下珍贵的物质财富,这每一桩宏愿的实现,哪哪都离不开大秦庶民的支持啊!) “咿啊呀呀……”(虽然缨年龄小,但是缨也知道小娃娃不能一天长成个大高个的道理。大父要收拾蛮夷、建造三个大工程,缨提议走可持续收拾路子,与可持续建造路子,要收拾、要建造,但是要动态的建造,要分阶段的收拾,要先修带动后修,以至于全面建设大秦强国!) 看着站起来还没自己肩膀高的乖孙,不仅“阿巴阿巴”的小嘴中吐露出来的新鲜小词一套一套的,还边说边兴奋的高高举起了两只小胖手,仿佛要向天上的玄鸟祈祷一样,这幅机灵调皮又聪慧的模样忍不住把始皇给逗得有些想要笑。 站在下方支棱着耳朵认真倾听的李斯、尉缭、冯去疾、蒙毅、赵高也忍不住下意识琢磨小皇孙“可持续”三个字的含金量。 扶苏听完儿子的一套套小词也凤目一亮,忙接着儿子的话茬子进一步开口看着自己父皇劝道: “父皇,缨说的话就是儿臣想要说的话,三个大工程同时运转的话,再加上对外远征的事情,真的会让天下的庶民们给活活累死的!不如先暂时集中力量修完一个大工程,等到让民夫们休息两年后,再紧跟着施行别的大工程,远征之事也等天下之间的农具完成初步改良了,农家将玄鸟赐下的增产书籍给研究透了,民间的粮食产量稍微提高些了,庶民们家中的口粮稍微变得多些了,再进行远征岂不就更有把握了?” 听到长子的一长串话,始皇再度往下望时,瞧见扶苏期待望着他的目光,心中第一次有种十分清醒又遗憾的认知:扶苏生的太早了!他不应该生成自己的长子,若是生成自己的孙子、曾孙了,经过两代秦皇的治理,这个刚刚统一的乱糟糟的庞大帝国国内、国外都被理顺了,扶苏若真的想要用儒家那一套来治国,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但是不管是他,还是“秦二世”,这接下来七、八十年的时间都已经框定了,现在出生的秦人一直到死亡,都要为秦国的对外扩张和各种大工程的修建进行操劳,兴许百年之后,外面的蛮夷被收拾乖觉了,国中该修建的万里长城修好了,该挖的灵渠挖好了,该修得四通八达的驰道修的又宽又平整了,到时秦三世、秦四世治理下的秦人们就能够休养生息两代人了。 始皇边想,边加深目光。 秦缨也看着下方一脸赤诚的亲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他亲爹如果生在老刘家,生成汉文帝、或着汉景帝了,想来也会干的不错。 第73章 可偏偏生在了老秦家,与历代秦君的冷硬风格完全格格不入,这就像是一群威严高冷的大白虎之中突然生了个微笑天使萨摩耶,除了外表的颜色相近外,内里的性子完全不一样。 不行啊!不行!他亲爹要做“萨摩耶”,他秦缨可是要紧跟着大父的脚步做“小白虎”的!他亲爹还是站在一旁歇一歇,让他来吧,他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小胖墩儿正用小手抓着自己大父的黑色宽袖,盯着自己站在下方的“萨摩耶”亲爹略微有些失神,耳畔处突然响起了大父威严的声音,意识重新回笼的秦缨就看到自己大父对自己亲爹道: “既然缨与扶苏都认为三个大工程同时施工,太过劳民了,那就分阶段施工,目前骊山皇陵的施工人数先不增加,等到明岁蒙恬驱逐匈奴、夺回河套地区后,后年就征发两百万民夫集中力量修建万里长城,等长城竣工之后,再着手阿房宫的修建,征伐西域、百越、北疆的战事等到去塞外教化的儒臣们有消息后,再着手远征的事情。” 听到父皇一开口就直接将原本预定修建万里长城的民夫数量给翻了一倍,扶苏这次识相的没有再开口了,明白父皇这是把计划中要扩充到秦始皇陵和修建阿房宫的民夫统统给挪到万里长城的工程中了。 大秦的庶民现在总人口约莫两千多万,两百万民夫差不多就是十个人中抽一人,一家之中抽一个劳役,人数翻倍,工程期能直接砍一半,兴许顺利的话仅仅需要五年左右就能顺利竣工了。 终于让父皇听进去自己一个谏言了,扶苏忍不住愉悦的攥了攥双手。 秦缨也琢磨完了工期,等到后年施工之时,大秦的造纸术和印刷术肯定已经初步成熟了,到时大秦改良版的《野菜图谱》送到民间各个里、庶民们冬暖夏凉的地窝子都住习惯了,认识各种能吃的野菜了,掌握麦食、豆食的制作方法了,还能够租借新式的农具使用了,两年多的时间足够让庶民们的生活水平稍稍往前迈一小步了,小胖墩儿也放下心来。 看到大父有些好奇地望向自己手中的黑色翻译器,小胖墩儿立刻笑呵呵地举起手中的黑色小玩意儿献宝道: “咿呀啊……”(大父,这是玄鸟赐给缨的语言翻译器,有放大声音、转换翻译多种语言的作用,缨想要献给大父!) 始皇闻言有些惊奇的接过孙儿递过来外壳是黑色金属材质,形状似奶瓶,可握、可夹在领口的扩音翻译器,翻来覆去的打量一番后,就无师自懂的将翻译器夹在了孙儿的领口上,看着小家伙困惑的表情,欣慰地笑道: “缨的孝顺,大父是知晓的,翻译器你就自己使用吧,大父用不着此物。” 看到大父含笑的凤目,小胖墩儿立刻愉悦的点了点毛茸茸的小脑袋,高兴地咧嘴笑了起来。 看着上方一大一小,一跪坐、一站立,和谐相处的模样,原本心中喜悦的扶苏不知为何有种尴尬的感觉,这一刻只觉得自己不应该站在殿内,而应该滚到殿外。 他明明既是“儿子”又是“父亲”,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竟然有种“子不是子”、“父不是父”的无措感。 待到窗外的天色隐隐有些擦黑了。 扶苏抱着自己实心胖的儿子离开章台宫往宫外而去,看到自己怀里的小胖墩儿正在捣鼓他那个黑色的小翻译器。 等到扶苏抱着儿 子、踩着马凳,进入紫檀木的车厢里后,才忍不住看着低头玩翻译器的儿子出声询问道:“缨,你很不喜欢阿父吗?” 99个盲盒币都依依不舍地花出去了,缨小胖墩儿正在摸索自己的小翻译器,势必要将它的有效功能全部开发出来,让自己的盲盒币花的有价值,头顶之上突然响起了自己亲爹有些沉闷的直球发言。 小胖墩儿立刻仰起毛茸茸的小脑袋,对着自己亲爹眨了眨凤目,声音稚嫩地道:“莫?” 扶苏现在可不吃自己胖儿子装傻充愣那一套了,微微冲着儿子小手中的翻译器抬了抬下巴:“用翻译器说,阿父听不懂你的婴语。” 看到亲爹如此执着要寻找答案的模样,缨小胖墩儿遂像个小大人般叹了口气,而后用手指将翻译器的喇叭功能关掉,举起翻译器就对着自己亲爹声音稚嫩、但不失坚定地说道: “哎咿呀……”(缨好,大父好,阿父笨!大父聪慧,缨聪慧!阿父笨笨!) “我笨?”活了二十年从来没有听到“笨”字的扶苏,被自己不到一岁的儿子用嫌弃的口吻说“笨”,扶苏简直都惊呆了,一脸不可置信地用手指朝内指着自己的一张俊脸,错愕无比的瞪大眼睛,反问,却换来了小胖墩儿抿着小嘴,重重一点头。 深受重大打击的扶苏简直都被气乐了,闭眼头疼的抚了抚额。 小胖墩儿见状忍不住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不说吧,他亲爹一直想问,他说了吧,他亲爹破大防了! 小家伙再度低头研究自己的小翻译器。 入宫前满腹惆怅的长公子,离宫后还是满腹惆怅。 等马车缓缓在长公子府门口停下,扶苏抱着自己儿子下了马车,正准备迈开大长腿往府内走,突然被儿子用小奶音喊着走到了拉车的两匹大马前。 “缨,你要干什么?” 扶苏困惑的看着自己儿子将翻译器放在嘴边,看着拉车的大马双眼放光。 下一瞬,他就清晰地听到小胖墩儿奶声奶气地通过翻译器对着两匹大马笑着出声询问道: “呀呀啊……”(马儿马儿告诉我,你们俩是公还是母?) 扶苏闻言惊愕的看了看自己怀里的胖儿子,又瞧了瞧打了俩响鼻的大马,整个人都傻了,翻译器是这样子用的嘛?! 秦缨满怀期待地开口向两匹大马询问了,奈何一秒、两秒、三秒过去了,两匹大马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小胖墩儿蹙了蹙小眉头,又对着天上飞过的鸟雀叽里咕噜地开口询问道: “咿呀啊……”(鸟儿啊鸟儿,你们是什么品种?) 一群扑棱着翅膀,急着归巢的倦鸟们对地面上呜里哇啦、咿咿呀呀仰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冲它们欢快地叫的人类幼崽没有给予任何反应。 秦缨:“……” 扶苏:“……” 看着自己亲爹对自己投来明晃晃的“究竟是儿傻还是父笨”的戏谑眼神,缨小胖墩儿瞬间尴尬的小圆脸爆红,乖乖将小翻译器给收进了系统空间内,是他把傻瓜系统商城内售卖的东西想象的太过强大了! 用意念调出系统光幕,看到订单上售卖的翻译器的商品宣传写的是——【亲,购买我们这款扩音翻译器就能畅通无阻翻译任何语言哦!】 他大大的凤眼微微眯了眯,用含糊不清的婴语对着这句过分夸张的宣传语,叽里哇啦地碎碎念骂了一句:“咿呀啊……”(虚假宣传!差评!) 第53章 扶苏加冠 约莫一旬后,两场淅淅沥沥的秋雨下过,桂花开了,高高挂在枝头上的果子也同茂密的绿叶一起渐渐染上了喜庆的红色与黄色。 中秋时节,昼夜温差增大了,气温也变得更加凉爽了。 “地窝子”的图样已经由上到下,一层层地送到天下诸郡各乡邑的里长家中了。 为了赶在冬日落雪前,能够让两千多万庶民们全都住进新的住所里,气温一转凉,天下诸郡的里长们就开始急哄哄地组织着里内的庶民们拿起耒耜,嘿呦嘿呦地挖建过冬时用的地窝子了。 凉风习习的秋夜内,城郊密林内的破败木屋内,再次亮起了昏暗的灯光。 一个个身穿绿色、土黄色、红蓝两色长袍的中年男人们全都趴在简陋的案几上,疲惫又厌恶的出声骂道: “这个该死的暴君虽然不杀人,但是会变着法子侮辱人啊!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杀千刀想出这么个损法子!竟然让人在地上挖个四四方方的坑,用土砖在周围修个半人高的墙,顶上搭几根木椽子,最后再盖个用树枝编成的筏子,往上糊上泥巴,晾干后,就让人往里面钻着睡觉了!” “这破陋的地窝子别说让我住了!要知道在十年前就算是我养的犬都不会住这恶心的土坑的!” “士可杀不可辱也!这个暴君的做派真是让我越来越讨厌了!” “是极!是极!就这破地窝子,我还听里长洋洋得意的宣传,说——这还是天外玄鸟赐给秦人庶民住的土建筑,有冬暖夏凉的功效。” “我呸!真会糊弄人!我看玄鸟就是这暴君扯的一张大旗,无论想做什么事情都扯到玄鸟身上,就是一个破地窝子罢了,竟然还想要冬暖夏凉呵——这也就是只能糊弄糊弄没见识,还大字不认识一个的底层庶民了。” “但凡认字的,谁不是笑掉大牙了!” “唉,怎么都没有想到,也就这几年的时间,因为暴君,我们的生活就有了这般大的落差……” “唉……我看照这暴君能折腾的性子看,用不了几年,这大秦就被他一家人给折腾没了,吾等拭目以待吧!” 第74章 “希望那一日早点到来啊……” “是啊,是啊!” 坐在主位的中年男人闭着眼睛静静地听着周边韩人、楚人、魏人争相发的牢骚。 时至今日,喧喧闹闹,火火热热地在民间进行了一整个夏季的收书、献书活动已经正式宣告停止了。 在激烈的角逐之下,一共有三百名来自天下诸郡的亡国贵族子弟经过层层选拔进入了最后一次考核。 中年男人就是这其中的一员。 听着周围这几天挖地窝子挖的身心俱疲的门客们,说话的情绪越来越崩溃了,中年男人遂睁开眼睛开口宽慰道: “诸位,地窝子的事情我们就不讨论了,虽然暴君强制让每家每户都挖了地窝子,但是又没有规定每个人必须去住。” “二三子若真的觉得这是暴君侮辱我们这些人的损招的话,不必搭理就是了。” 听到中年男人的话,一众男人们纷纷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片刻后,一个年轻的门客看着中年男人好奇地询问道: “家主,那治典郎的最后一轮考核定在了什么时候” 中年男人闻言遂蹙眉想了一下,随后摇头出声回答道: “最后一轮考核的时间目前还没有确切定下来,但我听闻最后一轮考核是由宫廷博士们集中考核的,想来会把我们这三百个人全都带入咸阳城内进行考核,估计最早应该会在本月底,最迟应该是在下个月岁末,依照暴君办事的性子看,他绝不会愿意看到底下的人将这件事情给拖到新的一年收尾的。” 众人一听到这话,瞬间像是久旱逢甘霖一样,立刻精神抖擞地对着主位拱手称赞道: “还请家主再辛苦一段时间,等到家主顺利成为治典郎,有机会接近暴君了,我们的国仇家恨就能报了!” 中年男人紧抿薄唇,目光沉沉的点了点头。 …… “阿嚏——” 八月十六日,下午。 秦缨正盘着两条小短腿儿坐在窗边软塌上往外看秋景,没想到一个小喷嚏打出来,他整个人就像个小不倒翁一样往后倒。 坐在一旁的乳母见状赶忙伸手将小皇孙给扶住了。 王灵看到这一幕后,也被逗的直乐。 她瞥了一眼滴漏,看到已经是申时末了,遂将一顶黑色绣着银色老虎的虎头帽边往儿子毛茸茸的小脑袋上套,边低头看着小胖墩儿杏眼弯弯地笑道: “缨,这个点儿,想来你阿父的加冠礼也要结束了。” “阿母现在带着你坐马车去宫里参加宫宴,你这是第一次参加宫宴,也将会第一次在宫里看到你所有的姑姑和叔叔们,一定要好好听话,若是你还像你半岁大时那样,一看到你十八叔就没缘由出手暴打,等回家后,阿母绝对不会轻饶了你的,你知道吗?” 小胖墩儿仰头看着母亲嘴巴开开合合地说话,说到最后几个字时眼睛都危险地眯了起来,不想要被按在父母大腿上打屁股的秦缨立刻识相地点了点小脑袋。 王灵见状遂又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和儿子的穿戴,没发现不妥之处,看到乳母用小包袱将儿子的尿不湿、奶瓶和备用的小礼服都收拾好了,遂抱着自己儿子,带着两个乳母去前院乘马车了。 秦缨 跟着母亲上了马车后,倚着母亲的肩膀颤颤巍巍地站在车窗前,睁大凤目,往外望。 发现平时里氛围肃然的王城,今日里看起来也热闹了不少。 他亲爹今日要加冠了。 倒霉亲爹作为皇室第二代的领头羊,即便大父没有让他亲爹像他大父年轻时那般特意离开咸阳,回到雍城旧都的蕲年宫中举行加冠礼,但还是让少府中的人给亲爹的加冠礼办得尽善尽美的。 亲爹白日在章台宫内加冠,黄昏时宫中就要举办宫宴。 即便大父没有在明面上说这宫宴的用意,但是阖宫上下的人都能看出来皇帝陛下这是特意找个机会将所有的子女们聚集到一起,为长子进行庆贺呢。 看着车窗外天空之中绚烂的火烧云,秦缨忍不住再次在自己心中感慨一句:[他大父上真的疼爱他亲爹,但是他亲爹也真的感受不到他大父对他的偏爱!如果不是有他夹在中间做父子俩的润滑剂,单单一旬前,那次激烈的谏言,他刚回到都城的倒霉亲爹都得再次被大父给赶到塞外吃沙子!] 规规矩矩的跪坐在坐席上的王灵看到自己儿子扒着车窗站在一旁,一张小圆脸上的表情简直丰富极了,一会儿闲适,一会儿喜悦,一会儿又感慨万千的,也不知道这么小小一个人儿,怎么整日有那般多充沛的情绪 她好笑地摇了摇头。 今日的风还是稍微有些凉的,她担心小家伙站在窗边吹风吹太多,染上风寒了,遂开口将自己儿子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 “缨,你应该还不知道你的十七个叔叔和十个姑姑的身份吧?不如阿母给你讲讲” 缨小胖墩儿闻言“嗖”的一下就将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转了过去,而后忙一屁股坐在了母亲面前,满眼发亮的仰头看着母亲。 实话实说,他还确实对自己的叔叔、姑姑们挺好奇的。 流传到后世的秦朝史料实在是太有限了,他除了知道自己的一个姑姑叫“阴蔓”和俩叔叔一个叫“高”、一个叫“将闾”外,其余的姑姑、叔叔们叫什么,史料没记载,他也不知道。 看着儿子期待的小眼神,甚至还把他的小翻译器都拿出来了,王灵稍稍捋了一下思绪,就给儿子梳理起了皇家第二代的家谱。 “缨,你的叔叔和姑姑们都是分开记排行的。” “你阿父是你大父生的第一个孩子,你大姑姑嬴阴蔓是你大父和燕国贵女所生的,是你大父第二个孩子。” “你大姑姑初春时同廷尉李斯的次子李成成婚了……” “你二叔高的母亲是魏国贵女,是你大父的第三个孩子,现在也已经和廷尉李斯的长女定亲了。” “你二叔之后,是你三叔将闾,作为你大父的第四个孩子,你三叔的生母是来自东边齐国的贵女,你三叔和你二叔一样,今岁也和廷尉的次女定亲了。” “你二姑名‘阳蔓’,是你大父的第五个孩子,也已经和廷尉的小儿子定亲了。” 秦缨听到阿母刚刚说了自己的俩姑姑和俩叔叔,这兄妹姐弟四个人竟然都和老李头的俩儿子和俩女儿联姻了!他不由惊得瞳孔微微颤了颤,对他大父和老李头之间黏黏糊糊的君臣关系有更进一步了解了。 “你大姑、二姑、二叔、三叔因为和你父亲年龄离得近,五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很亲密,从你三姑、四叔开始,因为同你父亲的年龄差渐渐拉大了,虽然你父亲对这些弟弟、妹妹们也很疼爱,但是相对而言,兄弟、兄妹之间的亲密度还是比不上和你前面的俩姑姑、俩叔叔的。” “咿呀啊……”(阿母,我三姑、四叔他们都叫什么名字啊?) 秦缨好奇地眨巴着大眼睛奶声奶气地用小翻译器询问。 王灵温声笑道: “你的三姑叫金蔓,四叔叫粟,五叔叫菽……” 约莫一刻钟后,等秦缨晕晕乎乎地听完母亲介绍完所有的姑姑、叔叔后,将他十个姑姑和十七个叔叔的名字默默在心中连起来记了记,算是彻底绷不住了。 他姑姑们的起名方式很统一都是“嬴某蔓”。 从他大姑到十姑分别是:[阴,阳,金,红,橙,黄,绿,青,蓝,紫,欢天喜地十公主。] 而到他的父亲和叔叔们,这起名方式就没那么规整了。 从他父亲到十八叔分别是:[扶苏,高,将闾,粟、菽,谷,麦,黍,灞,玖,施,拾益,拾洱,拾山,双祁,易武,易琉,益祈,胡亥。] “哈……” 小胖墩儿强憋着笑意,伸手捂脸。 第54章 给见面礼 酉时二刻,凉风习习,红彤彤的金黄落日像一颗圆润的咸鸭蛋一样一点点滑入西边层层叠叠的群山。 宫廷之中的渭水水面被秋风吹得泛起了一层层的涟漪。 暮色时分,紧挨着渭水边的巨大广场上,此刻已经整整齐齐地摆放了数张案几和坐席。 每张案几上都安置好了瓜果茶水,身着黑衣的宫人们正忙忙碌碌地穿梭在一张张案几旁,将一座座半人高的吉金灯架往广场上布置。 待到隐隐擦黑的天幕上升起一轮圆润的皎洁明月,摆放在灯架上的蜡烛也一根根地次第亮起后,从广场的西边就说说笑笑地走来了一大群身着华丽曲裾和黑色长袍的宫中贵人。 十八公子胡亥臭着一张小脸跟在一群兄长和姐姐们身后慢慢地往前挪动着。 瞧着比他年龄还小一岁的十妹,突然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儿跑到了大姐身边,就仰着小脑袋好奇地对着大姐询问秦缨小混蛋的事,他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大姐姐,你在宫外见过大侄子吗?大侄子长得真的很好看吗?” 第75章 十八岁的嬴阴蔓一看到自己三岁大的幼妹“哒哒哒”地跑到她身边,竟然是询问缨的事情的,明明十妹自己也才三岁大,还是一个矮墩墩的小孩儿,却一口一个“大侄子”地喊,瞧着模样也挺逗人的。 她遂伸手拉着幼妹的小手,边拉着小姑娘往席位前走,边对同样好奇、纷纷望过来的弟弟、妹妹们笑着说道: “不错,我在宫外的时候,确实见过几次缨,但是时间都不赶巧,每次我去大兄家中拜访大嫂时,缨不是躺在自己的小床内睡午觉,就是去章台宫内没回家。” “虽然没能看到那小娃娃睁眼的模样,不过我瞧着小家伙的五官像是结合了大兄和大嫂的所有优点,不仅五官生的非常精致,还生的腿长、胳膊长,吃的白白胖胖的,若是眉心间点颗朱砂痣,那瞧着就和天上的小仙童一模一样了,看着就很想让人伸手捏捏、抱抱。” 一众公主、公子们听到这详细的比喻,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他们一群人之中年龄最大的也不过十八岁,年龄最小的也才三岁,虽然生的身份高贵,但每日过的生活着实算不上多有趣。 公子高和公子将闾忍不住互相对视了一眼,兄弟俩的眼中闪过相同的兴奋。 目前皇家第二代之中,搬出宫廷 ,在王城内成婚开府居住的就长公子和大公主兄妹俩。 已经定亲的二公子高、二公主阳蔓、三公子将闾,虽然各自的公子府和公主府也已经建好了,但因为还没有举行大婚,所以现在仍旧住在宫中。 除了住在宫外的大公主有机会去长公子府做做客,日子过得相对自由些外,其余公子、公主们别说去看望大侄子了,他们平日里连出宫的机会都少之又少。 即便大侄子偶尔去后宫中看望蔷夫人了,他们这些人也都不好意思去蔷薇宫中看望。 这一来二去的就造成,大侄子现在都十个多月大了,许多宫外的大臣们都见到大侄子了,偏偏他们一群兄弟姐妹们愣是连大侄子的面都没有见过一次。 若是寻常的一个婴孩也就罢了,偏偏大侄子“被玄鸟选中、得天所爱”的名头还在宫内宫外传播的甚广,这就更让一群刚刚成为姑姑、叔叔们不久的少女、少男们对他们这位自带神秘色彩的大侄子感到好奇了。 当然,这里面感兴趣的人并不包括十八公子。 作为除了大公主之外,唯二还是亲眼见过、甚至亲身被大侄子揍过的十八公子,胡亥看着一群在坐席上都跪坐下的兄弟姐妹们竟然还在争相讨论“大侄子”和“天上玄鸟”的关系,他就忍不住双手环胸,一脸冷酷,边努力支棱着耳朵听哥哥、姐姐们讨论的内容,边不停的翻着一双白眼。 听到二哥、三哥,一个接一个地夸秦缨肯定和传闻中一样非常“聪明伶俐、乖巧可爱”,胡亥就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讥讽一笑,心中破口大骂道:[哼!二哥、三哥,这说的都是什么屁话?!等那小混蛋挥舞起来他的一双小胖手“啪啪啪”地往你们哥俩的脑门上猛拍之后,你们就眼明心亮了!] [惹——孝顺懂事?活泼好动?],听到二姐、三姐又紧接着对秦缨说出来的赞叹,胡亥直接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白眼翻的都快到脑袋后面了,[没错!二姐、三姐这话说对了一半,那小混蛋确实挺活泼好动的!但是一见面就能抡起双手、双脚、龇牙咧嘴暴打自己亲叔叔的人,孝顺个屁!懂事个屁!那就是一个仗着自己皇长孙的身份,仗着父皇对他的宠爱,而明晃晃行凶的小混蛋罢了!早晚都会露出他的可恶真面目的!] 耳朵里越听哥哥、姐姐和妹妹对秦缨发自真心地表露喜爱和期待,胡亥的一颗心就变得越来越烦躁,脸色也就跟着变得越来越难看。 如果让他选的话,他才不想来参加今日的宫宴的,可是他不仅没得选,而且还不敢不来。 坐在胡亥身旁的十七公子益祈,在周遭晃动的烛光之下瞧见幼弟连连翻眼皮的动作,忍不住关心地开口询问道: “十八弟,你是眼睛不舒服吗?” 胡亥闻言蹙了蹙眉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看到坐在不远处的十妹妹突然从坐席上站起来,朝着东边的方向奶声奶气地喜悦大喊了一声: “大嫂!” “大侄子!” 小丫头这脆生生、甜丝丝的一嗓子喊,瞬间将一众公子、公主们的视线全给喊到了东边。 秦缨出生以来有人喊他“缨”,有人喊他“小公子”,有人喊他“小殿下”,还有不少人喊他“小安国君”的,两辈子加起来,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喊“大侄子”,几乎一听到这陌生的声音称呼,他就待在母亲怀里,满眼好奇地转过了毛茸茸的小脑袋往南望,一眼就看到了在皎洁的明亮月光之下,一大群身着黑袍、黑裙的少男、少女们正欢天喜地地快步迈腿往他和母亲的方向赶来。 百闻不如一见,意识到乌泱泱朝着他们娘俩赶来的一群人就是自己在马车里从母亲口中听到的“五光十色”的姑姑们和“五谷、数字”的叔叔们了,缨小胖墩儿下意识就对着众人咧开小嘴,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的明媚笑容。 王灵也没想到,她刚带着儿子从蔷薇宫中出来,自己的一串小姑子和小叔子们就已经来到这宫宴的广场上等着了。 “大嫂!” “大侄子!” “大嫂!” 也就眨眨眼的功夫,一大群疾步而走的公子、公主们就快速奔到母子俩身边,将一大一小给团团围住了,纷纷张口称呼娘俩儿。 “哈哈哈哈哈,缨,你快来见过你的姑姑和叔叔们。” 王灵看着自己儿子瞪大凤目、满眼惊奇地在一众公子、公主们脸上挨个扫视,不禁有些好笑的将怀里的小胖墩儿往前送了送。 秦缨看着自己一大群高、矮、胖、瘦的陌生叔叔和姑姑们,一双大眼睛都快要看不过来了。 诚然,出身皇室,无论男、女都是从一代代美人基因之中优中选优地筛选出来的,再加上平日里都吃的好、穿的好,自然都是很光鲜亮丽的漂亮人类。 看着面前的姑姑、叔叔们,小胖墩儿发现大父膝下的公主、公子每一个都生的很有辨识度,容貌也很养眼,纵使是臭着一张脸的胡亥也因为他体内的一半的胡人血统,而生的高鼻深目,抛开讨人嫌的性子外,单看卖相还是很不错的。 可是等看到面前一个个俊男靓女纷纷对他张口亲热地介绍——“缨,我是你大姑”,“我是你二叔”,“我是你三叔!”,“我是你二姑”……“大侄子,我是你十姑!”叽里咕噜、呜哩哇啦地开始说话时,秦缨就蒙圈了。 别说让他挨个咧嘴笑一笑,记下每个人的长相了,他的一双大眼睛中都要晕的转起蚊香圈了,也是在这时候,小胖墩儿才能真的意识到在他大父强大生育力的加持下,老秦家开枝散叶的数量也就比康老爷子少那么一丢丢。 他们家真的是乌泱泱好大一家子啊! 看到本来还在冲他们表情甜甜、咧嘴笑的小奶娃,听着一群叔叔、姑姑们呜哩哇啦的介绍,小家伙都一脸懵了,显然是已经完全分不清究竟谁是谁了,而大嫂更是被逗得直乐,险些胳膊抖的都快要抱不住怀里的小胖墩儿了。 作为长姐的嬴阴蔓当即对着弟弟妹妹们摆手笑道: “行了,行了,大家先散开些让大嫂和缨到坐席上歇一歇、喝杯茶后,再互相对缨做自我介绍。” 听到大公主的话,一众公子和公主们忙点点头,脚步后退,离得远了些。 看着一群俊男靓女退开后,秦缨只觉得面前原本稀薄的空气都一下子变得浓郁了起来,他忍不住冲着大姑姑咧嘴笑了笑,大姑姑真是人美心善、善解人意啊! 可是当他的视线下移看到站在大姑姑身边仰头望着他的十八叔后,秦缨瞬间低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对其眯了眯眼,将嘴角一扯就露出了一个人类幼崽想要挠人、咬人时的邪恶笑容。 臭着一张脸的胡亥,一瞥见秦缨对他露出来的那恶狠狠的龇牙咧嘴的笑,下意识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再次控制不住地回想起夏日里在章台宫内初次见到秦缨时,这个小混蛋待在自己父皇怀中像个小疯子一样对他掌掌怒扇,脚脚怒踹的可怕模样,他的身子忍不住剧烈地打了个哆嗦,赶忙闪身躲到了大姐身后。 瞧见胡亥被自己一个笑容就吓跑了,小胖墩儿不禁眨了眨亮晶晶的凤目,本就美妙的心情变得更好了。 看来对于胡亥这种恶劣熊孩子,就得以暴制暴、建立条件反射才行啊! 巴甫洛夫的狗狗,诚不欺我! 小家伙边咧嘴笑着,边被母亲抱着往前走。 等秦缨跟着母亲在坐席上坐下后,看到一众年少的姑姑、叔叔们又亲亲热热地围过来了,他立刻从袖子中取出小翻译器夹在领口上,而后又拿出来了一包来时路上在系统商城内购买的奶糖,在母亲惊讶的目光之下,用小胖手撕开袋子口,反客为主,对着跑到他面前的一群长辈们,挨个拉着人家的手,边往人家手心里放甜丝丝的奶糖,边笑眯眯地咿咿呀呀点头道: 第76章 “啊呀……”(你是大姑姑。) “嗷呦……”(你是二叔叔。) “咿呀啊……”(嗯嗯,我记下了,你是三叔叔。) “……” “啊咿呀……”(嗯嗯,我记下了,你是我十五叔叔。) “咿呀呀……”(十六叔、十七叔。) “ 啊咦咦……”(八姑姑、九姑姑、十姑姑!) “咿呀啊……”(大家乖乖排好队,不白来啊,全都不白来,每人今晚都发两颗玄鸟奶糖。) 瞧着自己儿子明明是在场之中年龄最小、辈分最小的小婴儿,还没有和他的一群姑姑、叔叔们说几句话呢,反而像是一个头次见晚辈出手给晚辈送见面礼的小大人一样,反过来让他的一群叔叔、姑姑们排着队来他面前领糖果了,王灵在一旁看着,只想要伸手捂脸。 一群公主、公子们却激动的眼睛亮了,着实是没想到传闻中的大侄子真的和玄鸟关系很不一般啊! 第55章 月下分糖 因为夏日里那一顿结结实实的暴打,令四岁的胡亥在内心深处对幼小的秦缨在产生了浓浓厌恶的同时也产生了深深的惧怕,若是换成旁的东西,他兴许还能忍得住,可是“玄鸟奶糖”四个字无论是分开还是合起来,对一个秦朝小孩的吸引力都实在是太大了! 瞧着兄弟姐妹们都积极地排队了,内心纠结一番的胡亥终究还是抵挡不住这个迷人诱惑,遂溜到了最后一个位置排着。 等到他撇着身子、伸着脖子,看到前方的哥哥、姐姐们全都喜气洋洋的捧着两颗奶糖走到一边了,他等啊等啊,瞧见站在他面前的八姐、九姐和十妹也笑盈盈地捧着两颗奶糖欣欣喜喜地闪到一旁去了。 胡亥就宛如大晚上,饥肠辘辘地摸着肚子,站在食堂窗口前排了老长队伍的干饭人一样在一阵心焦的等待之后,终于与坐在窗口内、头戴黑色虎头帽、不慌不忙打饭的缨小师傅面对面地四目相对了。 为了表现出自己对秦缨的记恨,以及自己作为叔叔的高一辈身份,胡亥当即高高抬着下巴,将自己右手伸到秦缨面前,做出一副等待着秦缨这个大侄子乖乖给他这个小叔叔“上供”的高冷倨傲模样。 看着胡亥这讨人嫌的狗样子,缨小胖墩儿不由嘴角抽了抽,两只小手又蠢蠢欲动的想要对着胡亥的脑门使出“降龙十巴掌”的猛击了,但他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也还不至于抠抠搜搜的连两颗奶糖都不给胡亥,遂翻了个白眼,重新将自己的小胖手伸进塑料包装袋内摸啊摸。 可惜,这一摸就让小家伙惊得凤目瞪大、瞳孔地震了! “咿呀……”(糖呢?) 听到小家伙这突如其来发出的惊诧小奶音,站在周围高高兴兴打量着手中奶糖瞧的公子、公主们不由齐齐转头看向了坐在大嫂旁边的大侄子。 胡亥见到这一幕后,心中也霎时产生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王灵瞧着自己儿子本来是将他的一只小手塞进那奇怪的袋子里摸来摸去的,而后两只手都塞进去摸,最后直接拎起那窸窸窣窣响的袋子底部使劲儿往下摇晃。 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在月光之下散发出蓝色光芒的大袋子,在小奶娃疯狂的摇晃之下,别说一颗奶糖了,连半颗奶糖都没有掉出来。 秦缨只得将袋子口撑起来递到胡亥面前,微微仰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对着胡亥咿咿呀呀地说道: “咿呀啊……”(十八叔,奶糖没有了。) [啊!]排了长长队伍的胡亥一听到这话,瞬间只觉得脑门上响起了一道霹雳! 他不敢置信地弯腰往袋子中看,瞧见里面空空荡荡的模样后,瞬间惊得瞪大了眼睛,一张小脸也跟着变红温了。 王灵看到十八公子这又气又恼、又哀怨、表情复杂的马上就要扯着嗓子、哇哇大哭的崩溃模样,也不禁眼皮子重重跳了跳。 这还真是奇了怪了!难道是自己儿子和十八公子的气场天生不合吗?怎么叔侄俩一见面就会奇奇怪怪的杠上呢? 瞧见胡亥用右手指着他的脸,双眼含泪、嘴唇颤抖、一张红彤彤的小脸上满是羞恼,仿佛自己故意折辱他的气怒模样,秦缨也有些冤了。 玄鸟在上!巴甫洛夫的狗狗又不是一天训成的!他可没有想要扣胡亥的奶糖份额,这次他又双叒叕地被扒郎台系统给坑了啊! 他看到系统商城售卖的奶糖是一包六十颗的规格,来时在路上就算好了,十个姑姑、十七个叔叔每人分两颗奶糖,还剩下六颗。 他在这圆月之夜,将余下的六颗奶糖再分别给大父、大母和阿母,一人两颗。 他年龄太小,还吃不了糖呢,他就不吃了!这样以来,六十颗奶糖刚刚好能分完! 可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啊!他来时算的好好的,等真正分的时候,袋子里就只有五十四颗糖! 天杀的!继“小翻译器虚假宣传”后,连一袋子“奶糖”都给他缺斤少两!秦缨再度在心中对半成品系统爆出了一大串优美的华夏话,而后难得对着面前的胡亥温和的咧嘴笑道: “咿呀啊……”(十八叔,对不住了,兴许是玄鸟赐糖的时候,不巧把你给忘了,没关系,等我下次看到玄鸟了,给祂说声让祂知道你的存在,以后必不会把你给忘了哦~) 一听到自己儿子这安慰还不如不安慰的小奶音,王灵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尴尬的僵住了。 气恼上头的胡亥也终于迎来了压垮他情绪的最后一根稻草,“哇——”的一声就扯着嗓子、仰头望月、嚎啕大哭了起来。 一众公主、公子们听到大侄子的话后,也不禁面面相觑、表情变得古怪了起来。 玄鸟可是他们秦人们祖祖辈辈的保护神啊!怎么他们一众兄弟姐妹们大大小小、男男女女都能顺利获得玄鸟赐下的奶糖,独独十八弟/十八兄没有呢? 看到儿子第二次碰见他十八叔后,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他十八叔整的嗷嗷大哭,王灵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还是那一句话,将人欺负哭的是自己儿子,被欺负哭的是自己最小的小叔子,上次在章台宫内的事情也就不说了,可这次确实实打实的天意啊!天意让奶糖没有了,她也没办法凭空给小叔子变出两颗奶糖出来,只能伸出右手拉着胡亥的小胳膊,温声哄道: “十八弟,你莫要哭了,等到大嫂回府后,会让人给你多送些蜜糖吃的。” “呜呜呜呜呜呜,我不要!” 胡亥闻言一把甩开长嫂拉着他的手,用两只小手揉着自己的眼睛,哇哇哭得更加真情实感了。 秦缨见状遂眯着凤目,奶声奶气地大喊道: “咿呀啊……”(十八叔!你哭!你再哭!额就锤你了!) “你……” 听到小混蛋不仅不给他奶糖,还要锤他!胡亥又惊又气的小手颤抖的对着恶霸般的小奶娃指啊又指。 其余候在一旁的宫人们听到公主、公子们之间传来的动静,都忍不住侧目往这边看了看。 作为大公主的嬴阴蔓看到大嫂哄不住幼弟,不由仰头看了一眼夜空之中的明月,明白再过不久,一众夫人们就要赶过来参加宴席了。 十八弟的生母虽然早逝了,但是养母毕竟是后宫之中身份颇为特殊的清夫人,若是让清夫人看到幼弟这模样,心中肯定是要不舒服的。 再加上今日毕竟是大兄的好日子,都到这个点儿了,还是让这一天给喜喜乐乐、完完整整地度过去吧。 这般想着,嬴阴蔓遂几步上前俯身搂着幼弟的小肩膀,将哇哇哭的胡亥给拉到一旁,低头对着他柔声细语地笑道: “亥弟,你别哭了,大姐大了不爱吃糖,呶,你吃这两颗奶糖吧,都是一样的东西,你不要在意,天上的玄鸟整日像父皇一样日理万机、忙忙碌碌的,一时疏忽少赐给缨了几颗糖也是能理解的,不是故意忘了你的。” 看到在皎洁的明月之下,静静躺在大姐手心中的两颗蓝白色的长条奶糖,胡亥瞬间停止哭泣,抽噎着用手背擦干眼泪,就直接抬起右手从大姐的手心中把两颗奶糖给拿走,转身跑到一旁,撕开包装纸美美吃了起来。 本来心中还小小有些愧疚的秦缨,看到胡亥如此没有礼貌的模样, 心中那点子淡淡的愧疚瞬间就没了!只觉得傻瓜系统这次傻的好!他就爱买缺斤少两的奶糖! “大姐,给你一颗糖。” 看到大姐把属于自己的两颗奶糖都给了幼弟,二公主阳蔓、二公子高和三公子将闾忙抬起右手给自家大姐分糖。 其余年龄小一些的公主、公子们也都有样学样地跟着拿出来了自己的一颗奶糖笑呵呵地递给自己大姐,甚至年龄最小的十公主还努力踮起小脚、用小手将自己的奶糖往大姐手心中塞,和胡亥刚刚猴急夺糖的没礼貌模样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瞧见弟弟妹妹们纷纷给自己手中塞糖的模样,嬴阴蔓忙哭笑不得的摆手道: “不用,不用,你们吃自己的糖,我真的不爱吃糖。” 第77章 秦缨一听大姑姑这话就知道是假的,毕竟古人们对甜味都是没有任何抵抗力的,现在贵族们能吃到的糖也基本上是蜜糖和饴糖,宫内的贵人们会将楚地送到都城的甘蔗榨成汁喝,而正儿八经、能储存食用的蔗糖得等到汉朝才有雏形呢。 小胖墩儿默默又将“制糖”的事情挂到了自己的心弦上。 嬴阴蔓还不知道大侄子已经完全摸透她的心思了,她将自己的目光从弟弟、妹妹们的奶糖上移开,闻着那甜丝丝、奶香奶香的糖条,她自然是想要亲口尝一尝的,更何况这奶糖还来历不凡,兴许里面隐藏着有玄鸟的祝福呢。 她为了大局能将自己的奶糖送给自己嗷嗷哭闹的幼弟,可却并不想接受旁的弟弟、妹妹们给她的奶糖,若只是糖也就算了,假如弟弟、妹妹们把糖给自己后,连带着把属于他们的好福气也一并分给她了,那可怎么办呢! 还是算了吧。 瞧着大姑姑笑得满脸温婉、大气和善的模样,再看看周围一众友善的叔叔、姑姑们,秦缨忍不住抿了抿小嘴,这可真是一群小绵羊之中混进了一只基因突变的邪恶摇粒绒啊! 一想到史书上记载的内容,眼下站在自己面前的一群姑姑、叔叔们在胡亥篡位后,不是被胡亥下令给残忍的腰斩、肢解,就是被逼无奈地纷纷自裁,这一群生的如此光鲜漂亮的俊男靓女们却在大父驾崩后的一年之内就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凄凉下场,秦缨就忍不住攥紧两个小拳头,满含厌恶的看了美滋滋吃奶糖的胡亥一眼。 如果能测基因和心理状况的话,他真的很想知道胡亥这个臭崽子是不是超雄和反社会人格! 毕竟放眼华夏五千年,怕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个继位之后能心狠手辣地屠了自己满门的狠人! 看着自己儿子一脸讨厌的看向十八公子,王灵这个做母亲、做大嫂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侧头在儿子耳边低语道: “缨,你不能让好人吃亏啊。” “你大姑姑其实来咱家里瞧过你好几次了,可是时机不巧,你不是睡了,就是在你大父身边没回家,所以你们姑侄俩也一直没碰上。” “今日是宫宴,让所有人开开心心的才行,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好吃的东西?快给你大姑姑送些弥补一下。” 听到母亲的话,秦缨遂眨了眨眼睛,又从系统商城内下了一个新的订单。 小奶娃一从自己的系统空间内变出两根漂亮的七彩棒棒糖,就立刻凤目亮晶晶、欣喜地对着自己大姑姑咿咿呀呀地招手喊道: “咿呀啊……”(大姑姑,玄鸟刚刚显灵了,说大姑姑人美心善,祂很喜欢你,遂给大姑姑专门赐下了两根玄鸟七彩棒棒糖哦!) 听到大侄子奶声奶气仿佛小大人哄小孩子的语气,一众公主、公子们又眼睛放光,“哇——”的一下惊喜地聚了过来。 胡亥看见秦缨手中晃动的那两根又圆又大和他的一张脸差不多大的七彩棒棒糖,瞬间眼睛都看直了! 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剩下的一根长条奶糖,两种糖对比之后,胡亥只觉得亏大了呀! 但凡今日这棒棒糖是在大兄手中的,胡亥都能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抢,可是看到秦缨那笑嘻嘻的模样,他却有些迟疑地不敢上前争夺了,因为他知道自己大兄是不会动手打他的,而秦缨这个小混蛋不仅会打他,而且还是暴打! 胡亥只能忍痛将视线给转过去了。 嬴阴蔓拿到大侄子硬塞到她手中的两根棒棒糖后,也不由惊喜的瞪大了眼睛,忙眼睛弯弯地对着自己大侄子激动道: “多谢缨了。” 缨小胖墩儿立刻咧嘴笑着摆了摆小手。 瞧见一众小姑子、小叔叔们全都手中有糖,眉开眼笑了,作为长嫂的王灵也忍不住长松了口气。 下一瞬,她就感觉自己的手背被一个硬硬的东西轻轻戳了戳,王灵诧异地低下头,就看到如水的月光之下,自己儿子将一模一样的两根棒棒糖悄悄塞进了她的袖子里,还调皮的冲她眨了眨大眼睛。 王灵一愣,而后忍不住摇头失笑,她虽然被小家伙偷偷摸摸的小动作给逗的有些好笑,但不得不说,她的年龄也只比大公主大一点点,遂喜悦的将两根棒棒糖揣进了宽袖里。 第56章 纸张头名 约莫一刻多钟后,住在渭水北岸六国宫殿群中的一众夫人们就迎着清风明月相携着走到了巨大的广场上。 圆润的皎洁明月之下,秦缨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穿着一身深紫色曲裾的大母。 除了熟悉的大母之外,第二个让他注意到的则是一位身着一袭华丽的绿色衣裙、神情清冷的中年夫人。 看到胡亥远远地朝着那位瞧着就冷冰冰的夫人边委屈巴巴地喊着“阿母、阿母”,边快步奔去,小家伙立刻明白了,想来这位就是胡亥的养母了,那位在传闻之中凭着大父表妹的出身,于后宫之内与自己大母平起平坐的韩公主——清夫人了。 姬清也就着头顶之上倾斜下来的明亮月光,淡淡地瞥了一眼紧挨着长夫人所坐的小奶娃。 这位在漫长的夏日内于王城之中一炮而红的皇长孙,现在“得天所爱、被玄鸟选中”的好名声已经在宫里宫外的传播的分外广了。 甚至绝大多数咸阳城的庶民们都不知道皇帝陛下有多少个儿子和女儿,却都听闻始皇帝有一个分外神秘、能与天上玄鸟沟通交流的大孙子了!真可谓是凭一己之力,将他的父亲、十七位皇叔、十位皇姑的风采给遮掩的严严实实的。 她看着这般一个小小的婴孩,正头戴黑色的虎头帽,凤眼极为明亮地跟着自己母亲坐在坐席上,睁大着漂亮的凤目瞅着他们一群人。 小家伙的个头实在是太小了,坐在坐席上隔着案几只能让他勉强露出一个圆润的小脑袋,可即便是这样,看到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一大群陌生人,小奶娃也没有露出丝毫惊吓的表情,反而正用一种好奇又清澈的目光挨个仔细打量着她们这一大群陌生的夫人们。 一众夫人们看到蔷夫人笑盈盈的从长夫人怀中接过了自己白白嫩嫩的大胖孙子,也都不禁羡慕的聚了过去。 但是众人都只是稀罕的看这白白胖胖的小娃娃,一个个都没敢上手摸,毕竟他们双方之间都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小小一个娃,又如此金贵,但凡回府内出了什么头疼脑热的事情可就不好说了。 一群女人们围着皇长孙笑着称赞、夸了几句,就客客气气的纷纷在坐席上落座了。 秦缨被他大母搂在怀里,认真观察着面前形形色色的人。 今日的席位主要是分成了三块。 十岁以上的公主、公子们都分别有自己的案几,十岁以下的公主和公子们却是随着自己母亲坐在一起的。 三岁大的十公主一脸稚气,跟着自己母亲落座后,立刻奶声奶气地从自己的袖子中取出两颗奶糖,眼睛亮晶晶地对着自己母亲喜悦地笑道: “阿母,阿母,您不知道,刚刚您和其他 母妃没有过来时,大侄子给我们每个人都分了两颗玄鸟赐下的奶糖!” “呶——您看就是这个!” 十公主边咧嘴笑着,边将自己紧紧握在小手中的两颗奶糖展示给母亲看。 嬴紫蔓的母亲乃是来自齐国的贵女,与其余的夫人们相比,年龄也年轻许多。 齐夫人一低头看到女儿白嫩小手中静静躺着的蓝白两色的独特糖果,眼睛瞬间就亮了。 那扑面而来,极为浓郁的奶香甜味,正明晃晃的展示着这糖果绝非凡品! 看到女儿开心的模样,她不由感激的对着坐在蔷夫人怀中的皇长孙笑了笑,同时计划着等皇长孙满周岁时,周岁的礼物要再重些。 十公主这话一开口就不得了了,秦缨只看到自己其余的姑姑、叔叔们无论年龄大小,也都纷纷喜滋滋给他们各自的母亲展示他们的玄鸟糖果,甚至还有好几对母子、母女们直接小心翼翼撕开糖果纸,珍惜地笑着品尝起来了。 一时之间,夫人的坐席这边散发出来了浓浓的甜香味。 自己倒霉亲爹不在场,秦缨当即又笑眯眯的给大母献上了两根七彩棒棒糖。 蔷夫人接过这漂亮的大糖果后,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看着周遭夫人们不是在低头欣赏糖,就是在笑着品尝糖,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清夫人也忍不住垂眸看向了坐在自己身旁的养子。 养子的身上有浓浓的奶香味,嘴角也有极为细小的奶糖渣,不用问,单看这些小细节就知道胡亥已经把属于他的奶糖给吃完了。 瞧着养母打量他的冷漠眼神,胡亥下意识身子一抖,而后立刻怨念十足又委屈地指着坐在旁边的秦缨,扯着一口嫩嗓子,大声埋怨道: “阿母,您都不知道秦缨有多坏!他故意让我们兄弟姐妹们排着队伍到他跟前领糖,然后好不容易轮到我了,他却说糖没有了,呜呜呜呜!秦缨这就是故意在欺负我的!阿母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第78章 听到胡亥这开口就给自己泼脏水的话,秦缨的小拳头都攥紧了,他前世今生就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奶糖吃都吃了,却反过来埋怨他这个送糖人!脸呢?! 坐在对面的王灵闻言也忍不住蹙了蹙眉,有些一言难尽地看了自己最小的小叔子一眼。 搂着大孙子、坐在姬清旁边的芈蔷听到胡亥这话却扯了扯嘴角,淡淡的瞥了一眼身旁的母子俩,颇为好笑地说道: “胡亥,我刚刚也听旁的公子、公主们说了,这奶糖是玄鸟赐给缨的,缨当着你们兄弟姐妹的面撕开袋子口,又大方的转送给你们这些做姑姑、叔叔的。” “这阖宫上下,从高到益祈、从阴蔓到紫蔓,你的哥哥、姐姐、妹妹全都收到玄鸟赐予的奶糖了,怎么偏偏轮到你时就没有了呢?” “你说你没有分到奶糖,可是你嘴边的乳白色糖渣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四岁的胡亥一听这话,小脸又红温了。 以往他也没有多讨厌蔷夫人,可是自从与秦缨结下仇怨后,他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蔷夫人讨厌!当即冷哼一声、撇过脑袋道: “我的奶糖是大姐送给我的!秦缨没给我发奶糖是事实!” 坐在一旁看热闹的燕夫人,没想到看着看着,热闹竟然砸在了自家头上! 她一听到自己的傻闺女竟然把玄鸟赐予的珍贵奶糖送给了十八公子,瞬间急了!那是普通的蜜糖、饴糖嘛!那可是玄鸟赐予的天外糖!有大福气的! 瞧见母亲着急的模样,陪着母亲在坐席旁暂坐的嬴阴蔓赶紧将自己袖子中的两根大七彩棒棒糖掏出来给母亲看了,并小声拍着母亲的手背安抚道: “阿母不要紧的,我是大姐,看到大嫂用蜜糖哄不住十八弟,自然不能看着十八弟因为没糖就哭闹着搅和了宫宴,再者,您看这是后来缨又专门给我的大糖果,也是玄鸟赐予的。” 大惊之后又迎来大喜,瞧着自己女儿笑吟吟地用素白的双手摇晃着这好看的大圆盘糖果,燕夫人只觉得好气又好笑,但心中却对皇长孙的好感变得更浓了,默默拍着女儿的手,没吭声,只是在心中给皇长孙的周岁礼物又添了几样。 而等清夫人在几个小公主和小公子的口中,彻底弄懂“分糖事件”的来龙去脉后,一张清冷的俏脸上都染上了浓浓的尴尬。 望着一众夫人们对她投来的各种复杂眼神,姬清一时之间只想要赶紧找条地缝钻进去。 若是没有对比也就算了,偏偏十公主比胡亥还小一岁呢!人家做妹妹的都能大大方方地给大公主分出一颗奶糖,而胡亥拿了大公主的两颗糖,连声“谢谢”都没有,就直接闪到一旁美滋滋地吃了起来,现在还跑来恶人先告状了,这无论怎么看都很是没有教养了! 虽然说“子不教父之过”,但是皇帝陛下一连生了十八位公子、十位公主,其余二十七个孩子都是大大方方、和和善善的,唯独胡亥这一个最小的儿子,显得又馋又贼,自私自利、上不的台面。 即便说他年龄小,他还比最小的十公主大了一岁呢!兄弟姐妹们的父亲都是一样的,受到的教育也都是一样的,这没教养的锅无论怎么甩似乎也甩不到那个来自义渠的早逝卑微胡女身上,最终自然是只能让姬清这个出身高贵的养母来背了。 姬清一张脸火辣辣的烫,看着胡亥还想要拧眉说些什么话进行反驳,她当即满脸嫌弃地低声呵斥道: “行了,快闭嘴,两颗糖罢了,我整日是少你吃了?还是少你穿了?还嫌自己不够丢人吗?!” 瞧着养母单单听了兄弟姐妹们的话,就对自己劈头盖脸的训斥,胡亥无声地张了张口,随后又嘴角下撇、心不甘情不愿的低下脑袋、闭上了嘴,但是那从内到外散发出来的浓浓怨气却几乎都要在他头顶上面凝成实质了。 坐在身旁的秦缨静静地观察着这母子俩的互动。 若是换成一个寻常的孩子,他此刻都得怜悯一下这个“可怜早早丧母,亲爹整日忙的不见人影,日常只能和性子清冷的养母过活”的倒霉娃,然而这孩子姓“嬴”、名“胡亥”,小胖墩儿就只剩下翻白眼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单单胡亥在史书上的恶名以及系统播报的他十年后将犯下的罪孽,就已经让胡亥这个人在他心中打了个大大的红叉叉! 他才不管胡亥平日里与他的养母相处的好不好,他的养母是不是真心教养胡亥呢,在他眼中看来,胡亥这块皇室烂泥,早晚都得被清理出去。 或早或晚的问题罢了。 待到瞧见自己大父带着倒霉亲爹也披着月光缓步而来了,秦缨立刻兴奋了起来。 瞧见倒霉亲爹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单看容貌和老李头长得有几分相似,秦缨瞬间明白了,这位就是大姑姑的驸马了。 始皇瞧见孙儿,眼中也有了笑意。 跟随在一旁的宦者赶忙匆匆走到众夫人的席位那里,将皇长孙抱到了皇帝陛下面前。 秦缨一来到大父身边,立刻从系统空间内取出了一根长得和他差不多大的七彩棒棒糖,用两只小手捧着比他小胳膊还要粗的塑料棒,在满广场人的惊诧目光下,借助领口上的小翻译器对着自己大父奶声奶气地甜滋滋道: “咿呀啊……”(大父,这是玄鸟托缨送给大父的七彩棒棒糖,祝大父中秋快乐!) 如今还没 有中秋节的概念,自然也没有赏月、吃月饼、阖家团圆的习俗,只是因为长公子生在中秋月圆之日,碰巧今岁加冠了,所以宫中才有了今日的月下宴席。 始皇看着孙儿高高举到他面前的大糖果,那一圈一圈的彩色圆形大糖盘已经将他整个小人儿给遮盖的严严实实的,小家伙捧着那白色圆棒的两只小手也止不住微微发颤,足以可见这是一个十分有重量的糖果了。 心中高兴的始皇忍不住眼中浮现出了浓浓的笑意,连人带糖果的直接抱着往高处的主位案几旁去了。 跟在后面的扶苏和李成眼中神采各异。 李成羡慕的看了一眼皇帝陛下的背影,心中琢磨着,如果他和大公主未来的孩子有三分皇长孙的聪慧可爱,他老李家就能烧高香跑回上蔡老家祭祖了。 扶苏在高兴的同时又不禁有些担忧。 这么大的一个糖果,他父皇如果全部吃完了,岂不是一口牙都甜掉了?小孩儿没牙了还能重新长出来,他父皇没牙了不就得遭罪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后长子、女婿想法的始皇,等抱着孙子坐到主位坐席上后,伸手接过孙儿捧给他的大棒棒糖,眼中异彩连连,不禁对孙儿连连笑着点头夸赞道: “缨真是孝顺,这般大又这般漂亮的糖果想来也就是玄鸟才能拥有了,合该插到花瓶内,让满朝文武都看看。” 瞧着大父要将这大棒棒糖当成一束花插进花瓶内给百官看看,缨小胖墩儿不由瞪大凤目,点了点小脑袋,也行吧。 反正棒棒糖外面带着塑料包装纸,保质期也挺长的。 大父想要让百官欣赏就欣赏吧,不过这也侧面表露出来,大秦朝的人是真的很馋“甜味”啊! 待到瞧见坐在下首的夫人、儿女们全都从坐席上站起来对他俯身行礼,心情很不错的始皇直接颔了颔首,就摆手让众人坐下了。 随着一众歌姬、舞姬纷纷入场,明月之下,这场皇家宫宴也算是彻底开始了。 然而宫宴才进行没多久,秦缨的上下眼皮子就止不住像是磁铁一样牢牢相吸了起来。 没等到宫人们将一碗碗、一盘盘热气腾腾的食物端到案几上,小胖墩儿就像是被强制关机了一样,“咚——”的一下就倒在了大父的大腿上流着哈喇子,香甜的熟睡了起来。 始皇也伸手接过宫人送过来的小毛毯直接熟练的将乖孙打包成个小春卷,就让宫人将其送进房间内睡觉了。 随着宫宴的进行,随着秦缨的提前离席,始皇到来前,在一众公主、公子们口中讨论的热热闹闹的“分糖事件”,虽然没有皇子、皇女们接着讨论了,但是在宴席散之前,还是一字不漏的传进了始皇的耳中。 即便这只是一场很小很小的事件,但在强烈的对比之下,也一下子就将众位皇子、皇女们不同的性子展露了出来。 坐在主位上的始皇难掩失望的往下垂眸扫视了一眼满脸怨气的小儿子。 等到在许多许多年之后,老去的胡亥才蓦的回头发现,他从父皇宠爱的小儿子一直到被父皇彻底放弃驱逐的真正转折点不是缘于那场“没缘由的在章台宫中挨了初次见面的秦缨的一顿暴打”,而是四岁时的那一场“明月之下的中秋宫宴”。 因为“天上的玄鸟独独没有给他赐予奶糖”,即便他拿了“大姐的奶糖”,属于他的好福气也是彻底散光了。 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了价格,尚且完全没有察觉出来的幼龄胡亥正在面前一群身形旋转、跳跃的舞姬之中,如同一朵生长在阴暗之中的毒蘑菇一样厌恶又憎恨地盯着坐在对面案几旁的长公子和长夫人。 第79章 月华皎洁,秋风不语。 随着夜色一点点加深,明月一点点升高,热热闹闹的皇家中秋宫宴也彻底散场了。 …… 等到缨小胖墩儿再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时,发现已经到大半夜了。 躺在自己紫檀木小床内的小家伙,在床尾摇曳的两盏烛光之下,能清楚地瞥见正坐在木地板上、倚靠着大柱子,闭眼养神的俩乳母。 他穿着尿布湿,此刻倒也没有想要去净房的意思,而是懒洋洋的张嘴打了个哈欠,将系统面板给调了出来。 瞧见昏暗的房间之内,柔和光幕上不断扩大、缩小、跳跃着的五颜六色的大转盘,是明晃晃的在勾着自己去抽奖,缨小胖墩儿本想伸出小手拍上去,将八月份的四次抽奖次数也给用了,可是当他的手掌堪堪拍到光幕时,小家伙又蹙着小眉头,将自己的小手给收了回来。 无他,最近商场之中售卖的东西,不是过于夸张的“虚假宣传”,就是“缺斤少两”,这不靠谱的商品总给小胖墩儿一种商城清尾货的感觉。 他的抽奖机会多难得啊!多难攒啊! 若是傻瓜系统再让他抽到一箱尿不湿或者一罐子茶叶,他不就大亏特亏了嘛?! 这般想了想,秦缨又将系统面板给收了起来,准备攒到春节时在华夏最喜庆的日子里进行抽奖。 当然,现在的大秦用的历法不是后来的农历,也没有春节这个说法的,可是系统商城中是有农历节日的。 念着等再过一个多月,就到大秦的十月岁首,迎来新的一年了。 缨小胖墩儿撑着眼皮,用小手在光幕上点了点,将自己下次的抽奖时间安排到了明年开春的一月份。 说不定,等他年龄稍大些,还能抽出别的好东西来。 抱着这个希冀,小家伙裹着自己的丝绸小被子打着哈欠翻了个身,又继续呼呼大睡了。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圆润明月就慢慢隐进了飘过来的厚重乌云里。 “轰隆隆——”的雷声在窗外炸响后,紧随而来的就是淅淅沥沥的秋雨声。 两场连绵不绝的秋雨下过后,八月底,少府的匠人们终于把纸张给造出来了! 造纸的原材料收集起来并不算困难,造纸的整个流程也不算很复杂,可惜造纸时因为要将树皮、破布头、烂渔网在挖出来的水池内进行反复浸泡和捶打,这个过程很耗时。 负责印刷的匠人们在夏末秋初的时节就已经把“雕版印刷术”和“活字印刷术”给研究的透透的了,一直眼巴巴的等着纸张造出来,得以大显身手。 几乎是前脚纸张刚一造出来,后脚隔壁的印刷匠人们就将纸张兴冲冲地拿去印刷了。 在李斯的安排下,“四步走控书令”的大计划也又迎来了一个新的阶段总结。 九月的第一天,朝廷在咸阳城内举行了“治典郎”的最后一轮考核,经历一番激烈的角逐,最后足足淘汰了两百个人,三进一,余下前一百名的精英总算是艰难地选出来了。 令百官们惊奇的则是,在一百人之中几轮考核之下,总分最高、独占鳌头的头名竟然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祖籍为齐地的年轻女子。 一时之间,西南小城的贵族们所有关注、不关注“治典郎”这个小吏职位选拔的人都将目光移到了这个奇女子身上。 要知道,在如今,大秦女子的地位并不低,女子不仅享有独立的财产权,继承权,在婚姻方面也有很大的自主性。 秦律严格规定了,若是一个家庭之中女孩没有自己的亲生兄弟,亦或者是寡妇没有自己的孩子,女孩可以合法继承自己父亲留下来的爵位、财产与田产等等东西,没有孩子的寡妇也可以继承夫家的遗产,并带着遗产寻觅自己新的良人。 在婚姻方面,严苛的秦律也对已婚女子进行了带有一抹浓浓温情的保护。 若是女子成婚后发现自己的男人对其施行家暴,女子可以果断向官府告发,官府会派人将施暴的男子抓起来,施加耐形,剃干净男人的眉毛和胡子,游街示众!这是一个虽然不杀人却能让人活活羞死的狠辣惩罚! 倘若妻子发现自己的男人偷偷背着自己与别的女人通奸,妻子还当场捉奸在床,甚至恼羞成怒的杀了“寄豭”!按照秦律,有罪的是通奸的男女,杀人的妻子是无罪的。 甚至平日里,女子在家庭中织布、在农田中耕作所创造的经济贡献,也是被官府所认可的。 女子不用“三从四德”、不用摧残身体的“裹小脚”,不用像是当成鸟雀一样锁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没有恶心的“贞节牌坊”,在这个崇 尚力量的古老年代里,身体健康、已经生育过、且自带夫家遗产的寡妇是十里八乡之中最受人追捧、最有福气的相亲对象。 当秦缨从母亲口中了解到这些条文后,简直都惊呆了。 没想到随着时间的推移,有关女子保护的律法思想,非但没有比秦律进步,反而是越活越倒退了! 他大父真不愧是后世男男女女们都喜欢的迷人老祖宗啊!简直是太全面了! 瞧着自己儿子凤眼亮晶晶的崇拜模样,王灵也颇为自豪地对着自己儿子笑道: “缨,不仅如此,秦律还明确规定了,女子可以单独立女户,也可以自己开店当店主,大约十几年前吧,在我们大秦巴郡曾有一个非常有名的大商贾,名为清。” “清的家族主要是开矿提炼朱砂和水银的,在她的良人去世后,清没有再嫁,而是留在夫家,继续操持生意,逐步成为了天下之间最有名的七大富商之一。” “前些年,因为清一直大量的给你大父的皇陵内提供水银,你大父将清视为上宾,不仅亲自在章台宫接待了她,得知清的年龄增大,身体不太好了,还特意派人去巴郡将她接来了咸阳疗养居住。” “哇!”秦缨闻言凤目瞬间就亮了起来,这不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寡妇清”吗?! 想到后来某些狗血的影视作品,总爱给他大父扯乱七八糟的感情线,安排各种莫名其妙的“真爱”,他就忙伸手拉了拉母亲的衣袖,好奇地询问道: “咿呀啊……”(阿母,阿母,那位清夫人现在在哪里呢?我能见见她吗?) 第57章 乃公无妻 王灵遗憾的摇头道:“不能。” “缨,若是阿母没有记错的话,清去世的时间差不多已经有十年了。” “当年清老夫人在咸阳病逝后,你大父就派人将她的灵柩送回巴郡,令其落叶归根了,后来你大父为了表彰清坚贞不屈的卓越品质,为了让世人都知道她的事迹,还特意亲笔题名,在她的陵园里建造了一座怀清台。” “你以后若是想要看她的话,想来得等长大后,去她的陵园瞧瞧了。” 秦缨听到这话,忍不住可惜地点了点头,心中暗忖道:[巴清真不愧是大秦优秀的企业家啊!在极其重农抑商的大秦朝,巴清一介商贾,在自己良人去世后,不仅能将家族重担扛起来,还能将家族的事业不断扩大,直至做到了让始皇帝亲自在章台宫内用对待上宾的礼仪接待她,这得是多么优秀的一位女性啊!真可谓是在天空之上勇敢地搏击风雨的强大雌鹰啊!] 然而,清生缨未生,缨生清已逝。 缨小胖墩儿对这个传奇的老夫人有极大的兴趣,时机不赶巧,没法亲眼见到这位豪商老太太,心中还很是遗憾的。 转念之间,他又突然想起了上个月的中秋圆月宫宴上,他在宫中见到的那个神情冷冰冰,虽然没有生育,却能抚养胡亥的姬清夫人。 小家伙忍不住坐在木地板上,用小手摸了摸自己软乎乎的下巴,控制不住地思维发散:难道他大父因为对清老夫人生前多有尊崇,所以也对拥有同样名字的胡亥的养母——小清夫人有一份独特的关照? “清清类清”?不能吧!脑海中刚蹦出这四个字,小胖墩儿就忍不住恶寒的打了个哆嗦,赶忙摇了摇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并在心中严厉的鄙视自己、忏悔了一下,他有罪!他怎么能这样子想自己的大父呢?! 只有胎穿过来,真的面对面见到大父本人了,他才明白“魅力”这个词还远远没有他大父本人耀眼! 换成一般的小质子,拿着他大父在邯郸的开局天崩剧本,不是早早夭折了,就是早早废掉了,哪有他大父一脚勇敢的踹翻糟糕的“爹不亲、娘不爱、同父异母的弟弟要造反”的原生家庭剧本啊! 九岁归秦之时,因为卑微赵女所生的身份,被一众老秦贵族们看不起,但是十三岁即位后,一蛰伏就是多年,纵使是加冠礼都硬生生被拖延了两年,但是等大父亲政后,还是出手利索的将一个个政敌想捏蚂蚁似的给狠狠捏死了,仅仅用十年的时间,就完成了横扫六合、一统天下的伟业! 这开天辟地的伟业换个旁的人,能不能从大父的早期苦难经历中熬过来都很难说!他大父不愧是华夏祖龙!皇帝中的皇帝!男人中的男人! 第80章 短暂忏悔结束后,缨小胖墩儿立刻就欣喜的像是一只撒欢的小老虎一般,手脚并用地在光滑的木地板上绕着母亲爬着转圈圈,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高兴个什么劲儿,但就是高兴,发自真心的高兴! 这是一个物质虽然极其匮乏,但是思想文明却极其绚烂的古老时代,只要不断提高生产力,大秦帝国大有可为! 深秋时节,巨大的雕花木窗外栽种的花木经过萧瑟秋风的吹拂,有许多绿油油的树叶都发黄、干枯了,而后又在淅淅沥沥的秋雨捶打之下,一片片无力地掉落枝头。 秋雨绵绵的日子里,天空阴沉沉的。 章台宫内殿之中,光线也有些暗淡。 吉金灯架上的烛光不停地摇曳。 身着黑红两色官服的李斯正跪坐在坐席上静静地看着上首的始皇神情认真地翻阅着一卷长长的竹简看。 其上详细记录着经历过多轮考核,最后优中选优,录取到的一百名的治典郎的名字与籍贯信息。 待始皇将竹简上一百个人的名单给认真瞧完后,遂合起竹简,看着坐在下首的李斯开口道: “斯卿,朕看这名单没有什么问题,刚好少府内的纸张也造出来了,你拿着名单去少府里寻章邯,令章邯将这一百个人的名字和籍贯信息快速刻成雕板大量印刷,再将印刷好的名单以最快的速度分发到天下诸郡,在每个里内的宣传墙上都张贴起来。” “夏日收书时朝廷费了那么多的力气,现在有成果了,合该让庶民们看到朝廷对‘控书令’的认真态度,并让郡守派专人去找到这些名单上的人,让他们安排好家里的事情,最迟到明岁一月底,全部到咸阳报到。” 李斯闻言赶忙从坐席上站起来,对着皇帝陛下恭敬地俯身道了声“诺”,就揣着竹简匆匆冒雨离开了章台宫。 等到顺利出宫后,李斯直接带着竹简奔到了少府。 章邯从头到尾看完长长的录取名单,听到李斯转达的陛下吩咐后,立刻领着廷尉去寻了少府的印刷匠人们。 很快的,一旬的时间就过去了,在少府造纸的匠人们和印刷的匠人们通力配合之下,两拨匠人加班加点的干活,总算是赶在岁末结束前,按照皇帝陛下的要求,匆匆印刷出来了一千多张醒目的大告示。 随着大秦第一份告示一层层由上到下的分发,天下各地已经建成多日的宣传墙也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因为离得近,居住在咸阳城的庶民们是最先看到朝廷张贴在宣传墙上的“告示”的。 他们也是最先瞧见“纸张”这种新颖的书写奇物,与最早看到“治典郎”录取名单的庶民的。 瞧见一百位选拔出来的治典郎中不但有女子,这唯一一位女子竟然还是压下去余下九十九位治典郎的头名! 乖乖呀! 一时之间,对“纸张的好奇”、对“女子能当治典郎?并且还是头名”的惊讶,以及对“一百名治典郎籍贯分布”的讨论,全都吸引着城内城外、每个里的庶民都乌泱泱地往宣传墙前 涌动,无论认字的还是不认字的,听到这劲爆的消息后,都得跑到高大的宣传墙前凑热闹的瞧一瞧、看一看、再七嘴八舌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明明是深秋花草枯败的岁末时节,因为这一张张告示的张贴,使得大秦都城热闹的像是生机勃勃、百花齐放的春日一样。 咸阳城如沸汤一样的热闹伴随着一张张告示送往关外,也陆陆续续地带去了韩地、魏地、赵地、燕地、和楚地。 在轰轰烈烈的献书活动中,献书的数量最多、质量最高的自然就是生活在关外的六国故地上的人了。 六国人不是老秦人,在切身经历过母国灭亡、阶级滑落的惨剧后,稍微有些家底的人家都想要再次兴盛起来。 此番,朝廷颁布的这千载难逢的“治典郎”的小吏职位在这些人眼中看来,就是给予重大希望的家族起复的关键跳板,是以,告示刚刚送达六国故地,一直关注着此事的人就忙乌泱泱地涌去看了。 楚地,沛县。 此地距离大秦帝都约莫有两千多里地。 秋末冬初的时节,气候湿润的沛县很多草木也枯黄了。 从咸阳送达沛县的告示,还来不及分发到下面的亭、里内。 沛县的官员们听到风声,就全都挤挤挨挨地围到县令办公的房间内进行查看。 瞧着厚厚一沓放置在案几上的轻薄似丝绢的纸张,一个五官端正,看起来性子十分稳重的中年男人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捻着纸张满脸惊奇地感慨道: “没想到天下间竟然还有这种好用的书写工具,这薄薄一张纸能写的字数,换成竹简的话,怕不是得写好几卷吧?” “还有这字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怎么每张纸上的字看着都一模一样,竟然像是用印章挨个拓印上去似的,真是太神奇了!” 站在中年男人身边的另一个中年男人脑袋上顶着略微凌乱的发髻,下颌上也蓄着潦草的胡须,整个人站没站样,坐没坐样,嘴里还噙着一支不知道从哪里薅的枯黄狗尾巴草,瞧着就流里流气的。 看到别的人都在围着那长长的名单看,而自己身旁的同乡加好友却一个劲儿地用手指摸着那一沓纸张。 男人不由摇了摇头,活动了一下肩膀,就噙着嘴里的狗尾巴草,嚷嚷道:“大家伙让让啊,让我把泗水亭的告示都给拿走!” 说完这话,男人就一把冲进人堆中抢了十几张应该分到自己亭里的告示后,就捧着一沓告示,用脚勾了勾自己好友的小腿,看到好友困惑的侧头看向他,男人当即噙着嘴里的狗尾巴草,潇洒的一甩发丝凌乱的脑袋就把自己好友从人堆中给带走了。 等二人匆匆离开县令的房间,走到光线明亮的院子里,流里流气的中年男人赶忙撑开手中的告示纸,低头去看,刚看到那排在第一列的头名的名字和籍贯,他不由一愣,忙眨了眨眼睛,再次睁大眼睛仔细看。 瞧见最上方果然用一串大篆清清楚楚地竖着书写道: 【第一名大秦齐地砀郡单父县吕雉字娥姁女年十七】 “不是,这对吗?!” 将这一列墨字转化成脑海中的年轻俏丽身影,中年男人立刻就惊懵了,赶忙“呸——”地一下吐掉嘴里噙着的枯黄狗尾巴草,就连连拍着自己的大腿对着自己身边的好友发出杀猪般的苦闷嚎叫: “哎呀呀,萧何啊!这回可是真的大事不好了!乃公春日里相中的美娇娘要被始皇帝给抢跑了呀!” 第58章 她考上了! 名为萧何的中年男人一听到同乡兼好友这焦急的话语,也忙低头往告示上看,瞧见那赫然写在第一列的名字和籍贯信息,也懵了。 这女子不是别人,恰恰就是今岁春日里,刚刚从齐地砀郡单父县搬到楚地沛县定居的吕公一家的次女。 吕公本是齐地单父县的一个富裕人家,因为家中颇有家资,本人还精通相面之道,也算是当地一个小贵族了,日常结交的人脉也很广。 今岁春日,吕公一家为了避祸,特意投奔了在沛县的亲戚们,举家老小都搬来了沛县居住。 阳春三月里,吕府内举行乔迁宴,因为吕公与沛县县令交好。 萧何是县令手下一个十分能干的小刀笔吏,遂被县令安排到吕府内帮忙安置宾客。 萧何的同乡兼好友,沛县有名的日常吊儿郎当,且未婚已育的大龄男青年刘季听到消息后,也大咧咧地去参加宴席了。 没想到竟然在宴席上被吕公一眼相中,还当场被吕公拉着双手不肯放,扬言要把自己如花似玉的二女儿嫁给他! 这可把刘季给欣喜坏了! 刘季在家中排行第三,上面有俩兄长。 往上数三代老刘家其实也是阔绰过的,刘季的祖辈曾在魏都大梁担任魏国大夫,后来碰上乱世,为了避祸,刘季的大父刘仁遂带着家中人从大梁迁到了沛县丰邑定居,生下了刘季的父亲刘煓。 可惜,到了刘煓这辈时,老刘家已经彻底从贵族之家沦落为普通的在编农户了。 家里不说像底层没有姓氏的庶民那般穷得叮当响,但也属实不算多么富裕。 对于已经变成农户的刘家来说,日常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全家老小一起辛勤的弯腰在田地中进行农业生产。 刘季的两个兄长都是踏实勤劳肯吃苦的人,可是轮到刘季了,这孩子打小就惫懒,整日从同乡的孩子们嘴里骗吃骗喝,但令大人们意外的则是,同乡之内无论是比刘季年龄大还是年龄小的孩子都心甘情愿的跟在刘季屁股后面晃荡,并且崇拜地向他们“刘大哥”献上自己也为数不多的珍贵口粮。 就这样一年复一年,刘季渐渐长大了,仍旧是个极其懒散的人。 即便是他父亲拿着大扫帚追在刘季屁股后面边喊边打,也不能将他赶到田里去乖乖种田。 在刘煓几乎都要完全放弃自己这个又懒又馋的小儿子时,刘季不知怎么的,又混上了泗水亭亭长的职位。 第81章 说是大官吧,那肯定是不算的,但是作为一亭之长,在这沛县之内也勉强算是一个人物了。 瞧见自己整日里游手好闲的小儿子总算是有个饭碗能吃饭了,没等刘煓松口气,以为小儿子马上就能安稳下来了,就看到小儿子钻了一个曹姓小寡妇的被窝,隔年就给他生了个名为刘肥的孙子! 刘煓麻了,沛县丰邑的乡民们也跟着麻了。 眼看着不务正业的刘老三还没有成婚呢,就急哄哄地和一个小寡妇弄出来了一个私生子,这哪可能是什么良配呢? 家中有女儿,原本就相不中刘季做自家女婿的人家,更是直接干脆利落地彻底将刘季从相亲对象的队伍中给狠狠一脚踢了出去。 一晃眼刘季就三十七岁了,仅仅比远在咸阳城的皇帝陛下小了三岁。 在这个同龄人差不多都要做大父的年纪里,刘季还是一个没着没落、混混一般的泗水亭长,没事儿就去小寡妇家里,摸摸小寡妇的手,看看自己的长子,亦或者是拉着一群从小一块长大的兄弟们,大咧咧地像个簸箕一样坐在野地上,谈天说地的喝酒吃肉,过得虽说是洒脱了,但他也还是喜爱美色的。 一听到初次见面的吕公竟然要把自己掌上明珠嫁给他,刘季在宴席上高兴的险些连眼睛都发直了。 十七岁水灵灵的富家姑娘配他一个三十七岁未婚已育的混混青年,这换成谁都得当场喜滋滋的应下啊! 刘季正为晴天白日里,天上下金矿的巨大幸运大喜!而吕公的夫人吕媪却是气坏了! 吕媪这大半辈子一共生育了两子三女。 长子吕泽、次子吕释之、长女吕长姁如今都是二十多岁,已经顺顺利利地成家生子了。 次女吕雉,年方十七,生的仪态大方、面容秀美。 幼女吕媭,年方十三,也俏生生出落的像是一个花骨朵一样。 她千娇百宠、从小娇养着长大,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漂亮女儿,沛县县令来府内给自己儿子说亲时,老吕头都没有同意,眼下老吕头竟然要把漂亮闺女嫁给一个比她大了整整一辈人,还整日流里流气,早早有个私生子的中年混混! 这是亲爹吗?这明明是失心疯了吧?! 为了搅和这桩老夫少妻的不美满婚事,吕媪就整日在府内哭啊、闹啊的。 吕泽、吕释之、吕长姁也是一言难尽的看着他们老了老了就开始犯糊涂的亲爹。 在夫人、儿女们的强烈反对之下,吕公真是有话说不出,他一怒之下正准备发挥自己一家之主的权威,将次女直接打包嫁给刘季之时,从咸阳城内发起的“控书令”就如夏日荒野之上的熊熊烈火一般,一路摧枯拉朽地直接由西向东烧了两千多里地。 烧到了沛县丰邑内。 在圣诏之下,无论愿不愿意,民间 诸郡各乡邑都从上到下、从下到上的发起了轰轰烈烈的收书、献书活动。 在这桩朝廷大事的打岔之下,闹了一个多月的吕家也只能暂时安静下来。 刘季虽然很想快些迎娶美娇娘,奈何他作为泗水亭长也得忙忙碌碌、早出晚归地去下面的里内收书。 在皇帝的圣令之下,吕公不得不肉疼的将家中珍贵的藏书给交了上去。 没想到,刚刚献书不久,他又从县令好友口中听到——远在咸阳的始皇帝收书之后,还要花费大力气整理七雄典籍,编撰出一整套囊括万千知识的《大秦知识宝典》! 这一看就是一桩恢弘的“文功”,受制于宫中现有的博士数量,皇帝陛下准备从天下诸郡内征收符合编书条件的精英人士,担任“治典郎”,到咸阳城同宫中博士们一起编书! 民间献书数量越多,质量越高的人家,越能被选上治典郎。 吕公一听这消息,心思也跟着活络了起来,为了能给两个儿子谋求一条出路,不让大好时光白白消耗在这小地方。 吕公遂咬咬牙,将家中最后压箱底的藏书也给献上去了,并干脆利落直接跳过里、亭这两级,在县令这边给长子吕泽、次子吕释之都报了竞选治典郎的名。 没想到次女吕雉听到消息后,也偷偷离家,跑去寻里长报名了。 里长一看,这么年轻的女娃娃竟然想来竞争朝廷颁布的治典郎的职位,本想要出言拒绝的,但是吕雉为了躲避自己不称心的婚事,执意让里长拿出“女子不得考取治典郎”的文字说明。 里长一摸脑袋发现朝廷一层层送下来的诏令上,只通知了治典郎的考核时间,倒是的确没有对报考者性别、年龄的限制,想着吕家虽然搬来不久,但也是上头有人的人家,况且吕公还献了不少珍贵书籍,里长遂将吕雉的名字和籍贯信息给详细记录下来,一并报上去了。 待到吕公和刘季听到消息时,已经晚了。 吕雉要和两个兄长到沛县县城参加第一轮的治典郎考核了。 这时,两个已经略微有些“翁婿之情”的中老年男人,还能笑呵呵的互相看着、等待着。 考呗!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头发长见识短的,就算是从娘胎里开始读书,那又能有多少见识呢?这么乌泱泱的选拔方式,有的是青年才俊,吕雉一个青涩少女早晚都得被刷下来! 没想到—— 深秋午后金灿灿的太阳光打在人的头顶之上,顶着凌乱发髻的刘季双眼呆滞地低头看着手中告示上鲜明的“吕雉”二字,忍不住抬手给自己了一巴掌。 看着好友一脸后悔崩溃的模样,萧何也不知道此刻究竟该如何安慰好友了。 别说好友了,他心中也是震撼的不行。 之前他虽然也听过一耳朵,说是吕公家的两子、一女上个月时都回老家齐郡参加治典郎的最后一轮考核了。 那时他只听了一耳朵就没再关注了,因为他打心眼里不相信一个女子,还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能当上帝都治典郎,同刘季抱有的想法是一样的,吕家次女无论早晚,终究得被刷下来,规规矩矩的按照家里长辈们的安排成婚生子。 哪曾想—— 萧何低着头浏览好友手中告示上的详细名单,排在“吕雉”之后的第二名是一个三十五岁,名为“章淮”的颍川郡人,第三名是一个三十五岁,名为“张苍”的三川郡人。 这前三名之后,往后再看多数治典郎都是三十多岁的男人,甚至还有十几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萧何一直看到名单末尾也没有看到吕家兄弟二人的姓名,也没有出现第二个女子。 吕雉能在一群男人之中杀出重围、拔得头筹,不仅是一百名治典郎中唯一的女子,还是唯一一个二十岁以内的年轻人,这背负着多大的压力,暗地里用尽多少心力,考核时又绞尽脑汁地耗费多少脑力,简直不能估量。 萧何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承认自己稳重聪明了几十年,这次还真是看走眼了!这位吕姑娘心中该是得多排斥和好友的婚事,所以一看到这次的宝贵机会,才能牢牢抓住,把自己逼到这个份上啊! 看着那赫然排在头名的年轻女子姓名,萧何只能抬手拍了拍刘季的肩膀干巴巴地安慰道: “季,算了,天下好姑娘多的是,没了一个吕家姑娘,还有别家的姑娘能寻呢。” 刘季苦涩的点了点头,他目前只是单纯馋吕家次女的年轻美色罢了,没什么真爱不真爱的想法。 昔日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富家女子,今日摇身一变就成为帝都治典郎了。 这么多年,他刘季混归混,但靠着强大的社交能力,也早早地混成了这沛县有名的地头蛇。 可是即便是地头蛇,那也是大秦官职体系内的一个基层小官,而这治典郎虽说也只是小吏,但却是帝都官职,那哪能一样嘛?! 刘季深吸一口气,将手中捧着的一沓告示给卷吧两下,直接卷成长卷夹在腋下,而后用另一只手摸了一把脸,对着身旁的萧何无奈道: “萧何啊!看来乃公相中的吕家妻子现在要变成吕家妹妹了,我好歹也和吕公认识几个月了,现在要先去把好消息告诉吕公一家人了。” 萧何赞同地点了点头,目送着自己好友带着告示匆匆忙忙地离去了。 他心中琢磨着,好友的打算也是不错的,虽然和吕家姑娘做不成夫妻,但吕家现在也在沛县扎根了,都算是同乡人了,趁着吕家姑娘还没有去咸阳,早早和人家打好关系,说不准就是未来在咸阳的一条不可多得的人脉呢。 …… 夕阳西下。 沛县,丰邑,吕府内。 十七岁的吕雉在春日里还是一个身材匀称、个子高挑的漂亮姑娘,可是整整一个漫长的夏季过去后,她已经消瘦的手腕的骨节都清晰地突出来了。 虽然瘦归瘦,但是她的气质却像是一棵顶着白皑皑大雪的青竹一样,繁茂的根系深扎土地,纵使是被积雪给压着,稍稍弯了腰,也压不垮、压不折。 整个人俏脸寒霜的静静闭眼跪坐在坐席上,也宛如一把锋锐的长剑般直直地插在木地板上,从内到外散发着一股子不屈不挠的坚韧锋锐之感。 第82章 听着耳畔处父亲喋喋不休的讲话,吕雉忍不住在心中感慨时间的强大威力与现实的巨大压力,真是能让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 明明幼时,对她还算疼爱的父亲,经过乱世,秦灭齐国之后,也像个惊弓之鸟般,全然没有了年轻时候的亲和模样,尤其是在她及笄后这两年,父亲更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恨不得立刻将她驱逐出家门。 大姐比她大四岁,两年前,良人早逝,遂就带着生的外甥女回娘家住了。 她作为家中次女,全家刚刚搬来沛县,沛县县令亲自来府内给他儿子提亲,父亲都笑着出口婉拒了,哪曾想仅仅靠着乔迁宴上对一个陌生中年男人的一面之缘,就失心疯般想要让她嫁给一个混子似的、比她大了整整二十岁、还有一个十岁私生子的老男人?! 她图什么呢?难道图刘季年龄大?图刘季邋里邋遢的不洗澡?图刘季整日游手好闲地爱钻小寡妇的被窝、还生出来了一个个仅仅只比自己小了七岁的私生子吗?! 呵—— 简直可笑至极! 这究竟是给自己女儿选女婿呢?还是给混子青年送暖床工具呢? 对于这桩门不当、户不对、哪哪儿都不相配的婚事,吕雉心中是有滔天的怨言与满腔的怒火的。 她的性子生来要强,不是像大姐那般软和的像是一团麦粉团一样的温柔女子,在良人早逝,婆家不收留后,只能满腹委屈地带着女儿回到娘家过活。 若是换成她,碰上一个婚后,爱偷腥、醉酒后还会胡咧咧地动手打妻子的狗男人,纵使在这关外,刚刚变成新秦人的六国人根本没有像老秦人那般对秦律有刻入骨 子里的惧怕!她也会根据秦律亲手将这成婚后有二心的狗男人给送进囹圄内的! 纵使这狗男人没有早逝!只要让她捉奸在床一次,她也会直接提剑手刃了这种马一样的花心男人!毕竟大秦统一了,秦律明确规定了,被捉奸的男人,妻子恼羞成怒之下、杀之无罪嘛! 瞧着自己跪坐在坐席上的二女儿,无论怎么劝说,都是一副神情冷漠,完全不愿意不配合的模样,吕公气的直拍手,拧着斑白的眉头,唾沫横飞道: “雉儿,为父是你的亲生父亲,难道为父能害你吗?” “你别看刘季现在不怎么上道,但是这人生的眉骨立体、鼻梁高挺、两侧鬓角与下颌上的胡须都长得极好,甚至夏日里,为父还亲眼看到他露出来的左边大腿上有七十二颗黑痣!” “但凡会相面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一副极贵的面相!刘季将来必成为人中龙凤,等你嫁给他之后,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吕雉仰头看着老脸通红,说的口干舌燥的父亲,不屑地勾唇冷笑道: “父亲这般看好刘季,何不学着那卢绾、樊哙的做法,整日跟在刘季屁股后面喊大哥呢?” 吕公一听这话就怒了,立刻张口训斥道: “吕雉!你这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我比刘季年龄还大呢,如何做他的小弟?!” “呵——”,吕雉扯了扯嘴角,笑容变得愈加讥讽了: “是呢,父亲大人确实比刘季大呢,只堪堪大了六岁呢。” “父亲六岁大时,刘季正闭着眼睛吃奶呢,我六岁大时,二十六岁的刘季正在高高兴兴地同小寡妇欢好呢。” “你!你这逆女无论我怎么说,你都听不进去,你是想要活活气死我呀!” 吕公被次女难听的大实话给怼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抬起右手捂上心口,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吕雉垂下头,目光冷冷地勾唇讥讽道: “父亲大人想要让我嫁给刘季,只不过是完全忽略我的感受,想要牺牲我的终身大事,来换取吕家在沛县之中更深的扎根罢了,父亲大可直说,不用胡扯那么多有的没的。” 吕公听到这话,下意识抿紧嘴,没往下接话。 他执意将年轻貌美的次女嫁给刘季固然是通过相面看准刘季未来不可限量的大造化了,也是想要在丰邑之内找个地头蛇,从而可以让全家更好的在这片地方生存下去。 即便他与县令交好多年,但是如今自己家是跑来沛县避祸的,背井离乡就已经算是失势了,人家县令却住在县城的县衙里,常言道,县官不如现管。 刘季的家族虽然早已经没落多年了,但是刘季的大父曾担任过丰邑的邑令,经过三代的发展,在这巴掌大的丰邑内,刘家人说话还是很好使的。 从他一个做父亲的角度看,无论他怎么看,都觉得刘季除了年龄大、性子混、还有个私生子这三个缺点之外,确实是一个极其不错的良配。 单单那贵不可言的面相和左边大腿上的七十二颗黑痣,别说刘季今年三十七了,就是四十七,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将次女嫁给他! 如果不是中途朝廷闹出来了一个“收书、献书”的事情给耽搁了;如果不是次女以死相逼,非得闹着要和两个兄长一起去考治典郎,还要等待最后一轮考核结果出来;如果不是相伴了大半辈子的夫人像个泼妇一般,对他又抓又挠、又哭又闹还要上吊的强烈阻止,他此刻早已经将次女嫁到老刘家,让其好好照顾刘季、帮助刘季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孝顺公婆、静静等着刘季未来发达了。 吕公心中打定的主意很牢固,他正准备再开口说些什么话来劝自己性子倔强的次女,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熟悉的中年男声。 “哈哈哈哈哈,吕公在家吗?季有一件天大的好事要来告诉您。” 听到是刘季来了,吕公也顾不上责备自己不听话的次女了,当即整了整身上的长袍,赶忙匆匆迈腿走出大厅,对着已经笑着走进前院的刘季眼睛发亮地拔腿匆匆上前道: “原来是季亭长来了,快快进厅内喝杯蜜水润润嗓子,雉儿正在里面呢,你们俩年轻人多多沟通交流交流。” 跪坐在大厅内的吕雉一听到刘季的声音就忍不住气得攥紧了双拳。 若隔平时,下一瞬刘季那个不要脸的就会进大厅了,没想到今日她却听见刘季隔着大厅门,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自己父亲笑道: “哎呦,多谢吕公盛情相待只是今日时间不凑巧了。” “季刚从县城回来,这不,咸阳城治典郎的最终考核结果终于出来了,呶,吕公真是一个好父亲啊,雉妹妹也真不愧是三岁就早早开蒙的才女,此番不仅顺利考上帝都治典郎了,竟然还考取了头名!” “哎呀呀,吕公真是教女有方,好大的福气啊!” “谁,你说谁考上了” 乍然听清楚刘季这话,吕公瞬间惊得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开口询问了出来。 还没等刘季说话,下一瞬一个身着紫色衣裙的年轻姑娘就像一阵风一样匆匆从大厅内跑了出来。 第59章 早做安排 “刘季,考核结果呢?治典郎的最终考核结果呢?!” 吕雉一在大厅内听到父亲和刘季的对话就再也坐不住了,快速从坐席上起身匆匆跑出大厅门,一奔到父亲身边就双眼紧紧地盯着刘季大声发问,因为心中过于紧张的情绪,以至于她开口问出来的音调都忍不住跟着轻颤了起来。 瞧见少女一脸急促的模样,刘季也没拿乔,直接笑呵呵的将怀里的一沓告示给打开了。 下一瞬,那棕黄色的“绢布”上排在第一列、用醒目墨字书写的熟悉名字和籍贯信息就清晰地闯进了父女俩的眼中! 看到那头名信息,吕公简直都惊懵了,不敢置信地瞪大了两只眼睛,用手揉了揉眼,才再次低头看过去。 吕雉也忍不住眼睛一亮,鼻子发酸,情不自禁的抬起自己修长白皙右手手指轻轻地抚摸着面前“绢布”上用大篆写的“吕雉”二字,一时没忍住,直接激动的当场流下眼泪,不绝声地高兴喃喃道: “考上了!我真的考上了!” 刘季自打一出生就待在这沛县内混,他嘴巴会说,懂交际,从一个光屁股小孩一直游手好闲的混到了三十七岁,在这短短几十年的时间里,他还没有为什么事情拼命努力过呢。 瞧着面前吕雉这激动狂喜、不觉伸手捂嘴掉眼泪的娇俏模样,他虽然不能完全感受到少女此刻心中酸酸胀胀、劫后余生的滔天大喜,还是很有眼色的对着吕雉咧嘴,开口笑道: “哎呀呀,这是恭喜吕妹妹!为吕妹妹贺喜了!” “吕妹妹你可真是曲裾不逊长袍啊!夏日里这帝都治典郎的管职在天下诸郡内竞争如此激烈,考核难度又那般高,吕妹妹年纪轻轻,不仅长得好,还能靠着自己的才华能力从一众男子之中杀出来,成为了这名单上唯一一个二十岁以内的治典郎!妹妹未来的光明前途真是不可限量啊!” “我刘季没什么大本事,三十七岁了还窝在这沛县当混混呢,以后还希冀着等吕妹妹在咸阳站稳脚跟了,有事情了能腆着脸让吕妹妹帮忙呢。” 这话语说的很亲近,潜在意思也是想说——这门老夫少妻的不般配婚事,我 第83章 刘季是真的配不上了,吕妹妹还是自己一个人去咸阳城内闯荡吧! 听到刘季这话,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的吕公也不由侧头神情复杂地看了自己性子要强的次女一眼,他着实是没想到自己在前面、费心费力的在县城内为两个儿子谋划,最终真正考出名堂的还是自己这个跟在后面、瞒着他偷偷跑到里长跟前主动报名的女儿! 次女此番不仅杀出重围,极其争气的考上治典郎的官职了,还是天下诸郡内最年轻的头名! 这种成就对于吕家而言真可谓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喜事了!即便清楚地在这录取名单中看到闺女的名字了,他还是有种云里雾里、飘飘乎乎不真实的做梦感觉。 不仅吕公觉得飘忽,连吕雉本人都没有想到她能考上头名。 她脸上的喜悦泪水还没有来得及擦去,听到自从在乔迁宴上认识以来,在她面前说话就一直流里流气、含含糊糊的刘季此时说话的语气终于变得正常了。 吕雉也不由抬起眼皮看了龇着大牙笑的刘季一眼。 以往她因为对这桩父亲安排的不般配婚事分外抵触,别说心平气和的同刘季说话了,她都不想要去正眼看这个整日里招猫逗狗的老混混一眼,此刻刘季不缠着她了,她也有底气为自己当家作主了,再看刘季时的心态也跟着变得好了许多。 思及父亲刚刚在大厅内对她夸的刘季极贵的面相,吕雉也下意识观察起了刘季的三庭五眼。 虽然老刘家早已经从贵族的阶级上跌落下来了,但是彻底沦为寒门也不过是这三代内的事情。 抛开刘季的混混性子和年龄不谈,单单看刘季的长相其实还是没那么令人讨厌的,毕竟祖上也是能当“大夫”的人家,贵族之间一代代传下来的美人血脉还没有变得完全稀薄呢。 倘若刘季今年不是三十七岁,是二十七岁,没有一个十岁大的私生子,就算这人是个爱玩爱混、整日不找调的性子,她也不是不能接受这桩婚事。 可惜……这世上没有“倘若”。 吕雉知道刘季在丰邑内的地头蛇地位,现在心情好了,也难得扬唇给了刘季一个笑脸: “季大哥这话倒是说的太过见外了,你与我父亲交好,咱们两家现在也算熟悉了,等以后我到了咸阳能顾得上自己了,刘大哥要有事情帮忙,小妹能帮上的,肯定会竭尽全力去帮!” “倒是小妹以后离开沛县了,家中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的,反倒还得劳烦季大哥能照料的话,帮忙照料一下了。” 听到吕雉对他的称呼从冷冰冰的“刘季”变成“季大哥”了,哪个老男人能抵得住一个相差二十岁的漂亮妹妹喊自己兄长呢? 刘季当场心里一美,腾出一只手就“啪啪啪”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豪迈地摆手笑道: “吕妹妹尽管放心去咸阳编书,你老家的事情有我刘季帮你在一旁看着!” “那就多谢季大哥了!” 吕雉听到刘季的承诺,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埂真切了几分,立刻落落大方的对着刘季拱了拱手。 站在两人身边旁观的吕公看着这一幕有些绷不住了,他看好的一对“夫妻”变成了异父异母的“兄妹”,对他这个老父亲而言,刘季不能做自己的女婿了,吕公心中的遗憾,可真是不比刘季少一点! 刘季抬头瞥了一眼晚霞,遂将手中展开的告示又卷吧了起来,顺手夹到腋下,看着面前的父女二人笑眯眯地说道: “我看这时候也不早了,今日可是吕妹妹的好日子,季就先不留在这儿叨扰吕公和吕妹妹了。” “这告示末尾写着,今岁考上的这一百名帝都治典郎最迟可到明岁开春一月份抵达咸阳,吕妹妹可得安排好时间,沛县离咸阳有两千多里地呢,不紧不慢的赶路也得差不多要花费一个月的时间嘞。” “天寒路远,道还不好走,官道两侧的密林内兴许还会有野兽和盗贼出没,据季所知,下个月岁首时沛县会有一路商队要往秦地的巴蜀去,县令大人与那商队有些交情,此番入秦道阻路远,吕妹妹又长得如花似玉的,随着靠谱的商队一块入秦还是更有保障些的。” 恰恰是在这种一手信息的获取上,刘季这个泗水亭长、丰邑地头蛇的作用就大大显现出来了。 知道刘季有意卖好,吕雉也领情,连连笑着颔首道: “多谢季大哥告知,小妹知道了,会安排好出行之事的。” 聪明人说话办事像来都极其注重分寸。 刘季瞧见吕雉心中有数,自己这吕家女婿是真的攀不上了,看到天色想要擦黑了,遂又拱了拱手,就带着一卷告示晃晃悠悠地转身告辞了。 吕公看着刘季这潇洒离去的背影,忍不住伸手捻了捻胡须。 脸皮厚、信息多、拿得起、又放得下,该说不说,刘季这人真不是一个池中物啊!但凡以后有机会了,这个小小亭长必然能迅速的发达起来。 瞧见刘季离开了,自己女儿也一脸欢天喜地的转身往后走,俨然是迫不及待要去后院,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的母亲、姐姐、兄长、嫂子们了。 女儿在前面快步走,吕公也快速迈腿跟在女儿身后,看到女儿兴奋的模样,还是忍不住蹙眉开口劝道: “雉儿,你现在能顺利考上治典郎的职位,阿父自然是以你为荣的,可是阿父还是觉得刘季这人以后有大前途,你若是现在能嫁给他,以后必然会跟着过上好日子的。” 听到刘季都死心了,自己父亲反倒又开口说起这桩让她避之不及、糟心了整整一个夏日的婚事,今时不同往日,治典郎的职位已经给吕雉带来极大的底气了! 身后有了坚固的依仗,心中有底、不慌了,吕雉都懒得再开口与自己老父亲争执、说服他了,她边迈步匆匆往后院走,边换了个思路,语气淡淡的对着跟在斜后方的老父亲,头也不回地说道: “阿父刚刚怕是没有听清楚刘季说的后半截话吧?” “朝廷那边有明确的要求,让一百名治殿郎最迟在明岁一月,全部抵达咸阳城,若从沛县出发一路顺利赶到咸阳,单单在路上耽搁的时间,就得要一个月。” “现在已经是九月了,下个月就是岁首,若是父亲能够打点好关系,女儿岁首时就要离家了。如此仓促的时间,别说和刘季成婚了,和李季、卢季、樊季都没有时间、也没可能成婚的!” “阿父既然这般精通项目一道,直言刘季未来必然有大出息,怎么就没看出来我也能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考上治殿郎呢!” 听到自家闺女最后一句质疑他专业性的话,吕公不由狠狠一噎,算是彻底闭嘴了。 吕雉侧眸瞧见老父亲低头沉默时那露在外面斑白了许多的发丝,一路带着他们一家老小在秦灭齐国的战争阴云之下东躲西藏,又从老家跑来这楚地沛县,父亲自然是在明里暗里都吃了不少骨头的。 看到父亲短短几年时间就白了许多的发须,吕雉这几个月在心中积累的满腔怨气,在自己为自己带来了极大的安全感后,也在这一刻凭空就消弥了许多。 她的情绪变得平静了,又转头对着走到身旁的父亲,语气不紧不慢地低声道: “阿父,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也一直都觉得这世上没有谁是真的能完全依靠着谁,过上自己憧憬的好生活的。” “常言道,靠山山倒,靠水水流,或许有一日刘季真的会如父亲预料的那般发达了,但是他发达了,能跟在他身边享受的女人未必就是我。” “刘季这人实在是太爱玩也太爱混了!他现在尚未成婚、还是一个小小亭长呢,就能和一个小寡妇生出来一个私生子,等他以后真的做大官了,说不准会在家里养多少个小妾呢?到时我跟在他身边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孝敬公婆、事事亲力亲为,肯定已经人老珠黄了。” “呵——,以色侍人,色衰爱弛,等真的到那一天了,我能不能跟着他过上好日子,这还真的说不定呢。” “假如没有机会也就罢了,现在有大好机会摆在我眼前,我的性子生来就要强,与其等待着一个男人给我一个不确定的未来,我为什么不能牢牢抓住机会,依靠自己的本事过上我想要的生活呢?” “刘季的面相再贵重,他能贵重过当今的皇帝陛下吗?目前这天下最有出息的男人难道不是住在咸阳宫内的秦始皇吗?” “女儿能为始皇编书 ,等以后在咸阳城慢慢站稳脚跟了,岂不是还能带一带大哥、二哥、几个侄子、侄女、外甥女了吗?” “就算刘季以后再发达,他发达后拉拔的也是人家姓‘刘’的,我们姓‘吕’的未来终究还是看不到的。” 听着女儿这番逻辑清晰的话语,吕公的两个斑白眉头也不禁跟着拧了舒展、舒了又拧。 父女俩一个说、一个听,一个努力“画饼”,一个抿唇“吃饼”,一路穿过前院、中院、到了后院。 第84章 等终于来到后院,将这个好消息告知给家里的其余人后,整个吕府都热闹了。 吕媪更是欣喜地握着闺女瘦的连手腕骨节都突出来的右手,又是哭、又是笑的。 吕泽、吕释之兄弟俩虽然没有考上治典郎,但是兄弟姐妹五人关系亲密,看到二妹妹考上了,和他们俩考上也是没有区别的,同样高兴的合不拢嘴。 兄弟俩的妻子以及吕雉的长姐吕长姁也全都羡慕又佩服的看着自己二姑子/二妹妹,她们姑嫂三人都属于性子温柔的淑女,从未想过有一日能亲眼看到家中的一个女子能冲进朝堂上和一众男人们为了一件政事在帝都的朝堂上进行面红耳赤的激烈争执的。 虽然她们都是从齐地来的,虽然她们也都知道齐国灭亡前,末代齐王田建的母亲君王后也是一个实打实以女子之身执政多年的摄政太后,但是她们还是没有办法想象,家里每日吃喝都在一起的二姑子/二妹妹究竟是怎么取得如此耀眼的成就的 反倒是周围几个或趴、或坐、或走动的年龄小的小孩子全都满眼崇拜的看着他们二姑母/二姨母,虽然这些小孩子们根本不知道咸阳城在哪里,“治典郎”又是干什么的但是他们全都知道二姑母/二姨母比他们父亲(大伯/二叔/大舅、二舅)还要厉害! 二姑母/二姨母马上要去帝都做官了嗳! 几个小孩子眼睛闪闪发亮的盯着吕雉,吕媪也拉着自己女儿的手,宛如打了一场翻身大胜仗一样,挺胸抬头地晲着吕公勾唇道: “孩他爹,现在雉儿考了头名,马上就要到咸阳去做官了,你们老吕家往上数三代也没有出现这么一个出息人,你毕竟是咱们家的一家之主,你说咱家是不是得做做什么安排啊?” 瞧着自己夫人此时宛如是吃了十全大补丸一样精神抖擞的腰不酸、腿不疼了,说话不靠着撒泼吼了,也不用那尖尖的红指甲对自己的脸又抓又挠,完事后还哭哭啼啼的拉着绳子嚷嚷着不活了、要上吊了!吕公的脸皮子就忍不住狠狠颤抖了两下。 第60章 大帝英资 看到一众儿孙们听到这话都齐刷刷将视线投到了他身上。 跪坐在主位的吕公为了展示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遂将双手搭在膝头上坐直身子,转头看着自己坐在一旁的二女儿神情认真地开口说道: “雉儿,既然你阿母已经开口了,阿父也有话想说。如今你已经顺利考上了帝都治典郎,不出意外的话,以后肯定是要长留在咸阳了。” “你能取得这么优秀的成绩既是咱们一家的骄傲,又为吕家开辟了一条全新的路。” “嗯……”,吕公捻了捻须,沉思片刻又接着往下道,“为父现在有个想法,咱们家春日里为了避祸匆匆从单父县挪到了沛县,在这中间,虽然折损了不少家产,但幸好全家团圆,还留了些家底。” “这家底谈不上能让全家在咸阳城中扎根,但是托举你在咸阳立足还是勉强能做到的。” 一听到吕公这话,满屋子的人都齐齐惊得瞪大了眼睛。 吕雉更是没想到,有一日能从父亲口中听到“托举”她的话,她有些错愕地看着自己父亲,不太敢相信地询问道: “阿父,你的意思难道是?” 吕公颔首认真道:“没错,阿父想要让你去咸阳时把家中七成家产都带走,那地方毕竟是皇帝脚下寸土寸金的,朝堂上又都是勾心斗角人精中的人精的,雉儿你虽然聪慧,但终究太过年轻,还是一个女子,单单靠着你自己一个人,想要在咸阳站稳脚跟还是极其不容易的,若有钱财傍身,该打点的打点,该开路的开路,总归会顺遂些。” 吕雉闻言心中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可是她却视线下移、抿紧了双唇,滔天的喜悦过后就是冷冰冰的现实,她明白,父亲说的话虽然有些让人焦虑、甚至会在一定程度上打击她的士气,但确实是她到了咸阳之后要面对的棘手问题。 吕家是齐人,在老秦人的地盘上没有任何根基,她即便考上治典郎的头名又如何人生地不熟的独自一个人跑去离家两千多里地远的繁华都城,不知道得撞多少次头,踩多少坑呢。 可是自己一人带走家中七成家产,纵使是大兄、二兄、大姐没有想法,大嫂、二嫂都有儿女了,怎么可能会愿意呢。 她的眼睛余光瞥见坐在不远处的大嫂、二嫂都开始拧帕子了,显然是心中不舒服了,为了整个家的和谐,吕雉还是摇头道: “阿父,不用了,我去咸阳城内是编书的,一个小吏罢了,没有哪个大人物会故意同我过不去的。” “我先去咸阳城中看看,等以后真的用到钱财再给家里送信吧。” 吕媪听到这话,也认同地点了点头道: “孩他爹,我觉得你这想法虽然好,但是太过冒险了。” “我倒有个更稳妥的法子。” “什么法子?”吕公好奇的看向自己夫人。 其余人也都跟着看向自己母亲/婆婆/大母/外大母。 吕媪看了俩儿子一眼,笑着道: “我觉得此番雉儿入秦的时候,可以让泽与释之陪着她一起去,让他们兄妹三人带走一半家产。” “待到三人去咸阳之后,相互扶持,雉儿就去忙着编书的差事,泽、释之就去咸阳城内寻摸一处适合的房屋,租赁下来。” “咸阳城毕竟是帝都,在哪里发展肯定要比在沛县窝着好,等过几年,他们兄妹仨在咸阳城站稳脚跟了,咱们老两口就带着家中其余人从沛县去咸阳投奔他们仨。” “我们家的家底虽然不能让咱们在咸阳也过上舒适宽绰的生活,但是过上普通的小门小户的生活想来还是能负担的起吧?” 听到自己夫人这话,吕公又捻起了胡须。 吕泽兄弟俩的夫人也不纠结的扭帕子了。 片刻后,吕公终于拍板了: “行,那就依夫人所言,今日刘季说等下个月岁首时,会有从沛县去秦地的商队,县令有这方面的关系,过几日我带着礼物去一趟县城拜访一下县令,让县令帮忙递个话,到时让泽和释之陪着雉儿一起去咸阳。” “雉儿到那里后就专心做编书的差事,泽与释之,你们俩多在城内寻摸看看,寻一处合适的房屋先租赁下来。 ” “等一年后,雉儿对自己的差事熟悉了,你们兄弟俩也熟悉咸阳的情况了,三人就坐在一块好好商量商量,寻一处宅子,就算是地段差了些、宅子小了些,也没关系,能住下咱们一家人就行了。” “到时为父自会再想办法带着家里其余人搬到咸阳,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无论生活在哪里,开头困难点,往后挺一挺总能迎来转机的!” 一听到父亲这情绪充沛的话语,吕泽、吕释之、吕雉兄妹仨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吕媪和大女儿、小女儿、俩儿媳妇的眼睛也都有了异彩。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山东六国都已经被秦军给覆灭了,昔日繁华的六国都城——新郑、大梁、邯郸、蓟都、临淄和寿春也都失去都城的风采了。 目前整个天下最繁华的地方就是昔日的秦都,今日的大秦帝都了。 作为小贵族之家,都是有些见识的,现在有机会了,谁不想要去帝都内生活呢? 几乎是吕公的话音刚落,就迎来了一众的支持声,吕雉的眼睛也笑得弯弯的,一颗悬着的心也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 这个因为一桩不匹配的婚事而吵吵闹闹了一整个漫长夏日的大家庭总算是在萧瑟的深秋夜晚内重新恢复了昔日的团结与喜乐。 夜深了,窗外刮起的秋风“啪啪啪”地敲打着窗棂。 洗漱完穿着睡衣躺在床上的吕雉双眼还是十分明亮,没有丝毫睡意。 为了能够考上治典郎,为了能不嫁给刘季,她已经整整苦熬了好几个月。 此刻多日耗尽心力的艰辛付出,终于迎来了丰硕的成果,吕雉心中的情绪复杂又充沛。 咸阳啊咸阳。 她通过自己的努力为自己逆天改命了,未来的日子里,她只走花路。 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了,伴着淅淅沥沥的落雨声,吕雉的眼皮子也慢慢变得沉重了起来。 这一觉她睡得极香、极沉、一夜无梦。 次日,天亮了、雨停了。 泗水亭下面的每个里内的宣传墙上都贴上了告示。 在刘季的刻意宣传下,当泗水的庶民们知道刚刚搬来丰邑不久的吕府内竟然出了一位头名的治典礼郎,还是一位少女。 吕家瞬间一举成为了沛县内的“新贵人家”。 几日后,等这个消息渐渐传遍整个沛县时,吕公提着两坛子参酒去县城内寻了县令。 县令也没想到吕公家的次女竟然如此厉害,这般能干的儿媳妇终究是没能落到自家里,县令虽然略微有些遗憾,但知道吕家这是又要起来了,也接过两坛子参酒,帮忙派人到商队打点关系。 第85章 九月的最后一日。 吕家聚在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 十月岁首的第三日。 吕泽、吕释之、吕雉在全家人不舍的目光下,兄妹三人带着五成家产,随着一个大商队,迎着已经从萧瑟渐渐变得凛冽的寒风,一路由东往西踏上了相距两千多里地的入秦路。 感受到额头上的湿润,十八岁的吕雉一抬头就看到了落雪。 两千多里地外的咸阳。 城郊皇庄上栽种的土豆、红薯薅出藤蔓也迎来了大丰收。 在野草野菜枯萎,野果消失,缺吃少喝的寒冷冬日里,天下各地的里长们在继第一份告示之后又收到了第一份带着图的告示。 从帝都内一层层颁发下来的新岁告示,竟然是让里长们组织着里内的庶民拿着家伙到山间野地内按照告示上画的图样去挖一种名为“山药”的野菜吃。 秦地多山。 咸阳城内的庶民们也是最先看到告示的,全都乌泱泱的在里长的带领下去山野之中挖山药了。 王城,长公子府内。 头戴黑色虎头帽、身穿黑色貂绒小衣裳、脚穿黑色虎头靴的缨小胖墩儿正乖乖坐在软塌上,张着露出了几颗小白牙的小嘴,美滋滋的吃了半个冬乳母用小勺子刮着喂到他口中的烤红薯。 系统商城内卖的红薯口感非常香甜。 半个红薯下肚,一个茶叶蛋下肚,又喝了一瓶奶粉,秦缨总算是对着乳母摆摆小手吃饱了。 冬乳母见状遂用温水让小家伙漱了口,又拿着温热的帕子仔仔细细给小皇孙擦干净手和脸,就放任小家伙自己玩耍了。 已经学会走路的小胖墩儿扶着窗台慢慢在软塌上站起来,凤眼亮晶晶的用小手扒着木质的窗户框,兴高采烈的透过被推开的窗户缝,看着咸阳落下的初雪。 从昨晚深夜开始下的新岁的第一场雪,仅仅飘了两个时辰就已经让整个长公子府都白了。 小家伙从打开的窗户缝内,瞧着外面从天而降的洁白大雪,甚是兴奋。 恰在此时,一声机械电子音在小胖墩儿的脑海中突然响起: 【恭喜极其有实力的宿主!成功在六个月内拉拢李斯,让李斯在内心深处产生了皇长孙可当秦二世的想法!顺利完成临时任务——“我就是这条街最靓的仔!”!奖励宿主盲盒抽奖一次!】 “欸?” 听到这乍然响起的系统播报电子音,小胖墩儿瞬间惊得瞪大了漂亮的丹凤眼——整个夏日好感度都是靠着小数点后多一位,龟速往上攀升的老李头,在今日初雪初降时,总算是挨满千刀了? 心中惊奇的秦缨赶忙调出了系统面板,熟练的切换到了任务栏。 夏日里被李斯给气的,直接一手封锁了三个月的任务栏,也在深秋岁末时顺利解锁了。 瞧见任务栏上不停跳跃的蓝色任务条。 不仅李斯的好感度变成“100%”了。 连不值钱打包捆成一捆“卖”也只值“0.5枚盲盒币”的蔡泽、尉缭、冯去疾、章邯、淳于越的好感度也都齐齐提高了“30%”,任务条都往前跑了一大截。 小家伙下意识看了一眼系统面板上显示的时间,早上九点半,辰时二刻,正是朝会时间呢,今日朝会上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竟然让这六个人的攻略任务都迎来了质的飞跃? 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一片接一片地打着旋的从阴沉沉的天空上飘落。 从长公子府到章台宫,三里地远的道路上尽是白皑皑的积雪。 高耸巍峨的黑压压咸阳宫宫殿群也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愈发肃穆了。 章台宫外殿内,东、南、西、北四个角落摆放着烧的红彤彤的炭盆。 大殿之中坐的满满当当的,唯独廷尉李斯一人抱着手中的玉笏站在光滑的打蜡木地板上,激情澎湃的对着跪坐在上首宽大黑色漆案后的始皇,从夏日里的种子、书籍、控书令说到秋日里的炼铁技术大升级,从纸的生产说到印刷术的问世,从马上三件套讲到玻璃、瓷器和农具。 廷尉大人凭着卓越的记忆力,在新岁来临的第一场朝会上,把过去半年来,皇长孙缨小小月龄的大大功劳从头到尾细数了一遍,不仅自己说得脸色发红、额头冒汗了,还让旁听的百官们都跟着连连点头,控制不住地兴奋了起来。 说到最后,廷尉遂用微哑的声音,使出全身的力气,对着坐在上首的始皇以及周围的同僚们喊出了这个时代的最强音: “陛下,常言道,一岁看小,三岁看老,老臣观长孙殿下小小月龄就有与陛下一样的大帝英资了,是皇室三代以内最类陛下之人!” “单单长孙一人在去岁时做出来的巨大贡献就已经让大秦获得了极其重大的发展!” “皇室的储君之位关乎大秦帝国的命脉、关乎江山社稷的稳固,长孙有二世之能,老臣提议陛下将一岁的皇长孙立为皇太孙!” “圣孙临凡,二世接班,可保我大秦三代兴盛矣!” 李斯这话一出口,瞬间满殿寂静,坐在一旁的皇长子扶苏更是直接惊愕地转头看向了廷尉李斯。 [不是,李斯你是认真的吗?] 他——那待在家里,还整日穿着天外尿布,奶瓶不离手的胖儿子——有二世之资请立皇太孙! 扶苏看完李斯,看群臣,大部分臣子都是相互对视,诡异的沉默。 甚至一向在廷尉谏言之后总会跟着提反对意见的老师淳于越,在与他的目光对视之时,都有些慌乱的连忙仰头看房梁、低头看木地板。 扶苏:“” 第61章 辣椒火锅 暖意如春的大殿之上骤然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在这一刻,文武百官的齐齐沉默在某种程度上似乎也代表着默认廷尉的提议了。 等扶苏瞧明白自己老师 闪躲的眼神,看懂众臣的意思后,忍不住愕然的无声张了张口,一向才华横溢的他,此时竟然双眼呆滞、失语到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作为皇长子之父、帝国长公子的他根本就在这件事情上找不到自己此时的立场。 身为父亲,能看到自己儿子如此卓越,这般小就能为大秦立功了,他自然是心中愉悦并骄傲的。 可是从作为“隐形储君”的角度来看,廷尉当场说自己一岁的儿子有“二世之能”。 嗯…… 这就让帝国长公子有些思绪凌乱了,无论怎么算,他儿子都应该是皇室第三代吧? 他儿子若是“二世”的话,他这个皇二代得待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扶苏当局者迷,有点儿懵,群臣们心中却像个明镜一样。 廷尉之后,满殿群臣再无一人开口说话,一时之间,暖意融融的大殿之上除了静、还是静,这种全体默契不吭声的静谧显得四角炭盆内的爆炭声与窗外的簌簌落雪声都变得极其的大。 李斯站在原地、手持玉笏、眼巴巴地望着跪坐于上首的始皇,百官们也都齐刷刷地看着皇帝陛下。 居于宽大黑色漆案旁的始皇眼睑下垂、抿唇沉默许久后,才在百官的注视下,开口说出来了一句话: “廷尉此话有理,不过,皇长孙缨虽然功劳甚大,但是如今年龄实在是太过幼小,立太孙之事压后再议。” “再议”而非“不议”。 虽然陛下当朝拒绝了廷尉的这个新岁建议,但是文武百官们也都心中有数了,陛下只说了“皇长孙过于年幼”,并未对廷尉其他的话进行驳斥,显然这已经在侧面说明陛下也在心中敲定了“皇长孙”总有一天要变成“皇太孙”的计划。 可是——这“长孙殿下”未来究竟是真的跳代接陛下的皇位,荣升“秦二世”?还是规规矩矩、按部就班地当“秦三世”?那就得看“长公子”接下来的动作了。 李斯也当朝见好就收,恭敬的对着上首,俯身道了声“诺”,就又重新回到坐席上了。 紧跟着,百官们也快速掀过这个敏感的话题,重新讨论起了其余的议题。 …… 随着时间的推移,窗外的雪花越下越大、越飘越密。 午时将近,待扶苏披着一身黑色大氅、卷着风雪从马车上下来,径直沿着抄手游廊,往后院的餐厅而去时,没想到刚刚走到餐厅门口,就看到从撑开的木窗内飘出来了一阵白白的水蒸汽,伴着水蒸汽一块飘出来的还有一股极其浓郁又刺激的香味。 扶苏见状忙加快脚下的步子,匆匆掀开餐厅门帘走进去,就被餐厅内的景象给惊呆了。 只见几张案几被合并了起来,放在窗边,案几中间还摆放着一口黑漆漆的双耳铁锅,铁锅之下还点着一个火苗旺盛的红泥小火炉。 铁锅之内不知道究竟煮了什么,正在咕嘟咕嘟的沸腾冒泡。 小火炉周围则摆放着一碗碗、一碟碟的新鲜食材,单单他一眼能看到的就有羊肉片、鸡胸肉、韭菜、小葱、葵菜、豆芽菜、蘑菇、豆腐、豆腐皮等等。 几个乳母正带着婢女们拿着一双双长长的筷子端起碗碟将新鲜食材往沸腾的锅里拨,而自己那戴着黑色虎头帽、走路还一步三晃、深一脚浅一脚的胖儿子,正用右臂搂着他妻子的大腿,努力伸长脖子、垫起脚尖、左手紧紧攥成一个小拳头,边往空中一上一下地高举挥舞、边奶声奶气地用大秦雅言对着乳母们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往外蹦道: 第86章 “搞~里~头!” “所,有滴,肉肉,通通,都,搞!里!头!” [这究竟是在搞什么啊?] 站在门口的扶苏看着里面一群女人外加一个小孩忙忙碌碌的样子,空气中那浓郁又刺激的味道一个劲儿往他鼻子内钻,呛的他忙蹙着长眉,伸手将飘到自己面前的一团白雾给打散了,随后脱下披在身上的黑色大氅,换上丝鞋,就朝着背对着他的母子俩而去。 “搞~里~头!菜菜!” “菜菜!” 缨小胖墩儿正双眼明亮地抱着母亲的大腿站稳小身子,努力高举着自己的左手小拳头,大声指点着乳母们在新岁初雪之日,做出来大秦第一顿美味火锅。 突然之间,他的小身子就被人从后面给抱住了,下一瞬,直接“腾”的一下双脚离地、智商占领高地,原地升空一米八。 这熟悉的高度,这熟悉的力道。 小胖墩儿下意识转过毛茸茸的圆脑袋,就和自己“下班”回家的亲爹四目相对了。 扶苏抱着自己儿子,微微往后仰了仰头,避开扑面而来的一团水雾,看着满眼发亮转头望向他的妻子困惑地询问道: “灵,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东西呢?为何这味道问起来会如此呛人?” 王灵一看到自家良人,立马指着案几上的沸腾铁锅,兴奋地笑道: “良人,今日玄鸟又给缨赠送宝物了,其中有一味调料名为‘辣椒’,味道闻着比茱萸还要辣。” “缨说那辣椒是做麻辣菜肴的必备品,还说冬日下雪时一定要吃顿火锅,这不,缨正在教我们做火锅呢。” “辣椒” “火锅?” 扶苏听到这俩陌生的词语,有些不解,抱着怀里的小胖墩儿往案几前走了几步。 离得近了,他也看到那漂浮在锅面上,上下翻滚的红色陌生小段植物了,想来这就是“辣椒”了。 “火锅,火锅”,难道是指将这小火炉周围的新鲜食材都丢进沸锅内烫熟吃吗? 扶苏这般想着,低头看向自己儿子,就瞧见小胖墩儿正直勾勾地盯着那锅中一上一下翻滚着的菜叶和肉片流口水呢。 那沿着嘴角流出来的亮晶晶的哈喇子就像是开闸的洪水一样,顺着小胖墩儿肉乎乎的下巴往下流,直接将系在脖子上的米白色荷叶边的口水巾都给打成深色的了。 回想起上午朝会上,李斯激情澎湃的说的那番“二世之能”、“大帝英姿”、“皇室三代之内最类陛下”,“让皇长孙黑袍加身,早日变成皇太孙”的话,扶苏的脸上就控制不住地泛起了一抹滑稽的表情,想笑又有点儿无语。 秦缨侧头一看,看着亲爹今日这一回来就不太正常的表情,忍不住微微眯了眯大大的丹凤眼。 他用婴儿吃奶的本能——敏锐的觉察到,他倒霉亲爹现在竟然在明晃晃地嘲笑他?! 嘲笑? 这不能忍! 他大父夸奖他,大父好! 他亲爹嘲笑他!亲爹坏! 小胖墩儿立刻抬起两只小手掀起自己系在脖子上的口水巾将下巴上的口水全部擦干净,又灵活的将打湿的口水巾转到脖子后面,就直起小身子,瞪大凤目看着自己亲爹,使劲儿控制着自己的小舌头,艰难地往外蹦道: “阿父,为何,发,笑?!” 听到儿子的质问小奶音,王灵也艰难的将自己的视线从沸腾的火锅上,挪到了旁边的父子俩身上。 看到怀里抱着沉甸甸的小胖墩儿竟然对他的情绪还挺敏感的,扶苏更想笑了。 他自然是不会对胖儿子说,“今日朝会上廷尉当庭提议立他为皇太孙”的事情的,万一,他儿子激动的半夜尿床,连穿在 小屁屁上的天外尿布都兜不住该怎么办呢? 长公子当即将自己下巴对着案几上的火锅轻轻抬了抬,随后就凤眼弯弯地对着怀里口水流不停的小胖墩儿,无情嘲笑道: “哈哈哈哈,阿父是笑话缨,你人小嘴巴还挺馋的,这锅里煮的东西,你看看究竟哪个是你能吃的?对着一锅自己吃不了的东西,竟然还馋的把自己的口水巾都给打湿了,阿父就不能笑话一下你吗?” 听到长公子的话,王灵和几位乳母看到小家伙脖子上系的口水巾已经转了方向了,也都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看着满厅的大人们都在笑,秦缨忍不住狠狠的剜了他倒霉爹一眼! 他不能吃,难道他还不能闻了吗?! 亲爹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若非天降大雪,气温太低了,他大父怕他患上风寒,不让他往宫里跑了,现在这顿初雪火锅就是架在章台宫里了! 他口水流的把身上的衣服都打湿透了,他大父不仅不会笑话他!还会给他换新的衣服呢! 大父好! 亲爹坏! 瞧着小胖墩儿被他戳破事实后,竟然还鼓着白嫩嫩的脸颊,气呼呼的转过小脑袋,一副不想搭理自己的模样,扶苏眼中的笑意就变得更浓了。 几个乳母也适时地往旁边退了退,俯身对着面前的一家三口笑道: “长公子、长夫人,这火锅中的食材看着已经煮熟了,想来是能吃了。” 王灵闻了半天的火锅味,早就快忍不住了,一听这话,立刻伸臂将胖儿子从自家良人怀中抱过来,对着扶苏头也不扭地催促道: “良人,你快些去净手,待会儿咱们一起吃火锅。” 在宫里忙了一上午的扶苏此刻也确实有些饿了。 他点点头,转身去净房了。 等他洗干净手和脸,换上一身舒适的常服回到餐厅时,就瞧见他的妻子和儿子已经在窗前的坐席上坐好了。 母子俩面前的空餐具上也已经放了一些热气腾腾的食物。 妻子的碟子上放着几根煮熟的葵菜、豆芽菜和几片煮羊肉,而旁边儿子的小碗内仍旧盛着熟悉的鱼肉糊糊和蛋羹。 他迈腿走过去,顺势在儿子旁边跪坐下,下一瞬,婢女就给他也端来了一碟子煮好的蔬菜。 无一例外,每片菜叶上都沾着红红的喜庆颜色,还有一股子浓郁的辣味往脸上扑。 看到自己妻子已经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红彤彤的羊肉片放进了口中,紧跟着眼睛就亮了。 自己儿子也伸着脖子,动动小鼻子吸了一口辣气,而后就抱着他的小碗“嗷呜”往嘴里塞了一勺子鱼肉糊糊。 母子俩一个比一个吃的香。 扶苏也拿起筷子夹了片葵菜叶试探性地放进了口中。 素日里吃着滑滑嫩嫩的葵菜叶,今日咀嚼着竟然有一股子极其特别的味道。 扶苏细细品味,尝出来了葱、姜、小蒜、花椒、八角、香叶的味道,那种比茱萸还要辣的辛辣味就是辣椒的味道吗? “好,吃,吧!” 瞧见亲爹刚刚还笑话他,现在一口绿色的木耳菜下肚后,直接一吃一个不吱声了。 秦缨像是找回主场了一样,忙转过小脑袋,一脸笃定又自得地对着自己亲爹往上挑了挑小眉毛。 扶苏嘴巴占着没出声,王灵直接伸手摸了摸儿子毛茸茸的脑袋,丝毫不掩饰喜悦地笑着夸赞道: “哈哈哈哈哈,好吃!太好吃了!” “缨可真厉害啊!竟然还懂如何做美食!” 听到母亲的夸奖,小胖墩儿立刻咧嘴笑了起来。 扶苏看到母子俩笑容极其相似的侧脸,也忍不住笑了,凑近身旁的儿子,好奇道: “缨,这个辣椒你还有吗?” 秦缨眨了眨凤目,看向亲爹,默然不语。 大秦岁首,系统商城里正开展四个“one”的剁手活动呢! 这半年下来,他一日都不落的签到,当日最多能抽到20盲盒币,最低抽到1盲盒币,六个月的时间花花攒攒,账户上目前共积累了一千六百一十八个盲盒币。 今日他一高兴,直接全给花完了! 用了六百六十六个盲盒币按照两米的身高给自己大父买了一套符合人体工程学的宽大实木办公桌和带按摩功能的办公椅。 又花了九十九个盲盒币给大父搞了大、中、小三个落地护眼的太阳能台灯。 给母亲和大母各买了一套护肤品,共花了三百九十八个盲盒币。 自己吃的五罐婴幼儿奶粉,一共扣掉了两百个盲盒币。 太姥爷的羊绒护膝,太姥姥的老花眼镜,姥爷和姥姥的羊绒背心,共花了一百盲盒币。 余下的一百五十五个盲盒币,被他用来买了五十斤棉花种子,五十斤辣椒种子,五十斤玉米种子,五十斤红色干辣椒。 花的一个币都不剩了! 系统空间内都塞得满满当当了! 瞧着儿子的大眼睛骨碌骨碌转,就是不开口回答自己的问题,俨然一副等着自己开口道歉的模样。 扶苏只好放下手中的筷子,对着人小还记仇的小胖墩儿拱手道: “对不住了,小安国君,刚才属实是扶苏冒昧,不应该笑话你人小还嘴巴馋,请您快些告诉扶苏,这辣椒您还有吗?” 第87章 看到亲爹认错了,小胖墩儿也高兴了,咧嘴笑着摆了摆手,一个半人高的透明袋子就“砰”地一声凭空出现落在了父子俩身边。 瞧见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红色植物干,扶苏又探头往沸腾的火锅内看了一眼,认出来这就是那辛辣的辣椒了,不由感慨万千地说道: “我尝着这辣椒比茱萸的辣味还厉害嘞,吃了一点点就浑身冒热汗。” “若是此物能送到塞外,让士卒们加进大锅饭内吃,应该挺御寒的。” 听到自家良人的话,王灵忙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茶冲掉口中的辣味后,就对着扶苏认可地笑道: “良人倒和我想到一起去了,你没回来前,我看到这干辣椒时就问过缨了。” “缨说这干辣椒里面有种子,他还从玄鸟那里搞到了一袋子辣椒种。” “辣椒种子春日种下,到盛夏时一株苗就能结出来许多青辣椒,青辣椒能吃,长红晒干磨成粉、切成段,就能保存时间长做调料了,到时候将辣椒粉运送到塞外,应该能让士卒们吃着御寒。” “果真” 扶苏一听这话眼睛霎时就亮了,忙低头看向胖儿子。 秦缨也点了点头,他现在正在学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艰难极了。 母亲说的话就是亲爹没回来前,他对母亲说的原话。 “那这可真是太好了!我下午就去宫里把这袋辣椒送给父皇,父皇知道后应该会很高兴的。” 扶苏凤眼明亮的抚掌赞道。 缨小胖墩儿闻言立刻伸出小手拽了拽亲爹的宽大袖子,出声道: “父!同,去!” “缨,现在外面正飘着大雪呢,天太冷了,你若是跟着你阿父出门,万一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王灵开口对着自己整日想要往章台宫内跑的调皮儿子,苦口婆心地劝道。 秦缨直接对着母亲晃了晃小脑袋,随后又仰头看着自己做思考模样的亲爹,抬起两只小手连说带比划地艰难往外蹦大秦雅言: “父,缨,要去。” “缨,还有,宝贝!去,宫里,寻,大父,献宝。” “献宝,缨,行,父,不行~” 王灵一听到这还有内情的话,瞬间强憋着笑意,转过头,拿起筷子吃盘子内的食物,不再出声阻止了。 扶苏听到这直白的扎心解释,也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抬起右手抹了一把脸,又用左手的两根修长手指捻着儿子脖子后面的湿漉漉口水巾重新将湿的一面转到了小家伙的脖子前面。 在小胖墩不敢置信的瞪大凤目中敷衍地点头道: “嗯,阿父知道了,下午带你去,带你一起去宫里,你快吃你的糊糊饭吧!” 报复! 这绝对是报复! 瞧着亲爹这敷衍不想说过的模样,小胖墩儿又忍不住眯了眯丹凤眼,再次伸出两只小手将自己湿掉的口水巾重新往脖子后面一转,就握着自己的小银勺,埋头香喷喷的吃起了自己的糊糊饭! 他看明白了! 他全看明白了! 嫉妒! 他亲爹今日就是明晃晃地嫉妒他了! 不行就不行! 亲爹比不过自己亲儿子!恼羞成怒了! 哼! 菜菜! 第62章 生辰礼物 一家三口边吃边歇,窗外大雪纷飞,窗内温暖如春。 等案几上的食材被吃得七七八八,火锅彻底退场时已经是大半个时辰后了。 吃饱喝足的秦缨微微有些犯困,但是为了能黏着亲爹一起去宫里,小胖墩儿还是强撑着眼皮,像个毛茸茸的小老虎一样,头重脚轻地跟在亲爹屁股后面一步三晃的走路。 扶苏见状也没再耽搁,俯身抱着儿子去净房内换下了被火锅给浸出味儿的冬衣,自己披上黑色大氅,又接过乳母递过来的一件银灰色的斗篷将自己胖儿子裹得像个春卷一样,就打横抱着往前院的方向走去了。 当始皇在章台宫内看到匆匆而来的父子俩时,不由有些惊讶,边从坐席上起身沿着御阶往下走,边对着不省心的长子蹙眉询问道: “扶苏,你是怎么回事儿朕不是说了雪日天冷,不让缨出府吗?你怎么还把他抱来宫里了?” 听到父皇语气中的冷意,扶苏正想开口解释,就瞧见自己放在地板上的胖儿子身上裹着的银灰色斗篷一被宫人给脱下来,就瞬间像是挣脱束缚了一般,宛如一个欢快小奶狗直接伸出两只小短手,一步三晃地咧着小嘴往自己父皇跟前颠颠儿地跑。 没等小家伙跑两步路呢,自己父皇就迈着两条大长腿快步走到大孙子跟前,一把将小家伙捞起来,爷孙俩就亲亲热热地转身离开了。 这一刻帝国长公子只觉得自己仿佛是单纯来送货的:“……” 被大父抱在怀里,享受到一米九八视角的缨小胖墩儿非常高兴。 没等大父开口询问他入宫的缘由,他就直接仰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对着自己大父兴奋地连说带比划道: “大父!缨,今日,随着,阿父,一起,来宫里,是,专门,来,给,大父,送,新年,礼物哒~” “新年礼物” 始皇听到这个陌生的说法,不禁有些困惑的出声重复了出来。 秦缨立刻眼睛亮晶晶地点了点头,而后小手一挥,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爷孙俩身旁的光滑的木地板上就凭空出现了一堆东西。 始皇见状凤目微微睁了睁,扶苏前进的脚步也顿住了,自己儿子献的宝贝可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啊! 父子俩默不作声地将目光在地板上一堆奇怪东西上面挨个扫过去,随后又默契地对着小胖墩儿齐声开口询问道: “缨,这些都是什么宝贝啊” 秦缨咧嘴笑了笑,顺手从袖子中取出小翻译器夹在领口,就开始在大父怀里往前探了探小身子,对着面前迷茫的大父和亲爹奶声奶气地大声介绍道: “咿呀啊……”(大父、阿父,这地上放着的一堆东西都是玄鸟上午刚刚送给缨的新岁礼物!” “啊咿呀……”(大父,玄鸟说这个、那个、还有那个东西,都是祂转交缨,送给您的新岁礼物,也是今岁的生辰贺礼。” 听到孙儿这话,始皇心中控制不住地升腾起一抹暖意。 他出生在秦赵长平之战和邯郸之战的间隙里,早年在赵国的日子过得苦,从未有时机安安稳稳地庆贺生辰,归秦后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了,但也无人给他庆贺生辰。 一直到父王三十五岁英年早逝,他十三岁匆忙即位做秦王,长到三十九岁横扫六合变成秦始皇了,也没有庆贺过生辰。 没想到孙儿这般小一团,身上的奶味还没褪下去呢,竟然还知道自己的生辰。 始皇说不清此刻心中究竟是什么滋味,只是视线下垂,默默将怀里的小胖墩儿搂得更紧了些。 扶苏听到自家小胖墩儿的话,不由有些汗颜地瞧了自己父皇一眼。 父皇一向威严强势惯了,他怎么忘记了,父皇和儿子都是生于冬日岁首的。 一个生在岁首初,名为“政”,一个生在岁首末,名为“缨”。 只不过父皇从未过过寿,岁首时也只是遵循旧制带着群臣们举行了隆重的祭天仪式,又祭祀过宗庙内的列祖列宗后,就算是庆贺过了。 在这过于盛大的、庆贺岁首典礼的遮掩下,竟然让所有人都自动忽略了父皇生辰这事。 唉,与缨这个做孙子的相比,自己这个儿子似乎确实有些不孝顺。 扶苏抿唇难得进行了自我反省。 听不到亲爹心声的秦缨还正兴致勃勃地挨个给大父介绍新东西。 “咿呀啊……”(大父,这个放在最边边上,底下长着四条腿的黑色大家伙,名叫“桌子”,是专门用来读书写字的,和咱们平日里用的案几作用是一样的。) “啊咦咦……”(紧挨着桌子的是椅子,这个椅子和我们用的小支蹱作用是差不多的,都是用来坐的。” “啊咿呀……”(大父,玄鸟对缨说,大父的身材长得实在是太过高大了!平日里政务又太过繁忙,若是大父一直用矮矮的案几伏案处理政务,早晚都会出颈椎问题的,可是这套桌椅是专门按照大父的身材打造的,还用了很多我们大秦没有的材料和技术,效果可好了!大父快试试这套桌椅吧,肯定很舒服的!” 秦缨边说边积极地推销。 看着孙儿大眼睛明亮的模样,始皇也抱着小家伙走到了桌子旁边。 秦缨直接挣扎着从大父怀里爬下来,坐在宽大的书桌上,仰着小脑袋期待地看着自己大父尝试桌椅。 始皇也观察明白这桌椅是如何使用的了,但是从古至今,千百年流传下来的习惯,都在告诉人们——当世除了“跪坐”这一个端正的标准坐姿外,箕坐也好、垂足而坐也罢都是极其失礼又粗鲁的! 别说贵族们了,庶民们也不会轻易做出无礼的坐姿的。 更别提出身王室的人,一言一行、一站一坐的规矩更是学得极好,优雅包袱背的也是最重的。 第88章 扶苏看着自己强大的父皇难得露出了有些难为情的模样,遂上前笑着劝道: “父皇,这毕竟是缨献给您的一片孝心,咱们这是私下里,又没有臣子,您试试桌椅又不碍事。” 看到亲爹这样说,秦缨不由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这是做什么?他不就想让大父试试新的坐具吗?怎么还给他大父整羞涩了? 始皇与坐在桌面上的大孙子四目相对,瞧见小家伙一脸懵懂又双眼诚挚地看着他,只好硬着头皮,伸手整了下衣袍,随后就用修长的手指扶着黑色的光滑实木桌面,有些尴尬的小心翼翼坐在了椅子上。 瞧见一向大大方方的大父此刻突然变得这般扭捏,缨小胖墩儿电光火石之间,总算是抓住大父那一抹“羞涩”的原因了! 哎呀呀!他怎么忘了呢? 他整日穿着尿不湿、开裆裤、四处乱窜、到处“突突突”地乱爬,怎么忽略了,现在的成年男人们穿在长袍内的胫衣可是要比开裆裤还开裆裤的!说白了,那简直就是一条宽松的吊带袜! 为了避免不小心走光,所以大家见面说话时才都会规规矩矩地跪坐在坐席上,将下袍遮的严严实实的,生怕露出点什么。 多年前荆轲刺秦时,荆轲的箕坐! 后来韩信的胯下之辱! 啧! 不敢细想!恐怖如斯! 小胖墩儿脑袋后仰,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就在空中调出系统面板,想要给大父买几条纯棉的四角裤穿,可惜,当系统商城的页面调出来时,他又顿住了,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给大父买什么尺寸的。 秦缨忍不住懊恼地用小手挠了挠脑袋上的虎头帽。 一旁的始皇这时也已经在椅子上坐稳了。 刚刚坐稳的皇帝陛下就感受到这高大桌椅的好处了。 与关外的人相比,老秦人的普遍身高都超过了六尺,士卒更是超过了七尺,而在历代秦王之中,他更是随了自己曾大父昭襄王的好体格,不仅身体要比大父和父王生的健壮,连个头也要高出一个 脑袋。 纵使是章台宫内的漆案已经算高的了,但他一天政务处理下来,还是会觉得脖颈酸涩的厉害,双腿也会有些发麻。 然而面前这套桌椅,不仅能让他的双腿自由地舒展活动,还可以让上半身直立起来,除了垂足而坐的姿势让他觉得很是不习惯外,单论感觉,这桌椅倒的确比案几、支蹱来的舒服。 尤其是这椅子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靠背,他稍稍一往后靠,就仿佛身后有一汪水一样将他整个背部都牢牢地托住了。 瞧见大父微微拧起的眉头慢慢变得舒展了,缨小胖墩儿遂往桌子边缘爬了爬,满眼发亮地看着自己大父奶声奶气地询问道: “咿呀啊……”(大父,您感觉如何呢?) 始皇看着孙儿关心的小模样,温声颔首笑道: “缨费心了,大父觉得这桌椅使用起来,虽然姿势不太雅观,但效果确实挺舒适的。” 秦缨听到这评价,脸上的灿烂笑容变得更明媚了,又用小手指着椅子侧边的一个红色按钮对着大父用婴语说道: “咿呀啊……”(大父,这个椅子还有按摩放松的功能,您用手指按一下旁边那个红色按钮就能按摩解乏啦!) “是吗?” 头次听到这种话的始皇遂用手指轻轻按了一下身侧的红色按钮,下一瞬椅子背部就往后倒。 没反应过来的始皇也跟着倒了下去,始皇一惊,正想要起身,背后就传来了一阵酥麻的感觉。 没感受到威胁,始皇遂安然地闭上眼睛,慢慢放平身子,默默感受着背部一圈圈的揉捏按摩,因为政务而绷紧了大半天的神经也渐渐变得放松了下来。 看到父皇脸上的神态,扶苏也不禁在心中惊奇,这套天外桌椅可真是奇妙啊! 约莫一刻钟后,始皇睁开狭长的凤目,坐直了身子,倒下去的椅背也跟着重新升起来,恢复了原样。 看到大父眼中的惊叹,秦缨又笑着道: “咿呀啊……”(大父,这个按摩椅是自动的,只要您觉得累了,点开红色按钮它就会椅背放平,自动按摩,等您坐起来后,它寻摸不到按摩目标了,就会重新恢复原样。) “咿呀啊……”(大父为了大秦,整日实在是太辛苦了!缨希望大父平日里能多多用桌椅办公,不得颈椎病!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一心一意求长生的始皇,看着孙儿眼睛中对他满满的崇拜与喜爱,听着小家伙语气中的真诚情感,心中有点酥酥麻麻的,竟然头次觉得“长命百岁”也很不错。 他和蔼地笑着伸出大手将孙儿抱到了怀里,爷孙俩一起坐在椅子上,额头对额头地贴了贴。 秦缨“咯咯咯”笑过之后,又伸着小手看着自己站在一边的亲爹奶声奶气地指挥道: “咿呀啊……”(阿父,你帮缨把放在地板上的三个黑色金属摆件都搬过来,把最小的那个搬来摆到书桌上。) 听到儿子的话,扶苏任劳任怨的照做,将宽大的袖子略微往上推了推,就将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大摆件给搬到了桌子前,随后又将半人高的黑色摆件放在了桌子旁边,最后将最小的一个和儿子差不多高的小摆件也给轻轻放在了书桌上,就重新退到了原位,低头好奇的看着桌面上的奇怪摆件,出声询问道:“缨,这又是何物” 抱着孙儿坐在椅子上的始皇也视线下移静静地打量着三个除了大小不一样,外表长得一模一样还泛着金属光泽的精致黑色摆件,一张俊脸之上尽是新奇。 第63章 大雪寒冬 瞧着大父和亲爹极其感兴趣的模样,秦缨小嘴一咧,努力从大父怀中往前探了探小身子,伸出自己的小手照着面前书桌上摆放着的小号黑色金属摆件的底座轻轻一摸,下一瞬,神奇的事情就发生了。 只见因为落雪天,光线有些昏暗的章台宫内殿瞬间变得明亮了起来。 一众正低眉垂首站在柱子前充当背景板的宫人们感受着突然而来的明亮,也都忍不住纷纷下意识抬头寻找那发光源。 瞧见始皇面前那个顶端散发出柔和白光的黑色精致摆件后,满殿宫人们都齐齐惊得瞪大了眼睛。 始皇的瞳孔更是止不住微微颤了颤,心中琢磨道,难道这个摆件是把天上的一颗星星摘下来,塞在了里面? 扶苏也忍不住惊奇的踱步,绕着那发光的小摆件转了一圈,嘴中啧啧惊奇道: “父皇,这真不愧是玄鸟赏赐的奇物啊,竟然能把星星塞进里面发光!真是太奇妙了!” 不得不说,父子俩的心理想法在这一刻默契的重合了。 听到自己亲爹的“星星感叹”,缨小胖墩儿都不由仰头看了自己倒霉爹一眼,该说不说,亲爹不仅嘴巴厉害,想象力更是厉害。 他用小奶音又指挥着亲爹按照他的动作去摸地板上的两个摆件的金属底座。 扶苏听到儿子的话,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用手指轻轻摸了摸那另外两个摆件的黑色底座。 一瞬间,内殿竟然亮的像是室外! 三颗“星星”齐亮,惹得站在外殿的宫人们都不由自主地仰头往内殿的方向瞅,内殿的宫人们更是激动坏了,就差跪在木地板上惊呼了。 秦缨看着这光线明亮但又不失柔和的灯具,满意的点了点头。 该说不说,系统商城售卖的高科技东西都是傻瓜操作,极为适合大秦的人使用。 心中喜悦的缨小胖墩儿立刻仰着毛茸茸的小脑袋,看着自己震撼的大父“得啵得啵”地用婴语介绍道: “咿呀啊……”(大父,这三个黑色的金属摆件都叫做“太阳能护眼灯”,是依靠太阳能发电来让顶端的灯管发亮的。) “啊咿呀……”(您看桌面上的这个台灯和地上的另外两个落地灯的使用方式都是一样的,您只要用手照着这黑色底座轻轻触摸一下,它顶部的灯就亮了,再触摸一下就关闭了。) “阿咿呀……”(太阳能灯一次充电能使用整整一个月,散发出来的光线不仅比油灯、蜡烛亮许多,还均匀不跳闪,孙儿觉得大父这章台宫的光线属实是不算好,等以后大父处理政务时就可以用灯照明,这样就不怕把眼睛给看坏了!” “原来如此”,扶苏听完儿子这一番奶声奶气的解释,满眼惊叹都变成了满眼佩服,侧头看着自己面有动容的父皇感慨万千地说道: “父皇,这按摩椅和太阳能灯真不愧是天外奇物啊!单单依靠咱们大秦现有的人力和物力,怕是墨家的钜子来了,都仿制不出来呐。” 始皇无声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凤目微微眯了眯,认真观察着案几上的台灯,看到台灯侧面那一块银白色的金属板后,联想起孙儿所说的介绍,不由低头看着怀里的孙儿出声猜测道: “缨,大父瞧着这块银白色的板长得倒有些特别,莫非你所说的太阳能和电就是通过这个小东西获得的” 第89章 秦缨闻言忙点了点小脑袋,看着自己大父夸赞道: “咿呀啊……”(大父,您真是太聪慧啦!这个小银色板叫做太阳能板,是来专门吸收天上太阳光散发出来的能量的,等到您有一日抚摸这灯的底座发现它不亮了,就说明是里面存着的电量用尽了,只要让宫人将太阳能灯扛起来放到室外,让它晒三个时辰的太阳,电量充满了,就又能再用一个月啦!) “真是神奇啊!” 始皇边听边赞叹,对玄鸟生活的仙界更加憧憬了。 随后秦缨像是坐滑梯一样,顺着大父光滑的丝绸袍子滑落到木地板上,用小手拉着大父的手指,让大父看了他的五罐子香甜的奶粉,又指了指两套盛在黑色珠光硬纸盒内的瓶瓶罐罐,仰着毛茸茸的小脑袋,看着大父咧嘴笑道: “咿呀啊……”(大父,这是缨送给大母和阿母的玄鸟护肤品,能够维持大母和阿母的美貌!) 始皇闻言 不禁有些好笑的看了小家伙一眼,这般小怎么就能想得这般周到呢? 扶苏也不由佩服的看了自己胖儿子一眼,还别说,胖儿子胖归胖,脑袋瓜着实好用! 他都能想象出来,若是这两套名为护肤品的东西送到他母亲和夫人面前了,准保让这婆媳俩搂着小胖墩儿心肝肉、心肝肉地喊。 看完给大母和阿母送的新岁礼物后,小胖墩儿又拉着大父看了他给外家长辈们准备的礼物。 秦缨弯腰拿起盛放在透明纸盒子内的羊绒护膝,仰着小脑袋对自己大父笑着道: “咿呀呀……”(大父,阿母说太姥爷之前打仗时膝盖受过伤,伤愈后每每到天寒地冻时,双腿膝盖都疼的走不了路,玄鸟说这应该是骨头坏了,得保暖,孙儿就给太姥爷准备了一套羊绒护膝,能保护膝盖不受冻。) “咿呀呀……”(姥姥生小舅舅时伤了身子,天冷后后背疼,孙儿就给姥姥准备了羊绒背心,担心姥爷觉得遭受了冷落,就一并准备了夫妻套装。) 听到这小滑头的话,始皇直接忍不住笑出了声。 扶苏也连连摇头失笑,他一个吃奶的孩子,懂什么啊?还整个“夫妻套装”?结冰的渭水河面都比不上眼前的小家伙滑头。 看着大父脸上愉悦的笑容,以及亲爹面上那不可言说的笑容,秦缨忍不住挑了挑小眉头,捧着小手中的羊绒制品,看着大父奶声奶气地说道: “咿呀啊……”(大父您莫要小看了这羊绒制品,这都是用羊毛制作的。) “羊毛?”始皇听到这话,瞬间就抓住了重点。 秦缨看到大父眼中的思量,立刻加快语速道: “咿呀呀……”(是啊,这羊毛就是大父猜测的那个羊羊身上的毛毛。) “啊咿呀……”(缨曾在玄鸟那里见识到一种羊毛衣,就是将羊身上的毛毛收集起来加工制作成毛线团,然后让手巧的女子们拿着两根长长的竹签子,像是钩织这脚下的地毯一般给它勾成毛线衣,穿着不仅轻薄还很保暖,简直是秋冬必备的保暖衣物!) “是吗?” 始皇听到这解释,也忍不住从孙儿手中接过盒子,看着透明塑料壳下方那米白色的羊绒护膝,狭长的凤目中涌起万千思绪。 他眼下已经知道茶叶在一定程度上是能够控制塞外胡人的一种饮品,若是塞外的羊毛也能在大秦派上用场,草场上的牧草都是有量的,倘若胡人们发现养羊能获利,长此以往下去,岂不是战马的数量就能减少了? 毕竟与征战的贵族们相比,想要过安稳日子的牧民还是占大多数的。 始皇心中有了主意,垂眸看着孙儿道: “那缨以后再见玄鸟时要帮大父问问玄鸟这羊毛制衣的神奇法子是什么,大父帮你收集羊毛。” 秦缨立刻点了点小脑袋,又举起老花眼镜对大父说道: “咿呀啊……”(大父一定要学会多多使用护眼灯,姥姥的眼睛现在就不好了,看不清东西,缨给姥姥准备了老花眼镜,姥姥只要戴上就能看清楚竹简上的字了。) 始皇听到这话,遂拿起眼镜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个金属框内按了两片透亮的水晶片,就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很是欣慰,胖乎乎的孙儿真的是个很贴心、很细心、很孝顺的好娃娃啊! 亲缘关系凉薄的皇室内能生出个这种窝心的小孩儿,真是玄鸟赐福了! 展示完给长辈们的新岁礼物后,秦缨又拉着大父走到了种子堆前。 去岁皇庄上种下的天外种子已经迎来大丰收了,始皇对天外种子也不陌生了,可是等听到孙儿介绍的“辣椒”和“棉花”的功效后,还是忍不住为这两种新的农作物所倾倒。 站在爷孙俩身后边看边走的扶苏,看着自己儿子从桌椅说到灯具,又从灯具说到羊绒背心,最后从羊绒背心说到辣椒种子、棉花种子。 一张小嘴和一双小手忙活的不得了,连种辣椒、种棉花御寒,收集羊毛摸索着处理做羊毛衣都说出来了,说得天花乱坠的。 他忍不住出声询问道: “缨,你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秦缨正对大父激情澎湃地说着辣椒成熟后做成辣椒酱、辣椒面的好吃程度,耳畔处就突兀地响起了父亲的询问声音。 他的话语一顿,看着亲爹一脸期待的模样,有些懵的眨了眨眼睛,随后又摇了摇头,奶声奶气地说道: “咿呀啊……”(阿父,缨没有忘记什么,该说的都说了啊。) 扶苏听到这话,看到父皇淡淡投来的视线,立刻对着儿子尴尬地摆了摆手道: “嗯嗯,那你继续,继续说。” 瞧见自己犟种长子眼中的浓浓尴尬,被孙儿牵着手指的始皇心情万分舒畅。 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自己孙儿如此贴心、孝顺,记得要在岁首,给他、给芈蔷、给儿媳妇、给王翦夫妇、给王贲夫妇都准备了非常合适的玄鸟礼物,甚至还记得给自己准备奶粉,为天下的庶民们求来了珍贵的辣椒种子和棉花种子。 周围一圈人都有新岁礼物,就扶苏这个做父亲的没有。 呵—— 偏偏小家伙还不是故意的,是真的觉得自己把该送的礼物都准备了,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在孙儿心目中,扶苏这个做父亲的真的很不靠谱啊! 该啊! 让你整日变着法子的在朝堂上气你亲爹,现在就活该让你儿子气你这个当爹的! 一代降一代,每个做父亲的都有自己精准的报应! 始皇很高兴,扶苏挺崩溃的。 祖孙三代在暖意融融的章台宫内看玄鸟的恩赐。 窗外的天色也一点点擦黑了。 雪花纷纷扬扬的飘落。 咸阳城郊的庶民乡邑内,岁末时晾干建造好的地窝子,已经住进去了许许多多的老秦人。 以往落雪时,庶民们都要提心吊胆的看着室外大雪纷飞,室内小雪飘飘,茅草土胚建造的房屋着实是不结实,雪稍微大些,屋顶说塌就塌了,虽然不会轻易砸死人,却能让人活活冻死! 可是现在挖建的地窝子就不一样了,矮归矮,却着实十分保暖,还挺坚固的。 一家几口人挖个四四方方的大地窝子,在落雪的日子里住进去,四面八方都是暖意。 静谧的飘雪傍晚,一个个地窝子如一个个雪包子一般整齐的排列着。 在亡国贵族们聚集的乡邑内,一众本是非常排斥这种简陋住所的男人、女人们,实在是受不了这四面八方的冷风和寒意,哆哆嗦嗦的抱着单薄的被子挪进地窝子内后,瞬间通体生暖。 韩阳里内。 刚刚考上了治典郎第二名的中年男人盯着自己的地窝子发呆看了半晌,最后还是垂眸,抱着怀里单薄的被子钻了进去。 地窝子内的光线是很昏暗的。 孤身一人的他躺在麦秆捆成的床垫子上,身上盖着单薄的被子,静静地抿唇听着地窝子外的簌簌落雪声。 十年了,岁首一过,就是十一年了。 秦始皇十六年时,母国的南阳地区被秦军给彻底吞并,十七年时韩王安被活捉,新郑城破,母国撤国为郡,韩地被改名为“颍川”。 男人回想起当年惨痛的记忆就紧紧攥紧了双拳,手指骨节被捏的咯吱咯吱作响。 他默默在心中对自己道:[稳住!稳住!事以密成,言已泄败!再冷的寒冬也终究能等 到春暖花开的那一天!他现在已经是治典郎了,只要开春上任后,他有机会入宫了,早晚能够看到那个暴君!到时距离他为母国报仇的时间就更近了!] 男人闭上眼睛,心潮起伏不断,渐渐的清明的意识也变得慢慢迟钝了。 夜深了,雪大了,男人也睡着了。 地窝子外的鹅毛大雪飘的更紧更密了,让人的视线都给飘迷了。 岁首之后的大雪一场接着一场下。 第90章 多亏地窝子的建成,才让这个寒冷冬日内,许许多多底层的老人和小孩儿都有了一处防寒保暖的安身之地,得以在落雪时节保全自身,没能成为野兽口中的一块肉。 第64章 蒙恬少年 夜色深深,雪色浅浅。 随着高桌、高椅、太阳能护眼灯与纸张的进场,日理万机的始皇是切实体会到了自己生活发生的重大转变。 原本摆放在书房内的漆案、坐席、支踵、吉金灯架全被宫人们给一一撤了出来,皇长孙进宫送给陛下的玄鸟桌椅、玄鸟“星星灯”又被宫人们给小心翼翼地搬了进去。 四周都是书架的古老书房内重新被布置了一番,太阳能护眼灯亮起柔和白光的瞬间也给这古朴的宽敞书房增添了一抹后世科技感。 手中没有盲盒币,也不知道大父尺寸的秦缨暂时是没办法为自己大父搞来纯棉的四角裤了。 好在始皇尚且还不知道这种“保守的胫衣”,也不在意。 度过一旬短短的尴尬期后,皇帝陛下现在已经能很淡定的坐在书房内的宽大桌椅旁边,就着桌面与桌边太阳能护眼灯的柔和亮光勤勤恳恳、忙忙碌碌了。 纸张的出现为大秦的书写工具进行了极大的革新。 眼下少府内每月造出来的秦纸都会派专人给天下诸郡内能往咸阳上书的高级官员们每人各送三百张纸与三百个特质信封,让其将原本写在竹简上的奏书全部誊写到纸张上,盛进信封内用火漆封好,送达咸阳。 原先限于竹简的大小与运送竹简的重量,偏远地区的官员们不能在竹简上尽情书写,向远在帝都的皇帝陛下清楚地报告本郡内的具体情况。 眼下,一张大大的秦纸却能轻轻松松写三卷竹简的内容,这可让满腹倾诉欲无处发泄的远方官员们高兴坏了!一个个远离帝都的官员们收到陛下送来的好纸后,就忙在案几上铺开纸张,握起毛笔往纸张上飞快地写了一列又一列墨字。 若非大秦讲究“实用主义”,若非皇帝陛下简洁明了的性子太过突出,大量远离帝都的官员们为了在皇帝面前唰存在感,还会像后来朝代的臣子们那般,乌泱泱地在奏书中夹杂许多诸如——“陛下,您好吗?”、“陛下,天冷了您要记得加衣。”、“陛下,天热了您莫要中了暑气”的没营养的请安折子。 始皇看到那从远郡内送到章台宫的一个个厚厚的信封时,也会立刻用小刀片挑开印在封口处的漆泥,通过更多的文字阐述,也得以更加了解其余郡县的真实情况了。 不过考虑到纸张的易损性,许多重要的奏书以及政令都是纸张上写一份,送达咸阳后,还会由专门的宫中博士在竹简上完整的抄录一份底稿,放进专门的宫殿内进行保存。 纸张的出现,并未淘汰掉竹简,在如今的大秦贵族之中,纸张和竹简是同时使用的。 皇帝陛下每日雷打不动一百二十斤——四大箩筐竹简的保底工作量,在纸张大规模造出来后,也换成了一箩筐竹简、一箩筐厚信封的保底工作量,从某种程度上看,始皇的工作量在纸张问世后虽然不减反增,但好处也非常明显—— 与需要频繁翻动的厚重竹简相比,写在纸张上的奏书查阅起来时不仅省时省力!非常方便!还能够让始皇握着朱笔在其上轻易地加御批! 习惯了护眼灯的光线,与桌椅的高度后,始皇的办公地点都由原先内殿的上首漆案旁,挪到了书房里。 岁首末,亥时二刻了,夜色已经很晚很晚了。 漆黑浓郁的冷飕飕冬夜里,雕花木窗外寒风呼啸,雪花漫卷。 整个咸阳宫宫殿群都是静悄悄、昏暗暗的。 唯独章台宫的书房内还是亮堂堂的。 书房角落内摆放的红彤彤的炭盆不时爆出来几个鲜亮的火星子。 身着黑色睡袍的始皇精神奕奕地坐在按摩椅上,低头翻看着宽大的书桌上一封封来自天下各地的奏书。 桌子的左上角放着一个小号的护眼灯,桌子前方的木架上摆放着一个中号的护眼灯,两盏灯从顶端的灯管内散发出来的柔和亮光将整个书房照得恍若白昼。 看着滴漏上的时辰越来越晚,蒙毅、赵高忍不住轮流过来催皇帝陛下安寝。 第一次时蒙毅来了,始皇给出答复——“知道了。” 第二次时赵高来了,始皇只是“嗯”了一声就当成答复了。 第三次时蒙毅又来了,始皇点了点头,但没吭声。 第四次时赵高又来了,埋首于桌案的始皇连头都没抬,直接装作没听到。 蒙内史与赵卒内史对视了一眼,算是彻底没辙了,只能默默守在书房门口不敢吭声了。 寒冷的大雪夜里,攥着两只小拳头躺在自己的紫檀木小床内呼呼大睡的小安国君怎么都没想到,他兢兢业业地从抠门系统手中搞来造纸术,又日日打开系统签到、扣扣搜搜地攒盲盒币为大父买来了办公桌、按摩椅以及护眼灯具,是想要通过办公工具的升级,想方设法为大父减少繁重的工作量,减少熬夜的次数,向着健康的百岁老人的目标冲锋的! 但结果却是恰恰好的翻过来了——一获得这些好用办公产品的皇帝陛下不仅没能过上更健康的养生生活,反而更爱熬夜、更加忙碌了! 爱上喝茶提神的皇帝陛下还会像是后世困意上头的打工人一样,打工人累了、疲了、低头抿口咖啡,接着干。 坐在按摩椅上的始皇感觉思路微微有些迟缓了就低头抿口浓茶,瞬间脑袋清明。 茶真是个好东西啊!热爱办公的始皇非常满意这种饮品! 灯光莹莹。 皇帝陛下握着朱砂笔、低着头、将桌面上的一封封奏书边看边加批注。 待到翻到最后一个厚信封时,看到信封上的出处以及漆泥上的印记,始皇不由往上挑了挑眉,用小刀片划开信封口,下一瞬,就看到了自己蒙大将军十年如一日对自己的贴心问侯: 【臣蒙恬,撰写此文,遥祝皇帝陛下在咸阳内诸事顺遂,一切安好!】 【启禀陛下,今冬刚进岁首边城这边就连着下了三场大雪,城外的草原上白皑皑的积雪更是已经有了膝盖深,无数牲畜幼崽都被活活冻死了。】 【幸得陛下秋日里派士卒送来了地窝子图样,才让今冬边城内的所有士卒、庶民们有了一处保暖防寒的越冬住所。】 【我秦人得玄鸟福泽、得陛下庇护,未曾因为这寒冷的大雪而殒命,但是塞外的胡人部落内却因为雪灾爆发了极其强烈的冲突,连带着陛下派往匈奴部落与胡人部落开展教化的儒家使臣们一时之间都陷入了困境。】 【饥饿的匈奴部落为了得到食物,曾三次偷袭我军,奈何未曾成功,遂将矛头对准了隔壁的月氏部落。】 【岁首上旬,两个部落火拼激烈,月氏不敌,被匈奴们烧杀抢掠夺走许多食物,我军派往月氏的使臣们也都通通被赶了出来。】 【使臣们无奈只能暂时返回边城过冬,回途路上意外捡到了一个倒在雪地中的胡人少年,少年受了一些伤,年龄约为十三、十四岁,对方被救醒后,自称是月氏的王子。】 【使臣们考虑到月氏部落内现在正爆发大混乱,遂决定等冬日过后开春了,再次进月氏内开展教化,就一并将那胡人少年捎回了边城。】 【臣仔细观察过这个少年,对方穿着一身皮毛做的胡服,长着一头微卷的乌黑头发,黑发束起编了许多小 辫子,五官生的高鼻、深目、肤色泛黑,单看对方的长相确实很像是出身胡人部落内的贵族,但其是否真的为月氏王子还存在很大的可疑之处。】 【臣不才,暂时分辨不出对方的身份真伪,又恐臣的举动会搅乱陛下在塞外的教化布局,特此写奏书一封,想要向陛下请示对该胡人少年的恰当处理方法。】 【蒙恬顿首。】 “月氏。” “王子?” 始皇将蒙恬从长城处送来的一封奏书给从头到尾仔细地阅读完,不禁放下手中的纸张,从按摩椅上站起来,几步走到书架旁的大地球仪前面,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圆润的球面,看着上方一黄、一绿两个挨得极近的荧光色块,忍不住微微眯了眯狭长的凤目,嘴唇翕动,轻声呢喃。 六日后。 秦长城,驻军处,边城将军府。 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如撕裂棉絮般从阴沉沉的天空中打着旋儿地飘落。 一个身穿黑色甲胄的俊朗中年男人骑着黑色的战马,拽着缰绳快马冲到府门前,就利落的翻身下马,手握马鞭、腰佩长剑、踩着脚下白皑皑的积雪急步往府内而去。 男人生的身材很高大,面容也很硬朗,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质儒雅又锋锐,像是一个拿笔的文官又像是一个领兵的武将。 府内正忙活的仆人们一看到来人赶忙停下手中的活计,恭敬地俯身行礼道:“奴拜见大将军。” 蒙恬只是略一抬手就抿着薄唇阔步走进了大厅内,熟练的脱掉身上沾雪的黑色甲胄,单穿一件黑色冬袍跪坐在炭盆旁,仆人立马用陶杯捧上来了一杯飘着氤氲白色水蒸汽、特意加了饴糖的香浓奶茶。 第91章 冒着大雪,刚刚巡视完军营回府的蒙恬刚捧着暖融融的陶杯,抿了一口甜滋滋的奶茶,一双浓黑的长眉就瞬间变得舒展开了,忙又仰脖“咕咚咕咚”几口就将一陶杯热乎的奶茶都喝完了。 副将揣着信封匆匆而来时,入眼就看到自家大将军正宛如一头餍足的黑豹一样,闭着眼睛,抱着一个陶壶一杯接着一杯热饮喝,从那空气中浓郁的香甜奶味中就能闻明白这壶内盛的不是热酒,而是奶茶。 昔日,商鞅变法时,为了让庶民们多农耕,多多保存珍贵的粮食,秦国是有“禁酒令”的,严格限制秦人们私自酿酒、饮酒、售酒。 如今大秦统一之后,关外六国的人如海水般涌进秦地,燕人、赵人之中多游侠,都是好饮酒的。 大秦的“禁酒令”与百年前相比,已经松泛了不少。 边城的气候恶劣,天一寒,喝酒更是成了军官们为数不多的御寒方式。 在一众饮酒的军官之中,作为掌管三十万秦军的蒙大将军就显得清新脱俗了起来—— 亲近之人都知道蒙大将军不爱饮酒,唯爱喝蜜水、喝甜羊乳,自从夏秋之际,从帝都内传来了奶茶的制作方法后,蒙大将军更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整日抱着陶壶喝加了饴糖和蜂蜜的奶茶。 似乎是觉得让人知道自己这个嗜好有损自己的威严主将形象,蒙大将军很有分寸,他只在自己的营帐内偷偷摸摸地喝奶茶,只在自己的将军府内光明正大的喝奶茶。 因为隐藏的好,一时之间,三十万秦人士卒们也以为多次带领他们打退匈奴进攻的蒙大将军就是一个豪爽的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主儿呢! “大将军!” 副将一进入大厅就对着坐在坐席上喝奶茶的蒙大将军拱手行礼。 蒙恬闻声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得力助手后,也忙抬手笑着邀请道: “路竹来了,快坐,庖厨刚煮好的奶茶正热乎呢,你快来陪我满饮一杯。” 路竹听到这已经快变成大将军口头禅的招呼话,不禁无奈又好笑的在旁边的坐席坐下了。 蒙恬刚拎起案几上的陶壶,从碟子内翻起来一个干净的陶杯给副将倒了满满一杯香甜的奶茶,就看到副将从怀中取出来了一个厚厚的信封,表情认真地双手递给他道: “大将军,这是咸阳那边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奏书御批。” “八百里加急?” 蒙恬听到这个速度,不由有些惊讶。 路竹忙点了点头。 蒙恬的神情也跟着变得严肃了起来,赶忙拿过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用仆人拿来的小刀片将信口处的黑色漆泥挑开,抽出里面的一沓东西,就看到了陛下给自己奏书的朱批。 【蒙恬,朕安好,将那月氏王子以最快速度送达咸阳。】 【信封中的羊皮卷上绘的是边城塞外胡人的详细部落分布,密切收好。】 蒙恬看完这话,赶忙将羊皮卷给摊开,看到其上绘有的线条简直都惊呆了!陛下从哪里搞来了这般详尽的塞外舆图?! 坐在旁边的路竹看到自家大将军脸上变换的神情,不禁好奇地出声询问道: “大将军,难道是帝都内有大事发生了吗?” 蒙恬摇了摇头,将手中的东西重新卷起来塞进信封内,思忖片刻后,摩挲着手指看着自己副将蹙眉询问道: “路竹,那个胡人少年的伤现在养的如何了?” 第65章 朋油朋油 路竹想了想开口回答道: “大将军,军医今早给那个少年换药时,对卑职说,那个胡人少年腿上的伤现在已经不碍事了,不过他肩上的伤还有些严重,恐怕得再养些时日,等到再过几个月,开春、天气暖和之后才能彻底痊愈了。” 蒙恬抿唇点了点头,摸着下巴思量片刻出声道: “路竹,你亲自去找军医,让军医将伤药准备的充足些,速速安派五百个士卒亲自送那胡人少年到咸阳。” “去咸阳?”路竹一听这话,简直都有些懵了,反应过来后又担忧地蹙眉道: “大将军,此举是不是有些不妥,咱们现在还没有搞清楚那个少年究竟是不是月氏的王子,若是贸然将他送到咸阳,万一在都城那边出事了该怎么办呢?” 蒙恬抿了一口奶茶,摇头道: “无妨,这是陛下的意思,陛下想要见见他,再者不过是一个受伤的胡人少年罢了,眼下他独自一人落到我们秦人手中,该慌张的人是他,任他再凶狠,到了帝都内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再者”,蒙恬微微眯了眯眼,声音发冷,“开春后咱们就要将匈奴给赶出河套地区,远远地打跑了,月氏也好,匈奴也罢,早晚都会成为秦人的手下败将,若是那个胡人少年真的有什么猫腻,他到了咸阳之后,会死得很惨很惨的。” 路竹一听这话,明白陛下已经和自家将军商量好了,也不再说别的了,忙从坐席上站起来对着跪坐于坐席上的蒙恬拱手道: “大将军,卑职明白了,路竹这就去安排那个少年离开边城的事情。” “嗯。”蒙恬点了点头,目送着路竹匆匆离去后,他又放下手中的陶杯,忍不住再次将地图从信封内取出来,越看上面的精细线条越觉得精妙。 他也在塞外同胡人、匈奴们打过数次交道了,可是他手中的地图也没有陛下送来的这份地图详细。 蒙恬想起夏日里弟弟蒙毅随着长公子一块来边城巡视长城时,曾对着他说过,长公子夫妇俩生了一个得天所爱、被玄鸟选中的皇长孙。 [难道这幅详尽的塞外舆图和那个有圣孙之名的小安国君有关?] 蒙恬握着手中的羊皮卷地图暗自思索,同时对咸阳城内的真实情况更加好奇了。 …… 距离大将军府不远处的一座小院子中。 静静躺在床榻上思索的胡人少年忍不住紧紧拧起了长眉。 即便已经在这陌生的屋子内待了快一旬的时间了,他还是有些搞不清楚自己的状况,不明白他明明是冲着部落的方向跑的,为何会在半路被一群秦人给捡了回来。 虚岁十四的胡人少年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正当他心焦着究竟该如何从这秦人管辖的地盘上,重新逃到秦长城外面时,门外响起了一串脚步声,胡人少年心中一凛,赶忙用手捂着自己受伤的肩膀,从床上坐起,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弯刀,自然是摸了个空。 两扇黑漆漆的木门“吱呀”一声响,从外面被人给推开。 呼啸的寒风瞬间就卷着雪花飞了进来。 胡人少年捂紧肩膀上的伤口,看着从外面抬脚走进来的秦人,眼中充满了警惕,如同一只半大的草原野狼一般紧紧盯着朝他走近的黑衣秦人,用蹩脚的大秦雅言 蹙眉道: “秦银,泥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为何要扣留窝待在这里,窝是月氏的王子!是胡银部落的贵族!不是你们秦银!也不受泥萌的管辖!速速放窝离开!” 背着双手走进来的路竹一听到胡人少年这话,立刻摆手笑道: “胡人部落的小王子,请你莫要惊慌,我们秦人是最热情好客的,早晚都会同胡人部落交朋友的。” “你既然是月氏的小王子,在雪地中受伤被我们大秦陛下派到月氏教化胡人的使臣们给捡回来了,那就说明这是玄鸟给我们安排的相会啊!” “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胡人少年蹙着浓眉,艰难的消化完面前秦人说的话,没有吭声。 他心中真是无奈啊,若是没有受伤的话,没有在月氏部落周围被秦人截胡的话,他现在早就跑回部落内了! 瞧着胡人少年垂眸不语,脸上的神情也很是耐人寻味,路竹眼中的意味就变得更浓了。 装!再装! 这胡人少年纵使是伪装的再好,可是当他提及“月氏部落”时,眼中也全然没有对家的欣喜,从这点就说明了,这少年自从清醒后,说的话一直都是半真半假,从他的衣着打扮和谈吐上看,能瞧出来他确实是胡人部落内的贵族,与“月氏部落”确实有关,但也肯定不是“王子”那般简单。 路竹想了想,转头对着身后的军医低声耳语了几句,提着药箱的军医立刻上前朝着床榻的方向走去。 看到年过半百的秦人医者一到他面前就扒他的衣服,胡人少年简直都惊呆了,忙挣扎道: “泥萌这是想要做什么?不是说,窝是你们秦银的朋油吗?难道就是要扒朋油的衣服?” 发须斑白的秦人军医冷着一张脸,对着眼神狠厉的胡人少年淡声道: “你这王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每次检查你伤口时,让你自己脱衣服,你不脱,老夫忍不住上手了,你又死命挣扎,不是都说你们胡人开放的厉害吗?老夫一个老头子,难道还能轻薄你不成?” 听到这番话,胡人少年瞬间憋屈的松开了手,因为在部落内的经历,他万分排斥陌生人接近他的颈部和肩膀,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总会让他提心吊胆,生怕对方下一瞬就双手死死地掐着他的脖颈妄图想要活活掐死他! 第92章 不知道少年心中阴影的老军医在对方绷紧的神经之中,微微眯着有点儿老花的眼睛,从药箱中翻出一个陶瓶,往少年掀开的绷带下面撒了点褐色的药粉,随后又用干净的绷带将少年受伤的右肩给包扎好。 这个胡人少年真是运气好,身体的底子也好,寻常人若是在他受伤的位置上受了箭伤,又从奔跑的马背上跌落,就算没有活活冻死在雪地上,一条右臂也是要彻底废掉的,没想到这个胡人少年被使臣带回来后,只是用了点药粉,又灌了几碗药汤,不但很快就清醒了,这右肩上的伤口也没有发脓。 不愧是从小就顿顿奶水、大块肉喂养出来的好体格啊,老军医虽然很嫌弃塞外胡人野蛮不知礼数,但确实对这些长在马背上的胡人们的健壮体格非常佩服。 约莫一刻钟后,等老军医给胡人的少年伤口全部包扎好,又仔细检查了对方的腿伤,还给顺便把了一下脉,就将自己的药瓶子重新放回药箱里,对着路竹拱手道:“路副将,这个胡人少年的体格子很好,伤口恢复的也不错,能直接送走。” “送走?” 身体绷直,等待秦人医者为他换完药、包扎好之后,急急忙忙将自己扯开的皮毛冬袍给重新穿好的胡人少年立刻从床上坐起来,满眼期待地看着路竹出声询问道: “你们秦银总算是要放窝回塞外了?” 路竹笑眯眯道: “小王子,恭喜你猜对了一半。” “我们确实是要放你离开边城,不过不是送你西行,而是送你东行?” “朋油~泥这话是什么意思?” 胡人少年虽然生的体格子好,但毕竟周岁才十三,一听这模棱两可的话立刻就急了。 路竹仍旧背着双手笑呵呵地说道: “小王子,我们远在咸阳帝都的陛下想要见一见你。” “我奉大将军之命,立刻要将你送到咸阳。” “什么?泥萌要将窝送去见泥萌秦王?” 胡人少年听到这个意外的回答,惊得两个瞳孔都微微颤了颤。 路竹摇了摇头,满脸笑容地纠正道: “小王子,你在月氏部落想来不了解我们七雄这边的事情,去岁之时我们秦王就横扫六合,一统天下了,如今已经没有秦王这个称呼了,请你跟着我称‘皇帝陛下’!” “横扫六合,一统天下?” 听到这霸气满满的八个字,胡人少年的脸色都变了,微微颤抖的两个瞳孔更是剧烈颤抖了起来,连蹩脚的雅言这次都说得字正腔圆。 即便他对七雄的事情了解的有限,但是也知道在三段长城的后面,有七个诸侯国整日打来打去,打得要死要活的。 昔日赵国有个叫李牧的猛将还曾狠狠的教训过他族人所在的部落。 怎么突然之间长城后面的七个诸侯国就变成一个了呢? “横扫六合,一统天下。”胡人少年低声重复着这八个听着就让他莫名热血沸腾的字,忍不住在心中无声地感慨了一句:[长生天啊!] 认真观察着胡人少年脸上的表情变化,也不知道一个塞外的蛮夷少年听完他的话究竟是在激动个什么劲儿。 知道他们陛下姓什么吗?知道咸阳究竟在哪里吗?就在这儿莫名兴奋? 他直接对着门外的方向招了招手,立刻有四个高大威猛的秦人士卒冲了进来,在胡人少年惊的瞪大的眼睛中,路竹直接对着士卒们出声吩咐道: “你们将他抬起来,送到马车里,运回咸阳,若是他听话就让他自由的躺着,若是不听话,直接用帕子塞着嘴巴!双手双脚地捆起来送往帝都!” “诺!” 四个健壮的秦人士卒立刻在胡人少年惊得瞪大的眼睛之中,冲过去就不由分说的将长着满头微卷长发的胡人少年从床上抬了起来,没等胡人少年表露自己的意见,他就整个人被抬到屋外面的大雪地了! 感受到雪花飘到额头上的湿润,胡人少年简直都被气笑了! 蛮夷!究竟谁才是蛮夷啊!有这么对待“朋油~”的吗?! 第66章 一周岁礼 在无数声“朋油~”的呼唤声中,发现抬着他的秦人士卒们根本不愿意搭理他,挣扎不过的胡人少年最终只得放弃了抵抗,像是一条被冲上岸快要干涸了的鱼一样,瞪大着两个呆滞的眼睛,任由四个威猛高大的秦人士卒摆布,如同一根木头一样被打横塞上了马车。 路竹打量完胡人少年全程变换的表情后,也对着走到自己面前的领头士卒低声吩咐道: “这个少年的身份绝对不一般,你们送他去咸阳的途中要小心些,一定得注意他肩上的伤口,莫要让他折在途中了。” “诺!” 领头士卒对着路副将抱拳行了一礼,就忙转身带着五百士卒护送着马车朝着东边的方向驶去了。 站在小宅子门前的路竹背着双手,看着在漫天大雪之中,渐渐缩小成一个小黑点的马车也不由松了口气,脚步 匆匆地转身就回将军府向蒙大将军复命了。 …… 雪花纷纷。 一脸生无可恋被塞进马车内的胡人少年,缓了约莫两刻钟后,脸上的神情也慢慢变得警惕肃然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陷入了一种极其危险的境地中。 逃! 必须要逃! 他的真实身份绝对不能在秦地中曝光,否则自己肯定会被秦人给杀死的! 心中焦灼的胡人少年拧着眉头用手捂着自己右肩上的伤口,拖着还微微有些疼痛的伤腿,挣扎着从车厢中爬起来,背部倚靠着车厢壁伸手去摸车窗,他本是想要推开车窗往外看看,能不能有机会在夜晚之中跳窗逃跑的,没成想车窗竟然被人用木板给封死了! 少年这下是真的呆滞了!这些秦人们未免也太过狡猾了吧?!简直就像是防贼一样防着他! 窗户都封死了,他还怎么逃跑啊! 最后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胡人少年高高揪到嗓子眼的一颗心也瞬间沉入了谷底,他懊恼的伸手狠狠在车窗上拍了一巴掌,而后又冷汗涔涔的闭上眼睛,忐忑不安极了,只觉得自己的生命在被塞入这车厢中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进入了倒计时。 丝毫不知道自己的一个见人诏令就将一个受伤的胡人少年快要吓个半死的始皇正心情极好的在咸阳为乖孙准备盛大的周岁礼。 月底的咸阳仍旧如月初时一样,阴沉沉的天空之上纷纷扬扬地飘着鹅毛大雪。 巍峨高耸的黑压压咸阳宫宫殿群到处都是白皑皑的积雪。 在一片寂寥的白色之中,章台宫内外却挂上了许多根黑红两色的绸带,在绸带的点缀下原本肃穆的皇帝寝宫也增添了许多喜庆的色彩。 今日是皇长孙满周岁的日子。 十九年前,皇长子周岁时,周岁礼都没有设在章台宫里,而如今皇长孙周岁宴的前三天,陛下就让宫人们开始在章台宫中布置了。 真真可谓是圣宠浓厚了! 月底前来宫中观礼的文武百官们也都是喜气洋洋的。 毕竟与只被“老秦贵族”认同的皇长子不同,年仅一周岁的皇长孙可是实打实靠着自己高贵正统的出身与重大卓越的功劳而被“老秦贵族”和“新兴贵族”们全体视作大秦帝国第三代继承人的! 可是,当脸上笑容满面的臣子们,在吉时那刻,瞧见头戴通天冠、身着玄衣纁裳的皇帝陛下抱着头戴黑色虎头帽、脖挂金项圈、身穿黑色小衣裳、脚蹬虎头靴的皇长孙从内殿之中缓步走出来时,看清皇长孙怀中所抱的物什,霎时间,整个大殿像是瞬间被按上了暂停键,满殿所有人都齐齐惊呆了! 只见一个方方正正、绿莹莹的美玉被一个咧嘴笑的周岁小娃娃搂在怀里。 要命的是——那块美玉不是别的东西,恰恰就是去岁天下一统之后,陛下下令,让廷尉李斯亲自负责用和氏璧雕琢而成的“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正面雕刻着的八个大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更是由皇帝陛下口授,李斯亲自书写的,具有极其不一般的重大意义! 这么贵重的东西现在竟然像个玩具一样被笑容明媚的皇长孙给直接抱在怀里,大咧咧的拿了出来。 玄鸟在上!这是他们不掏秦半两就能看的刺激场面吗? 这一刻,满朝文武,无论是老秦贵族还是从关外来的新兴贵族们全都淡定不了了! 明明月初时,皇帝陛下还口口声声说皇长孙年龄幼小,尚且不议太孙之事,可是到月底时,陛下竟然把传国玉玺这种独一无二的珍宝都让皇长孙当成玩具一样抱了! 这么贵重的东西皇长孙抱的明白,但是长公子看的明白吗? 长公子都二十岁了,怕是碰都没碰过一次吧?! 心中震撼不已的群臣们在这一刻全都暗戳戳地默契望向了站在群臣之中的长公子。 扶苏也愣愣的看着自己胖儿子怀中所抱的美玉,心情复杂极了,是的,这玉玺是和氏璧时他都没有机会碰,去岁直接飞升成传国玉玺了,他更是只有看的资格了。 第93章 父皇,父皇这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一向头铁的扶苏此时在心中也开始有些迷茫了。 雕花木窗外大雪纷飞,雕花木窗内人心纷乱。 待一场盛大的周岁典礼彻底结束后,皇长孙的“储君”地位直接水涨船高在文武百官的心目中变得更加“显形”了,相应的也让长公子的“储君”身份变得更加“隐形”了。 白日里在宫中笑了快一天的缨小胖墩儿,天色擦黑,被亲爹抱回府里后,脸上的灿烂笑容还是没有散去。 心情极好的小家伙在雪夜中查看着自己的任务栏,发现周岁礼结束后,蔡泽、尉缭、章邯、淳于越、冯去疾的攻略任务条也直接变成“百分百”了,虽然扣扣搜搜的傻瓜系统只给他了“零点五个盲盒币”,但是秦缨还是很高兴! 照例在临睡前浏览了一遍自己的任务栏,小胖墩儿正想要关闭系统页面,闭眼睡觉。 脑海中就突然响起了系统的机械电子音—— 【恭喜宿主!宿主实在是闷声做大事的优秀典范啊!】 【经系统检测,宿主竟然能够如此睿智!坐镇咸阳,也能操纵千里外的事情,为自己的大业添砖加瓦,一举超越了百分之99.99的其他系统宿主!实在是太有实力了!】 “嗯???” 听着半成品系统莫名开始发癫的话,秦缨不由困惑的眨了眨眼睛,满脑袋雾水。 紧跟着他就听到脑海中没有感情的机械电子音都人性化地带上了一丝惊奇的意味—— 【十一岁的宿主不仅通过操纵“控书令”的事情,直接让汉高祖刘邦的后院失火,还把汉高祖的家给偷了!】 【深受打击的汉高祖只能在沛县的小寡妇之家里夜夜买醉,使得他已经无力再在三年之后举旗造反了!恭喜宿主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大秦帝国的国运变得更加长了!】 听到这段话,秦缨简直都惊呆了。 不是?他也没做什么事情啊!怎么把两千多里地外的老刘给偷家了? 不等秦缨想通半成品系统这话是什么意思,紧跟着他就又听到系统在脑海中激情澎湃地播报道: 【能干的宿主不仅记挂着汉高祖的家,还记挂着匈奴单于的家!】 【经本系统检测,宿主在十一岁生辰这天,还派人去秦长城附近的边城内把未来第一次统一北方游牧部落的冒顿单于给华丽丽的绑架了!直接绝了未来冒顿单于围困汉高祖、戏弄吕后事情的发生!让冒顿单于心思不属,吓得都快要晕过去了!再度拉长了大秦帝国的国运!】 【不得不夸,宿主秦缨实在是太有实力了!请能干的宿主再接再励!再创辉煌!】 【over!】 【砰!烟花绽放jpg】 看着悬空光幕上如同过大年般喜庆漂亮的烟花绽放图,再听完了脑海中系统播报时喜气洋洋的机械电子音,秦缨很懵,非常的懵。 小胖墩儿忍不住抬起小手挠了挠自己毛茸茸的黑黝黝胎发,明明系统说的每个字他都认识,但是连起来他就听不懂了。 嗯…… 他让刘邦后院失火?他把老刘的家给偷了?他还让老刘夜夜在沛县小寡妇的家里买醉 惹!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不仅听不懂老刘家的事情,匈奴家的事情他就更不懂了,他什么时候派人去匈奴家打劫了,还把冒顿给绑架了 这……系统说的详细点儿,难道会数据流发烫 紊乱吗?! 半成品傻瓜系统,现在竟然连简单的播报都说不明白了!差评! 想了半天都没有搞懂这些话语意思的秦缨直接关掉系统页面,张开小嘴打了个哈欠,就卷着自己的小被子,呼呼大睡了。 深深夜色之中。 刚刚在今日于咸阳城中找好宅院租赁下来的吕泽、吕释之、吕雉兄妹三人也激动又疲惫的睡了过去。 同兄妹三人一样激动与疲惫的还有刚刚从三川郡赶来,作为荀子的关门弟子,被师兄李斯热情招呼进府内落脚的汉朝名臣——张苍。 在城门落锁前,顺利潜伏进咸阳城的章淮也站在纷飞的大雪之中,目光暗沉沉的盯着咸阳宫的方向。 同章淮心情一样急切、焦虑又隐含忐忑的,还有由西往东,顶着大雪,艰难地在官道上整整颠簸了十天,如同一条咸鱼般,灰头土脸、表情呆滞地被高大威猛的秦人士卒给匆匆抬着送进咸阳驿站的胡人少年。 滚圆的雪珠子混在纷飞的雪花中,被凛冽的寒风卷着噼里啪啦的拍打着窗户,寒风呼啸的一整夜内,除了躺在紫檀木小床上、攥着两个小拳头、闭着凤目、香甜熟睡的小奶娃外,风雪之中,有许许多多的人因为白日里受到的大刺激都没有睡着,也有数不清的人在这夜色深沉又浓郁的一夜内,原本既定的命运如一匹奔腾的脱缰野马一样彻底跑偏! 第67章 这太好啦 翌日,清晨。 纷飞的鹅毛大雪停止了,空气新鲜又凛冽,几只胖乎乎的棕黄色小麻雀站在满是积雪的檐角上叽叽喳喳的欢快鸣叫,一旁黑色的屋檐之下挂着一排排长长的透明冰溜子。 为了安全考虑,长公子府的仆人们正高高举着细长的竹竿,动作轻巧的挨个敲打着冰溜子。 暖意融融的房间之中,躺在紫檀木小床上闭眼熟睡的秦缨听到窗外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由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手脚并用地耷拉着毛茸茸的小脑袋爬了起来。 一直候在房间内的秋乳母看到小皇孙睡醒了,也忙动作轻柔的隔着木栏杆将小家伙抱起来,带去净房内收拾干净,又换上一个新的尿不湿后,才将其重新抱回放入了小床中,留给小家伙慢慢醒神的时间。 刚刚睁开眼的缨小胖墩儿的意识还不是很清醒,小家伙用小手揉了揉凤目,习惯性的打开系统页面完成了今日份的签到,打着哈欠,准备关掉页面时,就看到了昨晚临睡前更新的系统日志。 日志上一行行方块墨字恰好就是昨天夜里系统在他脑海中播报的奇奇怪怪内容。 秦缨见状忍不住蹙着小眉头从头开始认真阅读起了日志上的内容,满脑袋的瞌睡虫也全都被赶跑了。 昨晚他没有听懂这些电子音,可是今早再看时,及擅长做阅读理解的小胖墩儿就眼尖的从日志上抓到了几处关键词。 盯着光幕上的文字内容,小家伙边看边琢磨,最后不禁抬起小手摸着自己肉乎乎的小下巴思索了起来。 [傻瓜系统的视角一直都是聚焦在十年后,系统说我坐镇咸阳,能操纵千里之外的事情,不仅通过实施控书令让远在沛县的汉高祖的后院失火了,还让人把冒顿单于从边城处给绑架了。] [嗯……现在已经是秦始皇二十七年了,大父刚过完四十周岁的生辰,大父比刘邦大了三岁,比冒顿大了二十多岁,不出意外的话,刘邦现在应该也有三十七岁了,冒顿还是一个很青涩的少年。] [“刘邦后院失火”,这话应该是说明刘邦的内宅出大问题了,三十七岁的刘邦,三十七岁的刘邦,控书令……] 睡眠充足,头脑也已经彻底清醒的小胖墩儿此刻边回忆史书上的内容,边思索现状,小脑筋转动的飞快,电光火石之间,他联想起深秋控书令放榜时,那个曾被人谈论过一嘴的新闻——“一百名治典郎的头名是一个来自齐地的少女。” [齐地?!] 秦缨眼皮子一跳,忙用意识将系统空间内的《史记》调出来直接在光幕上翻看着电子版的内容,瞧见书上明确记载吕后的祖籍乃是“齐地砀郡单父县”,小胖墩儿瞬间惊得瞪大了凤目! 难道治典郎的头名是吕后?! 真的假的?! 从未注意过吕后祖籍的秦缨也是刚知道吕后竟然是齐人!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站在一旁忙活的乳母奶声奶气地开口询问道: “秋,乳母,你,寄道,去岁,治典,郎,的头名,叫,什么,名字,吗?” 正在给小皇孙精心挑选衣裳的秋乳母一听到坐在小床内的小公子对她一大清早开口询问出来的问题,也不由有些懵了。 虽然去岁深秋时,治典郎的名单刚刚放出来时,因为头名是个年轻女子的事情曾确确实实引的咸阳城中的贵族、庶民们都将目光短暂的集中在了这件大新闻上面。 不过与庶民们热烈讨论相比,贵族们的反应就相对平淡很多了,咸阳上层的贵族们更多的是将这件事情仅仅当成一个微微有些稀奇的新闻,稍稍关注了一下,就很快的撇到一旁不去想了。 毕竟住在咸阳王城、西南小城中的贵族们身份都太过高贵了,对于他们这个阶层而言,在百忙之中抽空去关注一眼治典郎这个小吏录取名单已经算是不得了了,至于小吏名单都有谁,考取前三名的人究竟是姓甚名谁,这些根本就是不用去记的不起眼基层小人物。 是以,直到现在秦缨也没有去看过具体的录取名单。 瞧见小皇孙满脸关注的模样,秋乳母也不得不停下手上的动作,蹙眉认真想了好一会儿后,才对着满眼好奇的小皇孙开口回答道: 第94章 “小殿下,秋其实也没有过多关注过治典郎的录取名单,不过曾听人提过一嘴,好像是说去岁治典郎的头名是个刚及笄没两年的年轻小姑娘,名字叫什么,奴给忘了,但姓好像是‘吕’。” “姓吕?” 秦缨凤目一亮,下意识就伸出两只小手扒着木栏杆,对着秋乳母声音有些急切的又重复问了一句。 秋乳母这次肯定的点了点头: “对,小殿下确实是姓‘吕’,因为这个头名是和之前的吕相一个姓的,当时那名单刚公布出来时,还有人猜测头名小姑娘会不会和昔日文信侯的家族有关系,但一看小姑娘的祖籍是齐地,而非卫地,是靠着自己的实力真真正正考的头名,就也作罢了。” “原来,如此!” 听完秋乳母这更加细致的补充,秦缨直接高兴的双眼亮如繁星! [哈哈哈哈!对上啦!] 这下他算是明白系统说的“他让刘邦后院失火,还把他家给偷了”是什么意思了! 刘邦与吕雉能结缘绑在一起,本来就是靠着吕雉的父亲吕公亲自定下的一桩门不当、户不对、年龄也很不般配的老夫少妻的不美满婚事! 虽然他承认老刘的能力和运气确实都是一顶一的,但是若没有吕雉这个女强人在刘邦后面帮他稳定大后方,没有吕家人的前期支持,老刘也不会创业那般容易! 吕后和刘邦这对夫妻本来就是利益结合体,双强组合,没有谁强谁弱这一说,可谓说汉朝后来能有四百多年的国祚是靠这夫妻俩一起努力奠基的。 若没有吕后的话,刘邦驾崩后,在匈奴的威胁之下,老刘家的子孙们能不能守住家业那就很不好说了! 吕后!吕后!华夏历史上的传奇女性啊!不仅是真正意义上的“华夏第一位实权皇后”!还是唯一有“本纪”的皇后! 虽无皇帝之名,但有皇帝之实,如果让秦缨来排序的话,他觉得继承大父遗产的“老刘”应为“秦三世”,而吕后可以称为“秦四世”,毕竟汉承秦制,夫妻俩都是大父“大 一统思想”的实践维护者。 这位能在一众男人之中杀出重围,考取治典郎的头名,秦缨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命运线肯定是已经进展到吕公一家刚刚因为避难搬到沛县后,吕公在乔迁宴上对刘邦这个“面相不凡”的大龄混混男青年“一见倾心”,非得要将自己的女儿吕雉嫁给刘邦,而吕雉那性子肯定不愿意啊! 若没得选的话也就罢了,可是今生在他的插手之下,刚好有轰轰烈烈的“控书令”从上到下的展开了,待选拔治典郎的事情传到沛县后,性子强硬的吕雉为了逃婚,肯定会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拼命努力逃避婚事,最终也被玄鸟眷顾,考上了治典郎的头名!逆风翻盘,自己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这简直是—— 太棒了啦! 推理完一切的秦缨,一双漂亮丹凤眼亮的洒满了小星星,都快要憋不住笑出声了。 刘邦该啊!真是该! 谁让这个老流氓不仅婚前就和小寡妇有了一个私生子,娶了吕雉这个漂亮年轻的富家姑娘也没有对人家多么珍惜,后来翻身得势了,左拥右抱不够为了偏宠的小老婆和小儿子,还想要废了刘盈这个太子! 吕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嫁到老刘家后,辛辛苦苦地开枝散叶,孝顺公婆,一个好好的富家姑娘都搓磨成什么样子了!最后竟然还那般欺负人家! 生了一个拎不清的软蛋儿子也没有靠住,险些女儿都被送去和亲了,这般被人糟践心血,吕后最终能牢牢地稳住自己的皇后之位,不是靠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也不是靠着刘邦还有那一丝丝对发妻的良心,全靠吕后自己争气!自己给自己当靠山!不过吕后娘家的结局,以及吕后最终身陨后也不得安宁的凄凉结局,倒也很让人唏嘘不已。 秦缨捋了捋思绪,将一些唏嘘感叹的情绪压下,脸上还是挂上了大大的灿烂笑容。 啊! 这个大翻盘的结果实在是太好了! 一想到兴许等开春后,他就能亲眼在宫里见到年轻时候的吕后了,缨小胖墩儿此时的激动心情就只比半岁时初次在章台宫内看到大父的激动少了那么三成! 大父!皇帝中的皇帝! 吕后!皇后中的皇后! 这俩人才是正儿八经的华夏“始皇帝”,与华夏“第一位皇后”啊! 花心又渣渣的老混混还是在小寡妇家里“夜夜买醉”吧! 吕后能跑来咸阳为大父办差,可比嫁给老流氓幸福多了,最后也不用落得个一地鸡毛的凄凉下场。 心中喜悦的小胖墩儿正在欢快的咧嘴笑时,就看到自己母亲笑吟吟地走进来了。 “阿母,阿母!” 一看到母亲,秦缨立刻高兴的用小手扒着木栏杆站了起来。 一大清早看到儿子可爱的笑容,王灵的心情也变得非常美妙。 她几步走到小床前,俯身将沉甸甸的宝贝儿子抱了起来,母子俩坐到软塌上笑着亲香了一番。 秦缨才仰着小脑袋凤目亮晶晶地对着母亲开口询问道: “阿母,父,阿父,去哪里,了” 难得听到胖儿子关心一下他不熟的亲爹,王灵心中还是有些欣慰的,低头笑着回答道: “缨,你阿父去驿站了。” “驿站” 秦缨听到这个出人意料的答案,忍不住疑惑的眨了眨眼睛,一大清早的,他亲爹跑到驿站干什么 王灵看着小家伙懵逼的神情,脸上的笑容就变得更加灿烂了,搂着小胖墩儿温声解释道: “缨,阿母听说,昨晚宵禁前,有一位月氏部落的王子冒着大雪一路从边城那里被蒙大将军派的士卒护送到了咸阳,两刻多钟前,宫中来人传你大父的话。” “你大父让你父亲今早不用去宫中参加朝会了,去驿站看看那个胡人王子,等到朝会结束后把他带到章台宫里拜见你大父。” “月氏,王子” 秦缨听到母亲这解释,有些不敢置信的惊得瞪大了眼睛,直接用小手扶着母亲的肩膀,从软塌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第68章 匈奴太子 王灵虽然不知道小家伙为什么听到“胡人王子”的话反应会这般大,还是笑着点头道: “对,缨,宫中派人来传话时确实说的是月氏部落的王子。” “是,这样,啊!” 秦缨蹙眉点了点小脑袋,片刻后,直接将右手握成小拳头重重的砸在了左手心中。 明白了! 他这下子是把系统日志中后半截话也给彻底搞明白了! 呵—— [什么月氏王子!明明就是套了一层虚假马甲的匈奴落魄太子啊!] [冒顿!] [冒顿!]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小,事情的发展也太过奇妙了!在他说服大父派儒家臣子担任使者去塞外出使时,也没想到这个蝴蝶翅膀的轻轻一扇动,竟然直接把还是少年的冒顿都从大草原上扇飞到了咸阳啊! 一想到史书上记载的这个猛男所做的一系列事情,秦缨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猛男确实可以有个“草原秦始皇”的称呼,如果不是大父比冒顿早生了二十多年,若是七雄统一的时间落在了冒顿统一游牧部落的后面,那七雄的未来就不能细想了。 嘶!这可是个欺负老刘,戏弄吕后,还逼着汉朝公主和亲的狠人啊!后来草原部落能强大起来,和中原王朝打得你死我活,冒顿这个匈奴帝国的奠基人也功不可没。 小胖墩儿边想边忍不住微微眯了眯丹凤眼,不行! 倘若没找到冒顿也就罢了!既然少年冒顿现在已经阴差阳错地撞到他大父跟前了,那他就别想跑了! 细细思量一番后,小胖墩儿眼中闪过一抹异彩,立刻对着自己母亲奶声奶气地咧嘴笑道: “阿母,阿母,送我去,大父,那里。” “我,也要见那月氏,的王子。” “你也要见?” 王灵听到儿子的话,不禁有些惊讶。 秦缨忙像是小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还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将毛茸茸的小脑袋凑到母亲耳边小声说道: “阿母,缨,昨晚又在,梦中,与,玄鸟,相会,了。” 听到这熟悉的都快成暗号的话,王灵脸上瞬间滑过一抹了然,明白这是玄鸟临凡又有新的指示了,直接抱着儿子从软塌上站起来,低头笑着道: “行,缨,阿母知道了,我们先去餐厅内用早膳,等到朝会快结束时,阿母带你去宫里。” “嗯嗯。” 秦缨甜甜笑着穿好衣服,被母亲抱着一块去用早膳。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 王灵将自己和儿子收拾齐整,母子俩就乘着马车去宫里了。 与此同时,身披黑色大氅的扶苏也看着几个黑衣士卒在驿站之中将有些狼狈的胡人少年收拾齐整,直接令士卒将其用担架抬着送到了马车内。 第95章 再度被秦人塞进马车中的胡人少年心中俨然变得非常绝望了! 他着实是没想到,秦人的速度竟然如此快! 他昨晚刚刚住进秦人的驿站里,今天一大早那个秦始皇就派人来接他入宫了! 感受着身下的马车开始缓缓行驶了,紧攥双拳的卷发少年紧张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等到王灵带着儿子入宫后,动作熟练的将胖儿子交给蒙毅,就与小家伙挥手告别,直接转身去后宫中看望自己婆婆了。 蒙毅抱着这般早入宫的小皇孙,也不由有些好笑地低声道: “小殿下,您今日来宫里的时间实在是太早了,陛下的朝会还没结束呢。” “没,关系,我,去,内殿,等!” “毅,今日,有好戏,看!” “好戏” 听到小殿下这没头没尾的话,蒙毅略微显得有些懵,不过秦缨只是咧嘴笑了笑,并未点明。 辰时三刻,朝会刚刚结束。 已经带着胡人少年入宫待了一刻多钟的扶苏,就随即指挥着士卒抬着担架往章台宫去了。 没想到,他一走入内殿,不仅看到了自己高坐于上首漆案旁的父皇,还看到了坐在父皇身旁的胖儿子。 瞧着小家伙凤眼亮晶晶、满脸期待的模样,扶苏不由挑了挑眉,虽然他想不通为何小胖墩儿会在这儿,但还是忙对着自己父皇恭敬地俯身行礼道: “儿臣拜见父皇。” “那个胡人少年带过来了吗?” 始皇垂眸看着下方的长子,淡声询问了一句。 “父皇,人已经被儿臣带进外殿等着了,不过那个胡人少年肩上和腿上都有伤,现在还不能站立,只能躺在担架上被人抬着行动。” 始皇点了点头: “行,朕知道了,你让人把他抬进来吧。” “诺!” 扶苏立刻起身,匆匆去外面喊人。 听到屏风处传来加重的脚步声,与大父紧挨着坐在一起的秦缨也忍不住探着小脑袋往内殿门口的方向瞅了瞅。 下一瞬,两个高大威猛 的黑衣士卒就抬着一个担架缓步走了进来。 待士卒小心翼翼地将担架放到木地板上后,一个身穿皮毛制作的胡服,长着满头微卷的黑色长发,高鼻、深目、肤色略黑的俊朗少年就大咧咧的显现在了上首的皇家爷孙俩面前。 看到少年头顶之上微微有些湿润的发际线,以及隐隐发白的脸色,始皇的目光不禁深了深。 这少年是在害怕!他在怕什么呢? 坐在始皇旁边的小胖墩儿也不由将眼睛瞪的大大的,像是看什么稀罕景致一样,仔细地打量着下方标准胡人长相的高大少年,心中暗忖道:[原来少年时期的冒顿竟然长这样啊!] 秦缨正在心中啧啧感叹,就瞧见躺在担架上的受伤少年捂着右肩上的伤挣扎着从担架上坐了起来,随后就将自己右手放在左胸的位置,目光沉静地对着自己大父微微俯身,用蹩脚的大秦雅言说道: “尊贵的秦始皇陛下,窝是来自秦长城外月氏部落的王子,很荣幸能见到您。” 听到这开场就是大谎话,秦缨不由往上挑了挑小眉头,立刻侧头用婴语对自己身旁的大父咿呀道: “咿呀啊……”(大父,别信他!玄鸟昨晚对孙儿说,他不是月氏部落的王子,而是月氏的质子!) “王子”与“质子”虽然仅仅有一字之差,却相差甚远啊! 听到乖孙的话,始皇看坐在下首的胡人少年,目光都变得更加深了。 胡人少年看着他刚做完自我介绍,紧跟着上面那个胖乎乎的小奶娃就侧头对着秦始皇含糊不清地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忍不住微微抿了抿唇。 虽然他听不懂那坐在上首的小奶娃究竟是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身份,但他敏感的觉察出来,那个小孩儿给他的感觉很危险!像是轻轻松松瞥了一眼就把他给看透了一样。 心中有鬼的胡人少年忍不住将右手往左胸上按了按,接着用一种非常真诚的语气,看着跪坐于上首的高大俊美、又十分威严的陌生男人,满脸认真地说道: “窝叫顿冒,不幸在部落外受伤,很感激秦始皇陛下的臣子在雪地之中对窝的救助!” “咿呀……”(大父,他叫冒顿!) “顿冒在路上听闻了,秦始皇陛下您横扫六合、一统天下的伟业后,一直都非常崇敬您,对您创下的丰功伟绩也很是敬佩!您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君主!” “秦始皇陛下,窝在边城听救助我的秦臣们不止一次地说,在您的英明带领之下,在不久的将来,月氏部落将会是大秦忠诚的好朋油~” “作为朋油~窝们有共同的敌人——匈奴!虽然不知道秦始皇陛下,您为何要让人将窝抓来咸阳,但是您真的抓错人了!窝是你们的好朋油~” “如果您能放窝离开,顿冒愿意代表月氏部落,为您献上最诚挚的谢意!回家后还会说服父亲,帮您一道对付匈奴!请您再派些人重新将窝送回塞外吧!窝的家人肯定都正惦记着窝,若是窝的父亲知道您的大恩大德了,肯定会非常感激您的!” “哎咿呀……” 听到冒顿这睁眼就说出来的一串串瞎话,缨小胖墩儿都快要笑出声了,立刻用小手捂着自己的小嘴,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转,就像个给陛下进谗言的“小反派”一样,用小胖手指着下面的胡人少年,摇晃着自己脑袋上的虎头帽,用小奶音对自己大父咿咿呀呀道: “啊咿呀……”(大父,他太不老实了!嘴里竟然没有一句实话!大白天的贼喊抓贼!他就是匈奴人,不仅是匈奴,他还是匈奴单于派去月氏部落当质子的落魄太子!他的家里人才不会惦记他的,他和他亲爹的关系可坏了!玄鸟说等再过十几年,他还会亲自杀他亲爹,杀他亲爹的小妾!杀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们!大父一定不要放过他!快抓他!我们抓的就是他!) [落魄太子!邻居质子!未来还要杀父、杀弟!] 嗯……这个人生经历始皇莫名觉得有那么几分相似性。 听完孙儿的小奶音,皇帝陛下也忍不住将一双狭长的凤目微微眯了眯,看来,这个满口谎话的匈奴少年又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啊! 在胡人少年惊骇的目光之下,瞪大眼睛的他就看到坐在上首的秦始皇一脸冷漠如同一头可怕的猛虎盯着自己的猎物一样,恍如看死人一般微微眯眼看着自己,语气淡漠,但声音却很朗润,一字一句对他缓慢说道: “你不是月氏的王子,你是月氏的质子。” 胡人少年:“!!!” “你说你叫‘顿冒’,可是据朕所知,你明明叫‘冒顿’。” 胡人少年:“!!!” “呵——你还说你是大秦的好朋友,与大秦一样有共同的匈奴敌人。” 始皇嗤笑一声,目光冷凝,音调也变得渐渐高了起来: “冒顿,你真是太过高看你们匈奴人的实力了,也太过小看秦人的战斗力了!难道你这个被送出去做质子的落魄匈奴太子真以为朕派三十万秦军驻守边塞是给匈奴望风用的吗?!” “朕今日可以直白的告诉你,朕之前能容忍匈奴南下侵占我大秦的河套地区,那是因为朕忙着处理内部的战事,没能腾出手料理你们!” “如今七雄合一,大秦一统内部已无战事,你——一个被自己父亲厌弃,派往月氏为质的落魄太子,根本没资格对朕说,匈奴是大秦的敌人!” “你们只是朕没来得及腾出手收拾的蛮夷罢了,呵——一小撮连礼义廉耻都不懂为何物的小小蛮夷竟然妄图想要做大秦的敌手,朕明确告诉你,你们匈奴现在还不够资格!” “轰——” 宛如雪天之中炎炎火山喷发,看着跪坐于上方漆案旁的高大男人如同鹰隼般的犀利凤目,听着他语调虽然平静但是却极具压迫力的话,一见面就被戳破真实身份的冒顿,不仅眼睛内部惊得瞳孔地震,脸色更是瞬间变得惨白一片。 他! 秦始皇!怎么会如此恐怖?! 他明明隐藏的很好,连边城的那些与他相处了好几天的秦人戍边士卒和士官们都没有看破他的匈奴身份,这个一直住在咸阳的秦始皇究竟是如何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还能一语道破的?! 不仅冒顿惊得四肢百骸都冒冷汗了,连站在一旁旁观了全程的扶苏听到父皇直接戳破胡人少年的谎言,喊破胡人少年的真实身份后,也惊得立刻低头看向坐在木地板上,脸色煞白的冒顿。 这个受伤的胡人少年竟然是匈奴的太子??? 匈奴的太子被派去月氏部落内做质子,而后因为受伤,在部落外面被秦国使臣捡起来,送到边城,又兜兜转转地来了咸阳。 这,这……这听着未免也太过匪夷所思了吧?! 第69章 潮湿童年 瞧着坐在下方的匈奴少年,冷汗涔涔、脸色惨白,完全一副受惊过度而彻底慌了神的模样。 第96章 纵使这人未来手段再过狠辣,能够眼睛眨也不眨地杀父、杀庶母、杀自己的亲弟弟,此时他也只不过是一个虚岁十四、独自一人被押送到咸阳,连雅言都说不流畅的异族少年。 兴许是因为相似的命运,始皇在看到冒顿的第一眼就能清楚地感知到这个少年身体内蕴含的强大能量,那是一种与他体内能量分外相似的气场。 即便他们二人中间足足差了一代人,还分属不同的阵营,同样早早被父亲抛弃,在敌对之地有痛苦质子经历的皇帝陛下还是能够与眼前这个受伤的匈奴少年深深共情的。 始皇微微蹙了下长眉,视线下移,看着有些无措的匈奴少年,声音变得温和了些,缓声道: “冒顿,你不用太过紧张,朕既然让人大老远的冒雪将你从边城运到了咸阳,就不会轻易杀了你。” “兴许你只听说了朕创下的政绩,还 并不了解朕以往的经历。” 听到秦始皇这明显放的温和了许多的态度,冒顿也不由抿了抿唇,佯装镇定地双目直视着上首身着黑袍的高大秦皇。 坐在一旁的秦缨同自己亲爹一样,一会儿仰头看看大父,一会低头瞧瞧冒顿。 始皇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中,声音平静地低语道: “冒顿,你或许还不知道,朕虽然是秦人,但朕的母亲却是与秦有宿怨的赵人。” “四十年前,朕刚出生时秦赵两国刚刚结束了极为惨烈的长平之战。” “在这场战役之中,秦将白起歼灭了四十五万赵军,同时秦国也付出了三十万兵力的代价,就是在这个混乱的战争背景之下,朕在赵国都城出生了。” “一出生就背负着全体赵人的满腔恨意,等到朕长到快满两岁时,秦赵又爆发了邯郸之战,朕的曾大父秦昭襄王想要一举攻破赵国都城,覆灭赵国,朕的父亲在邯郸听到消息后,担心战争爆发后,愤怒的赵王会杀死他,故而在一个雪夜之中同一个门客用六百金贿|赂了邯郸的守门士卒,独自抛下了朕和朕的母亲,偷偷逃离了邯郸。” “待到事情暴露之后,恼羞成怒的赵孝成王立刻派人将朕和朕的母亲关押入了邯郸的囹圄,遭受到了诸多非人的待遇。” “两岁那年,被父亲毫不犹豫地私自抛弃后,朕柔弱漂亮的母亲一直护着朕,我们娘俩在邯郸苦熬了两千多个日日夜夜,一直熬到朕长到九岁,秦昭襄王薨逝,才得以归秦。” 听到这话,冒顿不由诧异的张了张口,着实是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十分威严强大的始皇帝竟然会有这般艰辛的童年。 秦缨也不由抿了抿小嘴,即便大父的语气很平淡,仿佛是在讲别人的事情一样,他还是从大父口中听出了几分落寞。 想来九岁之前被亲生父亲临战抛弃,独自与柔弱母亲在邯郸苦熬的经历,即便是艰难地熬过去了,这不幸的童年还是成为了自己大父记忆中一生的潮湿。 说句大不孝的话,他的曾大父活该英年早逝啊!纵使是自己曾大母后来在男女之事上再不堪,但是一个卑微小商贾出身,做过舞妓的漂亮柔弱的女子在曾大父这个正儿八经的质子偷偷逃跑后,能在邯郸将大父从二岁护着拉扯到九岁,单靠这段经历,就已经比自己曾大父这个危机时刻,抛妻弃子的不负责男人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了! 站在冒顿旁边的扶苏听着自己父皇这诉说,也不禁微微蜷了蜷修长的手指,难得垂眸反省了起来,与父皇相比,他仿佛是泡在蜜罐中长到了二十岁,在胖儿子的对比下,他似乎有的时候确实不够孝顺。 “等朕和朕的母亲归秦后,因为朝堂后宫中诸多复杂的势力掺和,我们母子俩在咸阳的生活也过得并不算如意。” “朕的嫡大母是楚国贵女,朕的亲生大母是韩王室的公主,朕的异母弟弟曾指着朕的鼻子破口大骂,让朕带着朕出身卑微的母亲滚回邯郸,还说朕不配留在咸阳与他争夺父亲的宠爱,也不配与他争夺王储的位置,甚至朕的亲生大母都想要在暗地里里把朕给害了,扶持朕的弟弟当秦国王储。” 冒顿听到这儿,泛白的脸色微微变得红了些,双手无意识攥紧,连眼中也划过一抹浓浓的戾气。 始皇见状继续幽幽道: “后来,朕的父王三十五岁就英年早逝了,朕十三岁即位做了秦王,二十岁的加冠礼被延迟到二十二岁,在这期间想要压倒、绊倒、架空、杀掉朕的人明里暗里不计其数,可是朕不骄不躁,蛰伏多年,等到终于掌握大权,亲政后,用雷霆手段立刻将欺负过朕与朕母亲的所有人,无一例外都给杀死了!” “朕平生最恨被人背叛,也最恨遭人蒙骗!” “冒顿,朕明白的告诉你,朕知道你所有的底细,还知道你未来会杀父、杀弟!你若是识相的话就快些对朕讲明白你的事情,否则,你就别怪朕不客气了!” 听到“杀父、杀弟”四个字,冒顿刚刚恢复血色的脸,再度变得惨白一片,两个瞳孔都剧烈颤抖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盯着上方高大俊美的青壮男人,心中只剩下了浓浓的惧怕与困惑! 他实在是不明白,这个一直待在咸阳的秦始皇究竟是何方神圣?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就罢了,怎么还能猜到他心中不为人知的晦暗! 是的,他确实是有“杀父、杀弟”的想法,这是他藏在内心深处最浓郁的一团黑暗,连他早逝的母亲都不得而知,这离了这般远的大秦皇帝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心中剧震的冒顿忍不住闭眼抬手扶额,抵挡住这突然而来的眩晕感。 始皇看到他的模样后,遂抿唇不再吭声了,留给下方匈奴少年斟酌考虑的时间。 秦缨与扶苏也紧紧地盯着坐在下方伸手扶额的匈奴太子,脸上神情各异。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当缨小胖墩儿都有些在大父身边坐不住,想要去寻乳母要奶粉喝时,总算是看到下方低着头的匈奴少年,声音喑哑地对着自己大父开口讲道: “秦始皇陛下,您猜的没有错,窝确实是匈奴的太子,月氏的质子。” “你什么时候被你父亲送去月氏为质的?” 始皇蹙眉询问。 冒顿抬起头,脸上已经没有了先前故意伪装出来的“清澈不知事”的模样,而是紧紧盯着上方的高大男人,声音幽幽地回答道: “始皇陛下,您是九岁回到秦国,而窝是九岁时被那个男人送到月氏部落当质子的,至今已经有快五年的时间了。” “这五年,窝也在月氏部落内过着非人的生活。” “你的母亲呢?” 始皇抿唇道。 冒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又讽刺的笑容: “秦始皇,窝的母亲和您的母亲一样都是柔弱又漂亮的女人。” “她来自月氏,身体内还有一半你们秦地义渠的血液,因为生的貌美,还擅长歌舞,曾是那个男人最宠爱的一个阏氏,后来因为生下窝,母亲变得没那么漂亮,窈窕的身段也没有了,那个男人又有了一个更加年轻的阏氏。” “那个贱人嘴巴会说,身段也更好,当时窝已经被立为了太子,呵,她又生下了一个小儿子。” “因为她更年轻貌美,更受宠,野心够大、心肠够毒,她生下来的小儿子也和那个男人长得更加相似,故而那个男人就越看我们母子俩越不顺眼,直至想要废掉窝,立他的小儿子为太子。” “母亲为了护着窝,在一个大雪天里被那个男人一脚踹在了心口上活活踹死了”,冒顿说到此处,黑沉沉的眼中涌起一抹泪光,语气也像是一条毒蛇一样变得又冷又尖锐,“窝那时还不到九岁,被那个男人踹的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眼睁睁看着他一脚又一脚的踹在母亲胸口和脑袋上,母亲口吐鲜血的在窝眼前咽气,无论窝如何躺在在地上苦苦哀求,那个男人不仅没有理睬窝,甚至连窝都想要踢死!” “窝可怜的母亲去世的时候也不过二十三岁,母亲死后,那个贱人甚至还将脏水往母亲身上泼,说那一年部落内发生雪灾就是因为母亲作为秦胡混血嫁入匈奴部落后心思不诚,祈福时惹怒了长生天,才让部落内遇上了可怕的天灾,因为她的一番话,母亲的尸首都被丢到部落外喂了野狼。” 冒顿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哽咽,整个内殿也安静 的落针可闻。 秦缨听到这话不禁愕然的张了张小嘴,着实没想到冒顿也有这般凄惨的童年。 “窝不能护着母亲,也不能救母亲,母亲死后的第二个月,我悄悄潜入那贱人的毡包内,用羊皮捂死了她刚满半岁的龙凤胎,想要趁势把她引以为傲的长子也给杀死时,可惜窝败露了。” “那个男人愤怒的将窝的左腿打断,本想要直接拿着弯刀将窝给活剐了,恰逢月氏与部落开战,要派质子去稳住月氏,那个男人就将窝右腿也打断,派亲卫架着窝的两条胳膊,像是丢垃圾一样,废物利用地丢到月氏做质子。” 第97章 始皇听到此处,下意识看了冒顿那受伤的右腿一眼,没想到这少年的体质倒是强悍,一条腿受伤了两次还能够保住,也不知道从小是吃什么长大的! 秦缨也倒吸一口冷气,佩服的看了冒顿一眼,这可真是个狠人啊! “冒顿,若按照你这说法,你去月氏待了五年,今冬因为草原上发生的雪灾,匈奴没法与秦人开战,就去偷袭了月氏。” “月氏不敌,被匈奴抢走了许多珍贵的食物,想来一气之下是要将你这个质子杀死的,你却趁机从月氏内逃跑,然而中途受伤晕倒在了雪地中,碰巧被朕派去月氏的使臣给捡到,带回了边城,是这样吗?” 始皇不动声色地看着下方痛苦的匈奴太子发问。 冒顿犹豫了片刻,还是乖乖点头道: “是的,是这样的,当月氏与匈奴因为雪灾开战时,窝就知道自己的处境已经变得很危险了,为了活命就悄悄地偷了月氏的良马,飞速往外逃,然而运气不太好,在逃跑的过程中不幸右肩在背后中了一箭,为了活命,窝带着箭继续拍马往外逃了十几里地,最后因为失血过多,从飞驰的马背上晕倒跌落,折断了右腿,等窝恢复意识时,就看到已经被你们秦臣给捡回去了。” 冒顿抿了抿唇,有些难为情地哑声道: “因为匈奴的名声不好,窝担心你们秦人发现了窝的真实身份后,会直接杀死窝,所以窝才伪装成了月氏的王子。” “秦始皇陛下,如今你们已经知道窝的所有事情了,窝的命也是你们救的,要杀要剐就随你们吧。” 冒顿说完这话就闭上了眼睛,仿佛是准备破罐子破摔了。 秦缨看了自己大父一眼,始皇闭眼思忖片刻,又睁眼看着冒顿,神情肃然地出声询问道: “冒顿,你可想要为你的母亲报仇?” 听到秦始皇这出人意料的话,冒顿“嗖——”地一下就抬起了脑袋,表情怪异地盯着坐在高处的始皇拧眉出声询问道: “秦始皇,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始皇目光平静的看着一脸警惕的匈奴少年,出声答道: “冒顿,如今天命在秦,朕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眼下大秦内部的战事虽然已经平息了,但是大秦外部的战事还在持续,朕欲要将大秦的边界无限往外扩,让北边草原上的匈奴,西边西域中的胡人,以及南边百越的越人全部停止征伐,统统变成新的秦人。” 听到这明明是要灭了人家,语气还自然的仿佛在说“我早上要喝奶、中午要喝奶、晚上也要喝奶”的霸气话,冒顿惊得两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与他们匈奴相比,这才是真的蛮夷吧?! 即便他未来统一了游牧部落,建造了一个庞大又强悍的匈奴帝国,可是虚岁十四的落魄匈奴太子现在还远远没有这个超前的意识。 少年冒顿此刻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伤养好,重新回到部落内,深深蛰伏起来,待到时机成熟之后,他也要像秦始皇这样把欺负过他与他母亲的所有人都给一一杀了! 因为心中太过震撼,他此刻都惊得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看着上首的秦始皇张口打磕巴道: “秦,秦始皇陛下,窝,窝也是匈奴人,您,您当着窝的面说,您想要灭了匈奴?” “不,冒顿你想的太过局限了,朕不是要灭了匈奴,而是朕看到了大势,知晓了天命,太想要带着匈奴一起进步了!” 说完这话,始皇就从坐席上站了起来。 一米九八的身高华丽丽地显露在高台上,仿佛就像个顶天立地的强悍巨人一样。 瞧见秦始皇那高的不得了的大个子,冒顿的眼睛都要看直了,这体格怎么比他们匈奴看着还要高大威猛?! 要是在他部落里,秦始皇单靠他这大个子就已经是猛士中的猛士了。 始皇弯腰将胖乎乎的孙儿顺手捞到怀里,抱着怀里软乎的小胖墩儿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直至站到冒顿跟前时,才低头看着目瞪口呆仰头望他的匈奴太子,微微眯眼道: “冒顿,你身为匈奴的太子,想来也是有些见识的,你们匈奴整日待在草原上饥一顿、饱一顿的,过得连秦地的底层庶民都不如,一下雪就冻死一大堆,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一饿死又一大堆,何必呢?这日子真的是你们想要过得吗?” “玄鸟有好生之德,朕也是能容得下不同族群、和谐共处的英主。” “朕的大将军虽然能够驻守边塞,数次击退匈奴和胡人,但生于秦地毕竟不熟悉你们塞外之人的迁徙途径,也不了解你们塞外之人的性子。” “朕与你虽然分属不同的阵营,但是与你的人生经历颇为相似。” “你若是愿意归顺大秦,听朕指挥,朕可以养你几年,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住,供你接受大秦先进思想的教育,将你培养成一个古往今来最有出息的匈奴人!” 第70章 塞外联姻 “待到时机成熟之后,朕可以让你当大将军率领秦军去帮朕收复草原,统一游牧部落,封你为塞王,让你的家族世世代代驻守草原,与七雄之地通商通行,过上衣食无忧的安定生活,你可愿意?” 听到这番话,冒顿瞬间愕然地瞪大眼睛、张开了嘴。 这秦始皇是怎么想的,竟然想让他一个匈奴太子去帮着他打匈奴??? 扶苏也错愕的看向自己父皇,秦缨微微一怔后,立刻满脸崇拜的看向自己大父,好一个让匈奴太子打匈奴,以蛮夷治理蛮夷啊! 即便大父不派冒顿去统一游牧部落,等到冒顿长大之后,按照史书上他记载的命运线,在他狠辣十八叔篡权夺位的秦二世元年,冒顿还是会杀父自立,开启他匈奴帝国的建造之旅。 若是大父今岁能够收复冒顿,真可谓是一个极其强大的战力了! 仰着头的冒顿看着秦始皇一脸认真的模样,以及秦始皇那个高高抱在怀里的漂亮小娃娃也用两个小手扒着秦始皇的胳膊,低着毛茸茸的脑袋满眼发亮的看着他。 他说不清楚此刻心里面的感受究竟是多么复杂。 原本他被送入宫前,心情一直很忐忑,担心秦始皇会一言不合就杀了他,没想到等真的见面了,这个看起来极其威严强势的男人会主动给他讲述自己的童年。 冒顿不禁低下了头,他承认他从对方相似的命运中汲取到了浓浓的希望。 秦始皇能够做到的事情,他冒顿即便比他小了许多岁,但等他长到二十多岁了,未必办不到? 心中经历完激烈的天人交战,冒顿最后终于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未来实在是太过遥远了,他还看不见,但对于他而言,如今最重要的 事情就是能够在秦地安稳的活下去,直至回到部落内,为母亲报完仇后,才有机会言其他。 想清楚这些后,他再度仰起头,将右手放在左心房的位置,表情认真地看着面前的黑袍男人,抿唇道: “秦始皇陛下,多谢您对窝的看重。” “如果您能让窝平安长大,回到匈奴内杀光所有欺负窝们母子俩的人,窝愿意为您效劳。” 始皇点了点头:“可以。” “不过,但是只靠您的一个承诺,窝,窝心里头不踏实。” 冒顿又蹙眉道。 “那你想怎么样?”始皇微微眯了眯眼。 冒顿攥了攥双拳,仰头双目直视着神情已经变得冷淡的男人,硬着头皮鼓起勇气道: “窝认为姻亲关系比较靠谱,窝想要和,不是,想要与大秦皇室联姻。” “如果您能够让窝娶您的公主,窝肯定永远也不会背叛您呢。” 听到冒顿这草原狼崽子竟然想要叼跑大秦俏公主的话,扒着自己大父胳膊往下瞧的缨小胖墩儿瞬间惊得瞪大凤目,这冒顿是在想屁吃吗?给他点颜色就想要开染坊?他老嬴家可不是任他欺负的老刘家?!他们家有的是手段和力气! 心中恼怒的小家伙立刻将两个脸颊鼓起来,高举起自己的小拳头,就对着下方的匈奴太子没好气地奶声奶气地大骂道: “呸呸呸!冒顿,你不要脸?!” “你大白天,做什么,美梦,呢?你,知道,我姑姑们,有多金贵,吗?你不知道,你们,草原,上,是什么,环境,吗?就你,还想要,娶,我姑姑们,跟着你回去,吃沙子,受苦受罪!” “我呸,打洗,你!你也,不配!” 正经严肃的谈判声之中突然爆出来一句愤怒的小奶音,使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发声源的位置。 冒顿听到这劈头盖脸骂自己的小奶音,也不禁惊讶的张了张口,没想到这个说话不比他流畅多少的漂亮小娃娃竟然是秦始皇的孙儿,看着秦始皇走哪抱哪的稀罕模样,应该是长孙了。 听到胖儿子的话,扶苏也松了口气,缨刚好把他心里话也给一并骂了出来,这匈奴太子实在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你现在都落到咸阳当人质了,怎么还能料想他妹妹们呢? 第98章 始皇也不禁抿了抿薄唇,眸光犀利地看着冒顿。 冒顿纵使是感受到秦始皇的不悦了,还是佯装淡定地仰头道: “秦始皇,若想要让窝安心,窝只愿意相信姻亲关系。” “虽然窝现在的身份是质子,但是窝也是匈奴的太子,地位和您的皇储是一样的,并不算是什么拿不出手的身份。” “窝认为窝有资格成为您家的联姻对象。” 冒顿抿唇一脸坚定。 始皇沉默了一会儿后,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垂眸看着下方的匈奴少年,开口反问道: “冒顿,你真的想要和大秦皇室联姻?” “嗯。”冒顿重重的点了下头。 始皇仰头看了一眼雕花房梁,深深叹了口气,片刻后,才对着冒顿一脸不舍道: “唉,也罢,也罢,既然你如此诚心,那朕等时机成熟之后,允许你将胡亥从朕身边带走。” 听到“胡亥”二字,扶苏和秦缨瞬间错愕的看向自己父皇/大父。 冒顿瞧着秦始皇这满脸不舍的模样,也感受到了“胡亥”这个人在大秦皇室和秦始皇心目中所占的重要份量。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人,只能试探性地询问道: “秦始皇陛下,不知这胡亥是何人?” 始皇作出一抹怀念的面容,看着冒顿出声叹道: “冒顿,你有所不知,胡亥是朕膝下非常疼爱的一个孩子。” “他的生母是来自义渠的胡女,和你母亲一样同样年轻貌美,能歌善舞,可惜诞下胡亥不久后,就病逝了。” “朕怜悯胡亥早早丧母,就将其交给朕的亲表妹抚养了,如今这孩子也快五岁了,从小就让朕非常疼惜,三五不时就要见见他。” 听到秦始皇这话,冒顿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这胡亥听着比他差不多小了九岁,而且体内有胡人血统,还如此受宠,岂不是再合适不过的联姻对象吗?! 秦缨和扶苏听到自己大父/父皇这话,子、父俩忍不住对视了一眼,连笑容都有点儿扭曲了。 未曾注意到这父子俩表情的冒顿,则满脸欣喜与认真的仰头看着秦始皇道: “秦始皇陛下,请您让窝把您宠爱的胡亥带回草原上联姻吧。” 始皇温声点头不舍道: “唉,冒顿,如果不是你如此坚持又优秀,朕实在是舍不得让胡亥离朕这般远的。” 冒顿闻言脸上的笑容变得更浓了,忙眼睛发亮地看着秦始皇进一步询问道: “始皇陛下,不知胡亥是您第几个公主?” 始皇笑道:“不,冒顿,你猜的有些偏驳,胡亥不是朕的公主。” 冒顿:“???” “难道他是您的侄女?”冒顿蹙眉道。 “也不是侄女,他是朕最小的儿子。” “儿子?!” 冒顿一惊,瞳孔一缩,反应过来后,脸都黑了。 瞧着坐在地上的匈奴太子满脸不悦的模样,始皇抱着怀里的孙儿摇头叹气道: “冒顿,你瞧瞧你,还是太过局限了。” “您这是什么话?” 冒顿的情绪已经变得有些不好了,只觉得自己被人当成猴耍了! 始皇摇头失笑: “冒顿,你也不想想,胡亥是朕最疼爱的小儿子,朕能够把他划给你,是对你多么大的信任。” “如果联姻想要获得最大的收益,自然是双方该派身体硬朗的质子做交换啊。” “大秦女子们能在七雄的土地上通婚,可是无法去塞外,这倒不是看不起你们塞外的人,而是塞外缺吃少穿,连医者都稀少的可怜,偏偏女子生产又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说不准就会出意外了,到时费大力气达成的联姻,岂不就要作废了?” 冒顿抿唇不语,脸色虽然仍旧很难看,但是微微发颤的眼睫毛,却显露出来他还是把秦始皇的话给听进去了。 “朕派朕的小儿子随着你一起去塞外,也是深思熟虑过的,单看外貌,朕的胡亥长得并不差,和你一样也生的高鼻深目,跟着你去了你的部落,必然能够很快的被你的族人们接受。” “再看身份,他是朕的皇子,是朕最疼爱的小儿子,和你父亲对你那个弟弟的感情相比,只多不少,你父亲都想要把你废了,扶持你的弟弟上位,你应该能够感受到小儿子的重量了。” 冒顿闻言两个拳头都死死攥紧了,他去恨死自己那个“弟弟”了! “朕愿意派胡亥去你的部落内当质子,他长得不错,而且还聪明伶俐,等十几年后,你杀回匈奴部落内,夺回权柄了,朕的胡亥也长大成人了,你不拘是把他配给你的姐姐、还是配给你的妹妹,甚至是你自己生个女儿,配给胡亥,都没有任何问题。” “你们部落内生的孩子,朕也都认,赐‘嬴’姓。” “你想想,一个胡亥能够帮你们部落开枝散叶多少人,生出来多少个大秦皇室的血脉,这联姻的有效性、牢固性自不必多说,胡亥这有用程度也不用朕多赘述吧?” “这……” 从未往这方面想过的冒顿也不禁被秦始皇的话语给带歪了,视线左右游移,显然是陷入了极其纠结的心理。 秦缨见状立刻用两只小手捂住自己的小圆脸,将毛茸茸的脑袋靠在大父脖颈处,大声嚎哭道: “呜呜呜呜呜,大父不要,送走,十八叔!” “十八叔,是缨,最喜爱,的,小叔叔!” “呜呜呜呜,十八叔,去了草原,缨,就看不到小叔叔,了。” “呜呜呜呜,大父,不要送走,小叔叔!” 小奶娃的稚嫩哭声在这安静的内殿之中显得是那般的伤心和刺耳。 瞧见刚刚还举着小拳头,奶凶奶凶要打他的小东西,此刻嗷嗷哭的这般伤心,冒顿心中堵着的那口气,瞬间就散了,立刻 将右手放在自己左心房上,对着秦始皇俯身道: “多谢秦始皇陛下,冒顿愿意把胡亥小皇子带回草原。” 秦缨转过小脑袋往下瞟了一眼,看着冒顿低头的虔诚模样,立刻用两只小手捂着自己的小圆脸继续干哭不下雨的哭嚎,他的两只小手都在发颤,真怕自己不用手捂着脸,就让冒顿看见他灿烂的笑容了。 没有自己胖儿子戏精的性格,扶苏这会儿心情确实是有些低落的,在他看来,自己十八弟虽然顽劣了些,但是也不应该被父皇送去草原,说是联姻,和放逐也没有区别了。 茫茫草原,苦寒的蛮夷之地,自己十八弟被送去了,不知道得吃多少苦头呢。 长兄的身份想要让他在此时开口规劝自己父皇,可是一想到为了拉拢冒顿,必须要同意冒顿提出来的联姻条件,若是十八弟不去塞外,那么自己余下的九个妹妹就得出一个去塞外了。 与妹妹们相比,弟弟们更健壮,手心手背都是肉,扶苏纠结半天,只能有些沮丧的低下了头,都是他这个长兄没有用,想来父皇也是知道这个冒顿未来长大后的威胁,所以才会不得不把十八弟送去看着冒顿,担心冒顿在塞外夺权后,未来会反叛大秦。 看着双方的契约在口头上达成了,怀里的小胖墩儿还在干哭不下雨的嚎叫,始皇立刻让蒙毅准备了婚书。 待到冒顿在婚书上按了手印,看到秦始皇也落笔写下了十八皇子胡亥的姓名后,冒顿虽然不怎么认识大篆,但也能看懂上面的墨字之中有个“胡”字。 待到婚书上落下玉玺的印记后,始皇就示意冒顿将他的那份婚书收好,语气不舍地叹息道: “冒顿,既然婚书已经定下了,咱们俩也算是亲家的关系了。” “你身上的伤还得养段时间,就从驿站挪到王城里的质子府修养吧,回塞外报仇的事情不着急,你先将自己的身子骨养结实了,再谈其他。” 揣着怀中新鲜出炉的婚书,冒顿漂浮不定的一颗心也安定了许多,长松了口气,对着秦始皇俯身道: “多谢始皇陛下愿意收留窝。” “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始皇抱着孙儿笑道,转而又看向长子吩咐道: “扶苏,你把冒顿带出宫好好安顿一番。” 扶苏点了点头,冒顿又感激的对着始皇俯了俯身,就再度平躺在担架上被几个黑衣士卒给抬走了。 站在大柱子前的赵高听完全程对话,简直都傻了,自己的徒弟可就这般被皇帝陛下给三言两语地定为联姻塞外的人质了? 瞧见小皇孙突然咧嘴笑着望向他的模样,赵高心中一凛,赶忙低下了头,这不是他能关的事情。 看到赵高识相的低头了,一想到胡亥以后会被大父放逐到草原,缨小胖墩儿就笑眯了丹凤眼。 抱着孙儿的始皇盯着冒顿消失的方向,脸上的温和笑容也尽数消散,变得冷漠一片。 相似的人都是有默契的,说不准为什么,但他能敏感地觉察出来,冒顿这个人和他很像,由内而外地相像,未来若冒顿得势了,有他在还好,这人不敢生出反心,但是等他百年之后,冒顿若还活着,缨应该能弹压住冒顿,可是扶苏不行。 第99章 不过,他也相信胡亥的能力,孙儿在梦中读玄鸟的书籍,都能说“胡亥三年把大秦玩完”,他们秦王室、秦皇室打下的国祚可是长达五百多年的! 这般庞大的基业都能被胡亥给三年玩完,呵——就匈奴那点子基业,胡亥过去了,也早晚得掺和着玩完。 不得不说,小儿子的霉运作用,他在见到冒顿那一刻,总算是灵光一闪,想到了能产生最大利益的处理方式,将胡亥远远的送走,对大秦也好,对匈奴好不好,那就不重要了。 待在青竹宫的胡亥突然张嘴打了个喷嚏。 快五岁的小孩儿忍不住抬起手指揉了揉鼻子,心中暗骂道:[准是那个小混蛋又在章台宫里没大没小地说我坏话了!呸!等我长大了,准让你知道你十八叔的手段!] 日光迟暮之时,看完一场大好戏的秦缨心满意足地被蒙毅送回了家。 在王城质子府的扶苏也将冒顿的落脚之处给安排好了。 天色擦黑后,吃饱喝足的冒顿,被仆人收拾干净,由医者换完药,就躺在床榻上,盖着丝绸锦被,闭上眼睛。 紧绷了多日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完全放松了下来。 听着窗外寒风呼啸的声音,冒顿终于睡了一个好觉,这个好觉自从母亲在他眼前惨死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这般安稳的睡着过。 睡梦中,他恍惚是梦到了母亲,在外面如同凶恶草原野狼的少年,在夜深人静之时,嘴角微微扬起了一抹幸福的弧度,眼角处却滑过了两行清泪来。 黎明之时,耳畔处突然传来一声“轰隆——”炸响,惊得冒顿心脏一突突,立刻惊慌失措地从床榻上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第71章 火药见面 他下意识瞥了一眼木窗,瞧见窗外还是朦朦胧胧一片黑呢,遂头疼地对着门口的方向吆喝了一声:“来人”。 站在门外的仆人闻声匆匆走进来,冒顿瞧见他后立刻拧着两条浓黑的眉头、伸手指着墙上的窗户出声询问道: “外面发,发生何事了?” “怎么听着像是炸雷了?” 仆人听到冒顿这话,往他手指的方向瞥了一眼,就神情淡定的对其微微俯了俯身,出声安慰道: “公子不必烦忧,咱们质子府后街正对着的一座宅子里住着一群为陛下炼制丹药的方士。这些方士整日都在炼丹,炼丹的炉子也常常会炸锅,三五不时就要炸一个轰隆隆响,听着动静大,其实没有什么危险的。” 听到这离谱的解释,冒顿惊得两只眼睛都瞪大了,这么响的炸雷声,隔着一条街都清晰地传到他耳朵里了,这还不危险? 可是他此刻又累又困又乏,身上还有伤,没法披衣去外面一探究竟,瞧着站在床边的仆人都淡定的不得了的模样,他也不好意思作出一副受惊的没见过世面的神情,思及这些住在长城内的人似乎自古以来就有爱用炉子炼制什么丹药的习惯,冒顿只得又闭上眼睛,拉着被子躺回了床榻上,提心吊胆地侧耳听了听,发现确实没有什么炸雷声了,他实在是抵不过身体上的疲累,再度意识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街之隔的宅子内。 在晨光熹微的大院子里,老方士韩终瞧着雪地上那被炸成一堆粉末的大石头,忍不住蹲在地上,抓起一把石粉边迎风撒着,边欣喜地落泪。 周边的一群围着韩终的年轻些的方士们也是各个盯着地上的石粉,激动的掉眼泪。 不容易啊!实在是不容易! 自从去岁夏日内长生丹是毒丹的事情爆发后,原本在咸阳城内颇为受人尊敬的方士群体一下子就变成了过街老鼠的晦气存在。 如果不是皇长孙在危机时刻让方士们戴罪立功,指了一条摸索着炼制火药的明路,怕是此刻咸阳城内已经没有方士了。 这大半年来,为了严格的保密,韩终带着几十个方士被皇帝陛下牢牢锁在宅子内炼制火药。 顶着“一年之内没火药就掉头”的强大心理压力,这群方士们是真的不敢吃,不敢睡,恨不得能够立马将这神奇的“火药一道”给琢磨透。 从“炼丹”转为“炼火药”,虽然手法有相通的地方,但还是难的不得了。 在失败了不知道多少次后,此刻终于算成功了。 寒冷的冬日里,一群方士们围着一堆石头粉末,抱头痛哭。 老泪纵横的韩终颤颤巍巍地从雪地上站起来,用袖子擦干眼泪就对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一群方士开口道: “诸位,咱们现在炼制出来的东西勉强也算是把陛下想要的火药给搞出来了,可是单单靠这些火药,老夫并不能保证陛下真的会将咱们犯下的罪过给一笔勾销。” 一听到老方士这话,其余年轻些的方士们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一个个无措地互相对视。 韩终赶在众人“嗡嗡嗡”地开口说话前,抬起双手往下压了压,神情认真又严肃地说道: “诸位也都知道咱们背在身上的罪名有多大,老夫认为若是想要彻底让陛下宽恕咱们,并且重新重用咱们,这火药一道我们还得继续往深处摸索。” 听到韩终这话,一个中年方士忍不住出声询问道: “师叔,难道您还想要把那秘籍上说的 火炮给钻研出来” 韩终摇了摇头,苦笑道: “老夫倒是想要把那火炮也给搞出来,可是根本就看不懂那火炮的文字记载是什么意思,不过老夫仔细研究过了,那秘籍上写的炸|药|包、爆|炸|弹,咱们再努努力应该还是能够得着的。” “依老夫之见,咱们现在先别急着去给陛下传信,等把那秘籍上记载的炸|药|包、爆|炸|弹的制作办法也给摸索着搞出来,做出实物,能让陛下看到这火药在战场上的使用方式了,咱们的价值才会让陛下重新估量,火药一道已经成我们方士们的最后一条退路了,咱们只有真的有不可替代的能力了,才算是真的从陛下手中捡回一条命了。” 一众年轻的方士们听到这语带戚戚的话也都理解地点了点头。 反正他们现在已经把火药搞出来,就算是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了,再进一步将更高级的火药武器给一并搞出来,他们就更有底气了,说不准陛下一高兴,不仅直接释放他们,还会恢复他们方士原有的好待遇呢! 一众方士们再度闷着头子钻研火药武器的事情。 “轰隆——” “轰隆隆——” 寒风凛冽的隆冬时节,离北郊王陵比较近的幽静地块内,不时就要爆出一声声“轰隆隆——”的炸雷响,将隐藏在密林中的鸟雀野兽都惊得四处乱窜。 住在前街质子府内养伤的冒顿真是倒霉透了,躺在床上三五不时就要听到窗外“轰隆隆——”的炸雷响。 从初次听到时还会被惊着,几十次下来,冒顿连眼皮子都不颤抖一下了。 转眼间,鹅毛大雪变成零星残雪,漫长的寂寥冬日也一点点走到了尽头。 春寒料峭的一月里,宫中的腊梅顶着碎雪绽放的正盛。 章台宫的书房内。 身着一袭黑袍坐在按摩椅上的始皇正聚精会神的查看韩终托守门士卒一层层送到宫中的信件,看着韩终在纸上书写的火药武器的巨大进展,眼冒异彩。 一岁零三个月的秦缨还从头到脚穿着虎头帽、老虎衣裳和虎头鞋,戴着挂在脖子里的金项圈,就用两只小手摸着四周书架到处晃悠着走路。 待蒙毅匆匆来到书房门口时,就瞧见陛下正坐在临窗前的书桌旁低头处理政务,而小皇孙则岔开着两条小短腿儿坐在木地板上,低着脑袋,看着一卷摊开的褐色竹简。 明明是个还没开蒙的小奶娃,那认真看竹简的模样瞧着还挺认真的,蒙毅莫名有些想笑,忙强憋着笑意走进门内对着始皇俯身拜道: “陛下,那一百名治典郎已经在勤学宫中到齐了,您是否要召几个人来见见呢?” 听到蒙毅这话,低着头忙活的祖孙俩全都抬起了头。 缨小胖墩儿眼睛一亮,忙用小手撑着地板站了起来,满眼期待地看向自己大父。 始皇瞧见孙儿的欣喜模样,想了想对着蒙毅吩咐道: “毅,你抱着缨去勤学宫那边看看吧,朕就不召见那些人了,你派队士卒去北郊将韩终给朕带进宫来。” 蒙毅听到这话,忙俯身道了声“诺”,弯腰捞起兴高采烈朝他走过来的小殿下,就转身告退了。 等安排好去北郊接韩终的士卒们,蒙毅就抱着怀里的小殿下大步来到勤学宫。 待在蒙毅怀里,走在游廊上的秦缨离得老远就瞧见了站在宫门口的几个博士正对着下方一群黑压压的治典郎训话。 小胖墩儿扒着蒙毅的胳膊努力探着小脑袋往人群中看,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首排首位的年轻女子。 即便只有个侧影,但是在一众身着黑红二色长袍的男人之中,身着黑红二色曲裾的少女脊背还是挺得直直的,从内散发出来的精气神非常足,看着甚是亮眼。 第100章 [吕后!] [年轻的吕后!] 秦缨凤目一亮,忍不住“咿呀”的惊叹了一句。 听到游廊处传来的一声清亮的小奶音,几个站在台阶之上须发斑白、激情对着下方治典郎门训话的宫廷博士们齐齐转头往东望,一看到抱着皇长孙朝着这边而来的蒙内史后,几个老博士心中一惊,忙抬脚匆匆走过去对着一大一小恭敬地俯身行礼道: “微臣拜见小安国君,拜见蒙内史。” 站在下首的治典郎们听到动静,也都纷纷忍不住转头往游廊的方向望,只是在廊柱和几棵矮墩墩松树的遮掩下,只有站在第一排的几个人看到了同博士们说话的两人。 站在首位的吕雉也难掩好奇地跟着往松树后面望望,只能看到一个毛茸茸晃悠的黑色虎头帽。 等几个毕恭毕敬的老博士听到蒙内史只是抱着皇长孙来看看治典郎,虽然不明白皇长孙这是何用意,还是忙恭敬地俯身退到了一边。 秦缨也被蒙毅抱着走到了游廊的尽头,霎时就和站在下首的一群高矮胖瘦的治典郎们面对面对视了。 站在首排前三位的吕雉、章淮、张苍看着长相漂亮的奶娃娃将目光挨个在他们三个人身上一一扫过去。 吕雉眼睛一亮,没想到传闻中的皇长孙竟然生的这般可爱! 站在第二位的章淮与第三位的张苍也全都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上首的小娃娃,只不过前者薄唇紧抿,后者满眼好奇。 被蒙毅抱着站在高处往下望的秦缨边看着站在首排的十个人,边听着脑海中系统的电子音播报: 【宿主真是一个骨骼清奇的人!仅仅在咸阳用一招“控书令”就把吕雉、张良、张苍给齐齐挖到了宫里!】 【可惜作为反秦圣斗士的张良对宿主的大父有满心怨恨!四十五岁的张良通过“控书令”的机会,偷偷潜入宫中就是为了借机刺杀秦始皇!】 【请宿主注意,今岁已经是秦始皇三十七年了,在既定的龙陨之年,请宿主小心堤防张良!并在十二个月内完成临时任务——捡漏吧!大才!】 【任务要求:宿主需百分百攻略吕雉、张良与张苍,为自己的宏图霸业继续吸纳人才,添砖加瓦吧!】 【任务完成奖励:随机盲盒抽奖九次!】 听到系统这冷不丁响起的话,秦缨不由惊得眼皮子一跳。 吕雉、张良、张苍。 显而易见,站在首位的年轻女子是吕雉,站在第三位长得高大白胖的中年男人必然就是汉朝名臣张苍了。 那么夹在二人中间,身子颀长,表情淡漠、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就是张良了 仔细看看这站在第二位的男人确实貌若好女,长得挺不错呢。 秦缨的目光深了深,高兴地咧开小嘴笑了笑,就用小手拍了拍蒙毅的胳膊。 蒙毅也忙心领神会的抱着怀里的小家伙走下了几级台阶。 看着朝他们走下来的皇长孙,一群治典郎们都不禁挺直了胸膛。 吕雉看到径直咧嘴笑着走到她跟前的小奶娃,不由微微有些紧张。 正不知道是不是该行礼,就瞧见长得白白嫩嫩的小奶娃直接对着她伸出了两只小手,吕雉见状一愣,在小奶娃期待的目光下,也试探性的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下一瞬,面前金尊玉贵、长得漂亮可爱的小家伙就直接用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握住她的右手上下摇晃两下,奶声奶气地喜悦笑着出声询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啊?” 吕雉忙恭敬地出声答道: “回小殿下的话,微臣名叫吕雉。” “吕雉!真是一个好名字!” “吕治典,你今日能力压群雄当上头名治典郎站在这个位置真是厉害!我很看好你,你以后要好好在宫里办差,有困难了可以来找我。” 听到初次见面的小皇孙竟然这般夸她,还让自己有困难了去找他,吕雉虽然知道对于她这个小吏身份而言,去找受宠的皇长孙,这事怎么看怎么不可能,但一时之间还是心脏砰砰跳,颇有些受宠如惊了。 自己一个平平无奇用了十几年的名字,还是头次听到有人夸这个名字 取得好。 虽不知道小殿下为何会这般宽待自己,吕雉还是忙激动又感激的对其俯身拜道: “多谢小殿下夸将,微臣以后必会尽全力办好自己的差事的。” 缨小胖墩儿笑容明媚的点了点头,暗中观察了一圈,发现在场男人们听完他的话后,看待吕雉的目光俨然变得更恭敬了几分,他也满意了。 虽然他知道吕雉的性子很坚韧,手段和能力也很厉害,但是女子在官场上本来就极为不易,吕雉在咸阳也没有任何靠山,他可是十分期待着这位有朝一日能走到章台宫的外殿上的,可不想吕雉刚进新手村就被人给陷害了。 等到松开吕雉的右手,秦缨又被蒙毅抱着挪到了第二位。 他上上下下地对着面前这个满身书卷气的儒雅男人打量完了一遍,才微微挑了挑小眉头,同样开口询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长孙的话,微臣名叫章淮。” “章坏” 秦缨睁大凤目,故意装作一副没听清的模样,又用小奶音诧异的开口反问了一句。 章淮听到小家伙的发音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还是好脾气的俯身纠正道: “小殿下,臣的名字叫‘淮’,不叫‘坏’。” “哦哦,我听懂了,你不是‘张好’,你是‘章坏’嘛!” 小胖墩儿不以为意地摆了摆小手。 章淮心中却“咯噔”一跳,还没有想好下一句接什么话,就看到小奶娃淡淡的瞟了他一眼,就用小手拍了拍抱着他的男人胳膊,朝着他旁边的第三名走去了。 瞧见抱着小奶娃的男人淡淡望向他的目光,章淮忙恭敬地垂下了眸子,藏在袖口中的两只手却忍不住攥紧了。 张苍一看到胖乎乎的小殿下挪到他跟前了,立刻像是被天上的馅饼给砸中了,忙喜气洋洋地对其俯身拜道: “微臣拜见小安国君,微臣名叫张苍,来自三川郡,今岁三十五,早年间曾南下求学,在楚地兰陵师从荀子,与韩非子、李斯廷尉是同门师兄弟,擅长数算,精通律历,性格乐观,多亏小安国君去岁想出来的英明控书令,得以给苍一个能为陛下修书的大好机会,苍必然会记得小安国君的好,未来也会好好在宫中为陛下办差的!” 听到皇长孙还没有开口询问,这名为张苍的治典郎就嘴皮子上下一碰利落的吐露出来了一串话。 蒙毅不由打量了这个廷尉的师弟一眼,其余人也都不禁羡慕的望了张苍一眼,实在是没想到,这排在第三名的治典郎,不仅师从荀子,还有个廷尉师兄做靠山,不得了,真是不得了啊! 这岂不是马上就要在咸阳的官场上平步青云了?! 与众人或吃惊、或艳羡的心情不同,缨小胖墩儿看着面前长得高大白胖的张苍,瞧着对方喜气洋洋自报家门的话,下意识微微张了张口,满脑子都刷屏着一句话: [好一个活了一百多岁的肥白大葫芦啊!嘴巴真利索!] 第72章 一月抽奖 眼看着张苍都把他的台词给抢了,回过神的缨小胖墩儿只得抬起小手照着张苍宽厚的肩膀上拍了拍,奶声奶气地点头道:“张苍,真是一个好名字。” 随后在张苍眼巴巴的目光之下,伸手拍了拍蒙毅的胳膊,笑眯眯地挪到了第四名身上。 第四名是一个看着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长着一张十分不起眼的大众脸,秦缨仔细听了一下发现脑海中没有响起电子音播报就明白这一百名治典郎中除了前三名是历史名人之外,其余人都不是了。 不过秉持着“开始都开始了”的原则,缨小胖墩儿还是丹凤眼弯弯的看着第四名开口询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啊?” 第四名一看到小皇孙也来同自己说话了,瞬间激动的将两个冒汗的手心往衣服上擦了擦,对着小家伙恭敬地拱手道: “回小殿下,微臣名叫‘商岸’,来自楚地。” “‘上岸?’不错!不错!真是一个好名字。” 秦缨笑着夸了夸,照例伸出小手照着第四名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又示意抱着他的蒙毅挪到第五名的位置上,笑容灿烂的出声询问道: “你又叫什么名字?来自哪个郡啊?” 第五名同样激动的不得了,忙俯身行礼道:“回小殿下的话,微臣名叫‘夏海’,来自琅琊郡。” “‘下海’?不错,不错。” 秦缨笑呵呵地点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像是一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挨个将一百名治典郎的名字都问了一遍,除了记住前五名的名字之外,其余人的名字都没记住,但问了一遍,发现七雄土地上的治典郎分布还挺均匀的,相比较而言中原和齐地的治典郎名额会更多些,燕地、楚地、秦地的治典郎相对较少些。 这也正常毕竟三晋和齐地本来学者就多。 第101章 一圈人问下来,几乎每个治典郎都和传闻中的皇长孙密切、短暂地接触了那么一下下。 除了章淮这个“假高兴”之外,其余九十九名治典郎都是“真高兴”。 排在首位的吕雉更是对皇长孙有了浓浓的好感。 等到秦缨准备离开时,就听到系统又在脑海中播报的电子音: 【恭喜宿主凭借着自己的人格魅力在一百名治典郎的心目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吕雉感受到宿主对她的喜爱后,非常高兴,对宿主的好感度瞬间从20%一下子升到了70%!】 【张苍在廷尉李斯的口中已经听到了许多宿主的事迹,在亲眼见到宿主后,在原有的20%的好感度基础上,也增添了20%的好感度。】 【张良在听到宿主对他的戏弄语言后,对宿主的好感度从0降到了-1%,请宿主注意,若张良的好感度低于-50%的话,那么攻略张良的任务条将直接凭空消失,请宿主努力完成临时任务!】 听到系统的电子音,秦缨下意识调出系统页面瞥了一眼任务栏,发现一串任务之后果然新增了一个“捡漏吧!大才!”的临时任务。 任务下方,排在第一行的吕雉与第三行的张苍,名字下面的任务条都是蓝色的,还往前占了好长一段,而夹在中间的张良,不仅任务条是红色的,还有一个明晃晃的“-1”挂在旁边。 他不由咧了咧小嘴,看着张良那张平平静静的儒雅面容,心中对这人的警惕性又瞬间拉高了许多。 这人真不愧是“汉初三杰”之一啊,不愧是著名的“反秦圣斗士”啊,目标真坚定!伪装的也真好!为了混进宫来,还特意给自己找了个新名字! 如果没有系统的话,怕是他和章淮面对面待在一块相处多日了,也不知道这人披着“章淮”的皮其实暗中是“张良”的心! 他伸出小手拍了拍蒙毅的胳膊,奶声奶气地吩咐道: “走,蒙毅,回章台宫内找大父。” 蒙毅点了点头,又不着痕迹的瞟了被小皇孙喊成“章坏”的人,才转身抱着怀里胖乎乎的小殿下阔步离去了。 初春的天光仅仅片刻功夫就隐隐有些擦黑了。 章淮同其他人一样目送着一大一小沿着游廊渐渐离去的背影,不由垂下眼眸,不知怎么的他与那个小奶娃 目光相接时会从心中生出一股子不安的感觉来,可是仅仅过了一小会儿,他就又安定了下来。 他自认自己为了能够混进宫内已经做足完全的准备了,不可能会被人轻易发现真实身份的! 如今他只要能够耐心的在治典郎中潜伏下去,找准机会施展自己的才华,能接近暴君一次,他早晚就会找到绝好的除掉他的机会! 章淮的脸上仍旧神情自若,可是隐藏在宽袖之中的双手却将手指骨节都给捏得发白了。 另一厢,走在游廊之上的秦缨边被蒙毅抱着往章台宫的方向走,边沉默的抿着小嘴,已经与小皇孙相处数月的蒙毅,还是对小家伙的情绪挺敏感的,瞧着小殿下垂眸不语的模样,他不禁试探地低声询问道: “小殿下,难道那个排名第二的治典郎有什么问题吗?” 听到蒙毅的话,秦缨下意识仰头看了蒙毅一眼,没想到蒙毅的感触会这般敏锐。 他咧嘴笑道:“等回章台宫内见了大父再说。” 蒙毅点了点头,心中就有数了,看来那个被小殿下故意叫“坏”的中年男人是真的“坏”了! 一大一小沿着游廊穿行很快就赶回了章台宫里。 甫一进入内殿,秦缨就看到了一个身形长得瘦瘦的,恍若一根细竹竿一样的白发老头子正站在木地板上对着大父激情说着什么。 等到老头子听到动静转头望过来后,看见他的一瞬间就立刻激动地哭了出来: “罪臣韩终拜见小安国君,多亏小安国君夏日里为罪臣向陛下求情,还给罪臣安排了炼制火药、戴罪立功的差事,如今罪臣总算是没有辜负陛下和小安国君的信任,终于将火药给炼制成功了!” 听到小老头自报家门说的一串话,缨小胖墩儿不禁惊讶的眨了眨眼睛,没想到眼前这个又黑又瘦的小老头竟然是夏日里被他发现给自己大父呈送三无丹药,而惨遭自己“啪啪啪”当众打脸的老韩头! 他将视线从老韩头身上移到自己从上首漆案旁站起来缓步走下来的大父身上。 始皇一走到蒙毅面前就伸手将小胖墩儿接了过来,下意识摸了摸小家伙的小手,发现微微有些凉,边用温热的大手握着小家伙的小手暖着,边对着孙儿喜悦地笑道: “缨,韩终今日来宫里说,他已经在北郊宅院内带着师门之中的方士不仅将火药给炼制出来了,还把秘籍上所写的炸|药|包和爆|炸|弹也给一并做出来了几个实物,大父准备过几日抽空去北郊亲眼看看火药的威力,你可要随大父一并去瞧瞧?” 缨小胖墩儿一听到这话,立刻兴奋的点了点头,还满脸惊奇的看了老泪纵横的老韩头一眼,该说不说,这些方士们只要找到专业对口的差事后,还是非常能干的嘛! 一个伟大的能够划时代的火药发明,这才仅仅过去了大半年就被老韩头给领着人捣鼓出来了,甚至还把能用于战场上的炸|药|包和爆|炸|弹也给一并做出来了,倒是真的对应了那句话,以生命为倒计时,“截至日期”的威力将变得无限大! 等到瞧见老韩头用袖子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眼泪,颤颤巍巍地走出内殿后。 缨小胖墩儿立刻蹙着小眉头将自己在勤学宫中发现“反秦余孽”的事情讲给了自己大父听。 嬴政听完孙儿用小奶音讲,他去勤学宫中转了一圈,不仅从一百名治典郎中发现了三名被玄鸟认定的治国大才的好苗子,其中排名第二的大才还是有反秦之心的韩人国相的长子。 他不禁微微往上挑了挑长眉,看着怀里的小胖墩满脸气愤的模样,温声笑道: “缨,不用担心,既然你已经从玄鸟那里知道那章淮的真实身份来,大父也会派人好好查查他入秦的始末的,定会小心堤防他的。” 秦缨看到大父重视的模样,也松了口气,眼看着窗外天色很昏暗了,遂挥着小手告别自己大父,被蒙毅赶着马车送回了府内。 …… 戌时三刻,窗外夜色漆黑,连明月都找不到踪影了。 秦缨洗漱完,躺在紫檀木小床上又把自己的系统页面给调了出来,开始了被他延迟到一月份的抽奖。 待看到熟悉的大转盘咕噜咕噜转动几圈,一团包着金光的东西从转盘之下的宝箱内飞出来,耐心的等着光线散去后,一张金光闪闪的药方就由小放大彻底占了整张光幕。 瞧见上方白纸黑字记载的内容竟然是一个能够解瘴气之毒的药丸子配方,小胖墩儿努力调动记忆想了想,恍惚记起来似乎也就这两年的功夫,大父就要派人去攻打百越了,而南边瘴气密布,这药丸子如果有用的话,应该能派上大用场,遂打了个哈欠,直接将其收到了系统空间里。 还没等到开启第二次抽奖,小家伙就因为白日里在宫中精力消耗过多,闭上眼睛呼呼大睡了。 同一时刻的章台宫内,书房之中还是灯火通明。 坐在按摩椅上的始皇认真看着蒙毅从储存书籍的宫殿之中连夜调出来的十年前秦灭韩都之后所记载的历史档案。 瞧见一卷竹简上赫然记载着韩王国最后一位国相张平,膝下有两个儿子,长子名叫“张良”,次子名叫“张瑾”。 在新郑城被秦军攻破的当日,张平在城楼之上拔剑自刎,以身殉国,而张平膝下的俩儿子却不见踪影。 等到秦军彻底接手新郑,开始登记新的韩人户籍时,就有了一个长相记载与“张良”非常接近名叫“章淮”的年轻人了。 结合孙儿说的话,排名第二的治典郎确确实实就是在咸阳城附近隐姓埋名多年的昔日韩相之子“张良”了。 始皇简直都气乐了,着实是没想到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亡国余孽们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在外面刺杀他不够,现在竟然都想出来化名,接着为朝廷选拔人才的机会,偷偷潜伏到自己身边打埋伏了。 瞧着陛下嘴角在笑,但一双狭长的凤目中却是令人心悸的冷意,他忍不住试探性地开口询问道: “陛下,是否要除掉那个张良?” 始皇摇头道: “毅,暂时不要打草惊蛇,你先派人去韩阳里偷偷调查一番,仔细查看素日里与这张良有往来的人。” “缨说的没错,这些亡国余孽们在暗,朕在明,如今这个张良好不容易主动撞上来了,就以他为突破口,看看能不能抓出一串余孽们。” “诺!” 蒙毅赶忙抱拳行礼,在陛下的示意之下,匆匆离宫回府休息了。 待到次日黎明之时,窗外下起了毛毛细雨。 听着窗外沙沙沙的雨声,秦缨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正准备进行系统签到,就看到悬浮在空中的系统光幕上还是昨晚临睡前那副抽奖页面。 第102章 小家伙直接用小手揉了揉眼睛,又照着大转盘拍了一下,待到宝箱再度打开后,第二次抽奖的东西也从中飞了出来。 瞧清楚光幕上的东西,竟然是一本写着如何改造羊毛,将羊毛变成毛线,以及毛线钩织成毛衣的图书后,小胖墩儿凤目一亮,赶忙把这本极其有用的图书收进了系统空间内。 第三次抽奖,抽到了二十千克混合的瓜种盲袋。 第四次抽奖时,抽到了二十千克混合的菜种。 四个奖品总体对比下来,还算手气不错。 秦缨心中满意了,遂精神抖擞地从小床上爬起来,被乳母抱着去净房了。 两日后,日光柔和。 秦缨就坐着大父的马车,爷孙俩低调的前去北郊了。 第73章 真是可怜 一月中旬,秦地刚刚开春,午后的光线非常柔和,可是迎面吹来的春风还让人感觉稍稍有些凉。 穿着一身蓝色小衣裳的秦缨头次跟着大父来北郊,兴味显然很浓。 甫一被大父抱着下了马车,他就忍不住将小脑袋往四周转着看。 只见面前是一座极其庞大的陵寝,依山傍水,松柏常青,环境清幽,历代秦君都躺在这块风水宝地中长眠。 秦缨用两只小手扶着大父宽阔的肩膀,努力仰头往北望,只觉得这王陵大的没边没界的,陵寝更远处则是一片高矮起伏的群山。 山的外表模模糊糊瞧着虽是黑秃秃一片,但当小家伙低头往下看时已经瞧见有浅绿色的草芽努力地从微湿的泥土中钻出来了。 在王城之中时还不觉得,来了北郊才真切的感受到,春天 是真的来了,连空气闻着都似乎是带上了勃勃的生机。 心情极好的小胖墩儿不由咧嘴笑了起来。 始皇看到小家伙灿烂的笑容,心中也有些好笑,小娃娃就是容易自得其乐啊。 皇帝陛下直接抱着孙儿往陵寝内走去。 在守门士卒的看押之下,早已经带着俩徒弟在王陵入口处等待陛下多时的韩终,一瞧见身着常服的始皇抱着小安国君进陵寝了。 爷孙俩身后还跟着蒙内史在内的几十个精锐士卒。 韩终忙打起精神,领着身后俩徒弟,三步并两步地拔腿冲上前对着爷孙俩俯身行礼道: “罪臣拜见陛下,拜见小安国君。” 始皇对韩终微微颔了颔首,瞥了一眼跟随在他身后的两个中年方士,瞧见二人紧紧抱在怀中的小木箱子,不禁出声询问道: “韩终,那东西就盛放在这俩木箱中吗?” 听到大父的话,秦缨也好奇的望向了俩平平无奇的小木箱。 韩终忙激动的点了点头,而后转身掀开身边一个徒弟怀中的箱子盖,就对着始皇低声介绍道: “陛下,您瞧,这个箱子内盛放的东西就是爆|炸|弹,个头越大,威力就越大。” 听到这话,待在大父怀里的秦缨立马一脸期待的伸着小脖子往木箱里看,瞧见那静静躺在箱子里、外表发黄、一个个顶部封的严严实实、中间插根长长引线的“爆|炸|弹”后,他的一双眼睛都忍不住睁大了,老韩头是哄他大父的吧?!这是什么爆|炸|弹,这不就是大号的“爆竹”吗?! 始皇虽然是第一次接触火药,但瞧着箱子内码的整齐的竹炮仗,也不由往上挑了挑好看的剑眉,这怎么长得和秘籍上写的不太一样呢? 皇帝陛下压下心中的疑虑,又将视线转到了另一个箱子上,韩终忙打开第二个箱子。 看到箱子中那一个个用纸张包着、捆扎的方方正正的炸药包,始皇心中不由有些失望,觉得无论是爆|炸|弹还是炸药包,俩东西与书上记载的模样都相差的有点远儿。 若说韩终造的炸药包勉强外形还能对上号,可是他明明记得秘籍上所写的爆炸弹是一种在战场上士卒用手拔掉引线,远远地丢出去,就能“轰隆——”一声炸死一大片敌人的强大热武器。 这盛到箱子内的竹筒子无论怎么看,似乎都没什么强大的杀伤力。 瞧着陛下表情淡淡,似乎有些失望的样子,韩终的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处,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 “陛下,罪臣发现那秘籍上所说的爆炸弹用的铁壳子咱们大秦的匠人们目前还搓不出来,罪臣这竹筒子虽然外表看着磕碜了些,可是里面塞的火药并不少呢,若是换成陶瓶、水晶瓶,看起来就厉害了。” 始皇秉持着“来都来了”的想法,不置可否地对韩终吩咐道: “你们随朕到陵寝内找片旷野,就地给朕点几个看看真实情况。” “诺。” 韩终忙兴奋地俯了俯身,带着身后的俩徒弟就屁颠屁颠的随着陛下往王陵深处进。 等到众人一直朝着北边的方向走,约莫走了三刻钟的时间,来到一片挨着山麓的旷野之中后,始皇侧头瞥了韩终一眼。 韩终立刻心领神会的带着俩徒弟从俩箱子内取出来了六个爆炸弹、炸药包,大、中、小三个型号,每种型号各两个。 随后师徒三人就揣着六件火药制品,迈开双腿“突突突”地往前跑了几百米远。 站在原地的始皇抱着怀里的小胖墩儿微微眯了眯凤目,只能看到前面那师徒仨或是弯腰、或是蹲在地上,不知道具体在忙活什么。 秦缨也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的动静。 约莫半刻钟后,韩终带着俩徒弟将六件火药制品一字排开,每间隔十米往地上放一个,随后又将长长的引线理顺。 等到所有准备工作做完后,韩终就从土地上站起来对着南边的一群人用力挥了挥胳膊。 随后他就喊着俩徒弟从袖子中取出火折子,师徒仨,每人负责一个爆炸弹和一个炸药包,待六根引线被全部点完后。 在始皇与秦缨等人的注视下,只见师徒仨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撒丫子地玩命跑。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看到三人身后窜起了冲天火光,耳畔处还紧跟着响起了巨大的“轰隆隆——”炸雷声。 始皇瞳孔一缩,下意识将孙儿按到了怀里,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北边那一个一个伴着火焰炸的泥土、碎石高高飞窜的大土堆! 被大父用大手按在怀中的缨小胖墩儿却半点儿惊吓都没有,反而还凤眼亮晶晶地盯着前方那火焰、泥土乱崩的骇人情景。 蒙毅等一众精锐士卒们也被眼前这一幕给吓得变了脸色,着实是没想到那看着不起眼的竹筒子和方纸块被火折子点燃后,竟然会带来这般大的炸雷! 这还是在人烟稀少的北郊王陵内进行的,若是在战场上,用投石机将这俩玩意儿点燃后投到敌军中岂不是眨眼间就能炸的对方人仰马翻?亦或者是攻城时将这玩意儿投进敌军的城楼上,纵使是修建的再牢固的城池也顶不住“轰隆隆——”地炸啊! 看到前方爆炸声慢慢停止了,皇帝陛下就抱着怀里的皇长孙急急忙忙地快步走了过去。 回过神的蒙毅也忙带着身后的士卒们追了上去。 爆炸声响起时就已经与俩徒弟趴到土地上了的韩终听到身后的骇人动静消失了,忙抬起头晃了晃飞到脑袋上的泥土。 下一瞬,他就看到视野之中出现了一截晃动的藏蓝色的袍角。 意识到皇帝陛下走来了,韩终忙灵活的从土地上爬了起来。 看着面前灰头土脸的老方士,一向有点儿小洁癖的始皇不仅没有半点嫌弃,还凤目发亮地看着韩终询问道: “韩终,这爆炸弹和炸药包,你们方士现在造出来了多少?一个月能造出来多少个?” 看到陛下脸上掩饰不住的惊喜之色,韩终紧绷了大半年的神经总算是放松了下来。 他忙对着始皇拱手答道: “陛下,宅子内目前还有大、中、小爆炸弹和炸药包各一百个。” “只要原材料丰富将火药炼制出来,罪臣带着门下的方士们一个月造出来五百个爆炸弹和炸药包是不成问题的。” “五百个。” 始皇记下这个数字,闻着空气中有些刺鼻的气味,将怀中的孙儿递给了蒙毅,又从袖子中取出一块帕子捂着口鼻,抬脚往前面走了几十米。 只至看到那排成一排,被炸出来的六个大小不一的深坑后,始皇的一颗心剧烈颤了两下之后,整个人都被一种无法言说的狂喜从上到下的给笼罩了。 有火药在手,这个地球上还有什么地方是他的秦军去不了的?! 等到有朝一日他的大军打到昆仑之丘时,纵使是西王母不愿意给他一枚长生丹!他掌握在手中的火药也能帮他说话了! 妙哉! 彩! 始皇凤目灼灼地垂眸盯着炸药坑。 即便大父离自己有几十米远,被蒙毅抱在怀里的秦缨也从大父站在炸药坑的伟岸身影中瞧出来一种极其浓烈的战意。 他明白,若说上辈子大父将百越的地板纳到大秦版图内就是秦军的极限的话,今生火药早早在咸阳早早问世,大父不说打下整个欧亚大陆,打下整片秋叶海棠还是没有问题的。 第103章 去岁夏日里,韩终因 为一枚长生丹险些让整个师门都给他陪葬,今岁初春,韩终又因为一包火药让整个师门跟着他白日飞升了。 陛下留下几个士卒让其将六个被炸出来的深坑给重新填平后,随后又抱着孙儿带着蒙毅等人跟韩终回到了方士炼制火药的宅院里。 爷孙俩仔细看了方士们存在箱子内的爆炸弹和炸药包后,不仅消了这些人身上背着的大罪,还恢复了他们师门原先享受的好待遇。 不过这所宅院的保密性又变得更重要了,等始皇带着小胖墩儿回宫后,又派了三百士卒驻扎在了火药宅院周围,将整座宅院围的水泄不通的。 躺在床上养了一个漫长冬日,断腿总算是长好,肩伤也彻底痊愈的冒顿,在伤愈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带着俩仆人离开质子府想要去后街看看那总是炸锅的炼丹方士们,没想到还没有走到那方士的宅子前就被一群秦人士卒给冲过来夹着胳膊给原地转了个方向,边驱逐他边声音肃然地大声道: “此街乃住着为皇帝陛下炼制长生不老药的方士们!炼丹重地!无关人等不得靠近!” “哈?” 听到这从未料想过的离谱回答,冒顿一懵过后,立刻用已经变得大有进步的雅言蹙眉询问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是住在前街的匈奴太子!我又没有犯什么错误?你们为什么要驱逐我?” 听到匈奴太子嚷出来的不满声音,几个高大威猛的秦人士卒连表情都没变,直接尽责地将他驱逐出这条街后,才神情肃穆地对着匈奴太子开口讲道: “匈奴太子,此街乃住着为我们陛下炼制长生不老丹药的大秦方士们!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哈?” 冒顿又问了一遍,看着秦人士卒半点儿都不想搭理自己的冷脸,遂抬起双手,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在几个高大士卒的虎目之下,笑着转过身子配合的往回走了。 然而,刚刚领着俩仆人拐进质子府所在的街道,冒顿的脸色就变得怪异了起来。 他着实是没想到冬日里在宫中看着那么强大威严的一个男人竟然背地里还有一个长生不老的梦想?! 将满头微卷的黑色长发扎成茂密小辫子的冒顿边想着,边将双手抱在脑后,迈腿往质子府的方向走,眼中忍不住滑过一抹浓浓的嘲讽:[呵——原来秦始皇也不过如此嘛!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长生不老的美事呢?竟然还相信一群方士们,啧啧,这个大秦的始皇帝如此天真,早晚得被人给骗的团团转!上了年纪的人,异想天开,真是可怜!] 第74章 缨嘤嘤嘤 完全不知道性子桀骜的匈奴太子正在心中对自己“年纪大了、异想天开”暗自蛐蛐的始皇,因为火药制品的横空出世,整整在章台宫内高兴了好几天。 随着一场接一场,贵如油、细如牛毛的春雨播撒,春日的气息变得渐渐浓郁了,天下各地都显出了青青草色。 少府印刷出来了一大批《大秦野菜图谱》,也由上到下送到了天下诸郡内,等待着春日野草大面积生长出来后,庶民能在里长的带领下,学习辨认能吃的野菜,挖野菜裹腹。 无形之中,整个大秦的势头都在朝着积极的方向上疯长。 月底时,既中旬的“火药”后,四十岁的始皇又在章台宫内迎来了他初春时节的第二大喜—— 只因为乖孙秦缨又给他献上了三袋珍贵的天外种子。 经过去岁皇庄上的大丰收,已经对天外种子很熟悉了的始皇在看过两袋混合的瓜种与菜种后,瞧见那放在木地板上,约莫半人高、盛在透明袋子内的奇怪橙黄色种子时,凤眼之中又忍不住升起浓浓的疑惑,遂将双手搭在膝盖上,身子半蹲,看着站在腿边的孙儿好奇地开口询问道: “缨,这袋橙黄色的种子是什么作物” “大父,玄鸟说这袋种子名为‘玉米’。” 秦缨听到大父的询问,立刻微微仰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咧嘴解释道。 “玉米” 始皇出声念叨着这个陌生的词,又认真盯着盛在透明袋子里的颗粒看了小一会儿后,不禁勾唇笑道: “缨,大父还是第一次瞧见这般大的‘米’,那这玉米又该如何吃呢?它的产量对比土豆、红薯又如何” 去岁土豆、红薯,一亩地几千斤的产量显然是已经大大的拉高始皇的丰收阈限了。 一听到大父现在只要是天外种子都爱那“土豆、红薯”的丰收产量当成标杆进行对比,缨小胖墩儿颇有点想笑,仔细想了想,才看着大父认真讲道: “大父,玄鸟说,玉米的产量虽然没有土豆、红薯那般高,但也属于高产的粮种。” “这小小一粒种子在麦收后种到地里面,等到秋收时就能长成一根像胖乎乎冬笋一样大的大棒子了!” “玉米棒子上长出来的玉米须能煮茶喝,嫩的玉米棒子能直接上锅煮熟或者蒸熟吃,口感很是香甜,倘若玉米棒子长老了,也可以将上面的玉米籽一颗一颗扣下来,既能把玉米粒磨成玉米粉吃,还能打成大点的玉米颗粒煮大碴子粥喝,不仅如此,玉米棒子里面的芯、玉米茎干还能磨碎了当饲料喂牲口,可谓说全身都是宝!照料的好的话,亩产千斤不是问题。” “最可贵的是,成熟后的玉米存放的时间要比红薯和土豆长许多,红薯、土豆只能当菜,可是玉米却是和稻谷、小麦一样能当成主食来吃的,南北方都能种植的!” “是吗?” 看着小家伙眼睛亮晶晶的对自己嘚啵嘚啵说出来的一长串话,心情本就极好的始皇变得情绪就更好了,他不禁摇了摇头,哑然失笑道: “缨真是厉害,不仅能从玄鸟那里得到这般宝贵的高产粮种,还能把玉米讲的头头是道,像是已经吃过了一样。” 听到大父这明显是开玩笑的话,秦缨直接仰着小脑袋,对着大父笑容明媚地咧嘴乐道: “大父,孙儿虽然今生没有吃过玉米,但是在梦中已经梦见玉米多次了,今生与它重逢时只觉得上辈子就经常吃一样,一听玄鸟介绍,就觉得熟悉,把所有细节都给记下来了。” “哈哈哈哈哈”,一听到小家伙这奶声奶气又正儿八经的回答,始皇再也没忍住,直接愉悦的笑出了声。 站在一旁的蒙毅看着爷孙俩之间自然又亲近的互动,忍不住在心中感慨道: [好久没有见陛下笑的如此高兴了。] [自从去岁皇长孙出生后,陛下的笑容肉眼可见是越来越多了,皇长孙真是大秦的福星,陛下的福星啊!] 听不到自己心腹内史感慨的始皇,心情是真的万分愉悦,待笑声停止后,就转头对着蒙毅出声吩咐道: “毅,你待会儿安排几个士卒将这三袋种子送到皇庄上,交给治粟内史,让许卿带着农家弟子们今岁将这三袋种子培育出来。” “诺。” 蒙毅忙俯身应下。 安排完种子的事情后,始皇就伸手直接将孙儿捞到了怀里,站直身子,看着小家伙温声笑道: “缨在今岁春日里一连给大父送了两个大惊喜,大父也送给缨一个礼物当回礼可好?” 缨小胖墩儿乍闻此言,一双与大父生的一模一样的丹凤眼瞬间就变得亮如繁星。 礼物欸! 早在去岁,他大父就将他封为了“安国君”,还赏给他了一整个大郡做食邑,毫不夸张的讲,他现在的小金库比他亲爹、十七个叔叔、十个姑姑的所有财产加起来都多。 什么都不缺的秦缨一时之间还实在是想不出来大父会送他什么礼物,遂满眼小星星地看着大父的俊颜,用小奶音期待地询问道: “大父,您要送给孙儿什么礼物啊?” 始皇勾唇,满眼宠溺的 看着自己乖孙,笑着回答道: “等到夏日时,缨就一岁半大了,大父想了想,决定从二月初开始让缨启蒙,先送缨十一个学问渊博的老师亲自到章台宫侧殿内教缨读书可好?” “缨如此聪慧,合该单独教学,就不和你的叔叔、姑姑们挤在勤学宫内集中读书了,缨可欢喜” 听到大父这话,着实是没想到礼物是“上学”的秦缨瞬间就惊得瞳孔地震,毛茸茸的小脑袋也跟着无意识地往后仰了仰,满脸都写着四个大字——不敢相信! 什么? 他没有听错吧? 他的大父爱他,所以就要让他一岁零四个月大就背着小书包开始跟着十一个老师上“一对十一”的“微微微爱劈”教学吗! 这是真的吗? 秦缨眨巴着大眼睛看看大父,又看了看蒙毅。 蒙内史也被陛下这冷不丁说出来的话给惊到了,皇帝陛下要先安排十一个老师在章台宫侧殿内单独给皇长孙授课,这不就是明晃晃对待“太子”的待遇吗?! 难道陛下这是准备直接放弃长公子了 作为蒙氏一族的皇帝心腹的蒙内史忍不住垂眸深思。 第104章 他是该回去劝家族改弦更张早早押宝“皇长孙”还是继续在长公子身上干耗呢? 这是一个要好好抉择的重大问题! 平生非常爱读书,也酷爱学习的始皇,发自肺腑地认为自己的乖孙和他一样是个极其追求不断进步的人。 瞧着孙儿一听到他的话后,都惊喜的说不出来话了,始皇遂又笑道: “缨可是也想要开蒙久了” 早晚都得“上学”的,秦缨惊讶过后,也放平心态,看着自己大父困惑地询问道: “大父,缨要学什么呢?” “学七雄语言,君子六艺,诸子百家,历代史书,以及帝王之道。” “前三项内容大父会安排专门的老师教你,后两门内容大父亲自教你。” 听到大父上下嘴唇轻轻一碰,就说出来了这一个比一个硬核的课程,缨小胖墩儿的两个眼睛都惊得瞪大了,他这不是要上“幼儿园”吗?怎么大父一上来就给他把当成“高中生”整! 不是,这对吗?! 瞧着小家伙似乎被这些课程给惊吓到了,始皇又笑着哄道: “缨不用担心,这些课程不会让你一下子全部学的,你的老师们会根据你的年龄合理安排,慢慢教的。” [这还差不多。] 秦缨听到这话瞬间松了口气,忙一脸乖巧地点头笑道: “多谢大父,缨要读书。” 看着孙儿如此上进,始皇眼中的笑意就变得更浓了。 站在一旁听完爷孙俩对话的蒙毅已经是雷的外焦里嫩了。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小皇孙开裆裤里的天外尿布还没脱下,奶粉还没有断呢吧?! 瞧着小胖墩儿满脸笑容的可爱模样,蒙毅心中一叹,唉,还垫着尿布的小殿下明显是吃了年龄小的亏啊!完全不知道他这一串预定的课业量可是要他父亲读书时的整整多出两倍多呢?! 别的课程不提,单单说七雄语言,皇室内除了陛下一人精通外,长公子也只会秦、赵、韩、魏、楚五雄的语言,小皇孙一上来就是“七雄语言”,嗯……只能说,陛下对皇长孙寄予厚望啊! 完全听不到蒙毅心声的秦缨就这样傻乎乎的被自己大父带到了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求学路上。 爷孙俩达成一致意见,等二月初扶苏和王灵知道他们儿子要读书的消息时,秦缨已经坐在章台宫侧殿内看到自己的十一个老师了。 从法家到儒家,从老缭头到老泽头,从楚人老师到齐人老师,十一个老师,十个老头加一个壮汉,其中六个都是熟人。 以后,小胖墩儿可有的说了—— 我幼时,廷尉李斯亲自教我法家学问,太尉缭教我兵家内容,四朝老臣纲成君蔡泽教我杂家学问,治粟内史许旺为我传播农家学派的核心思想、亲爹的老师淳于越同样想要偷偷摸摸地将我拐到儒家学问的殿堂。 临淄博士教我齐语,新郑博士为我讲授中原韩语,郢都博士为我讲解像鸟叫一样的楚语。 我穿着尿不湿,抱着奶瓶,跟着大梁而来的博士学魏语,跟着蓟都的博士学燕语,蒙毅内史亲自教我老秦人的秦语,甚至每天日理万机的大父都会特意抽出一个半时辰为我讲史,传授帝王之道。 我亲爹一辈子都没住进去的章台宫,我从半岁开始就几乎日日往里跑。 章台宫侧殿是我读书、午休的地方,章台宫餐厅是我陪着大父一起用膳的地方。 整个章台宫每个角落我都去过!闭着眼睛都知道路该怎么走! 每根好几个成年人伸出双臂合抱都抱不住的大柱子,我都当成是大父多年前被剑客荆轲举着珍贵的由徐夫人亲生锻造的名牌匕首追着绕着跑的那根“不知名却名垂千古的历史名柱”,进行了虔诚的绕着跑圈,复刻了珍贵的孙子打卡。 三月里,窗外春光融融,窗内细小的飞尘在光束中飞舞。 一岁零五个月的缨小胖墩儿在秦始皇二十七年的春日里,往昔自由自在、喝奶打滚儿的美好婴孩生活是彻底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学不完,真的学不完! 每天两眼一睁,小胖墩儿就得同他十一个老师进行十一对一的“微微微爱劈”的至尊会员见面会! 主打一个,今天不白来哦,谁都不白来~ 缨! 嘤嘤嘤~ 第75章 你不像他 唉…… 自从开始读书后,缨小胖墩儿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以往他去章台宫内寻大父时都是慵懒的午休睡醒后,而如今为了上学,每日清早,他像是得上班打卡一样,风雨无阻地跟着亲爹一块乘着马车往宫里去。 待到达章台宫后,他亲爹去主殿内参加朝会,而他转身就背着自己只起到装饰作用的小书包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儿跑去侧殿内学习。 仅仅过去了一个多月,缨小胖墩儿小小年纪就感悟出来了一个智慧的人生道理: 快活的日子过起来一年像一天,煎熬的日子过起来一天像一年。 他的十一个老师显然都对成为“皇长孙之师”这件事情感到莫大的荣幸与兴奋,即便每个人每天的教学时间只有短短两刻钟的,但还是会像一只开屏的雄孔雀一样费尽心机地勾着他这个唯一的学生去认真听他的授课内容。 大父让宫人们将侧殿布置的很舒服,还为他准备了一张十分舒适的软塌。 上课时,他可以待在软塌上坐着听,趴着听,站着听,甚至躺着听,听着听着嘴角流着亮晶晶的哈喇子香甜地闭眼睡着了,也没关系,他的老师们不仅不会给大父告状,还会狠狠溺爱他,齐齐向大父夸赞他: [陛下,小殿下实在是老夫/毅平生见过最省心的学生了!] 就这样,上午一个半时辰、下午一个半时辰,是跟着十一个老师学习的时间,等到用完晚膳,暮色降临后的一个半时辰是大父给他讲解史书、传授帝王之道的时间。 全天的课程安排的很仔细,一旬的课程表满满当当写下来后能铺满一整张案几。 课程很多,要学的内容也很多,唯一令小胖墩儿感到庆幸的是,因为他还不到三岁,只是开蒙阶段,每天只要跟着老师上课就行,没有课业要做,所以只缓冲了三日,他就适应了新的生活。 与普通的婴孩相比,他毕竟不是一个纯种小孩儿,明白以后他要接手的帝国有多么庞大,大父爱他,他理解大父这种望“孙子”类“大父”的殷切心理。 他不是他亲爹,他以后要比他亲爹争气。 故而,小胖墩儿每日都穿着尿不湿,抱着奶瓶,幸福又痛苦的在茫茫学海中狗刨。 一个月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 当窗 外盛开的极其绚烂的春花一朵朵凋谢,一颗颗青涩的小果子钻出花蒂挂满了枝头时,咸阳入夏了。 四月的帝都,绿荫已经变得非常浓郁了。 生活在都城内的贵人们穿在身上的长袍、曲裾肉眼可见的变得越来越单薄,少府内的匠人们,揣在胸腔中一颗背负着莫大压力的心,也随着日光的灼热,慢慢变得越来越轻盈。 经过大半年辛苦的钻研与改良,到了今岁初夏时,少府内负责烧制玻璃和瓷器的匠人们总算是在槐花一簇簇盛开时,向皇帝陛下拿出来了丰硕的成果。 一块块平整光滑的玻璃板被匠人们源源不断地从窑内搬出来,一件件瓷杯、瓷碗也都新鲜出炉了。 宫殿之中的窗户经过匠人们的改造,陆陆续续地全部从纱窗升级成了带着透亮玻璃的水晶纱窗,宫中的餐具也都用漂亮轻巧的瓷器代替了古朴厚重的陶器。 夏日上午,一束束金灿灿的太阳光透过光洁的玻璃窗斜斜地照射进章台宫内。 居中的主殿内,始皇正在外殿同群臣们进行朝会。 而在主殿一旁的左侧殿内,一岁零六个月大的缨小胖墩儿正坐在软塌上,靠着一个大靠枕,瞧着前方的楚人博士嘴巴开开合合说着一口恍如是“鸟语”般的楚语,他就忍不住想要从袖子中取出自己的小翻译器戴上,但却拼命咬牙忍住了。 楚国尚在时,虽然有个总爱自称“我蛮夷也”的楚王室仿佛显得这个南方大的诸侯国很没有文化一样,但是等楚国灭亡后,楚地留下的典籍数量并不少。 大父说的对,翻译是自带翻译者的偏向的,他作为决策者,只有像大父那样早早精通七雄语言,才能看懂来自不同地方的珍贵典籍,原汁原味的阅读,才能带来百分之百的理解,否则碰上个外来的臣子胆大包天的用老家话骂他,他都听不懂。 对此,小胖墩儿深以为然。 只有切切实实要学习这般多的语言与文字后,秦缨才深刻地领悟到,生在未来,天下文字彻底统一的读书人是多么的幸福! 唉,可惜他生的时间太早了,老李头刚把小篆给磨出来,等到小篆传播天下,深入人心时,得有的是时间慢慢耗呢。 两刻钟后,艰难的熬到楚语课结束,上午的一个半时辰学习时间也终于结束了。 第105章 缨小胖墩儿忙出溜着从软塌上滑下来,对着授课老师规规矩矩地相互见了礼后,就迫不及待地迈着两条小短腿儿“突突突”地往主殿跑。 主殿的朝会也已经结束大半个时辰了,等秦缨像一阵风般,轻车熟路的穿过外殿、跑到内殿门口时,就听到屏风后面传来了大父舒畅的朗笑声。 令他惊奇的是,今日大父喜悦的笑声之中还夹杂着几句对“蒙家”的夸奖。 秦缨不禁眨了眨凤目,忙抬腿绕过屏风,就对着长身玉立的大父奶声奶气地咧嘴笑着大喊道: “大父!大父!” 听到孙儿的小奶音,正喜悦的始皇,嘴角的笑容就变得更加大了,他一把将跑到他腿边的小家伙给掐着腋下高高抱起来,凤眼弯弯地看着小胖墩儿笑着温声开口询问道: “缨可学累了?” 秦缨立刻晃了晃小脑袋,咧嘴笑着答道: “大父,孙儿知道孙儿肩头上的责任,学习不累哒。” 始皇听到如此懂事的话,不由用手拍着小家伙的后背,欣慰地点头夸奖道: “缨很优秀,或许你刚开始学这些内容会感觉困难,可是等你再大些,肚子中盛的的学问增多了,再学习新的内容时就能感受到学习变得越来越轻松了。” 听到大父分享给自己的学习感悟,秦缨忍不住眨巴了一下大眼睛,环顾四周,瞧见殿内的人都是喜气洋洋的,他不由看着自己大父疑惑地出声询问道: “大父,今日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始皇眉眼一扬,愉悦地笑着颔首道: “是啊,缨猜的不错。” “今日朝会上,大父收到了边城送来的战报,说是半个月前我军与匈奴激烈开战了,蒙恬指挥着大军不仅顺利将河套地区给重新夺回来了,还把草原上的匈奴给狠狠收拾了一顿!” “如今匈奴已经被我蒙恬驱逐到了七百多里地之外,算是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捷啊!” 秦缨一听到这话,两只丹凤眼瞬间就变得极其璀璨,他下意识转头去瞧蒙毅,看到蒙内史也是一脸自豪的模样,他也拍着小手对着大父哈哈笑道: “哈哈哈哈,大父,蒙大将军实在是太厉害啦!竟然能把匈奴赶的这般远!若是冒顿听到这个消息,岂不得要被气的哭鼻子啦?” 看到孙儿狡黠的笑容,始皇也不置可否地往上挑了挑眉,片刻后,才一脸赞叹地笑道: “蒙恬确实很不错,没有辜负朕对他的信任,如今那些匈奴已经被远远地驱赶跑了,等到入秋后,蒙恬就能着手带着服役的民夫们开始修建万里长城的大工程了。” 秦缨认可的点了点头,无论说什么,万里长城都得在大父当政时牢牢建造起来! 纵使是有朝一日,秦军火力充足把整个草原都给打下来了,将北边、西边的游牧部落也全给吸纳、同化变成新秦人了,这道趴在黄土地上由西往东蜿蜒上万里的巍峨长龙也不能被忽视!只要万里长城能修成,就能永永远远地成为庇护中原王朝代代岁岁的一道坚固屏障!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耗费再大,也不得不修! 当爷孙俩正在亲昵地笑着聊天时,内殿门口突然走进来一个身着黑衣的宦者。 宦者一瞧见抱在一起的爷孙俩,就忙对其俯身行礼道: “启禀陛下,勤学宫的博士在殿外禀报,说是已经按照陛下的吩咐,先编撰出来了一套大篆转小篆的字典,不知道陛下是否要阅览。” 听到宦者这禀报,始皇立刻笑着出声道: “让人带着字典进来吧。” “诺。” 宦者忙领命转身。 没一会儿,一个身着黑红长袍,背着书箱的中年男人就随着宦者进入了内殿,看到祖孙俩的背影后立刻垂眸俯身拜道: “微臣拜见陛下。” 听到陌生的清朗男声,爷孙俩同时转过身子。 瞧见来送书的人是谁后,缨小胖墩儿和蒙毅瞬间惊得瞪大了眼睛。 怀里抱着孙儿的始皇在看到背着药箱的中年男人后,却产生了微微的失神,几息后,才语气复杂地出声道:“起身吧。” “诺,多谢陛下。” 背着书箱的男人领命直起身子,也对着殿内众人展示出来了他那张貌若好女的俊容。 看着跑来送书的章淮,秦缨不禁眯了眯眼,可是紧跟着他就是发现大父有些不对劲儿。 小胖墩儿懵懵地转过小脑袋,就瞧见自己大父正用一种怀念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章淮。 他不禁诧异的生出了一脑袋的问号:“” 小胖墩儿看看大父,又去瞧瞧章淮,紧跟着他就从大父口中听到了一声堪比让他全身过电流的惊愕话语。 “你叫什么名字你长得很像是朕的一个故人。” [故人!] 看着大父这满脸怅然的模样,秦缨整个脑袋都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大父究竟是怎么了?!这个人可是披着“章淮”皮的“张良”啊! 这是“反秦圣斗士”啊!大父怎么能说他像自己的故人呢?! 章淮闻言却眸光动了动,似乎是来时就猜到面前这个高大又威严的男人看到他后,会对他说什么话了一样。 他只是表情纯然的垂下了长眼睫,做出了一副内向腼腆、不善言辞的模样,果然下一刻,他就听到几米之外的暴君再度用一种极其怀念又怅然的语气,对着他浓浓叹息道: “你一垂眸,这脸上的神情就变得;更像他了。” 秦 缨:“!!!” 像谁啊?不是张良究竟像谁啊?! “你的气质和身形都有几分像昔日的韩非子,朕清楚地记得,朕当年初次在章台宫内与韩非子初遇时,他差不多也就是你这个模样。” 听到“韩非子”三个字,缨小胖墩儿瞬间惊得瞳孔地震,不可置信的看看大父,又难以相信的看看章淮。 不是吧?! 清清类清错! 良良类非对! 不是吧?!这对吗?! 心神巨震的小胖墩儿在蓦的反应过来,韩非和张良,一个韩公室内的贵公子,一个五世相韩的国相长子,二人都是新郑顶级贵族,说不准两家的府邸还挨得很近呢! 张良只比大父小了几岁,很有可能以前在新郑城内与韩非子相处过许多年。 啧! 秦缨抿起小嘴,只看着面前伪装过的张良在大父感慨的话音落下后,也瞬间做出一副惊喜又怀念的表情,声音苦涩地对着自己大父俯身拜道: “承蒙陛下对微臣的谬赞,微臣名叫章淮,是宫中的治典郎。” “年少时曾凭着新郑人的出身幸运地与韩非子做了同乡,后来又在机缘巧合之下,好运地跟着韩非子读过几年书。” “老师身为法家大师,高山仰止,景行行之,淮自知才疏学浅,望尘莫及。” 听到“治典郎章淮”五个字,始皇脑海中瞬间回想起了初春时在书房内看到的韩地历史档案,对白月光的怀念神情也瞬间如退潮的海水般全部收起,温和的声音也变得冷冷淡淡了: “原来如此,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们俩都是颖川人,怪不得,朕觉得你一见面就有故人之资呢,原来是故人的同乡友人啊。” “唉,韩非子作为顶级的法家大才,世上罕有,你有三分像他就已是你莫大的福气了。可惜你说话太过流畅了,不口吃这点,你终究只能模仿他的形,学不会他的神,真是可惜了。” 始皇表情漠然地冷冷丢下这话,就抱着孙儿转身往书房去了。 趴在大父肩膀上与章淮面对面的缨小胖墩儿,看着章淮听到大父这番就差指着他鼻子,痛骂他一句“东施效颦”的犀利评价后,一瞬间就彻底僵住了的表情,立刻用小胖手捂着自己的小嘴,丹凤眼弯弯地灿烂笑了起来。 第76章 秦使折了 哈哈哈,活该啊! 他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出来,今日章淮一个小小的治典郎能跑来章台宫给大父送新编的字典,背后肯定花了不小的力气,才在一众同僚之中抢到了这个跑腿送书的差事。 这个聪明的男人怕是来时,就打算着模仿韩非子的昔日模样来让大父对他“见之失神”、“触之生情”、“一见倾心”,随后得以靠着这份特别的感觉有更多机会接近大父吧! 可惜啊!这人聪明反被聪明误,棋差一招啊!谁让他在一月初次见到他时,就把他的老底在大父面前掀的精光了呢! 他大父才不吃“良良类非”、“白月光替身”这套呢! [嘻嘻~失败了吧?]秦缨丹凤眼弯弯,对着章淮咧着小嘴露出了一抹极其难以解读的笑容,就被大父抱着进书房了。 看着那趴在暴君肩头上冲他咧嘴笑、只差挥舞小手的高兴小胖墩儿,心中本就有些尴尬的章淮变得更加羞恼了,但短短几瞬的功夫,他就又重新调整好了情绪,动作轻巧地将背在背上的书箱取下,双手托着递给走到他面前的蒙毅温和地开口笑道: 第106章 “蒙内史,这箱内盛放的纸张就是大篆转小篆的字典,如果陛下阅览完发现有不合适的地方,可以在纸上写批示,等我们这些人在勤学宫内看到陛下的御批后会重新进行查漏补缺的。” “嗯,辛苦了。” 蒙毅冷冷淡淡点了点头,就伸出双手接过书箱,面容淡漠的看着章淮。 章淮仍旧维持着自己儒雅的笑容,又对着书房的方向恭敬地俯了俯身,随后才在蒙毅的注视下转身离去了。 临近午时。 初夏高悬在湛蓝天空之上的太阳明晃晃的,光线照在人的头顶上也只觉得有些灼热了。 章淮顶着头顶之上的大太阳,一步一步沿着千级台阶,拾级往下,直至彻底走出章台宫的范围后,他一直含笑的嘴角瞬间拉平成一条直线,面无表情的俊脸上之上镶嵌着一双极其凉薄的眼睛。 他目视着前方边阔步行走着,心中却在复盘自己这次的失误。 他承认他心中的想法是有些龌龊了,可是他并不后悔这样做。 昔日,秦始皇看重韩非子的事情在天下各国、诸派学者之中都不是一个秘密。 作为新郑人的章淮更是对其中的事情知道的甚为清楚。 韩非子本是为了“存韩”的心思,西赴咸阳,拜见秦王政申明自己的政治主张,奈何却与秦王政和自己的师弟李斯的秉持的政治理念相背,“存韩”不成反而自己还死在了秦狱之中。 为了能早日混到暴君身边,他就想出了模仿韩非子来接近暴君的主意,尽管他的样貌与韩非子生的并不像,但作为同乡之人,受到相同的中原文化熏陶,这十年来他都在拼尽全力模仿韩非子生前的身形和气质了,足以做到了几成相似,奈何…… 那个暴君似乎根本就不买帐! 章淮一回想起,刚刚在章台宫内殿中,那爷孙俩用两双几乎生的一模一样的丹凤眼静静看向他时,蕴藏在眼底的冷淡和奚落,仿佛将他当成一个取乐的伶人看般,就忍不住烦躁又尴尬地死死地攥紧双手,指甲都把掌心给刺破了,他还是无法消弭心中复杂的火气。 准备了十年的“初见”,竟然落得个“真是可惜了”的讽刺评价,这样以来,别说有机会亲近暴君了,怕是暴君都想要把自己赶出宫了。 心有不甘的章淮失望地闭了闭眼,步伐沉重的沿着长长的宫道往勤学宫的方向而去。 同一时间的章台宫书房内。 金灿灿的太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在书架的高大地球仪上,将上方不同的色块照得闪闪发亮。 秦缨被大父侧着小身子抱着,站在圆润的地球仪面前,瞧着其上原本被匈奴侵占变成“草原绿”的河套地区在蒙恬大胜后,又重新变成了“玄鸟黑”,这鲜明的色彩变换标志着大秦的版图又扩大了一点。 小胖墩儿兴奋的咧嘴直乐,可是转过小脑袋瞧见大父还是一副神情冷漠、薄唇紧抿,似乎还未消火的模样,他不由微微张了张小嘴,转念一想就能与此刻的大父深深共情了。 毕竟韩非子对于大父而言那可是“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的喜爱存在啊!尤其是韩非子还偏偏死在了大父后悔要放他出狱的前夕!这得多虐啊!简直就是白月光中的白月光啊! 眼下大父也到了中年,看到一个比自己小了几岁、对自己怀有刺杀之心的亡国余孽,不仅当着自己的面说,他幸运的和韩非子是同乡、还踩了狗屎运地跟着韩非子读过几年书!出门在外都能称呼韩非子为“老师”,甚至还要明目张胆、模仿韩非子的模样跑到他跟前唰存在感,妄图凭着自己对韩非子的好感,而接近他!蛊惑他!刺杀他! 惹!这拙劣的手段不禁是在侮辱大父!还是在亵渎大父早逝的顶级白月光! 这般一想,小胖墩儿都对自己大父生出几分怜爱了! 大父好!张良坏坏! 小家伙立刻鼓起自己嫩呼呼的脸颊,伸出小手边上下抚着自己大父的结实的胸膛,边奶声奶气地开口安慰道: “大父,您不要生气,那个章淮就是个心机小男人!是个包藏祸心的小妖精!” “他别说当韩非子的徒弟了,他连韩非子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区区跳梁小丑只能模仿韩非子的形,模仿不了半分韩非子的神,东施效颦,惹人发笑!滑天下之大稽!” “大父且先忍耐他些时间,等到蒙内史顺着他这根藤,摸出他们一串潜藏在暗地里的余孽瓜了,统统给他们一网打尽啦!” 听到自己乖孙变着法子安慰自己的的小奶音,始皇堵在心中的一口郁气也慢慢散了。 他倒是不怕那个张良跑来接近、刺杀他,但是他极其厌恶张良故意模仿韩非子的模样来费尽心机地接近他!手段龌龊,简直就是让他恶心。 始皇压下心中的郁闷,抬起大手摸了摸小胖墩儿毛茸茸的脑袋,无声地长叹了一声。 当秦缨都觉得自己大父的心情已经变美好之时,没想到仅仅过了两日。 朝堂上就又爆发了一件糟心又复杂的事情。 去岁,奉大父之 命,离开咸阳,南下前往百越之地教化当地越人、心向大秦的儒臣们,不仅十三个主使全部折在了百越的大小部落内,甚至近千人的使臣队伍最终也只有寥寥十八人艰难地逃回了咸阳。 待到十八个幸存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朝堂上当着皇帝陛下和百官们的面,讲述了他们近千人的使者队伍在百越的越人部落内遭受到的种种非人待遇,以及不通文化的越人们对大秦使臣们的嚣张态度后,整个朝堂都愤怒地震了三震! 文武百官们着实是没有想到派到西域、前往草原上开展教化的儒臣们都还活的好好的,南下去百越的儒臣们先折戟沉沙了! 小小越人实在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长着地形之便和障气之利就以为大秦不能奈何他们了,砍杀使臣,抢夺队伍中的财产,残忍杀害保护使臣的秦人士卒,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都是用脏泥巴脚拼命踩大秦的面子!踩他们大秦君臣的面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性子直爽又火爆的通武侯王贲最先没能忍住,几乎是幸存者哭诉的声音刚刚停止,他就从坐席上站起来,对着上首的始皇怒声谏言道: “陛下,百越的土人部落着实是皮痒痒!活得不耐烦了!” “昔日家父率领秦军南下灭楚时就曾狠狠教训过南边那些不听话的越人!没想到这些打不过就往山林中钻的野猴子们乖了没几年,今岁可就又狗胆包天地大肆杀我秦使了!活该要派大军前去围剿他们!” “臣王贲不才,愿意效仿家父,亲自领兵南下帮助陛下剿灭这群野猴子越人,早日收复百越!” 一听到通武侯这话,朝中其余的武将们也都眼睛冒火,纷纷谏言要发动大军!诛杀百越部落! 看着群情激愤的武将们,文官们心中也很是气愤,毕竟死的使臣们都是他们文官一系的。 虽然所有人都看出来了,陛下去岁将儒臣们派到蛮夷之地施展教化,原本就已经存着了,等这些儒臣们在蛮夷之地以身殉国后,居于大后方的大秦,好师出有名,顺势派兵剿灭这些蛮夷们的心思! 这事情只能意会,不能明说,虽然听着似乎对儒臣们有些不公,但是文官们也都明白,倘若他们有一日在外面以身殉国了,不仅能够名垂青史,留在咸阳的家人们也会被朝廷优待。 但凡是文臣,就没有一个不想要青史留名,千古流芳的!武将能靠着战场上大胜,族谱单开一卷,而文官们的战场看不见硝烟,倘若能够死在外交途中,那也能获得伟大又光鲜的身后名,整个家族都能跟着有荣光,这样的有含金量的死亡可是一点儿都不可怕了! 如今这些狗胆包天的越人们连一年的光景都没有,就几乎把整个秦使队伍给杀完了,这不就是找死吗?! 文官们也都跟着附和武将“剿灭百越”的提议。 看着朝堂上难得文武官员都意见一致了,早就有发动远征之心的始皇当即借着此事,声音低沉地威严道: “诸位卿家们所言有理,此番百越的越人杀我秦使,人神共愤!秦使在朕看不到的地方,以身殉国,死在了南边蛮夷的土地上,真乃是大秦忠臣!” “去岁,忠臣奉朕之名南下开展教化,如今命丧异乡,朕身为君主,自然是要为这些死去的忠臣们报仇雪恨的!覆灭百越的战事,今夏就要提上我军的日程。” 一听到陛下这霸气又坚定的话语,武将们瞬间就兴奋了,文臣们也都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一众众志成城的团结热血的氛围之中,突然响起了长公子朗润的纠结声音。 “父皇,儿臣觉得覆灭百越的事情还得再议。” 一听到戏台子都搭好了,马上大秦的君臣们就要热火朝天的筹谋如何覆灭百越了,最爱多管闲事的长公子却华丽丽地跳出来了。 李斯嫌弃的瞥了长公子一眼,连一众牢固的拥护长公子的老秦贵族们也都第一次觉得长公子这磨磨唧唧的性子似乎真的有些惹人烦了。 第107章 坐于高处的始皇长眉微蹙,声音冷淡地看着下方自己长身玉立的犟种长子开口询问道: “扶苏你有何想法难道你可怜那些蛮夷” 第77章 父亲愚蠢 巳时末,玻璃窗外,日光灼灼,玻璃窗内,缨小胖墩儿正坐在软塌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三米之外,身着黑色甲胄的蒙内史为他传授秦语。 今日上午他已经亲切地与四个博士会过面了,课程表排出来的最后一节课恰巧是秦语课。 在主殿内参加了一半朝会的蒙内史特意掐着时间点跑来侧殿内为他授课,小胖墩儿听得很认真,满脑袋都塞满了“额”和“滴”,不是“额滴”就是“你滴”,要不就是“你干甚去了?”、“瓜怂的六国”、“烂怂的匈奴”,以及控制不住钻进他脑海中操着满口关中口音的“风情万种佟掌柜”。 约莫一刻多钟后,待蒙毅温声笑着对坐在软塌上的小家伙开口说:“小殿下,今日的秦语就先学到这里吧。” 缨小胖墩儿立刻神智清醒了,轻轻摇晃了一下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将脑海中魔性的大父用秦语看着书房内的高大地球仪双眼冒光、伸开双臂、哈哈大笑着说——“额滴,额滴,都是额滴!”的幻想画面给驱逐出了脑海。 脑袋瓜不“嗡嗡嗡”的响了,小家伙才咧嘴笑着从软塌上滑下来,站在木地板上对着走到自己面前的蒙毅微微俯身,奶声奶气地说道:“多谢蒙内史为我传授秦语。” 蒙毅看着小皇孙乖巧知礼的可爱模样,一颗猛男心都快要融化了,也立刻跟着俯身还礼道:“小殿下学习辛苦了。” 等师徒二人互相见完礼后,秦缨就立刻咧开小嘴、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儿开心地往外跑。 蒙毅见状明白小皇孙这是要去主殿内寻陛下用午膳了,思及今日朝会上发生的糟心事情,他忙迈开两条大长腿,仅用三步就把一溜烟跑到屏风处的小家伙给伸手拦住了,有些无奈地弯腰拱手道: “小殿下,您现在还是先莫要去主殿内寻陛下了,今日朝会发生了一件棘手的事情,兴许朝会现在还没有停止呢。” 秦缨闻言下意识瞥了一眼放在案几上的滴漏,按照平时的时间算的话,现在大父的朝会差不多都结束半个时辰了,怎么今日会拖到这般晚呢? 心中困惑的秦缨遂微微仰着小脑袋,直接看着蒙毅用小奶音询问道: “蒙内史,今日朝会上发生什么事情了?” 蒙毅听到小家伙的询问,不由拧眉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悲愤地看着小娃娃低声叹息道: “唉,小殿下您有所不知,去岁被陛下派去南边百越教化当地越人的使者队伍们在今夏遭受到了百越的疯狂攻击,当地野蛮的越人们不仅把近千人的使者队伍所带的钱财货物给抢的一干二净,还将十三个儒家主使残忍地杀害了!甚至还对随行的秦人士卒进行了大面积的围杀!当初近千人从咸阳出发,今日拼死逃回咸阳的只有寥寥十八个人。” “什么?!” 乍然听到这个噩耗,秦缨瞬间惊得瞪大了丹凤眼。 蒙毅面露不忍,为了劝住小皇孙,还是接着往下艰难地说道: “陛下上午在朝会上接见了这十八个幸存者后,听完他们的泣血哭诉,当朝雷霆震怒,文武百官也都群情激愤地在声讨百越呢,今日朝会上人很多,事情也很乱,小殿下还是先莫要去主殿了。” 完整的听完蒙毅这话,秦缨一张白嫩的小圆脸霎时就气得红温了。 虽然去岁他给大父提意见让大父派烦人的儒臣们离开大秦边境去教化塞外蛮夷,这事儿他确实也做好了“儒臣们在边境之外、于外交途中以身殉国,大秦师出有名”的心理准备,可是等真的切实听到蒙毅所说的塞外的蛮夷们不仅抢夺财物,还无情残忍杀害使者队伍的话后,他还是 被气得脑袋瓜“嗡嗡嗡”地响,两只小手都死死攥成了拳头。 钱财货物都是身外之物,让越人们夺了就夺了,纵使那些越人受不了那些儒臣们的啰嗦嘴,一气之下杀个一、二,他也是能理解的,可是他们残忍的将近千人的队伍杀的只剩下十八个!这就是明晃晃的对大秦挑衅了! 呵——小小百越,不知天高地厚!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秦缨眼中滑过一抹刺骨的冷意,直接抿着小嘴,一闪身就绕过蒙毅的大长腿,快速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儿跨过侧殿门槛,顶着蓝天上的大太阳“突突突”地往外跑。 “小殿下。” 等蒙毅反应过来后也跟着抬脚跑着追了上去,可惜,他作为臣子只有告诉皇孙政事的权利,并不能阻止皇孙的行动。 瞧着刺目的阳光之下,矮墩墩的小皇孙拔腿就朝着主殿的方向气汹汹地跑,圆润的后脑勺上都写满了“气愤”、“大怒”的字眼,蒙毅不敢追得太紧,以防小皇孙跑快了再跌倒伤到自己,只敢慢慢小跑的跟在后面。 金灿灿的灼热阳光之下,秦缨看着主殿的方向,边匆匆跑着,边抿着小嘴回忆他脑海中的史料。 百越之战虽然在史书上记载的内容不多,但此战真可谓是大秦一统天下的征途中打得最惨烈、最艰难、最悲壮的一战了! 他依稀记得大父为了拿下百越,付出的代价是极为大的!不仅前前后后一共发动了三次征战,兵力总数更是达到了惊人的八十万!为了便于运输粮草,还艰辛地让士卒用双手凿出了一条灵渠! 征战过程中大父先是派了“屠睢”担任主将,后来屠睢不幸战死了,大父又换成“赵佗”当主将,然而赵佗这人太过精明了,一拿下百越之后,占着天高皇帝远就蠢蠢欲动地有点儿想要脱离大秦的控制了。 秦末混战时,赵佗不仅不派士卒前去支援皇室,抵挡反秦人士,反而在大秦灭亡后,自己反手就封锁守卫线、自立做“南越王”了!好一个用嬴秦皇室的资源建造自己家的“王室”! 呸!大父若是知道他身陨后,赵佗的地方割据行为,知道这人在危机关头不仅对嬴秦皇室“见死不救”,反而还关上家门美美的享受自己的“南越王”的富贵生活,怕不是现在就要气得锤断他爹个腿!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想要灭掉百越,还是得重用屠睢和赵佗,毕竟这俩人在上辈子是真的切切实实拿下百越了,至于拿下之后如何管控百越之地,那就是另一个层面要考虑的问题了, 秦缨边跑边想,越想越气。 [他爹的!我大父辛辛苦苦半辈子,最后打下来的庞大家业到头来全部归别人家了!啊啊啊啊!额现在真是想要跑进青竹宫内活活锤死胡亥这个损塞啊!] “砰——” 然而,如同一只毛茸茸恼怒小鸟般,气鼓鼓跑到主殿门口的小奶团子不但锤不到自己愚蠢又狠辣的十八叔,刚刚跑到大殿门口附近,听到殿内一众文官武将们齐齐声讨“百越”的声音,正想要为其叫好,下一瞬就在整齐划一的骂声中,清楚地听到了自己亲爹那一声熟悉的朗润又纠结的好听声音—— “父皇,儿臣觉得覆灭百越的事情还得再议。” 以及紧跟着自己大父响起的冷冷淡淡又难掩失望的熟悉问话—— “扶苏你有何想法?难道你可怜那些蛮夷?” 子、父二人一前一后的话音落下后,大殿之内瞬间满殿安静,大殿之外的小胖墩儿也惊得眼皮子重重一跳,直接来了个左脚绊右脚就小身子前扑华丽丽地做了个平地摔。 迈着小步子跟在小家伙身后的蒙毅看到小皇孙跌倒了,也是惊得瞳孔一缩,忙三步并两步的冲上去将小家伙从地上抱起来,边担忧地检查着小孩儿的两只小手和膝盖,边焦急地出声询问道: “小殿下,可是摔痛了?” 心中生自己傻爹气的小胖墩儿脸色难看极了,直接抿着小嘴,抬起自己被蒙毅用帕子擦干净的小胖手,就将其牢牢捂住了蒙毅的嘴。 蹲在小家伙身边被小殿下强制闭嘴的蒙内史不由干巴巴地眨了眨眼睛。 奈何,脸色难看的小皇孙却只顾支棱着两只小耳朵认真听殿内的动静,丝毫不想要搭理他。 蒙毅心中颇有些好笑,可是等他听清楚殿内响起的长公子的纠结声音后,他眼中的笑意也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涌起了一种极其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 大殿之上。 扶苏看到自己父皇显然是又生他的气了,他又不傻,就算再“仁”,也不会“仁”到对“侵害大秦利益”的“蛮夷”仁慈的。 可是,他也有自己想要表达的意见,遂在满殿臣子的注视之下,抬脚走到御阶之下,微微仰着头,看着自己坐在上首的父皇,露出了一副忧虑的神情,拱手答道: “父皇,儿臣不是可怜那些蛮夷。” “那你说这话是何意?”始皇蹙眉不悦道。 扶苏抿了抿唇,又看着上首的君父,神情执着地开口道: “父皇,儿臣身为秦人,自然也是发自肺腑地为那些不幸丧生在百越之地的忠臣士卒们感到可惜、叹惋,恼怒百越蛮夷的无礼做派的。” 第108章 “可是儿臣作为长公子,又不得不在父皇和众臣们群情激愤时,硬着头皮向父皇和众臣们点出大秦如今面临的真实困境。” “父皇,儿臣知道您气愤,可是请您先莫要恼了儿臣,如今距离我们大秦刚刚统一七雄不过仅仅过去了一年的时间。” “前些日子,蒙恬大将军也刚刚从匈奴手中夺回河套地区,将匈奴驱逐到七百里地之外,父皇既想要秋收后发动百万民夫建造万里长城,又想要今岁将覆灭百越的战事提上日程。” “依儿臣之见,无论是长城的修建,还是剿灭越人的战事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这中间要耗费的粮草和人力根本不能计量,若是两件大事并行的话,先不谈秦人们是否会忙得晕头转向,单单国库的财力是否能扛得住呢?” 听到自己长子这话,始皇心中的恼火已经像冲出火山的岩浆一样遍地燃烧了,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扶苏平生最爱做的事情就是不合时宜地当朝和他这个做父亲的对着干! 心中愤怒又悲凉的始皇强作了一个深呼吸,压下了快要冲出天灵盖的满腔火气,狭长的双目之中连一丝父亲的温情都没有了,像是在纯粹看一个冤家一样,眯着自己的眼睛,盯着腰杆笔直站在下方的大犟种怒声冷笑道: “所以呢?长公子,你既然能如此敏锐又精准的提出这个棘手的问题,但朕又执意今岁不仅要开始修建长城还要同时对百越开战!你作为提出问题的儿臣,准备如何帮朕这个君父解决呢?” 二十岁的扶苏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父皇当朝不喊他名字,反而称呼他的身份了,这一刻他看着父皇冷漠盯着他的双眼,心脏突然一颤,微微一怔后也继续垂眸执拗地开口道: “父皇,儿臣觉得可以先将二事择其一做,先修长城,等过几年长城建好,国库的财政压力缓过来了,再着手覆灭百越的战事。” 听到长公子这“战事延后”的话,素日里在朝会上斗的像是两群乌眼鸡,难得一次统一想法的文臣武将们瞬间感觉迎头齐齐泼了一桶掺杂着冰块的冷水,火热的心情也被强制冷却了下来。 十八个跪在木地板上,灰头土脸、嘴唇干裂、脸上泪痕斑驳,身上还穿着染血破损甲胄的秦人士卒们听到长公子这话,也都双眼难掩失望的低下了头。 从最南到西北,这一路上支撑着他们跋山涉水,克服拉肚子拉的虚脱的痛苦,从百越之地艰难逃回咸阳的唯一精神支撑就是想要将秦使队伍们在百越蛮荒之地遭受到的磨难,尽数告诉他们伟大的皇帝陛下,从而能够为惨死的同缭们报仇,但是长公子这话却让他们听着既觉得悲凉又委屈。 坐在上首的始皇听到扶苏这回答,气到极致都被气乐了,直接伸手重重地拍打了一下宽大的黑色漆案面,看着下方的犟种长子冷声责骂道: “长公子!这就是你给朕想出来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吗?国仇当头,你不让朕趁热打铁地尽快发动大军去报,反而要再等几年,等到惨死的秦使队伍尸首都化成森森白骨了,才建议朕派出大秦的军队挥兵南下吗?!” 听到父皇恼火的骂声,扶苏垂眸不语。 [父子俩杠起来了!] 站在大殿外捂着蒙毅嘴巴的秦缨侧耳听着里面的对话声,一颗幼小的红心脏都忍不住“扑通扑通”狂跳着在自己嗓子眼处跳踢踏舞。 诚然,犟种亲爹说的国库财政压力确实是一个不小的问题,毕竟连绵不断的长城长达万里,南边的百越又离得太远了,两件事情同时发动,不知道国库是不是就要被榨干了。 可是,他明白,无论是自己大父也好,待在殿内的群臣们也好,他们不是不清楚两件大事并行时,这背后巨大的财政压力! 然而,在敌人都贴脸开大的嚣张气焰面前,财政压力也得靠边站,如今是半点儿退却让步的念头都不能有,纵使是举国上下穷得勒紧裤腰带、吃土了!这场战事也必须得在今岁开打! 秦缨深吸一口气,再一次在心中感慨自己的“五谷、数字叔叔”们不是真的“数字军团”,而自己只会提出问题,不能解决问题的迂腐亲爹人傻点就傻点吧,反正也不指望他继承家业了,长房一脉还有他呢。 心中做好决定的小家伙遂用意念调出系统面板查看了一下自己这几个月积累下来的盲盒币,在系统商城内咔咔买了两单商品,就放下捂住蒙毅嘴巴的小胖手,目光沉静边深思,边用小手拍打了一下自己小衣裳上沾得不多的浮灰。 侧耳听着大殿之内在大父发火之后,已经无一人敢再吭声了,他就用小手推开蒙毅摸他膝盖的大手,直接迈腿朝着大殿门口走去。 蹲在后面的蒙毅看到皇长孙的举动后,忍不住愣住了,他不知道小皇孙这是在干什么,但他这一刻仿佛从小皇孙矮墩墩又坚定的背影中看到了几分皇帝陛下的高大身形。 秦缨迈着小短腿儿走到高大的大殿门口,用小手扶着黑漆门框,努力抬高小短腿儿进入大殿,看到里面满满当当的人后,就扯着小嫩嗓子,声音稚嫩又不失坚定地大声开口喊道: “大父,缨在外面已经听到百越之事了!孙儿赞成大父的意见,我秦使为大秦千里奔波、今夏不幸丧生在南蛮之地,实乃是我大秦的痛事!” “百越的土人们不知君父是谁,不识天高地厚!嚣张跋扈,欠收拾!” “今岁秦人不仅要修万里长城,还要南征百越!凡是劝阻大父,阻碍大秦进步的人!不是庸才就是蠢材!大父不必为其气恼!” 一众诡异的沉默之中,乍然在殿门口响起的清亮小奶音如同一束刺破浓稠黑暗的璀璨亮光一样,瞬间引得满殿文武百官们纷纷转头往殿门口的方向望。 高坐在上首被犟种长子气得心肝痛的始皇,顶着父皇逼人的压力死犟着不松口的扶苏也都同时抬头、转头往发声源的方向看。 只见一个仅有三头身高、身穿浅色小袍子的小奶娃抿着小嘴,目光清澈又认真地朝着殿内的君臣们迈着小短腿儿,逆光走来。 这是秦缨第二次出现在百官们面前,但却是第一次走到朝会上。 在两侧坐席文武百官的注视、打量之下,他小身子挺得直直的,努力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儿踩着脚下的木地板走到木地板中间,而后又一直步子不停的走到御阶之下,直至走到比他倔强亲爹还靠前了一个身子的位置后,才终于停下了脚步,抱着两只小手,对着自己上首的大父微微俯了俯身,奶声奶气地大声说道: “启禀大父,孙儿上午的课程结束后,来正殿时恰好听到了父亲的谏言。” “父亲作为大秦的皇长子有权利提出他关心的问题,那么缨作为大秦的皇长孙就也有权利提出自己的谏言。” “缨,这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你还小,还不快些退下。” 一听到自己胖儿子的话,扶苏立刻蹙眉喊道。 缨小胖墩儿却直接转身,攥紧两个小拳头,想要同自己亲爹说话,但发现仰头仰的太艰难了,立马“腾腾腾”的走上几级御阶,站在御阶中间的位置,视线升高一米之后,才又微微仰头看着自己站在下面的父亲冷声开口道: “父亲,缨已经搞明白百越事件的始末了,请恕孩儿直言,父亲说的话虽然有一定道理,但是却着实太过愚蠢了!” “愚蠢?” 看到自己胖儿子这当朝批评自己的倔强模样,扶苏简直都气笑了。 坐于上首的始皇看着孙儿站在自己面前的小身影,眼中的怒意瞬间消弭掉了大半。 “对,就是愚蠢!” 秦缨目视着自己亲爹,同亲爹一样倔强地说着能把“自己的亲爹”给气得心肝痛的话。 跪坐在下方的群臣们看到这一幕后,忍不住将八卦的视线从前方的祖、父、孙三人身上来回扫视。 [一对父子刚刚杠起来,就有一对父子又杠起来了!] [父子大战之后又是父子大战!父慈子孝之后又是父慈子孝!] [彩!] 坐了满殿的文武百官们着实是没有想到皇长孙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朝会之上,又没想到皇长孙一来就力挺陛下,直白的打压自己亲爹。 眼前这一场节奏紧凑又反转迅速的——“长公子先一把奋力当朝掀了陛下搭好的戏台子,紧随其后皇长孙就冲进来掀了长公子搭好的戏台子”的皇家好戏实在是太精彩了! 谁说皇家无趣的,皇家的事可是太有趣了! 群臣们在看皇家祖孙仨,刚被亲爹骂,又被胖儿子怼的扶苏简直都懵了。 他愣愣的看着眉眼之间像极了自己父皇的胖儿子,艰难地招手喊道:“缨,那不是你站的地方,你快些下来。” “不用,缨你就站在那里,把你想说的话当朝全部说出来。” 始皇紧跟着就出声将犟种长子的话给通通堵了回去。 [父皇又开始溺爱缨了。]扶苏无奈的闭上了嘴巴。 第109章 有大父的支持,秦缨也直接站在阶梯上,微微仰头看着自己父亲,蹙着小眉头,不赞成地大声道: “父亲,缨虽然年龄小,但是也明白身为臣子要时时刻刻为君父分忧的道理。” “父亲只想着修长城和灭百越时,朝廷所面对巨大的财政压力,为什么不想想,迟来的正义对于受害人来说是公平的吗?” 听到皇长孙的话,垂丧的十八个染血士卒们立刻抬头看向了站在御阶之上的小奶团子,双眼中涌起了一抹泪光。 “缨……” 扶苏看着自己胖儿子怒怼自己的冷漠小圆脸,嘴巴开开合合完全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了。 事实证明,缨小胖墩儿也没想给他亲爹开口的机会,而是又抱着两只小手对着自己大父的方向微微抬了抬,就看着自己亲爹和下方的满朝文武以及跪在木地板上的十八个幸存士卒,声音稚嫩地大声道: “去岁,朝中儒臣们为了给大父分忧,不辞辛苦的背井离乡前去南边蛮荒之地教化当地的土人,然而越人实在嚣张、蛮横、不知理!不仅不能感受到大父对他们的谆谆教化之心,还残忍的杀人越货,残忍野蛮之举着实是令秦人和玄鸟共愤!” “难道百越的野蛮土人们是不知道大秦的存在?不知道大父的存在吗?错!他们明晃晃的做出这种恶性事件就是直白的在挑衅大秦!试探大父!” “如果大父真听了父亲的话,将覆灭百越的战事给推迟到几年之后了,那些可怜死在百越的忠臣们,徘徊在蛮荒之地的英魂们是不是会误以为大父放弃他们了?他们留下的家人们是不是会觉得心酸和委屈呢?!那些藏在南边山林里的野猴子们是不是会嘎嘎嘎地放肆笑,觉得大父怕了他们呢?!” “父亲,孩儿直白的告诉您,那些野猴子们今夏敢嚣张地屠杀秦使队伍,岁末看不到大秦南下收拾他们的军队!明岁就敢冲进楚地边境进行烧杀抢掠!后岁就敢大胆包天地想要从楚地上面狠狠咬下一口领土!” 听着小皇孙这腔调中的奶味虽然未褪,但话语中显然已经充满了老秦人血性的坚定语气,一众老秦武将们忍不住听得连连点头,筋疲力尽跪在木地板上的十八个带血士卒更是感动的嘴唇颤抖,双眼激动的含泪。 作为文官扛把子人物的李斯都忍不住再一次 对王贲投去了羡慕的目光,虽然老王家不幸有了一个傻子女婿,但却幸运的有了一个极类陛下的外孙,正负相抵,同样作为皇家姻亲的老李头还是觉得老王家是赚的。 站在大柱子侧边旁听了全程的赵高也不禁瞳孔微颤,生于隐宫却为赵公室之后的他忍不住在心中想:老秦家、老赵家明明是同一个先祖,但是几百年后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老赵家亡于老秦家,老秦家连出六代英主之后,他从吃人的隐宫中一步一个血脚印地冲出来,原以为自秦始皇之后,到皇二代时,老秦家就要气数衰败了,没想到皇三代的领头羊尿布都没抽掉呢,就已经能扛事了。 与赶车的后人相比,玄鸟终究还是偏爱养马的后人呐…… 赵高心情复杂极了,抿紧双唇,垂眸不语,跟着皇长孙的脚步低调的走进大殿,站到赵高身旁的蒙毅看着皇长孙入殿后的表现,听着这些硬气的小奶音发言,却忍不住双眼激动的看着小小的小殿下,父子俩的对比实在是太鲜明了,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立马跑回家,力排众议让族中放弃皇长子,直接越代押宝皇长孙了。 虽然,长公子真的是个宅心仁厚的好人,但是一次、两次……多次下来,他的表现也太让追随他的人失望了。 满眼都是想要“怼傻自己亲爹”的秦缨丝毫没有注意到攻略蒙家的任务条已经猛的往前跑了一大截。 他抬脚往下走了一个台阶,再度仰头看着自己有些呆滞的亲爹,满脸倔强的奶声奶气说道: “父亲,政权是从斗争之中获得的,不是靠着一时的仁爱获得的。” “大父曾告诉过孩儿,老秦人的发家史是靠着祖祖辈辈与塞外的戎狄斗!与塞外的风沙争斗!艰难地从战场上搏杀出来的!” “七雄之中,老秦人是最不怕争斗的人!老秦人能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 “天旱了老秦人会挖井,地上河水发生洪灾了老秦人会修渠!” “修长城的人数不够,老秦人可以去打匈奴,打百越,打西域!抓匈奴人!抓百越人!抓西域人!一起修长城!一千人不够就一万人!一万人不够就十万人!十万人不够就百万人!” “朝廷国库财政不足了就要想办法去筹集军费!而非将问题抛给大父去处理!” “无论是修万里长城也好,南征百越也罢,这两件大事不仅秦人要做!还要拼尽全力去做好!” “如今七雄合一,大父英明,天下秦人多达两千多万,英雄人物如同过江之鲫,贵族富户不说百万也有几十万了!” 第78章 政者缨也 “万里长城与百越战事非嬴秦皇室一家一姓的事情!也非秦始皇一人要为了家国面子、不顾民生多艰,而执意要发起的浩大工程与远征战事!” “缨现在虽然还不到两岁,但是也能明白大父执意要发动百万民夫由西南到东北修出一条万里长城的用意!” “如今秦强胡弱,但天下之事,向来都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秦人现在强于胡人,但是中原王朝未必一直都强于胡人!若是眼下不趁着秦人强大,早早地将能抵御塞外蛮夷的万里长城修建起来,待到他日,胡人坐大,挥舞着弯刀,乘着铁骑嚣张南下,异族入侵七雄河山,中原王朝势弱不能抵挡那天,塞外心狠手辣的蛮夷们绝不会对中原王朝心慈手软的!” “到了那等国破家亡的危机时候,今日坐于殿内的衮衮诸公的子孙后代将会被野蛮的塞外胡人当成猪!当成牛!当成羊!一般无情又残忍、嘎嘎嘎笑着屠宰!” “今日大秦高堂之贵族,他日胡人帐中阶下囚!” “我们脚下踩着的这片黄土地上,无数男丁会被异族们残忍杀害,无数女子也会遭受到异族非人的凌辱!老人们会被那些茹毛饮血的蛮夷们当成老牲畜一样杀掉,小孩们也会被当成一块嫩肉活活地杀了吃掉!” “大父想要修建的万里长城从来不是吃掉秦人的可怕工程,它是大父思想太过超前的伟大产物!是一项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伟大工程!是大父作为古往今来第一个大一统王朝开创者的祖龙,宁愿一人背负两千万秦人不理解的骂声,也要豁出去,用木头!用黄泥!用砖块!用人力!艰辛地为后来大秦子民的代代孙孙们修建一条永远矗立在黄土地上,能够在大父百年之后,也能替大父守护好大秦帝国,蜿蜒万里,保护华夏子民的一条地上巍峨黑龙!” “大父英明!可是天下能够理解大父的聪明人少之又少!” “去岁大秦帝国虽然已经创立,但是大秦江山还在风雨之中飘摇,边境之外有野蛮的胡人、匈奴、越人眼馋秦地,边境之内有为了一己之私,妄图刺杀大父,推翻大秦的六国余孽,蛮夷、余孽们亡我大秦之心从未消停!” “在缨看来,理不辩不明,爱不说出来就没有人知道!天下庶民虽然因为不通文墨脑袋愚昧了些,但却绝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庶民们能分清楚好坏,也能看明白善恶! “在修建万里长城、覆灭百越这两件大事上,两千多万秦人应该牢牢团结起来,浩大工程当头,国仇当头,天下各郡诸乡邑的秦人都应人人有责,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朝廷应该明确发布告示,告诉庶民们朝廷要修万里长城的重要性与必要性,要告诉庶民们百越的蛮人们的无理性、残忍性!两件国之大事上,广大庶民们没钱,但是可以出力!贵族富户们不想出力,但是得掏钱!” “如果今日秦人强大,都不能正视他们的内、外真实处境,这代人不出力,不团结一致的为自己的子孙后代们谋安稳,谋福利,那么大秦未来谈何兴盛?单靠着大父一人背负万千人不理解的骂名,指挥这个,筹办那个!这样的大秦纵使再过强大,也终究会像流星一闪一现,早晚会完!” 听到小奶娃用铿锵有力的奶音大声吆喝着“大秦要完”的胆大包天之话,身位父亲的扶苏瞬间心神惊得剧震,连满朝文武也都惶恐的瞪大了眼睛。 坐于上首的始皇听完孙儿这一长串小奶音,垂眸之时眼底似有水光滑过,再定睛看时又是幽深一片,可不是吗?大秦的国祚短的像是小动物的寿命一样,在他身陨后,仅仅过了三年,不到千日的时间就彻底玩完了…… 这一刻,满朝文武全都集体沉默了,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们,任何一个想要看“皇家好戏”的心情都没有了,心中除了震撼就是震撼。 仿佛刚刚经历过一番可怕山呼海啸,脑袋瓜“嗡嗡嗡”响的扶苏也呆呆的看着自己胖儿子,却瞧见自己胖儿子接过蒙毅递过来的奶瓶,咕咚咕咚喝了半瓶奶后,用帕子擦干净嘴边一圈白胡子,张了张小嘴似乎还有话要说。 第110章 秦缨确实有话还没说完呢,一口气下去半瓶奶下肚,润了润发干的喉咙后,小胖墩儿瞧见自己的一长串话已经彻底将傻爹和群臣们给给齐齐镇住后,就将手中奶瓶重新递给蒙内史,而后又在御阶之上转过小身子,满眼崇拜又孺慕地对着自己大父微微俯身道: “大父,玄鸟曾对孙儿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缨即便现在还不是个‘匹夫’,但是国仇当头、 大工程当头,孙儿还是想要为大秦出一份力,为大父分一份忧。” “大父,缨愿意拿出自缨出生以来,阿母为缨保管的所有小金库,将里面的钱财珠宝统统拿出来,供大父率领秦人南征北战,供大父去修建万里长城,覆灭百越!” 看到孙儿稚嫩的小圆脸,听着孙儿懂事又窝心的话语,始皇一个一米九八的硬汉也被感动的眸光晃动,心中又酸涩又温暖的。 坐在下首听得差点儿老眼含泪的老李头也和通武侯同时起身,齐齐俯身对着上首的皇帝陛下俯身道: “陛下,老臣/臣也愿意拿出家财,永远追随陛下和皇长孙南征北战,修建万里长城,覆灭百越!” 一文一武两位重臣话音落下后,其余的文官武将们也都纷纷从坐席上站起来,对着上首俯身拜道: “陛下,老臣/臣等不才,也愿意拿出家财充当军费,永远追随陛下和皇长孙南征北战,修建万里长城,覆灭百越!” 一向铁腕的皇帝陛下看着这头次出现在殿中群臣们主动愿意出血的模样,也忍不住鼻头微微有些发酸,但他一时之间却分不清这份“激动的酸涩”究竟是因为孙儿的赤诚,还是因为他背负无数骂名也要执意去做的事情终于得以被知己理解。 扶苏侧头看着身后一群乌泱泱从坐席上站起来,纷纷吆喝着说,要永远追随自己父皇和胖儿子的臣子们,失魂落魄地垂下了头,他这一刻真实的感受到了父皇对他的失望,以及自己和胖儿子之间的真实差距。 秦缨听着身后的群臣之声,又转身看着下面乌泱泱吆喝着要掏出小金库、为了家国大义慷慨献财的臣子们,遂抬起两只小胖手轻轻往下压了压,看到满殿激动的百官们渐渐安静下来了,才用奶腔奶调,笑眯眯地对着百官们大声夸赞道: “诸位大秦忠臣不愧为大父的肱骨之臣!诸公为国分忧,为大父分忧的慷慨举动,不仅大父看到了,连天上的玄鸟也看到了。” “今日诸公能为了家国大义,为了后代子孙们的安稳,从而当朝愿意解囊,捐赠钱财做军费,做修建万里长城的慷慨举动,简直如天上烈日一般耀眼,如夜空明月一样皎洁无暇,合该让史官将这桩君臣齐心的壮举给详细记录下来,以供后人尊重、敬仰。” 听到皇长孙这话,满朝文武又瞬间将目光投到了大殿角落。 平素一直坐在殿内角落充当记录背景板的司马史官还是第一次被满朝文武齐齐行注目礼! 作为一个忠实的史料记载者,司马史官着实是没想到今日发生在大殿之上的事情会如此多,转折会如此大,初次走到朝会上发表谏言的幼小皇长孙能说出如此多真知灼见,负责挥舞着毛笔在纸张上记录的他,已经脸色激动的通红写了满满三页纸的大篆了,还是恨自己的死手不够快! 看到史官真的在认真记录,群臣们更吆喝着要献上家财了,却瞧见站在御阶之上的皇长孙又抬了抬两只小手,凤眼弯弯地对他们笑道: “诸公的慷慨之心,大父是知道的,天上的玄鸟也是一直盯着看的,但是军费和长城修建的费用是个无底洞,单单靠诸公慷慨解囊是不够的”,秦缨说完这话,又转过小身子看向自己大父,拱着小手道: “大父,孙儿提议在全天下众筹这两件大事所需的钱财。” “众筹?” 始皇凤目含笑地温声复述出这两个陌生的字眼。 缨小胖墩儿立刻丹凤眼亮晶晶的点了点小脑袋,笑呵呵地奶声奶气详细解释道: “大父,缨提议大父将万里长城,每隔百里就设置一个功劳石碑,在当地百里之内向富户财主们筹集善款,无论善款多寡都将其姓名籍贯刻在功劳石碑上,留给后代子孙们瞻仰!” “万里长城矗立千千万万年,这些慷慨解囊的善主们的名字和捐款金额就会随着万里长城在大秦边界线上传扬千千万万年!功劳石碑的记述方式就按照捐赠者的钱财多寡来排序,献的越多的人家,排名越靠前,名声不仅传播的更远,还能越被玄鸟看到,玄鸟会庇护这些人家岁岁年年、平平安安的!” 一听到“功劳石碑”四个字,酷爱刻石立碑的皇帝陛下凤目瞬间就亮了,满朝文武的目光也齐齐亮了!原以为捐款只能在陛下跟前落个好,没想到捐款还有刻石记功、美名流传千千万万年的好事,这种另类的“名垂青史,千古流芳”的大美事别说那些空有钱财,没有地位的土财主们经不住了,他们这些有钱有权的贵族官员们也顶不住啊! 秦缨看着大父和文武百官们明显意动的模样,又再接再厉道:“不仅修长城有功劳捐款碑,南征百越、马踏西域,北击匈奴的远征战事也可以在每个县城内都设立功劳捐款碑,将某年某月某日某某大财主为了家国大义,为了支持大父远征解决大秦边塞蛮夷之患,慷慨解囊捐献出某某金额秦半两的事情牢牢刻在功劳碑上,让这些心有家国大义的善财人士们的美名随着大秦帝国的绵长国运传播千年、万年!” 一件大美事之后又是一件大美事,而且皇长孙所说的一块块“功劳石碑”是确确实实有极大可能在民间土财主那里征收到大量的钱财,能够大大缓解长公子所提出的大秦国库的财政压力问题的,别说始皇有些坐不住了,站在下首的群臣们也站不住了,群臣们再度乌泱泱地激动俯身拜道: “陛下英明,长孙殿下英明,请陛下同意长孙殿下提出的在天下众筹善款刻石记功的建议!” 瞧着自己大父似乎感动、高兴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秦缨在丢出一大串“真知灼见”后,又拿出了自己最后的杀手锏! 在群臣们惊奇的目光之下,只见小皇孙从怀中取出了四袋白花花的东西,在百官和陛下不解的目光下,先迈着小短腿儿将两袋白花花的东西恭敬的放到了皇帝陛下的宽大漆案面上,随后就站在漆案旁边,用两只小手高高举起另外两袋白乎乎的东西,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这些站在下方的人,高兴地大声道: “玄鸟在上!无时无刻不在庇护着秦人!” “玄鸟神通广大,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上午缨在侧殿读书时,玄鸟就临凡为缨讲述了,大秦君臣的英明以及大秦庶民的能干,玄鸟言,此番大父让民夫修建万里长城的伟业不仅能够顺利完成,秦军南下征伐百越的战事也会所向披靡!顺利拿下南边那些蛮夷们!” “玄鸟为了奖励大父,为了让大秦变得更加富裕,就给缨赐下了两袋雪花糖、两袋雪花盐,额外还赐予了缨制糖、制盐之法!” “想要缓解大秦财政压力,内部的秦半两终究是有数的,大秦还需要往外去发展商道,玄鸟言,塞外蛮夷虽然愚蠢,但确实有钱!” “百越地处极南之地,虽然瘴气弥漫,但是那里气候湿润,极其适合种甘蔗,甚至稻谷都是一年两熟,甚至三熟的!” “玄鸟赐给缨了一个能够对抗瘴气的药方,只要宫廷太医能够根据药方子搓出对抗可怕瘴气的药丸子,我秦军提前服药后,再度去攻伐百越就会势如破竹!” 听到孙儿/皇长孙这最后的一道惊雷中的惊雷,始皇直接从坐席上站了起来,满殿文武也都惊得齐齐往前挪了步子,恨不得能够睁大眼睛看清楚小家伙高高举起来的两袋白花花的颗粒究竟长的是什么模样。 始皇忍不住走到小胖墩儿身边伸出大手轻轻摸了摸孙儿毛茸茸的小脑袋,虽然现在还没有“盐铁专营”的政策,民间也没有什么官盐与私盐之分,但是“盐”和“糖”的重利别说这些站在庙堂上的精英人士了,连庙堂之外不通文墨的庶民们都明白! 倘若大秦能够获得“制盐之法”与“制糖之法”,这可真是两个聚宝盆了,再按照如今火热的国企制度,皇室若能让百官和天下有功的土财主们参与到这份只赚不赔的利事之中,只要大秦不亡,单单靠着这件大利之事,长孙后代都不会缺钱花! 缨小胖墩儿仰头看着大父眼中对他的慈爱、喜爱、和感动,立刻 咧着小嘴明媚的笑了笑,又看着大父奶声奶气笑道: “大父,缨想要将手中这两袋雪花糖和雪花盐分享给殿内的诸公们都尝一尝。” 始皇笑着颔首。 秦缨立刻在自己亲爹如遭雷击的失神目光之下,将一袋白糖和一袋细盐都撕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字,沿着御阶往下,始皇也脚步轻轻的跟在后面。 瞧着小胖墩儿先拿着那两袋天外之物走到十八个从百越回来的浴血士卒们面前,在士卒们惊喜又错愕、羞涩的目光之下,边挨个往那些人又黑又粗粝的大手中倒着盐巴和糖粒,边奶声奶气地安慰道: 第111章 “你们十八个人背负着丧生秦使们的殷切期待,不远千里地从那遍布瘴气的南蛮之地赶回大秦,为大父带回来了百越的具体情况,你们都是有功之臣,你们左手中是玄鸟赐予的雪花糖,右手中是玄鸟赐予的雪花盐,你们的功劳大父会记得,满朝诸公会记得,史官会帮你们记得,玄鸟也会记得的!” “你们是为大秦南征北战的主力,你们的功绩,千千万万的子孙后代们也都会记得的!” 一辈子都在底层中沉浮的疲惫士卒们从未想到有一日会从金尊玉贵的皇长孙口中听到这种夸赞他们功劳的话,瞧着白嫩的小娃娃脸上丝毫没有嫌弃的神情,边温声说着,边挨个给他们这些粗人脏兮兮的手心中倒着那雪白雪白又极其珍贵的雪花盐、雪花糖,明明两个手心中捧着的雪白颗粒仅仅只有一个指甲盖那般大,但是十八个士卒们却像是捧着两座重重的盐山、糖山一样,感动的嘴唇颤抖,泣不成声。 秦缨见状没有再多说什么,给十八个壮士都分完细盐和白糖后,又走到百官们面前,在自己姥爷和老李头惊喜的目光之下,笑着开口道: “缨刚刚在上面看的很清楚,诸公的思想都很积极向上,可是通武侯和廷尉是最先愿意慷慨解囊的武将、文官,两位大人也把双手给伸出来吧,缨为二位倒糖、倒盐。” 王贲和李斯闻言立刻骄傲地齐齐将双手送到了小殿下面前,秦缨拿着两个袋子分别给两人的手心中倒了一个指甲盖的细盐和白糖。 下一瞬就看到自己性子粗犷的姥爷直接舔了一口白糖,惊喜地大声喊道:“陛下,这雪花糖真甜!” 而后又憨呼呼地一把将手心中的细盐倒进了嘴中,五官霎时就拧到了一起,忍不住感慨道:“陛下,这雪花盐也真是齁咸!” 瞧见王贲这被咸的五官都拧到一起的好笑滑稽模样,一上午经历过大怒、大气、大喜的始皇实在是没能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文武百官们看到皇帝陛下终于被逗笑了,也都放心的齐齐笑了出来,唯独扶苏愣愣的站在一旁,像是被怼傻了一样。 秦缨则看着姥爷被咸的五官拧紧的滑稽模样,心中有些感动,明白姥爷这是故意在逗大父开心,一方面既是为了给自己站台,另一方面也是想要让大父消了对傻爹的火气吧。 小家伙无奈的看了傻爹一样,傻爹一人在前面凭着自己的倔强性子冲锋陷阵,都不知道多少人跟在他后面收拾烂摊子。 嗐! 他将视线从傻爹身上收回来,又咧嘴笑着拿着手中的盐袋和糖袋给满朝文武都挨个分糖、分盐。 仅仅片刻功夫,满殿之上都响起了“好咸”、“好甜”的惊喜声音,秦缨在殿外用两个订单买了两袋白糖、两袋细盐,这些都是后世的精细调味品,大秦的精英人士们怕是今日也是头一次尝到如此纯粹的甜味和咸味。 满殿转下来,秦缨就只剩下两个塑料空袋子了。 当小家伙捏着两个空袋子,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儿重新回到自己大父的身边后,就再度享受到了大父“辛巴式举高高”。 坐在角落内握着毛笔奋笔疾书的司马史官在皇帝陛下畅笑着将皇长孙掐着腋下,当众举高高时,也忠实地一并记下了始皇自今日说出来后,就在华夏大地上传颂千古的一句名言: “昔日建立大秦者嬴政也,他日兴我大秦者必为嬴缨也!” 听到父皇/皇帝陛下这如此直白几乎明立“缨/皇孙为二世”的话,除了长公子垂头之外,满朝文武都兴高采烈地欢呼道: “陛下英明!长孙殿下英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长孙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殿内的欢呼声顺着打开的殿门,顺着打开的玻璃窗传到殿外,上午朝会上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包括皇长子和皇长孙所说的所有话在下午时分也席卷了整个咸阳宫宫殿群,待到黄昏时分,皇长孙当朝所说的谏言又顺着宫墙之内的渭水与樊川欢快地流淌到了宫外。 在勤学宫中编书的吕雉、张苍在听到白日在章台宫朝会上发生的事情后,简直更想要快些熬出头,被皇帝陛下看见了,而章淮却在拧眉,闭上眼睛都在脑海中回想着那个小孩儿奶声奶气嚷着“六国余孽为一己之利!亡秦之心从未消停!”的话。 当夜,激动了一整个白日的司马史官,独自一人静坐在自己的书房内,就着身旁蜡烛的亮光,看着今日朝会上记录在纸张上的墨字,准备熬夜将其整理成文章用刻刀刻在竹简上。 烛火如豆,司马史官十岁的儿子司马谈跑来书房寻自己父亲时,就看到父亲清晰地刻在竹简末尾的最后一句话: 【……帝莞尔曰:“昔肇基一统者,政也;然兴邦延祚者,必在缨也!”语未竟,群臣欢欣雷动,齐呼万岁!】 第79章 扶苏跌倒 同样的一天,有人激动,有人气愤,有人沮丧。 种种复杂的情绪让许多人即便到了深夜都难以入眠。 漆黑的夜色之中,明月高悬,繁星点点。 长公子府的后花园被皎洁的月光从上到下给深深笼罩着。 子时初,夜已经非常深了,后花园内窸窸窣窣的虫鸣声都停止了。 王灵穿着一身宽松的睡袍,黑发半挽,提着一盏小巧的纱灯,沿着抄手游廊缓步走来时,隔着月色,远远就瞧见自家良人正情绪低迷地跪坐在亭子中,仰头望着夜空中的明月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她不禁轻声一叹,脚步轻轻地沿着鹅卵石小道走到亭子内,对着扶苏的背影出声喊道: “良人。” 正独自一人孤寂地坐在亭子内反思己过的扶苏乍然听到身后传来妻子的声音,一回头就看到发妻,他不由垂眸,声音微哑地低声询问道: “灵,你怎么过来了?” “现在都已经到子夜了,良人迟迟不回去睡觉,索性我也睡不着,就来花园内吹吹风。” 王灵语气轻松,边答边放下手中的纱灯,稍稍理了理睡袍,就顺势在扶苏的坐席上跪坐下了。 瞧见从亭子上方如瀑布般斜切着投下来的一片皎洁月色,她瞬间莞尔: “良人真是好兴致,怪不得不这般晚了都不愿意回院子内安寝呢,原来坐在这个位置赏月,视角竟然这般好。” “等到再过几个月,到今岁良人生辰了,我们一家三口就坐在这里摆些瓜果膳食,边吃边赏月,全当为良人庆生了。” 听到妻子愉悦的笑声,心情沉重的扶苏却半点儿都笑不出来。 他盯着夜空中清冷的明月,沉默许久后,才表情迷茫地对着坐在身边的妻子喃喃开口询问道: “灵,我白日在朝会上的表现是真的做错了吗?” 王灵听到这话,嘴角的笑容渐渐散去,同样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垂眸低声叹息道: “良人,从我的视角看,今日上午在朝会上发生的一切事情,没有任何人有错,只是大家的身份视角不一样,看待问题的关注点也不一样,所以最后提出来的想法也不一样罢了。” “陛下和群臣们从十八个艰难逃回来的幸存士卒的禀报声中,感受到了百越的嚣张和大秦的挑衅,怒到极致要出兵攻伐百越没有错。” “良人作为大秦长公子,在陛下和群臣们怒火中烧,群情一致,执意要开启两件国之大事时 ,能够想到庶民们若同时困于两件国之大事中会忙的晕头转向,国库也将会面对被榨干的巨大财政压力,敢于当朝出声谏言,也没有错。” “至于缨那孩子,上午读书结束后,恰巧在主殿外旁听了事情始末,怒气冲冲地跑到朝会上维护陛下,公然和良人站在对立面上争辩也没有错。” “既然谁都没有错的话,为何父皇会真的恼了我” 扶苏眼底浮现一抹水光,神情委屈,说出口的语气也带着浓浓的不解和委屈: “灵,以往即便我的意见与父皇的政令相违背,纵使是在朝堂上触怒了父皇,父皇恼了我,把我赶去王陵内关禁闭,亦或者是赶去塞外反省,都没有在朝堂上喊我的身份。” “可是今日上午,父皇不仅喊我‘长公子’,反而下朝后也不像往常那样把我喊去章台宫内单独训斥了,仿佛是不想要再认我这个儿子了……” 说到此处扶苏的情绪再也忍不住了,崩溃的泪流满面。 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尤其是美人还哭得双眼红红的,王灵瞬间就被委屈哭的良人给戳中心坎了,遂侧身伸出双臂抱着扶苏,边用素手轻拍着后背,边笑着安慰道: “良人实在是想的太多了,你是陛下的长子,陛下怎么可能因为真的因为一件小事就厌弃了你” “良人只是性子过于刚直了,没有那般委婉,等过几日陛下消火了,良人去寻陛下道个歉就没事儿了。” 听着妻子温声细语的安慰,扶苏也抬起双臂抱着自己的夫人,将脸埋在对方的脖颈处像个小孩儿一样闷声哭着。 第112章 躺在紫檀木小床上呼呼大睡的秦缨完全不知道自己道心破碎的傻爹正在后花园内抱着自己阿母边哭,边喂蚊子。 夏日夜短。 卯时初天色就麻麻亮了,很快的,东边旭日东升,整个咸阳城也变得亮堂堂了。 秦缨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如同往常那般边用小手揉着惺忪睡眼,边熟练的将自己的系统面板调了出来,做完签到任务,正准备打着哈欠从小床上爬起来,让乳母抱他去净房呢,就听到脑海中响起了傻瓜系统的机械电子音。 【扶苏跌倒!秦缨吃饱!】 【在这个日光灼灼的夏日里,恭喜能干的宿主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让大秦的文官武将们都对宿主产生了或多或少的追随心,并且在倒计时结束前,顺利完成临时任务——明天会更好!奖励宿主盲盒抽奖次数十次!请宿主再接再励!】 已经好久没有听到“盲盒抽奖次数”的播报奖励了,缨小胖墩儿一听这话,瞌睡虫还没有赶跑的小脑袋瞬间清明了,立刻睁大眼睛将悬浮在空中的系统光幕调到了任务栏。 看到“明天会更好”这个任务下方的任务说明是让他在十二个月内攻略王家和蒙家,让大秦两个军事重将之家全都生出来“越过他爹推他为皇太孙,让亲爹父凭子贵”。 他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软乎乎的小下巴,王家的进度条早在他冬日里满周岁时就拉满了,没想到蒙家的任务条竟然会赶在堪堪到达截止日期时才达标。 他咧嘴笑了笑,一骨碌翻身就精神抖擞地从小床上坐了起来。 候在一旁的夏乳母将他隔着木栏杆抱起,他边待在夏乳母的怀里用小手揉头发,边张着小嘴打哈欠思考,看来昨日发生的事情,不仅把他亲爹干沉默了,还把他亲爹的追随者们给打没了。 挺好的,二世之争,向来如此。 小胖墩儿放下小手,感慨地摇了摇小脑袋,约莫一刻钟后,他从净房内出来在仆人的伺候下穿戴整齐,就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儿,兴冲冲地往餐厅跑。 没想到甫一入内,就看到自己亲爹和阿母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亲爹双眼发红,略微有些红肿,像是哭了一宿似的,阿母眼圈下两片青黑,似乎是一夜没睡一样。 小胖墩儿忍不住眨了眨眼睛,迈着小短腿儿走到夫妻俩跟前乖乖俯身行礼道: “缨拜见阿母,拜见阿父。” 王灵笑着伸手将胖儿子搂到怀里亲昵道: “缨昨晚睡的可好” “嗯。” 秦缨点了点脑袋,看向自己亲爹,瞧见亲爹躲闪捂脸的目光,他不禁眨了眨丹凤眼。 看着他亲爹这憔悴的神情,他仿佛就看到了傻爹昨晚哭鼻子的模样,可让他心疼自己傻爹,那是不可能的。 错了就是错了。 他昨日在朝会上维护他大父,张口怒怼他亲爹时所说的每句话都是真情实感的,他亲爹作为儿子都能数次在朝会上气他大父了,他同样作为儿子说几句大实话气气他亲爹怎么了 难道他昨日站在御阶上说的话不是事实吗?上辈子,大秦确实是亡在他狠辣又愚蠢的十八叔手里了,可是他亲爹作为帝国长公子难道就没有一丁点儿责任了吗? 大父将蒙家推到傻爹身边,整整三十万大军在手,但凡当年自己亲爹收到从咸阳送来的“大父旨意”时,有一丁点想要回咸阳探明真相的心,只要能听进去一丁点蒙恬劝他的话,别一上来就自己感动自己的,直接将长剑往脖子上一放就干脆利落地把自己给了结了。 他在边塞一抹脖子死的决然,死的利索了,胡亥立刻欢欢喜喜地在咸阳篡位了,可怜蒙氏一族从齐地来到秦地,蒙骜、蒙武、蒙恬、蒙毅,爷孙四人,三代忠良,最后被自己篡位的十八叔给杀的满门凄凉。 自己和阿母也被傻叉胡亥给整死,十个姑姑和十六个叔叔也被残忍杀害。 刽子手是胡亥,但自己父亲身上的问题也很大, 自己亲爹短短一辈子成于“仁”,败于“仁”,被儒家那一套给搞得脑袋迂腐又耿直的犯傻。 “刚毅勇武”是优点,可这是一个“皇储”应该有的性子吗? 不适合当秦二世,纵使这是自己亲爹,他也要让傻爹哪凉快哪带着去。 瞧见胖儿子用那一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扶苏眼角一垂,眼睛又有点儿红了,王灵都有点儿头疼了。 怎么回事儿?怎么昨日的事情发生后,父子俩就像是身份对调了一样,究竟谁是儿子谁是爹啊! 知道良人这次是真的被打击到了,从小到大都顺顺利利的,一遭受到这般大的委屈心里难受了,王灵立刻伸手拍了拍站在怀里的儿子屁股,轻咳两声,佯装生气道: “缨,你看什么呢?你阿父昨日都被你气到了,身为儿子,怎么能在朝会上和自己父亲对着干呢?还不快点像你父亲道歉,以后不要再在朝会上给你父亲难堪了。” 听着母亲的“训斥”,感受着母亲拍在他小屁股上的力道,缨小胖墩儿不由眨了眨凤目,阿母,你这话真的是只是在批评我吗? 连扶苏也有点儿不太确定,妻子的训斥是不是真的只指自己儿子了。 他正想要开口说什么,就看到胖儿子离开他母亲的怀抱,走到他面前拱了拱小手奶声奶气道: “阿父,缨以后会乖乖的不会在朝会上和阿父争辩了。” 扶苏无声张了张口,伸手揪了揪泛红的耳朵,哑着嗓子道: “缨,不必道歉,你昨日在朝会上提出的建议确实挺不错的,是阿父没有你聪慧。” 小胖墩儿看向自己母亲,王灵立刻笑呵呵地打圆场道: “父子没有隔夜仇,昨日吵架,今日就好了。” “咱们快些用早膳吧,良人和缨不得去宫里的吗?” 父子俩听到这话,遂齐齐点头用膳。 约莫两刻多种后,父子俩用完早膳,收拾齐整,一同乘着马车前往宫中,到了章台宫,一大一小又分别。 朝会上,百官们看到长公子那憔悴的神情,默契的装作没看到,坐于上手的始皇瞥见家里大犟种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也没搭理。 君臣们还像往常那般议事,很快就将秦缨昨日提出来的“在天下各地的贵族富户财主们之中发起众筹立功劳碑”的建议给讨论出来了完善的流程,还定下了征发百万民夫的细节。 几日后,少府的印刷匠人们就根据陛下的诏令又麻利的印刷出来了一张张大告示。 第80章 樊哙少年 新鲜出炉的告示以咸阳城为中心,如同一道道射线般朝着四面八方一级一级的飞速传递着。 待楚地泗水郡的庶民们看到张贴在各里宣传墙上的帝都最新告示时,已经是一旬后了。 日光灼灼,绿荫繁茂的泗水亭内。 刘季穿着一身土黄色的袍子,腰后别着一把蒲扇,手里滴溜着 一个酒葫芦慢悠悠地在街头上游荡着,瞧见许多庶民们都聚集在一块争相谈论朝廷最新的政令,他不由举起手中的酒葫芦喝了一口甜滋滋的果子酒,在心中无声感慨朝廷制作出来这宣传墙和纸张告示实在是太厉害了! 往年哪曾见过偏远郡县的庶民们不仅能知道帝都发生的事情,还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论几句? 这宣传墙看着简单,一开始正式使用后,朝廷政令通达,连大字不认识一个的庶民们也都不好忽悠了。 刘季边沿街游荡,边仰脖咕咚咕咚地喝酒感慨,恰在此时,他的身后响起了一声极其洪亮的惊喜喊声: “季大哥!刘季大哥!” 刘季闻声“嗝儿~”地一下打了个酒嗝儿,有些微醺的转过头,就看到一个长着满脸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仿佛是捡到金子了一般,正灿烂地咧着嘴,边朝他挥着右手,边快速朝他跑来。 看到是同乡的小伙伴,刘季瞬间就乐了,张口就摆手喊道: “哎呦,樊哙!你大白天的不守着你家摊位卖肉,怎么还有空闲跑到街道上瞎晃悠?” 樊哙听到这话,忙三步并两步地小跑到刘季跟前,伸手拉住刘季的胳膊就豪迈地大笑道: “大哥,这天热了,来买肉的人就少了,我今日清晨拿出来的肉不到午时就卖完了。” “这几日一直想要请哥哥吃酒,今日终于在街道上看到大哥了,若大哥今天没事儿的话,就跟我回家吃羊肉炖吧。” 羊肉可是好东西。 刘季一听到这话,忙眼睛放光地高兴应下了。 哥俩儿肩并肩,快步来到樊哙的家里。 等樊哙将一锅撒了小蒜头的羊肉炖端上案几后,那扑面而来的肉香和蒜香瞬间就把刘季给香迷糊了。 樊哙右手拿着木铲子从盛饭的小木桶内给刘季舀了满满一陶碗的小米饭咧嘴笑着递到刘季跟前。 刘季一看今日这案几上有酒、有肉还有饭,樊哙这小子显然是有大事儿要寻他啊! 第113章 他接过樊哙递过来的小陶碗拿着筷子夹了一块香喷喷的炖羊肉放在冒尖的小米饭上,连饭带肉的往嘴里扒了两口,就高兴地眯眼看着樊哙询问道: “樊哙,你这是又碰上啥事儿,要哥哥帮忙了?” 樊哙一听到这话,遂伸手抓了抓脑袋上的发髻,边挨着刘季坐下,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刘季道: “唉,还是哥哥聪明,我啥事都瞒不住哥哥。” “呵,这又是碰上啥事儿了?”刘季边往嘴里扒着肉,边看向樊哙挤眉弄眼地揶揄道,“老弟,我可提前和你说好啊,若还是要帮你找婆娘这事儿可不行,你哥哥我之前相中的娘子都跑没影了呢,我现在可没本事给你找婆娘了。” 樊哙一听这话,古铜色的脸色也不由染上了一抹尴尬的红,不过片刻后就恢复了正常,他边抬手提着案几上的酒壶给刘季倒酒,边羞涩地回答道: “大哥,我今天找你来不是说婆娘的事儿,我是有件烦心的事儿想让你帮我一块参详参详。” “说来听听。” 刘季端起陶杯喝了口酒,惬意地眯眼看向樊哙。 樊哙眨眼道: “哥哥,想来也知道朝廷颁发出来的最新告示了。” “哈哈哈哈,你这说的不是废话嘛!咱亭内的告示都是我从县城那里带回来的!” 刘季端着陶碗看着樊哙笑骂道。 樊哙伸手挠了挠脑袋,憨乎乎地嘿嘿一笑就满脸感叹道: “哥哥,我看那告示上说朝廷今岁秋收后不仅要征发百万民夫修万里长城,还写了那百越的蛮夷们嚣张屠杀近千秦使队伍的事儿,为了完成这两件国之大事,竟然要破天荒地在天下各郡建功劳石碑,向天下的豪奢财主们众筹善款了,你说说,朝廷咋突然能想出这种好法子呢?!” “那告示上的文章写的实在是太厉害啦!让一个不认识字的人听完里长高声喊出来的内容后,都觉得这万里长城必须得修!那百越的蛮夷也真是气的人牙痒痒!” “这两日各家各户都在讨论这两件大事,我也有个模糊的想法想要去干,但我脑袋笨,总想让哥哥帮我拿个主意。” “咋?你也想去当民夫,每月赚朝廷三十个秦半两?” 刘季看着樊哙越说越扭捏的模样,遂将手中筷子举起来,对着他的方向轻点了两下打趣道。 “嗳?瞧哥哥说的,我一个屠夫哪会看上那三十个秦半两?” 樊哙挺起胸膛好笑道。 刘季见状也放下手中的陶碗,有些担忧地看向樊哙蹙眉道: “难不成你还想要去从军?” 樊哙搓着双手有些羞臊地点了点头,双眼发亮地看着刘季道: “大哥,我也不想瞒你,我是真的想要去从军了。” “你看看,我比不上大哥人缘好,到哪里都有朋友,四面八方都能混得开,也比不上萧哥、卢哥肚子里有墨水,能当小吏混口饭,我樊哙有啥?不就有个当屠夫的力气和身板。” “大哥,我今年都二十二岁了,人家好姑娘们嫌我们家整日杀生造孽,不愿意和我结亲,我都这么大一个人了连个婆娘都讨不到!” “以往没机会就算了,我也不敢奢想啥,可现在朝廷不仅要征收民夫,还要征收青壮男丁做兵卒去南边攻打百越。” “我一琢磨百越不就和咱楚地紧挨着?我若是能抓住这个机会南下去战场上了,凭我的身板,我只要能拿下几个人头,很快就有爵位了。” “这我若是有个爵位,不也算是有个身份了?等以后再和人家姑娘议亲的话岂不是成功的机会更大些?” 刘季听到樊哙这分析,脸上的神情也慢慢变得认真了起来。 他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同乡,若说家世的话,屠夫家在这小乡邑内虽然谈不上是望族,但家里每日的伙食可是不差的。 樊哙本人生的很威猛,高高大大、健健硕硕的,若是将脸上的络腮胡子好好修一修也是个浓眉大眼的精神青年。 可樊哙差就差在他的气质,因为整日干屠宰的活计,满身血腥味不说,气势也很凶悍,别说小姑娘们了,连一个成年男人都不敢和樊哙走的太近,生怕樊哙拧拧眉,就把他那沙包大的拳头砸到人家的脑门上了。 同他这个有名的混混一样,樊哙在家乡里也是个难结亲的。 此刻听着樊哙都想要从军到战场上博前程了,理智告诉刘季樊哙八成真的适合这条路子,可是情感上又告诉他远征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用手指摩挲着腰间的酒葫芦,拧眉深思,耐心地听完樊哙又说了几句心里话后,才抬手对着樊哙严肃地询问道: “哙老弟,哥哥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你知道百越那地方究竟是什么情况吗?” 樊哙摇了摇头。 刘季摇头叹息道: “老弟啊,这朝廷要攻打百越和之前的七雄之战可不一样,你别觉得百越和咱楚地挨着,这征讨百越的战事就适合你了。” “据我听到的消息,百越那里山林密布,天气热的很,还有很可怕的瘴气!” “生活在那里的土人们虽然人数不多,但是特别难对付,一个个滑得就像是野猴子一样,咱七雄的人若是到了 那里中了瘴气,别说上战场杀敌了,单单一个拉肚子都能把你活活拉死!” “你想要去百越战场上拿人头,搏爵位,说不定连瘴气这一关都渡不过去呢!” “若是你在南边回不来了,你家里人可怎么办呢?” 听到自家大哥这话,樊哙也不由一怔,他这还是第一次听到百越的切实情况。 看着樊哙愣住拧着浓眉陷入纠结中了,刘季在心底无声地感慨了一句“年轻气盛,想法太简单了”,就摇了摇头,拿着筷子大快朵颐了起来。 羊肉炖的香味很浓,顺着半开的窗户慢慢往外散。 炎热的夏日午后。 位于沛县东南方向,约莫相距五百多里地的楚地淮阴。 一个腰佩短剑,约莫十岁刚出头的小少年正拿着一根简陋的鱼竿顶着头顶上的刺眼阳光,眼巴巴地盯着河面,盼望着能够钓到一条鱼来满足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 一个端着木盆来河边准备漂洗木棉的老妇人看到这大热天的,这个小孩儿又跑来河边钓鱼了,不由在心底道了一句“造孽”啊。 这小孩儿长得又黑又瘦,在当地靠着“穷”出名了。 两、三岁时他父亲就病逝了,母亲一人艰难地将他拉扯到八岁也跟着闭眼去了,这三年,成为孤儿的小少年可谓说是靠着吃百家饭才没能饿死。 这年头家家户户都不宽裕,一次两次还没什么,多次下来谁都要厌烦的。 一听这小孩儿肚子叫的这么厉害,显然是又饿得很了。 老妇人在心底叹息一声,端着木盆慢慢走到小少年身后张口喊道: “狗蛋儿,你又没找到东西吃?” 正在握着自己做的简陋鱼竿默默钓鱼的小少年闻声遂转过头,看到是一个五旬左右、长得和蔼的老妇人,不由抿紧双唇,沉默地低下了头。 第81章 狗蛋找活 老妇人见状遂叹了口气,她也算多多少少了解这小孩儿的别扭性子,因为双亲早逝,家里穷得叮当响,整日都在百家中混饭吃,混饭也就罢了,可偏偏这孩子话也不多,性子也不算讨喜,整天白吃饭还不会说好听话哄人家,这哪能让亭内的人喜欢他呢? 她端着手中的木盆往前走了几步,弯腰将满满一盆木棉放到河边平整的大石头上,就从怀里取出两个用干荷叶包着的野菜饭团子伸手递给沉默的小少年道: “狗蛋儿,你把这俩饭团子吃了吧,纵使你这鱼竿子周边有鱼,也早就被你肚子叫出来的响亮声音给吓跑了。” 皮肤被晒得发黑的瘦削小少年闻言耳根子忍不住发红,像是一只小狗狗一样用两颗黑的耀眼的眼珠子羞臊的抬头看了老妇人一眼,瞧见对方对他挑了挑眉,又把手中的俩饭团往他面前送了送,饿得烧心挠肺实在受不了的生理不适感还是压过了他的理智。 小少年放下手中的鱼竿,将手心出汗的双手在洗得发白的衣服上蹭了蹭,才从地上站起来双手接过俩饭团,低声对着面前的女媪道了句“多谢大母”,就迫不及待地撕开荷叶,狼吞虎咽地埋头吃起了野菜团子。 老妇人叹气道:“吃慢点儿,省的待会儿肚子疼。” 已经一夜半天都没有吃到东西的小少年感激地点了点头,等将右手中紧抓着的大半个饭团吃下肚后,干瘪的肚子内稍稍有食了,他进食的速度才变慢了,默默观察着老妇人的动作。 看到老妇人用倒扣在木盆上的大葫芦瓢弯腰在河边舀了几瓢水倒进石头上的木盆中就开始仔细地搓着盆内一团淡黄又泛白的絮状物。 他以前也曾见母亲这样子做过,明白这盆内盛的是妇人们从春日就开始不断收集的柳絮、芦花等木棉絮,因为里面掺杂了不少杂质,得在夏季天气暖和时蹲在河边一点点地淘洗干净才能等入秋后将这些絮状物填充进被子里保暖。 第114章 老妇人手上的动作很熟练,边洗边搓,手指灵活翻动间就将一团团絮状物中夹杂的草籽、草茎给仔细地挑了出来,额间泛白的发丝上粘着不少从盆内溅起的水珠,此情此景像极了彼时彼景,看着眼前老妇人的动作,回想起前几年母亲还在世时的生活,小少年咀嚼菜团的动作慢了下来,垂眸时眼底快速泛起了一抹水雾,在眨眼的动作中又很快的消失不见。 他将两个脸颊鼓起来,大口大口的将手中略微有些泛着苦味的野菜饭团给吃下肚,就跑去河边洗干净手弯腰站在老妇人身边默不吭声帮她理着一团团掺杂着杂质的木棉。 老妇人瞥了小孩儿一眼,眸中滑过一抹笑意,但也未曾开口。 炎热的夏日午后,一老一小就这样待在河边洗棉一洗就是一个多月。 每日老妇人来河边时都会给小少年带两个野菜团子。 河边光影流转,水草疯长。 转眼就到了六月初十这天,老妇人将家里收集到的最后一团木棉也给清洗干净了,看着旁边这个吃了饭团就默默帮他干活的黑瘦小少年叹气道: “狗蛋儿啊,我家的木棉已经全部淘洗干净了,从明天开始我就不来河边洗棉了。” 小少年一听这话瞬间如遭雷劈,片刻回神后又对着老妇人拱手道:“大母,多谢您这些天给我的饭团,等我以后长大了一定会好好报答您老人家的。” 原本正和蔼可亲看着小少年的老妇人闻言非但没有觉得欣慰,反而还“咚——”地一下将端起来的木盆重重放在了河边的石头上,在小少年惊愕的目光下,斑白的双眉倒竖,左手掐腰,右手就指着小少年的鼻子中气十足地破口大骂道: “呸!狗蛋儿!我一个老妇都能照顾好我自己,倒是你一个有手有脚的年轻小子连自己都养活不了,你怎么还敢说出这种大话?我这些天愿意给你饭吃是怜惜你早早失去双亲,生活不易,但幸好品行还算端正,可不是想要靠着几个饭团就期望着日后得到你报答的,你这小身板能养活你自己就不错了!” 心脏原本高高揪到嗓子眼的小少年,等耐心听完老妇人这明面上在骂他,实际上是暗地里关心自己的话,一颗慌张的心瞬间变得暖融融的,对着老妇人又感激的俯了俯身,可转瞬间又变得表情苦涩了起来。 他现在只有十一岁,地里的农活干不了多少,也做不了什么生意,之前因为父亲与亭长有些交情,年轻时曾一起上过战场,等父母双亲全都病逝后,他倒是会经常跑到亭长家里混顿饭吃。 可惜亭长夫人着实厉害,每次他去他家时,都斜眼看他,不是要很大动静的放碗端盆就是站在院子内掐住腰指桑骂槐。 他知道这是不想给他饭吃,可他为了能不饿死就装作没听懂,然而等他四月底又饿着肚子跑去亭长家里时,明明他都闻到饭香味了,亭子夫人愣是说家里的饭全都吃完了,看到亭长也站在那里不吭声,他算是彻底明白这夫妻俩是都不愿意再给他一口吃的了。 他又羞又气又恼,一气之下跑回家里翻箱倒柜的做了一根简陋鱼竿蹲在河边钓鱼,再也没去亭长家一次。 他钓鱼倒是挺有耐心的,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也能在河边一蹲蹲一上午,可河里的鱼显然比他更有耐心,哪都能游,就是不往他的鱼钩处游。 唉,天大地大,他想要养活自己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 瞧见小少年这蔫头搭脑的颓丧模样,老妇人又伸手拍了拍小孩儿瘦的皮包骨的肩膀,摇头叹息道: “狗蛋儿啊,人活于世,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婆婆也知道你可怜,可婆婆也只能给你一时的饭,给不了你一辈子的饭。” “常言道,树挪死,人挪活,咱这小乡邑内已经很难找到可以吃饭的地方了,你不如去县城里看看,找找有没有食肆客栈招人的,你去那里也能混口饭吃。” 小少年听到这话微微仰头看着老妇人,老妇人没再多说什么,深深的叹息了一声,就弯腰端起木盆回家去了。 目送着老妇人的身影一点点的消失,小少年低头用破洞的草鞋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头,看着远处如同一枚咸蛋黄的夕阳正一点点往河的尽头垂落,眼中尽是说不出来的迷茫。 他待的这个地方以前是楚地,如今已经是秦地了。 十一岁的狗蛋儿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亭长家里,常常在大人们口中出现的在他们这个小乡邑之外的 淮阴县城究竟长什么模样,狗蛋儿不知道,淮阴县隶属的九江郡究竟有多大,边界从哪里起,到哪里止,狗蛋儿也不知道。 可狗蛋儿明白漂大母说的是对的,如今连亭内最富裕的亭长家都不想要再给他一口饭吃了,他在亭内已经是人嫌狗憎的存在,彻底活不下去了。 出去! 只能出去看看了! 狗蛋儿长长叹了口气,站在河边的芦苇边,看着西边又大又圆润的落日一点点滑落进地平线,天色擦黑了,河边草丛之上一团团嗡嗡嗡飞的大蚊子仿佛要合力将他给抬走。 心中打定主意的狗蛋儿摇晃了一下脑袋,赶走乌泱泱往他脸上扑的蚊子团,弯腰将自己的简陋鱼竿给拾起来,沉默的拎着手中的鱼竿低头走回自己破败的家里。 翌日清晨,天空还麻麻亮。 狗蛋儿在家里找到了十个秦半两,就用一把破了一个角的石锁将家里摇摇欲坠的两扇木门在外面给锁上了,腰间佩着父亲留给他的短剑,背上背着一个母亲生前缝的土黄色布袋子,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短衣,踩着一双破洞的草鞋就走出家门,仰头看了一眼天色,先去父母的坟前拜别父母,而后就背着包袱,踩着沾着露水的蜿蜒小道朝着淮阴县城的方向而去。 这一去,山高水长,道阻路远,昔日靠着吃百家饭在家乡艰难求生的“狗蛋儿”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 两日后。 淮阴县城。 发丝凌乱,灰头土脸的狗蛋儿背着自己染土的包袱,像是一只误闯了肉铺的小黑狗狗似的,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这两日赶路时他能找到的东西就是路边的野菜和青涩的野果,靠着这些又酸又苦的植物终于从小乡邑来到了大人口中的淮阴县城。 大清早的,县城的早市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狗蛋儿闻着从四面八方钻进他鼻子内的香味,简直都有些头晕目眩了。 这就是县城吗?!真是比乡邑内热闹许多。 狗蛋儿边拉着胸前的包袱带子,边看着街道两侧各种吆喝叫卖的摊位吞口水。 “包子,卖包子嘞,按照咸阳城内的少府食谱最新摸索出来的大肉包子嘞~~~” “卖豆腐汤!豆腐脑!煮豆浆嘞!全都是按照帝都的食谱用心制作嘞!香的嘞!” “馒头!馒头!卖馒头!” “野菜团子!野菜团子卖的嘞!” “……” “……卖肉!天不亮就从井里面拿出来的肥肉……” [包子,馒头,豆腐……]狗蛋儿拉着自己的包袱带子边走边闻边看,这些新式食物他也曾听过,知道这是去年突然从咸阳城内传到楚地的美食,还是因为亭内建了石磨作坊,他才从乡民们的嘴巴里听到的。 以前石磨作坊没建起来时,他还能从乡民们家里讨到人家不爱吃也不想吃的麦饭和豆饭,可是自从石磨作坊建起来后,麦子和豆子也成为美食原材料了,他就只能吃到野菜团子了。 幸好,随着少府的《野菜图谱》一级一级传下来,很多原本不认识的野菜也都被乡民们采摘下来混成麦粉做成菜团子了。 他从春到夏,各种各样的野菜团子都吃过了。 从街头走到街尾,狗蛋儿发现他最爱闻的还是肉包子的味儿,忍不住站在包子笼屉前使劲儿地嗅着那股子迷人的味道。 卖包子的小食贩子看着在自己摊位前徘徊的脏兮兮小乞丐,面上忍不住露出了浓浓嫌恶的神情,连连摆手驱赶道: “小乞儿,快些走得远点,我这都是金贵东西,不施舍给你!” 狗蛋儿一听这话瞬间脸色发烫,又气又恼的转身就拽着包袱带子“腾腾腾”地快步走出了街道。 他有名有姓!祖上也是贵族!会说雅言,还有一柄吉金佩剑,他是落魄的寒门子弟,可不是什么没名没姓的小乞丐! 看着吧!等他找到能做工的地方!有了月钱就跑到包子摊旁边当着那个可恶男人的面,把另一家包子全都买完! 活活气死他! 可惜,想象很丰满,现实挺骨感,狗蛋儿美好的想象和残酷的现实之间整整隔着一百零八个皮薄馅大的肉包子。 大秦帝国刚刚建立第二年,纷争里几百年的乱世刚刚平息,淮阴县城的就业市场十分的惨淡。 第一次离开家门,外出求生的狗蛋儿并不了解这世道想要找个能谋生的活计有多艰难。 他以为自己是寒门子弟,有名有姓,稍稍认识一些字,会说雅音,只要肯努力,应该能找到一个包吃包住每月赚到三十个秦半两的活儿,可是他按照漂大母指点他的话,到客栈和食肆想要去做工,客栈和食肆的舍人连他的验、传都懒得看,像是轰赶苍蝇一样,不是让他滚!就是让他快些麻溜的滚! 第115章 狗蛋儿简直都惊呆啦! 县城套路深,他想回乡村! 第82章 蒙毅见人 可惜乡村回不去,他只能硬着头皮想办法在县城内扎根。 找活失败的狗蛋儿反思之后,开始放低自己的应聘标准,既然“包吃包住,一个月三十个秦半两”不行,那“包吃包住,一个月二十个秦半两”也行。 什么? 一个月“二十个秦半两”都不给。 “十个秦半两”总不算多吧! 一个秦半两都不给的话,那必须得“包吃包住”! 什么?不包吃?也不包住? 让我留在你店里给你当牛做马打白工啊?! 呸! 一圈活计找下来,狗蛋儿算是彻底被这世道县城内萧条的就业市场给狠狠打击到了。 更可怕的是,他离家时怀中紧紧揣着的十个秦半两也快要用完了! 六月中旬,湛蓝的天空之上悬挂着一颗明晃晃的大太阳,太阳之中散发出来的火辣辣阳光刺的人险些都要睁不开眼了。 空气中阵阵热浪翻涌,已经在县城的街道上徘徊了一旬的狗蛋儿没有因为进城形象变得光鲜,反而愈发邋遢了。 无地可去的他晚上睡觉都不得不蜷缩在街角的破烂木棚子内,从外表上来看真真是和一个讨饭的小乞丐没什么两样了,唯一能表示他非乞丐身份的就是他腰间佩戴着那把泛着哑光金的吉金佩剑了。 [唉。] 太难了! 又累又饿。 肚子饿得咕咕叫,蜷缩在街角的破木棚内艰难地熬过一夜后,天光大亮,楚地又迎来一个朝霞满天的清晨。 今日已经是狗蛋儿来到淮阴县城的第十二日了。 清早的气温还不算高,饥肠辘辘,饿得肚子咕咕叫的狗蛋儿用右手摸着怀里仅剩一枚的秦半两,情绪很是沮丧。 若是今天将最后一枚秦半两也花出去后,他是真的没钱可花了。 在烧心挠肺的可怕饥饿感的驱赶下,又疲又累的狗蛋儿拖着沉重的脚步,不知不觉间又摸着干瘪的肚子晃到了热闹的早市上。 早市还是那个早市,和他初来时那天一模一样,路两边有不少摊子,赶集的人也不少,唯独他整个人看起来更瘦了,也愈发的落魄了。 来赶早市的淮阴人看到狗蛋儿这浑 身脏兮兮的模样,忍不住嫌弃的用手指捂住鼻孔,往旁边闪的远了些。 狗蛋儿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可怕的饥饿感给吞没了,完全顾不上看周围人的眼色。 这世道,只有不愁吃穿,肚子饱饱的人才会看重自己的尊严。 饿得前胸贴后背,旦夕之间都会死亡的人是没有尊严,也不讲尊严的。 朝霞满天,辰光明亮。 一个散发着浓浓血腥味的卖肉摊位前,身形健壮的年轻屠夫刚“嘿呦”一声将背在背上的半扇猪肉给“咚”地一下丢到切肉的长木板上,拿起两把锋利的刀在磨刀石左右两下地磨了磨,准备将这一扇贵族们口中称呼的“贱肉”给沿着肋排分成小块,就看到视野内晃悠过去了一个有几分眼熟的瘦巴巴小身影。 年轻屠夫一愣,下意识抬头望过去,看清楚那个小身影的邋遢模样与虚浮脚步后,眼中瞬间滑过一抹浓浓的讥讽。 他“砰——”地一下将两把大刀给砍到一个厚厚的切肉圆木墩上,顺手拉过一条滑腻腻的长汗巾搭在脖子上,就绕过肉摊,三步并两步地追上那走路都有些摇晃的小身影,步子一挪,堵在小少年面前,双手环胸,视线下移,瞥着一双三角眼上上下下将小少年看了一圈,目光在小少年腰间悬挂着的那一柄吉金佩剑上凝了凝,眼底深处滑过一抹贪婪,但脸上却浮现一抹冷笑,满脸倨傲地往上挑眉道: “呦!我说这一大早的究竟是哪来的臭味,像是一只讨人厌的臭苍蝇一样到处在早市上嗡嗡嗡飞着熏人呢,原来是那南昌亭内早早克死父母,到处混吃混喝的韩狗蛋儿混进这人逛的早市里了啊。” 从古至今一直到未来,爱看热闹、爱种地的性子都是牢牢刻在华夏人的骨子里的。 原本这个邋里邋遢的小少年在早市上出没几日后就已经很让这附近的小食贩子们嫌弃了。 如今听到这个年轻屠夫笑着骂出来的话,说明二人显然是认识的,周边的其余摊贩,以及正走动着的路人们瞬间齐刷刷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脚下的步子,全都像是大鹅一样伸长脖子,往这似乎是不对付的两个人身上看了过去。 饿得眼睛都有些花了的狗蛋儿像是朦朦胧胧隔着一层雾般听到耳畔处响起的充满讽刺的熟悉笑声,他努力克服着脑袋中涌起的阵阵晕眩感,勉强睁大眼睛看向堵在他面前的壮实年轻人,用了十几息的时间才终于认出来这是谁了。 这个长得肥头大耳的年轻屠夫是他的同乡,在亭内也算是个挺出名的人。 他家里有个亲戚在县城内卖肉,这屠夫每月都会从亭内带着屠宰好的牲畜往县城亲戚的肉摊里送,家中的伙食条件仅仅比亭长家差那么一点点。 自己父亲作为遗物留给他的吉金佩剑像是一块肥肉一样让这个年轻屠夫眼馋许久了,在亭内多次向他讨,他都不给。 没想到,他今日的运气竟然这般坏,饿得都快要昏过去了,竟然还倒霉催的碰上了这么一个霸道的讨厌鬼。 无力与讨厌鬼争吵的狗蛋儿摸着干瘪的肚子只想要息事宁人的从屠夫身边绕过去,没想到在与屠夫擦肩而过之时,竟被对方给狠狠一把推倒了地面上。 没防备的被这般重重一推,摔倒在地面上的狗蛋儿本就晕眩的脑袋变得更晕眩了。 看到这一幕后,周围旁观的人群瞬间响起了嘻嘻哈哈的大笑声。 屠夫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小少年,用舌头舔了舔龇着的两颗大牙,抬起自己油腻腻的粗粝大手就指着瘫坐在地上的狗蛋儿看着周边围观的人哈哈大笑地讥讽道: “诸位可要擦亮眼睛,远离这个天煞孤星啊!他是我们亭内非常有名的小灾星,两岁时克死了他亲爹,八岁时又克死了他亲娘,父母都克死后还像个讨债鬼一样整日舔着一张脸在亭内各家各户内蹭吃蹭喝!简直把亭内的乡民们给快要烦死了!” “眼下这命硬的讨债鬼突然出现在了县城里,我猜他必然是被亭内实在忍受不了他的乡民们给厌恶的驱赶了出来!大家伙可要擦亮眼睛离他离得远远的,莫要不小心被这克父克母的灾星给沾上了霉运,再倒霉催的克到全家就不美了!” 原本正在围观看热闹的人,一听屠夫喊出来的这可怕的话语,瞬间像是躲避瘟疫一样,齐齐往后退了好几步,但是看热闹的眼睛却闪现着璀璨的亮光,仍旧盯着那地面上的小乞丐看个不停。 一个身穿土黄色袍子,身形十分高大的少年刚从麦食摊前买了一大包用荷叶包着的热包子,听到声音,挤到人群内看热闹,在听到那屠夫喊出来刺耳的“克父克母”的话后,少年刚咬进嘴巴里的香喷喷肉包子瞬间变得没那么香了。 同样父母早逝,从小被自己小叔叔带大的高大少年只觉得自己看个热闹也被人给冒犯了,他拧着一双浓黑的长眉瞧了瞧那一脸嚣张的年轻屠夫,又看了看那瘦得像一根黑铁般瘫坐在地上的小少年。 屠夫脸上的神情甚是跋扈,而那黑铁般的小少年却一直沉默的低着头,他看不清楚对方脸上的表情,但能感受出来对方的情绪十分的不好。 那年轻屠夫似乎根本就看不见亦或者是不在意那小少年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阴郁气质,只是将两只油腻腻的大手往后一背,就咧着一张大嘴,慢悠悠地走到那小少年面前,抬起一只穿着草鞋的黑黢黢右脚照着小少年的胳膊踢了踢,戏弄地大笑道: “韩狗蛋儿啊韩狗蛋儿,你一个小灾星还整日在腰间配着一柄吉金短剑在外面四处乱晃,你这卑微的身份,你配剑配的明白吗?” “这样吧,看在我们俩是同亭的份上,你若是有胆量的话,今日就当着大家伙的面,拔出你那腰间的佩剑与我斗上一场,你若是打得赢我,我就送你一块肉外加一笼热包子,你若是不敢与我打斗的话,你就当着诸位同乡的面从我□□钻过去,我当面骂你一通胆小鬼不配佩剑,再赏给你一笼热包子,今日这事儿咱们就算过去了如何?” 听到屠夫这明晃晃侮辱人的话,高大少年拿在右手中的大肉包子再也吃不下去了,只觉得有些反胃的犯恶心。 其余围观的人却“哗——”地一下热闹了起来,纷纷看热闹不嫌事大,有人吹口哨,有人前仰后合地嬉笑着拍掌大喊: “小乞儿你快快站起来,与这屠夫打上一场,让爷看得高兴了,爷也赏你一笼热包子!” “暧?你们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啊,这小乞儿瘦的像根细竹竿似的,个子也才刚到那屠夫的腰间,这细胳膊细腿的怕是都经不住那屠夫一脚踹的,万一当街闹出人命的话,可就不好收场了,毕竟咱们现在可不是楚人,要受那繁琐的秦律的管辖了,依我看,小乞丐你也别想着和人打架了,你就像个小狗似的乖乖从那屠夫的□□钻过去吧,哈哈哈哈哈,爷活了几十年还没有见过人当面钻胯呢,你若是今日钻人家的胯钻的让爷看得高兴了,爷直接赏给你两笼热包子,外加一百个秦半两!” 第116章 “对对!还是钻胯吧!钻胯好看!这两人的身形差的实在是太远了,打架哪有钻胯好看?!” “钻胯!” “钻胯!” “快钻胯!” 围观之人的兴趣在这一句一句的煽动话语中算是彻底被挑起来了,还有人像是看街头杂耍一样,直接从怀中摸出一个秦半两照着低头坐在地上的小乞丐的脑袋砸了过去。 铜质的秦半两撞到那如枯草般杂乱的发丝上“咕咚”一下落地时,砸钱的男人也摸着自己滚圆的肚子拧眉大喊道: “小乞儿,还不快些钻胯!爷有的是赏钱!” “钻胯!” “对,快点儿钻!你现在不钻,等待会儿太阳都热了!我们这些人还怎么站在这儿看热闹啊!” 人群中不满的声音相继响起。 听着周围人的叫嚷声,年轻屠夫眼角眉梢尽是笑意,仿佛是一个斗胜的大公鸡一样,此刻他也不想和狗蛋儿打斗了,深深觉得让狗蛋儿在这市集之上当着众人的面 从他的□□钻过去比较好。 斗志和兴致全部涌上脑门的年轻屠夫活动了一下粗粗的脖子,颈关节处响起一阵“嘎吱嘎吱”的响动,随后伸手撩起自己下面的衣裳,身子半蹲,露出两条毛毛腿,以及那下方散发着浓浓尿骚味道的物什,像是要逗一只小黑狗钻狗洞一样,抬起右手冲着低头坐在地面上的小少年勾着手指嘲笑道: “嘬嘬嘬,小狗蛋儿钻洞洞!快从爷爷的跨下钻过去,莫让大家伙等着急了!” 人群之中抱着包子的高大少年一双长眉都拧的快要打结了。 这时,一个身穿黑衣的高大男人听到动静也走到了人群这边,长眸一扫就看到这里是什么情况了。 天下受苦受难的倒霉人多了去了,管是管不过来的,他有任务在身,青年男人正想要转身离去,就听到身后那屠夫扯着嗓子,嘎嘎笑着大声吆喝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韩狗蛋儿!韩信!你没听到爷爷让你钻胯吗?你是聋了!还是瞎了!爷爷让你钻胯呢,你听不明白吗?!” “是啊,快钻啊!大家伙都在这儿耗着等着看你钻人家胯呢!!” “小乞儿你可别在这儿白白耽误大家伙的时间,你要知道你耽误一个人一刻钟的时间,那就是耽误了一群人一刻钟的时间,这么多一刻钟加起来,你知道你浪费了别人多少时间吗?” “烦人!快钻啊!” “砰砰砰!” 七、八个秦半两从四面八方照着坐在地上的韩信飞去,有的砸到他脑袋上,有的砸到了他的脸上,顺着他脏兮兮的衣服滑到了他的手边、腿边,围着他瘦削的身子落了一圈。 少年韩信怔怔地看着那横七竖八躺在黄土地上的秦半两。 站在人群之中抱着包子的高大少年看着地上那个名叫韩信的小少年嘴角抽了抽,已经十分的无语了,这人难不成是泥巴糊的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吗?现在都被人侮辱到这个份上了,还不快些站起来激烈反抗吗? 如果换成他的话,屠夫刚冲他如恶犬般拦路时,就已经被他像是举鼎般高高举起来,狠狠地摔在地上了,哪等这屠夫扯着嗓子在他面前叫嚣?! 大清早的,被这窝囊的淮阴小乞丐给气的心中火大的高大下相少年正准备不看了,转身离去同自己季父汇合时,就乍然听到周遭人的兴奋大喊声: “哎呦!快看!快看,这落魄小乞丐终于动了!他这是要钻人家屠夫的胯了!” 高大少年闻言又“嗖——”地一下转过脑袋,看向那被欺负的黑铁少年,这一看他简直险些被气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那小乞丐竟然真的沉默着从地面上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不是作势要拔出腰间佩剑和那欺辱他的屠夫干上一场,反而还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准备蹲下身子像个小黑狗似的从那屠夫的恶心跨下钻过去了。 [真是太恶心了!如此没胆量,活该被恶人欺负!] 高大少年面露嫌弃,将一双重瞳的眼睛从二人身上移开,瞥向了一旁。 少年韩信双拳紧握,听着周边嬉笑嘲弄的大喊大叫声,眼底冰霜一片,双唇紧抿,但是往前挪动的步子却没停。 呵——钻胯又如何? 他为了活下去还和野狗抢过饭呢!从小到大受到的奚落多了去了!他若是每句奚落嘲笑声都牢牢记在心里,早就被活活气死了。 如今他打不过这屠夫,但是只要能让他活下去,他总有一天能打过他! 今日从这恶心人的□□钻过,他能获得一堆热包子,与能让他活下去的热包子相比,他的尊严轻如鸿毛不止一提…… 站在人群之中抱剑而站的高大黑衣青年静静地眯眼看着那名为“韩信”的小少年,默不吭声,目露思量。 用油腻腻的血腥双手拉着衣裳的年轻屠夫一脸狞笑的看着韩信蹲在地上,用双手撑着黄土地,一点点地朝他的方向挪动着脚步。 那张黑黑的小脸离他越来越近了,再有几个呼吸的功夫,他就能当着满市人的面将这小灾星为数不多的尊严给死死地踩在脚下了! 年轻屠夫激动的不得了,呼吸急促,连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抱着包子的高大少年脸色已经黑的不能看了,想转身走又盼望着能看到什么转变。 其余围观的人也都屏住呼吸,双眼直勾勾的兴奋看着这面前一场素日里罕见的嬉闹侮辱人的场面。 他们正目光火热的看着那头发毛燥燥的脏兮兮小乞丐马上就要从那年轻屠夫的□□钻过去了,一颗心都欢快的蹦跶到嗓子眼处了,电光火石之间,一个身形高大的俊朗黑衣男人直接抱着一柄长剑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没等围观之人看明白那黑衣男人想要干嘛,就见对方表情冷肃的抬起一条大长腿对着那拎着下裳半蹲的年轻屠夫的□□狠狠踢了一脚。 年轻屠夫瞬间双眼飙泪“嗷——”地一声就用两只大手捂着自己下身,痛的倒在了地面上嘶吼打滚儿。 这个变故使得围观的人群惊了,在场所有男人无论年龄几何看着那疼的在地上打滚儿的年轻屠夫都觉得自己身下也被踢了一脚,出现了幻痛。 重瞳少年一愣,蹲在地上的韩信也愣愣的仰头看着踹翻年轻屠夫,走到他面前的高大黑衣男人。 对方生的五官很是俊朗,一身黑衣,脑袋上顶着个斜发髻,显然是从西边而来的秦人。 他不明白这个陌生的秦人怎么会出手帮他,围观之人也都不明白这个秦人是要干嘛。 秦灭六国,虽然天下之中没有明确的鄙视链,但是庶民们也默认西陲秦人是最强大的,最先亡国的中原韩人是最弱的。 市集是有看守的士卒的,毕竟想要入市摆摊是要交摊位费的。 几个身着土黄色衣服的淮阴士卒也在人群中看热闹,看到一个秦人明晃晃冲进来砸场子,他们虽然心中也有些怯意,但看在那屠夫每次来市场上都会拿出几块肥肉孝敬他们。 再者,这是他们管辖的地盘,若是任由这个秦人跑来搅和,岂不是他们的威严也就要折损了? 为了那几块肥肉,为了自己那些威严,几个淮阴士卒还是佯装出胆气,握着腰间的佩剑就迈着螃蟹步子从人群内走到黑衣男人面前,拧着眉头不满地嚷嚷道: “欸欸,你这秦人是怎么回事儿?无故欺负人家屠夫是想要生事儿吗?” 神情冷淡的高大秦人环顾四周,看到原本在拍手看好戏的人群在与他目光交接时都纷纷躲避开了,然而一个高大的抱着包子的少年在与他视线相对时却不怯不慌静静地看向他,瞧清楚对方竟然生了一双稀少的重瞳,秦人青年不由有些惊讶,没等他定睛看清楚,下一瞬注意力就又被面前的几个淮阴士卒给拉了回来。 “看什么呢?问你话呢!没听到吗?” “你就算是咸阳人来了淮阴,也得守我们这儿的规矩!” 秦人青年闻言看着面前几个楚人士卒冷嘲道: “看来淮阴之地的秦律普及度还是太低了。” “这个屠夫当街闹事,对着一个普通的未成年小孩儿行侮辱淫|荡之事,触犯秦律,应被罚一甲,抓进牢狱内施加耐刑,游街一旬。” “其余围观之人应该见义勇为,却偏偏见义不为,同样触犯了秦律,按律……” 原本就是看热闹的嬉闹人群一看到青年秦人这精通秦律,按律当街说法的严肃模样瞬间“嗡——”地一下做鸟兽散了。 路人能跑,其余的小食贩子没法立刻跑,也都蹲在地上,双手抱住了脑袋,掩耳盗铃,以为这样那当街背秦律的男人就看不到他们了。 疼得冷汗涔涔,在地上嗷嗷打滚的年轻屠夫原以为几个守市士卒能拿下这个踢伤他的可恶秦人,没想到这个秦人竟然通晓秦律,一听到秦人青年对他说出来的律条惩罚,年轻屠夫瞬间噶的一下闭上了眼睛,不管是真晕还是假晕,反正是晕过去了。 第117章 几个楚人士卒也都惊得面面相觑,正 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又瞧见这张口背秦律的高大秦人青年从怀中掏出了一块令牌。 看到那黑漆漆的令牌之上所刻的几个金闪闪的大篆字后,几个守市士卒们瞬间吓得“扑通——”一下跪在了黄土地上,惶恐地拜道: “小人有眼无珠,不慎冲撞了蒙内史,请蒙内史赎罪!” [蒙内史。] 全程愣愣的少年韩信,一直仰着脑袋看着这如同天降般出现在他面前的高大秦人青年,眼神都有些呆滞了,听到跪在自己身边的士卒们惶恐喊出来的话后,不禁眼神动了动。 蒙毅厌恶地看着几个跪地的淮阴士卒蹙眉道: “还不快些把这个触犯秦律的屠夫给关押下去!” “诺!” “诺!” “诺!” 几个楚人士卒立刻惊慌失措地从地上爬起来,恍若拖死猪般将躺在地上的年轻屠夫给拖走了。 抱着一荷叶包子同麦食小贩子一块蹲在包子摊位后面的重瞳少年悄悄看着那一蹲一站的二人,长眉微拧,内史应该算是一个咸阳城的高官了。 看着这高大的秦人内史,他双眼之中尽是迷茫不明白这偏远的淮阴县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帝都高官。 他想了想,微微弯腰溜到墙根处,立刻动作飞快的跑走了。 蹲在地上的少年韩信也慢慢站了起来,看着面前这个名叫蒙内史的人蹙眉打量他片刻后,就对他问出来了一句十分奇怪的问话。 “小孩儿,你带验、传了吗?” 饥肠辘辘的韩信点了点头。 “把你的验、传拿出来给我看看。” 蒙毅微微弯腰将骨节分明的修长右手递到了灰头土脸的脏兮兮小孩面前。 这是一只看着就是贵人的手。 韩信垂眸乖乖从怀中用脏兮兮的小手取出自己的验、传放到了那只干净的大手中。 蒙毅低头用手指摩挲着手中的两块用杨木制作的简牍。 左手中的“验”是每一个大秦庶民都有的“身份证”,其上详细刻着一串清晰的墨色大篆: 【淮阴县南昌亭小男孺韩信生于秦始皇十六年身高五尺二寸(约为1米2)圆面色微黑无瑕疵父韩立无爵庶民宅一间田二亩】 右手中的“传”作为庶民的“短期旅行许可证”是由南昌亭的官道哨所的基层小吏签发的,其上只写着: 【淮阴县南昌亭小男孺韩信年十一事由:探亲目的地:淮阴县城限一月还返程需重新验传。】 看着其上记录的信息,简牍所刻的内容差不多就是自己要寻的小孩儿了,蒙毅将两块简牍重新递给小孩儿。 瞧着对方正脑袋微仰、抿着嘴,有些忐忑又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蒙毅好看的剑眉轻轻往上扬了一下,温声对小孩儿笑道: “我来问,你来答。” 韩信抿唇点了点头。 “你叫韩信?” “嗯。” “家里还有什么人?” 韩信垂眸,哑声道:“没人了,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了。” 蒙毅闻言不禁攥了攥手指,又接着开口询问道: “你从小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以往常去亭长家蹭饭,蹭到最后亭长夫人都不满了,你去她家她也不愿意把煮好的饭给端出来了?” 韩信闻言瞬间惊得瞳孔地震,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蒙内史,心中忍不住发出震耳欲聋的无声惊呼:[什么?难道他韩信蹭饭的名声现在都已经传到咸阳了??!] 瞧着小孩儿脸上这生动的震撼表情,此刻无声胜有声,蒙毅也被逗乐了,接着对黑瘦小孩儿道: “嗯……让我再猜猜,你在亭长家里蹭不到饭后,为了饱腹,还曾自己做鱼竿跑到河边学钓鱼,鱼钓没钓上来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在河边曾意外碰上了一个漂洗木棉的老妇人,老妇人心善给了你许多日饭食对吗?” 韩信惊得瞪大了眼睛,无意识后退了半步,瞳孔地震的看着蒙内史:“!!!” [这蒙内史难不成是神人吗?怎么初次见面就将我的底裤都扒干净了!不是,这对吗?!] 瘦得恍若黑铁的少年下意识去低头看自己两个脏兮兮小手中抓的“验”、“传”,不是,他这验、传上也没写他韩狗蛋儿去亭长家里蹭饭,到河边钓鱼还能遇到好心漂母的事情啊。 看着面前黑瘦黑瘦的圆脸小孩儿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炎炎夏日从咸阳跨越两千多里地跑来楚地执行高级秘密任务的蒙毅紧绷了多日的神经在这一刻总算是放松下来了,还没忍住愉悦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在小少年仰头看他的困惑表情中,蒙毅伸出自己的右手丝毫不嫌弃的揉了揉小孩儿乱蓬蓬的脑袋,在对方迷茫的眼神中温声笑道: “小孩儿,你的运道来了,走,随我去衙门内办一枚‘符’(高级长途通行证),皇长孙殿下要见你。” 第83章 兵仙霸王 “皇,皇长孙殿下?” 受辱之时,突然见到一个天降的秦人高官来出手帮助自己,这场面就已经让韩信觉得自己是在做白日梦,恍恍惚惚有些不太真实了。 等再紧跟着听到自己连晚上做梦都梦不见的尊贵陌生称呼后,圆脸小孩更是惊得目瞪口呆,只觉得自己已经高高飘起来,待在云里雾里了。 纵使他没什么见识,也明白皇长孙可是皇帝陛下的长孙!天高皇帝远的,这般金尊玉贵的人找他一个穷的连饭都吃不起的庶民小孩儿做什么? [而且,咸阳。] [嗯……咸阳应该离淮阴特别特别特别远吧?!] [说是坐落在天边也不为过吧?] 看着面前身高只堪堪到自己腰部的脏兮兮小孩儿满脸都写着“惊”和“懵”,别说小孩儿错愕了,连他这个一路由西往东奔赴两千多里地的办差人其实也不懂皇长孙为何要指名道姓地在楚地淮阴县寻找一个名叫“韩信”的贫苦小孩儿。 不过,既然皇帝陛下已经同意了长孙殿下的提议,“韩信”也机缘巧合地找到了,“带韩信回咸阳”就变成他蒙毅一定要保质保量完成的任务了。 任务完成一半,心情变得很愉悦的蒙内史抬头瞥了一眼日光,瞧着东边的太阳已经慢慢升高了,周围的气温也渐渐变热了,他没有对懵懵的小孩儿解释什么,只是招手笑道: “韩信,你先随我去客栈内沐浴吃些东西,有话等以后再说。” 韩信已经饿得头晕眼花,连脑筋都快要转不动了,一听到“吃”这个字,纵使是有满腹的疑惑和诧异也都被他暂时给尽数压了下去,看到蒙内史话音一落就要抬脚走了,他也忙抬起袖子擦了擦额角,迈腿跟了上去。 可刚往前走两步,他又转回来蹲在地上将一个个粘了浮灰的秦半两给捡起来擦干净,珍惜地揣进了自己怀里。 小少年的一双眼珠子非常黑,他抿着小嘴,用脏兮兮的小手一个接一个地捡着秦半两,这是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忍受了屠夫的侮辱之后,接受路人打赏赚到的钱,秦半两不分高低贵贱,他拿着也不觉得磕碜。 蒙毅抬脚往前走了几步,听到身后小孩儿的脚步声非但没跟着他往前反而又开始往后退了,他不解地转过头,恰恰好看见小孩儿正满脸认真地蹲在地上捡那一个个落在地上的秦半两。 他表情一怔,遂站在原地,停下脚步,看着小孩儿沉默地将地上近十个秦半两全部捡起揣到怀里后,又迈着虚浮的步子,慢慢走到自己身边,微微仰着头用一种期待又隐含警惕的眼神望着他。 蒙毅垂眸没有吭声,只是伸出大手又揉了揉小孩儿乱蓬蓬的鸡窝头,就带着人去他昨日落塌的客栈了。 举着双手,抱着脑袋蹲在摊位后面掩耳盗铃了好大一会儿的小食贩子们听到那能当街背诵秦律的可怕秦人高官终于抬脚离开了,才都偷偷摸摸地扒着摊位露出了半张脸,目送着那一黑一灰,一大一小两个背影渐渐远去,直至拐了个弯,彻底消失不见后。 众人才都心有余悸的用手摸着心口,从摊位后面站了起来。 被这场惊变给搅和的,今日熙熙攘攘的早市已经看不到什么路人了。 受惊的小摊主们也都无心做生意了,眼下危机解除,爱看热闹的天性就又“噌——”一下从骨子里蹦了出来。 众人纷纷从自己摊位后面走出来站在黄土夯实的街道上,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盯着一大一小消失的拐弯处,又惊又奇地伸长脖子八卦道: “欸?你们刚刚听清楚了没?那几个看守市集的士卒对那个秦人跪地称呼‘内史’呢!乖乖啊!‘内史’啊,这得是整日跟在皇帝陛下身边办差的高官吧?!” “对对,我也听清了,说是叫‘蒙内史’来着,即便这‘内史’不是整日跟在秦始皇身边的人,也肯定是咸阳城的大贵族!哎呀,真是不得了啊!也不知道咱们这小县城是刮了什么风,怎么突然就来了这么一个大人物呢!” 第118章 “呸啊,你们都是耳聋吗?怎么都抓不到重点呢?‘内史’算什么,难道你们刚才没听到那个蒙内史对那个小乞儿说——皇长孙殿下要见他嘛!” “是了,对嘛!明明这才是重点!我也清清楚楚听到这句话了。” “嘶——皇长孙殿下可是天上日月一般的尊贵人物,怎么会点名要见那个邋里邋遢的脏兮兮小孩儿呢?” “不是,你们怎么都能听懂雅言呢?就我旁观半天也没听懂那高官嘴巴开开合合究竟在说什么吗?” 一声着急又不合拍的询问突兀地插了进来,可惜无人愿意开口搭理他。 众摊贩们表情各异,面面相觑半天后,有个年轻的小摊主伸手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道: “哎呀,咱们这儿可真是一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啊!我刚刚在人群中旁观时就觉得那个小孩儿是一个极贵的面相,怪不得人家皇长孙殿下要点名见他呢,哎呀呀,不得了啊,咱们淮阴这是要出一个贵人了!” 一听年轻食贩这话,其余摊贩也都慢慢回过神来了,再也没有了刚刚围观看小孩儿被逼当众钻屠夫胯的奚落嘲弄,反而一个个都挺直腰杆,与有荣焉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屠夫吆喝的声音,是说那个小孩儿是南昌亭的人,叫,叫‘韩狗蛋儿’对吧?” “对,‘韩狗蛋儿’应该是小名,人家大名似乎是叫‘韩信’来着。” “对对对,确实是叫‘韩信’,我刚刚听的真真的!” “哈哈哈哈,这可真是巧了!我家有个亲戚就是南昌亭的人呢,我这就收摊回家去我亲戚家报喜,咱们这都是同乡啊!” “对,咱们不仅要去南昌亭报喜,还得去寻县令,县令大人怕是也不知道咱县的韩信被皇长孙殿下看中了吧?!” “是极是极!” “同去同去!” 一个普普通通的六月上午,偏远的楚地小县城内因为这件突发的大新闻,瞬间变得极其热闹了起来。 县衙内。 年过半百,下颌上蓄着一把斑白胡须的老县令正坐在后院大厅内待客,突然看到有个仆人匆匆走到大厅门口,站在门槛外面对他俯身拜道: “家主,县衙外急匆匆赶来了几个看守早市的士卒,他们说有重要的急事要向您禀报。” 县令闻言忍不住看了一下坐在身边的客人,又对着前来的仆人蹙眉道: “他们几个人说是何事了吗?” 仆人低声答道: “回家主的话,具体事情他们没说,只是说今日早市上似乎来了一个咸阳城的高官。” “什么?咸阳城的高官?” 隔着一张案几,面对面跪坐在一起的两个男人听到这新奇的话,瞬间齐齐惊得瞪大了眼睛。 作为县令客人的中年男人更是直接蹙起了眉头,面露惊骇地看着老县令: “黄兄,这……” 老县令一看自己客人这不好的脸色就忙伸手安抚道: “项先生莫慌,等老夫把那几个士卒喊进来问问情况再说。” 几日前,刚带着大侄子从下相赶来淮阴的项梁只能表情肃然的点了点头。 片刻后,四个身上沾灰的守市士卒就跟着县衙内的仆人急匆匆来到了后院。 端正坐在坐席上的县令一见四人,立即开门见山地拧眉威严道: “你们四个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这个时候不去好好地守早市,为何要来县衙?” 四人听到问话,领头的一个中年士卒赶忙吞了吞口水,连说带比划地快速将早市上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给县令大人讲清楚了。 听完士卒的禀报,黄县令和做客的项梁眉头都拧的要打结了。 老县令捋着下颌上的斑白胡须,拧眉看着领头的士卒一脸不可置信地复述道: “你们这是对本官说,今早上有个内史大人不声不响地从咸阳跑来了淮阴的早市,不仅对一个被屠夫欺负的小乞丐出手援助,还亲自上脚狠狠教训了那个年轻屠夫” “对,县令大人确实是这样,那位高官拿着的令牌用金漆大篆明确刻着[咸阳内史蒙毅]的字样。” “咸阳内史蒙毅。” 老县令只是一个偏远楚地小县城内的老楚人对咸阳高层的具体情况并不是很清楚。 他蹙眉念叨着这六个字,转头看向身边这位昔日楚国的最后守门大将项燕老将军的幼子。 项梁抿唇点头叹息道: “黄兄,咸阳确实有这么个高官,是秦国已故上卿蒙骜的小孙子,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蒙毅内史还有个亲哥哥在戍边抵御匈奴。” “蒙氏一族从齐地迁移到秦地后,蒙骜往下爷孙三代,从秦昭襄王起都非常受历代秦王看重。” “若是来人真的是蒙毅的话,看来他是奉秦始皇之命来楚地执行什么重大任务了。” 老县令捻须点了点头,又看着面前的四个士卒出声吩咐道: “你们速速去查一下那个蒙内史在哪里落塌了。” “诺。” 四个士卒俯了俯身,正准备转身,就看到又有一个仆人急匆匆地走到了大厅外面,对着坐在里面的老县令着急地俯身禀报道: “家主,家主,有件大喜事发生了。” “什么事儿啊?” 老县令诧异地伸脖往外看。 站在门槛外的仆人立即喜气洋洋地俯身禀报道: “家主,县衙外来了几个早市的摊贩,他们高兴地嚷嚷着说,今日上午从咸阳城来了个叫蒙内史的高官,跑到早市上,对我们淮阴一个名叫‘韩信’的南昌亭男娃娃说,皇长孙殿下要见他!” “什么!”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还没搞懂天降的“蒙内史”是怎么回事儿,竟然紧跟着又来了一个“皇长孙”! 心中大骇的老县令直接惊得从坐席上站了起来,一脸诧异地看着项梁抚掌道: “项先生,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好端端的,怎么咸阳的贵族们突然把视线移到我们淮阴了?” 项梁也跟着从坐席上站了起来,他心中的困惑并不比老县令少一星半点儿。 如果他不是非常确认他现在还没有做出什么反秦之事来,他都怀疑这蒙内史是特意从咸阳跑来查他们项家叔侄俩了。 项梁蹙眉稍稍想了想,就对着黄县令一脸诚恳地拱手道: “黄兄,依我看这事有蹊跷,您最好还是派两路人,一路人去查查那蒙内史在县城内的落脚处,另一路人快些去查查那个名叫‘韩信’的小娃娃究竟是何许人也吧。” “对对。” 黄县令边点头,边招手吩咐手下的士卒去办差。 …… 暮色时分,南昌亭。 亭长看着从县城内快马加鞭奔来的士卒简直都懵了。 站在一旁的亭长夫人也觉得天要下红雨了。 咸阳城的贵族难不成是吃饱了撑的吗?大老远地跑到淮阴寻一个父母双亡的讨饭娃 亭长微微躬身认真地听完几个县衙士卒的问话后,边用袖子擦着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边一五一十地开口回答问题。 县衙士卒低头看着自己用毛笔记录在竹简上的内容,盯着面前的 中年亭长蹙眉询问道: “就这些,没了吗?” “官爷,没了,就这些了,狗蛋儿,不,韩信那孩子在我们亭内都认识的,他真没啥背景,也不认识什么贵人,两岁半时就没了父亲,八岁时又没了母亲,整日饿的到处在亭内找饭吃,除了会说些雅言外,也不认识多少字,是一个很普通的年幼穷娃娃。” 几个奉县令之命到南昌亭内调查的士卒听完这番话,互相对视了一眼后,将记录好的竹简卷起来揣进怀里,就对着县令威严道: “行,那你领我们去韩信家里看看。” “诺,诺。” “几位官爷随我来,随我来。” 静静扶着磨盘站在家中石磨后面的亭长夫人,旁观了全程。 看着自家良人赔着笑对几个县衙里的士卒卑躬屈膝的讨好,她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又像是被蚂蚁啃食一样,只觉得这世上的事情简直离谱了。 韩狗蛋儿一个父母双亡,落魄卑微到要和亭内野狗抢饭吃的黑瘦小娃娃竟然也能得到咸阳的贵族们看重吗? 若是,若是,她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哪会舍不得家里那一顿、两顿饭呢?! 哎呀!这可是有些亏大了! …… 夕阳西下。 县城内的一处客栈内。 从头到脚穿戴一新的韩信,正拿着竹筷子大口大口地吃着一案几的食物。 上午巳时末,他像是一只小黑狗一样,跟随在蒙内史身后来到了他落塌的客栈内,拿着验、传登记完身份信息后,就跟着客栈的小厮到了一间净房内坐在大沐桶里舒舒服服泡了一个热水澡,从头到脚洗刷干净,又从内到外换上了一身小厮从外面买来的干净成衣。 第119章 活了十一年,韩信从未过上这种有人伺候的舒服日子,第一次穿上不大不小的合身衣服和鞋子。 他收拾干净后吃了一顿膳食,以为今日就这样了,没想到暮色刚降临,蒙内史竟然又让客栈安排了一案几的食物。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坐在坐席上的蒙毅捧着一个盛着小米饭的陶碗,瞧见对面的黑瘦小孩儿抱着手中的小陶碗就用筷子往嘴里猛扒。 这副饿虎下山进食的架势简直比军中的士卒们都猛。 从小到大都不知道饿极了是什么可怕感觉的蒙内史,忍不住开口喊道: “韩信,你稍微吃慢些,省的吃得太猛太快闹肚子,这些食物不够吃还可以再让小厮送来些,你不用着急。” 埋头吃饭的韩信闻言看了一眼对面出身尊贵的黑衣青年,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耳朵,用筷子往嘴里扒饭的速度却慢慢降了下来。 落日熔金,半开的窗户外面遍布着绚烂的火烧云。 临窗的案几旁,一大一小安安静静地吃着摆了满几的食物。 大的不知道,县令和他的贵客正聚在一起,苦思冥想他突然跑来淮阴的目的。 小的也不知道,他一个在亭内人嫌狗憎的贫苦男娃,怎么一日之间,就突然地变成家乡的名人了。 红彤彤,金灿灿的火烧云在深蓝的天空上一路由东往西烧。 相隔两千多里地外的咸阳章台宫内。 一岁零九个月大的缨小胖墩儿刚刚在餐厅内陪自己大父用完晚膳。 爷孙俩正大手牵小手在临水的宫道上散步,看着绚烂的晚霞之下,一条条肥鱼高高从渭水水面上跳起又落下。 恰在此时,秦缨突然听到脑海中响起了熟悉的机械电子音: 【恭喜好运的宿主,在秦始皇三十七年这个关键的时间节点上,派始皇忠臣蒙毅前去楚地淮阴寻找到了青年兵仙——韩信!】 【韩信正值落魄的时候,刚刚感受完在亭长家蹭不到饭的窘迫与在河边钓鱼时受到漂母赠饭的感动,就又倒霉的在市集上碰到了要让他当众钻胯受辱的泼皮屠夫!危机关头,宿主派到淮阴的蒙内史如天降的仙人一样不仅帮年轻的韩信赶跑了无赖屠夫,还避免了韩信□□受辱的发生,简直把年轻的兵仙都给感动坏了!】 【“攻略韩信”的任务条已经完成了30%,请宿主再接再励!】 听到这话,缨小胖墩儿凤目一亮,立刻用意识调出来系统面板,看到悬浮的光幕任务栏上五月初冒出来的临时任务——“兵仙入我怀”下方的蓝色任务条果然往前跑了一截,漂亮的丹凤眼瞬间就变得更亮了。 五月时,他刚看到这个临时任务,就假借玄鸟之名,让大父派蒙毅到淮阴寻找韩信,为了能不找错人,他还给蒙毅讲了韩信年轻时在家乡中发生的“蹭饭”、“受饭”的事情,没想到,蒙毅的效率竟然这般高,才过去了一个多月,就找到韩信了! 这难道就是历史名人和历史名人之间的吸引力吗?! 正牵着孙儿小手沿着河边走动散步消食的始皇,听到腿边小家伙的笑声,一垂眸就看到孙儿正笑容灿烂的仰头看他。 看到小胖墩儿明媚的笑容,始皇的心情也变得非常好,遂温声笑道: “缨为何突然间如此愉悦,难不成又听到天外玄鸟的传话了” 听到大父的猜测,小胖墩儿立刻凤眼弯弯地咧嘴高兴道: “是的,大父!玄鸟刚刚在天上给孙儿传话说,蒙毅已经在淮阴顺利找到韩信了!” “哦是吗?那可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呢。” 始皇笑着颔首,缨小胖墩儿也激动的狂点小脑袋。 上个月时,他为了让大父答应派蒙毅亲自去楚地寻找“韩信”,可是对大父私下里说了,“韩信”——天生的帅才,是玄鸟亲口承认的未来“兵仙”,长大后是要成为与武安君白起、武成侯王翦,赵国已逝的信平君廉颇、武安君李牧一样厉害的战神! 大父遂半信半疑地派他的心腹内史千里迢迢地在盛夏内跑去楚地淮阴了。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缨小胖墩儿都对“淮阴侯”好奇久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甚至觉得韩信这个兵仙的军事潜力是要比“起、翦、颇、牧”四大战神还要大的,毕竟无论是太姥爷王翦,还是冤死的白起、背井离乡最后于无望中老死在寿春的廉颇,甚至是被郭开小人残忍害死的李牧,这四大当世战神都是磕磕绊绊地活到了老年,积累了多年的宝贵战场经验,度过了自己作为主帅的黄金巅峰期。 而对于韩信来讲,这个行走中创立了三十四个成语的兵仙,仅仅活到三十五岁就没了。 三十五岁,对于一个大将而言,远远未曾到达他的职业生涯巅峰期。 换言之,“起、翦、颇、牧”的职业上限都在一场场战事中被人看到了,而韩信死的太早了,这个兵仙的上限究竟在哪里?无人知晓。 一想到,这么重要的一张ssr就要花落他家了,缨小胖墩儿就忍不住想要兴奋地原地起飞。 韩信在手! 十年后,别说是项羽和刘邦了,纵使是冒顿跑回草原上,转头就反了,他都能让韩大兵仙点着乌泱泱的大军,全部把他们都给做成豆沙包了! 心中兴奋的不行的小胖墩儿,都有点儿想要手舞足蹈之时,就又听到系统在脑海中播报的机械电子音。 【“滴”……】 【经本系统检测,宿主隔空施展了一石二鸟的妙计。】 [一石二鸟] 听到这奇怪的描述,缨小胖墩儿忍不住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同韩地张良一样,作为楚地知名反秦圣斗士的项梁、项羽叔侄俩,为了扩大反秦同盟,在这个炎热的夏季里,特意从下相赶到了淮阴。】 【韩信与泼皮屠夫在市集中上演历史名场面时,青年项羽也在场,若非宿主派去淮阴的蒙毅及时出手了,颇具侠气的西楚霸王极有可能最后也会伸出援手,到时兵仙韩信将会顺势投入西楚霸王的麾下,虽然得不到重用,但也会在一年后跟在楚军中造反!】 【然而,西楚霸王棋差一招,被宿主坐镇咸阳给隔空击败了!】 【恭喜宿主触发第二个临时任务——“颤抖吧!西楚霸王!”请能干的宿主再接再励,在三年之内成功拿 下西楚霸王项羽,阻止楚军攻破函谷关!】 [嗯……] 听到傻瓜系统这莫名激动的热血电子音,缨小胖墩儿不禁眨了眨亮晶晶的凤目—— 也就是说,项羽现在也跟着他叔父跑到淮阴喽?! 第84章 缨信见面 夜色深深,月明星稀。 淮阴县城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上,几只大黄犬正趴在街角转弯处的破木棚内酣睡。 突然之间,一阵车轮滚滚的碾压声从街道口响起,被吵醒的大黄犬立刻龇牙咧嘴地站起来冲着驶过的马车“汪汪汪”地大声狂吠。 临街一座客栈的二楼客房内,躺在床上合衣而眠的蒙毅被犬吠声吵醒瞬间摸着床侧的佩剑翻身坐起来,在昏黄灯光的照耀下,瞧见睡在竹榻上的小孩儿也揉着眼睛从竹榻上坐了起来。 蒙毅遂低声摆手道:“韩信,没事儿,你睡你的。” 入城以来难得睡到第一个安稳觉的韩信,闻言遂点了点头又迷迷糊糊地躺会竹榻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蒙毅握着佩剑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吱呀——”一声给窗户打开一条缝低头下望。 只见在客栈门前灯光的照耀下,一辆马车停在了客栈门口,而后从马车内走下来了一个中年男人,对着赶车的车夫摆手道了谢。 马车调转了个方向就又离开了。 瞧见下面的动静后,蒙毅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 他从西往东来这一路上,途径了秦地、韩地、魏地、楚地,深深感觉到,离函谷关越远,这秦律的威慑力就变得越小。 为了防止黑灯瞎火的贼人生事,无论是在统一前还是统一后,秦地都严格执行着宵禁制度,宵禁之后别说马车了,连行人没有额外的事情都不能到处走动。 然而,看着下方那马车滚滚而行的情景,蒙毅摇了摇头又无声地将木窗给关了起来。 想要全天下人都遵守秦律,从地域大统一彻底完成陛下憧憬的思想大一统,大秦还至少得需要两代人去慢慢磨呢。 站在客栈大门处的项梁一路目送着县令送他的马车原路驶出街道口,才蹙眉抬头望了一眼客栈悬挂的店牌。 他着实是没想到,那个“蒙毅”内史竟然也落塌在这个客栈里。 他从上午一直熬到深夜,都是为了同黄县令一起耐心地等待着从南昌亭调查韩信的士卒回来。 然而纵使士卒的办事速度很快,将韩信小娃的十一年人生经历给查的明明白白的,在县衙内同黄县令坐在一起,商量了半晌的项梁也没琢磨出来这家贫的小娃娃究竟有什么出奇的地方,能引得皇长孙关注,甚至让秦始皇特意派了一个内史前来楚地这偏远小县城内寻摸人。 第120章 此事,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 项梁转身迈腿走进客栈内,随手掏出几枚秦半两打赏给朝他笑吟吟走来的小跑堂,就沿着一侧的木楼梯,三步并两步地走上了二楼。 路过二楼甲字房时,他脚步稍稍顿了一下,而后又径直走到了旁边的乙字房,“吱呀”一声轻轻推门进去,就看到正坐在竹榻上的大侄子像是火烧屁股一样“唰”地一下从竹榻上蹦了下来,急匆匆迈步走到他跟前,着急地压低声音道: “季父,您可算是回来了!” “我上午在早市上碰到了一个从咸阳……” 只听了半句话就知道侄儿要说什么了的项梁立刻伸手捂住了大侄子的嘴,并且神情严肃地朝着隔壁的方向甩了甩脑袋。 叔侄俩多年相处形成的默契,瞬间让项籍明白了自己小叔叔的意思。 他不由惊得瞪大了眼睛,属实是没想到白日里待在县衙内的季父不仅已经知道了咸阳高官悄无声息来淮阴的事情,还住在了他们隔壁吗?! 素日里很是为自己的家族和身份感到荣耀的项籍,在下午出门时意外碰见早市上的咸阳高官就住在他的隔壁客房,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心中有鬼的他几乎下意识就关门退回了房间内,一直焦急的等待着季父回来。 此刻看到季父深夜归来,一进门就脸色沉沉地跪坐在坐席上,仿佛真的要出大事了一样。 他不由攥紧双拳,咬牙切齿地低声道: “季父,要不我们就联系人手直接把那人杀了吧!” “咱们刚从下相来淮阴,这人就也来了淮阴,还恰恰好的追着咱们住在一起,显然是已经关注我们许久了。” “纵使他身份不一般,可这里是我们楚人的地盘,即便他是一条西陲强龙到了此地也得好好盘着!” “胡闹!” 思绪正乱的项梁一看到侄儿这毛毛躁躁的样子就忍不住低声呵斥了起来。 即便他也觉得那蒙内史是奔着他们叔侄俩来的,但现在他很确定他还没有闹事呢,怎么能敌人还没有动手,他们就先急哄哄地下手了呢? 内史可是始皇帝身边的人,倘若蒙骜的孙子折在了淮阴,到时候嬴政大怒,派人来淮阴调查,黄县令第一个倒霉,到时他们项氏也跑不了。 暗中筹谋了好几年反秦大计的项梁可不想早早折在这淮阴。 他垂眸深思了好大一会儿后才对着侄子道: “籍,不要急,明早黄县令会去隔壁会会那个内史,无论明天问出什么,咱们下午都快速离开淮阴。” 听到季父这话,项籍强压下心中的焦虑情绪点了点头。 即便他性子颇为桀骜,但今岁毕竟才刚过完十二周岁生辰。 天高皇帝远的,他能在楚地尽情地辱骂咸阳那个暴君,跟在季父身边拉拢楚地的英雄好汉,为反秦大计做准备,可是等真的看到暴君派了一个高官神不知鬼不觉就住到他隔壁房间了,项籍就有些慌了。 他们连那蒙内史是什么时候来淮阴的都不知道,人家就已经悄无声息地住到他们隔壁了,岂不是说明始皇帝一直都对他们项氏密切关注着,知道他们在偷偷做什么事情。 这岂不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吗? 客房内的油灯吹灭的只剩下一盏。 躺在木床和竹榻上的叔侄俩一直提心吊胆地听着隔壁的动静,艰难地熬着等天明。 一墙之隔的蒙毅属实是不知道他昨日意外住到这间客栈的甲字房内后,竟会把隔壁房间住着的少年西楚霸王给焦虑的恨不得直接铤而走险杀了他! 一夜的时间倏忽而过。 晨光熹微之时,窗户外面响起了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睡了香甜一觉的韩信眼皮子动了动,睡眼惺忪地从竹榻上坐起来时,就已经看到洗漱干净、穿戴整齐的蒙内史已经坐在坐席上了。 他心中一惊忙从竹榻上下来抱拳道:“蒙内史。” 蒙毅抬头看了一眼小孩儿的脸色,发现经过一夜的休整,这小豆丁看起来已经精神许多了,再也没有昨日上午那快要饿死的小乞儿模样了。 他冲着门外的方向微微抬了抬下巴,温声道: “韩信,你去楼下快速梳洗一下,我们到一楼大厅内用些早食,就准备启程回咸阳了。” 听到蒙内史这话,韩信脸上稍有迟疑。 蒙毅见状不由略微往上挑了挑眉: “怎么?你有什么顾虑吗?” 韩信闻言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转身出门了。 他那片刻的犹豫是因为想起了睡在黄土里的父母和赠过他许多日饭食,还不奢求他回报的好心漂母。 原本他是想要重回南昌亭内拜别父母,并且当面感谢一下漂母的,可是转念一想,他韩信如今只是被皇长孙殿下要召见而已,除了怀里揣着的几个捡来的秦半两之外,他还是那个他,不知道身份尊贵的皇长孙为何指名道姓地要让蒙内史千里迢迢地跑来找他,也看不到咸阳那里究竟有什么人和什么事在等他。 沿着客栈楼梯拾级而下的韩信忍不住心中一叹,还是按照蒙内史的日程安排来吧。 父母的坟不会消失,漂母家他也大致能想起来在哪里 ,等到有一日他发达后,再想着回亭内叩拜父母,报答漂母吧。 心中打定主意的韩信暗暗给自己打气。 等他来了客栈后院,提着一个木盆准备到水井前汲水洗漱时,瞧见一个高大壮实的少年刚刚洗漱完从公用的大净房出来。 二人目光对视之时,项籍认出来了韩信就是昨日市集上那个落魄的小乞儿,但韩信昨日并未在人群中注意到抱着包子的项籍。 此刻在金灿灿的阳光之下,瞧见迎面而来比他高大许多,也结实许多的少年竟然生了一双极为罕见的重瞳。 这显然非一般人的长相让韩信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不过,二人终究不认识,擦肩而过之时也没有停下打一声招呼。 韩信提溜着木盆快速在水井边汲水洗漱结束后,脸上的水珠都没来得擦,就又急匆匆地跑进客栈前厅,沿着楼梯走上二楼后,就看到甲字房门口站了好几个士卒。 他有些奇怪,在几个士卒的目视中抬脚进入甲字房就瞧见一个发须斑白的老者坐在蒙内史对面。 一看到他后,那老者就立刻激动地从坐席上站起来,不由分说地拉着他的胳膊走到了蒙内史面前,愉悦地开口笑道: “哈哈哈,蒙内史,下官着实是没想到我们淮阴这小地方竟然也能长出来了一个被贵人看上的小娃娃。” “您放心把韩信带走吧,他老家那边的房子和田产,下官会让南昌亭的亭长多看顾一些的。” 韩信还是很聪慧的,从这没头没尾的话中已经猜出面前老者的身份了,应该就是县城身份最高的县令老爷了。 蒙毅也从坐席上站了起来,他昨日在早市上拿出令牌时就已经猜到县令会来寻他了。 他看了一眼表情略微有些懵的韩信,又看向老县令道: “黄县令,我还有要事在身这就要带韩信离开淮阴了,他的符可办好了。” “办好了,办好了。” 老县令忙笑眯眯的从怀中拿出一块杨木制作的简牍,恍若看自家出息儿孙一般,边摸着韩信的脑袋,边和气地高兴道: “信啊,此番你能被皇长孙殿下召见,是你的大福气。” “你放心跟着蒙内史去帝都吧,以后长大了有机会多回家乡看看。” 韩信闻言微微点了点头,但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漠然。 此地虽然是他的家乡,但他长到十一岁,并未在此地留下什么幸福的回忆,只有数不清的被奚落、被嘲讽的嘴脸牢牢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看到韩信这孩子也不是什么活泼好动的性子,蒙毅直接从案几上拎起一个包袱,对着韩信开口道: “韩信,时候不早了,随我离开吧。” “诺。” 韩信忙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蒙毅走出了房门。 黄县令腆着笑容一直跟在一大一小身后,陪着二人在一楼大厅里退了房,又目送着二人买了一布袋包子,灌满两个牛皮水囊后,共乘一骑快速拍马离开了,揪了一天一夜的心才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从黎明就坐在乙字房内苦苦等待的项梁,一瞧见黄县令总算是来他的客房内了,他忙带着大侄子迎了上去,蹙眉询问道: “黄兄,那蒙内史……” “哈哈哈哈,项先生不必过于焦灼,老夫刚刚已经打听清楚了,那蒙毅此次奉命来淮阴,只是因为皇长孙偶然梦到了一个与他有缘的小男娃。” “梦醒后就告诉了皇帝陛下,陛下疼爱皇长孙,所以才大老远地派蒙毅前来淮阴寻长孙梦中之人的。” “就因为这个?” 项氏叔侄俩听到这话,双双都蹙起了眉头,二人显然都有些不敢相信。 第121章 黄县令却又用手捋着下颌上的斑白胡须,肯定地说道: “没错,项先生,蒙毅没有必要在此事上隐瞒老夫,若是陛下真想要对楚地做些什么,也不会只派蒙毅一人来。” “可是,那蒙毅为何会偏偏住到我们叔侄俩隔壁呢?” 项籍拧着一双浓黑的长眉疑虑地问道。 老县令闻声遂又对着叔侄二人摇头笑道:“这只是一个巧合罢了。蒙毅并不认识二位,且老夫之前也有所耳闻,那住在咸阳城的皇长孙被玄鸟选中,得天所爱,颇有些神异,韩信只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被皇长孙一个小奶娃意外梦到的一个穷苦少年罢了,他一点儿也不重要,更不会对楚地的大局造成什么影响,二位不必太过在意,就把心好好地放在肚子里吧。” 看到老县令一脸笃定的表情,项梁也着实是找不到什么问题能问了,只能勉强吐了一口浊气,将脑海中各种纷乱的思绪压下,就带着身侧的大侄子对老县令抱拳道: “梁多谢黄兄这几日对我们叔侄二人的招待了,我们叔侄俩还有事在身,就先离开淮阴,不待在这儿叨扰黄兄了。” “老夫理解,理解,项先生要保重身体,一切顺利啊。” 老县令跟着拱了拱手,目送着叔侄俩眉头紧锁地拿着行礼匆匆离开。 他又回到隔壁的甲字房内转悠了一圈,没发现蒙毅落下什么东西,就哼着小曲,背着双手,悠闲的离开了。 已经带着韩信离开客栈好几里地的蒙毅丝毫不知道,他们二人前脚从甲字房离开后,有多大一个楚地反秦头子也跟着后脚从隔壁的乙字房离开了。 盛夏炎炎。 二人骑马奔出淮阴城都就径直沿着官道往西而去。 坐在蒙毅马背后的韩信紧紧抓着蒙内史的衣服,在骏马跑出淮阴城门的那一刻,没能忍住转头往了一眼淮阴的城楼。 这一日,韩信既定的人生命运线彻底被拨到了令一条完全相反的道路上,从未来的“反秦”主力摇身一变成为了“护秦”主力。 夏风温热,太阳东升西落。 骑马赶路时空气中看不见的层层热浪朝着一大一小扑面而来。 十一岁第一次离开淮阴的韩信,坐在蒙内史的马后面一路走,一路看。 兴许是顾及到韩信的年龄,蒙毅回程路上并没有很急。 他在路上不仅给韩信讲了诸多皇长孙在咸阳所做的事情,还给韩信简单讲了皇长孙的性格。 鲜少获得他人善意的韩信能敏锐的觉察到蒙内史对他的友善,他在前往咸阳的路上也像是一块吸水的海绵一样努力吸收着蒙内史给他讲的新鲜内容。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两年家乡内的人做麦食、做豆食、挖各种各样的野菜,以及那偶尔出现在宣传墙上的新奇的纸张大告示竟然都与皇长孙脱不开关系。 皇长孙不仅聪慧伶俐竟然还能和天上的玄鸟沟通!这岂不是仙人才能做的事情?! 如此卓越能干的人想来应该同蒙内史差不多,也是一个高大英俊的咸阳大贵族吧? 坐在马背上的韩信眨了眨黑亮亮的眼睛,期待地在心中猜测道。 随着时间的推移,二人离函谷关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 咸阳城内。 随着朝廷发放的告示越传播越远,皇帝陛下也陆陆续续接到不少郡守送达帝都的奏书,内容皆是言:当地某某贵族、某某财主愿意为了万里长城,亦或者是秦军远征攻伐百越的战事,慷慨解囊,捐献多少钱财充当国库的善款。 看着那一份份来自各地的奏书上所写的具体钱财的金额,负责督办此事的国库官员简直笑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处了。 始皇也没想到民间竟有如此多的财主们期望能将名字刻在“功劳石碑”上,若不是初夏时孙儿当朝提出这种奇妙的众筹法子,他都没料到关外六国都亡了,六国故地上的财主竟然还都这般多!家底如此丰厚! 挺好的,钱多了容易闹事,如今这些财主们为了求个“石碑落名,千古流芳”的美名,都愿意从身上割肉了,始皇自然是传令下去,让各地的功劳石碑都尽情往高处修!往大处修!一座不够就两座!两座不够就十座! 酷爱刻石建碑的皇帝陛 下势必要借着这个机会将民间土财主们的家财收割一部分,为了未来更多的远征战事做准备。 帝都内整日都熙熙攘攘的。 缨小胖墩儿每日清晨睡醒后,进行系统签到时,都会翻到任务栏上,瞧着“攻略韩信”的任务进度条以“1%”的进度不断往上翻着增加。 七月盛夏,咸阳宫中生长的百年古槐,绿荫十分的茂盛。 巳时末,刚刚结束上午课程的秦缨在休息的间隙内又打开了系统商城,将早就加在购物车内的《古法制盐秘籍》和《古法制糖秘籍》用攒了好几个月的盲盒币给顺利拍下了,也总算是圆上了他当日在朝会上激情彭拜给大父和百官们画上的一本万利的“制盐”、“制糖”两个大饼。 在侧殿内告别齐人博士后,小胖墩儿就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儿兴奋地往主殿的方向跑去。 没想到,今日刚刚到了外殿,他就听到内殿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小胖墩儿侧耳一听,漂亮的丹凤眼瞬间就亮了! 蒙毅回都啦?! 他忙高兴地快速绕过屏风,跑到内殿,第一眼看到了跪坐在御阶上的大父,第二眼就看到了蒙毅那熟悉的背影,以及站在蒙毅身边的一个瘦小的身影。 猜到那个小身影极又可能就是同他素未谋面,但对他的好感度已经升到了“百分之五十”的兵仙韩信了! 小家伙本就明亮的丹凤眼已经亮的璀璨如繁星了,忙愉悦地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儿快步上前喊道: “缨拜见大父。” 坐于上首的始皇看到从侧殿而来的乖孙也很高兴,伸手指着蒙毅身边的瘦小身影,对着孙儿笑道: “缨,你心心念念的人,毅已经帮你从淮阴带来了。” 听到上首威严又高大的始皇帝所说的话,意识到自己的恩人和贵人就站在自己身后,从入宫以来心脏就“砰砰砰”跳个不停的韩信,不仅脸色黑里发红,一颗激动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内跳出来了。 他忙跟着身边的蒙内史低着头往后转身俯身拜道: “蒙毅/小民拜见皇长孙殿下。” “快快起身。” 缨小胖墩儿又上前跑了两步,对着蒙毅踮起脚尖虚扶了一把,就满眼好奇的看着蒙毅身旁低着头的黑瘦小少年咧嘴笑问道: “小孩儿,你抬起头来,你就是韩信?” [嗯??]心神激荡的韩信原以为能听到一声朗润好听的青年声音,着实是没想到会听到一口奶声奶气的稚嫩婴孩声音,他不由一愣,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喊他名字的人。 着实是没想到站在他面前的尊贵人儿根本不是他来时料想的英俊青年,反而是一个白白嫩嫩、胖乎乎、矮墩墩的小奶娃。 这,这就是梦中梦见他,遂派蒙内史千里迢迢跑到淮阴解救他的贵人——皇长孙殿下?! 黑瘦如铁的小少年惊愕的无意识张开了嘴。 微微仰着小脑袋打量韩信的秦缨,在瞧见韩信望着他时那副瞳孔地震的震撼模样,心中也略微有些诧异。 按照傻瓜系统那看什么都是“十年后”的神奇视角,虽然他猜到韩信现在应该是个非常青涩的少年人,可这韩信未免看着也太小了吧?不仅外表长得黑瘦黑瘦的,连身高也仅仅到蒙毅的腰间,顶多一米二吧?! [这是幼年版兵仙?!] 瞧着面前一个奶娃,一个小孩儿互相对视,两个小人儿一个比一个惊讶的好笑场面,蒙毅有些想笑,拼命忍住了。 两千多里路,他与韩信共乘一骑,同吃同睡,相处了不少日子,对这个稳重内敛的黑瘦小孩儿还是挺喜欢的,忙对着身侧有些愣神的小孩儿出声道: “韩信,皇长孙殿下同你说话呢。” 韩信闻言立刻回神,忙对着面前比他矮了半个身子的小奶娃恭敬地俯身道:“是的小殿下,小民名叫韩信,来自楚地淮阴。” 第85章 信入蒙家 “不错!真是一个好名字。” 缨小胖墩儿仰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围着韩信转了一圈,仿佛是看地里长了一颗水灵大白菜一样,笑得大大的丹凤眼都眯成一条缝了。 听到小奶娃的称赞,韩信忍不住耳根子变得更烫了,努力将自己脑海中幻想出来的那副身形高大、芝兰玉树、才华横溢的“皇长孙殿下”给替换成面前这个短胳膊短腿、胖乎乎、矮墩墩、吃得脸蛋还挺圆的白嫩小奶娃。 虽然……皇长孙殿下的形象和他想象中的模样长得没有一点点相似,但韩信还是对这个只比自己大腿高一点点的矮墩墩小殿下很是感激的俯身道:“多谢小殿下的称赞,小民的名字其实是很普通的,当不得小殿下如此夸赞。” 第122章 “不普通,‘信’字虽常见,但是放在你身上就是独一无二的了。” 缨小胖墩儿边说边抬起两只小胖手紧紧拉住了韩信的瘦巴巴的双手。 跪坐于高处的始皇看着下方乖孙那一副“捡到宝了,捡到宝了”的喜悦模样,狭长的凤目中也忍不住荡出了一层层的涟漪。 孙儿曾对他说,这个“淮阴韩信”是玄鸟说的“未来兵仙”,未来领兵打仗的能力和武安君白起、武城侯王翦都是一个层面的,若能早早在淮阴寻到,带到咸阳好好培养起来,在十几年后将会为大秦栽培出一个十分了不起的护国大将。 他相信玄鸟的看人水准,也信任孙儿,只是看着下方胖乎乎的吃奶孙儿,对一个比他高了半个身子的小少年张口就喊“小孩儿”,这古怪的一幕还是让皇帝陛下忍不住有些想笑。 秦缨仰着小脑袋,拉着韩信的双手,越看韩信越满意,他觉得韩信除了长得有些太黑瘦了之外,无论是模样还是气质都和他幻想的差不多。 他眼睛一转,在韩信震惊的目光之下,拉着韩信转身,“腾腾腾”地带着韩信走到御阶之下,仰着脑袋看着自己上方的大父奶声奶气地高兴道: “大父,这个韩信,孙儿以前是见过的。” 始皇闻言好笑地挑眉道: “对,大父知道,缨在梦里见过的。” 小胖墩儿立刻点了点头,在韩信不好意思的表情中更加愉悦地咧嘴道: “韩信,你生于楚地,我生在秦地,两地相隔千里之遥,但是玄鸟却能让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梦见你,可见我们俩前世有缘,今生久别重逢,就是旧相识啦!” 听到小殿下这一见面不仅对他分外亲昵,还说出来一句比一句更加“黏黏糊糊”的“缠绵话”,别说单纯的“韩狗蛋儿”没见过这场面了!连坐于上首的始皇和站在一旁的蒙内史眼皮子也狠狠跳了跳。 回过神的韩信着实是没想到,初次见面的皇长孙殿下竟然如此看重他,他讨饭时受尽各种白眼已经变得有些凉薄的一颗心都被烘的嗷嗷热了,一双黑亮亮的眼睛也崇敬地看着小皇孙!就差现场感动的落了两行热泪了。 而坐在上首的始皇眼中的笑意散了,看着下方俩小孩儿那黏糊的氛围,控制不住地垂眸调动着脑海中的海量记忆,努力回想了一下躺在北郊王陵内列祖列宗的情况: [嗯……无论是他们嬴秦一脉,还是亡了的嬴赵一脉,老嬴家的男丁们都没有“魏国信陵君的王兄”那独特的审美偏好吧?] 皇帝陛下正这般思量着,下一瞬就又听到自家孙儿对他面前的楚地小孩儿关心地询问道: “韩信,你可读过书?” “回小殿下,小民家贫,幼时除了跟着父母学会了一口雅言之外,稍稍认识验、传上的几个字外,没有机会读什么书的。” 韩信有些羞赧地挠头回答道。 缨小胖墩儿听到这个答复,看向韩信的眼神变得更佩服了,这人真是天生的帅才啊!前世野蛮生长的韩信都能成为“兵仙”,今生如果好好培养的话岂不是能取得更大的成就? ! 他大父可比项羽和老刘大度多了! 他一直都觉得,白起和韩信最大的不幸就是生的时间点不对,一个生的太早,一个生的太晚,若是这俩人的壮年时期能遇上自己大父,肯定能走出一条不一般的路! 白起已逝就不多说了。 可是大父今生幸运的满“三十九减十五”,等十年过后,韩信长大了,他虽然年龄还小,但大父还处于当打之年。 到时冒顿的翅膀硬了,跑回草原上杀他亲爹复仇了,项羽也在楚地膨胀,想要当西楚霸王了,老刘,老刘已经被他提前偷家了,没有一个贤内助跟在身后帮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孝顺公婆,用吕家的钱财资助他,帮他稳住大后方,这辈子的老刘应该是折腾不起来了。 到时,只要冒顿、项羽有一个想反的,他就让大父派出韩信这张ssr,把这俩人全给打上天了! [嘻嘻~] 瞧着孙儿眼睛亮晶晶,一脸痴汉模样地盯着人家韩信瞧,就差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不知韩信未来的真实成就,也不知道孙儿心中真实想法的皇帝陛下,看的时间长了,有点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了。 咸阳和大梁其实不能说离得非常远,既然老魏家都能生出“魏圉”(魏安釐王)那个另类,万一他们老秦家的王陵内青烟冒久了,改冒黑烟可怎么办呢? 不是他嬴政性子古板,容不得十几年之后咸阳也出个“龙阳君”,而是…… 好吧,他真的有些容不得。 关心则乱,对大孙子给予厚望的皇帝陛下遂眼睫颤了颤,轻“咳”了一声出声打断孙儿那盯着人家韩信看的“黏糊”眼神,对着视线重新转移到他身上的孙儿温声笑着开口询问道: “缨,如今韩信已经来了咸阳,你准备怎么安排他呢?” 听到始皇这话,韩信发烫的脸颊稍稍温度降了降,忙支棱着一双耳朵听皇长孙殿下对他的安排。 秦缨眨了眨亮晶晶的大眼睛,这个问题他还真的想过,当即就松开韩信的双手,抱着两只小手对着自己大父俯了俯身,期待地说道: “大父,孙儿想要让韩信当孙儿的贴身侍卫,白日里陪孙儿一起在章台宫侧殿内跟着老师们读书,晚上了就跟着孙儿回长公子府内一起休息。” “嗯……” 关心则乱的始皇一听到孙儿这安排就变得更乱了。 平日里几乎是孙儿说什么就答应什么的皇帝陛下,这次难得威严的摇头否决道: “缨,你这个建议不妥。” 韩信听到皇帝陛下这一口拒绝的话,心中不仅没有失望沮丧,反而还稍稍放心了些。 这不是他韩狗蛋儿过于低看自己了,而是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十一岁的年纪,没有高大威猛的身材,也没有什么武艺和学问,贫寒的家世更是连寻常的庶民之家都比不上,这样仿佛是瓦砾一样的他哪能跟着好似天上日月一样的皇长孙,做小殿下的贴身护卫呢? 没想到大父会拒绝他的缨小胖墩儿,稍稍一愣,正想要再开口说服自己大父,就看到大父对着他抬了一下右手接着拒绝道: “缨,大父知道你欣赏韩信,不过韩信的年龄现在太小了,身板也太过瘦弱,你是个奶娃娃,他也是个未成年的小孩儿,根本没办法跟在你身边贴身保护你。” “这样吧,既然他是你特意让蒙内史从淮阴找来的,依大父之见,不如就将韩信安排在你外祖家或者蒙家吧。” “王氏一族和蒙氏一族都是我大秦的将门世家,族内家风正,人口也简单,韩信去了任何一家,都能学到不少兵家的真东西。” 听到大父的提议,缨小胖墩儿认真想了想,也咧着小嘴点了点头,确实,大父这安排比他想的安排更靠谱。 站在一旁的蒙毅听到爷孙俩的对话,明白韩信这身份不好开口,遂贴心地看着矮墩墩的皇长孙俯身笑道: “小殿下,不如就让臣将韩信带回家里吧?” “韩信以前在家乡时总是饿肚子,他的身子骨需要好好补一补才能长高、长壮,蒙氏一族内也有不少他的同龄人,到时韩信到了蒙家,不仅能好好养养,还能和族内的小孩儿一起去族学内读书,这样对韩信未来的发展更加好,您觉得如何呢?” 听到蒙内史这话语,缨小胖墩儿立刻眼睛发亮地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韩信听到蒙内史这话,也非常感激又感动的抬头看了看蒙毅。 对于家贫的韩信来讲,一夕之间从偏远的淮阴小乡邑内乍然踏入了这繁华热闹的帝都,真可谓是“误闯天家”了。 站在这寸土寸金的咸阳城内,他就像是一个无根浮萍,虽然皇长孙殿下对他很有好感,可是他本人心中是很没有底气的。 再者,他两岁半丧父,八岁丧母,潜意识是很缺父爱的,这些日子里蒙内史骑马载着他,与他同吃同睡,这段珍贵的经历已经让韩信在内心深处控制不住地对蒙毅产生了些孺慕的雏鸟心理。 蒙毅低头看着身侧小孩儿对他投来的那感激的眼神,没忍住揉了揉韩信的脑袋,对其温声笑了笑。 如果说去淮阴前,他只是对这“韩信”是“任务情”,现在倒真的有了几分“长辈看晚辈”的怜惜情。 无他,韩信这小孩儿的身世确实凄苦,但是由内到外散发出来的稳重内敛的气质又确实很贴蒙氏一族的家风。 蒙家家大业大,多养一个小孩儿绰绰有余。 眼看韩信的落脚处已经三言两语被安排好了。 始皇瞥了一眼滴漏,从坐席上站起来,几步走下御阶,摸着孙儿的小脑袋,看着蒙毅道: “毅,你办这趟差也辛苦了,带着韩信去用顿午膳就回府歇息吧,朕给你两日休息的时间,等大后日再来宫中当值吧。” 第123章 “诺!” 蒙毅听到陛下这贴心的话,忙对着陛下俯了俯身。 跟在一旁的韩信也有样学样地对着比他想象中高大的过分,也年轻俊美的离谱的始皇帝俯了俯身。 缨小胖墩儿被大父揉着小脑袋,目送着蒙毅和韩信抬脚离开内殿。 …… 午时过后。 跟在蒙内史身后像个小尾巴一样的韩信,随着蒙内史在宫中用了一顿美味午膳,就到餐厅里再次同金尊玉贵的皇帝陛下和皇长孙告别。 白日气温炎热,蓝天上白云飘飘。 信奉“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养生理念的缨小胖墩儿陪着大父在餐厅内用完午膳,又目送蒙毅和韩信一同离宫后,就乐此不疲地伸出小胖手拉着大父修长的手指在凉爽的章台宫大殿内绕着千年古木制作的粗大柱子边缓步走着,边消食。 始皇垂眸看着只比他膝盖高一丢丢的小家伙乐颠颠的用小手牵着自己的手指走路。 每当这个时候,始皇都会感觉既甜蜜又辛苦。 孙儿自从能走会跑后就整日“嘟嘟嘟”地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儿在章台宫内穿梭着跑。 他们爷孙俩的身高差中间几乎是差了一把秦王剑,饭后酷爱拉着他手指 散步的孙儿,每次同他牵手时,若是爷孙俩并排行走,始皇都得肩膀下沉、多数时候得稍稍弯点儿腰。 可小胖墩儿受限于自己的身高,与自己大父并排行走时,在视觉盲区内是觉察不到大父的“辛苦走姿”的。 幸好,与大父并排行走相比,小胖墩儿更喜欢像一头小老虎一样,兴冲冲地拽着大父的手指,努力走在前面,这样一前一后的姿势,能让小家伙生出一种,他可以拉动工作狂的大父放下繁重的政务,抽空去健身的蓬勃自豪感。 小家伙默默在心中数着绕柱的圈数,边努力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儿,拽着大父的手指往前走,边用意念调出来系统面板查看了一下任务栏,看到“攻略韩信”的任务进度条仅仅一顿饭的功夫就已经从“50%”变成“80%”了,秦缨就乐得眯起了大眼睛,忍不住想要手舞足蹈,引吭高歌! 与一直是负数好感度,还不断往下降的青年张良相比,幼年版的兵仙实在是太容易获得好感啦!攻略起来给他带来的情绪反馈也太好了! 两个都是“汉初三杰”中的“历史名人”,但从出身到性情都差别太大了。 哼! 张良坏!韩信好! 他爱幼年兵仙,讨厌张平披着虚假身份的好大儿! 视线下垂、跟在后面能直起身子、不弯腰的始皇,瞧着兴冲冲走在自己前面的孙儿像个小老虎似的,不仅从头顶上散发出来了一股子喜气洋洋的感觉,那不断交替的两条小短腿儿都快兴奋的变成顺拐了。 他知道孙儿这是因为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韩信而高兴,遂看着小家伙脑袋上的发旋儿,不经意地开口询问道: “缨,你对韩信的喜欢能打多少分呢?” 心中正惦记着韩信“80%”好感度的缨小胖墩儿乍然听到大父的问话,考虑都没有考虑,直接奶声奶气地秃噜嘴道: “八十分!” “哦,竟然有八十分啊,那还真是挺高的。” 缨小胖墩儿咧嘴笑着狂点小脑袋。 脑后没有长眼睛的小家伙,并没有能看到他大父此刻的复杂表情。 [唉……] 始皇的语气虽然带笑,但是眼中却有几分忧虑。 看着孙儿拽着他的手指,在面前这根多年前被荆轲举着匕首追逐绕着跑的大柱子前已经绕了好几圈了,天不怕、地不怕的皇帝陛下难得有些忧愁了。 他清晰地记得,之前犟种长子把他气得肝疼时,孙儿为了哄他时曾说: 他对自己这个大父有一百二十分的喜欢!对他母亲和大母各有一百分的喜欢!父亲性子迂、脑袋还笨笨,总是气他这个大父,他作为儿子,只对父亲有六十分的喜欢。 嗯……不到两岁的孙儿不仅能经常在梦中梦见韩信,为了能够找到韩信,还让他的蒙内史在炎炎盛夏里来回跑了四千多里地把韩信给带到了咸阳。 今日初次看见韩信,就对这个淮阴小孩产生的喜欢分数比对他亲爹都多“二十分”。 嘶——这怎么不算“爱”呢? …… 另一厢,韩信顶着蓝天之上明晃晃的大太阳,同蒙内史一块走出宫门,又共乘一骑,穿过繁华的王城,过了波光粼粼的渭水桥,来到了紧挨着水面的一条宽敞的大街上,最后又在一座黑瓦大宅子门前停下了。 “二公子!” “二公子!” 守门的府卫们,看到离开都城了快两个月的二公子带着一个黑瘦的陌生小孩儿回家了,忙欣喜地冲上前俯身行礼,还有人飞快的转身往府内报信。 蒙毅牵着小孩儿的手边抬脚拉着韩信往府内走,边微微低头对韩信笑道: “信,我们家的人口挺简单的,人也都很好相处,你不用太过紧张。” 韩信脸蛋微红地点了点头。 二人穿过前院,刚刚到达中院,韩信就看到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年轻男子带着三个同他眉眼间有些相似的少男、少女快步而来。 在皇家的带动下,西南小城中越来越多的贵族们都开始食三餐了。 作为蒙恬长子的蒙远本在后院餐厅内陪着自己大父蒙武、婶娘杨欢用午食,一听到府卫禀报去楚地出远差的叔父回家了,立刻欣喜地带着弟弟蒙奇、堂弟蒙安、堂妹蒙欣从后院往前院跑。 看到朝他快速跑来的俩侄子和儿子、女儿,蒙毅眼中也有了笑意。 后脚跟着俩侄子和一双儿女从餐厅走来的杨欢远远地瞧见自家良人和站在良人身侧有些局促的黑瘦小孩后,不禁有些惊讶。 杨欢同自己大嫂白英一样都来自将门之家,她的祖父虽然比不上大嫂的祖父武安君名气大,但她家祖上也曾是杨国的贵族,堂哥杨端和如今也是军中有名的大将。 九年前,蒙杨两家联姻,十七岁的杨欢嫁给了十九岁的蒙毅。 大伯哥蒙恬和通武侯王贲年龄相仿,二人是连襟,娶得妻子都是武安君白起的孙女。 不过与王翦从军中冒头后,特意跑到湄县为儿子求娶白黎不同,蒙骜生前也是昭襄王看重的大将,曾与武安君在战场上搭档数次,蒙白二家给孙子、孙女定下婚约时,武安君还没有倒。 后来…… 武安君冤死,光阴流转。 大嫂白英同大伯哥一块在边城,两个侄子跟着他们二房在老宅内照顾家翁蒙武。 杨欢加快脚步,笑着走到良人面前,同女儿蒙欣一样,好奇地看着站在蒙毅身侧的黑瘦小孩儿出声询问道:“良人,这个孩子是?” 乍然看到这般多的陌生人,韩信有些紧张的吞了吞口水,下一瞬就感受到蒙内史放在他脑袋上的温热大手。 蒙毅边用右手揉着身侧有些拘谨的小孩儿脑袋,边对着围在面前的家人们温声笑道: “欢,他名韩信,是皇长孙梦中的有缘人,我此番去楚地就是为了寻他。” 听到良人/父亲/叔父这话,杨欢与一双儿女和俩侄子全都惊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不足两岁的皇长孙在这都城内名声有多响,在陛下跟前有多受宠,都城内上到贵族、下到庶民,无一人不知,无一人不晓。 眼前这个长得黑瘦如铁的楚地小孩儿究竟有多大魅力,不仅能出现在皇长孙的梦中,还能让一个内史千里迢迢跑去淮阴将他带来? 第86章 攻打百越 由于家境贫寒,父母双亡,小小年纪就不得不将自尊踩在脚底下,顶着乡里人的厌恶眼神,苦哈哈讨百家饭长大的韩信,从小到大接受到的恶意太多了,这些痛苦的往事,不仅使得他比同龄人早慧,还让他对旁人的眼光异常敏感。 瞧见蒙内史的话音刚落,站在自己面前五个身着华衣的贵人们瞬间齐齐将目光移到了他身上,五人看他的目光内虽然有满满的惊讶与好奇,但却没有半分鄙视与嫌弃。 这种没有掺杂恶意的眼神保护了一个初来乍到的贫寒小少年的自尊。 一个贵族之家,家族家风正不正,人心正不正,从家族之中的人对待一个卑微庶民的态度中往往能看出一二。 对蒙家人初始感观挺不错的韩信,遂放下紧张感,强忍着羞赧,对面前的五人俯身道: “小子韩信,从楚地淮阴而来,拜见蒙夫人,蒙公子和蒙姑娘。” 蒙毅看到小孩儿这不好意思的模样,也跟着对自家夫人和四个孩子笑着介绍道: “夫人,远、奇、安、欣,韩信是皇长孙指名道姓要让我去淮阴找来的孩子,今日上午我们俩在宫中拜见陛下时,皇长孙更是刚看到韩信就想要让他做自己的贴身护卫,二人能同学、同吃、同睡。” “奈何韩信今岁只有十一,年龄太小了,身量也未长开,陛下疼爱长孙也看好韩信,遂决定让韩信住在咱家里好好养几年。” 第124章 “等过些日子,韩信适应了咸阳的生活后,他还会进蒙氏一族的族学读书,到时远、奇、安、欣你们可要好好护着他啊。” 蒙武、蒙奇、蒙安闻言看向韩信的眼神变得更惊奇了,年仅五岁,站在母亲身旁的蒙欣也盯着韩信看个不停。 杨欢已经听明白自家良人的意思了,韩信虽然出身不太好,但小小年纪就被皇长孙看重了,只要能在咸阳城里顺利长大,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同蒙家相比,作为皇长孙外家的王家也能养韩信,如今这小孩儿寄居到蒙家,不是他们蒙家的拖累,反而是他们蒙家的福气了。 思路很清晰的杨欢边想,边细细观察着韩信的容貌。 这孩子虽然黑了些、瘦了些,但脸上的五官长 得还是很端正的,眉宇间的透露的气质也很正,只要精心养几年,也必然能长得挺不错的。 看着看着她心中已经对其有了几分喜爱,遂伸出一只素手摸着韩信的脑袋温声笑着道: “孩子,良人叫你韩信,我叫杨欢,以后我叫你‘信’可好?” “我左边站着的是我大嫂生的俩侄儿,高的叫蒙远,胖的叫蒙奇。” “我右边站的俩孩子是我与良人所生的一双儿女,分别叫蒙安,蒙欣。” “你既然来了蒙家就安心住着,缺什么尽管来寻我,不嫌弃的话就叫我一声欢姨。” 听着耳畔处响起的温声细语,看着面前长相秀美、笑容温暖的陌生贵夫人,韩信只觉得天上的太阳太热了,照得他脸皮子又开始发烫了,遂十分羞涩地对着杨欢拱了拱手道:“多,多谢欢姨。” “不用客气。” 杨欢见状眼中的笑意就更浓了。 站着一旁默默观察的蒙远看到自己二叔对他投来的视线,也立刻拉着韩信热情地笑道: “信,我叫远,今年十八,这是我弟奇。” 蒙奇听到大哥的话后,也咧嘴笑道:“对,信,我叫奇,今岁十三,这是我堂弟安。” 蒙安笑眯眯地说道: “信兄,你比我大三岁,我今年八岁,名叫安,这是我妹妹欣,今年五岁。” 蒙欣看着韩信直接脆生生、落落大方笑着叫了一句:“信哥哥。” 韩信直接害臊地整张脸加脖子都黑里透着红了。 众人见状“轰——”地一下都乐了,周遭拘谨的氛围也散了大半。 眼看着五个孩子已经都自我介绍过了,蒙家人又说说笑笑地簇拥着韩信去后院内见了蒙武。 年逾六旬、发须斑白的蒙武同王翦一样已经从军中退下来,在家内荣养了。 一瞧见去办远差的小儿子回府了,还从淮阴带回来了一个气质很贴蒙氏一族家风的稳重内敛小孩儿,他也十分高兴,连连用粗粝的大手摸着韩信的脑袋,哈哈大笑道: “信啊,你能来蒙家是我们蒙家的福气啊,武爷爷也不怕你笑话。” “我们蒙氏一族虽然外面看着轰轰烈烈的,但是主脉的子嗣真是不丰。” “你来了不嫌弃的话,就当这是你自己家,想学什么学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有什么缺的少的尽管找你欢姨说,不好意思去寻你欢姨,来找武爷爷也是一样的。” 看到蒙老将军这热情如火的模样,韩信险些都要招架不住了,但一双眼睛却亮亮的。 他人的真心还是假意,他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蒙家人确实挺不错的。 灰头土脸、提心吊胆赶了许多天的路,天色擦黑、星星眨眼之际,洗完澡的韩信穿着光滑轻薄的睡袍,躺在宽敞舒服的竹床上,盖着丝绸的锦被,没多久就意识沉沉的睡着了。 仅仅过了几日的时间,他就同蒙家的四个孩子玩到了一起。 蒙毅安心了。 缨小胖墩儿看着韩信从“80%”升到“85%”的好感度也明白韩信住在蒙家的选择是对的,遂也放下心来。 朝中的官员们在听到风声后,也都羡慕蒙家的好运气,蒙毅跑到楚地办个远差,看着是挺辛苦的,但却能白捡一个皇长孙梦中的有缘人带回家,只要把这楚地小孩儿好好养大,等十几、二十年之后,蒙氏一族岂不就多了一层助力? 没办法,皇家爷孙俩是真的喜爱蒙家啊。 住在蒙府内努力在适应新生活的韩信根本不知晓外界对他的各种猜测和讨论。 三伏天。 烈日当空。 七月下旬,适应了蒙家生活的韩信就开始随着蒙家的四个孩子,一起入蒙家族学读书了。 没想到,他在接触到正经的兵家学问后,蕴藏在体内的强大兵家天赋瞬间如雨后春笋般极快的显露了出来。 作为当家老爷子的蒙武都惊了,着实是没想到这个来自偏远之地的黑瘦小孩儿竟然天生就是一个帅才!比正儿八经出生在将门之家,强强联合的孩子还要有天赋! 蒙毅虽然也知道韩信必然有不凡之处,可是等看了父亲递给他韩信所做的课业,听了韩信在课堂上听完族内老师所讲的真实战役后,被提问时当堂所说出来自己虽然稚嫩但却极具奇思的想法后,也惊的不得了,总算是彻底明白月初时皇长孙为何要在章台宫内用“捡到宝、捡到宝”的眼神看韩信了! 是不是一颗兵家好苗子,身经百战的老将是最能分辨出来的。 见识到韩信在兵家一道上的强大天赋后,蒙武很激动,恨不得能将韩信带到父亲的坟前,让睡在黄土地中的父亲也好好瞧一瞧蒙家白捡到的一块璞玉。 如今帝国之内,风头最盛的两大军中世家必然就是蒙、王两族了。 可惜两族的情况都很相似,那就是主脉的人稀少的可怜。 王家,从王翦到王贲再到王离,爷孙三代,三代单传。 蒙家,从蒙骜到蒙武再到蒙恬、蒙毅,子嗣仅仅比王家强一点点。 作为家中长辈的蒙武是知道蒙氏一族面临的困境的。 王家虽然三代单传,但是王家第三代的孙女王灵嫁给了长公子扶苏生下了极为受宠的皇长孙缨,王家第三代的孙子王离刚成年就能随着自己父亲王贲上战场,也是军中老将们很看好的一个年轻小将。 反观他们蒙家,大儿子蒙恬在边城抵御匈奴,小儿子蒙毅跟在陛下身边做内史,儿子这一代看着虽然还挺鼎盛的,但到孙辈这一代,主脉的颓势就暴露无疑了。 无论是大房的蒙远、蒙奇还是二房的蒙安,这堂兄弟三人在武将的天赋上比不过他们父亲/大伯,在文官的办事能力上又逊于他们的叔父/父亲,这对一个煊赫的家族来说孙辈不及父辈就注定要走向衰败。 家中的一切都是靠着一场场征战艰难打下来的,蒙武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原本都以为等再过二、三十年,家中在军中后继无人,蒙氏一族爷孙三代辛辛苦苦在军中做出来的积累就会被迫拱手送人时,韩信的出现让老爷子在捡到重宝的同时,也看到了新的希望。 身居其中的韩信也能够明显感受到蒙老爷子对他越来越疼爱,从单纯看一个顺眼的小孩儿渐渐把他当成亲孙子看了,蒙家四个孩子有的东西,他必然也有一份相同的。 面对蒙家人的好意和欣赏,只觉得无以为报的韩信只能更加卖力地珍惜时间和宝贵的资源,每天都像一块海绵一样勤勤恳恳地泡在蒙氏一族的族学中读书、跟着蒙家的老兵习武,打磨体魄。 幼年兵仙完全与既定命运线不同的新生活彻底步入正轨。 秋收的庄稼也一茬茬被大汗淋漓的庶民们顶着烈日辛勤地在田地中进行收割。 【恭喜能干的宿主顺利完成临时任务——“兵仙入我怀”!奖励宿主盲盒抽奖次数五次!请宿主再接再厉!】 洗完澡后,躺在紫檀木小床上看着系统光幕,一页一页地阅读电子版《史记》的缨小胖墩儿乍然听到脑海中响起的机械电子音,立刻含笑调出来了任务栏。 只见一个个攻略历史名人的任务进度条上,韩信的任务条已经到达了“百分之百”。 吕雉和张苍的好感度也都到达了“百分之九十”,一片蓝的数字内,有个红色的“负二十四”的数字非常扎眼。 张良……张良果然非常难搞,但小胖墩儿也不太在意了。 毕竟老刘这辈子已经很难成事了,韩信在手,纵使是张良辞官偷跑到楚地和项羽混到一起,膨胀的举起反秦大旗了,兵仙也能多多点兵的把这俩人给牢牢按死! 留着张良是为了把他身后的一串余孽们给拉出来,留着项羽有同样的意思。 不知何时,窗外响起了呼呼的风声,被白噪音给感染的有些瞌睡的小胖墩儿关掉系统面板,伸手抓了抓毛茸茸的头发,打了个哈欠,就卷着自己的丝绸小锦被心满意足的熟睡了。 …… 秋风起,秋雨淋,炎热的暑热一点点地开始在咸阳消退。 八月初,秋收彻底结束后。 朝廷筹备了一整个漫长夏日的两件大事也总算是提上了日程。 第125章 天下诸郡一座座“功劳石碑”纷纷建造了起来。 一车车钱财珠宝也沿着官道送达咸阳,充入国库。 天下诸郡内征发的百万民夫迎着秋风背着小包袱,在亭长的带领下准备前往长城的修建地。 楚地,泗水郡,泗水亭内。 刘季揣着袖子,看着同乡小伙伴樊哙在纠结数日之后,终究是说服家人,报名参军,准备去攻打南边的百越了。 三十八岁的他站在泗水亭的岔路口目送着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小兄弟背着行囊渐渐走远的背影也说不清心中究竟是什么复杂滋味。 等到彻底看不见樊哙的身影后,刘季才迎着已经变得微凉的秋风回到了亭内的街道上。 泗水亭内需要去修长城的民夫也不少。 与统一前在楚国服劳役相比,大秦帝国这第一次征收楚人去服劳役显然多了些人情味。 万里长城的位置与楚地离得是最远的,楚人们所赶的路程也是最远的。 可是天下诸郡应召去修建万里长城的民夫从家乡跟着亭长出发后,沿途行走在官道上,官道各驿站不仅会管饭食,到达长城修建点做工后,除了每日供应两顿稀饭加一顿干饭外,到月底还有三十个秦半两的犒赏。 这种富有人情味的待遇简直是超乎庶民们的想象! 为了那每日的两稀一干三顿饭,为了那每月的三十个秦半两,纵使是知道修建长城的辛苦,但是庶民之家还是几乎每家每户都出了一个壮劳力,有那壮劳力多的家庭,甚至是自愿出了两个或三个。 这项壮观的伟大工程虽然费心又费力,但是修建工程的民夫多,一切顺利的话,最多五年的时间万里长城就能建起来了。 外出服劳役五年,不仅路上有饭食供应,到地方了一顿三日饭,每月还有月钱拿,这可比在地里累死累活的种地强。 朝廷内外,上下一心,再加上夏季筹集到的善款不少,国库钱财丰盈,万里长城的浩大工程很轻易就在秋季落地了。 九月底,百万民夫陆陆续续全部到达了离家乡最近的万里长城修建点。 滚圆的雪粒子纷纷洒落时,始皇四十一岁了,秦缨也两岁了。 雪花纷飞之中,始皇让宫廷画师按照高大地球仪上显示的线条图案,一比一地将百越的精细舆图给描绘在了羊皮卷上。 文武百官都知道今冬百越的战事必然会开打。 果然,秦始皇二十八年的岁首刚刚过完,纷纷扬扬的冬雪将田内的冬小麦遮盖的严严实实之时,时间的脚步刚刚步入十一月,始皇就派了屠睢担任攻打百越的主将,赵佗担任副将。 十一月初八,二人带领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走出函谷关,到楚地后又吸纳了一万新兵。 十一月中旬,十一万秦军就顺利抵达了楚地与百越相接的边境线。 百越之地,山林密布,水泽丰富,纵使是严寒的隆冬,也看不见一片雪花,甚至是野地之中的气温都比七雄之地暖和许多。 此地可怕的瘴气威力与春夏之时相比,虽然衰弱了不少,但还是存在的, 成为一个新兵的樊哙跟随着大部队到达边境线后,他原以为主将会第一时间将大军分成几路,朝着百越的不同地块杀过去。 没想到,他接到的第一道命令是全军原地安营扎寨,到山林之中砍伐枯木,烧水服药。 十一月的天儿,百越的山林之中还暖和的像是春天一样。 跟随着百夫长到山林之中找寻枯木,砍了一天柴的樊哙在暮色时分回到营地,瞧着那些脑袋上梳着斜发髻的秦人们全都蹲在地上刨坑搭灶地烧火。 他不禁大汗淋漓地坐在一旁进行打量。 二十三岁的樊哙虽然亲身经历了秦国覆灭楚国的可怕日子,可是因为年龄的关系,他并没有上战场,但以前在家乡时,他也曾听过不少幸运从战场上退下的老楚兵说,秦国厉害就厉害在秦国的养兵法子上,与关外六国每逢大战前夕火急火燎地大规模在国内征收兵役不同,秦国的二十级军功爵制完整又透明。 早在秦昭襄王时期,秦国军中就养着四十万训练有素的大军了,姑且可以称呼为“职业军队”。 “职业”对“业余”,孰强孰弱,可想而知了。 一颗一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又顺着樊哙的脸颊流个不停,将一圈络腮胡子都给打得湿漉漉的了。 坐在黄土地上的樊哙观摩完秦军麻利地搭灶手法后,就渴的跑到不远处的一条小河边,蹲在河边洗了洗手、脸,伸出双手掬起了一捧水放到嘴边,正想要凑上前喝,耳畔处就响起了一道恍若炸雷的吼声: “小子!那水不能喝!” 没防备的樊哙被这般一吓,瞬间条件反射地松开了双手,一捧河水落回水中,他也忙从河边站起来转身后望,就看到了一个身披黑色甲胄的百夫长快步朝他走来。 看见对方那黑沉的脸色,他稍稍吞了吞口水,拱手喊道:“小子见过百夫长。” 秦人百夫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樊哙的穿着,就拧着眉头出声询问道:“你是今岁楚地新收的兵卒?” “是,小子名叫樊哙,从楚地沛县而来。” 百夫长点了点头,背着双手对樊哙训斥道: “难道你们百夫长对你们新兵训话时,没有讲过大军到达百越之后,不能喝百越当地的河水、溪水,一律服用热水吗?” 听到这明显带着关中口音的训话,樊哙又吞了吞口水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喉咙,不好意思地对面前的中年男人俯身解释道: “回百夫长的话,小子听我们百夫长的训话了,只是小子今天砍了一天的木柴,流汗过多,水囊中的热水喝完了,着实是口渴难捱,瞧着这河内的水清亮亮的,没忍住想要先喝几口润润嗓。” 在夕阳之下,看到这嘴巴开开合合的新兵蛋子说话时,那发干、发白的嘴唇,严肃的百夫长当即将自己腰间的水囊解下来,丢给对面长得人高马大,气质有些凶悍的楚地新兵后,就没好气地接着大声骂道: “既然你已经走出家门从军了,来到兵营内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学会无条件遵从自己上峰的指使!” “你们百夫长训话的内容不清晰,这百越之地甚为凶险,不仅蛇虫带毒,瘴气带毒,这山野密林中清亮亮的河水中也带毒、带着肉眼看不见的虫!谁喝谁就得拉肚子拉到死!” “纵使是再渴也得等着水烧开再喝!这是军令!今日我看在你是新兵蛋子的份上,这次就先饶过你,倘若下次我再逮住你了,必然会揪着你到你的百夫长那里受罚!” 刚刚受训成为新兵没多长时间的樊哙简直都惊呆了,回神后忙严肃的站直身子,俯身认错道:“多谢百夫长教训,小子以后再不敢犯了。” 说完这话后,樊哙忙将对方丢到他怀里的水囊拔掉塞子往自己腰间的水囊中倒了少量的水,又将其塞子安好,恭敬地将水囊还给了面前这位面黑的秦人百夫长。 看到 这个气势凶悍的新兵蛋子挺识相的,秦人百夫长接过自己水囊,到河边用河水洗了手、脸就转身走了。 樊哙在对方走后,才忙打开自己的水囊,将里面少量的温水咕咚咕咚几口喝完,虽然不能完全解了干渴,但沙哑的快冒烟的喉咙总算是好受多了。 喝完温水,樊哙又蹲到了河边,拧着一双浓眉看着在夕阳的照射下波光粼粼的水面,无论他怎么看都觉得这水明明看着很干净,闻着也没有什么异味。 不明白为何刚才那位百夫长要说河水中有看不见的虫,喝了会拉肚子。 虽然樊哙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是他已经感受到秦军中的严肃军纪了,遂出声叹了口气,就快速转身返回了营地。 天色擦黑后。 除了有职位的将领有帐篷能休息外,普通士卒都是按照小队的方式点着篝火,幕天席地的睡觉的。 白日里顶着蚊虫的撕咬,在密林之中穿梭着砍了一天柴的新兵蛋子樊哙,在此刻只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快要散架了。 砍柴劈柴简直比他宰杀牲畜卖肉都累! 等樊哙艰难地撑着一双眼皮,好不容易听完千夫长的集中训话,刚刚回到自己的营地内侧身躺在地上想要闭眼睡过去时,就被身边的士兵给伸手推醒了。 第87章 季籍初见 “欸,醒醒!” “樊哙快醒醒!百夫长来了。” 侧躺在地上昏昏欲睡的樊哙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去见周公了,突然听到了周遭同僚们喊他的声音。 他强撑着汹涌的困意,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从地上坐起来,就看到明亮的月光之下,自家百夫长正拿着一个大大的褐色药葫芦边挨个往他周边的士卒手心中倒着一个如黄豆那般大的黑乎乎小药丸,边对着他们这些新兵蛋子们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诸位,本百夫长今晚再重温一遍,百越之地的危险不在这里的土人,而在于这里的环境!” 第126章 “野蛮的土人好收拾,但是这里有毒的瘴气和蛇虫蚊蚁收拾起来太麻烦!” “你们一个个选择背井离乡地跑来参军打仗,我想都是为了能在这里斩获几个越人的脑袋,好获得爵位,让家里的日子变得更好!” “既然心中有抱负,就要严格遵守军中的命令,对这片我们不熟悉的战场抱有敬畏之心!” “本百夫长说话直,你们不要觉得难听,你们若是没见到这里的狡猾土人就想死了,大可以不顾军纪,直接去喝这周遭的河水和溪水!看看那水里瞧不见的毒和虫能不能活活让你们拉肚子拉死!” “想要活着与那些土人们交手,不愿意把自己的小命白白交代在这里,就要遵从每一道军令,再渴也得忍着喝热水,流汗再多也得穿戴好你们的甲胄,用绳子将你们的袖口和裤腿都给绑结实了,以防被这里有毒的蛇虫蚊蚁给咬了!” “除此之外,你们还要服一枚这个黑漆漆的小药丸,这药丸是皇帝陛下特意让宫中太医根据皇长孙殿下从玄鸟那里得来的天外药方制作的宫廷秘药,有很强大的解毒功效,服用过后在一定程度上能抵挡住百越这里的可怕瘴气!” “每人每五日都必须得服用一颗!谁都不能少!若是军中谁拉肚子拉不停,疑似中毒了,记得不能隐瞒,要第一时间来寻本百夫长拿解毒药丸!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听完百夫长的话,或躺、或趴、或蹲、或坐的士卒们全都麻利地站起来,挺胸抬头地高声回答道。 樊哙自然也是其中之一,他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百夫长拿着大药葫芦倒进他手心中的珍贵小药丸,仗着自己的喉咙粗,连净水都没用,直接将小药丸丢进口中,喉结一滚动,就给干吞了下去。 小小的药丸顺着食道往下滑,又酸又涩的苦味也像是崩裂的水流一样在他嘴巴内四处蔓延。 脑袋中涌上来的瞌睡虫被苦兮兮的味道给驱赶没了。 樊哙才伸手拿起自己腰间悬挂着的水囊,边咕咚咕咚地喝着里面的凉白开,边用一双有神的虎目望着从山林之中缓缓升起的明月。 百越的风是温热的,还带着浓浓的水汽,吹在人身上黏糊糊的,与百越相比,楚地都不算“南”了。 樊哙一口气将自己水囊中的水喝掉了一半,他按好塞子,边用手背擦着下巴、胡子上的水渍,边眼睛发亮地看着漆黑天幕上的皎洁明月默默在心中感慨道: [大哥啊,咱俩夏日里吃羊肉炖时,聪明如你也只猜对了一半啊!百越之地确实如大哥说的那般又湿又热,漫山遍野的瘴气还非常危险,但是此番朝廷的准备也很充足啊!机会难得,小弟既然已经从沛县内出来了,这次就一定要多宰杀几个蛮夷,拼死也要搏出一个爵位来!] …… “阿嚏!” 百越温热的冬风隔着重重山峰,无论怎么吹都吹不到遥远的秦地。 十一月的天儿,帝都内寒风凛冽,河水结冰。 作为泗水亭亭长的刘季在深秋之时,同泗水郡其他亭的亭长一块,将泗水郡的民夫送到了长城修建点。 好不容易有机会出一趟远门的刘季,在差事办完之后,并没有同其他亭长一起赶回楚地,反而还仔细地揣着怀里的“符”、“验”、“传”,像是看什么稀罕景致一样直接来咸阳城逛了起来。 他逛完城郊,逛庶民居住的东南大城,看完东市看西市。 在知道咸阳城内的贵族们都住在西南小城里,一打听西南小城并没有限制庶民不能进,自认自己也是个体面人的老刘就大咧咧地在西南小城也逛了一圈。 瞧着一座座仿佛长得一模一样的黑瓦大宅子,刘季忍不住在心中感叹: [秦人们的审美就是特别啊,啥东西都爱建的四四方方的,不仅要两边对称,还要一个个长得一模一样,瞧着像是有了一种强迫的毛病一样。] “啧!” 他边看边感慨,街道之上,同他一样来逛贵族豪宅片区的楚人也有好几个。 这并不奇怪,毕竟统一前,楚国未亡时,咸阳城内的楚系势力是很大的。 待刘季沿着宽敞的街道,如同郊游一样,用一种悠闲的步子、慢悠悠、晃晃荡荡地来到被积雪覆盖的渭水桥附近,准备站在桥边,遥遥观望着欣赏一下渭水北岸那护卫重重、威严肃穆的王城时,突然看到一队队身穿黑色甲胄的黑衣士卒骑着骏马整齐划一的快速从王城内跑了出来,而后是一辆辆低调又奢华的宽敞金根车也碾压着白皑皑的积雪快步行驶了出来。 瞧见这难得的一幕,刘季眼睛一亮,忙三步并两步地冲上前,同其他人一样站在渭水桥下的雪道上,望着河对岸那六辆金根车,同出的盛大场面。 天子驾六。 整整三十六匹毛发油亮的高头大马拉着六辆长得一模一样的金根车,这般威严的出行方式,不用问,肯定就是皇帝陛下要出城了。 刘季挤在人群之中,双手交叉着揣在袖口内,目不转睛地看着河对岸那隆重的皇家出行车队,双眼发亮,热血澎湃。 他着实是没想到自己的运气竟然这般好!第一次来咸阳,不仅庶民的聚集区看了,贵族们的豪宅片区参观了,此刻竟然还能亲眼看到皇帝陛下的出行! 乖乖啊! 他刘季不愧是刘季!运气真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 揣着袖子的刘季满眼专注地看看河对岸那繁华的景致,又望望那六辆金根车,忍不住豪气万丈地大声感慨道: “大丈夫当如是啊!” 站在刘季身旁围观的人,听到这声带着楚地口音的慨叹,也都纷纷点头称是。 在渭水桥的另一侧。 虚岁十三的项籍也抱着怀中锋利的吉金佩剑,同自己的季父一块隔着渭水河面看着浩浩荡荡从他眼前跑过去的一长串皇家出行队伍,重瞳的眼睛中闪着亮光,心中也像是燃烧着一个火炉一样,隆冬的天气把他整个人给烤得由 内而外的发烫。 尚未成年,就已经有一米六身高的项籍,看起来非常健壮。 强健的楚人少年在双眼火热地看完河对岸那一长串皇家车队彻底离开后,才双眼发亮地小声激动道:“彼可取而代之!” 站在一侧的项梁听到这话,也不由侧目看了一眼大侄子,眼中没有责备,唯有自豪。 作为项家的嫡长孙,作为往昔楚都内的大贵族,项籍——他的侄儿担负着反秦复楚的重任,何该有这个雄心壮志! 他伸手拍了拍侄儿的肩膀,欣慰地笑道: “籍,走吧,我们去城郊见见这里的英雄好汉。” 项籍点了点头,又转头遥遥望了一眼那已经完全变成一个小黑点的皇家车队,才伸手拂了拂从高处树枝上掉落到他脑袋上的雪,抱着怀中的吉金佩剑刚刚转过身子,没曾想就“咚——”地一下和一个路人撞到一起了。 “你没长眼睛吗?怎么走路的” 心中正无限豪情,无处发泄的项籍,被这般突然的一撞,忍不住生出几分怒火来。 刘季也被少年怀里的剑柄给捅到了胸口,他自知理亏,听到面前这高大少年楚地口音中掺杂的怒火,也忙站直身子,俯身作揖赔笑道: “老乡对不住,对不住了,在下也不是故意要撞你的,刚刚我不小心踩到了一块覆盖着积雪的石板,脚滑没站稳,幸好小兄弟帮我拦了一下,否则我得一脚滑进河道里,这大冷天的,可是要了我的命了!” 拧着浓眉的项籍闻言没再开骂,走在前面的项梁见状也蹙眉,直接转身拉过大侄子的胳膊,硬拽着往前走了。 看到一壮一少离去的背影,刘季不由挑了挑眉头,撇了撇嘴: “啧,小小年纪火气还挺大的,以为生了重瞳就了不起了” [咦——还‘彼可取而代之’,哼!站在王城边上,还这般狂,小心早晚被人收拾!] 第88章 额滴神呐 可惜,空有雄心壮志的项籍既没有顺风耳的绝佳耳力,也没有听人心声的绝佳本事。 他怀揣着胸腔中的火热豪情,迎着扑面吹来的凛冽寒风,跟着自己小叔父的脚步昂首阔步地匆匆往前行时,并没有听到身后撞他的中年老乡,对他明面上的蛐蛐与暗地里的嘲讽。 不过,他没有听到,待在金根车内的缨小胖墩儿却在脑海中清晰地听见了。 六辆排列整齐、碾压着白皑皑积雪往前跑的金根车之中,某辆宽敞舒适的车厢内,角落里摆放着两个暖意融融的炭盆。 始皇正跪坐在坐席上,就着车顶上的夜明珠的明亮光线,聚精会神地翻阅着案几上的一本纸质书,两岁刚出头的秦缨则靠着大父的后背,一屁股坐在车厢的地毯上,丹凤眼亮晶晶地浏览着系统商城内五花八门的彩色页面。 一大一小背靠背,各忙各的,场面非常温馨,也极其地和谐。 恰在此时,一声有些尖锐的暴鸣声在缨小胖墩儿的脑海中骤然响起,听到脑海中紧随其后响起来的机械电子音后,小家伙浏览商城页面的视线忍不住一顿。 第127章 【“滴滴滴——”】 【经本系统检测,宿主秦缨在今日意外见证了汉高祖刘邦和西楚霸王项羽的历史名场面!】 【在过去一年半的时间内,能干的宿主靠着完成一个又一个极具挑战性的任务,使得本就繁忙的始皇陛下变得更加繁忙了!】 【在过往的一年内,始皇陛下根本就找不到空闲时间能离开都城去巡幸天下,因为陛下一直待在咸阳,从而阴差阳错地帮秦始皇避开了秦始皇三十七年的夏日里始皇要在沙丘行宫不幸陨落的结局!】 【宿主带来的这一惊人的蝴蝶翅膀,轻轻一扇动,就直接为大秦帝国的国运延长了数年,还创造性地迎来了史书上根本不存在的——秦始皇三十八年!】 听到新的一年,傻瓜统播报时还是这般憨呼呼、一惊一乍的,秦缨忍不住眨了眨凤目。 【然而,始皇陛下能忍耐着不离都巡游,隐藏在暗处蠢蠢欲动想要刺杀陛下的六国余孽们已经在今冬内完全等不了了。】 【汉高祖刘邦的家虽然已经被宿主偷了,但是汉高祖还是有一颗想要入住咸阳城的雄心!】 【此刻,四十八岁的汉高祖已经在怀中揣着符”、“验”、“传”,正大光明地跑来了咸阳城,站在渭水桥下遥遥看着皇家车队出行的盛大场面,豪情万丈地当众喊出来了他那句流传千古的经典名言:“大丈夫当如是啊!”】 [哈~] 【无独有偶,今日不仅四十八岁的刘邦在现场,连二十三岁的项羽也和自己叔父项梁悄悄潜入了咸阳城!同一时间,同一地点,青年项羽也站在渭水桥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秦始皇的奢华马车,向天地之间发出来了自己“彼可取而代之”的出名豪言!】 [惹!] 秦缨听到这两段骤然提高音量的电子音,忍不住再度眨了眨眼。 【在宿主不知道的情况下,两位楚地有名的造反头子已经在这个隆冬里不约而同地齐聚在了渭水桥下,上演了一出精彩的龙争虎斗!先是众目睽睽之下汉高祖刘邦“梆——”地一下给西楚霸王来了个头槌撞满怀!气得西楚霸王也用怀中的剑柄“梆梆梆——”地狠狠地回击了汉高祖的心房!】 【二人初次见面就闹出了不愉快!双方都骂的发了狠,忘了情,一番激烈的唇枪舌战后,最终在项梁的插手下,汉高祖和西楚霸王在渭水桥边不欢而散,项羽离去时,汉高祖还紧紧地望着西楚霸王的背影明里蛐蛐,暗里嘲讽,核心想表达的意思只有一个:“哇,你生了重瞳了不起啊?你好狂!你好装啊!你早晚得被人给收拾了!”】 [啊?] 听着脑海中这浮夸、离谱又极具画面感的电子音描述,缨小胖墩儿简直听得都想要脚趾扣地了。 知道半成品系统的傻瓜属性,他只能选择听重点内容—— [刘邦和项羽现在都来咸阳城了!] 精准地提炼出重要信息的小家伙立刻眼睛亮晶晶地从木地板上爬起来,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儿快步跑到紫檀木的木窗前,努力踮起脚尖用两只小手扒着窗框,眯着眼睛,透过用金丝银线编织而成的镂空金属纱窗往渭水桥的方向望。 始皇听到动静遂抬头望了小胖墩儿圆润的后脑勺一眼,看到小家伙没有危险后,又再度垂首看起了案几上的书籍。 [难道刘邦和项羽现在就待在渭水桥附近吗?] 秦缨努力眺望着渭水南岸的热闹景象,想要从那熙熙攘攘的众多晃动的身影内,瞧清楚究竟哪个是刘邦,哪个是项羽。 奈何渭水的水面挺宽的,金根车行驶的速度也很快,别说在一堆人之中精准的找到两个历史名人了,小家伙连河对岸的人脸都看不清。 他忍不住边看,边蹙着小眉头在心中思索: [刘邦和项羽来咸阳的目的都很明确,一个身为亭长肯定是来送沛县的民夫修万里长城的,差事办完事后顺便跑来帝都内旅游了,另一个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跟着自己叔父一块跑来咸阳找寻都城内的反秦联盟了。] [要……] “缨,你在窗边看什么呢?” 瞧见小家伙一直在踮着脚尖,扒着窗框往外面望,始皇忍不住看着孙儿的背影温声喊了一句。 听到大父的声音,小家伙遂抿着小嘴,转过小身子走到大父身边,满眼好奇地看着自己大父奶声奶气地出声询问道: “大父,孙儿想要问问您,如果您有一日抓到了天下间的反秦余孽们后会如何处置呢?” 听到小胖墩儿这没头没尾的问题,始皇不由往上挑了挑好看的剑眉,毫不犹豫地答道: “缨,这世上能反抗大秦的人肯定也是有一定本事的,若是大父抓到了他们,能同化他们,为大秦所用的话,大父就留下他们,倘若他们死心不改,一定要一条路走到黑的话,那大父就只能把他们都杀了。” 听到大父这干脆利落的回答,秦缨下意识伸出小手挠了挠脑袋上的虎头帽。 大父这回答,真是一点儿都不让他意外呢。 老刘现在肯定是清清白白的大秦亭长,应该没有一丁点儿造反的心,是能够拉拢、提拔、重用的人。 可是现阶段,他并没有想好若是将沛县那一堆人才绑到咸阳后,该如何安置他们。 而……项羽叔侄俩和张良是非常顽固的反秦圣斗士,这两家都是因为大父的统一之战而国破家亡、遭受阶级滑落的痛苦人。 隔着血海深仇,他们与皇室之间的矛盾已经根本不能调和了,更别提项羽的大父项燕还死在了自己太姥爷王翦亲手指挥的灭楚大战里。 [嗯……如果大父把张 良和项羽都逮起来干脆利落地杀了,安全是安全了,可是这样的话,会不会太可惜了呢?] 瞧着小家伙一会儿蹙眉,一挥儿抿嘴的纠结神情,始皇用修长的手指合起书页,不动声色地看着小家伙开口询问道: “缨,你可是碰上什么烦心事儿了?” 秦缨听到这话,面露纠结的点了点小脑袋。 从现在的天下形势来看,老刘已经不足为虑了,项羽前世都没有成功,今生更不可能成功。 可是与老刘相比,项羽有一点儿比较麻烦——他不好捉。 项家在楚地经营数代,在这个没有摄像头的古老年代,他大父连抓一个刺客都不好抓,此番他好不容易碰上项羽叔侄俩跑来咸阳的宝贵机会了,若是现在不让大父提前将他们叔侄俩抓住,等项家叔侄俩回到楚地了,那可就是鱼入大海,没处可寻了。 苦思冥想地思索半天,秦缨发现自己纠结半晌也拿不准主意,遂只能无奈地睁大凤目看着自己大父用小奶音连说带比划道: “大父,缨刚刚在大父身后玩耍时,听到天上的玄鸟给缨传话了,说是都城内来了两个特殊的人。” “什么人?” 始皇还是第一次看到孙儿如此纠结,狭长的凤目内也不禁带出了几分好奇之色。 [这让他怎么说呢?要对大父坦白未来吗?] 小胖墩儿用小白牙咬着下唇又想了一会儿,才深呼吸看着自己大父破罐破摔道: “大父,他们之中,一个人叫刘季,只比大父的年龄小三岁,祖上曾是魏国都城的贵族,如今在楚地沛县做亭长。” “难道这刘季和韩信一样,都是很有才干的人” 始皇猜测道。 秦缨闻言一愣,下意识点了点头。 老刘虽然风评不太好,但能力还是可以的。 “嗯,那另一个是谁呢?” 始皇的语气变得更好奇了。 “大父,另一个人,名叫项籍,他现在的年龄应该是十二、三岁,也是楚人,是昔日太姥爷手下败将楚国项燕的大孙子!玄鸟说,项籍的用兵能力虽然比不上韩信,但也是一员不可多得的猛将。” 始皇听到孙儿这话,眼中已经了然了: “缨,你此刻如此纠结,难道是因为他们俩现在都正站在渭水对岸,二人和那宫中的治典郎张良一样,虽然很有才干,但却都是想要找机会刺杀大父,推翻大秦统治的关外亡国余孽” 听到大父说出来的这一针见血的猜测,秦缨的小脑袋转得更快了,下意识就开口回答道: “项籍是,刘季不是。” “大父,这两个楚人的情况很特殊,和韩信、张良的情况都不太一样。” “玄鸟对孙儿说,上辈子大父横扫六合,一统天下后,不仅没有因为玄鸟福泽变年轻,还因为追求长生不老药被骗子方士给蒙骗了!” “骗子方士非常可恶!不仅从大父手中骗走了巨额养老金!还用那些有重金属毒素的三无丹药生生把大父的身体给搞坏了!” “最后,最后……” 秦缨说到此处眼中控制不住地涌起了一层水雾,毛茸茸的小脑袋也垂落了,有些不忍心往下继续说了。 始皇见状却伸出了两条长长的手臂,将站在面前的胖乎乎孙儿给拦到了怀里,语气复杂地轻拍着小家伙的后背,长叹道: 第128章 “缨,最后,大父驾崩了,你十八叔胡亥不仅在咸阳篡权夺位了,还把大秦给三年玩完,使得大秦帝国二世而亡了!” 秦缨:“!!!” “大,大父,您怎,怎么知道这,这个事情的” 始皇怅然的叹息声在缨小胖墩儿的耳畔处落下的那刻,仿佛“轰——”地一下炎炎火山在秦缨脑海中喷发,小家伙直接惊得用两只小手按着自己大父结实的胸膛,从大父怀里直起了小身子,双眼难掩惊愕的瞧着自己俊美又威严的大父,连流畅的小奶音都惊得打起了磕绊。 瞧着孙儿瞳孔地震的呆头呆脑模样,始皇又抬起大手摸了摸乖孙戴在脑袋上的黑色虎头帽,语气复杂地看着小家伙清澈见底的凤目,疑惑地低声询问道: “缨,大父有一件事情一直想要问你。” “什,什么事儿啊?” 还没有从大父的惊人之语中回过神的秦缨,嘴巴已经开始不听脑袋的使唤了。 始皇垂下眼睑,声音低沉: “缨,你半岁大,被你母亲初次抱着来章台宫内拜见大父时,大父刚伸手抱到你软乎乎的小身子,脑海中就响起了一阵‘滋滋滋’的古怪声音,那日你们娘俩儿离宫的当夜,大父晚上就做梦梦到了你。” 秦缨听到这话,两只丹凤眼已经瞪得溜溜圆了——这件事情他根本就不知道! 肯定又是那个不靠谱的傻瓜系统做的! 听不到孙儿骇然心声的始皇闭了闭眼,语气怅然又叹惋: “在那个梦里,大父看到缨背对着大父,坐在一个五颜六色的大转盘下面,前方还摆了一个褐色的木箱,缨很兴奋地用两只小手将大转盘咕噜噜一转,就欢天喜地的从木箱子内捧出来了一本四四方方的东西。” 秦缨:“!!!” “那时大父还看不懂那个四四方方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却在后面亲耳听到缨说——‘来!让我翻一翻《史记》,哦,距离秦朝灭亡还有十四年。’” 秦缨的两条小短腿儿控制不住地一软:“!!!” “——‘唉,我阿父最后自刎而死,我那毒辣的十八叔篡位后三年玩完大秦!大秦二世而亡,这般困难的局面究竟该怎么破局呢?!’——” 缨小胖墩儿的一双凤目已经瞪大到极致了,脸上做不了多余的表情,两只小短腿儿却应景地直接“啪——”地一下跪在了自己大父的膝盖上。 始皇伸出两只大手扶着小家伙的小身子,在孙儿目瞪口呆的表情中,终于对小胖墩儿丢下了最后一道惊雷: “缨,唉,大父从那时起就知道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婴孩,你不仅知道大秦的未来,大父的未来,还知道嬴秦皇室的未来。” “在缨知道的那个未来里,缨的十八叔胡亥应该做了非常令缨憎恶的事情,所以缨才一见你十八叔胡亥就想要出手暴打他,而缨也在那个未来里,看到了你父亲让你不满的做法,所以缨才只对你父亲有六十分的喜欢,对吗?” 天呐! 看着大父对他露出来了同亲爹一模一样的温文尔雅的迷人笑容,缨小胖墩儿只恨自己喝系统商城内的奶粉喝多了,营养太全面,身体被养的太好了! 按照此情此景,他深深觉得自己此刻应该晕过去才应景,可偏偏他想晕都晕不过去,只能用与大父长得一模一样的丹凤眼,看着大父狭长的凤目眨了又眨,最后在大父期待的目光之下,奶声奶气地看着大父高声蹦出来了一句刚跟着蒙毅老师学会发音的老秦语:“额滴神呐!”[傻瓜统的办事能力咋能艺术成这个样子呢?”] 坐在对面,正等着孙儿激动地欣喜落泪,为自己献上高级天外书籍《史记》的始皇陛下:“” 第89章 政读史记 暖意融融的金根车内,爷孙俩的思路完全不在一条线上,始皇怔愣过后只能看着跪在自己膝盖上的小胖墩儿哑然失笑,静静地等待着面前呆头呆脑的小家伙把他过于震惊的混乱思路给捋清楚。 秦缨此刻确实惊的将聪慧的小脑袋都给变成一团乱麻了。 时隔一年半,他还是能清楚地回忆起来自己被母亲抱着初次去拜见大父,在章台宫内看到大父竟是秦始皇,以及紧跟着被随机盲盒系统给绑定的情景。 那一日他的心情真是大惊、大喜! 完成了新手任务后,第一次抽奖是在他睡梦中,他迷迷糊糊地抽了奖,除了第二日清晨醒来,瞧见静静躺在系统空间中的《史记》外,他根本不记得他在梦中究竟梦见什么内容了。 可是大父刚刚描述出来抽奖 画面确实和他平日里抽奖时一模一样,更别提大父说出来的那两段有关“大秦亡了”的话完全是他的口吻! [也就是说,早在一年半之前,大父就知道了大秦二世而亡的未来,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我之前在宫里欺负胡亥时,大父不阻拦了。] 这…… 终于捋顺一切的缨小胖墩儿,一双清澈见底的丹凤眼内总算是再度聚光了。 瞧见小家伙脸上的神情终于恢复清明了,始皇才叹息一声,开门见山地询问道: “缨,既然你已经想明白了一切,大父也想要问一问你,你手中现在是否还拥有玄鸟赐予你的《史记》呢?大父想要看一看那本书,可以吗?” 听到大父这问话,秦缨也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 倘若有机会的话,谁能不好奇自己的未来呢? 前世他翻看史书时还总会好奇,也不知道等几百上千年后,未来世界的后人们该如何看待、评价他所处的二十一世纪呢。 《史记》上所写的内容虽然不能尽信,但确实可以做为眼下的一个参考。 究竟应不应该将《史记》从系统空间内拿出来给大父看呢? 心中纠结了好大一会儿的缨小胖墩儿最后还是决定把选择权交给自己大父,遂将小脑袋微微抬起,满眼真诚地看着大父的狭长凤目奶声奶气地出声询问道: “大父,您真的要看《史记》吗?这本书上面写的一部分内容可能会让大父阅读后,非常伤心,也很气愤的。” 始皇神情认真地颔首道:“缨,好的、坏的,大父都想看看,毕竟现在天下的形势是一切向好的,不是吗?” 听到大父这话,秦缨点了点头,将自己的小手伸进怀里摸了摸,就捧出一本四四方方的纸质书籍如同献上和氏璧一样献给了自己大父。 黄澄澄的封皮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史记》。 这就是自己心心念念了一年半的天外高级书籍。 始皇凤目低垂地看着面前记录着自己和自己帝国的史书,修长的手指忍不住微攥了攥,而后眼中滑过一抹锐意,果断的伸出大手从孙儿小手内接过了一本厚厚的书籍,翻开封面。 这一刻,秦缨的脑海中也响起了尖锐的系统报鸣声—— 【“滴滴滴”——】 【警告!警告!本系统检测到,在秦始皇三十八年岁首,十二岁的宿主竟然敢向秦始皇献上《史记》!这一逆天的操作将会大大改变本时空的历史走向,影响系统的国运,本系统正在努力计算大秦的国运……警告,警告,系统超负荷,计算量太大、太大,超负荷中…滴滴滴滴……】 听着脑海中响起的傻瓜系统的疯狂暴鸣声和最后运算超载而数据流紊乱的“滴滴滴”忙音,秦缨没有任何理睬,只是伸手爬到大父怀里,坐在大父的大腿上,低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和大父一起读《史记》。 只见大父翻开书页浏览完几页目录后就径直“哗啦——”一下往后翻了小半本书直接了直接蹦到了——《秦始皇本纪》。 【秦始皇帝者,秦庄襄王子也……】 《史记》全书约莫有六十多万字,《秦始皇本纪》的篇幅不足两万字。 看着这白纸黑字记录着自己的生平,始皇一目十行,阅读速度很快,发现从本纪开篇一直到二十六年,六合扫尽,一统天下的三十九年期间,这书中的文字记载倒是和他前半生的经历大差不差。 不过,两方世界的转变发生在统一之后。 “二十七年”时,他四十岁,缨一岁。 根据《史记》上的文字描述,“去岁”与“今岁”他都将会离开都城,外出巡游,而现实却是,自从半岁大的孙儿被玄鸟选中、机缘巧合地从玄鸟那里获得一系列利国利民的好物献给他后,他每天都在接触新信息,整日在章台宫内忙得脚不沾地的,根本没有空闲时间离开都城。 而今日带着孙儿出宫到西郊也是为了查看少府的铁匠们用改良的炼铁办法烧制出来的新铁。 他的命运,大秦的命运,从孙儿降生后就彻底改变了。 意识到这点后,始皇捻着书页的右手一顿,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孙儿脑袋上的黑色虎头帽,又接着往下阅读了起来。 看到文字记载着,他在泰山封禅时,突遇大雨,因为一棵大树为他挡住了风雨,他就高兴地将其封为了“五大夫”,始皇的眼底也忍不住泛起一抹笑意,别说,这确实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在他的观念里,无论是人还是物,只要是实用的,就是可以获得他的嘉奖的。 第129章 嬴政根本没有办法用言语描述出来他此时的具体感受,看着这纸张上所写的一行行整齐的方块小字,他清楚的知道这上面写的人是“他”,但又不是“他”,一字一句读下来竟然有一种站在时光尽头静静地旁观着另一个自己短暂一生的奇妙、怅然感。 阅读完“他”在泰山刻石的内容后,始皇又接着往下读,统一之后“他”去的地方还不少呢,不仅泰山爬了,还登了琅琊,在琅琊也留下石刻后,还去看了大海,瞧见文字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他”行到泗水边上想要捞出沉入水中的周鼎,但是“使千人没水求之,弗得”,始皇在这一刻与“他”深深共情了,忍不住用指尖指着这行墨字,对坐在自己怀里的小家伙惋惜地叹道: “缨,昔日你的高祖父昭襄王灭了西周公国后,决定将周天子和九鼎从洛邑迁往咸阳,为了威慑关外六国,你高祖父还派你曾祖父亲自前往洛邑,按照一条精心设计过能途径韩、赵、魏、楚、齐五国的水路,用大船运着九鼎在水路上兜一圈进入秦地。奈何,天公不作美,九鼎运送到泗水边上时天上下起了大暴雨,九鼎在大船的甲板上疯狂摇晃,致使豫州鼎当场撞破大船栏杆落入泗水中不见踪影了。” “九鼎失一鼎,八鼎入咸阳,这件事情发生后,你高祖父就遭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你曾祖父办差不利也遭到了痛骂,唉,直至后来你曾祖父即位后把东周公国也给覆灭,彻底把周朝给变成历史了,还对那在水路中意外丢失的一个豫州鼎痛心不已。” “若是两个世界有相似点的话,兴许有一日大父到了泗水边上也会派千余人下水去打捞失落的周鼎。” 正岔开着两条小短腿儿,坐在大父大腿上的缨小胖墩儿一听到这话当即惊得仰头看了大父一眼,他着实是没想到皇室内还有这一桩往事,不过…… [嗯……九鼎缺一,象征着不圆满,高祖父俘虏周天子,强势地迁九鼎入咸阳,在运输的过程中偏偏在老刘出生的泗水边上,象征“中原”的豫州鼎丢失了。] [嘶——] 冥冥之中好似一切都有定数,小家伙倒吸一口冷气,眨了眨眼。 听不见小家伙心声的始皇也只是低声感慨了一句,就接着往下看了起来,可是看着看着,始皇的一双剑眉就狠狠拧到了一起。 [二十九年,“他”在博浪沙,为盗所惊?还偏偏找不到?] [三十一年,“他”夜出逢盗兰池,又遭遇到刺杀,还找不到??] [三十二年,“他 ”又倒霉的遇到了专门设局的骗子方士,也是在这一年朝廷终于拿下了百越、修筑了万里长城。] [嗯……] [三十五年,开始修建阿房宫。] [三十六年,天下余孽们就开始散布谣言诅咒“祖龙今岁要死”了]。 始皇捏紧了薄薄的书页,狭长的凤目暗沉沉的好似是蕴满了无穷无尽的风暴。 奋六世之余烈,十年的统一路很不好走,横扫六合期间但凡中间有一个步骤错了就会满盘皆输。 然而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好不容易统一的天下就又乱了。 始皇的心情压抑极了。 【三十七年……见巨鱼,射杀……至平原津而病……】 【七月丙寅,始皇崩于沙丘平台。】 “崩于沙丘”,始皇声音低沉地念出这四个字。 一瞬间,秦缨整个暖意融融的车厢内仿佛变成了冰窖,窗外车轮碾压积雪的声音也变得异常的清晰。 有凛冽的寒风顺着金丝银线编织成的金属纱窗吹进来,在爷孙二人周边盘旋,将秦缨所戴的黑色虎头帽上的柔软毛毛吹得左摇右晃。 秦缨也抿着小嘴,沉默地盯着书页上这行刺眼的墨字,静静地不吭声。 良久过后,始皇抬手往下翻了一页,瞧见【车载一石鲍鱼,以乱其臭】的字眼后,秦缨看到自己大父捏着书页的指节发白了。 大父的拳头彻底硬了! 始皇耐着性子看完了自己的“潦草结局”,等看到二世篡位后,那一行行墨字记载的乱象,他算是彻底绷不住了,仿佛自己染上了“晕字”的毛病,要不然他怎么会觉得自己此刻胸闷气短、头昏脑胀的呢? 听到大父的呼吸声加重了,秦缨忙抬头去看,发现大父的俊脸涨红,显然是被气狠了,忙从大父怀里爬出来,边伸出小手给大父的胸口顺气,边奶声奶气地着急喊道:“大父,您莫要心伤,这世上只要是文字就会有笔者的个人喜好,书中所记、所事并不一定为真,且书中的世界和我们平时里见到的真人、真事已经相差甚远了,大父只将其当成一个故事看就好,何必为它大动肝火呢?” 始皇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孙儿的小脑袋,他能分清楚他和“他”,也能分清楚书中的人与现实中的人。 可是理智上能明白,情感上他属实是接受不了,一看到秦二世执政期间,胡亥那个混账被赵高所把持在朝野内外所办出来的一箩筐的糊涂事,始皇连将胡亥团吧团吧、塞回娘胎回炉重造的心都有了! 可惜这个想法不仅没有办法实现,他还得留着胡亥在时机成熟后跟着冒顿去草原上做质子,靠着能把大秦三年玩完的逆天蠢脑子给匈奴那点子基业也早日祸祸了呢! 看到大父脸色黑沉的可怕模样,秦缨隔着冬袍都感受到了大父的强烈怒火,他原以为大父看到自己驾崩后就气得把书丢开不看了,没想到大父气完之后又接着将书给捧了起来。 始皇忍着胸腔中翻涌的火气,将秦二世的记载给恶心地看完,看到末尾的几段记载后直接冷声地念了出来: “沛公遂入咸阳……项籍……杀子婴及秦诸公子宗族,遂屠咸阳,烧其宫室,虏其子女,收其珍宝货财……” “呵——” 始皇“啪——”地一下合上史记,秦缨的眼皮子重重一跳,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到大父伸手拽了拽垂在车壁上的一根黑绳子。 下一瞬,他就看到骑在马背上的蒙毅奔到了车窗边,恭敬地低声询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毅,立刻派人去通知守城士卒,严格审查,全城搜寻一个名为项籍的楚人少年,抓住人之后立刻将其压入大牢!” 第90章 全城搜捕 听到皇帝陛下这喑哑低沉、仿佛藏着无尽怒火的声音,骑在马背上的蒙毅不禁心脏重重“咯噔”一跳,还没等他开口,就又看到矮墩墩的皇长孙也用两只小手扒着窗框,艰难地从窗边露出了半张小圆脸,隔着金属纱窗对他奶声奶气地开口补充道: “蒙内史,项籍是原楚地名将项燕的孙子,他此番同他叔父项梁一块来了都城,玄鸟说,他们叔侄俩都是楚地极其有名的反秦余孽,非常狡猾,项籍本人的力气很大,还生了一双极为罕见的重瞳,你派士卒们速速去城内搜寻眼睛奇特的重瞳少年,一定要在咸阳抓住他们二人,莫要让他们叔侄俩逃跑了!” 茫茫人海之中寻觅一个具有重瞳特征的人虽然不太好找,但也终归算是有一个明显的目标了。 蒙毅不敢多问,忙隔着金属纱窗对着爷孙俩抱拳道了声“诺”,就拉着缰绳调转马头去办事了。 车厢之内,脸色阴沉的始皇震怒过后,再一次拧着长眉翻开了厚厚的《史记》。 冬日昼短。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下午。 阴沉沉的天空上再度飘起了细密的雪花。 呼啸的寒风凛冽极了,上午时还熙熙攘攘的街道瞬间变得空空荡荡了起来,然而,一个个身穿黑色甲胄的秦人士卒却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庶民聚集的东南大城内,一座与南门挨得很近的客栈里,住在二楼雅间内的项梁看见外面飘雪了,正欲要伸手关窗,突然瞥见街道上多出来的黑衣士卒,他不由心脏“咯噔”一跳,立刻关上窗户,转头对着正跪坐在案几前吃汤食的侄儿急声吩咐道: “籍,你快别吃了,街上突然出现了许多士卒,情况看着似乎不太妙,我们快些出城去。” 嘴中正塞着一口泡馍的项籍闻言不禁咽下口中热气腾腾的食物,满眼诧异地看着自己面露焦急的小叔叔出声询问道: “季父,您是否太过小心了些?纵使街道上有士卒,也不见得就是来抓我们俩的?” 项梁却边快速收拾着散落在竹榻上的行礼,边头也不抬地对着心大的侄儿蹙眉回答道: “籍,此处是秦都,我们二人身份特殊,在这里还势单力薄,不管这突然出现的士卒是来做什么的,咱们俩早些出城总归是更安全的。” 听到小叔叔这话,项籍只得无奈作罢,双手捧起案几上的大陶碗将里面剩下的羊肉泡馍,连汤带馍块的呼啦啦的几口扬起脖子喝完,又将六个外皮烤得酥焦的热乎乎的烧饼全部盛进一个干净的布袋子里。 叔侄二人,一个整理行囊,一个打包食物,约莫半刻钟就拾掇好了,遂一并走出房门沿着木楼梯快步走到一楼大厅里,径直来到门口的柜台处对着正拿着鸡毛掸子背对他们叔侄俩四处扫灰的掌柜开口喊道: 第130章 “掌柜的,退房。” “嗳!来了。” 客栈掌柜闻声忙转过身子,顺手将鸡毛掸子给放到一旁,一手接过二人递给她的“验”、“传”查看,另一手翻开一卷竹简,对照着简牍上所写的“楚季”、“楚羽”两个名字,就提起毛笔将其昨晚所记录的入住信息给勾画掉,又从旁边的小木箱子内数出来二十个秦半两,边递给站在柜台前的项梁,边笑呵呵地开口道: “客官,这是退给您两位的押金,您二位若对我们小店满意的话,欢迎下次再来啊。” 项梁淡淡的“嗯”了一声,从掌柜的手中一手接过“验”、“传”,一手接过秦半两,转身就准备走。 跟在他身后的项籍也上前欲要接过自己的“验”、“传”,客栈掌柜笑盈盈地递过去时,在一旁烛台的照耀下,看到面前名叫“楚羽”的少年竟然生了一双极其罕见的瞳孔,不由微微一怔。 昨日宵禁前这一壮一少来他们家客栈投宿时,那时天光已黑,灯光也暗,少年站在中年人身后,她都没有注意到这少年的眼睛竟然生的如此独特。 “掌柜的?我的验、传。” 看到面前这身材丰腴、身量中等的客栈掌柜一直盯着自己看,项籍不由蹙眉喊了一声。 掌柜的闻声立刻笑着将手中的“验”、“传”递给了面前的重瞳少年,目送着二人离去后,又低头查看着竹简上昨日所记录的信息,边看边忍不住小声嘟囔道:“额开店十几年了,倒是第一次见重瞳的人,别说,长得倒还挺俊的嘞。” 不知道身后客栈老板娘对自己念叨的项籍此刻已经跟着自己季父牵着骏马快步来到了城门口。 临近暮色,头顶的天光已经隐隐有些暗淡了,出城的人很多。 瞧着今日城门口的士卒明显比他们昨日刚进城时增加了许多,别说性子沉稳的项梁了,连项籍也看出几分不对劲来,他不由拽着自己的马绳子,侧头对着自己身边的小叔叔小声咬耳朵道: “季父,这情况看着似乎真的不对啊?难道那人出城又遇到刺客了?” “有可能。” 项梁悄声答了一句,拧着眉头心中不安极了。 他谨慎地环顾四周,又踮起脚尖往前探头看了看,发现前面许多人都从怀中拿出了“验”、“传”,昨日来时这些审查都没有多仔细的南门士卒,此刻正像是抓虱子一样,举着火把,盯着“验”、“传”和人脸一比一的看得仔细极了。 兴许是真的又要开始抓刺客了。 项梁拧眉想了想,看着侄儿道: “籍,把你的‘验’、‘传’给我。” “哦,行”,项籍听到话语忙照做。 项梁接过写有“楚羽”的“验”、“传”后,看到其上所写的“重瞳”二字,立刻将其揣到怀中,又从袖袋内摸出两块方正的简牍递给侄儿吩咐道:“籍,你拿着这个出城。” 项籍伸手接过小叔叔递给自己的两块简牍, 看到这是一份全新的“验”、“传”,其上写着“黄竹年十三盲”。 他不由嘴角微微抽了抽,瞧见叔父对他投来的催促目光,没奈何只好从怀中摸出一块帕子斜对角地叠起来蒙上了眼睛,随后一壮一少就牵着两匹马混进人群中排起了长队。 等到终于轮到叔侄二人时,头顶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马上就是宵禁的点了,守城的士卒们看了大半天的验、传都没有找到上面交代要寻的嫌犯,忍不住有些急躁。 一个身穿黑色甲胄的守城士卒抬手拂掉落在脑袋上的雪花,用粗砺的大手接过项梁递过来的两份“验”、“传”,仔细对照信息看了看项梁的面容,视线移到项梁身后的项籍身上时,看到对方用帕子捂眼睛的奇怪装扮,不禁指着项籍,看着领头的项梁蹙眉询问道: “屈仲,这黄竹是你什么人?他是生来就盲,还是后来盲的?” “回军爷的话,唉,家门不幸啊,这黄竹小儿乃是小民长姐生的独子,是小民的亲外甥,可怜家姐年轻时遇人不淑,不幸碰上了一个黑心肝的歹人,外甥幼年也被那渣父所出的私生子给用石头不小心伤着眼睛了,五岁时眼睛就盲了,家姐身体不好去了后,小民怜惜这孩子无人照顾,就把他接到身边养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都说娘亲舅大呢。” 守城士卒听完这桩事情不由看着“黄竹”唏嘘感叹了一声,虚岁十三的少年就有这般高的身量了,肩膀看着也很宽,一看骨骼就很是健壮,若没有眼盲的话,说不准未来还能从军搏一搏爵位呢,如今倒是一切都白搭了。 他将手中拿着的两份“验”、“传”还给“屈仲”这个很有担当的舅舅,正准备给“舅甥”二人放行,站在他身侧的同僚突然伸手指着盲人少年开口道: “少年,你将你眼睛上蒙的帕子摘掉给我看看。” 项籍听到这话,心脏“咯噔”一跳,项梁的一颗心也跟着瞬间高高提起。 “快些,别耽误时间。”说话的士卒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 项梁忍不住紧张的攥了攥了拳头,果然,他的直觉没有出错,今日这城内突然增加的士卒确实是来寻他们叔侄俩的。 可是,为什么呢? 他们二人进城后明明什么也没做啊? 项籍心中也很纳闷,但他还是用手指摩挲着将自己眼睛上蒙的帕子给摘了下来,当着几个士卒的面努力往上翻着眼睛,只露出两个眼白示人。 好不容易碰到两个疑似“嫌犯”的楚人中年与楚人少年,但是士卒却没有从这盲人少年脸上寻到“重瞳”的特征,忍不住失望地转身摆了摆手,第一个士卒也立刻打开木栅栏给“舅甥”二人放行了。 叔侄二人拽着两匹马快速出了城后,二人全身都控制不住地冒冷汗。 在昏暗的天光下,一壮一少互相对视了一眼。 项籍忍不住后怕的吞口水道:“季父,这城内的士卒似乎是真的来抓咱们的。” 项梁脸色阴沉的点了点头,他拧着眉头不解极了,又快速回想了一下进入咸阳城后发生的一切事情。 除了今日上午在渭水桥边,侄儿看到河对岸暴君出行的盛大场面,情不自禁地出声说了一句嚣张的话语外,他们叔侄二人就没有办过其他事情,因为上午侄儿的声音并不大,他也没有开口阻止,难道就因为这小小声的一句话,就坏了事不成? 项梁是这样琢磨的,项籍也回想起了自己上午时所说的那句豪言,思及了那个好端端撞了他,还长得流里流气的中年男人,霎时就出声冷笑道: “季父,必然是上午撞我那个混混男人寻秦人士卒告了我说的那句豪言!那个暴君整日里防刺杀都快防魔怔了,一听到这消息,必然是惧怕我,所以才吩咐士卒让全城逮捕我们叔侄二人的!” 项梁听到大侄子的猜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边拽着侄儿的胳膊匆匆往前,边低声道: “籍,无论原因是什么,如今咱们都不能在客栈住了,秦地的宵禁查的严,咱们今晚先去韩阳里内同这里的英雄好汉们接个头,歇上一晚,明日天一亮咱们就启程回楚地。” “嗯。” 叔侄俩达成一致意见,立马翻身上马匆匆朝着韩阳里的方向奔去。 同一时刻的南门客栈里。 已是宵禁,身材丰腴的掌柜正准备招呼着客栈内的伙计们熄灯去后院睡觉,突然听到了“啪啪啪”的拍门声,她忙开口喊道:“别敲了,别敲了,这就来了,额这可是百年松木做的大门。” “吱呀——”一声客栈大门被打开了,一瞬间寒风就卷着雪花扑到了客栈里。 看到站在门口的数十个身穿黑色甲胄的精锐士卒,掌柜的瞬间噤声了。 蒙毅领着一众士卒进了门,打量了一下客栈内的布局,就看着面前的掌柜出声询问道: “掌柜的,据路人报信说,你家客栈昨夜曾接待了一个长着重瞳的少年?” 圆脸掌柜闻言不禁心跳露了半拍,忙转到柜台内取出一卷竹简递给蒙毅赔笑道: “军爷,您看我们小店昨夜确实是来了一个重瞳少年,跟着一个中年男人一起来投宿的,不过今日下午申时末他们二人叫了一顿晚食送到二楼客房后,就退房走人了,这竹简上写着清清楚楚的,您看看。” 蒙毅听到这讲述也低头就着昏黄的灯火认真查看了起来上方所记录的墨字,看到登记信息的俩人名叫“楚季”和“楚羽”,他的一双长眉也忍不住紧紧拧了起来,若是这姓“楚”的二人真的是陛下要让他们寻找的人,那这其中牵涉的问题就大了。 假造——“验”、“传”!楚地的反秦势力很大啊! 他将竹简递给客栈掌柜的,没一会儿去客栈内、外搜查的士卒也全部跑回来对他抱拳禀报道:“蒙内史,这座客栈内并没有找到嫌犯!” 客栈掌柜一听这话立刻惊得用右手捂住了心口,乖乖呀,她店里竟然住进了俩嫌犯? 第131章 一看到面前这身材高大的青年男人对她投来的视线,掌柜的忙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指着门外的方向急声道: “军爷,额们店内的人可都是清清白白的老秦人,额实在是不晓得那两个昨晚来投宿的楚人是你们要抓的烂怂!” “他们现在已经退房大半个时辰了,额瞧着他们退房时背着行囊,一副要出城的模样,此刻肯定是从南门出城去了,你们快去南门寻寻看。” 蒙毅听到这话,也没再耽搁,立刻带着士卒们去了南门。 此刻天色已经彻底变得黑漆漆了,城门口石头所做的高大灯架上亮着一个个火把。 守城的士卒们一看到宫内的精锐士卒们匆匆赶来了,忙快步迎上去抱拳俯身道:“卑职拜见蒙内史。” 蒙毅看了看众人身后已经关闭的城门,拧眉对着领头的士卒开口询问道: “你们宵禁前看到有重瞳的楚人少年从南门离城吗?” 领头的士卒立马大声禀报道:“蒙内史,我等自从午时收到消息就开始对照验、传一一审查出城之人了,从中午一直审查到宵禁,在所有出 城的人中并未寻到上面要求搜捕的嫌犯。” 蒙毅听到这答复,长眉不松反而拧得更紧了,如今城内每家客栈都仔细盘问过了,南门附近那个客栈掌柜更是口口声声地说申时末,住在她客栈内的重瞳少年就退房了,南门是离那家客栈最近的城门,守城的士卒们不可能没看到嫌犯。 他想了想又问道:“那你们是否碰到过什么打扮奇怪的楚人?可曾见过验、传上有写‘楚季’、‘楚羽’的?” 领头士卒听到这话再度努力回想了一下,这回竟语气迟疑地开口道: “回蒙内史的话,宵禁前卑职们守在南门盘查路人时,倒是曾碰上过俩楚人,他们一个壮年,一个少年,是舅甥的关系,大的名叫‘屈仲’,小的名叫‘黄竹’,黄竹是外甥,五岁眼睛就盲了,用一块帕子捂着眼睛,打扮稍显奇怪了些,除了这舅甥俩外,就没再见过其余楚人了,卑职们也没碰上名为‘楚季’和‘楚羽’的人。” “盲人少年?”蒙毅有些诧异的出声重复,“你们确定那少年是真的盲人?不是装的?” “对,蒙内史,那少年确实是真盲,卑职们还曾特意让那少年摘下捂着眼睛的帕子检查着看了,他的两个眼睛都只能看到眼白,瞧着还挺吓人的。” “那他们舅甥俩又是什么打扮?”蒙毅心中已经有了一丝不妙的感觉。 领头士卒毫不思索地拱手回答道:“蒙内史,他们舅甥俩都是寻常人的打扮,舅舅走在前面拉着两匹马,外甥跟在后面带着行囊。” 这话一说出口,没等蒙毅再开口,领头士卒瞬间惊得瞪大了眼睛。 蒙毅也被气乐了,当即对着面前的一群守城士卒怒声骂道:“一群蠢货!把嫌犯放走了都不知道!还不速速打开城门放我出城!每人再挨二十军棍当作惩罚!” “诺!” “诺!” “诺!” …… 一众守城士卒们听到蒙内史的怒骂声,瞬间全都懊恼地惶恐躬身道“诺”,哎呀!他们下午时确实是忙晕了头,一个个齐齐犯蠢了! 只顾着听那狡猾的“屈仲”讲他长姐家的破事了,怎么忽略了一个事实呢——盲人少年怎么能骑马呢?难道用他那双眼白胡乱拽着缰绳在路上“突突突”地瞎跑吗?! 唉! 一步错步步错! 风雪交加的黑漆漆冬夜里,咸阳城的南向城门“轰隆隆——”地从内打开,飞雪之下,蒙毅飞身上马带着身后几十个精锐士卒往城外的方向急速奔去! 第91章 雪夜逮捕 同一时刻的勤学宫内,夜色深深、雪花纷纷。 身形颀长、满身书卷气的中年男人迈着轻浅的脚步走到侧殿门口,正准备进去当值守夜,就隔着一道厚重的木门清晰地听到了屋子里面传出来的呜呜咽咽的孩童哭声。 那稚嫩的哭声他很耳熟,恰是这满宫皇子、皇女之中事儿最多的刺头公子——十八皇子胡亥。 他前进的脚步不由微微一顿,满脸温和地对着守在宫门口的宦者好奇笑着询问道: “敢问舍人,此刻早已经过了宵禁的点儿了,十八公子不早早地回青竹宫内安寝,为何还滞留在勤学宫里苦读?” 一左一右站在殿门口的黑衣宦者瞧见男人穿在身上的官袍,遂微微俯了俯身,声音冷冷淡淡地开口答道: “治典郎,有所不知,今日陛下返宫后就派人将十八公子押入勤学宫内令他的老师为其传授历代秦王的王训,并要求,只有十八公子将历代王训给倒背如流了,他们师徒俩方能踏出勤学宫。” 章淮闻言眼中不禁滑过一抹惊讶,笑着同守门的宦者分别,原路回到自己平日修书的房间内,于坐席上静静跪坐下,就开始看着案几之上码放整齐的竹简,蹙眉思量了起来。 往日里,他虽然没有在勤学宫内教导过皇子、皇女们,但也听众博士们私下里发过牢骚。 阖宫上下十八位皇子、十位公主、一位皇孙之中,最聪慧灵秀、教学最轻松的就是一点就透的皇长孙了,而十八公子,不仅是皇室中最蠢笨的孩童,还是最惫懒的那个! 要知道皇帝陛下上面可是足足压了三十多位“秦王”的!宫中存放历代王训的竹简高高摞起来更是堆满了一整间宽敞的屋子! 一个成年人想要全部看完这些“王训”差不多都得花掉小半个月的时间,而此刻天下身份最尊贵的一个男人竟然让他尚不足六岁的小儿子将一屋子的竹简内容给“倒背如流”后,方能走出勤学宫。 嘶—— 这岂不就是变相地将胡亥公子给圈禁起来了吗? 章淮的心中蓦地生出了一股子浓浓的怪异感,怪异之中又夹杂着一股淡淡的不安感。 他知道那个男人今日带着自己的孙儿出宫了。 按照以往每次爷孙俩返回王城后,住在章台宫的那个男人都会龙心大悦。 为何今日那男人从宫外回来后,却要变相折磨自己的小儿子呢? 这中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章淮越琢磨,心中那股子忐忑的感觉就变得更强烈了,几乎是直觉在催促着他,他当即从坐席上站起来,脚步匆匆地走出修书的屋子,寻到一个常去前朝送书的小宦者低声询问道: “敢问舍人,我怎么觉得今夜宫中似乎比往日安静了许多?” 小宦者看到是常见的熟人,也没防备,小声答道: “章治典难道没听说吗?” “听说什么?” 章淮佯装诧异道。 小宦者当即做了个危险的摸脖子动作,声音微不可查地轻声道: “章治典,我听说陛下今日和长孙殿下出宫后在西郊遇上了刺客,陛下雷霆大怒,将宫中近一半士卒都派出去,全城搜捕着抓盗呢!” “什么?” 章淮一听这话,惊得将双眼都瞪大了。 小宦者看到他这震骇的模样,想要多说些什么,但偏偏他也不了解情况,看在往日里熟人的份上,还伸手拍了拍章淮的肩膀小声安慰道: “章治典莫要惊慌,蒙内史都亲自出手抓贼人了,想来这都城内的乱子也就乱这一夜,等到明日天光大亮后,就安稳了。” “为了您的安全着想,您今夜还是好好留在宫内值夜吧,莫要回家了。” 章淮努力地挤出来了一个庆幸的微笑,目送着小宦者匆匆离开后,他整个人都有些慌乱了。 怎么回事儿? 他明明让手下那些人不要轻举妄动的,怎么还偏偏闹出来了刺杀的事情?? 章淮急切地往前走了两步,却又表情怪异的停下了步子。 [若那暴君真的是在宫外碰上刺杀他的贼人了?回宫后惩罚自己的小儿子又是什么道理?] [总不会那刺客还和十八公子有关联吧?] 越想越困惑,只觉得面前涌现了一团迷雾的章淮思绪颇乱,竟然有些不知道现在究竟该做什么了。 同章淮一样迷惑不解的还有顶着风雪,逃命般摸黑抵达城郊韩阳里的项氏叔侄俩。 入夜后,黑灯瞎火的城郊小乡邑内。 一路骑马赶来,脑袋上顶着雪花,手、脸冻得通红的叔侄二人,好不容易同这里的反秦人士接上头。 没想到当地的反秦人士第一反应并不是将他们二人带回家里睡觉,反而是要拉着他们叔侄俩去连夜参加密会,结识一番当地的英雄好汉。 又冷、又累的项梁此刻着实不想再跑动了,忍不住伸手拉着要带他们叔侄二人去参加密会的中年韩人推辞道: “韩先生,梁知道您想要带我们叔侄俩去参加密会的诚心,可是今夜的时间会不会太晚了些?不瞒韩先生,我们叔侄俩现在是连夜逃命逃来韩阳里的。” 作为张良手下忠心门客的韩获一听项梁这话,不由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俩冻得手、脸发红的叔侄,惊奇地询问道: 第132章 “项梁先生,难道今日是你和项籍公子在西郊刺杀那个暴君了?” “刺杀?什么刺杀?” 下午时在客栈内歇了半晌,又连夜匆匆惊险逃出咸阳城的叔侄俩一听到这话,简直都懵了。 看到叔侄二人的懵逼的表情,韩获也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地反问道: “项梁先生,你们二位从城内逃出来,难道没有听说今日那暴君带着自己的长孙到西郊巡幸炼铁场坊,没曾想竟然在那里遭遇到了两个楚地的刺客!险些就伤到那个暴君了!” “暴君在西郊发了大怒,派出了大量士卒正全城搜遍刺客呢!” “特娘的,这么大一个人了怎么还随便诬陷别人呢!” 正值少年,性子直白的项籍一听韩获的解释,瞬间将拎在手中的包袱给重重砸到了一旁的土榻上。 项梁的表情也很不好看,下午城内那架势明摆着就是在搜捕他们叔侄俩。 虽然他们叔侄俩做梦都想要跑到咸阳城亲手将整个嬴秦皇室都给屠戮尽了,来为他们楚王室,为他们死在战场上的亲人们报仇,可他们偏偏啥也没干呢!这平白无故迎头被泼了一大盆脏水,还被全城搜捕,这谁能忍得了啊? 看到叔侄俩这一个比一个气闷的模样,韩获也看出不对劲儿了,他不由拧眉道: “项梁先生,难道今日在西郊刺杀那暴君的两位楚地壮士不是你们二人?” 脾气火爆的项籍当即唾骂道:“呸!小爷倒是想要亲手杀了那个暴君!可我们叔侄俩昨日才刚来了咸阳城,除了今日上午在渭水边上围观了那暴君的出行仪仗外,别说有机会刺杀他了,连那暴君的脸都没有见到!” 项梁也神情复杂地颔首道: “韩先生,籍说的没错,我们叔侄俩并未接近嬴政,更甚至梁怀疑那暴君今日根本就没有遭遇刺杀,他故意往外丢出这个名头,一是为了要给我们这些心有故土的英雄好汉们身上抹黑,二就是为了给自己全城搜捕寻个理由,以免庶民们不知道情况引发乱子。” “这……” 韩获没想到沸沸扬扬传了一整个白日的“楚人西郊刺杀”很有可能是宫里那个男人故意抛出来的虚假幌子! 可他就想不明白了,拉着叔侄二人在草席上跪坐下,满腹疑惑地蹙眉道: “项梁先生,倘若事实真如您猜的这般,这白天发生的事情就变得很蹊跷了。” “您和项籍公子这两日待在城内究竟是办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会让那暴君盯上你们叔侄二人?甚至为了抓到你们,宁愿说自己被刺杀了,也要把满城风雨都给搅动起来呢?” “不瞒二位,宵禁前,这消息从城内传到我们这些人的耳朵里时,我们在心中高兴的同时,还为两位楚地好汉狠狠地捏着一把汗呢。” 听到韩获这话,项梁脸上的表情变得苦涩极了。 他神情疲惫地看着眼前的中年韩人,用一种自己都不愿意相信的口吻,无奈地摊手叹息道: “唉,韩先生,若是梁说,我们叔侄俩自昨日住进咸阳城的客栈后,一直都安安分分的什么都没干,还稀里糊涂地被那暴君用莫须有的事情污了清白,这事儿你相信吗?” 如此离奇的描述,韩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抬手尬笑着挠了挠头,瞧见项家叔侄俩脸上疲惫又憋屈的神情遂从草席上站起来对着二人拱手道: “既然真相如此,获也不留在这儿打扰项梁先生和籍公子休息了,您两位今夜先安心在这儿歇一晚,等明早了,获会想办法把二位给送出咸阳的。” 听到韩获这话,在风雪中骑马跑了一个多时辰的项籍总算是松了口气,正想要寻些热汤暖暖身子,却看见自己小叔叔也跟着从草席上站起来,对着面前的中年韩人忧心忡忡道: “韩先生,多谢您的好意了。只是梁越琢磨,越觉得今日发生的事情古怪的厉害,咱们都清楚,那暴君的性子有多深沉,手段又有狠辣,他今日派士卒废这么大力气的搜捕我们叔侄俩,若是抓不到我们二人的话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梁冒昧想要问一问您,可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叔侄二人今晚连夜赶出咸阳的范围?” 韩获闻言表情为难地摇头道: “项梁先生,您有所不知,秦地与楚地的习惯不太一样,咸阳城的宵禁管束很严的,也就是咱们城郊这小乡邑黑灯瞎火的,夜里没什么巡逻的士卒,若是您两位想要今晚连夜逃出咸阳,只有沿着官道走,但是这个时间点,你们只要出现在官道上,没有官府签发的正规凭证的话,必然会被士卒给抓走!” “假如白日里那城内的士卒们真是来抓您两位的,依获之见,你们今夜还是待在这里更安全。” “放心吧,那些黑衣士卒就算是今晚把咸阳给掀个底朝天,也不会寻到两位的。” 瞧见韩获这说话语气如此自信、笃定,项梁不禁试探性地询问道: “不知韩先生的背后依仗是?” 韩获伸手往房顶上指了指,满腔自豪地笑道: “梁先生就安心在这里睡吧,我们上面的家主可是在宫中办差的,虽然现在还没能走到那暴君身边做事,但也打通了不少关系,能听到许多宫里的新鲜消息。” “我们家主这两日并没有给我们传回来什么预警,这就说明宫内无事发生,哈哈哈哈,说来,那暴君也倒霉的厉害,总会遭到天下各地的壮士刺杀,愤怒的在城内开展大范围的搜捕行动,可是,除了当年的荆轲和后来的高渐离外,他手下那群笨瓜们究竟是抓住什么刺客了?” “呵——” 韩获边说边忍不住嘲笑,捂嘴打了个哈欠后,对着叔侄二人拱了拱手就拉开房门,抬脚走出去了。 听完韩获这些安慰之语,叔侄俩对视了一眼。 项籍也有些发困地嘲笑道: “季父,我倒是觉得韩先生说的话有理,那暴君整日派士卒抓刺客就没见他抓到过哪个好汉,现在外面风大雪大,咱们二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好不容易找到个落脚的地方,不如先好好歇着睡一觉,养足精神,明日寻找逃离咸阳的办法。” “哼!那暴君就算手下士卒再多,我都不信了,咱们若是在这城郊里随便钻进哪片林子里猫着了,那些追捕的士卒还能抓到我们?” 听到侄子这话,项梁即便心中仍是顾虑重重,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叔侄俩没有麻烦韩获,自行寻到庖厨内寻了些热水,就着行囊内的冷烧饼吃了些食物垫了垫干瘪的肚子,又草草用帕子洗了洗手和脸,摸黑进屋子,穿着衣服躺到土榻上眯上眼。 隔着一道土胚墙。 深夜之中,一道“砰——”的巨大踹门声宛如一道惊雷般乍然在叔侄俩的耳畔处响起。 没睡多久的叔侄二人条件反射般齐齐惊得从土榻上坐了起来,刚刚用手摸到床边的佩剑,就看到屋门也被人从外面给“砰——”地一下狠狠用脚踹开了。 下一瞬,一队身着黑色甲胄的秦人士卒匆匆闯了进来,不由分说的将火把怼到他们塌边照了照,就动作极大的将他们叔侄二人压着肩膀,按到土榻上用牛筋绳子捆绑。 叔侄二人大骇不已,拼命挣扎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们是良民!!” 第92章 可怕的很 “呵——良民?” 神色冷峻,裹挟着满身风雪后脚走进屋子内的蒙毅,在摇曳的火光之下,看到被士卒们用牛筋绳子、压着胳膊捆绑结实后,还像两条搁浅的鱼般拼命在土榻上扑腾叫嚣的叔侄二人,眼中就禁不住地泛起了层层叠叠的寒意! 捏造虚假身份,用伪造的验、传混进都城,在守城士卒的眼皮子底下装盲人偷偷摸摸地溜出了城,怨不得陛下要下令全城搜捕这叔侄俩呢。 从上午到深夜,亲自带队抓人的他,为了能将这两个楚人活活扣在咸阳城,可是动 用了不少人力、物力的! 心中满怀冷意的蒙内史肃着一张面容两步上前。 一个黑衣士卒也忙捧着一个土黄色的布袋子匆匆来到蒙毅身侧低声道:“蒙内史,您看看这个。” 蒙毅下意识低头瞧了一眼,等看清楚这外表平平无奇的布袋里面竟然塞了满满当当的方块简牍,他蹙着浓眉从中抓出几枚仔细看过后,简直都被气笑了。 他原以为“楚季”、“楚羽”、“屈仲”、“黄竹”就是这叔侄俩唯二使用的虚假身份了,没想到这布袋子里面竟然还塞着各种各样伪造的“验”、“传”!验、传之上,叔侄俩除了楚人的祖籍和年龄是真的外,其余什么身份信息都是假的! 素日里,朝廷一整套由上往下精心设计的严肃户籍制度在这两位昔日的楚国贵族子弟们面前竟然活脱脱像个笑话一样! [这么多假的身份凭证,他们究竟是怎么获得的?] [大秦如今刚统一了两年,怀有反秦之心的亡国余孽们是否已经悄无声息地渗透到了大秦的关键要职内?] 第133章 [一个楚地将门之家的幸存后代都有这般大的能量,那么那些真正的王室后代是否已经反心极盛了?] 一个又一个要紧的问题接连从蒙毅脑海中冒出来,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若是真的顺着藤蔓仔细盘查起来,在秦律的连坐制度之下,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掉脑袋! 他的眼睛微眯,一把将装满伪造验、传的布袋子推回身旁的士卒怀里,就握着腰间的吉金佩剑挪步来到土榻边,用佩剑剑柄挑起了床上中年男人的下巴,就着昏黄的火把光线看了看对方的面容,随后又用相同的动作挑起旁边另一个不断挣扎的少年下巴,开始打量。 与三十多岁、尚且还能够稳住情绪的项梁不同,十三岁的项籍此时就像是一个野性难除的凶恶狼崽子一样,瞧见那一袋子简牍都被蒙毅发现了,遂也不伪装了,当即脸色阴沉、满眼恨意地对着走到床边的咸阳城的青年高官仰着脑袋,龇了龇牙。 记性向来不错的蒙毅在一侧光线的照耀下,看清楚少年的面容后,也蓦地回想起这人在夏日里,曾于楚地淮阴的客栈内与他有一面之缘。 当日在那淮阴县城的客栈二楼,住在隔壁乙字房的楚人少年要握剑出门,而他刚好带着韩信进门,对方刚出门在过道上瞥见他的身影后,就又立刻闪身回了客房里。 他当时满心都是任务,随意瞥了隔壁的少年一眼,更没仔细观察对方的面容,没想到就这短短几月的功夫,这气质桀骜的乙字房少年竟然就变成了陛下与皇长孙亲口下令要让他满城搜捕的关键贼人。 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但蒙毅已经深刻感受出来这一壮一少很不一般了,瞧着土榻上满脸不服怒瞪他的叔侄二人,他不禁微微勾唇冷笑道: “毅在咸阳活了快三十年了,今日倒是第一次在咸阳城内看到了带着满袋的假验、假传,还能正大光明,四处行走的‘良民’!” “二位真不愧是昔日楚国项氏家族的后人啊,胆量着实不一般。” 听到蒙毅一语道破了他们叔侄二人的真实身份,项梁的眼皮子忍不住重重一跳。 项籍却还在俩士卒的铁腕下拼命挣扎,努力仰着脑袋,双目如鹰隼般恶狠狠地盯着蒙毅的脸怒声骂道: “蒙毅,你这个有眼无珠、助秦为纣的狗官!即便我们叔侄二人伪装身份,带着假的验、传来了咸阳,但这两日我们在都城内也是清清白白的良民,什么事情都没干!更没有跑到咸阳西郊刺杀秦始皇!你们凭什么给我们叔侄二人脑袋上泼脏水,还要全城搜捕我们?!” “关外人都说你们秦律严谨,难道老秦人就是这样无中生有、白白往我们两个老楚人的脑袋上扣屎盆子吗?” 在风雪之中提心吊胆地艰难混出城门,还摸黑赶了一个多时辰的雪路。 此刻又累、又困、又冷、又疲的项籍还被人突兀的踹开屋门打断了睡眠,新仇旧恨加到一起算,重瞳少年人的满腔火气都满的快要冲破天灵盖直接将顶上的茅草屋顶都给冲破了! 看着高大的少年人被压在土榻上,还努力仰着头,满脸不甘唾骂自己的恼怒模样,蒙毅心中没有半分波澜,只是神情冰冷地垂眸看着榻上的叔侄俩冷声嘲讽道: “项梁、项籍,人在做,玄鸟在看!” “你们叔侄俩无论是白日里揣着假造的验、传,偷偷混进咸阳城也好,还是入夜后跑到这咸阳城郊同反秦余孽们相勾连也罢,都已经触犯了极其严重的秦律!” “少年人,心比天高,志向远大,我能理解,可项籍你这胆量变得未免也太快了些,怎么上午时你还能站在渭水边上看着陛下的车架放出——‘彼可取而代之’的胆大包天之语,怎么深夜被捕之时就一口一个‘我们是良民’了!” 听到蒙毅连上午时自己因为心潮澎湃,情不自禁在渭水边处喊出来的话都给讲了出来,还戳破两重虚假身份,直呼自己的大名,项籍攥了攥双拳,不甘的移开了眼睛。 看到一旁的项梁一直默不吭声,蒙毅也懒得同这叔侄俩扯皮了,对着周围的黑衣士卒们冷声丢下一句:“收网!”,就握着手中冰冷的佩剑阔步转身走了。 “你们别推我们!我们会走!” “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跑来抓我啊?” “是啊,这大半夜的我正老老实实地躺在家里睡觉,你们这些人怎么能够突然冲进来抓我呢?” “……” “……” 惊骇不已的吆喝声从四面八方叫嚣着响了起来,等叔侄俩满脸愤怒地被身后的秦人士卒们用绳子捆绑着胳膊,连推带搡地推出房门后,看到被积雪覆盖的院子内已经遍地都是混乱的脚印。 不久前还站在屋子内,自信满满招待他们叔侄二人的韩获此刻也仰面倒在雪地里,不知生死。 等到二人挣扎着被带出院门,在火把的摇曳亮光下看到一个个黑衣士卒还压着一个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或拖、或拉、或推的从不同的土院子内走出来。 僻静的城郊小乡邑像是打仗般混乱、无序、声音嘈杂。 叔侄俩心底拔凉拔凉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这个鱼龙混杂、聚满反秦之士的城郊小乡邑其实早就被那个男人给盯上了! 甚至韩获引以为傲的在宫中办事的神秘家主也肯定早就被那个男人给识破身份了! 一壮一少控制不住地互相对视了一眼,眼底蕴满了无尽的懊悔与不甘。 其余被抓的人也渐渐有人想明白了,连忙跪地大声哭嚎道: “呜呜呜呜,不要抓我,我是良民!我真的是良民!” “我也是良民!我根本不是什么反秦的余孽!” “你们抓错人了!” “闭嘴!你们有话进牢狱再嚎!” “……” “……” 有人哭,有人叫,还有人挣扎着想要逃跑。 收到消息,连夜从床上爬起来匆匆赶来的老亭长看到现场这恍若菜市场的混乱景象惊得瞪大了一双老眼,等瞥见站在一旁等老里长那同样懵的震惊模样,联想到白日里城内传出来的陛下白日在西郊遇刺的消息,俩老头互相对视了一眼,再看着这一个个被士卒抓走的庶民,瞬间惊出了满身的冷汗,难道这些深夜被精锐士卒从家内逮捕出来的人都是刺客?! 瞧着俩老头既惊又懵、显然一副状况外的模样,蒙毅也没有多解释什么。 城郊这些移民聚集地的情况着实是太复杂了,当日章淮的身份在陛下跟前悄无声息地暴露后,他身边的人早就被陛下派出来的人给悄悄摸透了。 他抱着怀中的吉金佩剑,静静地看着雪地之中,一个个大声惶恐吆喝着“我是良民!我是良民!”的反秦余孽从各个犄角旮旯内被士卒快速压着捉出来,蒙毅连嘲讽的表情都懒的做了。 倘若这些被抓的人能当场自尽几个,再高喊几句“反秦”的口号,大声吆喝喊出来几句为他们昔日母国尽忠的话,他倒还能生出几分敬佩来。 没来抓你们之前,你们口口声声批判朝廷不公、辱骂陛下对你们不善!现在抓住你们之后,尔等就又一个个哭爹喊娘的嚷嚷着——“抓错了,我是良民!” 呵——这些心怀不轨的反秦余孽们全身的骨头加起来还没有一个嘴巴硬,陛下现在的身体好极了,只要长命百岁的好好活着,尔等这些见不得光的存在早晚都得被一个个消灭了! 一片哭声、喊声、叫骂声之中,黑漆漆的雪夜之下,黑压压的秦人士卒压着近百人的六国余孽们朝 着城门的方向赶。 …… 天上的雪花下得愈发密了。 迎面吹来的寒风也愈发凛冽了。 像一串蚂蚱一般,同其他反秦之人一块被束缚着双手、捆在一条绳子上由士卒拖着艰难往前走的项氏叔侄俩在被带出韩阳里后,两颗心就已经彻底跌入了谷底。 纵使项梁是个脑袋聪慧、性子稳重的人,看着周遭团团围起来的精锐士卒也都止不住从心底生出一份泄气来。 这算怎么回事儿? 创业刚有苗头,开首就迎来大崩卒! 上午他还站在渭水边上为大侄子拥有的大志向而骄傲,夜深之后,转眼间他们叔侄二人就稀里糊涂的变成了暴君的阶下囚。 关键是——他们究竟哪个环节出岔子了?! 刚来咸阳就被抓,这还怎么让他们推翻暴秦 一壮一少被黑衣士卒拽着绳子,迎着寒风艰难地一步一个雪脚印,二人身上冷,心中更冷,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绝望气息都散发着苦兮兮的味道。 …… 翌日,凌晨,寅时末。 窗外的天色还是黑漆漆一片。 帝都庶民聚集的东南大城内,南向城门又碾压着白皑皑的积雪轰隆隆地打开了。 静谧的黎明前夕,潇潇风雪声中夹杂着踏踏踏的马蹄声,混在其中的哭声、叫骂声瞬间让昏暗暗、覆盖着厚厚积雪的街道变得喧嚣了起来。 第134章 有胆大的城内庶民,听到动静、披上衣服匆匆跑到家门口,悄悄打开一条门缝躬身往外瞧,看到那街道上像是捆蚂蚱一样,被捆在一条条绳子上由精锐士卒压着往前走的人,就禁不住眼皮子重重一跳,但内心深处却悄然松了口气,明白白日里这闹得满城搜捕的抓盗之事,总算是要结束了。 睡得正香的刘季同样被街上突然闹出来的大动静给吵醒了,他也打着哈欠从客栈的木床上爬起来,走到二楼的窗户面前,微微打开一道窗户缝探头往下望,在纷飞的雪花之下,模模糊糊看清楚下方的混乱景象后,他也不由瞪大眼睛,“啧啧”感叹了两声。 “大丈夫当如是,大丈夫也遭人惦记啊!” 他用双手扯着领口,一直目送着下方的一大群人踏雪走远,才重新关上窗户缝隙,缩着脖子钻回温暖的被窝里。 床尾的一盏油灯昏昏黄黄,刘季原本瞌睡的脑袋也被外面的冷风给吹得慢慢清明了。 他躺在床上看着头顶之上的房梁,难得的生出来了几分反思的心。 今岁他刘季就三十八岁了,与他同龄的人,很多都已经做大父了,而他名义上还是个单身汉。 以往他还挺享受自己在泗水亭当地头蛇的悠闲日子的,虽然他未成婚,可是他已经有女人也有儿子了,倒没有像是普通的单身汉那般有焦虑的情绪,可是自从看到吕雉为了逃掉与他的婚事、忍辱负重地考上了帝都治典郎,樊哙也为了搏一个爵位,奋然从军,背井离乡去南边攻打百越的事情之后,刘季游戏人间的混混享乐心境就也跟着悄然间发生改变了。 尤其是昨日上午,他在渭水边上碰巧围观了秦始皇出行时的盛大依仗后,若说心中不动容、没一点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可惜,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刘季现在的生活虽然比不上祖辈那般优渥,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勉强也算是个“穿鞋”的,听着街道上那喧嚣的哭闹声,他苦恼的卷着被子,翻了个身子,因为旁观皇帝出行而生出来的那点子微末的雄心壮志也又像个刚冒出来的小火苗一样被窗外的寒风“咻——”地一下给吹没了。 “唉,罢了罢了,这秦都虽然是个好地方,但是非也多,我还是回泗水待着吧。” 心中经过一番小小的纠结之后,泗水亭亭长终究还是歇了,准备邀吕家兄妹三个到食肆内吃饭闲聊的心。 这咸阳帝都虽好,但哪比得上他沛县老家令他安心? 打定主意重新回老家躺平的刘季渐渐听不到街道上的吵闹动静了,就又迷迷糊糊的卷着被子睡着了。 …… 辰时一刻,窗外黑漆漆的天色已经变得麻麻亮了,王城长公子府,暖意融融的皇长孙房间内。 秦缨按照自己的生物钟,睡眼惺忪地从紫檀木小床内爬了起来。 候在一旁的乳母见状忙弯腰将小殿下从木栏杆内抱了出来。 小胖墩儿正用小手揉着眼睛,脑海中就蓦的响起来了一阵机械电子音。 【“滴滴滴”——】 【经本系统检测,在史书上不存在的秦始皇三十八年里,宿主秦缨刚刚帮助秦始皇改变了沙丘病逝的结局,就胆大包天的将《史记》献给了秦始皇!】 【秦始皇在阅读完《史记》后雷霆大怒!不仅将秦二世和奸臣赵高给变相圈禁,还用雷霆手段迅速将偷偷摸摸潜入咸阳城意图造|反的青年西楚霸王逮捕入狱!】 【四十八岁的汉高祖在客栈房间内看到被逮捕的西楚霸王后,也不禁被隔空震慑,歇了入住咸阳的雄心壮志!】 【宿主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救了秦始皇,请了淮阴侯,绑了西楚霸王,还吓了汉高祖!一口气又将大秦的国运往后延长了五十年!实在是太能干啦!】 【请能干的宿主再接再励!早日变成皇太孙!彻底终结大秦二世而亡的潦草结局!】 大清早的,听完脑海中“叭叭叭”的一通机械电子音后,待在净房内解决生理需求的秦缨满脑袋瞌睡虫被通通驱赶跑不说,一双丹凤眼也变得璀璨明亮了起来。 [项羽已经被蒙毅给顺利抓回来了?!] 他快速在沉香木的马桶上解决完自己的生理需求,又在乳母的伺候之下用温水里里外外的收拾干净后,就戴上一顶暖和的虎头帽,穿戴整齐拔腿跑到了餐厅,果然看到了父亲和母亲正坐在一起讨论事情。 小家伙忙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儿跑到二人身边,俯身行礼道: “缨拜见阿父,拜见阿母。” “缨快过来。” 王灵笑着伸手将穿戴整齐的小家伙给搂到怀里,坐在一旁的扶苏看着儿子那明亮的丹凤眼,忍不住神情有些复杂地对着小胖墩儿开口询问道: “缨,你能给阿父仔细讲一下昨日你和你大父在西郊遇刺的事情吗?” “昨日都城内因为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傍晚时你十八叔和他 的老师就被你大父下令圈禁在了勤学宫里,今日黎明后城内的牢狱里又住进去了上百号城郊的移民,这些人难不成都是刺客” 看着亲爹这眼中复杂的情绪,秦缨也不由眨了眨眼睛。 这话让他该怎么说呢? 他大父昨日确实是遇“刺”了,不过“刺客”不是贼人,是“史记”,大父遇刺的部位也不是身体,而是心灵! 那简直就是遭受到了雷霆暴击! 凭他对他大父的了解,昨夜他大父必然是在章台宫内挑灯读了整整一晚上的《史记》。 大父已经火速收拾完胡亥和赵高了,自己傻爹估计也跑不了。 平日里傻爹当着大父的面,能在朝堂上持有不同的政见把大父气得都下令把傻爹给驱逐到边塞,眼不见为净了,可是真的等大父“驾崩”的消息传到边塞后,人活着时傻爹敢犟着脖子与大父数次争辩,等到人没了傻爹连回城一探情况的心都没有就直接用剑抹脖子了,这种心性已经没办法评说了,说句大不孝的话,傻爹本人可真是——该听话的时候非当大犟种!该当大犟种的时候又偏偏当了大傻种! 自己身死道消,最后还连累的蒙家也下场凄凉了。 他怀疑大父早晚会对着傻爹的实心榆木脑袋给“梆梆梆”地结结实实糊上几巴掌! 心中组织了一会儿语言后,秦缨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也直接对自己傻爹奶声奶气道: “阿父,孩儿给您直白地说了吧,昨日缨陪着大父乘着金根车离开王城去西郊炼铁场坊时,半路上玄鸟突然在车厢内降下预示,对缨和大父说——” “都城内来了两个在楚地非常有名的反秦人士,他们与潜伏在咸阳的反秦余孽们悄悄勾搭在了一起,未来这些贼心不死的亡国余孽们会在大秦皇室执政能力式微时于天下诸郡内四处点火,掀起声势浩大的庶民起义,将大父好不容易横扫六合、建立的庞大帝国再度摧毁!使得天下内两千多万庶民们再次陷入纷争的战火内!” “玄鸟仁慈,不愿意看到大秦内部战火再起,不想瞧见大父的毕生心血白费,嬴秦王室五百多年的艰辛积累也一朝化为泡影,给我们爷孙俩降下预言后,大父遂以遇刺为借口,正大光明地全城搜捕余孽们!” 扶苏听到胖儿子这解释,轻轻点了点头,这事情他能理解,也和他所预料的差不多。 他想不通的是:“缨,你是不是对你十八叔抱有极大的偏见?你半岁初此在宫内见到你十八叔时,就伸手抬脚暴打你十八叔,后来每每在宫中看到你十八叔时也没有好脸色,既然宫中士卒全城搜捕抓的是反秦的贼人们,为何阿父却听到了你大父昨日一回宫就下令将你十八叔变相圈禁了的消息呢?” “这,在这件事情上,你作为孙子、作为侄子有没有插手” “插手了。”秦缨一口承认。 “缨,你。” 完全没想到一向鬼精鬼精的胖儿子竟然直接毫不犹豫的开口承认了,扶苏的眼睛都惊得瞪大了。 王灵也忍不住蹙了蹙眉,但她是做嫂子的,不像扶苏那般对宫里最年幼的小叔子有“长兄滤镜”,眼看着素日里疼爱弟弟、妹妹的良人一听到胖儿子的话都要急了,她忙快速看着怀里的小胖墩儿出声询问道: “缨,你作为一个小辈,怎么能插手你大父和你十八叔之间的事情呢?” “你究竟是怎么插手的?因为什么?” 看到母亲眼中的催促,以及父亲脸上的急色,秦缨遂对着自己亲爹咧了咧小嘴,用一种稚嫩、天真、又残忍的口吻奶声奶气地缓慢说道: “阿母,阿父,大父昨日回宫后,之所以立刻出手圈禁了十八叔,是因为大父知晓玄鸟预言后,不愿意动手杀子!十八叔虽然生的性子狠辣又愚蠢,但念在他今生还没有开始作孽,大父遂决定对他废物利用,网开一面。” “什么?缨你这话说的是何意?” 听着这没头没尾的惊骇之语,扶苏的一双长眉不仅没有变得舒展,反而拧得更紧了。 第135章 王灵也抿紧了双唇,满脑袋雾水。 秦缨看着夫妻俩的面容,又笑呵呵地奶声奶气道: “阿父,缨的意思是想说,昨日孩儿和大父在金根车内不仅收到了玄鸟传达下来的有关宫外反秦余孽的预示,还收到了宫内反秦余孽的预示。” “玄鸟对缨和大父说,亡秦者胡也。” “这个‘胡’字不是指的塞外的蛮夷胡人,而是缨的十八叔胡亥!” “胡亥?亡秦者胡?” 扶苏愕然地重复出这句从未听过的陌生话语,满脸惊骇之色与不敢置信。 秦缨点了点毛茸茸的小脑袋,一口气往下“叭叭叭”道: “对!阿父,玄鸟昨日对我与大父讲,若是前年时,缨没能及时阻止大父吃那骗子方士炼制的毒丹药,再过十年的时间,父亲会因为多次在朝堂上言语不当,惹怒大父,被大父远远地赶到塞外守长城!” “大父也会在某次到关外巡幸之时,于途中不幸猝然崩逝,到时待在大父身边的十八叔胡亥会趁机联合朝臣在都城内篡权夺位!用一道修改过的假圣旨骗阿父在边塞拔剑自刎!!逼阿母在府内自尽!干脆利落地杀了缨!砍了十六个叔叔的脑袋!并且残忍地将十个姑姑肢解!把大父留下的忠臣们给砍杀的稀稀拉拉!逼得天下大乱!战火四起!” “十八叔仅仅一人,就能三年玩完大秦!当上秦二世后,不但将大父所有的直系后人给全部屠尽,还能让大秦二世而亡!令嬴秦皇室尽数绝嗣!” “他嘴上亲亲热热地喊着哥哥,叫着姐姐,招呼着妹妹,手上却沾满了皇室成员所有人的血!十八叔狼子野心,人神共愤,真是可怕的很呢!” 扶苏:“!!!” 王灵:“!!!” 第93章 子婴公子 “这,这……这怎么可能呢?” 做梦都不会梦到眼前场景的扶苏在听完自己儿子说出来的荒诞又骇然的内容后,一张清俊的面容直接惊得煞白一片,仿佛是灵魂都要控制不住地从身体内飘出来了。 站在对面的缨小胖墩儿看到素日里刚毅勇武的傻爹此刻像是一条不幸搁浅在岸上的鱼般,瞪大着一双空洞的凤眼,嘴唇颤抖个不停,但半天却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语。 与傻爹并肩坐在一块的阿母也是一副如遭雷击,神情恍惚的惨白脸色。 他很能明白二人此时惊惧又崩溃的心情,毕竟胡亥现在仅仅只有六岁,任谁看都不敢相信这个小豆丁未来会不做人的做出那般多的惨无人性的事情。 秦缨迈着小步子上前,用小手拍了拍夫妻俩的肩膀,摇头叹息了两声,留给夫妻俩慢慢反应的时间,就自顾自地撩起自己的黑色小冬袍,盘腿坐在坐席上香喷喷地吃起了自己的早膳。 候在一旁的婢女们此时也各个脸色惨白地给皇长孙布着膳,只恨她们不是聋子。 半人高的吉金灯架上,昏黄的烛光不停地摇曳着,除了一个两岁多的小奶娃专心致志地用餐外,其余人全都静默地不出声,这一刻满室压抑的沉默声震耳欲聋。 两侧墙上开出来的雕花玻璃窗,也悄悄糊满了一层朦胧的湿气,窗外寒风呼啸,雪花漫卷。 熹微的天光渐渐变成了浓郁的深蓝色。 深蓝色之下是银装素裹的咸阳王城。 王城之内,最威严肃穆的章台宫内,高大的落地护眼灯已经在书房内整整亮了一宿。 莹白色的光线虽然非常明亮却丝毫不刺眼,柔和的亮光将整张宽大的书桌给照得亮堂堂的,也将坐在书桌旁边的高大帝王给照得神情冷漠极了。 自昨日午时帝王返宫,干脆利落地下令将自己最小的儿子变相圈禁在勤学宫里后,一袭黑袍的始皇帝就带着《史记》在书房内枯坐到现在,滴水未进。 一本厚厚的纸质书被帝王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翻阅,半日加一夜的时间,足以让一目十行、阅读速度极快的始皇帝将书中的重点内容给七七八八地看了一遍,那一行行清晰记载着“他”与“他”庞大帝国最终命运的方块墨字也尽数被帝王刻入脑海里,不到两万字的《秦始皇本纪》更是被始皇帝给翻阅的连书页边缘都泛起了毛边儿。 紧抿的薄唇显然着帝王此刻极其不平静的心情。 一心求长生的始皇帝不仅根本不能接受自己连五十岁都没能活到的稀少命数,更不能接受自己与自己用半生时间好不容易创立的庞大帝国竟然会有如此潦草的结局。 呵—— [二世而亡,二世而亡。] 始皇攥紧着双拳,狭长的凤目深处燃烧着熊熊怒火,心情极其压抑地在脑海中反复咀嚼着这杀人诛心的八个 大字! 看了《史记》后,他算是彻底明白,为什么贴心的孙儿对他十八叔那般恼恨,又对自己的亲父只有六十分的喜欢了! 也明白了,为何孙儿明明知道张良是隐藏在宫中的余孽,还不忍心杀他了! 吕雉、张苍、韩信又为何被孙儿给予厚望! 这一个个人与一桩桩、一件件原本到死都不会让他知道的事情在机缘巧合下,被他洞察,玄鸟是多么偏爱他与大秦,始皇在心潮澎湃的同时也忍不住情绪低迷。 他长叹一声合上《史记》,闭眼倚靠在身后的椅背上,两条拧到一起的长眉,让他整个人分外难受。 诚然,书中记载的秦末乱象令他看得触目惊心,但他并不是一个随意迁怒的人,明白大秦最后的下场也与他本人脱不开关系,而他造成的最直接的原因就是——他在有生之年根本就没有为大秦帝国培养出一个优秀又合适的“秦二世”继承人。 扶苏是他第一个孩子,出生于他即位后的第七年,那时他二十一岁,尚未亲政正忙着推翻压在他头上的几座大山,他虽然疼爱这个儿子,却根本无暇去多关注他。 后来随着他推翻几座大山,亲政收权,儿子、女儿越来越多,他也愈来愈忙,忙着增加秦国实力,忙着扩张秦国的领土,忙着横扫六合。 忙忙碌碌二十六年,终于完成了他的伟大抱负将秦国的实力推到了最巅峰的位置,然而这时他的儿女们都已经慢慢定性了。 史书上的记载直白又残忍,那一行行墨字令自信威严了几十年的始皇帝在此刻不得不承认一个令他十分蒙羞的事实—— 与祖辈、父辈们相比,他辛苦半生创立下来的诸多政绩虽然无一人能匹敌,可是在培养儿女、教育儿女这方面,他属实是差的不得了。 虽然看着他膝下有十八个儿子、十个女儿,开枝散叶不算少了,可惜,在关键时刻无一人是真的顶用的。 长子“扶苏”最后于边塞拔剑自刎,这个结局虽然令他悲怆不已,但他冷静下来细细思量,这确实是那个犟种能做出来的事情! 而幼子“胡亥”最后被“赵高”所把持,“李斯”在“赵高”的威胁、拉拢、蛊惑之下,最终决定冒险地弃“扶苏”、选“胡亥”,也在他的预料范围之内。 可是超出他预料的是——“胡亥”本人泯灭人性的残暴与恍若野猪般的愚蠢! “他”在篡位后,逼死“扶苏”这个对他有最大威胁的“长兄”,他姑且还能拧着长眉,用处理政治对手来解读,但这个孽障后来杀尽自己其余的哥哥们,甚至残忍的杀害对他根本没有威胁的姐姐、妹妹们,这就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根本想不出半句话来解读!恨不得直接将残暴的小儿子给抓去北郊王陵,当着列祖列宗们的面活活将这个小孽障给直接掐死! 属实是历朝历代都没有见过这般荒唐的事情! 他的小儿子——胡亥一人屠戮了整个嬴秦皇室!令他这一脉绝嗣! 而等叛贼们杀进函谷关后,项羽这个有勇无谋的楚地莽夫不仅屠戮了整个嬴秦宗室,还在咸阳城内大肆屠城,最后还愚蠢地一把火烧了他的咸阳宫宫殿群!简直是愚不可及!难道这个莽夫的脑袋里想不出来各国王宫内会保存多少珍贵的典籍与竹简记录吗? 他覆灭六国时是将六国的宫殿给一比一“搬”到了渭水边上,除了令他深恶痛绝的赵王室和赵都贵族外,其余几国的王室和贵族们他都没有赶尽杀绝!更没有做出什么屠城焚宫的蠢事! 而项燕的孙子—— 呵—— 怨不得最后是刘邦这个落魄的寒门亭长打败了一个楚地的名门望族之后,兜兜转转地接手了他庞大的遗产! 始皇越想越气,骨节分明的两只大手捏的指节发白、青筋直冒,纵使是他心中燃烧着的满腹怒火都能烧遍整片荒原了,但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息却变得越来越低沉。 这一刻,整间明晃晃的书房都快要变成一座冰窖了,冻得垂着脑袋站在墙边当背景板的宫人们都吓得连呼吸声都不闻了。 顶着呼啸的大风、大雪于城内、城外辛苦奔走了一夜的蒙毅在完成任务,匆匆来到章台宫内寻皇帝陛下复命时,一进内殿就切身体会到了这满宫压抑又可怕的氛围。 第136章 他提起精神,步子轻轻地走到虚掩的书房门前对着坐在里面的始皇俯身禀报道: “启禀陛下,微臣已经将昨日您与长孙殿下在西郊遇到的楚地刺客逮捕入狱,城郊韩阳里内的那群暗中勾结的亡国余孽们也都尽数抓进了囹圄,不知道陛下还有何指示?” 听到门外心腹忠臣喊出来的话语,始皇遂睁开双目,神情复杂地对着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三代忠良的蒙氏一族本不应该落下个那般凄凉的结局,唉,终究是皇家对不住蒙家啊。 情绪复杂的皇帝陛下扶着书桌从舒适的按摩椅上起身,踱步到门外,看着蒙毅粘在肩膀上的碎雪,伸出大手为其拂掉,在蒙毅惊得想要起身时,又对着青年人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嗓音喑哑地笑着夸赞道: “毅,你做的很好,朕现在并无别的指示。” “你昨日为了抓盗已经在都城内奔走一天一夜了,着实辛苦,差事办完了就不用操心别的事情了,朕今天许给你三日假期,你先离宫好好回府休息一下吧。” 作为陛下堪称左右手的贴心存在,蒙毅素日里很得陛下的看重与信任,陛下对他也很不错,可是他今天还是敏感的觉察出来陛下对他的情绪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在陛下的认可与夸赞之中似乎感受到了一股子惋惜与愧疚? 虽然不知这其中的缘由,他还是忙感动的俯身道: “多谢陛下对微臣的惦记,保护陛下安危,为陛下分忧是毅应尽的本份。” 始皇微微颔了颔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又将大手在蒙毅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温声道: “毅,你不必再多说什么了,你带两个人随你一块出宫将子婴那孩子给朕宣到章台宫来,就直接回府好好休息吧。” 乍然从陛下口中听到一个极其陌生的人名,蒙毅不禁微微一愣,反应过来这个人究竟是谁后,才忙行礼道:“诺。” …… 另一厢,在府内吃饱喝足的秦缨,告别自己精神恍惚的傻爹阿母后,就带着自己的俩乳母,乘上自己的专属马车往宫里的方向赶。 大雪一直飘,宫人们拿着工具不停地处理着各条宫道上的积雪。 马车驶入宫门后,又换上了一顶肩舆,坐在肩舆上的缨小胖墩儿被宫人们抬着往章台宫的方向赶,没想到刚刚进入临近章台宫的宫道,他就与恰巧要出宫的蒙内史碰到了一起。 看到神情疲惫,正沿着宫道缓步而行的蒙毅后,小家伙忙扶着肩舆,对着蒙毅高兴地挥舞小手大声喊道: “蒙老师!蒙老师!” 正微微垂着眼睛,踩着湿漉漉的宫道迈腿往前的蒙毅,突然听到面前传来了一声非常熟悉的小奶音,他下意识抬起头,看到前方的皇长孙后,忙快步上前对着坐在肩舆上的小奶娃躬身行礼道:“微臣拜见长孙殿下。” 缨小胖墩儿从宫人撑的大伞内探出来毛茸茸的 小脑袋,瞧见蒙毅眼圈下的青黑色后,立刻从自己袖子中掏出两根棒棒糖,边往蒙毅的手中塞,边眼睛亮晶晶地对着蒙毅好奇道: “毅,你将项梁、项籍都抓住了吗?” 蒙毅看着小胖墩儿明亮的凤眼,笑着拱手道: “多亏小殿下昨日在金根车内对毅点明了项籍脸上的重瞳标志,才让毅没有辜负陛下的信任,顺利完成了差事,项氏家族的两个嫌犯在昨晚半夜时于城郊韩阳里被逮捕,此刻同一群反秦余孽们尽数关押在牢狱内。” 虽然这些话已经被傻瓜统在脑海中播报完了,但能亲耳听到蒙毅的声音时,秦缨还是高兴的笑弯了丹凤眼。 瞥见跟随在蒙毅身后的俩章台宫宦者,他又不禁疑惑地询问道: “毅,大父身边的舍人怎么在这儿,他们是要跟着你一起出宫吗?” 蒙毅听到这话,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侧的俩低眉垂首的黑衣宦者,思及小殿下待会儿也是要去章台宫的,遂看着小胖墩儿低声回答道: “对,小殿下,陛下有令要即刻宣子婴公子入宫面圣,这俩舍人是随着毅顺路出宫去寻人的。” “子,子婴公子” 缨小胖墩儿乍然听到这个特殊的名字,瞬间惊得瞪大了丹凤眼。 蒙毅看到小家伙脸上的错愕表情,误认为小殿下没听说过“子婴公子”,就将脑袋凑到小家伙面前,轻声道: “小殿下,您有所不知,子婴公子是昔日长安君留下的一个遗腹子。” “什么?长,长安君留下的遗腹子?” 秦缨被蒙毅这句话给惊得外焦里嫩,本就瞪得大大的丹凤眼直接瞪得圆溜溜的了。 瞧见小胖墩儿这茫然又愕然的小表情,蒙毅眼中浮现一抹笑意,对小家伙又补充道: “对,小殿下,遗腹子的意思就是说,长安君去世时,子婴公子还在娘胎里。” 秦缨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蒙毅笑着对其俯了俯身,就带着身后的俩黑衣宦者匆匆离去了。 缨小胖墩儿转着小脑袋目送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忍不住蹙起小眉头,已经懵的有些不知道天地是何物了。 第94章 宣召入宫 作为大秦的“亡国之君”,嬴子婴的身世在史书上并没有明确的记载。 前世读史书时,秦缨虽然看到有许多人推测“子婴”可能是扶苏的儿子,但他并不这样认为。 无他,他大父四十九岁就没了,他傻爹去世的年龄应该也在三十多岁,子婴作为末代之君,能够在胡亥篡位之后,劝告胡亥要好好当秦二世,在胡亥死后又能以雷霆手段杀了赵高,子婴当时的年龄太年轻不行,估计也得三十岁出头,同他傻爹的年龄应该是相近的,不太可能是父子关系。 如果是长安君留下的血脉虽然有些令人错愕,但也是能解释的。 因为子婴是长安君的血脉,名义上是大父的侄子,胡亥的堂兄,所以胡亥在篡位夺权后,用残忍又愚蠢的狠戾手段血洗皇室时,作为支脉的子婴逃过了一劫。 在大父活着、胡亥活着的时候,子婴因为是叛贼之后,自然是不可能继承大位的,可是皇室被胡亥杀完了,胡亥也没有后人,子婴作为长安君之子,同属于庄襄王的后人,宗室内的人就不会抓着他叛贼之子的身份不放,而是要扶他上位了。 嗯…… 小胖墩儿摸着肉乎乎的小下巴,垂眸思忖着这种可能性。 站在一旁的秋乳母看到小殿下这深思的小表情,不由低声开口呼唤道: “小殿下。” 听到秋乳母的声音,秦缨回过神来,立刻带着人往章台宫的方向而去。 甫一进入章台宫内殿,看到大父正负着双手,站在玻璃窗边,小胖墩儿就立刻奶声奶气跑去喊道: “大父!大父~” 心情复杂的始皇听到身后响起的小奶音,转过身来就看到自己的乖孙正像个胖乎乎的小奶虎一样兴高采烈地朝他奔跑过来。 小奶娃脸上明媚的笑容宛如一颗光线炙热又明亮的小太阳一样驱散他心底的阴霾。 高大的帝王微微弯了弯腰,用一双长臂将奔到他怀里的小胖墩儿给高高抱起来。 秦缨看到大父眼底下比蒙毅还严重的青黑色眼圈,佯装没看见,用两条短胳膊搂着大父的脖颈,欢呼雀跃地兴奋道: “大父实在是太厉害啦!手下都是能干的忠臣!” “缨今早刚起床就听到玄鸟对孙儿说,大父靠着洞悉未来,派蒙毅顺利抓获一堆反秦余孽,大大更改了大秦的国运,为大秦帝国续命五十年呢!” “是吗?” 听到小胖墩儿这热烈又直白的小奶音,满心都被灰暗的——他有错,他不会培养子女的——负面情绪给深深笼罩着的皇帝陛下,不知怎么的语气中竟然染起了一丝笑意。 待在大父怀里的缨小胖墩儿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狂点小脑袋,大秦帝国的结局令无数后人看了都扼腕叹息不已,更别提大父这个一手拉拔起庞大帝国的建造者了! 他明白大父昨晚肯定一夜没睡,也知道大父肯定心中很不好受,再多的安慰之语都比不上“续命五十年”这明确的话语来的直白。 别的不提,单单他大父这具好身体只要不瞎吃“保健品”,再健健康康活五十年不是问题。 抱着怀里胖乎乎、软乎乎的小家伙,看着小家伙笃定又明媚的灿烂笑容,始皇心中无数负面的情绪如退潮的海水般尽数散去。 他用大手摸了摸乖孙脑袋上的黑色虎头帽,狭长的凤目深处也有了光彩——儿女们废了不要紧,孙子还是很出彩的! 他的长孙——秦缨,不仅与他心意相通,还是他的政治知己,等缨长大后终将实现他的抱负,帮助他将大秦带到更加兴盛的阶段,即便他没有寻到长生之法,终究去见列祖列宗们了,也不会面上无光、心怀愧疚了。 看到大父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好了,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气息也变得没有那般慑人了,秦缨不由在心底松了口气,而后如同撒娇般对着自己大父埋怨道: 第137章 “大父,您都不知道阿父有多笨,今早阿父问缨昨日大父为何要回宫圈禁十八叔的事情,缨就对阿父和阿母讲了亡秦者胡的事情,阿父吓得脸色煞白,嘴唇颤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阿母也吓得精神恍惚,把缨给感染的连早膳都吃得不香了,饿得厉害。” 始皇闻言下意识低头看向孙儿的小肚子,瞧见那稍稍鼓起来的小肚子后,微微沉默了,秦缨顺着大父的视线往自己肚子上望,糟糕了,看到胡亥和赵高被大父变相圈禁了,听到项梁、项羽也被大父抓起来后,他今早上高兴的连吃了三小碗鱼肉粥! 他忙努力吸气将自己鼓起来的小肚子给收回去,看着大父接着道: “大父,缨觉得缨还能陪大父再接着吃一顿有粥、有菜、有羊乳、还有馍馍的美味早膳。” 始皇深深沉默过后,眼中的光亮却变得愈发璀璨了,笑着道: “缨陪着大父用早膳就行,不用再吃了。” 秦缨闻言在笑着点头的同时,又不禁叹了口气,他没逞强,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一顿,鱼肉粥嘛,去净房跑一圈就没了。 他虽然才两岁多,但他身上每块肉都不是白长的,作为一个假小孩儿,每天不用别人哄,他都能给自己混素搭配地喂个营养充足。 毕竟这个时代太过古老了,医疗技术不发达的年代里,他深深坚信一点——胖乎乎的小孩儿的身体抵抗力要比瘦巴巴的小孩儿强上不知道多少倍啊! 看着从昨日午时回宫后,直至如今也滴水未尽、粒米未食的皇帝陛下,在今早皇长孙到来后,总算是洗漱过后开始到餐厅内用早膳了,章台宫的宫人们也都长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王城之中一座稍显破败的府邸内,也响起了一阵令人心慌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咳。” “咳咳咳。” 昏黄的油灯亮光下,一个身子瘦削、两侧脸颊凹陷的中年妇人正趴在床边对着下方的痰盂撕心裂肺地咳嗽着。 一个身着洗得发白的单薄冬袍捧着一碗热汤缓步而来的年轻人,瞧见妇人咳嗽的姿势后,脸色大骇,忙将自己手中的汤碗放到一侧的案几上,几步冲过去边用右手给妇人轻拍着后背,边语带哭腔的哽咽道: “阿母,您撑住,孩儿这就去寻姑姑,就算是死也要去章台宫内求见陛下,为您请来太医诊治。” 妇人闻言咳嗽的声音更大了,用干瘦的右手紧紧拉着自己儿子瘦的骨节突出的手腕,直至咳得浑身都出了一层虚汗,缓过那股子劲儿了,才翻身躺回木床上,紧拉着儿子的手腕 ,哑着嗓子苦笑道: “子婴,阿母没事儿,你坐下。” 子婴闻言看着母亲憔悴的面容,终究是眼中含泪的跪坐到了床边。 昔日偌大又热闹的长安君府内,如今已经变得破败极了。 三进的府邸内,除了母子俩之外,只有两个仆人。 躺在床上的病弱中年妇人,眼神苦涩的望着头顶上挂着蛛丝与灰尘的巨大房梁。 兴许是觉得自己要熬不过这一遭了,过去三十多年的经历也恍若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一一浮现。 那时她还是新郑城内容貌清丽的韩公室贵女,名叫姬灿,然而她的人生却不像她的名字那般“光辉灿烂”。 秦王政七年时,风和日丽,十五岁的她怀揣着一腔胆怯与期待从新郑来到咸阳,在夏姬太王太后的安排下,嫁给了庄襄王生前非常疼爱的小儿子——十七岁的长安君成蟜。 可惜,好日子只过了仅仅一年,就斗转之下。 次年,十八岁的长安君奉秦王之命率领大军前去攻打赵国,却在途中背叛大王,倒戈敌军进行谋逆,最终兵败身陨,惨死于屯留。 消息传回咸阳城后,举城皆惊,大王雷霆之下,大怒! 不仅将长安君的部下全部砍首,还把长安君封地上的人尽数移到了临洮。 都城内的韩系势力被一朝拔干净,偌大的长安君府内死的到处都是人,褐色的地砖都被染成了深红,浓重的血腥味七日都散不干净。 那段痛苦又惨烈的日子,时隔经年,她闭眼回忆起来时都控制不住地恐惧发抖。 作为长安君夫人的她原本是要被一并处死的,没想到比刑罚来的更早的是她的孩子。 多么荒唐,长安君惨死之后,留在王城内的长安君夫人却有了身孕。 在嬴葵长公主的苦劝之下,在夏姬太王太后的痛哭流涕中,大王开恩饶恕了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然而,没等看到自己的孩子出生,夏姬太王太后也病逝了。 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就要看开了,可是一想到这些年的巨变,姬灿还是难过的流泪不止。 她侧着头瞧着静静跪在床边的儿子,泪眼朦胧。 秦王政八年对她来说不仅是人生的转折点,还是一个可怕的噩梦。 在九年时,她把良人留下来的遗腹子生出来后,曾无数次后悔,倘若当年在夏姬太王太后的安排下,她嫁给的是秦王政,纵使她比不得堂姐姬清身份高贵,是不是也不会沦落到这般凄惨的下场? 她仅仅只与长安君生活了一年,现在更是病的已经连长安君的面容都有些记不清了。 她的儿子子婴仅仅比长公子扶苏小了两岁,如果当年良人没有谋逆的话,子婴今日不会处在这般尴尬的位置,顶着一个叛贼之子的身份,住在王城却活得连普通庶民都不如。 她的子婴明明是正儿八经的长安君嫡长子,明明身体内流淌着尊贵无比的血液,纵使比不上宫中的皇子、皇女,但若良人还在的话,子婴也将会成为大秦宗室内身份极其高的存在,他是秦王政的侄子,是秦始皇政的侄子,自己的日子过得像一坨烂泥就算了,为何她的子婴也要陷在这烂泥一样的破败府邸内,看不到明日? 子婴轻轻拉开母亲拽着他的手腕,熟练的将母亲的痰盂给处理干净,又抓了一把雪洗了洗手,捧着热汤重新回到床侧时,看到母亲泪眼汪汪的绝望神情,已经明白母亲又在为过往痛心了。 身形瘦削的少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地跪坐在床侧十年如一日的用勺子给母亲喂热汤。 他修长又清瘦的右手上不仅有许多茧子,还有很多伤疤,有的是刀切的,有的是被烫的。 他在会说话的年纪就已经懂事了,从伺候他母子俩的老仆口中听说了当年那段惨痛的往事。 他——嬴子婴虽然是秦始皇唯一的侄子,但也却是叛贼长安君的唯一骨肉。 成王败寇,没什么好怨恨的,也没什么好看不开的。 母亲前后两段人生差距太大,时至今日还有看不开的地方,可他从未享受过一日长安君府的好日子,一出生就过着这种活——活不好、死——死不了的日子,早已经看开了,如今皇伯能够网开一面,没有把他们母子俩关押起来,收走长安君府,只把他们二人当成空气,他已经很感恩了。 可是,子婴心中也有说不清的苦楚。 他没见过亲爹一眼,幼时也想念过,如今早已不念了,但他舍不得母亲,即便母亲病歪歪的,性子也很弱,可他仅有母亲了,他想让母亲再多陪陪他。 简陋的卧室,单薄的被子,破旧的窗子,一个比一个沉默,心情一个比一个沮丧的母子俩,在这一刻,突然听到了一声恍若天籁的声音—— “夫人,夫人,公子,公子。” “陛下派人来府内宣公子入宫面圣了!!!” 第95章 你如何看 正端着热汤一勺一勺给母亲喂的子婴突然听到门外面老仆——福伯喊出来的惊奇话语,惊得左手一颤,险些打翻端着的陶碗,连正待在床上的病弱姬灿都艰难地撑着身子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下一瞬,母子俩就看到福伯拖着一条病腿,一瘸一拐地扶着门框走进来,对着待在床边的母子二人惊喜地俯身道: “夫人,公子,陛下派了蒙毅内史来府内传召子婴公子入宫面圣了。” “皇,什么?皇伯要,要见我?” 再一次听清这离谱的话语后,子婴又是惊得手一颤,虽然没有打翻汤碗,也被里面溢出来的热汤给溅到了手背上。 回神后,他忙惊得将汤碗放在了案几上,又将急急忙忙挣扎着欲要下床的母亲给搀扶着从床上走了下来。 姬灿已经有近二十年的时间没有见到宫里派人传话的场景了,她被儿子搀扶着虚虚拢上一件破旧的大毛衣赏,就相偕着走出了房门。 看到那站在白雪地上的黑衣青年后,姬灿忍不住有些微晃神,她其实并未见到过蒙毅,但年轻的时候是见过几回随在大王身边贴身保护的蒙恬的。 即便她一直病歪歪躺在床上,也知道蒙家子弟在大王,不是,在皇帝陛下身边所占的重要份量。 她想不通为何今日陛下会破天荒的宣召自己儿子。 扶着母亲瘦弱的身子急急往院子中走的子婴也很是困惑。 第138章 他自出生以来就鲜少走出这座破旧的府邸,宗室内的人除了姑姑会偶尔派人来看顾一下他们孤儿寡母外,其余人别说来探望他们娘俩儿了,不来欺负、折辱他们就很是不错了。 自己那位高高坐在章台宫的皇伯,他更是只闻其名、其事,从未见过其人。 皇伯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想起来召见他? 子婴紧抿薄唇,眼睑微垂。 初次踏入这座宅院的蒙毅也对周遭的破败景象视若无睹,长安君倒戈谋逆的时候,他还年龄幼小,并未见过这位陛下同父异母的弟弟。 看到相偕着朝他走来的陌生母子二人,他也领着身后的俩黑衣宦 者阔步上前,对其微微俯身行礼道: “微臣蒙毅见过姬夫人、见过子婴公子。” 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听过这个尊称的姬灿面对朝她行礼的高大青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她强忍着喉咙内涌起来的阵阵痒意,伸手虚扶了蒙毅一把,看着对方与年轻时候的蒙恬有几分相似的眉眼,也不由心中稍稍安心了几分。 陛下既然能派自己的心腹来府内,想来不是要为了难为她的孩子的。 她扯出一抹憔悴的笑容,将自己身侧的儿子拉到身前,看着蒙毅虚弱的出声询问道: “敢问蒙内史,陛下为何会突然宣召子婴入宫面圣呢?” 子婴也看着初次相见的蒙内史,忍不住紧张的吞了吞口水。 他虽然对要即将入宫怀揣着分外复杂的心情,但内心深处却忍不住有些雀跃。 他明白这是一次救母亲性命的好机会,只要他能进宫面圣一次,他就会牢牢抓住机会,向皇帝陛下请求派太医入府给母亲看病! 蒙毅直起身子,看着母子俩希冀的眼神,稍稍沉默了一下后,还是低声道: “抱歉夫人,毅并不知道陛下的用意。” 虽然已经猜到蒙毅会这样回答了,但姬灿心中还是禁不住有些沮丧。 不知道帝王用意,那么她初次入宫的子婴该用何种态度才好应对陛下,博得陛下的好感呢? 子婴也垂眸思忖,思及了昨日都城内闹得沸沸扬扬的抓刺客的事情,他不由抿起了薄唇,难道那刺客与父亲生前留下的人有关? 不会如此吧? 看着母子俩忐忑不安的面容,蒙毅终究有几分不忍,轻咳两声道: “夫人和公子不必太过担忧,陛下是心胸宽广之辈,有的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不会再紧抓着不放,而且皇长孙殿下此刻也在宫里。” 听到这话,姬灿惶恐的面容慢慢变得镇静了下来,子婴黯淡的眼底也忍不住迸发一抹光彩。 皇帝陛下疼爱皇长孙的事情全城皆知,有长孙殿下在,陛下应该心情挺不错的。 子婴感受到了蒙毅对他投来的几分善意,对着蒙毅拱了拱手温声道: “劳烦蒙内史辛苦跑来一遭传话了,还请您稍等片刻,容子婴稍稍收拾一番就随您入宫面圣。” 蒙毅微微颔了颔首,看到母子俩相偕着又急步回屋子后,谢绝了瘸腿老仆要请他入厅内饮用热水的好意,而是静静站在院子内,打量着这座萧索又破旧的府邸。 约莫一刻钟后,子婴穿上了自己最体面的衣服,也尽量将自己收拾的齐整,重新来到了院子中。 蒙毅见状也没再多说什么,直接带着子婴到府外上了马车,骑着骏马将其送到宫门口后,目送着子婴跟着两个宦者往宫内而去。 他则调转马头往府邸的方向赶。 昨日一日,今日一日,蒙毅能感觉出来陛下心中蕴藏着滔天的愤怒,但他不知其中内情,只能收敛了思绪。 王城中的人在看到蒙毅进入长安君府后,听到他带着长安君留下的遗腹子入宫面圣的消息后,也都惊呆了,隐隐约约觉得这都城的天似乎都发生改变了。 子婴随在俩低眉垂首的黑衣宦者身后,同样敛着眸子,静默地往前走,默默在心中组织着等到在章台宫内见到自己那位威严的皇帝伯伯后,该如何求他救助自己母亲的语言。 宫中的宫道非常长,长的一眼看不到尽头。 宫道两侧的宫墙也非常高,高的努力抬头都看不到边缘。 走在湿滑的宫道上,子婴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将自己混乱的情绪给安抚下来。 相同的时间里。 待在章台宫餐厅内的秦缨也陪着大父用完了早膳。 因为昨日西郊“遇刺”之事,大父今日并未召集百官在外殿中上朝,秦缨也难得有了不用读书的时候。 早膳一用罢,秦缨就拉着大父走到天桥上散步。 高高的天桥上,积雪已经被宫人们给处理干净了,爷孙俩大手牵小手缓步行走着,边吸着清新又泠冽的雪后空气,边欣赏着满宫银装素裹的景象。 秦缨抓耳挠腮的想了一个小品给大父声情并茂地讲完,逗得大父高兴的笑了几声后,他眼尖地看到远处的宫道上有两个宦者带着一个一眼望过去都觉得十分瘦削的少年正朝着章台宫的方向而来。 他眨了眨眼睛,猜到那俩宦者身后的陌生少年应该就是子婴了,遂用小手拽了拽大父的大手,将大父的视线吸引到自己身上后,就从木栏杆的空隙内指着那远处宫道上的三人,奶声奶气地好奇询问道: “大父,您看,那个少年,缨好像没有见过哎?” 听到孙儿的话,始皇也将视线转移到了宫道上,隔着距离,他并未看清楚垂首的少年究竟长什么模样,但看到那俩宫人后,也猜到这就是成蟜留下的遗腹子了,遂用大手摸着矮墩墩孙儿的虎头帽,神情复杂地低声道: “缨,那个少年就是子婴。” “啊?他就是子婴啊?” 秦缨佯装惊讶的“嗖——”地一下抬起小脑袋,满脸惊奇地看着大父的俊容。 始皇也知道史书上并未过多记载子婴的信息,孙儿只知子婴之名,并不知道这个孩子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他稍稍弯腰将孙儿给抱起来,看着下方那个离章台宫越来越近的瘦削少年,轻声叹息了一句: “缨,子婴的父亲是大父同父异母的弟弟嬴成蟜,从血缘关系上讲,他是大父的侄子,你父亲的堂弟,你唯一的亲堂叔。” 秦缨闻言又往下方看了一眼,趴在大父耳畔用普通话悄悄声道: “大父,这个子婴就是玄鸟口中所说的那个子婴嘛?” 始皇抿唇颔了颔首,没再多说什么,迈着两条大长腿抱着怀里的小胖墩儿回章台宫里。 没过多久,爷孙俩就在内殿之中看到宦者来报:“陛下,子婴公子已经在殿外等候着了。” 跪坐于上首漆案旁的始皇稍稍抬了一下右手。 宦者忙恭敬地俯身退下。 紧跟着内殿门口就出现了一抹消瘦又颀长的身影,气质如松如竹。 同大父一起,盘着两条小短腿儿坐在上首的缨小胖墩儿也睁大眼睛盯着下方垂首走进来的少年看。 对方的身高与傻爹差不多,年龄瞧着似乎也差不多,但身子骨明显比不上傻爹强健,散发出来的气质也没有傻爹那般清贵儒雅。 嗯……这就是十年后,有心挣扎着救秦,却无力扶大厦将倾的末代秦王——嬴子婴? 不知上首爷孙俩心思的子婴初次踏入宫门,心情忐忑又紧张,宛如初次进贾府的林妹妹一样,不敢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就怕不慎行将踏错一步绝了他们母子俩的生机,按照母亲教导他的礼仪,低眉垂首的缓步走到大殿中央后将两手大拇指朝上,四指交叠高举垂首俯身,紧张却不失恭敬地出声喊道: “罪臣之子嬴子婴拜见陛下,拜见长孙殿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长孙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始皇视线下垂静静地打量着自己这个侄子,沉默几息后淡声道: “起身吧,抬起头来。” “诺,多谢陛下。” 子婴深吸一口气,表情沉稳的慢慢抬起头来。 坐在上首的爷孙俩也一并看向年轻人的容貌。 大的面露审视,小的纯属好奇。 身处在这个位置,始皇对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和同母异父的弟弟们是没有任何好感的,若是他们仨安安分分地待着,不给他找麻烦,他不会容不下这三个人的,然而…… 始皇微微眯了眯狭长的凤目,眸光犀利如鹰隼般紧紧地盯着下方的年轻公子。 子婴感受到上方帝王压迫感十足的目光也不由觉得后背发汗,但他还是努力挺起脊背,不想露出一丝一毫的怯意来。 他知道皇伯恼恨父亲,但是父亲已逝,纵使有错,也是昔日受宠的长安君,同属庄襄王的血脉,他虽然顶着“罪臣之子”的恶名,但他身体内流淌的血液是和上首的小奶娃一样尊贵的。 他不必像寻常的罪奴那般卑躬屈膝。 心中这般思量,子婴视线略微下移,如大雪之下的一颗青松一样任由上方的帝王威压如同迅猛的潮水般朝他扑面而来。 第139章 本就安静的内殿在这一瞬变得愈发安静了。 秦缨也好奇的观察着子婴的面容,不愧是傻爹的堂弟,从眉眼之间看,下方的子婴确实和傻爹的眉眼有两、三分相似。 就是不知道子婴和谋逆的长安君究竟长得有几分相似? 小家伙正这般思忖着就感觉到身旁的大父气势变得温和了许多,出声的语气也没那般冷淡了,似乎还隐隐掺杂着几分称赞。 “子婴,你看着还不错,容貌长得倒是与先王有几分相似。” 秦缨闻言目光一动,大父潜在的意思是 想说,子婴的运气很不错,长得不像他谋逆的亲爹,反而像自己那三十五岁就英年早逝的曾大父? 子婴也敏锐的感觉到了上首皇伯放缓的语气,他控制不住地微微攥了攥冒汗的手心,再度对着上首的始皇帝俯身拜道: “多谢陛下称赞,子婴能有几分像先王是子婴的福气。” 始皇微微颔了颔首,自己这个初次见面的侄子无论是长相还是表现都要远胜于他那个讨厌的弟弟。 皇帝陛下用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腰间悬挂的玉佩,直接对着下方的年轻人开门见山道: “子婴,朕与你父亲之间的仇怨你如何看?” 第96章 装病真病 听到这直白的询问,子婴丝毫不敢犹豫,忙俯身答道: “陛下言重了,从君臣之道上言,陛下是君,父亲是臣,从长幼之序上讲,陛下是兄,父亲是弟,无论从哪方面看,当年父亲在攻赵途中,临阵倒戈,惹得秦军兵力折损,陛下大怒,都是父亲一人的过错。” “子婴作为儿子,本不应该讲父亲之过,但因为父亲一人,死去的无辜之人着实是太多太多了,子,子婴这些年也一直在忏悔,向玄鸟祷告,希望那些因为父亲的罪过而连坐的无辜之人能够有个顺遂的来生。” “陛下无错,子婴没有任何埋怨。” 听到年轻人语气缓慢却不失坚定的话语,始皇能感受出来这确实是嬴子婴的真心话。 思及《史记》上后来短短数句关于子婴的记载,始皇也能看出来自己这个侄子的心性是要远胜于自己所有儿子的。 子婴苦就苦在投错了娘胎,有一定能力,但却生在了大秦末世。 他思及要对子婴接下来的安排,也当即道: “子婴,朕观你言行能看出来你与你父亲的不同,你父亲生前背叛朕,临战倒戈,使得秦军折损几万人,他一人犯下的罪孽在朕心中是根本不可饶恕的!但朕念在你是遗腹子的身份,愿意对你网开一面。” “这些年你同你母亲安安分分的过着日子,从即日起就恢复你们二人的宗室身份,好好读书吧。” 从未想过入宫后竟然会听到宽恕之语的子婴,听到这恍若美梦的话语,简直都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秦缨听到大父的话,也在心中长松了口气,人死灯灭,长安君固然可恨,但子婴还是可以的。 他守着寡母,过了这般多年的凄苦生活也算是一定程度上帮他父亲消除罪孽了。 子婴提心吊胆的入宫来,一刻多钟后又惊喜感动的出宫去,不仅带着一套陛下亲自赏赐给他的《韩非子》,还领着两位太医回府内给母亲看病了。 陛下原谅长安君的后人了? 昔日王城之中的罪臣之家这又趁势要起来了? 几乎是仅仅过了半日的功夫,长安君留下的遗腹子子婴公子不仅在章台宫内被皇帝陛下召见,还重新恢复宗室身份的消息就像是一阵迅猛的疾风一样火速传遍了整个王城与西南小城。 冬日昼短。 没过多年天色就又擦黑了。 栽种了许多青竹的青竹宫内,一簇簇青竹被白皑皑的积雪压弯了腰。 正半躺在软塌上合眼休息的清夫人在听到宫女禀报的内容后,不由从软塌上坐起来,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宫女蹙眉询问道: “这消息可是真的?子婴真的恢复宗室公子的身份了?” “回夫人的话,确实是这样的,上午时陛下在章台宫内召见了子婴公子,子婴公子离宫时不仅带着陛下给他的赏赐,还领了俩太医回长安君府内给姬夫人看病。” “下午时子婴公子就摆脱罪臣之后的恶名,重新恢复宗室待遇了。” 姬清听到这话,眼中滑过浓浓的喜悦。 昔日的长安君是她嫡亲姑姑所生的独子,长安君夫人是她的堂妹,无论从哪一方看,她与长安君府的亲缘关系都是离得很近的。 自从长安君兵败后,她一直忧心着宫外的孤儿寡母,可惜,她虽有照料之心,但顶着姬姓深居后宫也无能为力,只能拐弯抹角地托人给母子俩偶尔送些补给。 如今,虽然不知道这其中内情是什么,陛下为何会突然宽恕长安君的后人,但是姬灿和子婴母子俩恢复宗室待遇,不用再背负恶名,未来的日子终究算是有盼头了。 作为表姑和堂姨的她自然是很高兴的。 跪坐在榻尾,拿着两个美人捶轻轻给清夫人捶腿的宫女看到自家主子这喜悦的表情,心中踌躇再三,还是忍不住看着自家主子低声道: “夫人,奴听宫中的人言,昨夜十八公子被陛下押入勤学宫中读书时,就一直哭,似乎是哭了半宿,把嗓子都哭哑了。” “陛下令咱们公子发奋读书固然是为小公子好,可十八公子毕竟年幼,尚不能理解陛下的苦心,若是哭了一日也就罢了,连着几日的哭,会不会把身子给哭坏呢?” 听到宫女这话,姬清因为子婴母子俩而高兴的一颗心也慢慢变得染上了几分阴霾。 一想到自己膝下的这个养子就觉得头疼。 她膝下无子,几年前刚看到胡亥时确实是对这孩子心存野望的。 她作为韩王室的亡国公主,虽然无法救助自己的母国,但在内心深处也希望有朝一日能把胡亥养大,若是胡亥争气些,将扶苏给比下去,拿到皇位,到时在奋力周旋,韩王室未必不能重新起伏。 可是……胡亥的性子着实是不争气,既不爱读书也没有什么大抱负,还整日在后宫之中玩闹,之前在陛下跟前受宠时,她不知道跟在后面为这个小混蛋收拾了多少烂摊子。 如今胡亥被陛下圈禁起来读书了,长公子一脉的储位眼看着也越来越稳固了,姬清心中的野望一天天的缩水,她着实是不想再管胡亥了,半晌后蹙眉道: “胡亥的性子确实是顽劣,陛下将他关在勤学宫内也是为了掰正他那性子,幼年时不勤勉进学,难道等长大后做草莽吗?就让他好好在那里待段时间,修身养性,反省自己的过错吧!” 宫女闻言忙“诺”的一声低下了头,但内心深处却禁不住叹了口气。 她是旁观之人,着实觉得这阖宫上下十八公子的命是最不好的,刚出生没多久就没了生母,虽然有个身份高贵的养母,然而也没有多用心教养他。 胡亥小公子性子虽然顽劣,但着实生的容貌好,年仅六岁,能犯多大过错呢? 终究是因为没有亲母教养,性子慢慢长的歪了些,若是清夫人能向陛下求情将其带回来严加管教,未来未必不能像其余公子那般知礼。 唉……终究是被夫人给放弃了。 宫女拿着美人捶眼睑下垂地惋惜长叹。 勤学宫某处干燥的侧殿内,又响起了稚童的哭声。 从昨日傍晚一直到今日傍晚,胡亥已经整整被自己父皇在这座堆满历代王训的宫殿内关了整整一夜一天了。 他的老师赵高也陪着他待了一夜一天,这十二个时辰内,胡亥根本就听不进去赵高读的“秦孝公训——”“秦惠文王训——”,他除了扯着嗓子哭,还是哭,哭累了倒头就睡,睡醒后就接着哭,哭的嗓子都沙哑了。 作为胡亥老师的赵高也只是安慰一下小豆丁之后,接着翻阅着一卷卷竹简读。 小豆丁哭得凄惨,赵高听得也很是烦躁。 作为一个从隐宫中一步一个血脚印冲出来的狠人,赵高是心怀极其远大的抱负的。 前年刚考入章台宫当尚书卒史后,知道陛下对小儿子颇为宠爱,他费尽心机地让陛下看到他的才华,成为十八公子的老师,也是为了能够让陛下更加看重他。 他废了这般多心力 ,明里暗里做了如此多的事情,可是希望能够有朝一日像蒙毅那样成为被陛下倚重的心腹,一步一步爬到权利的高峰,当咸阳城的高官的!可不是为了陪着被变相圈禁的十八公子待在这座宫殿内整日读《王训》的! 眼看着这两年没能沾上十八公子的福,反倒还被十八公子给连累了,赵高捧着手中的竹简,看着哭得眼睛红肿的小孩儿也不由生出了几分冷漠。 尽情扯着嗓子哭嚎的胡亥在朦胧的泪眼之中虽然没能看清楚赵高眼低的冷漠,但他素日里在众位授课的博士之中都是个不讨喜的存在。 赵高做了他的老师之后,对他还是挺不错的。 第140章 如今一大一小被圈在这勤学宫内,胡亥就像一个受困的小兽一样,凭借本能的从地板上爬起来,几步跑到赵高身边,用双手拉着赵高的胳膊,努力瞪大一双好似烂桃般的凤眼哑着嗓子小声呜咽道: “呜呜呜呜呜,老师,我不想被锁在这殿里,我也不想读劳什子的《王训》,父皇昨日在宫外遇刺又与我没甚关系,为什么父皇回宫后要把我圈在这里读书?” “呜呜呜呜,我这段时间明明很乖,什么坏事都没有干!父皇为什么要这般对我!肯定又是秦缨那个小混蛋在父皇跟前说我的坏话了,老师,老师,你比我聪明,呜呜呜,你帮帮我,我想要出去……” 胡亥说着说着又哭嚎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简直委屈坏了。 在秦缨那个小混蛋出生之前,他明明是父皇最为宠爱的小儿子,为什么仅仅两年的功夫,他就沦为到如今这模样? 父皇不仅不宠爱他了,甚至连养母看他的眼睛都没有温度了。 六岁的胡亥虽然还说不了什么大道理,但他能敏锐的觉察到自己处境的巨大改变,他原本享受的一切美好生活被秦缨这个小王八蛋给搅和没了! 他委屈,好委屈。 越想心中越悲痛,越悲痛嚎哭的声音就变得更大的胡亥哭着哭着竟然沙哑地哭喊道:“呜呜呜呜,阿母,胡亥好想您,胡亥想要阿母。” 这一刻,性子顽劣的胡亥用小手捂着自己的心口哭得不能自已,他喊的不是自己那个出身高贵的养母,而是哭自己根本就记不住脸的卑微胡母。 赵高现在毕竟还很年轻,尚且没有被后来的权利给熏染成一颗黑心。 看着十八公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可怜模样,思及那次他在章台宫内听陛下给那匈奴太子的允诺。 如今哭得嗓子沙哑的十八公子,还不知道他的命运已经被陛下给亲口定了,等时机成熟后,是要被送到草原上做质子的。 看着面前唇红齿白的好看稚童,赵高深吸一口气,抬起两只大手扶着小豆丁的小肩膀,神情认真地压低声音道: “十八公子,微臣知道您心中委屈,可是您要明白,您现在唯二能够依仗的人就是陛下和清夫人。” “即便陛下这两年对您的宠爱不复以往,但他毕竟是您的亲生父亲,清夫人纵使对您没有满腔疼爱,也是养育您好几年的人,他们二人虽然对您的态度比不得以前,但也绝对不会要了您的小命。” “若是您真的想要从这座宫殿内逃出去,高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胡亥努力瞪大自己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抽噎着看向神情肃然的老师。 赵高也无声地用口型道:“病。” 胡亥眼睛一亮,忙轻声道:“老师的意思是说,让我装病?” 赵高眼皮子一跳,声音极低地无语道:“十八公子,不是装病,是真病。” “您如今只有六岁,陛下纵使是再盼望着您勤勉读书,早日成材,也不会想要看着您活活读书累死,您只有在这勤学宫内病一场,病的没有力气读书了,陛下兴许心一软,就让您回清夫人身边接着生活了。” “生病?” 胡亥视线下垂,吸了吸自己的红鼻子,开始思考这个办法。 他明白若是生病的话就得喝那些苦苦的药汤子,可是不生病的话,他就得学这些数都数不清的王训。 看着那一卷卷竹简,胡亥就觉得烦,烦躁不已,这些劳什子的书谁爱读去读,他反正是不读! 他从怀中取出帕子擦干净脸上的眼泪和鼻涕,看着自己老师哽咽道: “老,老师,我该怎么生病呢?” 赵高嘴角微微上扬,用口型无声道:“您随微臣来。” 当夜,胡亥光着身子睡觉,没有盖锦被,屋中的炭盆也灭了。 心中同胡亥一样希望早日出去的赵高,也一直守在床边,时至半夜,他就感受到胡亥的体温升高了。 知晓胡亥已经感染风寒了,赵高并未声张,将睡袍重新穿在胡亥的身上,又将踢到一旁的锦被重新抖开搭在胡亥的身上。 他则直接脱的只剩下里衣躺在了冰冷的木地板上。 不知不觉间窗外又开始飘雪了。 入夜后的长公子府内,极其静谧。 秦缨正躺在紫檀木小床上刷着系统商城的页面,不时加些商品存进购物车内,精打细算着分配自己账户中的盲盒币,突然听到脑海中响起了“滋滋滋”的机械电子音: 【经本系统检测,在史书中不存在的秦始皇三十八年,能干的宿主别出心裁地为秦始皇献上了《史记》后,不仅抓获了许多反秦余孽,还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本时空末代秦王嬴子婴的命运!更进一步增加了大秦的国运!】 【然而张良的好感度并未有丝毫增加,他本人对嬴秦皇室的造反之心还是极其严重!请宿主抓紧时间攻略张良,努力提升他的好感度!】 听完这串机械电子音,秦缨不由蹙起小眉头重新调出来了任务栏,看到页面之上,“攻略吕后”和”攻略张苍”的任务进度条已经变成【百分之99.99】了,而张良的任务条下面也有【百分之33.33】了,不过前者是蓝色的正数,后者是红色的负数。 看着柔和的光幕之上,那个极其显眼又刺目的红色负数,缨小胖墩儿不禁用小手抓了抓毛茸茸的头发,略微有些厌烦了,张良真是好难搞啊,说实话,单看现在的形势,他有韩信这个兵仙,项羽也被抓进大牢了,民间的庶民们对大秦帝国也渐渐接受了,老刘不用担心,他都不想搭理张良这个反秦圣斗士了! 可是一想到任务失败,他会倒扣掉许多盲盒币,小胖墩儿又有些心疼自己的系统账户余额。 想了半晌,秦缨决定了,不破不立,这两日他就找机会撕裂张良虚假的“章淮”外皮! 好感度能扭转过来就扭转,扭转不过来就让张良蹲在监狱内同项羽一起策划反秦大计吧! 打定主意的小家伙张嘴打了个哈欠,关掉系统页面,卷着小被子一翻身,就香甜地睡了起来。 第97章 如何安置 簌簌落雪之下,秦缨在入睡前想起了好感度只降不增的张良,而张良此刻也正待在勤学宫内的值班室内苦苦煎熬着。 昨日他自从知晓了全城抓捕刺客的事情后就一直忧心忡忡着,直至今日傍晚时分,他从小宦者口中得知白日时蒙毅内史就在咸阳城外顺利抓捕到了于西郊刺杀皇帝陛下的刺客后,张良就明白大事不好了! 这些年,他在咸阳城外苦心经营了许久的反秦势力说不准早就被嬴政给暗中盯上了! 而他自己这个治典郎说不准也已经被嬴政给盯上了! [逃!] 他必须要在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前逃出宫,逃离咸阳城! 然而,等真正开始逃跑时,张良却忍不住有些绝望了。 别说逃出咸阳城了,他发现逃出咸阳宫于他而言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宫内士卒颇多,最容易逃走的办法就是走水路,宫中流经的渭水与樊川是连通宫外的,张良会游水,若是夏日时,他还能够靠着天黑后,跳入水中悄悄地沿着水路,逃出宫去,可如今天寒地冻的,渭水和樊川的水面早已经结冰,别说他去走水路了,只要一踏上冰面,被宫中的士卒给发现后就会直接被抓走了! 无法偷偷逃跑,张良又想要正大光明的出宫去,奈何因为全城索盗之后,宫中没有陛下的允许,已经只能进不能出了! 前无进路,后无退路,在试探了许多办法,发现自己根本就逃不出宫后,张良只能忐忑又焦虑的暂时待在宫中,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他焦灼的从黑夜一直等到天色渐渐发亮。 今日是皇帝遇刺的第三日,盗贼入狱的第二日了,若是严加审查的话,张良坚信他必然会暴露真实身份,那个暴君在天亮后也会派人来抓他了,他焦灼地等到天光熹微亮,乃至天光大亮,看到吕雉、张苍等人也开始入宫编书了,他还是好端端的待在勤学宫内。 [这是嬴政根本没有发现我的真实身份?还是蒙毅在城郊抓到的刺客内并没有抓到我这些年苦心经营的势力?] 尚未能摸清楚真实情况的张良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既有些紧张又有些侥幸,只能按耐下焦躁的心情,等待着下值的时间到来,若是到时他能跟着吕雉、张苍等人一块出宫去,说明他本人就没有在嬴政面前暴露,若是其余治典郎都能出宫,唯独他一人被扣下了。 呵——横竖都是一死罢了。 做好最坏打算的张良在忧心到极致时反而眯着眼睛渐渐平静下来了。 张良是平静下来了,可是都城内的咸阳贵族们却没能平静下来。 属实是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先是陛下乘着金根车,带着皇长孙殿下到西郊查看少府的铁匠们炼制出来的新铁,奈何陛下却与皇长孙殿下在西郊遇刺了! 第141章 陛下雷霆大怒!立刻派心腹内史带着大半宫中精锐士卒全城索盗! 抓刺客就抓刺客,偏偏宫中也不消停,陛下回宫后还反手将年仅六岁的十八公子给变相圈禁了! 听到风声的群臣们就惊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总不能是十八公子与宫外的刺客有关联吧? 没等咸阳城的贵族们琢磨明白十八公子这事儿,同一时间内蒙毅就带着宫中的精锐士卒将整个都城给给掀得底朝天后,经过半日加一夜的奔波,终于在次日凌晨时在咸阳城外将上百个反秦余孽给统统抓捕入牢狱内! 眼看着刺客被抓到了,陛下没召开朝会,群臣们也算稍稍松了口气,哪曾想紧跟着陛下就在宫中召见了长安君留下的遗腹子。 要知道,自从长安君当年谋逆之后,长安君府几乎都成为了王城之中的一座破败牢狱! 秦王政八年时,明里暗里因为长安君而死的人不知凡几,长安君留下的唯一一个遗腹子空有高贵的出身,但在王城之中活得连寻常庶民都不如。 文武百官们都鲜少想起来这个顶着“罪臣之子”的年轻人,陛下却在遇刺后不仅召见了子婴公子,还恢复了对方的宗室公子身份,派了两位太医到破败的长安君府内为病弱的长安君夫人诊脉看病。 这…… 短短两日两夜的时间,这宫内、宫外、城内、城外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已经完全超出百官们的预料了,甚至住在西南小城内的咸阳贵族们都有些看不懂皇帝陛下的心思了。 在府内急的不行的百官们昨日没能入宫,今日上午有朝会了,文武百官们直接全都提心吊胆地跑去章台宫外殿内参加朝会,面见陛下了。 作为皇帝陛下一手拉起来的廷尉,李斯是当之无愧最乐于揣摩皇帝陛下心思的人。 可是无论是变相圈禁十八公子,还是出人意料的恢复子婴公子的宗室身份,这两件毫不相干的事情都让李斯看得云里雾里的。 这回他也不得不承认,他不仅看不懂陛下的筹谋,甚至根本不知道陛下心里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关心则乱的原因,跪坐在坐席上的李斯发现今日高高待在上首的皇帝陛下看向他的目光似乎变得有几分难以解读了。 [他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吗?] 敏感的觉察出陛下眼光好像有异的李斯不由垂眸快速回顾了一下自己最近所做的一切,没发现什么不妥之处啊。 坐于上首的始皇也自然看到了李斯的表情,人非草木,很难不会被一件惊天大事扰的产生些许相应的情绪。 在书房内枯坐着读《史记》时,皇帝陛下不仅看了多遍的《秦始皇本纪》,还看了《李斯列传》,对于“他”在沙丘崩后,“李斯”与“赵高”合谋的事情虽然气恼得厉害,但在看到最后,“李斯”因为劝谏“胡亥”,“胡亥”那个小混帐不仅没将李斯的话给听进耳朵里,甚至还将“李斯”这个功劳极大的文臣之首给腰斩!“夷灭了三族”! 瞧见“李斯”这凄凉的下场,始皇心中对李斯那点子微末的气愤就又烟消云散了,唉,归根结底还是扶苏不争气,身为皇长子,向来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搞不明白自己的政治定位,在“他”活着时都不能被李斯这群从关外而来的新贵们所追随、所认可,等“他”崩后那就更不可能会让这群新贵们进行维护了。 李斯后来所做的一切固然有私心,但静下心仔细揣摩,也能看到李斯的行为是在维护大秦,维护他的大一统,维护他心目中的法家事业。 “李斯”虽然也会犯错,但李斯着实分外能干。 秉持“实用主义”的皇帝陛下将冷淡的视线在李斯身上看了好几次,惹得李斯都有些坐立不安时,终究算是在心中原谅了“李斯”,而后又将打量的视线移到了自己的犟种长子身上,瞥见扶苏短短两日似乎就消瘦了一圈的脸,以及眼中那藏不住的恍惚与迷茫,始皇不由将狭长的凤目微微眯了眯。 朝会一散就立刻将犟种长子给喊到了章台宫内殿里,偌大的内殿之中,宫人尽数屏退之后,唯有父子二人。 父子俩一坐一站、一上一下,两双相似的凤目互相对望许久后,扶苏终究没能忍住,两个眼圈一红,“扑通”一下就重重跪在了脚下的木地板上,声音沙哑地看着上首的父亲低声道: “儿臣不孝,请父皇恕罪。” 长指微攒的始皇,在终于听到自己想从大犟种口中听到的话语后,也不禁冷冷地勾了勾唇,垂眸盯着跪在下方的长子: “扶苏,你觉得你错在哪里了?” [错在哪里了?] 扶苏闻言眼睛变得更红了,他不自觉的将两只手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薄唇紧抿过后,垂头耷脑的将声音变得更低了,神情万分羞愧的沙哑道: “父皇,儿,儿臣也从缨的口中听到了您在西郊时收到玄鸟降下的预言,儿臣,儿臣身为您的长子,从小到大被您给予厚望,上没能让您满意,中没能稳住大秦,下没能保护好弟弟妹妹们,最后,最后还……” “最后”后面的惨烈内容,扶苏已经眼睛通红的说不出半个字来了,坐于上首的始皇听着下方犟种长子句句哽咽的哭音,长长的眼睫也尽数垂落,紧抿薄唇不吭声了。 他们俩虽然是亲生父子,但如果说是心意相通,那就是妄言了。 这些年来,随着秦国的版图越扩越大,他们父子二人也因为不同的政见于朝堂内外发生了数次冲突,但在知晓“未来”前的那一刻,他们都不会想到他们父子俩最后竟然会走到那种地步。 心中各有各的痛楚,各怀各的愧疚,父子俩全都不吭声了,安静的落针可闻的内殿能清晰地听到窗外的风声,二人有相同的骄傲与倔强,在沉默了许久后,执政二十八年,从未在自己儿女们面前低过一次头的皇帝陛下,在这一刻也破天荒地对着下方眼睛红的像兔子一般的犟种长子,声音喑哑地开口安慰道: “扶苏,前日玄鸟对大秦和皇室降下的种种预言终究只是上天的一个启示罢了,你只需要把它做个参考,用来警醒自己,没有必要被那些预言给束缚住,至于,我们父子俩最终走到了预言的那个地步,你有错,父皇,为父其实也有错。” “父皇!” 做了二十一年的儿子,两年父亲的扶苏乍然听到自己父皇对他认错的话语,宛如被雷给劈中了,“唰——”地一下惊得抬起了头,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上方高大的父亲。 最难的开头话说出来后,再讲其余的话其实也不太难了,始皇看着自己除了帮了儿 媳妇的忙,给他生出来了一个好孙子外,就没有给他办成过什么事情的长子那既惊惧又感动的通红无措眼神,出声一叹。 即便皇室的亲情比不得寻常庶民之家纯粹,但终究是做父亲的。 在扶苏的泪眼中只看到自己坐于上首的高大父亲目光无奈却含着怜惜,对着他长叹一声后,遂从坐席上站起来,踩着几级御阶缓步走下来,不仅弯腰伸手将他搀扶了起来,还用两只大手给他扶平了袖子上压出的褶皱,神情复杂但语气却分外温和: “扶苏,这两日朕在宫中也深刻反省了一下,统一之后这两年,我们父子俩因为政见的原因,隔阂也变得越来越深,这其中牵涉到的事情,非你一人之过。” “如今幸得上天垂怜,让我们父子俩能有机会洞悉未来,坦诚交流,弥补对方的过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过往的一切与预言的结局,就全抛开不论了,你既然已经认识到自己的过错,父皇今日也开诚布公同你讲了。” “扶苏,从长兄的身份来讲,你是合格的,但从大秦的继承人来讲,你已经出局了。” 纵使是自己已经有所心理准备了,可是亲耳听到父皇这一口驳斥掉自己“储君”之位的话语,扶苏心中还是酸涩不已。 毕竟,不想当储君的皇长子不是一个正经的皇长子。 他好似一条不慎落水的萨摩耶一样,浑身的毛都被打湿了,垂头丧气地无声点了点头,哑着嗓子轻声道: “父皇,儿臣明白,儿臣无论是心性还是能力都不能扛起大秦的重担。” “无论您今后钟意谁做您的继承人,儿臣都会将自己放在贤臣的份上,忠心辅佐二世皇帝的。” 听到犟种长子的话,始皇心底也蓦的松了口气,虽然他早已经在心中认定唯有乖孙能当自己的“继承人”了,但是“太孙”毕竟不是“太子”,中间隔着一代人呢,以后的事情说不好,万一孙儿即位,犟种长子这个“太上皇”又想不开的想要插手政事了。 乖孙本就对他父亲只有六十分的喜欢,他做父亲的还能包容犟种长子,乖孙做儿子的未必会包容他的犟种亲爹。 他能在孙儿即位前为孙儿铺好二世的路,但是不能看到“二世”的真实生活。 他在统一后为母后追封为“帝太后”,又将父皇追封为“太上皇”,但是活着的“太上皇”和躺在陵寝内的“太上皇”相差甚远。 第142章 始皇不想在百年之后,让长子和长孙在因为“政权”的关系闹出什么矛盾,影响大秦国运,眼下有了犟种长子的这句保证遂笑着用大手拍着长子的肩膀温声道: “扶苏,你不用想办法将自己的皇储定位强制扭转到贤臣上面,你以后遇事时多想想先王就行了。” 听到父皇这没头没尾的话,扶苏不由一愣,转瞬过后,想起他那英年早逝挂着“太上皇”名头的庄襄王大父,思及父皇对胖儿子的重视,他明白父皇的潜在深意了:未来的秦二世注定是他胖儿子,他那一日若是还活着,作为名副其实的“太上皇”,活着也要像死了一样。 风光霁月的大秦长公子:“……” 嗯……玄鸟在上,父皇这要求对他而言,属实有些难以评述。 可惜,就算再难以评述,看着自己父皇那双狭长的凤目,扶苏终究是将浮现在心头上各种复杂难言的情绪给尽数压了下去,哑着嗓子微微俯身道: “父皇,您放心,扶苏虽然比不上父皇雄才大略,也比不上缨聪慧灵秀,但扶苏以后会学着改变性子,努力做好今后辅佐二世的人的。” 始皇微微张了张口,他其实觉得等孙儿成为“秦二世”后,长子不要“辅佐”只当成一团空气,做个父慈子孝的吉祥物就行了。 但看着长子那孺慕的通红眼神,终究是把“一团空气”、只做“吉祥物”的话语给咽进了肚子里。 难得借着这个天赐的机会,说通心思的父子俩,好不容易消除了过往的心中隔阂,就看到一直候在殿外的黑衣宦者匆匆进入内殿俯身禀报道: “启禀陛下,勤学宫那边的宦者刚刚匆匆来报,说十八公子在苦读时不慎染上了风寒,如今已经全身起高热,躺在床上昏睡不醒了。” “什么?!” 知道胡亥不省心的始皇着实没想到小儿子会如此不省心,他这才堪堪把小儿子给“圈”了两日,还没怎么着呢,这个小混蛋就把自己给搞得风寒入体、起高热了! 他忍不住拧眉对宦者吩咐道: “先派太医去勤学宫看看。” “诺。” 黑衣宦者忙领命躬身告退,三日前扶苏若听到幼弟生病的事情肯定会着急忙慌的快些跑去看看,可是在知晓玄鸟的预言后,他也不是个没情绪的木头人,纵使是往昔对幼弟再包容,也很难用疼爱的眼光去看了。 他对玄鸟预言中,“胡亥”篡权夺位后,矫诏逼死“他”的事情都不怨恨,这是王室、皇室之中打压政治对手的常见手段罢了,可是“胡亥”逼死他的夫人和儿子,甚至残忍杀掉其余的弟弟,和对他的皇位根本没有任何威胁的妹妹们,这就完全让扶苏接受不了了,纵观历国留下的史书,即便王室之中争夺权势,也没见性子如此毒辣的! 他的儿子是父皇心目中的“秦二世”,而幼弟却是玄鸟预言中真正的“秦二世”,无论和谁相比都是一个失败者的扶苏想不到该说什么话,但思及胡亥现在只有六岁的年龄,与虽然顽劣但并未真的造什么孽的现实,忍不住神情复杂地觑着自己父皇的脸色,低声开口询问道: “父皇,亥弟,亥弟的结局您也是知道的,您如果属意缨为继承人的话,亥弟往后准备该如何安置呢” 第98章 胡亥入梦 听到长子的话,始皇抿唇沉默半晌后,才低声开口叹道: “扶苏,胡亥在玄鸟预言中所做的事情,俨然是泯灭人性,残暴至极了,念在他今生年龄幼小,尚且没有作孽,朕会对他网开一面,留着他在都城内接受教导,待长大成人,时机成熟后派去草原上做质子,与塞外的胡女联姻。” “冒顿此人不能小觑”,始皇思及史书上冒顿欺负刘邦、调戏吕雉的记载,忍不住长眉微微蹙了一下,“这个匈奴太子性子狠戾,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 “若等来日,他回到草原上做了单于,朕在世时,他不敢做出窥伺中原的事情,倘若以后朕不在了,缨虽然聪慧,但冒顿却比缨年长十岁有余,恐会仗着天高皇帝远在草原上生出反心。” “胡亥虽然生性愚恶,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他毕竟出身高贵,作为大秦的公子,等他去塞外,长居草原时,纵使不能在匈奴部落内弹压住冒顿,在赵高的扶持之下也能给冒 顿找出无数乱子,他们师徒俩联手足够冒顿忙活了。” 扶苏闻言顺着自己父皇的念头往下想了想,忍不住在心中感慨万千。 世上的事真是变幻莫测,去岁冒顿刚从边城来咸阳时,他在章台宫内旁听了自己父皇与冒顿的交谈,那时甫一听到父皇有心欲要将幼年弟弟驱逐到草原上过苦日子时,他还心生不忍,十分疼惜幼弟要被父皇给抛弃了,可如今,那点子对胡亥的不忍与心疼早就在玄鸟的可怕预言中悉数化为了泡影。 父皇不会动手杀子,他也不会提剑杀弟,玄鸟赐下的预言如同一把利剑般既狠狠地斩断了父皇与胡亥的父子情,也斩断了他们二人的兄弟情。 不看前世,单看今生,联姻匈奴的事情似乎对胡亥有些不公平,可双方既然心中已有了隔阂,怨念也无法调和,还是靠着距离远远分割开,各过各的日子吧。 扶苏将眼睫垂下遮住眼底的复杂情绪,于心中喟然一声长叹。 临近午时,窗外的天色又隐隐有些阴沉了。 在侧殿结束上午课程的秦缨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儿兴高采烈地往章台宫主殿而去。 同一时刻的勤学宫侧殿内。 脸色微红、嘴唇发白的赵高也顶着额头内部泛起来的疼痛,边用手中的湿帕子给床上烧得小脸通红的胡亥擦着脸和脖子,边在心中默默数着数。 距离他让守门的宦者去章台宫内向陛下禀报十八公子生病的消息,已经差不多过去两刻多钟的时间了,倘若不出意外的话,太医也该过来了。 赵高思忖着闭上眼咽了口唾沫,润了一下自己干痛的喉咙。 胡亥已经烧了半夜加半日了,别说小孩儿此刻全身起高热,从头到脚烧得像个火炉一样,连赵高这个成年人感觉也很不好受,头晕眼花,喉咙发痛,鼻子发塞,手和脸都温温热,应该也是昨夜染上风寒了。 赵高捂嘴轻咳两声,握着帕子,从床边站起来端着铜盆,准备忍着喉咙间的痒意快些到外面换盆水来,就听到殿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没一会儿几个身着宫廷医者服饰的人就背着药囊、挎着药箱匆匆走了进来。 看到领头的中年男人竟然是素日里颇受皇帝陛下宠信的贴身疾医——夏无且,赵高眼睛一亮,忙放下铜盆,快步迎上前,哑着嗓子对其行礼道: “夏太医。” 作为陛下身边的贴身太医,夏无且自然与赵高这个尚书卒史见过不少面,关系虽说不上同蒙毅熟稔,但也算是半个熟人。 二人相互见过礼后,夏无且就背着自己的药囊几步上前在床边跪坐下,看了看十八公子的脸色,将右手放在了十八公子的额头上,感受到从手心中传出来的滚烫热度后,不由蹙了蹙眉,从自己的药囊内取出脉枕,屏气凝神地认真给小豆丁诊起了脉。 赵高用手捂着嘴巴转头轻咳了两声,随后脚步轻轻地走到了床尾,垂眸打量着夏无且脸上的神情,默默在心中盘算着。 单看这几日的事情,他能看出来陛下从西郊“遇刺”归来后就不知怎么的对十八公子彻底生厌了,但亲生父子毕竟是亲生父子,陛下就算厌了十八公子,在知道小儿子患病的消息后,还是会第一时间派夏无且来给十八公子看病,这就说明了在陛下心中这个小儿子还是占有几分份量的。 兴许他们师徒二人能借着这个机会离开勤学宫,不过十八公子已经废了,他若还想要回到章台宫内做事得再想门路,走走其他路子了。 赵高抿唇琢磨,安静的侧殿内,众人全都默不作声。 唯有脸色潮红躺在床上的小豆丁似烧糊涂般,声音极低地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嘟囔。 夏无且诊完脉后又用手指掰开十八公子的眼皮看了看,从针包内抽出几根银针在小豆丁的穴位上扎了几针,逼出几滴滚圆的血珠后,就握着毛笔在一卷竹简上写了药方。 方子写出来后,夏无且交给随在身后的三个年轻医者,医者们看着药方从各自挎着的药箱内抓药、配药。 夏无且从床边站起来,又从自己的药箱内取出一块厚厚的帕子和一小坛子酒,在赵高不解的目光之中,出声解释道: “赵卒史,隆冬天寒,正是幼童们极其容易患病的时节,我从脉相上看十八公子像是昨日入睡时没有盖好锦被,夜里受了寒气,使得风寒侵体,全身起了高热。” “你可以将小公子身上的睡袍揭开,拿着这小坛子酒用帕子浸湿后给十八公子擦一擦手心、腋下、前胸、后背和脚心,再搭配上煎好的汤药,最快等今日傍晚,十八公子就能退热了。” 神情担忧的赵高一听到这话像是瞬间被人解决了一件分外棘手的难事一样,赶忙伸出双手从夏无且手中接过东西,又对着夏无且感激地笑道: 第143章 “真是多亏夏太医,辛苦跑一趟过来给十八公子看病了。” “唉,高也不怕夏太医笑话”,赵高苦笑道,“夏太医,高实在是辜负陛下的信任,不配做十八公子的老师。自从前日陛下从宫外回来后,派人将十八公子带入这勤学宫内聆听《王训》,高太心急了,为了能让十八公子明白陛下一番望子成龙的心,无形之中对十八公子的要求严苛了些,又疏忽了照顾,这才让十八公子苦读过甚,不慎昨夜染上风寒,真是多亏夏太医来得及时,才没能让十八公子生出大病来,也算是救了高一命。” “高在此多谢夏太医了。” 赵高抱着怀里的东西,深深俯了俯身。 看着赵高这表情诚恳,笑容苦涩的模样,夏无且也不禁心中一叹,觉得赵高这也是倒霉催的被性子顽劣的十八公子给牵累了,遂上前借着搀扶赵高之时顺便给赵高把了下脉,笑着拱手道: “赵卒史实在是言重了,无且来此也是为了执行皇命。” “等无且回到章台宫寻陛下复命时,会将此间情况同陛下仔细说明的。” “咳咳,那就有劳夏太医了。” 赵高轻咳两声,再次感激地俯了俯身。 夏无且颔了颔首,弯腰将自己的药囊整理完,背着药囊去看了看随行的三个医者配好的药包,到外面寻了烧火的地方用砂锅煎上药,一番折腾过后,看到晾得温热的黑褐色的药汤被昏睡中的十八公子给连喝带吐的饮下大半,他留下俩医者待在这里看顾十八公子,就带着余下的一个医者回到章台宫内同陛下复命了。 章台宫内殿里。 秦缨和自己傻爹同大父待在一起。 等他坐在一旁听完夏无且给大父讲的内容后,不禁嘴角微微抽了抽。 好一个十八公子“苦读之后、风寒侵体”! 好一个尚书卒史传道之时“教授太过严苛!” 呵——果然,赵高、胡亥这对“奸臣昏君”凑在一起除了搞事就是搞事! 始皇神情淡漠地听着夏无且讲小儿子的病情,片刻后才看着夏无且挑眉道: “无且,你说赵高也染病了?” 夏无且点头道: “回陛下的话,微臣观察到赵卒史的脸色也很不好,说话鼻音很重,瓮声瓮气的,嗓音也是略微沙哑的,顺便诊了下脉,他同十八公子一样都是昨夜受的寒了。” 始皇点了点头,凤目微眯: “既然这二人全都风寒侵体了,就再派俩宦者到勤学宫侧殿内好好看着他们师徒俩,别让他们随意出来,天寒地冻的,他们若是将其余人也染上风寒就不妙了。” 夏无且忙俯身道了声“诺”,就背着药囊躬身告退了。 坐在一旁的缨小胖墩儿听到大父的话,笑意险些从眼角流到嘴角。 他都不知道该夸赵高和胡亥这对师徒俩是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啦! 他们俩这打算明眼人一看都能瞧明白是想要通过“生病”这件事情来打动大父,唤起慈父心,从而能够解了圈禁,快些从勤学宫内出来,没想到大父这次是铁了心要收拾这师徒二人,反倒让二人弄巧成拙被大父“圈”的更紧了吧?! …… “你们?” 时至下午,劳烦留在勤学宫内的年轻医者给自己诊脉抓了药的赵高强提起精神,刚按照夏无且的吩咐,又用酒水和帕子给十八公子擦了一遍身子,正端着铜盆准备出去换水,就看到原本站在门口的黑衣宦者非但没有撤走,反而还增加了两个人,他简直都懵了。 新来的俩黑衣宦者看到赵高脸上的错愕表情,未等对方开口,就直接抬手从赵高手中接过了温热的铜盆,声音不疾不徐地说道: “赵卒史,陛下已经知道了十八公子的病情,鉴于冬日里风寒容易人传人的特性,陛下有令,让您 与十八公子好好待在侧殿内,不得随意外出,以免将病情扩散,传染给他人。” 赵高听到这番贴心的解释,一颗心瞬间沉入谷底,但发白的脸上还是立刻出现了灿烂的笑容,先是恭敬地对着勤学宫的方向遥遥俯身行了一礼,随后才看着面前说话的黑衣宦者,不好意思地笑道: “那就有劳几位舍人给十八公子换盆热水来,再帮忙给将高的药汤也一并带来,让我们二人能快些驱散身体内的寒气了。” “可。” 黑衣宦者们点了点头,各去忙事了。 赵高含笑的转过身子,两扇黑漆木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的那一刹那,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眼中的情绪也变得冷漠至极。 看到俩医者守在床附近,他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在俩年轻医者望过来时拱手道: “劳烦两位医者替高看顾一下小公子,高有些头晕想要去休息一会儿。” 俩年轻医者点了点头: “赵卒史请便。” 赵高感激的笑了笑,用漠然的眼神淡淡扫视了一眼十八公子,直接一甩袖回到了自己休息的房间里,丢下躺在木床上的胡亥含含糊糊地小声嘟囔。 守在床附近的俩年轻医者除了勉强能听出来十八公子声音沙哑地喊了几声“阿母”外,其余的嘟囔声完全听不懂是在说什么。 烧得全身起热的胡亥自然也对外面的情况认知极其模糊。 他混乱的脑子中只有一个意识——热! 很热! 昏睡中的胡亥只觉得自己嘴巴发苦,身体发热,脑袋发痛,他还依稀记得老师教他的若想要从勤学宫内出去,唯有生病一条路。 他也如计划的那般确实是生病了,可是病中的胡亥想要睁开眼睛看一看情况,却发现他整个身子仿佛都被什么看不到的东西给重重压着一样,令他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连眼皮子都无力分开。 他好像被人投进了火炉之中炙烤,浑身又热又痛,耳边突然响起了几声杂音,未等他听清楚是什么人在说话,就有苦兮兮的水往他嘴里喂,他拧眉侧头挣扎着不想喝,却被人捏着鼻子、掐着下巴,用小勺子给压着舌头给强硬的喂进了嘴里! 苦水入喉,胡亥简直都快要气得炸成河豚了!愤怒的不得了! 谁?! 究竟是谁敢如此大胆地违背他的意愿给他喂这般苦的糖水?! 哼!可恶! 大胆贼人!等他睁开眼睛,病愈后一定要让父皇将欺负他的人给全都活剐了! 在喝药时意识短暂地被苦药给激的出现过一阵清明的胡亥在药喝完后,意识再度变得昏昏沉沉。 苦兮兮的汤药被强硬喂下肚后,胡亥感觉自己也从可怕的火炉内艰难地爬出来了,迎头淋了一场清凉的雨,那种通体都被炎热给炙烤的痛苦感觉都消散了不少。 某一刻,身体沉重的胡亥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轻盈了起来,像是一根羽毛般不受控制、飘飘荡荡的从床上起来,迈步走出了殿外,下意识朝着章台宫的方向而去。 已经有许多天都没有见到父皇了,六岁的胡亥觉得自己委屈极了,他要向父皇告状! 不仅秦缨那个乌龟小王八蛋给父皇进谗言,迷惑了父皇,让父皇狠心将他圈禁在这座侧殿内苦读那劳什子的《王训》,这侧殿内竟然还有人敢如此胆大包天地捏着他的鼻子、掐着他的下巴给他嘴巴内喂苦兮兮的汤水! 反天了! 这些人真是要欺天了! 杀了! 全都杀了! 他要快些去章台宫内拜见父皇,当面向父皇陈情诉苦,讲述委屈,让父皇将这些欺辱他的贼人全给砍脑袋、片片活剐了! 心怀满腔怨气与恨意的胡亥迈着急速的步子匆匆飘到章台宫。 奈何还没等他进门,他就感受到章台宫似乎看起来有些不对。 胡亥纳闷的抬头一看,发现平日里这座肃穆威严的百年秦王寝宫竟然在今日挂着一层层刺目的缟素! 纵使胡亥平日里再调皮捣蛋,不学无术,也明白章台宫外面挂缟素是什么恐怖的场景!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他脑海中跳出来,小豆丁心中一惊,忙迈腿跨过宫门槛步子急促地往内走。 往昔点燃着数盏油灯,能容纳下文武百官议政的外殿此刻不仅看起来昏昏暗暗的,还变得十分空荡,外殿之中别说看到一个官员了,甚至连一个宫人都看不见,幽静极了,甚至瞧着都有几分吓人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 [父皇呢?难道父皇真的驾崩了吗?!] 一颗心高高揪起来的胡亥正步履不停、提心吊胆地往内走,刚刚走到内殿门口隔着巨大的舆图屏风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一声有些耳熟的中年男声。 “陛下。” 胡亥闻言一喜,心中直道:[看来父皇还活着。] 第99章 一个不留 他赶忙加快脚下的步子,匆匆迈腿进入内殿,刚绕过巨大的舆图屏风就看到前方有两个人正背对着他站在一片昏暗的光线内贴着极高、极粗的大柱子小声说话。 第144章 左边的人单看背影就十分年轻,头戴冠冕,身着黑袍,站在柱子前,另一人像是正值中年,同样穿着一身黑色官服,却微微躬身低着头,身子还被柱子挡住了小半个,两个人的关系看起来非常亲密,身子贴着柱子,脑袋挨得极近,正专注地小声密谋着什么,全都没有转头,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他进殿的脚步声。 内殿的光线看起来似乎比外殿还要昏暗,胡亥模模糊糊看不慎分明,只觉得前方的两个背影单看轮廓瞧着眼熟的厉害,朦朦胧胧间又感觉那头戴冠冕的黑袍年轻人似乎不太像自己的父皇。 父皇现在虽然也变得很年轻了,但是父皇身高腿长,个子甚是高大,况且满朝文武都知道父皇不喜欢冠冕,虽然头戴冠冕的帝王模样非常威严,珠玉十二垂琉也很漂亮,但是父皇醉心政务,日常总觉得冠冕戴着很是累赘,平日里喜欢头戴通天冠,甚至在统一之初还废了冠冕。 那背对着他头戴冠冕、身着黑袍的年轻人虽然同样身高腿长,气质矜贵,但身形看着好像比父皇整整缩小了一大圈,平白给人一种小孩儿装大人的古怪感! 这人必然不是自己的父皇! 联想到进章台宫前看到那里里外外挂满的刺目缟素,六岁的胡亥下意识就攥紧了垂在身侧的两只小手,眼中也跟着燃起了一抹浓浓的妒火与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 难道?这背对着他的黑袍男子是扶苏大兄?父皇驾崩了,大兄登基了? 那完蛋了。 兄弟再亲,亲不过儿子,他若是对大兄告秦缨的状,大兄必然是不会管的! 呵——他终究是倒霉,平白无故地被秦缨那个小王八蛋给坑害了!也没处说理去! 谁让玄鸟偏心,得天所爱的那个皇家子不是他嬴胡亥呢? 心中憋屈至极又委屈至极的胡亥正咬着牙、攥着两个小拳头想要趁着前方 的二人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悄悄转身出去时,就看到那一直背对他的黑袍冠冕男子蓦地转过了身子,没等他做出反应,对方开口所说的第一句话就把他想要离开的脚步给生生钉在了原地。 “唉,老师,您说的极对,那么依老师之见,朕应当如何处置他们呢?” [老师?!] 听着这失了孩童的稚嫩,带着浓浓青涩感的熟悉少年声音后,胡亥瞬间惊得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往前快走了两步,瞧见那个躬着身子的中年男人也跟着转过了身子,面对着他。 这时,墙上蒙着白纱的雕花木窗外“轰隆隆——”地响起了惊雷声,一道噼里啪啦的曲折银白闪电在窗边乍然浮现。 银白的电光闪烁,也“唰——”地一下将昏暗的内殿给照亮,六岁的胡亥惊得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木地板上,两只眼睛瞪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只因为他清楚地看到前方说话的二人面貌—— 头戴冠冕的黑袍年轻人是他!而站在他旁边躬身说话的中年男子竟然是教授他秦律的老师——尚书卒史赵高! 他!!! [这,这……] 眼前的场景着实是太过惊骇了,惊得瞳孔地震的胡亥完全看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了。 他都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了,而对面那个比他似乎大了十岁的“他”还是没有看向他,甚至旁边人到中年的“老师”都对他视若无睹。 [难道他们二人根本看不到他?] 胡亥愣愣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展开的掌心,窗外电闪雷鸣,有噼里啪啦的雨点子从天而降砸在头顶的黑瓦之上。 窗外下大雨了,好像还是夏日里的暴雨。 脑袋瓜都有些迷糊了的胡亥已经说不准眼下的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他记得咸阳现在应该是隆冬,正因为是寒冷的冬日,所以才容易生病。 [可,为何窗外却下起了夏日里的大暴雨?] 想不清楚外面的大雨,心跳如擂鼓的胡亥也理解不了为何看着十几岁的“他”竟然会头戴冠冕,站在挂满缟素的章台宫内殿里,自己“老师”怎么会对“他”称呼“陛下”。 [难道是父皇驾崩前看到了我的才华,最后将皇位传给了我?] 巨大的惊吓与暗地中的窃喜在这个猜想冒出头的一瞬间,宛如汹涌的海水般直接将胡亥整个人给从头到脚地淹没。 他吞了吞口水,双眼发亮,正想要从木地板上站起来,下一瞬听到自己“老师”对长大后的自己所说的话后,又“砰——”地一下倒在了木地板上。 “陛下,您智慧超绝,虽然在臣与丞相的保驾护航之下登上了皇位,但是先皇在遗书中属意的继承人毕竟是长公子。” “眼下您初登大位,长公子带着蒙恬与三十万大军盘踞在长城,长夫人、皇长孙与其余的公子们都对先皇驾崩之事抱有极大的疑虑。” “依高之见,这些人若是不想办法料理掉的话,早晚都会成为祸事,您是怎么矫诏登上皇位的,这些人就会怎么将您重新拉下马!” 胡亥听到这话,整个小身子都瘫软了,一张小脸也被吓得惨白一片。 他不是傻子,从“老师”的话中已经明白了,“父皇”驾崩的应该是很突然,没来得及公布让扶苏大兄即位的遗诏,“他”就在“老师”和“丞相”的帮助下直接矫诏篡权夺位了。 天呐! 胡亥吓得嘴唇都颤抖了。 他纵使是年纪小,也知道“矫诏之后,篡权夺位”的事情爆发,会死的多么惨。 果然—— 他看着“他”头疼的伸手扶额,语气嫉恨地骂道: “既然这些人对朕有威胁,那就速速把他们都给杀了!” “哼!大兄真是不老实!父皇活着时他总是在朝堂上气父皇,父皇都厌恶的把他驱赶到塞外了,如今父皇崩了,他就妄图跑回都城来造朕的反了?!简直是胆大包天!” “老师,您要帮我,您一定要帮我将扶苏给杀了!” “陛下,这可不好处理啊,您要知道长公子身边跟着蒙恬呢,蒙恬是陛下的心腹忠臣,手底下还有三十万忠诚的大军,这若是一个弄不好,引得大军反扑,那可如何是好呢?” 胡亥抿起了小嘴。 “嗯……那就用父皇的口吻给边塞送一道圣旨,大兄被赶到塞外时就知道父皇是厌了他的,他不是自诩忠孝吗?父皇是君,朕是君,父皇让他死,他不死那就是不孝!朕让他死,他却不死,那他就是不忠!朕倒是要看看,等圣旨送到长城时,朕这位忠孝至极的好大兄究竟会不会死?!” “陛下英明!简直远胜臣也!” “那蒙家呢?”“赵高”语气喜悦地吹捧一句后,又声音极低的看向“秦二世”试探道。 “呵——父皇都没了,还留着蒙家做什么用呢?老师,传令下去等大兄在边塞一死就立刻把蒙恬也给一并处死了,还有关在大牢内的蒙毅,也将他一并给朕处理了!朕看着他都觉得烦!” “陛下放心,臣一定会尽快着手处理此事的。”“赵高”极其谄媚地俯身道。 听完这些惊悚话语的胡亥,整张小脸都已经吓得惨白如纸了。 他承认,他虽然在内心深处对皇位也抱有不切实际的野望,但他从未料想过有一日“他”会亲口下令将疼爱自己的长兄给逼死。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若是有一日“他”真的做了二世皇帝,那么“大兄”这个碍眼又碍事的存在必然是要被早早清理掉的。 这都是正常的皇权之争罢了,胡亥抿唇强压下心中复杂又紧张的情绪,勉强给自己打了圆场,就又听到自己“老师”忧心忡忡地说道: “陛下,这都城内的人都知道长公子与长夫人伉俪情深,皇长孙又是长公子的嫡长子,若是长公子自尽的消息传回都城了,怕是长夫人和皇长孙要闹呢。” “呵——那有何难?” “朕忧虑大兄也就算了,一对妇孺又有何紧要的?看在他们娘俩儿是朕的嫂嫂和大侄子的份上,就派几个人去长公子府里给他们母子俩留两具全尸吧。” “诺。” “赵高”眯眼一笑,看着“秦二世”自得的笑容,眼睛一转又小声道: “陛下简直继承了先皇的英明果决,怪不得先皇活着时对陛下疼爱有加,出宫巡游也愿意带着陛下呢。” 胡亥听到这话,一颗跳动极快的小心脏不由泛起几抹酸楚来,可惜,现在父皇对他的宠爱不复以往了,还狠心的厉害。 全都怨秦缨出生了! 哼! 不过幸好未来胜利的人是自己,秦缨这个小王八蛋早就该死了! 他通过前面二人的话俨然已经看不明白这是未来要发生的事情了。 他竟然是“命中注定”的“二世皇帝”! “秦二世”也被“赵高”的夸奖话语给吹捧的有几分飘飘然。 尚未弱冠的年龄是最经不起夸的。 心情愉悦的“秦二世”听着听着,就听到自己“老师”的语气中又染上了几分愁意: 第145章 “陛下,虽然您能干脆利落地将长公子一脉的人给除了,可是在臣看来,您若是想要长长久久地在皇位上坐下去,只除掉对您威胁极大的长房还是不够的。” “嗯?老师这话是何意?” 坐在地上的胡亥也面有困惑,不是他吹,他敢说平日里在十八个儿子内,除了大兄以外,父皇最宠爱的就是他这个小儿子了。 他觉得只要长兄没了,讨厌的秦缨也没了,皇室之中根本没有别的兄弟能够争过他。 “赵高”看着“秦二世”不解的模样,神情未变,用右手捻着下颌上的胡须幽幽道: “陛下,您莫要忘了,在先皇所出的十八位公子之中,您的生母身份是最低的,年龄也是最小的,如今您压过了一众公子们坐上了皇位,但是您的哥哥们都是有出身的,背后也多多少少有点人脉,难道您能允许这些人整日待在您面前晃悠?” “毕竟……” “毕竟”之后的话语,“赵高”虽然没有接着往下说,但是“秦二世”和胡亥的心却全都揪了起来。 “毕竟”他的皇位是靠着“篡权夺位”谋来的,见不得光!也见不得人啊! “是的,老师倒是提醒朕了,既然大兄都能被朕给处死,那么朕其余的兄弟们也就别活着了,就让他们到骊山皇陵内陪着父皇吧!” “陛下英明!” “陛下的旨意是把十七位公子都料理了,对吧?” “赵高”的声音极低,轻柔的语气之中似乎还带有一丝淡淡的蛊惑之意。 “秦二世”拧眉,重重点了点头:“对,从扶苏到益祈,十七个人全杀了,一个不留!” 第100章 指鹿为马 胡亥的心脏重重“咯噔”一跳,想起平时自己那些哥哥们对他的照顾,尤其是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十六兄、十七兄,他的小脸之上浮现起一抹纠结,可是紧跟着又变得冷漠一片: 对,“老师”说的对,“他”下的令也没错,大兄都没了,其余的兄长留到最后也都是祸害,不如早早去陪伴父皇,一了百了! 胡亥在心中这般安慰自己。 “不过,老师,您的话让朕又有了别的忧虑。” “秦二世”用手指捏了捏眉心,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忧愁。 “陛下有何疑虑,不如同臣说一说,臣必然会倾尽全力帮助陛下解愁。” “秦二世”将双手背在身后,垂眸绕着父皇曾绕柱跑的大柱子边缓步走着,边深思道: “老师刚刚的话提醒了朕,朕的十七个兄长留不得,怕是九个姐姐、一个妹妹长久的留下去,恐在未来也会变成祸患。” “赵高”一愣,胡亥也怔住了。 “臣愚钝,不知陛下提及公主们的深意是?” “赵高”声音极轻地看着“秦二世”询问。 “秦二世”摇头无奈道:“老师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您也不想想,虽然朕的那些姐姐、妹妹们没办法同朕争夺皇位,但是他们都已经成亲了,婆家都是朝中的文臣武将,若是公主们看到朕的兄长们的下场,会不会一怒之下,借住她们夫家的力量给朕找麻烦?朕虽然不会害怕她们,可就像老师说的这般,朕现在的皇位还坐的不是很稳固,公主们若纠缠到一起,也是一桩不小的麻烦啊。” “赵高”的眼皮子微微一跳,他吞了吞口水看向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弟子”,小声道:“那陛下您的意思是?” “杀了,都杀了。”“秦二世”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 “不仅公子、公主们要杀,那些父皇留下来的遗孀们听话的就送到皇陵内陪伴父皇,不听话的也全都秘密处死,还有那些在朝堂上叫嚣,质疑朕皇位的臣子们,老师也帮朕一块处理了。” 胡亥的一颗小心脏都被吓得快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长大后的他竟然这般“厉害”吗?不仅杀兄、杀姐、杀妹妹时眼睛眨也不眨,杀父皇留下来的那些夫人们和老臣们时,也能干脆利落地说杀就杀吗? [这会不会杀的人有些太多了?] 六岁的胡亥良心尚且没有泯灭。 他那点子微末的良心也被“赵高”给纠结地问了出来。 “秦二世”摆手道:“老师不是说了吗?关键时刻不能心慈手软,这些人以前都没有料想过朕有一日能继承皇位,既然留下他们,早晚都要对朕下手,朕不如就提前一步进行反击。” “诺,陛下英明,臣会帮陛下将这些人都给料理清楚的。” “赵高”俯了俯身,恭敬地笑道。 “秦二世”点了点头,语气中露出一抹愧意: “不过此次要杀的人确实有些多了,老师,你要传朕之令,再在民间征发几十万劳役,加快秦始皇陵的收尾工程,还要快些将阿房宫给修建起来。” “出宫巡游前,先皇就心心念念着将阿房宫给建起来,如今父皇去了皇陵,朕身为父皇的儿子,怎么能看着阿房宫就建成个地基白白丢在那里呢” “眼下这么多人都要去见父皇了,朕旁的做不了,只能在这两件事情上弥补父皇了。” “赵高”:“……” 胡亥:“……” 窗外再度亮起一抹闪电。 全身瘫软坐在地板上的胡亥只听到自己的中年“老师”道了声“诺”,随后面前的场景就飞速变幻着。 巍峨蜿蜒的万里长城前,身着一袭白袍的大兄双眼通红的看着咸阳的方向,撕心裂肺地痛呼了一句:“父而赐子死,尚安复请!” 话音刚落,一把锋利的吉金佩剑就在大兄的脖颈处重重一划,滚烫的鲜血如泼墨般飞出来,从头到脚浇了胡亥一身,胡亥身子一抖,下意识哆哆嗦嗦边坐在地上往后退,边用发颤的声音哭着喊道: “不关我事,不关我事……” 扶苏大兄的身子重重跌在黄沙之中后,眼前的场景又变成了长公子府,胡亥看到有黑衣宦者用长长的白练生生将秦缨给勒死了,长嫂也被逼的自尽了。 母子俩死不瞑目地紧紧盯着他,他还没有擦掉身上的大兄的血,看到母子俩那突出的双眼又是吓的身子一抖,怯声道:“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等长房一脉的人死完后,面前“砰、砰、砰”地又响起来了数道尸体倒地的声音,胡亥吓得蜷缩在屏风的角落内,捂着耳朵,闭上眼睛,那些一个一个惨死的兄长身影,和兄长们临死前的痛苦呼声还是会闯入他的脑海和他的耳朵里。 “我是先皇的儿子,并未有任何造反的心,你们凭什么抓我?” “请陛下网开一面,我愿意自请废除公子身份,到皇陵内为先皇守陵。” “呜呜呜,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大兄,大兄!” “……” “亥弟,亥弟!” 一众兄长的惨呼声中突然响起了一声温婉又凄厉的熟悉女声,坐在角落内,捂着耳朵,闭着眼睛的胡亥听到大姐的声音,下意识睁开眼睛,抬起头来,只见“砰——”的一声拼命往前跑的大姐人首就分离了。 发髻松散的染血人头脱离素白纤细的脖颈径直飞到了他的怀里,流着眼泪的双目可怜又怨恨的直勾勾望着他,胡亥惊得呼吸一滞,“啊——”地一声将怀中的美人脑袋给远远地扔到一旁,屁滚尿流地从木地板上爬起来,没跑两步又“咚——”地一下被绊倒在地上,他惶恐地往下望,看到二姐的尸首只剩下一半了。 “啊啊!” 胡亥脸色已经比雪都白了,挣扎着一次一次从木地板上爬起来就又被姐姐们支离破碎的尸体给一次次绊倒在地,他已经吓得发不出声了,好不容易吓得涕泗横流,蠕动着匍匐爬到内殿门口,就看到十妹浑身血淋淋的被人按在地上,一根长长的铁钉被一双大手从眉心处给重重楔了进去。 “父,父皇,紫……” “啊!滚!你们都滚!” “不是我杀的你们!你们全都滚!不要靠近我!” 看着眉心中插着铁钉的十妹拿着姐姐们的残肢断手,同惨死的兄长和姐姐们一起鬼气森森地朝他血淋淋地走过来,胡亥又哭又叫着大声挥手叫嚷,跌 跌撞撞地从木地板上爬起来,如同身处浓郁的黑暗之中挣扎着奔赴光明一样,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挣脱哥哥、姐姐、妹妹们血迹斑斑的双手,跑到外殿那一刹那,身后亲人们痛呼怨恨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空空荡荡的外殿之中涌起一抹极其刺眼的亮光,吓得眼泪、鼻涕糊满脸的胡亥拧着眉头,伸手要挡,下一瞬外殿之中就出现了嘈杂的人声,满满当当都是人。 胡亥摇晃了一下脑袋,眨了眨泪眼,定睛望过去,只见御阶之上“他”头戴冠冕,坐在父皇坐过的宽大黑色漆案旁,御阶之下文武百官左右分坐。 这场景似乎是在上朝? 胡亥心有余悸地朝着黑洞洞的内殿望了一眼,边用染血的袖子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边好奇地抬脚往群臣们中间走去。 第146章 只见自己“老师”牵着一匹土黄色的小鹿从殿外走进来,他前进的脚步也停顿住了。 [老师,这是在做什么?] “丞相,这是在做什么?” 胡亥疑惑的心声和“秦二世”笑呵呵的声音同时响起。 满朝文武也都满眼疑虑地看向“赵高”。 胡亥眼睁睁看着自己已经升官成“丞相”的“老师”用绳子牵着一头小鹿在他面前笑吟吟地走过去。 小鹿还“呦呦~”地对着满殿的人空灵的叫了两声。 那好听的鹿鸣如一道清泉般让惶恐害怕的胡亥也生出了几分喜爱。 他抬脚走了两步,用小手摸着鹿身,紧跟着就看到自己“老师”十分自信地对着上首的“他”俯身拜道: “恰值岁首,臣欲要将此匹良驹献给陛下,恭祝陛下龙体安康。” [良驹?!] “良驹?!” 听到“老师”/“赵高”这话,不仅胡亥惊得瞪大了眼睛,坐在上首的“秦二世”也惊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没等胡亥露出自己“莫不是眼瞎”了的表情,他就看到坐在上首的“自己”用手抚着宽大的漆案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给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莫非丞相已经糊涂了?这明明是一匹鹿,丞相怎么能说是一匹马呢?” “没错呢,陛下,老臣牵着的祥瑞确实是一匹马。” 赵高脸上的神情一点儿都没变,仍旧是温和的笑着,语气还分外笃定:“这是马,是陛下看错了,还请陛下再仔细看看。” “秦二世”的眉头一蹙,转头对着站在左右的宦者,疑惑地指着下方叫声空灵的小鹿出声道: “你们看下面的小动物,明明是一匹鹿啊。” 站在左右、低眉垂首的宦者们像是没有听到一样,默不作声。 胡亥眉头一紧又将视线望向了下方群臣。 官员之中立刻有人跳出来指着“赵高”的鼻子破口大骂道: “赵高!你这个奸相!把持二世皇帝不够,竟然还当朝指鹿为马来祸乱朝堂!罪不容诛!” “二世陛下!臣恳请您速速诛杀赵高这个贼人!” 痛骂的官员刚刚将话音落下,就又有臣子们当朝跳起来指着“说鹿”的臣子大声斥责道: “二世陛下,这人才是祸乱朝堂的贼人,丞相牵在手中的祥瑞明明是马!” “对,是马!还是千里马!” “你们这些同赵高合谋的乱臣贼子们,莫不是瞎了眼睛吗?这明明是鹿非马,你们怎么能为了舔赵高,而当众黑白不分呢!” “黑白不分,眼瞎目盲的明明是你们!” “这是马!” “这是鹿!” “是马!!!” “是鹿!玄鸟来了!这动物也是鹿!” “……” “……” 看着本来还挺安静的朝会因为一头“辨不清”物种的动物瞬间变得喧嚣了起来。 摸着鹿身子的胡亥胆怯的缩了缩脖子,生怕这些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朝臣们吵着吵着打起来,再将拳头打到他的脸上。 坐于高处的“秦二世”也看出来情况变得不对劲儿起来了。 这明明是鹿,但自己“老师”偏偏要当庭说“马”。 满殿的人此刻都分成了三派,一派指着“赵高”的鼻子大骂“奸相”,厉声喊着“是鹿非马”,另一派则大声维护“赵高”公开叫嚷道“这明明是马!是千里马!”,还有极少数的一派如宫中的宦者般垂下头,莫不吭声。 胡亥从没有见过这群臣们吵嚷的场面,他被吓得跑到柱子边,咬着唇默默地观察着朝堂上的闹剧,看到自己“老师”用一种极其冷漠的视线在那些大声吆喝着“鹿”的官员们身上一一扫视过去。 他在跟着扫视时瞥见了一个身形瘦削,白发苍苍的老头,胡亥努力盯着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这老得有七、八十岁的小老头竟然是父皇生前非常受重视的“李斯”。 “李斯”也属于静默的那一小撮人,他闭着眼睛,微微垂着头,虽然没有吭声,但是整个人都像是只留了一句苍老的空壳子一样,从内到外散发着浓浓的苦涩,看着脆弱又煎熬。 朝会在鹿惊慌失措的大叫声中散了,鹿当朝吓出来的粪便都还没有凉,当朝“喊鹿”的官员们就被丞相“赵高”给下令羁押入狱了。 胡亥看到“他”在听到消息时,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是叹了口气,闭上了嘴巴。 眼前的场景再度变了,乱哄哄的菜市场上,一个个头发凌乱,身被枷锁,穿着脏兮兮、臭烘烘、血斑斑囚医的官员们被士卒压着带到了菜市场上,锋利的大刀落下时,一颗颗血呼啦渣的脑袋滚的到处都是。 血。 到处都是红艳艳的血。 这些落到地上的血像是一场场熊熊燃烧的怒火一样从菜市场绵延着烧到咸阳宫。 胡亥都已经被各种残肢断手给吓得麻木了,眼看着那无边无际的烈火还朝着他涌来了,他下意识往“秦二世”跟前跑,随着“秦二世”去了后宫,正吃着酒肉佳果,搂着美人,听着丝竹声,欣赏下方舞姬们的美妙舞姿时,就又看到自己“老师”脚步匆匆地走来,对着他和“秦二世”无奈地俯身道: “陛下,斯老丞相又来宫中了,想要见您。” “秦二世”听到这话瞬间觉得烦躁不已,将搂在怀里的美人往旁边一堆,就没好气地暴躁道: “老师,李斯这个老头看来是越来越不中用了!每次朕想要来后宫中放松一下时,他就巴巴地跑到宫内劝谏朕!真是烦死了!” “是啊,不仅陛下烦,连臣也很烦老丞相,唉,可这不也没有办法吗?毕竟丞相是当初入关随着先皇一起横扫六合的老臣,年龄大,资历老,而且在陛下登基这事上……” “赵高”的话将尽未尽,胡亥看到“他”的急躁的红脸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脸。 在他的注视下,他看到“老师”将满宫的歌姬、舞妓尽数屏退,走到“秦二世”身边低声道: “陛下,经过这一年的大清洗,皇室内已经没有您的敌人了,朝堂上也没有胆大包天的臣子敢质疑您的权威了,在您的治理下,宫外庶民安居乐业,依照老臣之见,您的皇位越来越稳固了,留存下来的最大威胁也可以除去了。” “最大的威胁?” 刚因为“老师”的夸赞而嘴角上扬的“秦二世”,在听到自己“老师”斗转之下的末尾句后,不由困惑的拧起了眉。 坐在一旁的胡亥也跟着看向“赵高”。 “赵高”拧着双眉长叹道: “陛下,您是知道李斯的能耐的,当年先皇对他何其崇信,不仅让他的长子在三川郡做郡守,还让李斯的二子和二女尚公主的尚公主,嫁公子的嫁公子。” “若非陛下驾崩的突然,陛下在世时长公子扶苏又因为政见一事在朝堂上与李斯闹得太难看,当日在沙丘,李斯听了老臣之言,担心扶苏即位后会被儒家那些酸儒们蛊惑,重启分封,重儒轻法,破坏大秦的大一统和他的法家学派,才愿意铤而走险,伙同臣一起捧您上位。” “ 可如今李斯的二子、二女都因为皇家之事随同公子、公主们一起死去,李斯作为他们的亲父焉能不在背地里怨恨陛下?” “但凡李斯懂得尊敬陛下,也不会次次选择陛下在后宫放松的时间来打扰陛下的雅兴,依高之见,李斯此人不可长留啊!” “秦二世”眯起了眼睛,垂下了眼睫。 “赵高”的嘴角微不可见地往上扬了扬,他是不会告诉自己的皇帝徒弟的,每次“李斯”入宫求见陛下时,他都会拖时间,一直拖到“秦二世”在后宫中吃喝玩乐到兴头上时才会施施然地跳出来向二世皇帝说“李斯求见”的事情。 一次,两次,三次…… 呵,别说性子急躁,脑袋单蠢的“秦二世”了,纵使是英明神武的“秦始皇”怕是也会觉得这个“先王老臣”烦吧。 唉,谁让这是大秦“丞相”的宿命呢? 商鞅、张仪、甘茂、范雎、吕不韦都没能顺遂到老,李斯凭什么能逃过呢? 看到菜市场上,“李斯”如风中枯叶般被行刑人给“咔嚓——”一声当街腰斩。 轰轰烈烈的李丞相之家三族都被尽数杀死了。 胡亥只觉得彻骨的寒气从脚底心直冲天灵盖! 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李斯都完了,“他”也要完了! 第101章 张良先生 果然,在李斯死后的没多久,天下就彻底大乱了。 在诸多反秦余孽的煽动下,各郡乌泱泱的造反庶民如过江之鲫,堪堪篡位三年的“秦二世”就俨然要坐不稳皇位了。 章台宫内殿的光线变得更加昏暗了。 六岁的胡亥寸步不离地跟在“秦二世”身边,看着一幕幕出现在巨大舆图屏风上的“造反”画面,整个人显得又急躁又心虚。 第147章 他难堪地伸手抓了抓小耳朵,即便胡亥在内心深处一遍一遍地安慰自己这些事情都不是他干的,但是脑海深处却有个极类父皇的声音在愤怒的大声骂他:“胡亥!你这个蠢货!嬴秦王(皇)室五百多年的庞大基业就要彻底绝在你的手上了!” [怎么办?!我究竟该怎么办呢?!] 胡亥恐惧的伸手捂着脑袋,脚下步子焦急地跟在“秦二世”身边打转,“秦二世”也急的咬着手指,表情阴郁地在光滑的木地板上走来走去。 胡亥看着一路看着“他”篡权夺位的屠杀整个皇室起高楼、宴宾客,又看着“他”要楼塌了! 堪堪统一十五载的大秦帝国已经处在风头浪尖上,摇摇欲坠了。 作为领头人的“秦二世”脑袋上的冠冕也不戴了,穿在身上的黑红朝服上也多了许多褶皱,整个人再也没有平日里的神气,只有从内到外散发出来的浓浓不安和急躁,一看到自己“老师”脚步匆匆地进入内殿,“秦二世”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忙不迭地快步冲上前焦灼地对着“赵高”惶恐道: “老师,老师,朕现在究竟应该如何是好啊?!” “那些贱民们现在竟然敢造朕的反!造大秦的反!着实是要欺天了!” “老师您快帮帮朕,快些将那些不安分的贱民们全部都砍杀了!” 胡亥也微微仰着小脑袋,满脸希冀地看着自己的中年“老师”,心中暗忖道:[老师在朝堂上行事如此狠辣,都能把李斯给斗死,处理那些造反的贱民们肯定不在话下吧?] 完全察觉不到胡亥存在的“赵高”,瞧着“秦二世”焦躁的模样,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很是不好看,他的身形比“秦二世”这个弱冠人健壮许多,遂挺直胸膛,睨着“秦二世”的脸,声音幽幽道: “陛下,不是老臣不帮您,而是现在的时机已经太晚了。” “自您登基以来,朝中先皇留下的文臣武将已经十不存一了,蒙家倒了,王家的人隐居了,眼下朝中能带兵打仗的人除了少府章邯外,怕是已经没有旁人了。” “秦二世”闻言布满红血丝的双眼一亮,立刻对着“赵高”点着手指道: “老师,那就快些让这个少府章邯领兵打仗去剿灭那些造反的贱民们!” 跟在一旁的胡亥也快速点着脑袋,虽然他根本不知道章邯是谁,但是也猜到这人必然是父皇留下的。 “可是——” “赵高”的脸上又涌现一抹犹豫。 “秦二世”见状遂拧着长眉,不满地怼道:“老师!大秦现在都到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了,您不仅是朕的老师,还是大秦的丞相,怎么还站在这里白白的拖延时间?” “赵高”撩起眼皮,看着眼含怒意的“秦二世”怅然地摇头叹息道: “陛下,唉,不是老臣不去通知章邯,而是章邯这人也不老实啊!他曾是先皇留下的人,眼下不仅异想天开地欲要带着刑徒们去打仗,更甚至还直言不愿意为昏君奸相做事,老臣,老臣被骂一句也就算了,可,可是您……” “秦二世”闻言一愣,片刻后反应过来简直都气笑了,眼神狠厉地怒声呵斥道: “好啊,真是好啊,章邯一个小小的少府竟然还敢口出狂言!他说出这欺天的话莫不是同那些反贼们是站在一起的?!” “哼!朕可是先皇生前最为宠爱的公子,他竟然敢阴阳怪气地骂朕是昏君?!” “朕若是昏君的话,那他章邯又是什么东西?他就是这样报答先皇的礼遇的吗?” 瞧着“秦二世”气得直跳脚,“赵高”眼中冒出一丝杀意,他挥了挥手。 殿内低眉垂首的宫人们立刻全都退了下去。 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秦二世”没有察觉到这一幕,而站在一旁的胡亥瞧见了。 他心中莫名,正不知道“老师”屏退宫人们是要做什么,下一瞬一股巨大的吸力带着他“咚——”地一下撞进了“秦二世”的身体里。 这一刻他是“秦二世”,“秦二世”也是他。 胡亥下意识活动了一下手脚,还没为能控制“秦二世”的身体而惊喜,脖颈处突然被人从后面给紧紧勒住了。 胡亥一惊,下意识仰头往后望,就看到自己的“中年老师”神情冷酷地垂眸盯着自己,一双铁臂死死地在后面勒着他的脖子,使出为先皇担任中车府令时控制六匹马的力气,将他勒的连呼吸都不畅了。 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浓浓杀意,胡亥都要吓哭了,拼命用双手对着脖颈上的铁臂又抓又挠又扯的,脸色涨红地翻着眼皮看着神情骇然的“赵高”颤声询问道: “老,老师,您,您这是做什么?莫,莫不是要弑君不成?” “呵——弑君?” “赵高”垂着眼皮盯着在他面前垂死挣扎的小皇帝,心中不由产生一股子大仇得报的畅快感。 他是赵国公室之后,若非秦灭了赵,他这身份足以在邯郸横着走了! 然而……他却生在隐宫,过着连猪狗都不如的卑贱生活,一步一个血脚印的从隐宫内冲出来,用了近半生的时间才爬到了今日的高位上。 瞧着“秦二世”脸皮子涨红,挣扎的力道也变得愈来愈小了,他恍若恶魔般将脑袋低了些,凑在“秦二世”的耳边声音喑哑道: “陛下,您莫要惊慌,老臣这样做也是为了救秦呐!” “如今天下的人都知道您的皇位是矫诏得来的,各郡造反的人也都扯着为长公子复仇的大旗来行谋逆之事的。” “天下的人都要恨死您了,眼下唯有您速速驾崩,从宗室内扶一个新君即位,方能力挽狂澜啊!” “二世陛下,您安心的去吧,秦始皇和众位皇子、公主们必然已经在黄泉之下等您许久了。” “咔嚓——”一声脆响,脖颈断裂的声音清楚地响彻在了胡亥的耳畔。 “啊!莫要杀我!莫要杀我!” 胡亥满头大汗地从木床上挣扎着坐了起来。 隆冬的天,窗外已经隐隐有些擦黑了。 守在房间内的俩年轻医者本靠在案几上阖眼休息,听到十八公子突然“嗷——”地一嗓子喊出来的哭音,不禁全都上前俯身温声道: “ 十八公子?” 眼神迷茫正小心脏扑通扑通狂跳的胡亥,听到耳边响起的年轻声音,表情怔怔地转过头去,瞧见俩宫廷医者,又看了看房间内的装潢,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做了一个噩梦。 他吞了吞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刚抬起袖子擦额头上的汗珠,就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瓮声瓮气地匆匆抬脚走来,声音关切道: “十八公子这是怎么了?可是梦魇了?” 光线暗淡的门口突然出现了赵高的声音,梦中濒死时传来的窒息感和脖颈脆响声瞬间再度如两条冰冷的毒蛇般爬上了胡亥的小腿,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床脚缩,那种掩饰不住的恐慌和无措让走到床边的赵高表情一怔。 这是怎么了?胡亥这是在害怕他? 他压下心头上的疑虑,在床边的坐席上跪坐下,看着如同一只湿漉漉小鸡仔般缩在床角打颤的小孩儿,声音温和地笑道: “十八公子莫要害怕,您刚刚只是病中做了一个噩梦罢了。” “您瞧陛下还是狠关心疼爱您的,上午时一知道您病了,就立刻派夏无且太医来为您诊治了,这两位年轻的医者是夏太医亲手培养的医家弟子呢,已经在您身边足足守了一下午呢。” 想来是梦中的景象随着头脑的清醒变得慢慢模糊了,也可能是年轻的赵高远远没有梦中杀他时的可怕模样,缩在床角打冷颤的胡亥垂下了长长的睫毛,眼睛也闭了闭。 玄鸟开恩让他意外洞悉了未来,知道自己这个神情温和的老师内里其实是藏奸的。 如果可以的话,胡亥现在恨不得能立刻哭着跑到章台宫内让父皇将赵高这个“奸相”给活剐了! 可是,他不能—— 眼下赵高的仕途刚刚开始,担任“尚书卒史”时也分外勤勉能干,为他传授秦律时也十分认真,父皇绝不会因为他一句话就把赵高给处死的。 再者—— 胡亥忍不住抓着身上汗津津的睡袍,眼神颤了颤,他在梦中杀兄、杀嫂、杀侄、杀姐、杀妹,整个皇室都被他给杀完了,他死前还没有留下后代,可谓说是凭他一人就让父皇给绝嗣了,这种狠辣的事情连他都觉得“秦二世”不做人了,怎敢让父皇知许? 凭父皇的性子,若是知道了他梦中所做的事情,怕是此刻他的坟头草都已经青青黄黄好几载了吧? [不,不能让父皇知晓,我都知道未来了,难道我还斗不过赵高吗?] 胡亥垂眸遮住眼底的恨意,抖着身子爬到床边,泪眼汪汪地看着床边年轻的老师,声音沙哑地哽咽道: “老师,我刚刚做了一个好可怕的噩梦,幸好清醒过来了。” 赵高最善察言观色,虽然感觉十八公子这反应好像有些不太对,但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儿还不值得他去费心揣摩心思,以为小孩儿这是因为生病的关系,遂用手中的帕子边给胡亥擦着额头上的虚汗,边高兴地笑道: 第148章 “噩梦都是假的,小公子的汗发出来了,体温也降下来了,看来是要大好了。” 胡亥勉强扯出一抹笑意,伸出手腕让年轻的医者给他诊脉。 看着床头珊瑚灯架上摇曳的烛光,他不禁有些茫然,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梦中的“他”好是厉害,能轻而易举杀死秦缨,可现实却是,秦缨那个小混蛋受宠的紧,眼下皇室之中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全都是“空头”的,而秦缨这个皇三代已经是“安国君”了。 究竟是梦中的“秦缨”太废了?还是现实中的秦缨太强了? 他还能如梦中那样斗过秦缨,重新博得父皇的喜爱,变成最受宠的小儿子吗? 胡亥垂下眼睫,遮住眼中无尽的茫然与野望。 隆冬的天儿,白昼短的厉害。 刚过酉正不久,窗外已经变得黑漆漆一片了。 迎面吹来的寒风掠过宫墙上的积雪吹到人的脖子上如刀割般凛冽,已到下值的时间,连着在宫中被迫值了两日夜的章淮有些紧张的攥着双手,跟在一群治典郎中间准备出宫去。 距离“皇帝陛下西郊遇刺”的时间,已经整整过去三天了,章淮锁在勤学宫内靠着从小宦者口中打听出来的消息,对外面的事情认知还模模糊糊的。 他只知道“刺杀”的反贼们是从城郊韩阳里内擒获的,但是他不能确定那“刺杀反贼”是否真的是他的人?也不敢保证所捕获的盗贼里面究竟有没有他的势力。 瞧着前方一个个排队出宫的同僚,他不禁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处,若是今日他能顺遂出宫,就说明他的真实身份并未暴露,韩阳里捕盗之事也存在猫腻,倘若他被扣下了,章淮眯了眯眼,最坏也不过是一条命交代在这里罢了…… 轮到章淮了,他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保持神情平静,将自己的官牌给宫门口的侍卫们打量,在他紧张的手心都要冒汗时,看到侍卫将他的官牌还给他了,出声道: “给你章治典,速速离宫吧。” 听到这话,心弦紧绷的章淮如蒙大赦,忙从侍卫手中接过官牌,迈着阔步往宫外而去。 一百个来自天下各地的治典郎,已经在咸阳待了一年的时间了。 帝都居,大不易。 王城是不容他们盘桓的,西南小城权贵云集,除了张苍这个荀子的关门弟子,靠着师门情谊客居在廷尉府外,余下的人或是买,或是租赁,都住在东南大城靠近西南小城的西市里,算是闹中取静,勉强也算是在城内落下脚了。 章淮也同样如此,虽然母国灭亡时,他家中的钱财还保留了不少,可是十几年来,他为了在城郊经营势力,昔日家中钱财早就散尽了,而治典郎的俸禄也只能保障他在城内的基本生活。 王城、西南小城的府邸前都有青石做的灯架,入夜后有火把照明,而庶民聚集的城内入夜后灯火就稀少极了。 章淮踩着脚下的积雪,张口就能呼出一串白汽来,他步履不停地朝着自己在西市内租赁的小院子走去,脑海中琢磨着这三日的事情。 既然他能顺利出宫就说明嬴政目前尚未发现他的真实身份,不过韩阳里的“反贼”被蒙毅带着精锐士卒给抓进囹圄内了,咸阳已经不适合他待了,他需要这两日速速安排一下金蝉脱壳,逃出咸阳。 到时,就算城郊的势力被嬴政给顺藤摸瓜的拔干净了,只要他还活着就还有东山再起的那日。 章淮搓了搓手,赶在宵禁前匆匆到达了自己的住所,没想到他刚推开院门就愣住了。 只见白雪皑皑的小院子内已经站满了人,昏黄的火把被点燃后,雪地之中一个矮墩墩的身影背着两只小手,循声转过头来,二人四目相对的一刹那,章淮分明看到小奶娃唇角一扬,对着他露出了一抹好似小魔星的可怕笑容,挥舞着小胖手就奶声奶气地笑着喊道: “张良先生,外面不冷吗?快些进来啊,尝尝缨给你准备的热面汤啊!” 第102章 若从了我 “砰!” 真实姓名被嬴政的孙儿张口喊出来的巨大冲击力不亚于被一道天上惊雷给迎头劈到。 张良一甩门就转头快步往门外跑,奈何还没等他跑出几步,肩膀就被身后冲过来的两只好似钢铁般的大手给紧紧抓住了,他逃跑的脚步被迫停止,身子也不受控制地被人给转了过来。 肩膀处抓着的巨大力道痛得他“嘶——”地一声低吟出来,整个上半身都被宫中的精锐士卒给强压着摁了下去。 看着往外没跑几步就被精锐士卒给压着带回来的青年男人,站在皇长孙身后的李斯简直是一言难尽,当日招收治典郎的事情是他亲手操持的,老李头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排名第二的治典郎竟然是张平的儿子?! 逃跑未遂的张良满心不甘地被押回布满积雪的小院子里,秦缨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儿走到张良面前,微微仰着小脑袋,看到男人脸上的急色,遂朝着右边的 章邯招了招手,章邯立马心领神会地弯腰将小皇孙给高高抱了起来。 缨小胖墩儿的视角也霎时从“仰视”变成了“俯视”,在天上月色和周边雪色的映衬之下,张良那张貌若好女的脸看起来更是好看了,秦缨盯着张良的脸看了一小会儿,不由啧啧了两声,奶声奶气地对其眨眼道: “男人,你满意了吗?” 双手被抓负在后面,肩膀也被大力往下按的张良看到眼前的场景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感情,昨日凌晨被蒙毅抓进囹圄内的反秦贼人就是他在城郊苦心经营十几年的势力!而他隐藏多年的真实身份也早就被嬴政给暗中识破了! 眼下,多年筹谋化为泡影,嬴政这个胜利者,作为大秦的帝王自然是不屑于审问他一个尚未成事的小小反贼头子的!而审问他的人就变成了嬴政的好孙儿,以及当朝的廷尉和少府的青年高官了。 关键是,他根本不知道隐藏了多年的身份究竟是如何暴露的,他太了解嬴政的性子了,纵使“西郊刺杀”的人根本不是他派的,他也不觉得嬴政会放过自己这个反贼头子,知道自己要没命了,遂拼命在士卒手下挣扎着直起身子,看着面前被章邯高高抱起来的小奶娃冷声笑道: “秦缨,既然你们已经识破我的身份了,要杀要剐随你们便,何必废这般大的劲跑到我这简陋的小院子内守株待兔呢?” 秦缨闻言往上挑了挑眉,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伸出两只小手捧着张良一张好看的脸,奶呼呼地真诚感慨道: “男人,这不是你一直想要做的事情吗?” [嗯?]看到好端端的,语气突然变得古里古怪的皇长孙殿下,李斯和章邯不禁一愣,连被小奶娃捧着脸的张良,一双长眉也跟着皱了起来。 他拧眉看着小奶娃的眼睛,在入宫后了解了秦缨所做的一系列事情后,他从没有将嬴政这个孙儿当成普通奶娃娃来看,但是此刻纵使他自幼就聪敏非常,也没听懂小奶娃这没头没尾说出来的古怪话语究竟是什么意思。 喊他“张良”也好,叫他“章淮”也罢,小奶娃偏要对着他说一句“男人”是何用意? 瞧着张良脸上的疑惑,秦缨接着用小手摸着他的脸,勾唇道: “男人,你在自己的母国灭亡后,于咸阳城外隐姓埋名十几年,费尽心机地考上宫廷治典郎,不就是为了进入宫中接近我大父吗?” “呵——你以为你的手段有多高明,我直白的告诉你吧!早在你初次入章台宫为大父送书时,我大父就一眼识破了你‘良良类非’的诡计!” “唉,张良,你放弃吧!纵使你年少时曾有幸跟着韩非子读过几年书,但在大父心中白月光终究是白月光,韩非子是独一无二的,不是你单单靠着模仿对方几分气质就能做大父心目中白月光的替代品的。” “???” 乍闻此等惊世骇俗之语的章邯瞬间惊得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长相不俗的韩相之子:[这,这人处心积虑的进入宫中做治典郎,竟然是因为想要做“韩非子”的替代品,所以故意接近陛下的吗?!] 正在用手指捻须的李斯也惊得拽掉了几根灰白的胡子,蹙着染霜的双眉神情复杂地看着张良,实在是没想到这个韩相之子竟然还与韩非有关系。 连张良这个当事人,听到秦缨说出来的这些匪夷所思的话语后都懵了,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他承认,虽然他在母国灭亡后,于咸阳城郊隐姓埋名多年,费尽心机地接近嬴政,这些事情确实是他做的,但是被两岁多的小奶娃给复述出来后,怎么听着就这般怪呢? 拧眉思忖片刻,反应过来小奶娃那故意歪曲的意思后,他简直都生生被气笑了,当即破罐破摔道: “小安国君究竟是怎么想的?良费尽心机地接近你大父是因为恨他,而不是爱他!” 缨小胖墩儿眨了眨凤目,又用小胖手在张良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笑着感叹道: 第149章 “张良先生,我懂,缨非常懂。” “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恨比爱还要长久。” “张良先生不就是因为对大父爱而不得,所以由爱生恨吗?” 章邯:“!!!”[嘶——好一个爱而不得!] 李斯:“???” 张良:“……” “嗐,这些小情绪缨都是懂得的。”, “不瞒张良先生,玄鸟在梦中教导缨时就对缨说过,这世上一大苦就是——爱而不得”,秦缨边说边仰头望着天上的清冷明月,摇晃着自己毛茸茸的黑色虎头帽,指着夜空中的明月怅然叹息道: “大父作为大秦的开创者,就如这夜空中的明月一样清冷的高不可攀。” “张良先生年少之时跟在韩非子身边,亲眼目睹了这轮明月对韩非子的偏爱,你恨明月皎洁,非得追着自己的老师照!却偏偏不愿意照你,对吗?” 张良:“!!!”[暴君的孙子睁着一双大眼睛对他造谣啊!] “所以,这么些年,你对大父由爱生恨,纵使是披着一层虚假的身份,即便当自己老师的模仿者,也要靠近大父,想要让大父想偏爱你的老师那般偏爱你,你说对吗?张良先生!” “砰——” 无人在意的角落,一个覆满积雪,靠墙放置的陶缸总算是承受不住严寒的入侵被生生冻裂了。 张良整个人都傻了,控制不住地愕然无声张了张口,属实是眼前的景象同他料想的完全不一样! 既然自己反秦头子的真实身份已经暴露了,作为嬴政的亲孙子,秦缨不应该立刻将他抓入大牢,施加重刑审问吗?怎么会带着人站在这布满积雪的小院子内对他说一些缠缠绵绵、古里古怪、神神经经的话呢? 这位被嬴政宠爱,亲口称呼为“圣孙”的大孙子,莫不是有什么病吧? 张良狐疑地打量着小奶娃的神情。 紧挨着小奶娃的李斯和章邯也控制不住地仰头看了一眼夜空中的皎洁明月,这一瞬,两位重臣不约而同地在心中涌起了一模一样的苦涩: [唉,小殿下说的话语实在是太贴切了,陛下可不就是这天上高不可攀的明月吗?可惜我只恨这轮清冷的明月它不独独照斯/邯啊!] 瞧着张良脸上那越来越黑的脸色,待在章邯怀中的秦缨已经尴尬地将脚趾在小鹿皮靴子里蜷缩了数下,苦思冥想地回忆着自己前世曾听过的“霸总语录”。 没办法,张良这朵“小白花”实在是太难搞了,“霸总”专收“小白花”,纵使是他收不了张良,他也要用这听着就让人只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的霸总语录活活将这朵“小白花”给恶心死。 嗯……精神折磨怎么不算一种折磨呢? 他轻咳了两声,佯装没看见张良那被“霸总语气”给恶心到变得灰暗的脸色,仍旧自顾自地用小胖手抬起张良的下巴,对着一脸不屈的“小白花”眯眼幽幽道: “哼!男人,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在这里同我装什么清高和倔强呢?” “这些年,你做的所有事情不就是费尽心思地想要引起我大父的注意吗?” “怎么?我大父现在终于注意到你了,你得偿所愿怎么还不高兴了?在这里同我冷着一张脸闹什么呢?!” “昔日,你们老张家在新郑城内五世相韩,辅佐韩王室把韩王国给生生‘相’成了七雄之中最弱的诸侯国,让老韩人最先变成了新秦人,我大父这个邻国大王说什么了吗?” 张良:“……” “虽然你们韩王国处于四战之地,不仅国小民弱,王室还昏庸无能,上层又腐败,下层还无力,你的母国根本不能抵挡我们强秦一击,但是大父还是为了保全你的母国面子,愿意派出十万大军把你们韩王国给收了,顺便解救了无力的韩人,我大父虽然胜利了,但是他有说什么吗?” 张良:“……”[嬴秦好圣孙是突然染上癔症了吗?] 李斯和章邯也忙仰头看明月的看明月,低头看积雪的看积雪,不敢看这满口胡话的皇长孙了。 “唉”缨小胖墩儿神情悲悯地用小胖手抚摸着张良的一张俊脸,声音低低地说道,“张良先生,我也知道自从韩都被我们秦军攻破后,你从昔日高贵的韩相公子沦为今日的亡国之人,对我大父这轮清冷的明月,由爱转恨,你这个心路变化,缨虽年幼但也是理解的。” “可是让缨不理解的是,张良先生,你明明也是读书明智之人,怎么能够睁眼说瞎话呢?” “你也不看看大秦帝国不仅是大秦贵族们的大秦,还是两千多万大秦庶民的大秦,而你们韩王国除了韩贵族们认可外,时至今日,生活在故地上的韩庶 民们还有一个怀念它的吗?” 张良侧目。 “张良先生,你明明就知道大父横扫六合、一统天下是不可抵抗的!怎么?秦灭了韩,你就对大父由爱生恨,满腔恨意,大父在韩亡之后都能开恩让韩王室和韩贵族的后人们移居到咸阳重新开启新生活了,当年你们韩人灭郑时,把韩都迁到新郑时,郑国贵族留下来的后人们现如今又在哪里呢?” 张良抿唇。 “唉,身处在列国伐交频频的乱世里,大国吞小国,小国吃虾米国,本就属正常,成则为王,败则为虏,我们秦国就好好地伫立在函谷关外,你们韩人怎么不跑来灭秦呢?” 张良:“……” “韩都被破时,你父亲虽然在城楼之上拔剑自刎,以身殉国了,但是你扪心自问,这事儿怎么能怪罪到我大父头上呢?但凡你们母国真的上下一心,从内到外都很强盛,俨会有亡国的那一日?你父亲身为韩国相在国破之时,以身殉国保住了你们老张家五世相韩的好名声,若是当日你父亲随着韩王室的人一块做了我们秦军的俘虏,你们老张家的韩相名声会有今日这般好吗?” “你作为韩相之子,会在反秦余孽们的圈子内一呼百应吗?” “张良先生!你真是太不坦诚!太让缨失望了!” 听到两岁多的小奶娃提起了自己自刎的父亲,张良眼睫颤了颤,遮住了眼底的痛苦。 当日父亲于城楼之上殉国的身影往后数年都成了他的噩梦,初时他确实恨秦恨的厉害,这两年入宫做治典郎,翻阅韩地存下来的典籍,意外看到当年年轻的韩非子在新郑城数次写给韩王然的“救韩”国策而韩王然统统没有采纳的珍贵竹简后,他的心情着实分外复杂。 父亲生前作为辅佐韩王然的相国,他绝不相信父亲没有看到过年轻韩非子的给国君的上书…… 看到竹简上那一列列墨字时,他只觉得隔空被狠狠扇了一巴掌,若问最想救韩的韩人是谁,不是驾崩的韩王然,也不是殉国的父亲,而是年轻时就算盯着新郑君臣们的白眼,也连续四年向国君上书的韩非子了。 倘若韩王然是韩昭侯那样的明君,倘若年轻的韩非子有申不害一半被韩王信重的好运气,在韩非子年轻时韩王国就开始学秦国那般废除世卿世禄制,拔除国之蛀虫,进行变革了,是不是后来韩王国的走向也能变一变呢? 父亲靠着殉国维护了张家的尊严,弟弟又病死在了国破家亡的时间段里,父亲与弟弟虽然死的凄惨,但往好处想想,也不用当作阶下囚,白白从新郑迁到咸阳活着受苦了。 张良薄唇紧抿,紧攥在身侧的两只大手捏的指节发白。 瞧着面前的张良垂着眼眸,沉默不语的模样,秦缨刚趁机打开系统面板,就听到了脑海中的电子音播报—— 【恭喜宿主靠着霸总语录成功恶心到了张良,让张良心神巨震,对宿主的好感度升了百分之3.33,请宿主再接再厉!早日成功攻略张良!】 听到脑海中干巴巴的机械电子音,秦缨忙瞧瞧地瞥了任务栏一眼,看到张良的攻略任务条果然从“负百分之33.33”变成了“负百分之30”,他的丹凤眼一亮,果然如他预料的那般——不破不立!霸总语录专收小白花啊! 缨小胖墩儿用意念将悬浮的系统面板给收起来,又强势的用两只小手将张良微垂的脑袋扶起来,明亮的丹凤眼看着男人小嘴“叭叭叭”道: “张良先生,‘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啊,你一时走错路不可怕,怕的是你一条错路走到黑啊!” “你究竟是怎么敢想的啊?!韩王国尚存在时,韩人都奈何不了秦国,你凭什么觉得如今韩王国都覆灭十几年了,你一个韩人只要连同一些心有反秦念头的亡国之人还能推翻大秦呢?” “凭什么呢?就凭你们战力弱?人员少?还白日梦做得好吗?!” “张良啊张良,你好歹也是昔日韩都的顶级贵族,享受了韩人庶民的辛苦供奉,怎么能不为韩人考虑呢?!乱世纷争几百年,韩人在亡国后,好不容易靠着秦律有了耕田,还没过几年安稳日子呢?你怎么好意思为一己之力重新将可怜的韩人给绑上造反的马车呢?” 第150章 张良的眼睫微微颤了颤。 “你老实摸着心口说,你究竟是舍不得韩王国,还是舍不得你们张家五世相国的荣誉?!” “你作为韩非子的半个弟子,想象力怎么能如此匮乏呢?!” “你们张家好不容易活下来了你一颗独苗苗!你非得想不开的同大父对着干,非得逆着性子对大父由爱转恨!大父都说了,你们这些心怀鬼胎的反秦余孽们能为大父所用的话,大父就用你们,不能为大父所用的话,大父全都把你们杀了!反正大秦有的是人才!” “人能好好活着为什么要作死呢?你死了,你们五世相韩的张家就彻底变成历史的尘埃了!缨着实不愿看到张良先生专办糊涂事,你懂什么是古往今来、开天辟地的第一个大一统帝国吗?你明白大父在千年分封的思想背景之下,靠着铁血手腕强力将七个用着不同文字、说着不同话语、传承着不同思想的诸侯国揉成一个庞大帝国需要多么大的魄力吗?你懂大父统一文字、货币、度量衡、以咸阳为中心修高速驰道、征收百万民夫修筑万里长城是什么了不起的伟大政绩吗?” “哼!你一个反秦头子根本什么都不懂!” 被劈头盖脸骂得张良瞳孔一颤,尚未做出合理的表情,就看到对面不知是被冷风吹得,还是说得热血上头的小奶娃顶着一张通红的小圆脸,扯着嗓子对他奶声奶气地大声喊道: “张良先生!韩非子生前生后都能成为大父的毕生白月光!你一直偷偷摸摸地想要完成祖宗基业重新做一个小小的韩人国相有什么意思?你要明白大父一句话能让你生,一句话也能让你死,你若是从了我,我以后把大秦的丞相之位都给你!说不准几百年之后史书上还会有你的《张丞相列传》,别人提起你们五世相韩的张家时兴许还会提一句《丞相世家》呢,我……呜呜呜!” 听到皇长孙当众喊出来的这“惊天动地”一句比一句离谱的“虎狼之词”后,章邯忍不住虎躯一震,李斯更是直接以下犯上地抬手死死捂住了小奶娃的嘴,还用冒寒光的双眼犀利地盯着表情呆滞,恍如遭雷给劈了的张良。 张良此刻整个人从头麻到脚,满脑袋都被“从了我”三个字给翻来覆去地刷屏了。 李斯和章邯互相对视了一眼,一老一壮的眼中全部都是头疼之意。 最后还是作为廷尉的老李头对着身边的士卒冷声道: “速速把贼人张良压入囹圄,容后再审!” 站在一旁听完皇长孙殿下一连串雷人语言的宫廷精锐们也全都晃了晃身子,抖掉了全身泛起来的鸡皮疙瘩,上前拉着张良就准备将他推走。 张良被身穿黑色甲胄的秦人士卒推搡时,鬼使神差地朝着章邯怀中望了一眼。 两岁多的小奶娃,爱和恨都显得那般灼热。 他的目光与那双清澈见底的丹凤眼四目相对时,脑海中又蓦地蹦出来“若从了我,大秦丞相之位都给你”的话,张良身子忍不住一抖,立刻被这虎狼之词给烫得狼狈转过了头。 被老李头捂着嘴,强制闭麦的秦缨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张良的背影,直到张良被士卒们带着出门的那一刻,看到对方重新回头了,他的脑海中又响起了机械电子音—— 【恭喜宿主用虎狼之词令张良心神失守,使得张良的好感度原地提升了百分之三十,目前好感度为“0”!】 原来是零耶! 缨小胖墩儿听完电子音,忍不住眨了眨凤目,彻底目送着张良的背影消失在小院门口,正想要抬起小胖手将老李头的大手给扒拉掉,就看到老李头放下大手,神情复杂地对他俯身告罪道: “小殿下,老臣刚刚失礼了,请您恕罪。” “嗯。” 缨小胖墩儿咧了咧小嘴,心情大好地摆了摆小手,目光还在盯着小院门口。 李斯顺着小奶娃的视线往院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简直是痛心疾首啊! 难道韩非是魅魔不成?怎么只要与他有关的人就能将嬴秦皇室中的人给迷得不成样子? 陛下对韩非如此,如今韩非没了,来了个疑似韩非弟子的人,就又把他心目中的“二世皇帝”给整得五迷三道了。 六百多天的日龄就能被迷得当众说出来“你从了我!”这种虎狼之词! 天杀的!究竟是哪个贼人给皇长孙殿下念话本子了?! …… 宵禁的点过了。 困意上头的秦缨被李斯和章邯给护送回了长公子府后,二人又连夜入宫,一字不漏地将皇长孙“审问”张良的流程和 内容讲给了皇帝陛下听。 看着李斯眉眼担忧地悲痛道: “陛下,不是老臣危言耸听,长孙殿下虽然聪慧,但是毕竟年龄幼小,小奶娃哪懂人伦之事?还是要好好引导啊,莫要让小殿下接触那些民间的小说家们写的奇奇怪怪的故事!” “张良这人反心太重,一个弄不好就会养虎为患!还请陛下莫要让小殿下对他抱有太多希望。” 听着李斯的复杂声音,始皇眼中也涌起一抹复杂,只觉得乖孙今晚确实是太过奇怪了,除了那句“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的话语化用了论语中“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的句子,听着令人有几分惊艳之外,其余的话,让他这个大父来看,也显得好像是肥肥的猪油一样,该怎么说呢?有些略微古怪的黏人油腻。 始皇垂眸看着下方就差悲痛的哭出来的李斯,温声安慰道:“廷尉不必如此,缨今晚是有些调皮了,朕未来会管束好他看的书籍的。” 李斯听到这话,嘴唇微微发颤有些委屈地看了朗朗如窗外明月般的始皇帝一眼,果然,韩非同乡的接班人出来了,自己就不配得到陛下的偏爱了? 要不然,陛下为何之前喊他“斯卿”,如今喊他“廷尉”呢? 呜——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万人,与死去的韩非相比,我李斯究竟是学问差了?还是能力差了?在陛下心中终究是活人抵不过死人,法家双璧,斯比不得非,是斯不配了。 第103章 冷鹤莽虎 “李斯?” 瞧着自父王驾崩时就由楚入秦,在咸阳同他君臣相伴了整整二十八载的廷尉此刻竟然嘴唇发颤,神情委屈地仰头盯着自己,始皇有些莫名,遂长眉微微蹙了一下又对着跪坐在下方的李斯困惑地开口喊了一声。 李斯回过神来立刻同跪坐在身边的章邯一起从坐席上起身站起,躬身告退了。 目送着两位重臣一前一后地离去,坐于上首漆案旁的始皇垂眸想了想,还是对着站在一旁低眉垂首的宦者出声吩咐了一句: “明日去后宫给蔷夫人传句话,等长夫人再入宫拜见她时,令蔷夫人委婉地对长夫人嘱咐一句,若是长公子府内的女眷们在府内听小说家们编的故事时,需要避着皇长孙些,长孙年幼又太过聪慧,莫要无意之中让长孙被那些小说家编出来的故事给移了性情。” “诺。” 黑衣宦者忙恭敬地俯了俯身,紧跟着就听到陛下又语气复杂、低沉地开口询问道: “胡亥那边如何了?今晚又闹了吗?” “回陛下的话,酉时初勤学宫那边送来消息,说十八公子傍晚清醒后让留在殿内的年轻医者诊了脉,乖乖吃了药,喝了一碗白粥后,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今夜十八公子也很乖巧,没再哭闹,在宫人的伺候下,早早洗漱完就歇下了,赵卒使一直在旁边陪着。” 始皇闻言,静静地用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没再吭声。 …… 漆黑的冬夜内,凛冽的寒风拍打着雕花玻璃窗,风声大的厉害。 完全不知道老李头带着章邯回宫向大父复命时还顺便对大父将自己在张良面前的言行给小小告了一状的秦缨在回到府邸后,先去正院内看了阿母与父亲,向傻爹简单交代了一下他去东南大城办的事情,就兴高采烈地又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儿回到了自己的院落内,在乳母的伺候下,洗漱干净,穿着小睡袍躺在紫檀木小床内,忍不住心潮澎湃地将自己的系统面板调了出来。 瞧着悬浮的光幕上,那个冒着红光,由红色“负数”变成黑色“零”的张良攻略任务条,小胖墩儿的心情还是分外美妙的,即便是看着光幕上悬浮的“零蛋”,都能被他看出几分圆润可爱来。 毕竟张良和吕雉、张苍的情况不一样,张良属实是和嬴秦皇室隔着“国仇家恨”啊,而他今夜靠着后世那些能将人肉麻死的霸总语录,能不破不立地将张良的好感度一下子提升了百分之三十,已经算非常大的进步了! 秦缨边想边用小胖手摸着自己肉乎乎的下巴认真琢磨,好感度的大幅提升就说明他精心设计攻略张良的法子方向大体上还是很正确的,张良散尽家财,处心积虑的在城外筹谋着妄图推翻大秦,明面上看着似乎是要光复自己的母国,为韩王室报仇,其实内心深处还是不甘,想要让“五世相韩”的家族重新回到它该有的煊赫位置上罢了。 第151章 毕竟这位可是一个心怀远大抱负的聪明人呢,眼看着如今颠覆大秦的难度俨然要变得高不可攀了,如果皇室能给他个阶梯让他顺着下,给他画一个“相国世家”的大饼,作为国相家族的张良不可能不动心,而这事不能让大父一代帝王来做,只能让他这个隔了两代的小皇孙来办。 毕竟大父的实权丞相俨然只能是“李斯”了,而他秦缨未来的臣子班子还都是一片空白,任谁来看,都能瞧明白小小一个诸侯国的韩相根本不能同第一个大一统王朝的帝国丞相相提并论! 张良内心有多孤傲,自然是不必多说的,想来在他心中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他家昔日“五世相韩”的光辉过往,他为他的国相家族深深自豪着,这是一只临水自照的鹤,若是他想要真的收复他,第一步就要无情的打碎张良心目中的无上荣光,要让他知道他心目中“五世相韩”的家族真是把他的母国给“相”的对强秦这个邻居来说太过“友好”了! 打碎他心目中的家族荣光后,就要用一张更加智慧、挑战更大、难度更高、光环更加耀眼的“国相大饼”挂在前面,日日吊着他,张良只要有一丝丝想为自己的家族证名,向后世人来证明——他们张家人是真的“国相世家”,有做“国相”的天赋和能力的心,他不信张良在未来的某一日,不会心甘情愿地为他办事,为嬴秦皇室办事,如今第一步已经走完了,第二步的耀眼大饼也画出来了,接下来若想要继续提升张良的好感度,就是得想办法让他慢慢参与到大秦的国事中来,即便他锁在牢狱里。 秦缨的大眼睛转了转,小脑筋飞快地谋划完,在心中粗略定下以后接着往下攻略张良的方向后,浓浓的困意就向涨潮的海水般一阵接一阵的汹涌冲上头了。 小胖墩儿张嘴打了个哈欠,用意念将系统面板给收起来后,闭上眼睛意识模模糊糊间又想道:[张良是清冷的鹤,我要学当驯鹤师,而项羽是虎,还是一头有勇无谋的莽虎,我,我还要学着当武松,管他大虎还是小虎,先劈头盖脸地梆梆梆用硬拳头打服了再说,而刘邦,刘邦是什么……] 春乳母满眼慈爱地看着两年如一日,每晚入睡前都要自娱自乐同空气玩耍一会儿后就乖乖闭眼入睡的小皇孙 ,看到皇孙慢慢睡熟了,遂从案几旁起身将床尾玻璃灯罩内的蜡烛吹灭得只剩下了一根,又隔着木栏杆弯腰,动作轻柔地给小奶娃掖了掖被子,双手正准备离开,就看到今夜从府外回来的皇长孙似乎是心情分外的好,竟然熟睡时还忍不住将嘴角上扬含糊不清地笑着嘟囔起了梦话: “嘿嘿,老牛是牛氓,他的脸皮子比曹老板的鞋底子都厚,厚……” 听着这内容古怪的小奶音,春乳母的表情也忍不住变得有些好笑,不明白皇长孙此刻究竟是梦见什么了,竟然又是“老牛”,又是“牛虻”的,“曹老板”也不知道究竟是谁? 静谧的冬夜内,缨小胖墩儿卷着自己的小锦被睡得香甜。 在同一时刻的咸阳牢狱中,已经在寒冷的大牢中被关押了整整两日一夜的项氏叔侄俩,夜深了,原本正盖着麦秸被躺在麦秸堆上合眼休息,突然听到牢狱中传出来了惊慌的大喊大叫声。 叔侄俩被声音惊醒,立刻翻身从麦秸堆上爬了起来,隔着硬木做的牢狱门,借着门前油灯的昏黄亮光,从门内的栏杆空隙中看到了大晚上的,身着黑色甲胄的秦人士卒又用双手压着一个身形挺拔、气质儒雅,好似读书士子的壮年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而关在他们牢狱对面,额头上蒙着一个染血布条的韩获正用双手扒着木栏杆,对着迎面走来的士卒们又哭又叫地大声喊道: “家主!家主!你们这些暴秦之人究竟要把我们家主抓到哪里去?!” “嫌犯速速闭嘴!若是再高声叫嚷我们就把你拖出去砍了!” 大晚上不能睡觉,还得抓着张良被迫加班的宫廷精锐士卒们心中可是很憋屈的,一听到韩阳里贼人的叫嚣,立刻出声怒怼了一句。 被士卒给抓着换上脏兮兮的囚衣推进最后一间牢房内的张良也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在士卒们离去后,借着朦胧的灯光,对着附近牢房内、满眼担忧望着他的诸多门客摆了摆手,哑声回答道: “咳咳,获,我没事儿,你们先休息吧。” 跟着韩获一起从韩阳里内被蒙毅半夜擒获的反秦人士们听到家主这话,一颗心瞬间变得拔凉拔凉的。 肩膀紧挨着,脑袋凑在一起,努力瞪大眼睛、支棱着耳朵隔着木栏杆旁观、旁听的项家叔侄俩也算是看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 原来这个刚刚被秦人士卒抓进来的壮年男人就是韩获前夜在韩阳里的土胚房子内对他们满脸自豪、信誓旦旦地说着打入深宫,在暴君身边潜伏着做事的“上头人”吗? 啧——咸阳城郊的反秦好汉们实力竟然这般差劲的吗?费心费力地在城外潜伏十几年,还没有拉出大旗,进行造反大事呢,就被秦人士卒给直接一锅端了? 唉,早知如此,他们叔侄俩就苟在楚地,悄悄发展了,何必跑来淌这趟浑水呢?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看着被连锅端的“帝都反秦人士们”,项梁心中复杂,项籍却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直接躺回麦秸堆上,气呼呼地拉着破破烂烂的麦秸杆被子就闭眼睡觉。 到了眼下的情景,他还有什么看不懂的呢? 他和叔父千里迢迢地从楚地跑到咸阳,明明什么坏事还都没有来得及做呢,就被人给直接抓进大牢内了! 前两日他还没琢磨明白,眼下看到这个打入深宫的“能干之士”,总算是彻底搞明白了,城郊这些潜伏多年的反秦人士们早就被嬴政给暗中盯上了!嬴政这回的全城索盗也是冲着这些城郊的反秦势力去的!然而,他们叔侄俩因为宫中无人,没能搞清楚咸阳的真实情况,被当成两头傻狍子被秦人士卒给算进这城郊的反秦队伍内,一并被抓入这冷冷清清的帝都大牢里充数了! 哼!着实是可恶! 项梁看着大侄子气恼的模样,心中也很是憋屈和无奈,但眼下他们二人已经被锁在这里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今丧失了主动权,他别的不求,只希望“暴君”别真的一刀砍,直接把他们叔侄俩也算进这城郊的造反势力里面给拖到菜市场上砍杀了。 就算他们叔侄俩真的要死一个,他也希望死的人是他,而非籍…… 项梁垂首一声长叹,隔着两座牢房,独自一人躺在麦秸堆上的张良还在忍不住重温宵禁前在覆满积雪的小院子内发生的事情,即便他已经控制不想了,可是那两岁多的小奶娃所说的每句话、每个字还是一遍遍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一想到那句离谱的,根本同小奶娃的年龄不相符的古怪虎狼之语—— “张良先生!你若从了我!我以后把大秦丞相的位置都给你!” 张良白皙的脸皮子就忍不住微微发烫,他着实是想不明白,嬴政那般的高冷性子怎,怎么能养出来一个这般跳脱的孙子呢? 秦缨如此重视他,想来嬴政也不会轻易杀了他,就算是为了想要敲开他的嘴,估计过两日,那个小奶娃就又会跑来囹圄内对他说些奇奇怪怪、搅动人心的话吧? 张良抿着薄唇,目带思量,然而第二日,秦缨没来。 第三日,秦缨也没来。 …… 第十日,皇长孙还是没来。 一个月了。 两个月了。 三个月了。 转眼间残冬消退,春日已过,初夏降临,牢狱内的气温都升高了,矮墩墩的小安国君还是没有来! 张良先生:“嗯……” 第104章 增援战事 无独有偶,同张良一样胸怀大志,却深陷囹圄,只能日日夜夜苦苦等待皇家人到来的还有项家叔侄俩。 [烦!] [好烦!] 正值十三、十四岁的热血年纪,少年项籍每一天对自由生活的热爱与期盼是根本没有办法用言语来描述的。 若是往昔在楚地时,四月初夏,满眼青绿,气温日渐灼热的时节。 项籍早就脱掉衣服,“扑通——”一个猛子扎进河流内兴高采烈地摸虾、抓鱼、游水了,可如今他却只能和自己叔父变成被束缚住翅膀的笼中鸟,从早到晚的关押在这牢狱内,能活动的空间就这方寸之地,稍稍晃晃身子就转不开了。 无尽的等待,有限的活动空间,这些不舒服的外部生活环境逼的性情桀骜的少年人控制不住从内心深处升腾起来一股子浓浓的烦躁,这些烦躁就像是挠人脚底心的羽毛一样,挠不死人,却能活活折磨死人。 尤其是随着气温的升高,身体内的火气也变得愈来愈胜的项籍只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活活被关疯了,纵使是身旁有叔父的声声开导,他也终究是忍不住了。 四月末,一个普普通通、阳光明亮的清晨。 第152章 重重牢房之外噼里啪啦地响起来了一阵清脆的铜锁与铁链的碰撞声,又到了狱卒们来送早饭的时间点了。 正同自己叔父一块侧躺在麦秸堆上,双眼痴痴望着头顶石砖墙上小窗户发呆的项籍精神一振,当即翻身跑到牢房门前,发丝凌乱,双眼布满着红血丝,紧紧地用双手抓着木栏杆,对着从外面提着食桶走来的狱卒们大声怒吼道: “你们这些秦人究竟还要把我们叔侄俩关到什么时候?!” “不是说秦律赏罚分明嘛?这都过去好几个月了,再复杂的问题也都调查清楚了吧?!” “我们叔侄二人是从楚地来咸阳访友的!明明不是行刺秦始皇的贼人!你们这些兵卒却不由分说地把我们叔侄二人扣押在这牢狱内一关就是好几个月!小爷也活够了!你们要杀要剐早点说!若是再把小爷像是一只囚鹰般关在这里,小爷早晚要把你们这大牢给拆的稀巴烂!” 乍然之间听到侄儿这如困兽一样,从内到外怒喊出来的巨大吼声,紧跟着跑到牢房门前的项梁瞬间一颗心就高高提到了嗓子眼 处,忙一手抓着侄儿的胳膊,一手摸着木栏杆,神情紧张地看着走到他们牢房门前的黑衣狱卒。 与不喜读书的侄儿不同,项梁这个熟读秦律的人,还是知道他们叔侄二人身上担着的事情的,虽然他们确实没有在西郊行刺秦始皇,来咸阳后,在明面上也没做什么恶事,但无论是那一兜子伪造的验、传,还是半夜里住在反秦人士的家中歇脚,这两件事情倘若真的上称算下来,别说只是将他们关押在囹圄里了,纵使是将他们俩的脸上刺字,充作刑徒,抓去修长城也是使得了! 故而入狱这几个月他一直都没敢吭声,只想要快些将胡闹的侄子拉回墙边,息事宁人。 其余牢房内的犯人们听到楚地少年吼出来的动静也都跟着涌到了牢门旁,用双手扒着木栏杆,直勾勾地从空隙内看着俩楚人,想要看看狱卒们究竟会如何处理他。 住在最后一间牢房内的张良也凝神仔细听着。 牢狱内一时之间氛围很是紧张,众人心中都止不住地暗忖道:[唉,这楚地少年还是太过年轻,性子急躁、沉不住气啊,要知道虎狼秦人们的手段可是非常狠辣的!眼下项氏少年如此大吼大叫,这些狱卒们怕是马上就要将他拖出去毒打了。] 连项梁都是这样想的。 奈何,事实却令众人大跌眼镜—— 站在牢房外的黑衣狱卒们只是拎着手中的食桶,面无表情地静静地隔着木栏杆的空隙,看着用手扒着栏杆的重瞳少年对着他们几个大喊大叫地怒吼发疯,几个狱卒配合着打完饭食,隔着栏杆将二人份的食物给里面的叔侄俩丢进去,就拎着食桶往下一间牢房去分发饭食了。 是这样!又是这样! 围观的犯人们看到这些黑衣狱卒们纵使直面重瞳少年的跳脚发疯,一个个还是哑巴一样冷着脸,只当他们这些反秦余孽们是透明人,任凭他们如何询问,全都默契地不理睬他们,一日两顿,自顾自地派送完饭食就快速离去。 扒着木栏杆的项籍目眦尽裂地看着离他越来越远的狱卒们,恼怒的鼻孔都快要喷火了,不怕疼地用两只大手“啪啪啪”地拍打着牢房门冲着一步一步走远的狱卒们大声吼道: “回来!你们给小爷回来!” “你们这些暴君养的走狗!难道是耳聋了吗?!听不到小爷正在骂你们,要让你们去给你们的主子传话吗?!” “喂!回来!快回来!要杀要剐不是你们暴君一句话的事情吗?何苦要把我们像家禽牲畜一样白白圈养在这方寸的地方里受辱?!” “说话!!!” 狱卒们积极践行着皇长孙传授给他们的两个新型刑罚手段—— 精神折磨之一:冷暴力。 精神折磨之二:睡不好。 不通此道、不知内情的重瞳少年只知道本就烦躁的他,在看到这些可恶的黑衣狱卒们一副活脱脱把他当成空气、冷眼旁观他发疯的漠视做派后,不仅没有半分消火,反而变得更加生气了!再联想到夜晚时囹圄外面彻夜响起来的敲锣打鼓声,他的双眼就变得更加红了,神情也变得愈发憋屈了! 又是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碰撞声从前方传来,提心吊胆旁观了侄儿发疯全程的项梁听到动静,明白狱卒们这是派完饭食又走远了,才忙强拉着侄儿的手腕往后拽,眼圈青黑、脸色憔悴、神情忧虑地低声劝道: “籍,我知道你受不了这种苦日子了,但眼下我们处在弱势的位置,你莫要冲动,这些秦人们既然能留着咱们俩的性命,必然是有后手的,你快莫要再闹了,先坐下吃饭,抓紧时间合眼休息一会儿吧。” 被叔父强拉着,押着肩膀,强按在麦秸堆上的项籍气得脸色通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中的情绪阴沉沉的,以他的性子,他宁愿轰轰烈烈的站着死,也不希望像个囚鹰一样被束缚着翅膀,锁在这屁大点的地方,不仅吃、喝、拉、撒都在这里!夜夜都还不能睡个好觉!这简直是在对他的精神上施加酷刑! 其余牢房内的反秦人士们也是同样的感觉,脸色憔悴的他们看到项家叔侄俩都安静下来了,也只得捡起狱卒们丢进来的水囊和包着荷叶的麦食,眼中藏着深深的焦虑和急躁,猜不到悬在他们脑袋上的利剑究竟何时会落下来,也想不到秦人以后会如何惩罚他们。 这种活活不好,死死不了,连觉都不让人睡完整的做法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在最末尾的一间牢房内。 独自坐在麦秸堆上的张良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两个黑眼圈也分外显眼。 他没有选择去吃自己分到的馒头,而是靠着身后的墙,蹙着眉头低头看着墙脚处被他用短麦秸杆整整齐齐摆出来的一行行“正”字。 从隆冬到初夏,他自从入狱之后,每日都在记日子,截止到今天他已经整整在这方囹圄内被关了一百一十六天了。 在这期间,他没有遭受到狱卒们的毒打,但也没有人把他从牢狱内提出去带到外面审讯,除了没有自由、不让好好睡觉外,一日两顿的饭食也没缺了他的。 张良脸色发黄地闭眼倚靠着石墙,用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手中新折断的短麦秸杆,抿唇琢磨着狱外的情况。 既然当日在那覆满积雪的小院内,秦缨能当着李斯、章邯的面对他喊出来那些古里古怪又隐含深意的话,明摆着是想要收他为己用的,可是为何那小奶娃这小半年都没有动静了呢? 从冬经春再入夏,那矮墩墩的小皇孙不仅没有再来见他一面,甚至都没有派个人来审讯他! 那奶娃子究竟是在故意吊着他?亦或者是当日院中所言尽是小奶娃的胡言乱语?小孩子的心性又没个定数,今日要星星、明日要月亮的,兴许大人们一哄,有新鲜玩意儿玩着,时间一长就把他这个大活人给忘了! 嗯……当然也不能忽略,若是嬴政在宫中听说了他孙儿在小院内对他喊出来的虎狼之词,一怒之下不让秦缨接近他这个造反的头子了,也是有很大可能的…… 呼—— 失去自由与差事之后,整日在狱中除了吃和睡,也无人沟通交流的张良已经闲得都快成蘑菇了,唯一能做的事情就只剩下转动着自己因为长久睡眠不足而发涩的脑筋,进行种种瞎想了。 他睁开眼睛,再度垂眸盯着下方的一行行“正”字,脑海中一个猜想接一个猜想地打着旋儿地往外冒,手中的短麦秸杆越转越快,大清早的心情就变得很是不美妙了。 而心怀当“训鹤师”、“嬴武松”想法的秦缨自然是没有忘记锁在牢狱内的“张冷鹤”、“项莽虎”的。 在小胖墩儿精心设计的驯服计划中第一步就是——远远地晾着二人。 在晾“鹤”、晾“虎”期间,缨小胖墩儿也没有闲着,整日里两点一线在长公子府和章台宫内穿梭,忙着吃饭,忙着读书,忙着抽奖,忙着长大。 随着时间的推移,帝都内的气温一日高过一日。 小家伙脑袋上的暖帽换凉帽,身上所穿的华服也越穿越薄,待到咸阳入夏时,已有两岁半的小安国君个头不负众望地往上猛蹿了一个头,但是白嫩光滑的小脸蛋还是一如既往的圆润,整日里吃嘛嘛香,羊乳、奶粉换着喝,甚至还从大父的御兽苑内给自己和阿母搞了些新鲜的驼奶喝着做调剂品,娘俩儿都补的脸颊粉扑扑的,丝毫没有一点点苦夏的迹象。 四月末这日恰好是始皇宣召朝中几位重臣入宫商议百越战事的时间。 夏日申时的午后,玻璃窗外树影婆娑,人和物都透露着一股子懒洋洋的感觉。 身穿着黑色丝绸长袍的始皇跪坐在章台宫的宽大漆案旁查阅完百越之地送来的最新战报后,就让宫人将战报转递到了下方的李斯、王贲、尉缭、章邯四人手中。 两岁半的缨小胖墩儿则坐在大父旁边,将毛茸茸的小脑袋倚靠在大 第153章 父的胳膊上,不时张嘴打个小哈欠,垂着长长的眼睫听着大父和下方几位重臣们的交谈。 在他蝴蝶翅膀的煽动下,去岁屠睢和赵佗奉大父之命,率领着十一万老、新秦军顺利抵达百越之地后,今生初次攻打百越的秦军兵力只有史书记载的五分之一,屠睢这个主将也换了对越战略,因为兵力没有那般庞大,就没有像前世那般兵分五路,朝着五岭一同进发,而是集中兵力从楚地边境切入,沿着瓯、闽、南、西、骆的方向逐个击破,从东往西借助炸药包的强大威力,一路开山劈林、轰隆隆地猛推着打了过去。 大军们靠着整日喝热水,三天服用一枚小解毒药丸的法子,没有在百越可怕的瘴气环境中染上上吐下泄的可怕疫病,从而在战场上得以发挥出了秦军们本身具备的强大战力。 自从两军开战以来,秦军进攻的势头就很是迅猛,眼下堪堪半载的时间就顺利拿下了瓯越、闽越和南越,不过大军在抵挡西瓯的战区时,如火如荼的进攻势头就被迫陷入了僵局。 原来是—— 西瓯君译吁宋见势不妙,作为西瓯越人首领的他,不仅积极收拢了瓯、闽、南三地被秦军打败的溃散越人们,还召集了其余部落、小城邦未参与战事的越人们,联合众越人进行了积极地抗秦运动。 初次在战场上看到炸药包可怕威力的越人们都误认为这些东西是秦人们掌控的天罚神雷,吓得四处乱窜。 可西瓯君在见识过炸药包的火光,对秦军的战术有一定了解后,绝不相信这种一炸一个大坑的可怕东西会是“天罚”,他反倒觉得这是秦人的墨家学者们新做出来的战场杀器,遂召集慌张的越人们进行安抚,结成了严密的抗秦组织,充作了西瓯联合军。 不得不说,这位西瓯越人还是很有头脑的,原先各地为政、一盘散沙,被屠睢追着杀的越人们自从结合到一起后,他们手中掌握的兵器虽然比不得秦军们锋利,但却仗着熟悉地形,直接放弃了同秦军们正面开战,反而龟缩在山林野地内同秦军们打起了游击。 秦军们一来攻打,西瓯军们就如同灵活的野猴子一样转瞬间在山川密林内跑没影子了,可等秦军们顶着越来越湿热的高温开始休息时,这些潜伏在四处的西瓯军们就又偷偷摸摸地从山林内涌出来放毒箭、溜毒蛇、甚至还有丢蛊虫的! 解毒小药丸的功效虽然能解瘴气,却不能解百毒,百越的毒物简直数不胜数,很多的都是七雄土地上根本没有的,敌军这种烦人老鼠的做派可把攻越的主将给恶心坏了!屠睢的性子比不得赵佗沉稳内敛,二人一正一副,一阳一阴。 屠遂本人是属于悍不畏死的突击型猛将,作为皇帝陛下对外扩张的坚定拥护者,他率军开战以来,一路靠着解毒药丸子和炸药包的双重威力加持,没了瘴气的威胁,还有了开山的利器,半年来攻越之战都打得很是顺利,但在西瓯一遭遇到困境,他的性格短板就暴露出来了。 在战事僵持阶段,作为主将的屠睢静不下来,因为不耐烦西瓯军这些暗地里挑衅小动作,多次之下,屠睢被扰的烦躁不已,忽视了越人穿山钻林的游击战术,在一次进攻过程中轻敌冒进,不仅自己在夜袭之时险些被西瓯人的毒箭给当场射杀了,连粮道也被西瓯军从后面给切断了! 这下可麻烦了! 没奈何之下,屠睢只能派人突围回咸阳向陛下告罪,同时驻留在原地苦等援军和粮草的到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夏日里百越之地的物资很是丰富,大军纵使粮道被切断了,熟记少府《野菜图谱》的秦军们一时半会也饿不死。 始皇看到战报上的情况,也只是微微蹙了蹙剑眉,心中倒没有多气愤,毕竟在决定用屠睢前他就了解屠睢的性子,后来大军离境,他从孙儿口中知道与前世初次攻打百越时就发动的五十万兵力相比,今生攻打百越的兵损已经算是非常小了。 战事总体形势是一路向好的,既定的战局最后也是胜利的,一时碰上挫折,提前知晓结果的皇帝陛下情绪还是很平静的,甚至在内心深处还有些庆幸,今生在玄鸟的庇护下,屠睢没有意外死在西瓯人的夜袭毒箭之下。 而跪坐在下首坐席上的李斯、王贲、尉缭、章邯是不知道未来的,四个人在相互传递着读完战报所写的情况,心中本还有些担忧和焦虑,可在瞧见上首陛下和皇长孙淡定如常的模样后,四人也都慢慢冷静了下来。 最通帝王心意的廷尉猜到陛下心中有安排,遂看着上方的始皇帝拱手叹道: “陛下果然料事如神!去岁在对越开战前,陛下就在朝堂上一力主张定下来命史禄到南边开河修建灵渠的计划!如今我军不慎困在了西瓯,战局也真如陛下当日所言的那般,灵渠是决定百越战局的最大关键,此渠一日不修成,我军的粮草运输之路就很容易被越人截断!待到灵渠建成之日,就是百越之地尽数并秦之时呐!” 听着老李头这见缝插针、找准时机对大父明面上的夸夸彩虹屁,秦缨不由侧头瞥了小老头一眼,如果不是小老头真的才华和能力并存,单单靠着他这时不时就爱拍龙屁的机灵模样,同僚们都得纷纷侧目看他挤兑一句——汰!好一个靠嘴上位、魅惑君上的奸贼! 素日里不走廷尉的“夸夸”路线,而是早期就靠着“怼怼”的方式让陛下对他本人“爱不释手”、不惜“强取豪夺”也要挽留在咸阳的太尉缭则无视身旁李斯的话语,直接对着上方的皇帝陛下蹙眉谏言道: “陛下,如今我军的粮道被截断,初时还不会引起大乱,可时间长了,再加上气温的逐日攀升,肯定是要折损大军的,依臣之间,不如此刻速速增派兵力,从湘地出发,兵分三路,其中两路大军可越过骑田岭、越城岭进入西瓯边界和南越后方支援我军,余下的一路则并入修灵渠的队伍里,加快灵渠的扩建,早日帮士卒们打通连接湘江和漓江的水路,加快运输粮草的速度。” “眼下我军气势如虹,攻越已到了最后的攻坚阶段,绝不能轻易回头!不如多砸些兵力,让大军追着越人猛打,一鼓作气拿下剩余的西瓯和骆越后,再言其他。” 听到尉缭实操性很强的提议,始皇的眸中划过一抹赞许,颔首道: “太尉所言与朕不谋而合,攻战之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现在越人们不敢正面与我军交战就已经从侧面说明他们扛不住了,朕接下来准备再增派三十万兵力,速速前去战场上支援屠睢和史禄,希望我军在援军和粮草抵达,灵渠修建速度加快后,能尽快摆脱困境,一举帮朕拿下剩余的两块越地!” 一听到陛下这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决定,尉缭很是欣慰,忙又拱手道:“陛下圣明。” 陪在一旁的王贲和章邯看到陛下拿定主意了,也没再多说,毕竟让他们二人想的话,怕是也与太尉的提议差不了多少。 旁听完全程的秦缨,顺着大父的话往下想了想,结合火药的威力,估摸着等三十万援军抵达西瓯附近后,有火药的帮助和翻倍人力的援助,灵渠开凿的速度会大大加快,兴许最早今冬末,最迟明岁春,全长三十多公里的灵渠就能全面竣工了,顺利的话,或许到秦始皇三十年时,大秦就能彻底吞并百越之地了,那时他兴许有五岁? 日光渐渐开始西斜了,君臣们开的小会一散,军中就开始奉皇命调兵遣将了。 五月初,始皇派任嚣率领三十万秦军前去百越之地增援。 任嚣到达目的地后,留下十万大军供给监御史禄调遣,加快灵渠的修建速度,带着其余的二十万大军和粮草火速前往南越同屠睢、赵佗汇合。 五月下旬,被援军和粮草盘活的百越战局再度打得火热,西瓯军的首领译吁宋战死,副帅桀骏很快的顶上,率领百越残部退守山林,不断打游击侵扰着秦军修建灵 渠的进程,再也不愿意从明面上与秦军拼杀了,放眼四望,灵活的敌人们都缩在山间密林里,看都看不到,又该怎么打? 这让刚刚在西瓯地区因为杀死译吁宋而取得阶段性胜利的秦军们因为周围越来越高的湿热温度,再度无奈地与狡猾的越人们僵持了起来。 一封封战报翻山越岭地送来咸阳,远在帝都的君臣们也不得不承认——攻打百越这场远征之战,敌我双方注定要不断拉扯着,一点点逼进胜利的打个持久战了。 始皇很能稳住气。 缨小胖墩儿也极能稳住气。 可是被“晾”在牢狱内一“晾”就又被皇长孙白白“晾”了一整个漫长夏日的“冷鹤”和“莽虎”算是彻底稳不住了。 第105章 收下项氏 秋风习习的日子里,缨小胖墩儿拢了拢自己的衣袖,听到蒙毅的禀报后,不禁仰着小脑袋,眨了眨漂亮的丹凤眼:“蒙内史,你说牢狱内那些反秦余孽们都开始忍受不了地发疯了?” “如何疯的?” 始皇好奇的询问,毕竟他知道孙儿特意吩咐了,不让狱卒们对那些余孽们用刑的,怎么还好端端的,人都疯了呢? 第154章 蒙毅瞧着爷孙俩极为相似的丹凤眼,不禁有些压力极大。 在此之前,他也不敢相信“精神折磨”的威力会如此大啊! 他稍稍整理了一下语言就对着爷孙俩俯身答道: “回陛下和小殿下的话,毅听下面的人禀报,那些锁在牢狱内的反秦余孽们已经整整被漠视施加了十个月的冷暴力了,在这三百多个日夜内,他们都没有睡过一个完整觉,此刻牢狱内很多余孽们都在狱中撞墙、撞栏杆的发疯大喊、大叫,精神紧绷的都快要断了。” 始皇闻言不禁垂眸看了矮墩墩的孙儿一眼,没想到小小一个奶娃子想出来的“精神折磨”手段竟然还挺让人崩溃的。 缨小胖墩儿也忍不住眨了眨凤目,果然后世的心理实验诚不欺人啊,小家伙遂仰着小脑袋奶声奶气地对自己大父笑眯眯道: “大父,缨觉得是时候训鹤打虎了。” 始皇听到这话,看着小家伙胸有成竹的自信模样,有些好笑地温声挑眉询问道: “缨想要如何做?” “大父,我想要从北郊调出一个炸药包,让蒙内史从旁协助孙儿驯服那些贼心不死的余孽们。” “可。” 始皇目含期待地点头应允。 …… 九月中旬,深秋岁末,帝都的气温已经很凉了 羁押在牢狱内的张良脸色灰败,身形也整整消瘦了一大圈,他垂眸看着墙角处又翻倍激增的“正”字,有气无力地闭着眼睛不想说话。 项家叔侄俩的精神状态也很是不好,项籍更像是个易燃易爆炸的火药桶子,精神状态分外不稳定。 叮叮咚咚的清脆撞击声准时准点地从外面响起来。 几个黑衣狱卒们又拎着食桶来送饭食了。 没想到今日“吱呀——”一声,关押着项家叔侄俩的牢门竟然从外面打开了! 有气无力躺在麦秸堆上的叔侄二人看着大大开着的牢门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站在门外的狱卒们也当即拧着眉头,看着二人大声吆喝道: “嫌犯项梁、项籍还不速速出来!皇长孙殿下要见你们!” 形容邋遢、精神萎靡的叔侄二人听到这话,发木的脑筋总算是转过来了,两双相似的眼睛也一寸寸地惊得瞪大了。 最末尾的一间牢房内,听到“皇长孙殿下”五个字后,手脚就控制不住站起来,整整头发,挪到牢门前的张良,等反应过来狱卒喊的人是“项家叔侄俩”后,一张虽消瘦了许多,但还是很清俊的脸瞬间神情僵住了。 项籍、项梁回神后,也忍不住对视了一眼,相互搀扶着从麦秸堆上站了起来。 瞧见叔侄俩眼中的迟疑,站在门外的狱卒们忍不住嘲讽道: “怎么?之前项家小爷不是数次叫嚣着要让我们去宫内传话的吗?如今皇长孙殿下终于施恩前来见你们了?你们叔侄二人怎么还不积极了呢?” 听着狱卒的讥讽,项籍瞬间怒从心中来,甩了甩乱蓬蓬的脑袋,就攥着两只大手大步往外,高声骂道: “去就去!小爷出自名将之后,浑身上下都是胆!难不成还会怕那个暴君的孙子吗?” “籍!” 看着情况不明,一激之下就“嗖”地一下冲了出去的大侄子,项梁真是想哭都找不到哭的地方去,只能迈着虚浮的步子急急忙忙地跟在后面,追了出去。 其余扒着木栏杆,眼巴巴往外瞅的反秦人士们看着项家叔侄二人走出牢狱门后,又噼里啪啦被狱卒们从外面锁住的狱门,眼中的情绪复杂极了,也说不清究竟是羡慕还是担忧。 住在叔侄俩对门的韩获,担心住在末尾的家主听不清楚这边的情况,还忍不住扯着沙哑的嗓子对着最后一间牢狱的方向大声喊道: “家主,您听到了吗?刚刚项家叔侄俩被狱卒带出去见秦始皇的孙子了。” 张良闻言不由冷笑了一声,他听见了,而且还听得很清楚。 嬴政的孙儿果然很“好”!整日说出去的承诺就像是放屁一样!冬日里还大声叫喊着要他做他的丞相呢,哪个好君主会把自己未来的丞相一丢就丢到大牢内不闻不问,快一年呢?! 呵——真不愧是嬴秦皇室里的“好圣孙”啊,一个尿布都不知道撤下去多长时日的奶娃子,小小年纪,心肠竟然比他爷爷都黑!对外展示出来的手段显然颇有往昔他高祖父的遗风!毕竟他爷爷嬴政狠归狠,都是明面上施加的惩罚,而这个奶娃子同他高祖父一样,不杀人但是喜爱变着法子的折磨人!十个多月都不让囚犯们睡一个完整觉,磨的人脑袋发木、眼睛发红、精神不稳! 呵—— “咔嚓”一声脆响,一根秋日里刚被送进牢狱内的新麦秸杆被张良冷笑着掐成了两段。 …… 不知道自己为了先打“虎”,而把“鹤”给生生气笑了的秦缨正站在北郊王陵内静静地看着当日里同大父第一次看方士炼制出来的火药爆|炸的地方。 当身后传来一阵铁链轻撞的声音时,站在一侧的蒙毅侧目往后瞧了一眼,就对着金尊玉贵的小家伙低声开口提醒道: “小殿下,项氏叔侄俩被带过来了。” 秦缨闻言遂背着两只小手转过身子,远远地看着在一队黑衣士卒的押送下,俩穿着脏兮兮囚衣、手腕上缠着铁链的楚人正冲着他所在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来了。 单看二人走路的姿态就看到这近一年的时间是在牢狱内被圈狠了啊! 因为叔侄俩的外表实在是太过埋汰了,隔着一段不算长的距离,秦缨也愣是没看出来半点儿“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西楚霸王的风采。 好不容易跟着狱卒们七绕八拐,穿过重重昏暗的过道被带出囹圄大门的项梁与项籍,一出囹圄大门就被秦人士卒用冰冷的铁链绑住了双手,用 黑布条蒙上眼睛,推上了马车。 马车碾压着街道滚滚向前,一直走进这片荒地内,叔侄俩眼睛上的黑布才被解下来,看着四周满地发黄的草,以及远处隐隐约约的松柏,叔侄二人分辨出来此地似乎是在陵园里。 瞧着前方静静站在荒地里,宛如是在看物件般,眼神挑剔、上上下下打量他们的黑衣奶娃子,二人下意识齐齐蹙了蹙眉头。 “项梁!项籍!二嫌犯还不速速拜见皇长孙殿下!” 待黑衣士卒们抓着叔侄俩的肩膀,将二人推到距离皇长孙和蒙内史三米外的位置时,立刻按着叔侄俩的肩膀往下压。 项梁的身子被压下去了,却紧抿双唇未吭声,身旁所站的项籍,上半身不仅没有被身后的秦人士卒给压下去,他还拼命地在士卒的一双铁手之下站直身子,用布满红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下方矮墩墩的小孩儿,扯着嘴角冷笑道:“呵——你就是那暴君嬴政特别偏爱的长孙?” “放肆!” 站在小皇孙身旁的蒙内史,一看到面前这重瞳少年都沦为阶下囚了,拜见皇长孙时还一副桀骜不驯的嚣张模样,立刻拧眉厉声怒喝。 仰着小脑袋观看项籍灰扑扑脸色的缨小胖墩儿却眨了眨凤目,乖巧地点着小脑袋,平平静静一句话就让面前正值少年的西楚霸王破大防了: “是啊,我确实是秦始皇非常偏爱的长孙,你难道就是昔日死在我太姥爷王翦老将军手上的楚国败将项燕生前非常偏爱的长孙吗?” 一听到面前这破小孩儿竟然张口就提及自己为母国捐躯的嫡亲大父,脾气暴躁,精神本就被圈得不太稳定的项籍瞬间瞪大通红的双眼,拽着手中的铁链子,死盯着秦缨怒声暴喝道: “黄口小儿,你岂敢辱我大父?!” 被按压着肩膀站在旁边的项梁也是满眼恨意的紧盯着三米开外的小胖孩儿。 秦缨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蒙内史的大腿,蒙内史忙弯腰将皇长孙给抱了起来。 视角升高的缨小胖墩儿满脸无辜地看着对面脸色通红、满脸怨怼盯着自己,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自己的叔侄二人奶声奶气地歪着脑袋,困惑道: “项先生、项公子何必如此大动肝火?难道缨的太姥爷不是王翦老将军吗?还是说,项燕老将军当年不是死在我太姥爷手上的?” “怎么,缨一个三岁小孩儿,对你们叔侄俩说句大实话,你们就情绪崩溃了?我说的是真话又不是瞎话,事实就明摆着放在那里,这也算折辱你们父亲和大父吗?缨不明白。” “呵——牙尖嘴利的小屁孩儿,有胆子你就让士卒放开我!” 被抓着肩膀,恼怒的将手腕上的铁链拉扯的“砰砰砰”乱撞的项籍对着快满三岁的奶娃子厉声怒骂道。 秦缨也不恼,待在蒙内史怀中冲着气得脸色通红的项少年,甜丝丝地开口笑道:“嘿嘿,我没胆子。” 暴怒的项籍:“……” 脸色阴沉的项梁:“……” 心怀担忧的蒙毅:“……” “呵——” 看着一瞬就“嘿嘿”笑着认“怂”的小胖孩儿,项籍气到极致反而闭上眼睛气笑了,他真是长久没睡个好觉,气糊涂了,一个矮墩墩的奶娃子罢了,何必同他计较呢? 第155章 钝痛的脑袋让他变得极其没有耐心,遂盯着待在蒙毅怀里的奶娃子,没好气地皱眉烦躁道: “奶娃子,小爷没时间陪你玩儿,你们皇家人一声不吭就把我们叔侄俩锁到囹圄内一锁就快一年,呵——势不如人,你们是刀俎,我们是鱼肉,你们要折磨我们,小爷纵使是心有不甘,也只能认了!” “现在我们已经到了你们跟前,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速速下手吧!别再这儿磨磨叽叽的耽误时间了!” 项梁听到侄子的话,虽然未吭声,但也挣扎着从身后秦人士卒的铁手下直起身子,直勾勾地看着对面嬴政的孙子。 秦缨观察着叔侄二人脸上的表情,看着一少一壮眼中“坦然赴死”的坚定模样,不禁满脸庄重地肃然骂道: “嗐!我原以为项燕老将军作为楚国最后一位守门大将,能够在亡国之战中率领楚军抵挡我军,直到战死,他是如此有气节的名将,作为他的后人,应该也是怀有铮铮铁骨的壮士,没想到他的儿子和孙子竟然是俩一受挫就一心求死的懦夫!软蛋!” “呸!我为项燕老将军有你们这俩懦弱后人一大哭!” “什么?” 只觉得脑筋涩涩都快转动不过来的项家叔侄俩,一看到刚刚还咧嘴笑着用“败军之将”嘲笑他父亲/大父的小胖娃娃,转眼间就神情严肃地对他战死在沙场上的父亲/大父进行讴歌、赞美和肯定了。 甚至小奶娃这副嫌弃又无奈的模样,搞得他像是“项氏一族”的后人一样,这桩前后反差极大的做派别说把俩许多日子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的楚人囚犯给搞懵了,连头脑清楚的蒙内史和抓着囚犯的秦人士卒们都被皇长孙这一前一后截然不同的话语、神态给搞得一愣一愣的。 “皇长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项梁顶着有些脏的脸,拧着两条长眉,满眼困惑和诧异地看着对面冷着一张小圆脸,好似在为自己亲爹叫屈的小胖墩儿,脑筋迷糊极了。 项籍也满脸奇怪地看着秦缨,只觉得暴君的好孙儿莫不是小脑袋瓜有病吧?怎么刚刚还大言不惭地奚落嘲笑他大父的奶娃子,转眼间就夸奖他大父了? [嗯……楚国最后一位守门大将军,这评价用到自己大父身上倒还挺贴切的。] 瞧着对面叔侄二人眼中的疑虑,缨小胖墩儿继续虎着一张小圆脸,看着叔侄俩的眼睛奶呼呼地怒声骂道: “项梁!项籍!你们叔侄二人简直就是笨的出奇!丝毫都看不出来你们父亲、大父当日率领楚军们在战场上战死到最后一刻的苦心!” “我来问,你们来想!对于一代名将来说,危机时刻,为国捐躯,战死沙场,留得身后名,于他而言究竟是践行自己护国理想的最高嘉奖,还是对他棋差一招,折戟沉沙的贬低嘲笑?” 看着小胖娃严肃的小圆脸,听着浓浓的训斥声,项家叔侄俩几乎瞬间就被带入进情形中了。 对于一个护国大将来说,为国征战到最后,不幸马革裹尸死在战场上,其实也算一个浪漫的褒奖了。 瞧着叔侄俩拧着长眉不吭声的沉思模样,秦缨接着冷笑道: “是吧?连你们叔侄俩也觉得项燕老将军的死不是轻于鸿毛,而是重于泰山吧?” “重于泰山”四个字一出来,项梁、项籍如同被电了一般,瞬间心脏一颤,控制不住地由内而外涌起了一阵令他们浑身酥麻的自豪感。 他,他们父亲/大父当年是败在了王翦的手中的,但在嬴政的孙儿——王翦的曾外孙心目中,他竟然对他们父亲/大父有这么高的评价吗?! 万分错愕的叔侄二人已经被震惊的如同陷入了云里雾里,有点儿搞不清楚此刻的状况了。 秦缨“叭叭叭”的训斥小奶音还在继续,眼神嫌弃,语气甚是痛心疾首: “项梁!项籍!你们俩龟儿鳖孙着实是没有随到项燕老将军生前半分的气节和仁心!” “龟儿”项梁:“!!!” “鳖孙”项籍:“!!!” “唉,缨虽然生的晚,没有能够亲眼目睹项燕老将军活着时的雄姿风采,但在内心深处也是对老将军怀有无限敬佩的!” “在缨看来,我太姥爷王翦也好,昔日赵国的李牧大将军,楚国的项燕老将军也罢,三位老者都是各自母国的名将!对自己的母国忠心耿耿,尽心尽力奉献了一辈子,三者除了立场不同外,内里是没有半分好与歹的区别的!” “尤其是项燕老将军,他多难啊!顶上的楚王室昏庸无能,楚都上层乱七八糟的,灭楚之战时,楚国拥有的兵力比我秦国整整少了二十万人,楚国的国力更是不敌我秦国国力雄厚,当年我太姥爷为秦国征战,项燕老将军为楚国征战,秦强楚弱,秦王英明、楚王昏聩,在秦楚两国战力悬殊如此大的情况下,一个稚嫩顽童都能看出来楚国胜利的希望很是渺茫!” “难道项燕老将军作为楚国最后一个守门人看不到楚国注定灭亡的凄凉结局吗?可他明知会输还是一往无前的英勇往上冲了!直至血染甲胄,直至战到了最后一刻才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从这点来看,老将军对自己的母国这般赤忱,如此高风亮节,他生前究竟是在维护什么人?他作为抗秦主将若是想要保全自己一家一姓的利益,早就在战场上丢下楚军们带着你们叔侄俩逃跑了,可是老将军没有撤退,即便知道不能抵抗秦军,还是半点儿都不退缩!他是在保卫昏庸的楚王室?无能的楚国贵族们吗?错!项燕老将军明明是在保护身后信任他的楚地庶民们啊!” 听到小胖娃这张口就给他们死去的父亲/大父“咣咣咣”摞了好几顶高帽子的话,项梁、项籍不由齐齐一噎,嘴巴开开合合竟然半个字都说出来。 在如今这世道上,贵族们压根都不把庶民们当成同一个物种看。 项氏叔侄俩心中很清楚,纵使他们父亲/大父为国征战到最后一刻,那也不是为了楚地的庶民们,而是为了保护楚地贵族们的利益所战斗的,可是听着小胖娃张口就“叭叭叭”地给他们父亲给予了“重于泰山”,“为楚地庶民战斗到最后一刻”的金光闪闪的评价,一壮一少愣是嘴唇颤啊颤的没办法将“真话”给说出来。 抱着小皇孙的蒙内史也有点儿麻了,不知道小殿下说出这么些给项燕脸上贴金的话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当日小殿下审讯章淮时,他在府内休假,没在现场,后来从章邯口中听到小皇孙对章淮说的那些虎狼之词就已经觉得有些离谱了,没想到今日听到小殿下当着 项家叔侄俩的面说出来的对项燕的夸奖之语更加离谱! 瞧着项氏叔侄俩眼神交接数次、偏偏说不出来半句反驳自己话语的缨小胖墩儿,不仅把一口小奶音的音量变得更高了,还低头用自己的小手使劲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眼圈发红地伸出小手指着对面叔侄俩的鼻子,情真意切地破口大骂道: “可惜可惜啊,项燕老将军生前作为一个如此关爱楚人庶民的护国者,去世后竟然要面临着被你们这俩自私自利、软弱无能的黑心子孙败坏名声的困境!我秦缨实在是心疼可怜的老将军啊!” 被小胖墩儿一番话给整的脸色白了红、红了又白的叔侄俩终于是忍不住反口相讥道: “秦缨!你个小屁孩儿究竟是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皇长孙!还请您慎言!” “呵——你们这俩龟儿鳖孙被我戳中心事终于绷不住了吧?” “哼!”秦缨肃着一张小圆脸,白嫩的小胖手略微发颤的对着叔侄俩劈头盖脸地大骂道: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当年项燕老将军明明知道打不过我们秦军,明知道会死,还是不愿意做逃兵,他就是希望能靠着战死沙场来保全项氏家族世代楚国名将的好名声,希望通过自己慷慨赴死的举动能够获得我们六十万秦军的敬重,保全楚军的气节,彰显楚人的风貌!得以让楚国灭亡,乱世终结后,楚人们能在秦律的约束和保护下,过上没有内乱的安稳日子!” “可是你项梁!项籍!作为项燕老将军留下来的嫡亲血脉非得要和老将军的遗愿逆着来!我大父横扫六合,统一天下,好不容易让楚人们不用在年年岁岁的对外征战,每家每户都分到耕田,可以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了,偏偏你们两个龟儿鳖孙利欲熏心地打着项燕老将军为国捐躯迎来的好名声,在楚地里不安分地上蹿下跳,今日拉拢这个,明日蛊惑那个的,想要为了自己一家一姓的利益,重新将好不容易过上新生活的楚人庶民们绑到造反打仗的马车上!搅乱七雄故地,你们都敢做了,还不敢承认这点吗?!” “你们俩敢摸着你们的心口说,你们偷偷摸摸揣着一大包伪造的验、传混进咸阳,半夜内同咸阳城外的反秦余孽们勾勾搭搭地睡到一起是想要对我大父俯首称臣、摇旗呐喊地歌功颂德吗?” “呸!你们俩真是枉为项燕老将军的亲儿子和亲孙子!黑心肝!自私鬼!不要脸!” 第156章 “黑心肝”项梁:“……” “自私鬼”项籍:“……” “百年之后,我们大秦的史官在编修六国史书时,会在史书上褒赞项燕老将军是为国而战,死得其所的楚国护国名将!而老将军苦心留下来的嫡亲血脉——儿子项梁,孙子项籍就是统一之后,还要装瞎非得想不开地同朝廷对着干,作死地给项燕老将军金光灿灿的好名声上面抹黑的楚地余孽!造反的黑心派!你们叔侄二人简直是糊涂的猪!眼瞎的鹰!干饭的桶!活着除了浪费粮食、白耗空气外!简直没有一点用处!” “真真是气煞本皇孙了!来人!速速把本皇孙的大炸药包给抬出来!今日在这光天化日、郎朗乾坤之下,本皇孙就替天行道,帮助项燕老将军清除掉这俩该死不死,死皮赖脸地日日滞留在阳间,败坏他好名声的龟儿鳖孙!” “诺!” “诺!” 站在被讨伐的舆论风暴之内,被骂得风中凌乱、都有点儿找不到北的项家叔侄二人都还没有从对面小胖墩儿那分外利索的嘴皮子中捋清思路、反应过来,就看到站在小奶娃身后的黑衣士卒们突然弯腰从一个小方木箱子中取出来了一个如脑袋那般大的褐色纸包。 明明不大的一个玩意儿,看着也不是很沉,却被俩高大的黑衣士卒给一左一右地小心翼翼抬着,约莫往前走了百米远,项氏叔侄俩也脑袋发胀地直直望着。 只见最后终于停下步子的二人,一个将那褐色方包放在了土地上,另一个却从怀中取出个火折子蹲在地上似乎将那个小方包给点燃了。 下一瞬,俩黑衣士卒就快速转身,玩命般地往两个方向跑。 没等叔侄二人看明白这是在搞什么,就听到“轰——”地一声好似山岳倾倒、墙倒屋推的巨响声突兀地响起,前方的无数黄土也伴着冲天的火光高高起飞,从未听过的可怕暴鸣声吵得叔侄二人脑袋嗡嗡,眼睛发直、双腿发软,脸色煞白。 约莫十几息之后,等到“轰隆轰隆”的暴鸣声彻底消失,心脏还在止不住“扑通扑通”狂跳的叔侄二人顶着两张惨白的脸,被身后的秦人士卒们大力推搡着往前走,直至俩人站到那火光飞溅的地方,瞧见下方足以埋了他们叔侄二人的深坑后,理智再也控制不住身体了,双腿一软“扑通”一下就重重跌倒在了地上,满脸不可置信地往了往那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深坑,又脖子机械地转过头去着那被神情淡然、脚步轻快的蒙毅抱到他们身后的小胖墩儿。 对方明明是一个长相分外白嫩可爱的肉乎乎小孩,此刻却在他们二人眼中变成了活脱脱吃人不吐骨头的小魔星!这幅可怕的纯真无邪模样简直比嬴政那个暴君都更像暴君! 更可怕的还是,在叔侄二人目不转睛的惶恐注视下,对面的小魔星只是用两只小手擦了擦泛红的眼睛,就满脸真诚地看着脚下的黄土地奶声奶气地乖巧道: “项燕老将军,您泉下有知,想来也听到我们秦人刚刚敲您棺材板的友好打招呼声了,您放心,您的儿子项梁、孙子项籍不理解您的苦心,走上了一条黑漆漆的不归路,缨知道您对楚人庶民们的惦记,我这就帮您料理了这对破坏您好名声的乖儿鳖孙!” “来人!速速动手!给本皇孙把项梁!项籍!这俩自私自利、只为了自己利益,就甘当反秦余孽、四处点火生事的黑心鬼给踹到神雷炸出来的深坑里!将他们活埋了!免得未来白白抹黑项燕老将军的好名声!” “诺!” “诺!” “诺!” “……” 一听到皇长孙的吩咐,围观看好戏的秦人士卒 们瞬间兴奋了,连推带拽地“砰砰”两下将倒在深坑边的叔侄二人给踹进炸药包炸出来的深坑内。 落在深坑内的叔侄二人被这坑内刺激性极强的气味给激的眼睛想要窜泪,没等被铁链子绑着双手的叔侄二人蠕动着从深坑内爬起来,就看到围在坑边的一群黑衣士卒们一个个高兴的用手、用脚、用树枝扫着周遭的黄土石子往他们叔侄二人身上丢。 叔侄二人边躲,边惶恐地往上望,却看到被蒙毅抱着走到深坑边的小奶娃正垂着眼睛,神情分外冷酷的盯着他们俩,那眼神根本不像是在看活人!这坏透了的小魔星是真的想要让他们二人今日活活死在这深坑里啊! 项梁心肝一颤,忙努力抬起捆着铁链子的双手使出大力气将身旁挣扎着躲土的侄子给拽得跪在深坑内,朝着上方的小魔星哽咽着哭着求饶道: “皇长孙殿下!都怪小人有眼无珠,辜负了先父生前的谆谆教诲,没能在他老人家走后教导好籍,小人已经知道错了,请您高抬贵手,放过籍吧,给项氏家族留一条血脉吧!小人求您了!求您了!” 第一次看到叔父如此崩溃的项籍又气又怕,浑身颤抖地对着身旁“砰砰”磕头的中年人哭着喊道:“叔父!” 项梁转头用泪眼怒瞪侄子一眼,而后又仰着脑袋对着上方神情冷酷的小魔星快速地说道: “皇长孙殿下,梁没什么用,但籍很有用,籍他身怀巨力,能够举起大鼎,是天生的将才,血液内流淌着同先父一样的战事天赋!他现在还不到十五岁,虽然性子被小民惯的桀骜了些,脾气急了些,但是真的很有能力的,您既然如此推崇先父,怎么能忍心不给先父留下一条嫡亲的血脉呢?” “那些纠集各地的亡国余孽,伪造验、传,同咸阳城外的反秦余孽们暗地里混在一起的事情,都是小民一个人做的,要怪只怪小民脑袋蠢笨,性子愚钝,这些年没能看到先父为国捐躯的苦心,项氏有错,所有错误尽归项梁一人,还请您饶恕项籍一条性命吧!求您了!” 项梁悲痛欲绝地大哭着说完这话,就又“砰砰砰”地在深坑内磕起了头来。 “叔父!你不要求他!人生在世,不过一死罢了!事已至此,何必对一个奶娃子如此伏低做小?!” “闭嘴!” 项梁双眼含泪、额头粘土地对着身旁的侄子暴声喝骂道。 看到叔父眼底的浓浓绝望,项籍的眼泪也“哗”地一下冲出眼眶,痛苦的低下了头,心中苦涩不已,他又不是傻子,秦军的实力本就强大,如今秦始皇手中还掌握着如此可怕的神雷,倘若未来他真的扯着“反秦复楚”的大旗,举兵造反了,人的肉身哪能经的起炸?纵使他有扛鼎的巨力,也得在这巨大的暴鸣声中变成一块又一块的。 这还如何打仗…… 瞧着叔侄二人难堪又无助的恐惧模样,秦缨眯了眯凤目,摆了摆小手,围在坑边的一群黑衣士卒们立刻停止了往叔侄二人身上丢土砸石的动作。 小胖墩儿也满脸无奈地看着下方仰头望着他的叔侄二人,摇头叹息道: “唉,项梁、项籍,你们叔侄二人真是令本皇孙头疼啊!” “你们明明知道本皇孙敬重项燕老将军,在已经触犯秦律、犯下大错的情况下,还要让本皇孙手下留情,嗐,太难办了,这可如何是好呢?” 瞧着上方的小奶娃蹙着小眉头,似有松动的神情,项梁灵光一闪,忙又磕头拜道: “皇长孙殿下,小民知道我们叔侄二人办了糊涂事,希望您能够看在先父的薄面上,放过籍一命,小民愿意弥补过错,将楚地反秦之人的详细名单交给始皇陛下。” “哦?”秦缨眨了眨凤目,佯装不信道,“真的吗?我不信!” 项梁一噎,流泪点头道:“小皇孙是真的,小民因为先父的身份,作为项氏嫡脉子孙在楚地颇有些威望,在母国故地的反秦势力中也大小算个人物,您如果能够放过籍的话,梁,小民不仅愿意向始皇陛下献上楚地反秦余孽的名单,还可以充作内应,亲自回楚地将这些人抓起来。” 秦缨眨巴了一下明亮的大眼睛,侧头看着神情冷峻的蒙内史喜悦地笑道: “蒙内史,你瞧见了吗?项梁先生这是幡然醒悟了啊!” 项梁闻言忙顺着杆子往上爬,大声流泪点头道:“没错,小殿下!小民误入歧途,终于被您点醒,幡然醒悟了!” “唉,人非圣贤,孰能无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们几个还不快快跳入深坑内把项梁先生和项籍公子给搀扶上来!” 秦缨声音温和地大声道。 一众“诺”音后,项氏叔侄二人终于是双腿发软地重新回到了坑的上方。 没等叔侄二人松口气,就感觉脸颊上出现了一个温热的小胖手,二人身子一凛,看着咧着小嘴冲他们俩甜甜笑的小魔星奶声奶气地喜悦道: “缨就知道项燕老将军留下的血脉不是孬种!今日项梁先生,项籍公子,迷途知返,你们现在为项燕老将军而自豪,等明日项燕老将军就为你们叔侄俩自豪了!” “如今你们虽然还没有为大秦立功,别人提起你们时,只能说——这是项燕老将军的儿子和孙子,可是缨相信,待到他日项梁先生帮助大父将楚地的反秦余孽们肃清!项籍公子努力学习兵法,等到以后在远征战场上为大秦征伐异族,立下不世之功时,后人们在提起楚地项家时都会不绝声地赞叹——好一个心怀大义!忠诚不已的将门世家啊!项燕老将军真不愧是项梁先生的父亲,项籍大将军的大父啊!” 第157章 项氏叔侄俩听到这峰回路转“父亲/大父以儿子/孙子为傲”的话,不由心弦一动,项籍更是狐疑地看着笑得眼睛亮晶晶的小胖娃,以为自己要耳鸣了,这小胖娃莫不是嘴瓢说错话了?愿意放过他们叔侄二人就算了,难道还想让他入秦军不成? 瞧见项籍那重瞳眼中的恍惚和不信,秦缨又眨眼道:“莫不是项籍公子还不相信缨吗?” “你看着也只比缨大十二、三岁吧?缨的大父最是爱才之人,既然你身怀大力,又出自将门世家,未来只要一心向秦,奋力去干,他日在军中做出来的成就绝不会比你大父低!呵——做楚国一个诸侯国的护国将领有何意思?大丈夫生于天地,要做就该做古往今来、开天辟地第一个大一统帝国的护国将领!” “缨虽年幼,也有一颗效仿大父横扫六合的雄心壮志!你若是今日从了我,以后我把大秦大将军的位置都给你……呜呜呜!” 终于也切身从皇长孙口中听到了那日章邯复述给他的虎狼之词——“你若从了我,大秦某某之位我都给你”的惊天动地的话,吓得蒙毅也做出了老李头当晚以下犯上、雪夜捂嘴的动作。 作为被喊话当事人的项氏叔侄俩也惊得瞪大双眼,满脸震撼地看向小魔星,诚然,换位思考一下的话,他们二人觉得他们是不会有如此大的包容之心的,放过俩心怀反心的余孽就罢了,竟然还愿意在未来重用“余孽”,这副宽阔的胸襟确实有几分暴君的风采,毕竟大秦朝堂上的太尉缭当年怒怼暴君,暴君不仅不恼,还能礼贤下士,苦苦挽留对方的事迹,也是天下间有名的一件事情。 这一瞬,不管叔侄二人心中究竟真实心情是什么,身体还是很诚实地乖乖对眼前口齿分外伶俐的小魔星深深俯身作了个长揖。 同一时间,缨小胖墩儿也在脑海中听到初春时在他脑海中响起的攻略项氏叔侄俩的任务进度条播报声音—— 【恭喜宿主靠着魔鬼的可怕做派,宽阔的英主胸襟,成功打动了楚地有名的反秦头子项梁、项籍,使得项氏叔侄俩对宿主的好感度从“-10%”提升到了“30%”,请宿主再接再励!】 表情是能伪装的,话语也是能唬人的,但系统实时播报的机械电子声是不会骗人的,刚长松了一口气,正为成功将造反的项氏叔侄俩拔乱反正而高 兴的缨小胖墩儿嘴角刚刚高兴的上扬,灿烂的笑容正盛放的绚烂,下一瞬就僵住了。 【与此同时,在牢狱内苦等宿主许多天的韩地造反头子张良,不仅等不到同宿主的下一次见面,还在近一年的精神折磨下,再度原地黑化,张良的实时好感度已经从“0”降到了“-10%”,请宿主认清现实再接再励!】 缨小胖墩儿听完这冷酷无情的机械电子音,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地无语望蓝天,清冷倔强“良白花”就是难搞啊!一日不和“缨霸总”亲切会晤,分分钟就黑化给傻瓜系统看! 第106章 想死你了 不过秦缨现在没时间去大牢内做攻略“良白花”的“小霸总”。 等他将痛哭流涕、“幡然醒悟”的项家叔侄俩丢给蒙内史去安置收尾后,心满意足的小胖墩儿就喜滋滋地爬上马车,在一众精锐士卒的看护之下乐颠颠地跑回王城内,寻自己大父复命了。 …… 下午时分,秋意浓浓的章台宫内,飘散着淡淡的茶香。 爷孙俩于窗边的坐席上相对而坐。 待头戴通天冠、一袭黑色长袍的始皇看着高兴地从北郊跑回来的孙儿是如何这般、那般、手舞足蹈地给他讲述审讯项家叔侄的完整过程时,忍不住眼皮子微微跳了跳,等耐心地听完小家伙的所有话语后,才不禁露出了一抹好笑又不敢相信的古怪表情,看着丹凤眼亮晶晶的小胖墩儿长眉上挑道: “缨,也就是说,你想出来针对项家叔侄二人的审问切入妙计就是用脸上贴金的办法,将死去多年的项燕高高架起来,给项氏一族立了个金光闪闪的道德牌坊?” 听到大父语言精准的总结,盘着两条小短腿儿坐的缨小胖墩儿如同遇到知己了般,立刻小脸蛋粉扑扑的,高举两只小手欢呼道: “对,大父真是能够透过现象看本质!说的极是了!” “不瞒大父,缨在准备出手降服项籍叔侄俩和张良前,就已经仔细在心中揣摩过二人的品性了。” “这三人虽然在楚、韩故地都是赫赫有名的亡国贵族,但项氏子孙和张良无论是经历还是性子都相差甚远。项家是将门,张家是相门,项梁叔侄俩作为武将之后,性子桀骜难驯,项籍更是行事冲动,有勇无谋,稍稍一被人激就会冲上去发疯,若想要一举驯服他们叔侄二人为大秦所用,越来硬手段他们就越兴奋。” “只能用软手段,一上来就得从他们崇拜的父亲/大父身上下手,故而孙儿才会不断地向他们俩一遍遍强化项燕生前对楚国立下的功绩,故意给项燕脸上贴了许多金,最后又用‘大秦名将’,‘项燕未来终将会以他们叔侄二人为傲的前程大饼’,让叔侄二人看到了家族起复的光辉未来,才终于软硬兼施的让叔侄二人上了钩。” “饵料已经抛出去了,纵使是项家叔侄俩冷静下来,想明白孙儿对他们的算计了,内心深处或许会生出些许的不情愿,但为了能维护住缨给他们父亲/大父树立起来的璀璨道德牌坊,为了能够在秦编楚史的史书上给他们父亲/大父有个好的评价,他们叔侄二人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歇了反秦的心,乖乖地为大秦办事。” “与他们二人相比,貌若好女的张良表面上看着脆弱好欺负,其实内心孤傲至极,很不好对付,对待他这种人,就绝对不能用软和的手段,要在一见面初次喊破他真实身份的一刹那,就先一步用无情铁锤重重地打破他心目中五世相韩的家族荣光!” “孙儿只有把张良心目中让他引以为傲的韩相家族的辅政能力贬的一文不值,把过往荣光全部碾碎成泡影了,才能把这个执拗的韩相公子气得破大防,他为了能在世人面前给他们相国之家正名,纵使心中对孙儿有怨,也会一步一步走到缨给他规划好的名相扬名路上,走到不得不为大父所用,为大秦效力的那天的!” 看着小家伙如同指点江山的胖乎乎小奶猫一样,语气骄傲的在他面前高高翘起小尾巴,声音稚嫩却逻辑清晰地给自己讲出来的他心目中的章程,始皇狭长的凤目中异彩连连,满腔愉悦和自豪如同井喷般往上涌,对乖孙怎么看怎么喜欢! 如此聪慧灵秀的胖娃娃是他嬴秦皇室的血脉,是他嬴政的亲孙子,抵得上十八个亲儿子了!有孙如此,何愁帝国不兴? 抓到切实的重点,那些古里古怪、油油腻腻的虎狼之语就能悉数被抛开不提了。 秦缨瞧见大父显然是听高兴后,就用大手揉着他的小脑袋朗声大笑,无形中就把自己高兴的透明小猫尾巴翘的更高、摇晃的更加欢快了。 目的达成的爷孙俩在宫内其乐融融,另一厢,仍旧滞留在陵园内的项家叔侄二人则被蒙毅单独带到了王陵内的一处紧闭室内关起来,在蒙毅的紧盯之下,项梁不得不提起毛笔,心情复杂的将楚地的反秦余孽的信息写在一本空白的厚册子上。 木窗外,日光细斜。 木窗内,烛火摇曳。 在蒙毅的一张冷脸之下,在大侄子担忧的目光中,就着昏黄烛光跪坐在案几旁的项梁顶着满脑袋的汗珠,右手发颤的伏案一写就足足写了一宿。 翌日,黎明。 同样一宿没睡的蒙毅带着深秋的晨露匆匆返回王城,甫一入宫就立刻将项梁写了一夜的楚地反秦势力册子交给了帝王。 晨光熹微的雕花玻璃窗前,落地的护眼灯具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始皇坐在舒适的按摩椅上捧着手中的厚册子,表情漠然地垂眸一页一页翻阅着。 瞧见一张张泛黄的纸页上,一列列墨字中,上到一郡郡守,下到衙门内的一个小小兵卒都怀揣着反秦复楚的雄心壮志、册中有名,身形高大的帝王简直都气乐了,一把将册子合起来丢到漆案上,目如鹰隼,声如含冰的看着桌前的蒙毅冷声吩咐道: “毅,你拿上朕的令牌,挑选五百精锐,速速带着项梁入楚,将这册子上所写的逆贼一网打尽!若有敢对你动手谋反的,不用写信奏禀,直接以谋逆罪,当场处死!” 听到陛下这恍若秋风扫落叶的肃杀愤怒声音,敛眉垂首站在桌旁的蒙毅心中一凛,忙躬身对皇帝陛下道了声“诺”,就匆匆转身跑去做事了。 目送着心腹忠臣快步离开,始皇才从按摩椅上起身,从一层书架上翻出一本孙儿献给他的玄鸟纸质书,看着米白的纸张上用一行行方块简体墨字所写的“举孝廉”、“科举制度”的新型官员选拔方式,不由敛眉深思了起来。 楚人们能够仗着天高皇帝远,无声无息地在暗地里聚集起一批涉及各郡县的反秦之人,固然是有当下监管难的问题做拦路虎,深层处更直接的一个原因则是——大秦帝国太缺文官了! 第158章 这是从秦国时就存在的问题短板,秦国历来不缺武将,但却极缺能辅政治国的文才,自秦孝公颁布招贤令后,居于西陲的秦国不生产人才,只是做了关外人才的收留地罢了。 统一之前,在咸阳城内的高级执政阶级中,他下面有老秦贵族和从关外而来的文官进行辅政对于一个诸侯国的体量来讲固然是够用了,可等统一之后,国土面积瞬间扩大好几倍,但是秦国内部的官员数量却远远跟不上,这就造成一个很尴尬的现实——关外的六国故地虽然被秦军打下来,撤国化郡了,但除了郡守的高官多数能够从咸阳直接指派过去的外,余下各地的基层官员们都是在原籍选拔的人员,除了最上层变动外,关外的基层之地仍旧是楚人治楚,韩人治韩,若是这些原籍官员们心中有秦,认可秦律的话,自然会好好办差,可倘若心中对秦有恨,就很容易阳奉阴违地在当地借机生事了。 思及去岁蒙毅从楚地带着韩信归来时对他所讲的,离秦地越远,秦律的震慑力度就对当地人越小的禀告,始皇不禁攥紧手中的书册,眯了眯凤目,将孙儿曾说过的办学院,设科举,培养忠于大秦的文化种子的提议给挂在了心弦上。 不过,提议是提议,等真的到了章程落地的那日,还有许多日子得等呢。 从上往下设计一整套文官培养体系固然重要,但仗着当下大秦兵强,塞外之人未曾气候,早早出兵威慑蛮夷,开疆扩土更加不能拖延! 想做的事情有一箩筐,要办的事情有一大堆,始皇越想心中的情绪就越翻涌的厉害,忙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将自己心中的诸多抱负给按照轻重缓急地排着序,对自己讲——慢慢来,他今生还有的是时间。 …… 淅淅沥沥的秋雨连绵不绝。 在萧瑟秋风的摧残之下,窗外满树的黄叶变成了枯叶,等凛冽的冬风又呼啸着无情席卷而来,满树叶子好似枯叶蝶般纷纷飞离枝头,只剩下一根根或黑、或褐的尖锐枯枝一根根支棱着插上天穹。 脱掉囚服,换上冬袍的项籍仍旧被困在北郊王陵内的紧闭室内,室外飘雪了,高大的重瞳少年不由双眼忧虑的望着窗外,自叔父被蒙毅带走已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了,一入冬的咸阳,又迎来了岁首,也不知道返回楚地帮秦人做内应的叔父究竟如何了? 禁闭室内的少年叹息传不出王陵。 同样深陷囹圄的张良眼下也已经身形消瘦,面容憔悴的快成皮包骨了。 背靠石墙而坐的韩相公子面无表情的垂眸看着挨着墙边一行行排列的都快没空间了的“正”字短麦秸杆,心情阴郁的都快成湿地沼泽了。 由冬又入冬,眨眼的功夫,项家叔侄俩就已经在囹圄内消失大半个月了,而他也整整在这间冰冷的牢狱内待了一年了。 “呵——” 坐在麦秸堆上的张良靠着身后冰冷的石墙,发出一声浓浓的讥讽冷嘲,修长的手指中捏着一根光滑的麦秸杆或掐、或折的把玩,外面飘雪了,这麦秸杆捏着也冻手的厉害,仿佛窗外的雪也飘进了窗内,意识到自己被秦缨那小魔星给好好的戏耍了一整年的韩相公子是身冷心也冷。 正当他已经决定放下幻想,认真筹谋该如何逃出囹圄,跑去关外东山再起时,重重的牢房外突然响起了一连串的惊喜恭敬问安声: “卑职拜见皇长孙殿下。” “卑职拜见小安国君。” “……” “皇长孙殿下”和“小安国君”的尊称一开口,如同阴暗蘑菇般靠着冰冷石墙满腹怨念的韩相公子,脑袋还没有反应过来呢,双手和双脚就已经很诚实的将墙边那密密麻麻的“正”字给拨混、踢乱了。 当满三周岁的缨小胖墩儿捧着小巧的鎏金铜胎手炉,带着能打还力壮的章邯在一众黑衣狱卒崇敬的目光下,于两侧狱中犯人们或惊、或诧、或吓的视线内,笑脸盈盈、不疾不徐地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儿,走到最后一间牢房门口前,张口就对着困于里面的男人,分外高兴的喊出来了一句后世春晚时某句极为标准的向观众朋友们打招呼的喜庆声音—— “哎呦,张良先生,我可想死你啦!” 耳畔处终于传来了那句可恶又有些熟悉的稚嫩小奶音,坐在麦秸堆上靠墙而坐的张良蹙着长眉转头望去,没想到隔着木栏杆的空隙与外面矮墩墩的小胖娃视线相接的那刻,只见暴君的好圣孙恍若被雷劈了一般,不仅将脸上的灿烂笑容给僵住了,还满脸不可置信的将小圆脸贴在牢房门上,一双清澈见底、黑白分明的丹凤眼瞪得又圆又大,像是气急了般,转头就对着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几个黑衣狱卒怨怼道: “你们这些蠢材!蠢材!怎么能阴奉阳违呢?本皇孙明明交代过要好好照顾张良先生,你们怎么还让张良先生住在这好似雪洞一样的冰冷简陋囚房呢?还不快快打开牢门,把这个小手炉递给张良先生,瞧把先生冻的身上的肉肉都缩水了,脸色都成青白的了!” 听到皇长孙奶声奶气的呵斥声,随在后面的几个狱卒们忙不迭的开锁的开锁,捧暖手炉的捧暖手炉。 铁链和铜锁一阵叮叮咚咚的急促碰撞声后,木制的牢门大大打开,黑衣狱卒忙捧着小巧的暖手炉躬身递到了坐在麦秸堆上的中年男人面前:“先生,手炉。” 张良靠墙而坐,身上的囚衣既薄又脏,但整个人除了看着极其落魄外,却没有给人邋遢的脏兮兮感觉,兴许是因为一张脸过分清俊、过分白了。 他撩起薄薄的眼皮透过面前捧炉躬身的狱卒,看向紧随其后走进来的小胖娃,冻得发白的嘴角轻轻一扯,一声似喜非喜、似怒非怒的好听声音就溢了出来: “谁叫你送来的?难为他费心了,哪里就冷死我了呢?呵——亏你倒听他的话,我平日跟你说的,你全当耳旁风,怎么他一说你就听?比圣旨还快……”[1] 躬身站立的狱卒一听这话瞬间懵了,满脸惊愕的看着张良,心中暗忖——不是?嫌犯,你没有脑疾吧?!你张良是囚犯!皇长孙是皇帝陛下金尊玉贵的亲孙子,我不听皇孙殿下的?难道还听你一个囚犯的? 紧随其后,走到近前的缨小胖墩儿在听到张良这陌生中又带着熟悉的埋怨讽刺话语后,一瞬间也被雷得站在原地外焦里嫩,满眼错愕的看着张良冷冷望向他的勾唇笑容,满脑袋都被一句情绪充沛的话给强烈的刷屏了:[天呐!多日不见“良白花”的气性怎么又长高了?!他竟然不害臊地跑去抢了林妹妹的台词?!] 震惊过度的缨小胖墩儿恍若是看见什么人世间罕见的稀奇景致了一样,忍不住双目直勾勾地盯着“良白花”,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像天上的星星一般眨了又眨。 寸步不离跟随在皇长孙身后贴身保护的章邯也一脸莫名又复杂的垂眸瞥了一眼静坐在麦秸堆上的张良。 第107章 未来盛景 他不知道张良未来取得的成就,也不明白皇长孙为何要对这个落魄的韩人如此看重。 依他瞧,这囹圄自打建成后就从来没有出现过胆子如此大的嫌犯,明明是犯了事儿的人,此刻皇帝陛下的亲孙子都大冷天屈尊降贵的跑来这冰寒的囹圄内见他了,这位不仅没有半点儿作为嫌犯的自觉,还仍冷笑着靠墙坐在麦秸堆上,连一丁点儿想要起身行礼对皇室该有的恭敬表情都没有,甚至当着他们这般多人的面就敢明晃晃地用言语奚落长孙殿下,这要不就是对自身具有的才华、能力分外看重,自信皇室内的人不舍得杀他,要不就是嚣张的没边儿了,蠢得不想活了。 可怜小皇孙如此聪慧,必然已经听懂这张良不怀好意的讽刺话语,要生气了。 唉,章邯心中一叹下意识想要去看小皇孙愤怒的模样,哪曾想垂眸后竟瞧见小皇孙不仅半点儿没恼,反而还目不转睛地“痴痴”望向张良,他一愣,这表情他眼熟啊!陛下在宫里握着韩非子亲笔书写的遗作一遍遍默读时,盯着竹简看的俊脸也是这副表情啊? ??? 怎么回事儿呢?爷孙俩明明隔着两代人,怎么孙子和爷爷的性情偏好竟能生的如此相似呢?!怨不得廷尉上回要酸里酸气的对他说与韩非子相关的人于嬴秦皇室中的人来讲都是魅魔!很不好整的! 瞧瞧看,皇长孙一个三岁小娃娃明明和张良这个反秦头子都一年的时间没见过了,眼下一在大牢内碰见,张良还没怎么着呢,只是上下两片嘴皮子轻轻一碰,就又把皇长孙给勾得眼睛都看直了。 [唉,幸好今日廷尉没跟着长孙殿下一块过来,否则张良这胆大包天对长孙殿下的讽笑若让廷尉瞧见了,岂不是又要把廷尉气的,声音悲痛的跑去章台宫内向陛下哭诉告状了?] 听不到身后章邯心中种种复杂碎碎念的秦缨,在收起浮到心头上恍若时空交错的震撼荒谬情绪后,就丹凤眼极其明亮的走到张良面前,伸手从躬身的狱卒手中接过自己的铜胎小暖手炉,强制塞到了张良冻得发红的大手里面,凤目亮晶晶地看着他甜滋滋笑道: 第159章 “我忙的一年没抽出空来见先生,先生就对我有了埋怨,可见先生是把缨记到心中了,否则哪能由爱生怨呢?” 章邯眼皮子一跳:“……”[这浑话能是一个尚没出世一千天的小娃娃讲的???] “咣当——”一声闷响,为吐一时之快,没成想竟然华丽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张良看到面前小胖墩儿那仿佛把自己看透了的黑亮眼睛,心中“咯噔”一跳,有些尴尬又有些慌乱的撇过了视线。但从铜胎炉壁上 传来的融融暖意却透过他的两个手心,控制不住地沿着经脉往阴郁的一颗心上钻,传遍四肢百骸,竟然把这一年心里积攒的怨气都给凭空烘干去了大半。 秦缨瞧见张良这表情,眼中的笑意就变得更浓了,也不嫌弃此处简陋,直接撩起小冬袍一屁股坐在了张良身侧的麦秸堆上,用两只小手托着自己嫩呼呼的脸颊,颇有些苦恼的盯着地上四散的麦秸感慨道: “唉,先生念着缨,缨也念着先生啊。” “不过缨现在毕竟只是个三岁大的小娃娃,每日单单读书、用膳和睡觉都把缨白日的时间给占完了,大父对缨爱若珍宝,生怕缨出意外了,素日里连王城都很少让缨单独出去,若是缨再年长个十岁,别说来囹圄内见先生了,纵使是搬到囹圄内同先生隔着石墙做邻居解闷都是行的,可惜这只是遗憾的假想罢了。” 尴尬的章邯已经脚趾疯狂在靴子里抠地了。 【恭喜宿主,经本系统检测,攻略张良的好感度已经从“-10%”升为了“0”,请宿主抓紧时机,再接再厉!】 听到脑海中突兀响起的机械电子音,用两只小手托着腮帮子的缨小胖墩儿忍不住侧头看了身旁的张良一眼,如果不是脑海中有系统播报,他还真会被张良这面无表情的模样给唬住了呢,心中忍不住默默感慨一句:[虽然良白花动不动就要在牢中黑化给他看,但是倒和林妹妹一样恼起来嘴巴不饶人,其实很好哄呢。] 同“黛玉”隔着一千七百多年、两个次元的张良自然是猜不到身旁胖娃娃对他的心思的,他这一年被秦缨白白晾到这里,说半点儿都不恼,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但他也明白,让一个奶娃子来狱中瞧他一个反秦的贼头子,别说秦始皇这个做大父的了,兴许脾气温和的长公子扶苏都是不放心、不愿意的。 别管秦缨此刻小嘴得啵得啵的究竟说得是不是真心话,但确实给他了一个往下走的台阶,懂得见好就收的张良也声音平平淡淡的用手指扯了扯囚服的袖口: “皇长孙可是秦始皇陛下捧在手掌心的大宝贝,今日天寒地冻的,皇长孙怎么屈尊降贵地跑来这大牢内见良这个嫌犯了?” 听到张良这话,秦缨也笑嘻嘻地开口答道: “不瞒先生,缨今日来牢内看望先生,倒确实是有两件事情要对先生说呢。” “呵——朝中人才辈出,良才疏学浅,还是戴罪之身,怕是无法帮皇长孙殿下解惑呢。” 缨小胖墩儿直接选择忽视掉张良语气中的酸意,自顾自地小嘴“叭叭叭”道: “先生可知,同你住在这同排牢狱内的项氏叔侄俩可是昔日楚国名将项燕老将军的嫡亲子孙,叔侄二人同张良先生一样都有一颗炽热的反秦之心,不过项梁先生和项籍公子在缨的真诚劝导下,近日已经深刻认识到反秦之事在当今之天下是死路一条根本走不通的穷巷。” “他们叔侄俩一朝醒悟,准备弃暗投明,项梁先生欲要戴罪立功,不仅将楚地所有对大秦有反心的亡国余孽们的身份信息编述成厚厚的一本纸册子,上个月还跟着蒙毅内史千里奔袭回楚地,准备协助蒙内史将楚地那些不安分的余孽们里应外合、一网打尽呢!” “项籍公子更是不得了,不仅浪子回头了,还向缨立下了雄心壮志,不准备当楚国一诸侯国的将军,而是做大秦帝国的将军!要为大秦收拾蛮夷,开疆扩土,想要让楚地项氏恢复往昔将门世家的风采,让睡在地底下的项燕老将军为他这个长孙骄傲、自豪呢~” “嗐,两位武将家的后人一朝醒悟后的威力实在是太强劲了,这不岁首时缨忙忙碌碌大半个月都是在和滞留在咸阳的项籍公子交心,如今好不容易忙完了,趁着这两日难得有空闲,就立刻迈腿跑来囹圄内见先生了,先生可曾感受到缨的诚心?你感动不?” 章邯伸手扶额,不经意间抖落掉了两条胳膊上爬起来的鸡皮疙瘩。 坐在一侧的张良也下意识紧抿薄唇,他着实是没想到项家叔侄二人竟然倒戈的速度这般快?!秦缨究竟对他们叔侄俩做了什么? 他眼含探究的侧目看向身旁的小胖墩儿,瞧着小家伙那脸颊鼓鼓,满脸纯真的可爱模样,心中却知道这都是这小魔星故意伪装出来的表象罢了,小魔星的脸蛋长得越白,暗地里使出来的手段就越黑,和几十年前那名声在七雄之间黑得五彩斑斓的大魔王内里是一模一样的。 他直接蹙眉询问道: “你在外面用什么法子威胁项家人了?” 秦缨闻言满脸诧异的看着张良慢吞吞道: “天地良心,先生!缨可什么都没干!缨只不过是让项梁先生和项籍公子到郊外欣赏了一下王陵内的秋日盛景,又对二人讲明白了道理,兴许是王陵内的风光是天下独一份的,两位项家后人被感动了,能够顺着缨的提议,看到归顺大秦后的光明未来了,就自动弃暗投明了。” 张良扭头嗤笑一声,小魔星满脸无辜说出来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相信的。 他长睫下垂,冷漠的神情如拒人千里之外: “秦缨,你不用在这里变着法子试探我,我在咸阳可没有项家人在楚地那般大的能耐,这十几年我纵使是散尽家财,也不过只在城郊韩阳里经营起来这么丁点儿大的势力罢了,如今已经都被你们精准的拔干净,统统羁押在这囹圄内,没有一条漏网之鱼了。” 秦缨咧嘴笑道: “先生说的话,缨自然是相信的。” “缨也只不过是借着项家叔侄二人弃暗投明的事情,再度给张良先生打个样儿罢了,当日缨该说的话,能说的承诺都在那东城西市的积雪小院内对先生讲明白,讲尽了。” “先生作为昔日韩相之子,又跟着韩非子认真求学过,缨不信先生就心甘情愿的待在这简陋的囹圄内白白的消磨日子。” “大父与我最是识才、爱才之人,先生如果早早看明白现实,同项家人一样早日归顺大秦,歇了不切实际的反心,未来一心为大秦谋发展,别说一个小小治典郎的职位了,大父都能将你放在身边做高官,让你光宗耀祖了。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大父的心,海底的针,极难揣摩,如今大父愿意给张良先生网开一面,张良先生能抓住机会就自然从这囹圄内脱困了,可如果张良先生还要白白辜负大父的恩泽,说不准哪一日大父恼了,没耐心了,直接一道圣诏就把你们这百十号人给脸上刺字,充为刑徒,送到苦寒的塞外修长城了。” “你在威胁我?” 张良不自觉的攥紧了两只大手。 秦缨将视线扫过那墙角一堆被掐断的短麦秸杆上,声音淡淡的接话道: “缨没有威胁先生,只不过是给先生讲明白形势罢了。” “如今天下已定,大秦的军事实力越来越强,随着纸张的生产与印刷告示的广为传播,纵使是在千里之外的偏远庶民们也能够通过告示了解到帝都内最新的政令,不存在中间被你们这些余孽们搅乱信息的可能性了。” “再者,这两年玄鸟为大秦赐下了诸多高产的新鲜良种,城外数座皇庄上都有农家弟子们在日以继夜的辛勤培育良种,扩大规模。当今天下的人口不过两千多万人,最短十年,最长二十年,皇庄上的农家贤人们必能够将那能亩产千斤的天外粮种给培育到能走进千家万户的程度上,虽然不能说让每个大秦庶民都吃饱,但搭配上《野菜图谱》上林林总总的野菜,总归不会让大秦庶民们像昔日关外的六国庶民们一样在青黄不接的时日内活活饿死。” “先生是万里挑一的聪明人,应该懂得天下庶民素日之求不过区区‘饱腹’二字,如果两千多万庶民们在大父执政期间不会再轻易饿死了,你说,这天下的庶民们究竟会不会被你们这些妄图颠覆大秦,复立你们母国的亡国贵族们煽动起来呢?” 秦缨语调缓慢,眼神干净的直勾勾看着张良的双眼,仿佛要透过一双清俊的眼看到张良腹中一颗“砰砰砰”直跳的慌张之心。 张良只觉得自己都在做白日梦了: “秦缨,你莫不是在开玩笑?田中的庄稼若有亩产三百斤的产量就已经是上天关照,风调雨顺的大丰收了,怎么还会有亩产千斤的高产粮种?” 秦缨望着张良脸上既惊又懵的错愕表情,只是略微挑了挑小眉毛,语气比表情都平静:“这世上先生不知道的东西海了去了,缨说有那肯定就是有的,别的事情缨也不说了,之前先生也是在章台宫内见过我大父的面容的,我大父今岁四十有三,你敢说我阿父比我大父还年轻俊美吗?” 第160章 着实是没想到小胖娃这急转弯的类比话,张良被狠狠噎住了,秦缨 却又侧过脸用两只小手托着肉乎乎的腮帮子笑呵呵道: “玄鸟可是庇护秦人们的神明,在玄鸟的福泽下,大父都能返壮还青了,区区亩产千斤的高产粮种又有何稀奇的?” 顺着小胖墩儿的话语,张良也控制不住地在脑海中回想起了秦始皇那张过分年轻俊美的“中年面容”,忍不住有些自闭的闭上了双眼。 良欲静而缨不止。 “不止吃饭这桩大事,嬴秦皇室能够解决,连穿衣这件大事,皇室也有具体的章程了,兴许先生还不知道大父的谋划,大父手中掌握着一种神奇的棉花种子和一道能将低贱的羊毛变成羊毛衣的方子。” “兴许等十几、二十几年后,棉花种子在天下各郡的庶民田地内大面积的培育了,羊毛纺织成线钩织成衣的法子也被天下庶民们全都掌握了,到时两千多万庶民们就能用棉花和羊毛衣对抗冬日内的严寒了,那时老人和小孩儿就不会可怜的冻毙在风雪里了。” “唉,大父有能力、有魄力、有财力,能够在未来将庶民们最关紧的衣食问题都解决了,缨实在是想不到庶民们还怎么被你们这些余孽们忽悠着谋反呢?” 听到小魔星奶声奶气的平和话语,张良的下齿都快把发白的嘴唇都咬破了,他用双手紧紧捧着手心中的小暖手炉,眼底泛起的情绪分外复杂。 大秦的领土如此广博,人口又如此多,纵使是皇庄农家弟子们夜夜不睡觉来培育种子,张良也绝不相信等十几、二十年后,那些能亩产千斤、防寒保暖的珍贵天外种子就一家不漏的飞进庶民之家了,可是不得不说,小胖墩儿却用这能想象出来的直白话语将未来大秦的盛世给描绘出来了。 如果大秦接下来的发展真的能如小胖墩儿描述的那般精准的走下去…… 那将会是一个何等兴盛的强大帝国呢? 张良心脏跳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了,但眼睛中的迷茫之意却更浓了。 残存在脑袋中的史书告诉过他,从秦缨口中描述出来的“盛世”以往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他再过几年也要四十岁了,有生之年,他会等到吗? 张良眉心重重一跳,站在一旁的章邯却听得眼睛发亮,对皇帝陛下满脸崇拜。 【恭喜宿主,张良的实时好感度已经从“0”升到了“10%”,请宿主继续加油!新的一年你一定能成功拿下张良!】 “唰——”地一下缨小胖墩儿突然从麦秸堆上站了起来,再一次手脚快过脑袋的张良也跟着站了起来,下意识对着身侧矮墩墩的胖娃娃出声询问道: “秦缨,你要走了吗?” 缨小胖墩儿闻言遂仰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对着张良笑容明媚道: “是啊,张良先生,缨来时不就给你说,我有两件事情要对你讲吗?如今两件事情讲完了,冬日昼短,缨自然是要快些赶回王城了。” 说完这话,秦缨没等张良再开口,就直接伸手拍了拍章邯的大腿,领着狱卒们走出了大牢。 章邯临走时眼神冰冷地回头看了张良一眼,蹙眉低声道:“张良,君是君、臣是臣,有些事情可一,可二,不可再三,你懂我的意思的。” 语言冷淡的随口丢下这句话,章邯也不等张良做出具体的反应,就立刻迈开两条大长腿,快步追上了皇长孙殿下。 站在麦秸堆旁的张良神情复杂的看着一行人的身影在牢房门前尽数消失,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他攥着双手坐回麦秸堆上,垂着脑袋,一声不吭。 石墙小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擦黑了,凛冽的寒风呼啸着从窗户的缝隙内刮了进来。 住在其他牢房内的反秦余孽们模模糊糊间也听到了几句白日里皇长孙殿下与自家家主的交谈。 韩获本有心想要喊一声“家主”,可是自从皇长孙带人回王城后,对面一排座落在末尾的牢房内就再也没有一丁点儿动静响起来。 他担心自己开口会扰乱家主的思绪,只得忍着烦忧闭上了嘴。 半晌后,等窗外簌簌落雪声再度响起来时,前方铁链、铜锁相互碰撞的声音就又清脆的响了起来。 一众囚徒们下意识往门口的方向望,就看到几个黑衣狱卒抱着一床被褥走了进来。 末尾的牢房内。 石墙上一盏昏黄的油灯因为冷空气的影响,四处摇曳个不停,将张良的面容也照得忽明忽暗。 他捧在手心中的小暖手炉早就凉了,但他却迟迟舍不得放下来。 直到看见几个抱着被褥的狱卒走进来,弯腰将褥子铺在麦秸堆上,被子也在上面铺好,拱手退下时,他才下意识放下小暖手炉凑到了被褥跟前,被子和褥子都是用上好的皮子制成的,触感很柔软,也很保暖,自然是今日秦缨来了之后,自己拥有的新福利了。 他放下冰掉的暖手炉,扯过被子裹在身上,闭眼倚靠在冷硬的石墙上,满腹心绪被一个小嘴“叭叭叭”的胖娃娃搅活的乱成了一团麻。 静谧的雪夜似乎将人的心思都放大了。 闭上眼睛的张良恍惚间似乎真的看到了白日时小魔星“得啵得啵”描述出来,自古从未在史书上记载的帝国盛景,内心深处一个极其小的声音在告诉他:[如果下一次小魔星再来,愿意继续给他描绘光辉灿烂的远大前程,他兴许也会同项氏叔侄二人一样,“弃暗投明”,向那爷孙俩归顺算了,他不是认输了,只是……对那不切实际的虚幻盛景太过好奇罢了……] 可惜,天亮后,张良发现——小魔星没来。 十一月了,小胖墩儿还是没来。 腊月底了,小安国君仍旧没来。 开春了,三岁半的皇长孙殿下似乎忙得不得了,连囹圄的大门都没派人踏进来。 但这一次,转瞬之间又被奶娃子一声不吭就白白“晾”了小半年的张良先生却—— 【春回大地,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的大好时节,经本系统检测,宿主秦缨张良的攻略好感度已经长到了“60%”,任务进度一片势好,前途光明,请宿主不要松懈!】 一声春雷乍响,紧跟着就有细如牛毛的珍贵雨水从天而降洋洋洒洒地飘了下来。 正同大父一块,穿着一身黑色的小袍子,背着两只小手站在宫廷的天桥之上,往北郊眺望的缨小胖墩儿听到脑海中蓦的响起的机械电子音,嘴角上扬的弧度忍不住变得越来越大。 他琢磨顶多再去囹圄内跑两回,他就能把张良这朵高岭小白花给彻底摘下来了! 心情极其愉悦的小殿下仰头望着喜悦鸣叫着从南飞回来,钻进殿檐泥巢里的春燕们,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好似蕴满了无穷的闪耀亮光。 第108章 皇顿交谈 春光灿烂,春雨滋润的时节里。 二月二龙抬头刚过,朝中的官员职位们就进行了一次大的变动。 代表老秦贵族利益的老丞相 王绾终于从朝堂上退了下去,陛下遂将冯去疾封为了左丞相,李斯点为了右丞相,满朝文武都明白,文官之首名为“冯相”,实权却在“李相”手中。 日日夜夜,勤勤恳恳的为始皇陛下的大一统事业和自己的法家事业添砖加瓦的李斯,在年过六旬后,总算是靠着不断攀登,爬到了自己的职业生涯顶峰,实现了从昔日楚地上蔡一个落魄的寒门子弟摇身变成大秦帝国实权丞相的巨大励志逆袭。 一时之间,李斯走路都带风,六十多岁的年纪,还每天都干劲满满,恍若一个壮年人一样。 秦缨在为老李头花费毕生心血,艰难达成“鼠鼠丞相”的成就而心生感慨之时,三月初,离都好几个月了的蒙毅总算是重新回到了帝都。 随蒙毅紧挨着一并传回来的消息则是—— 楚地诸郡内对大秦怀有满腹怨念的亡国余孽们在经过半年的排查、审问与清洗,终于被朝廷一网打尽了!消灭掉了一个极大的不稳定隐患。 在这其中出了大力的项梁在长达半年的辛苦奔波中,一路上劳神、劳心、劳力,再度跟着蒙毅回到咸阳时,单看外表仿佛苍老了十多岁般,好在最后还算是功过相抵,蒙毅帮着项梁在咸阳重新办了户籍,落户成为了帝都东城内一普通庶民,而项籍却被蒙毅给反手塞进了秦军的新兵队伍内,歪打正着的同韩信做了同一期的新兵蛋子。 两位未来在大秦远征塞外时,于塞外战场上表现的极其耀眼的楚地名将,在秦始皇二十九年的春日里意外成为了同僚与朋友。 收获两位将星的缨小胖墩儿在迈入三岁半的年龄时,也如春日的嫩笋子一样,春雨一淋,个头就又往上猛窜了一个脑袋,浑身的奶膘仍是一块没少,但小家伙不仅文课又增加了两门,还在武师傅的安排下,往课程表中增添了武课。 眼看陪着十八公子,被圈禁在勤学宫内的赵高,回到章台宫内办差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了。 四月初夏时,蒙毅在请示了陛下后,又开启了为陛下选拔尚书卒史的考核,四轮竞争极大的考核筛选下来,最终雀屏中选的人是——勤学宫治典郎吕雉。 第161章 深知凭借女子之身在官场上同男子竞争同一官职有多么不容易的吕雉,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没敢在官场上放松一丝一毫。 白日她在宫内办差时,就兢兢业业地泡在勤学宫内跟着博士们编书治典,傍晚下值,回到东城西市的家内后,她还会挑灯,握着毛笔,对着写满墨字的纸张,一遍遍复盘自己一天下来的得与失。 不知未来吕雉巨大成就的蒙毅,在尚书卒史的最后一轮考核中,有些犯难了,他发现单从学问的角度上看,吕雉确实比不得荀子的关门弟子张苍博学多才,但若是从办事认真、严谨的细致角度上瞧,两个张苍捆起来也比不上吕雉一个人。 尚书卒史最重要的还是为陛下分忧,蒙毅在心中反复权衡之后,拿不定主意,只得拿着俩最终名额去寻了皇帝陛下。 始皇翻阅着册子,查看完了吕雉、张苍二人过往在勤学宫的治典表现,最终敲定了二十岁的吕治典代替赵高做章台宫内新一位“尚书卒史”,张苍也没有将他继续放在编书的事情上消耗才华,知道他精通数算,也有丞相之能,始皇直接将其丢给他的好师兄右丞相李斯去安排了。 【恭喜宿主,经本系统检测,在这个初夏内,您已经百分之百攻略了历史名人——吕雉!】 【恭喜宿主,经本系统检测,在这个初夏内,您已经百分之百攻略了历史名人——张苍!】 当秦缨听到脑海中接连着响起的两句机械电子音时,忙打开了系统面板,刚翻到任务栏的页面,一眼就看到了“吕雉”和“张苍”的名字下方双双从“99.99%”跳到“100%”的蓝色数字,小胖墩儿不由往上挑了挑好看的眉毛,着实是没有想到这二人卡在最后的一点任务进度上面始终不往前挪动的根源竟然是在“跳槽”上面。 今岁机缘巧合下,吕雉和张苍一摆脱“治典郎”的差事,顺利走出新手村,仕途更往前进一步了,就齐刷刷地被百分之百攻略了,他不禁被逗得有些哑然失笑。 在看到同二人的名字紧挨在一起的张良下方的攻略任务的进度条也在咸阳入夏后,被张良“自我攻略”缓慢地增长到“70%”了,“缨霸总”忍不住用小手摸着自己肉乎乎的下巴,认真规划起了下一次与“良白花”在大牢内亲切会晤的章程。 然而,还没等缨小胖墩儿将章程规划好,住在北郊质子府内的匈奴太子就思乡心切,如同一条躁动的野狼般,在咸阳城内待不住了。 五月里。 咸阳城内的气温越升越高了,满眼望去都是一团团浓郁的绿荫。 下午日光细斜之时,穿着一身月牙白丝绸小袍子的缨小胖墩儿在结束了一日繁忙的课程后,正兴冲冲地迈着两条小短腿儿想要快些从侧殿赶到主殿向大父告别,顺便向大父讨个口谕,乘上马车去大牢内将张良剩下的一小截好感度给拉满,没想到小家伙刚刚跑进主殿门口就看到吕雉从内部走了出来,他不禁快步上前,有些好奇地看着气势越来越大气的年轻女子,开口询问道: “吕卒史,大父是在里面接待朝臣吗?” 瞧见长得聪明灵秀、生的白嫩可爱,小脸红扑扑的皇长孙,吕雉的眼内也有了浓浓的笑意,稍稍俯身对着小家伙轻声道: “小殿下,陛下现在确实是在里面接见人,不过不是朝臣,是住在北郊质子府内的匈奴太子。” “大父在里面同冒顿会谈?” 秦缨闻言瞪大眼睛诧异道。 吕雉微微颔了颔首。 缨小胖墩儿眨了眨凤目,没再开口多问吕雉,直接用小手扶着黑漆门框,高高迈起小短腿儿跨过门槛走进了殿内,一路穿过外殿,刚刚走到内殿门口就听到里面响起了声音不高不低的交谈声音。 他立刻咧着小嘴,边笑着大喊边往里面小步奔跑: “大父!大父!缨今日的课程结束啦!” 听到内殿门口乍然响起来的明媚小奶音,高坐在上首漆案旁的始皇,和跪坐在下首左侧坐席上的冒顿都下意识往门口的方向望了过去。 看到喜爱的长孙,始皇直接笑着伸手道: “缨,你来的正好,到大父身边坐,冒顿太子正在与大父谈他回草原的事情。” 听到大父这话,秦缨有些惊讶的侧头看向穿着一身匈奴服饰的冒顿。 冒顿也冲着两年多的时间过去了,仍旧是奶气一团的皇长孙拱了拱手,落落大方道:“冒顿见过小安国君。” “冒顿太子多礼了。” 秦缨笑着摆了摆手,就迈着两条小短腿儿跑到了大父身边,接过宫人递过来的果汁垂首喝了起来。 自冒顿住进咸阳后的两年多的时间里,他们俩一个在长公子府,一个在质子府,一次面都没有碰到过。 秦缨忙着读书、长大,冒顿也没有闲着,十分珍惜在咸阳的机会,每日都在质子府内勤学苦练,辛勤的学习大秦雅音,练习大篆、小篆,几百个日日夜夜下来,他身上的气质已经同他受伤刚来咸阳时很不一样了。 说话的口音都不是“捧油~捧油~”了,倘若脱下他穿在身上的匈奴服饰,换上秦服,想来绝大多数人都会误以为他是生长在大秦义渠故地上的胡人。 秦缨垂着长长的眼睫,慢吞吞的喝着手中玻璃杯内冰丝丝、甜滋滋的果汁,静静听着大父同冒顿谈条件。 “始皇陛下,当年冒顿在月氏部落受伤,多亏您与您的臣子们好心救助,才使得小子有幸在大秦帝都内学习先进的中原王朝文化,小子不怕您笑话,同大秦相比,我们一个个离散在草原上的游牧部落倒真真像是没有开化的野人,空有语言,却连文字都是含含糊糊的。” “这两年多来,您愿意好 吃、好喝、好穿的待着冒顿,冒顿在心中对您感激不尽。” “如今在您的辛勤培育之下,冒顿终于长大了,可以回部落内去手刃渣父,替我母亲报仇血恨,从那可恶的庶弟手中夺回太子之位了!若是您能开恩,派士卒送小子去边城,再多助小子一臂之力,等小子回到部落内肃清政敌后,必将会在长城之外,成为您忠诚不二的草原守护者,绝不会让匈奴的一人一马越过长城防线,侵扰大秦一人一地的!” 耐心听完冒顿的一长串话,秦缨不由在心中轻哧了一声,觉得冒顿翅膀硬了之后,果然不想要像臣子那般对大秦俯首称臣,言语之间表露出来的意思很明显—— 他今后要学大父横扫六合的壮举,把草原上的游牧部落也一个个统一起来,大父在巍峨的万里长城内建造了一个代表中原王朝的大秦帝国,等他冒顿实现自己的远大抱负后,也准备在草原上建造一个代表游牧王朝的匈奴帝国。 随后两个统一的帝国,在大父执政期间,你不犯我,我不犯你。 等到大秦皇位换人了,冒顿还愿不愿意守规矩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呵呵——真真是好狂的一个匈奴人啊! 秦缨掀了掀眼皮子,目露寒芒。 始皇却端起漆案上的瓷杯,轻呷了一口温热的茶水,神情平静的看着下方初初长成就欲要搏击风浪同自己隔空掰一掰手腕的匈奴年轻人,勾唇道: “冒顿,你想的很好,可是你说的话并非朕属意的。” “秦始皇陛下。” 冒顿闻言拧了拧眉,欲想再开口,就看到待在上首的高大男人掀起眼皮,声音淡淡,凤目却灼灼地野心勃勃看着他道: “朕可以派秦军助你回到草原上,夺回大权,掌控部落,在你征讨其余游牧部落时,朕也可以在后面帮你一把,不过——” “朕助你办这些事情的前提是你要代表全体匈奴向朕,向朕的大秦俯首称臣!无论你今后在草原上合并下来了多少个游牧部落,这些版图都得被并在大秦的版图内!不管你在其中缴获了多少金银珠宝,都得当成战利品第一时间悉数送到咸阳来!朕要的不是你未来打下来的匈奴帝国同大秦平起平坐,而是如同百越一样,只是大秦独特又偏远的一块国土罢了。” “不可能!秦始皇,你这要求未来也太过分了!” “我们草原上的人根本同你们这些大秦人不一样!无论是饮食文化,还是长相都有极大的差距,我们不可能接受你们秦律的管辖,信仰长生天的子民们也不会转而信奉你们大秦的玄鸟的!” 瞧见年轻的匈奴太子都气的直跳脚了,始皇却气定神闲地挑了挑眉,继续笑道: “行,冒顿,既然我们双方谈不拢,今日也不必继续浪费口舌了,外面天儿也挺热的,你就回北郊的质子府继续待着吧。” 冒顿听到这话,一颗心瞬间落到了谷底,垂在身侧的两只大手下意识攥紧,脸色阴沉,目似寒冰地看着上首的高大黑衣秦皇,拧眉质问: “秦始皇,您这意思是想要将我软禁了?” 第109章 软禁见面 “非也”,始皇视线下移,神情平静地看着下方脸色红温的年轻匈奴,语气淡然道,“冒顿,朕让你回去,只是想要让你冷静冷静,瞧明白你如今面对的真实处境——朕当日能开恩救你,今日就也能下令杀你!秦国弱小之时,秦人尚且能追着西戎猛打,辟地千里!如今帝国建立,大秦之人更不可能会畏惧塞外一众蛮夷!” 第162章 “你作为一个初初长成的匈奴太子,怀揣着远大的理想,想要靠自己创下一份不朽的功业,这份雄心壮志,朕很能理解,可惜啊,青年人虽然满腹志气,却总会在一些关键时刻犯年轻气盛,找不准自己定位的糊涂毛病。” “冒顿,你要搞明白,是朕给了你如今好端端站在这里同朕交谈的第二次生命!也是朕在你受伤、落魄潦倒时供你吃、喝、穿、戴、学!是你现在要央求朕助你回草原上夺权,而非朕求你快些回草原!朕愿意用你,是看在你还算得用的份上,可你本人在朕这儿并不是无可替代的,纵使是没有你,等朕将百越之地彻底纳入大秦版图,腾出手后,朕的大军也会将西域、草原上的所有部落全部鲸吞入秦!” 头一次面对秦始皇这丝毫不加遮掩对塞外之地表现出来的巨大占有欲,冒顿如同被一条可怕的黑龙给盯上了一般,瞳孔剧烈一颤,回过神后,脸色又变得红红白白一片,很是难看。 知晓话题谈论到此处已经很危险了,倘若接着往下继续谈,说不准上首的高大男人真的会一怒之下把他杀了,毕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心有不甘的冒顿不得不垂下眼睛,强压下从胸腔中翻涌出来的满腹火气与郁气,用匈奴人的行礼方式,对着上首的黑衣秦皇俯身道: “秦始皇陛下,您放心,您施加到小子身上的恩义,冒顿一日都不敢忘,可是冒顿毕竟是长生天的孩子,不是玄鸟的孩子,冒顿也有自己要完成的使命。” 说完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后,年轻的匈奴太子就又用秦人的礼仪朝着上首的爷孙俩俯身再拜了两拜,这才脚步有些凌乱地匆匆转身离去了。 坐在一旁的缨小胖墩儿旁观了全程,看到大父眼中的骇人冷意,垂眸思忖片刻后,遂从坐席上站起来,咧着小嘴趴到耳边对自己大父嘀嘀咕咕地耳语了一番。 心情本有些不愉的皇帝陛下在听到乖孙给他想出来的法子后,狭长的凤目中也禁不住滑过一抹惊讶。 等孙儿把所有话都给讲完,始皇如同瞧一个小机灵鬼般,又是好笑又是欣慰地打量了小胖墩儿一会儿,才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揉着小家伙毛茸茸的脑袋低声应允道: “行,那大父就听缨的法子,把驯服冒顿这件差事交给你去办。” “多谢大父!缨必定不会让大父失望的!” 秦缨一听到大父答应了,立刻学着臣子的方式,神情恭敬地对大父俯身作揖,做完保证后,才又咧着小嘴用小脑袋蹭着大父的宽大黑色丝袖亲昵地撒娇卖痴玩闹了好一会儿,感受到大父心中的火气真的彻底散了,这才披着从窗外射进来的夕阳光线,兴高采烈地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儿往章台宫外赶。 坐于上首的始皇目送着小家伙的背影消失在内殿门口,心中划过一个念头:[若是缨真的能把冒顿驯服了,那么有些事情就能彻底定下来,往外公布了。] 不知道大父心中所想的秦缨,因为冒顿事情的打岔,没时间往囹圄内跑了,反而一回府就拿着小本本开始设计起来了驯服冒顿的计划。 入夏后,咸阳城内的高温也渐渐泛了上来。 戌时初,黑漆漆的夜色内,有凉爽的夏风裹挟着淡淡的水汽从渭水的水面上徐徐吹来,将北郊的密林吹得沙沙作响。 沐浴完的冒顿衣着很是清凉,微卷的黑发还湿漉漉的。 他顶着皎洁的明月,站在质子府的院子内,看着院内的宫人们走来跑去的,没一会儿院外就涌现了许多身穿黑色甲胄,腰佩利剑的高大秦人士卒,这些精锐士卒一到他的落脚地,不仅把整个质子府里三层、外三层地团团包围了起来,甚至两扇黑漆大门都在外面用吉金大锁给锁上了,这副做派明摆着是把他当成嫌犯一样给软禁起来了。 冒顿将垂在身侧的两只大手捏的骨节发白,感觉受到了浓浓的羞辱,但他明白秦始皇想要通过驯服、掌控他从而好在未来掌控整个草原的巨大野心。 只是不能走出质子府罢了,若是秦始皇觉得这就能让他心慌的话,那就是大错特错了,冒顿看着月色下紧紧 关闭起来的两扇黑漆大门,脸色阴沉地压下心中的怒火,转身回了屋子内睡觉。 可是,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第二日清晨,冒顿在质子府内左等右等都看不到应该来为他传授大秦文化的老师们,他不禁拧着浓眉看着身旁的宫人出声询问道: “今日都这个点儿了,怎么还看不到博士老师来质子府?” 中年宫人闻言只是略微俯了俯身,不咸不淡地答道: “回匈奴太子的话,大秦的质子是没有资格跟着宫廷博士们读书的。” 冒顿一听这话,瞬间明白了,若是他之前是被秦始皇视作未来臣子培养的匈奴盟友的话,那么自昨日章台宫谈判失败的事情发生后,他就失去“盟友光环”彻底沦为了一个普通的质子,质子哪配读书呢? 他抿了抿唇未再自取其辱,转身就回了屋子内躺着。 然而,大秦的质子不是只有“不能读书”这一个限制。 第三日,冒顿一睁眼就发现在这质子府内伺候他的十个年轻能干的宫人们,竟然全部被换成了哑巴的年迈宫人们。 这些口不能言,行动速度也很缓慢的老宫人们别说精心的服侍他了,甚至连正常交流都不行,他蹙了蹙眉,只要衣、食尚在,伺候他的人说不说话,伶俐不伶俐似乎也没那般重要。 第四日,冒顿发现自己的衣橱空了,秦始皇命人给他送来的匈奴服饰也被人给一件不剩的搬走了,独独留下了他当时刚来咸阳的那件旧衣,他简直都气笑了,没见过如此小气的帝王,但他仍旧能稳住气,区区衣服罢了,这大夏天的穿得越多越热,塞外之人本就没有那般讲究,只要身下围块破布,他就能大咧咧地穿出来,他不嫌丢人,就是不知道这些秦人们看了会不会觉得戳眼睛了。 第五日,冒顿用早餐时瞧见桌上放的野菜汤,以往喷香的面汤、小米汤、羊乳没有了,他攥了攥双拳,忍着野菜那苦涩的口感,强憋着不满吃完了难喝的汤水,好不容易挨到中午,发现午餐也没了,等他饥肠辘辘的撑到晚上时,发现除了野菜汤之外,只有一小碗硬梆梆的麦饭。 他不想让这些讨厌的秦人们看笑话,面无表情地捧起陶碗用筷子往嘴巴里扒了一口麦饭,麦粒上的麦壳都没有褪干净,一口下去,拉的他喉咙都是痛的。 冒顿不敢相信地看着碗中的食物,这能是贵族们用的? 他在草原上都是吃肉的,来了咸阳后,也是吃美味麦食的,哪曾吃过一顿野菜和未处理的硬麦? 看看麦饭,再看看那水煮野菜,冒顿脸都绿了,瞥了一眼面前的俩老宫人,似泄怒也似填肚般,拧着眉头,鼓着额头上的青筋一口一口往嘴里送着口感难评的食物。 第六日,饭食仍旧是糟糕的麦饭加水煮野菜,别说一个米花、肉花、面花了,甚至连一丁点儿油花都寻不见!甚至是冒顿平日里最爱喝的茶饮也被宫人无情地撤掉了。 第七日,冒顿深深感受到了大秦皇室对外来质子的恶意,十个哑巴老仆被撤走的只剩下了两个。 两个老仆除了会一早、一晚给他送些粗糙的麦饭和难吃的野菜,让他能不饿死外,旁的事情什么都不会帮他做。 他不仅得干一众琐事,一天下来,甚至连一句外人的声音都听不到! 无人理睬他,也无人正眼瞧他。 偌大的质子府里空空荡荡,俩哑巴老仆送饭时看见他也像是瞧透明人一样,无论他怎么说,怎么吼,甚至是动手了,二人仍旧是不搭理他,全当他是空气,一丁点儿反馈都不会给他。 短短一个月的功夫,两年多的时间里被大秦皇室好吃好喝供养着长高了许多的匈奴太子,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来,不仅外表胡子拉碴的,甚至连精神面貌都不太好了。 秦缨每日在宫里都会听士卒禀报一声北郊质子府的情况,了解一下冒顿的状态后,就冷嘲的勾一勾唇,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再神骏的海东青也禁不住一日复一日的锁,禁不住吃不好、睡不好,还无人理睬的精神折磨,几年下来不抑郁也得焦虑了。 冒顿的性子比项籍还桀骜,再加上双方文化差异过大的原因,急着回草原上夺权的是匈奴太子,而非他们大秦皇室,能熬能耗就熬着、耗着呗,他倒是要看看草原上的未来“可汗”能在北郊同他熬几年、耗几年! …… “轰隆隆——”的响雷声在夜空中响起,盛夏的瓢泼大雨噼里啪啦的砸在百越的土地上。 漓江边,在前前后后二十多万秦人的日夜努力下,能够决定百越战事成败的灵渠总算是被秦人给凿通了,这也预示着秦人士卒的粮草快捷、安全运输路彻底掌控在秦人手中了。 “哗啦啦——”的滂沱大雨落进汹涌的江水内,被裹着泥沙的江水一块带着凶猛往前冲。 第163章 暗中打游击来扰乱秦人修渠进程的越人们,看到两江之间被秦人们用神雷和双手一点点凿通连贯起来的水渠后,脸色都被吓白了。 密集的雨点子之下,冲锋甚是生猛的樊哙带着满身的煞气,同四周的同僚们一样,咆哮着冲进越人们的藏身处,手起刀落,喷洒的鲜血伴着吃痛的惶恐声飞溅了满身,一个个人头从空中跌到泥泞地上,在瓢泼大雨的冲刷下,落得满地都是。 百越的战事打得非常激烈。 咸阳城内的暴雨连下了几场后,炎炎白昼,烈日当空,明晃晃的光线刺的人头晕目眩。 冬凉夏暖的牢狱中,随着暑热的翻涌,牢中的气味变得更加难闻了,锁在狱中的刑犯们也随着时间的推移,精神状态变得愈发萎靡了。 消瘦的如同一根细竹般的张良倚靠着石墙,仰头看着墙上的小窗,窗外日升日落,春、夏、秋、冬四季轮换,无论是晴天还是阴天,他能看到的景象就窗口那般大。 顺着墙根摆放的“正”字,一行接一行都快蔓延到他睡的地方了,外面的一切都对他关上了,张良用指尖掐着短麦秸杆,垂着眼睛盯着身侧那五百多根摆成“正”字的短麦秸杆,不知道再想什么。 恰在此时,重重牢房之外响起了一阵“叮叮咚咚”的铁链与铜锁碰撞的声音,听到离自己牢门离得越来越近的狱卒脚步声,背靠石墙闭眼而坐的张良连眼皮子都没掀一下,狱卒这个时候过来,要不就是送水的,要不就是送晚饭的,总不可能是放他出去的吧?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正想倒在麦秸床上闭眼休息,却听到“吱呀——”一声牢门被狱卒从外面拉开了,下一瞬一声好似天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张良先生,还请出来随我们走一趟,皇长孙殿下要见你。” “皇长孙”三个字一入耳,张良立刻睁开眼睛 ,条件反射地扶着石墙站了起来,看到狱卒之中没有那个矮墩墩的小身影,他强压下浮上心头的那一抹失落,尽量用一种淡然平静的神情往前走道:“可以。” 可等他跨出牢门的一瞬间又将脚步给顿住了,对着几个面露困惑、转头望他的黑衣狱卒们,声音平淡地拱手道: “劳烦给我取面铜镜,拿把剃刀,带来一身干净的囚衣,我要沐浴。” 乍然听到这离谱要求的黑衣狱卒们只觉得他们都要耳鸣了,什么时候嫌犯还能对狱卒们提要求了? 他们虽然嘴角止不住地抽搐,但思及皇长孙殿下对这韩人的重视,还是强压下涌上心头的种种吐槽,冷着脸应道: “行,先生随我们过来。” “多谢。” 张良拱手过后,在两侧牢房内追随者或担忧、或期待的目光下,随着几个黑衣狱卒们往外走。 约莫两刻多钟后,沐浴完的他穿上了一件干净的囚服,凌乱的头发被他拿着剃刀,对着铜镜给仔细地打理过了,割掉不少发丝后,他将湿漉漉的黑发用一根木簪给扎了起来,在有限的条件之下,尽可能给自己收拾的干净体面。 酉时三刻,红彤彤的落日已经开始缓慢西移了,天空之上遍布着绚烂的火烧云,金灿灿的漂亮云彩一路从西烧到了东。 在被关了快两年的时间后,第一次踏出重重囹圄门的张良不由侧头眯了眯眼,用清瘦的手掌半挡在面前,遮住过分明亮的光线,迎面吹来的微风带着暑气的温热,他却激动的整个人由内到外地颤抖着,久违了——自由的味道! 这次他同秦缨见面时,倘若他不能彻底用才华、能力让那个小魔星折服,心甘情愿收下他的话,他就不姓“张”! “阿嚏——”一声响,同一时刻的东城西市内,穿着一身月牙白丝绸夏袍的缨小胖墩儿张嘴打了个喷嚏,瞬间将周遭人的目光都给吸引了过来,赶在章邯担忧地开口询问前,他先用帕子擦了擦小鼻子,摆手笑道:“无碍,不是风寒,兴许是有人念着本皇孙了。” 章邯闻言心中松了口气,陛下整日将皇长孙看得像宝贝凤凰蛋一样,他可不敢让皇孙跟他出来一趟就染上病了。 用帕子擦完小鼻子后,百无聊赖的缨小胖墩儿就用意念将系统面板调了出来,瞧见就他这打喷嚏的功夫,攻略张良的任务进度条就从“93%”长到了“96.6%”了,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良白花”肯定是在想他啊! 小家伙不由愉悦地仰着毛茸茸的小脑袋看了一眼头顶上方漂亮的晚霞,心中暗忖道:[今日是最后一次!如果他还不能将张良这多高岭小白花彻底摘下来的话,他就不姓“嬴”!] 一大一小都怀揣着要将对方完全攻略,势必要迷死对方的想法,赶在酉时的最后一刻,小院的木门“咯吱——”一声总算是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大一小隔空对视时,双方眼中都难掩惊讶。 大的没想到,小的竟然会约他在冬日被捕的积雪小院内见面,这院内一草、一石都和他先前住时一模一样,仿佛他从来没有被捕入狱过,只是单纯从宫中下值归家了一样,这个认知令张良有些复杂地看了小胖墩一眼,只觉得这皇家小魔星素日用来对付人的手段虽然异常刁钻古怪了些,但对打动人心,确实很有一套。 小的单纯没想到,“良白花”都在囹圄内被关了快两年了,身材都已经消瘦得都不得了了,但皮肤却越关越白,一张貌若好女的脸竟然还是长得很好看,不是,这对吗? 看着对面一个儒雅中带着清俊,清俊中自带一股子风流的“高岭小白花”朝着自己缓步走来,秦缨下意识吸了吸气,奈何下一瞬,软乎乎的小肚子还是不听话“duang~”地一下就顶着丝绸小袍子,华丽丽地跳了出来。 虚岁四岁,第一次觉得这浑身奶膘、长得矮墩墩的小身材有损自己御下威严的皇长孙缨:“……” 第110章 白花屈服 正面走来将对面小魔星拼命吸气、收小腹的动作看个正着的张良,虽然不明白小魔星为何要做出如此古怪的动作,还是佯装没看到,在旁边一群黑压压秦人士卒的犀利目光下,走到距离小胖墩儿三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恭敬地俯身道: “张良拜见皇长孙,祝殿下万福胜安。” 头一次看到清冷倔强“良白花”如此清纯不做作地对自己诚心诚意地行礼,缨小胖墩儿也顾不上收自己的小肚子了,有些惊讶又有些惊奇地微微仰着小脑袋盯着张良看,这难道就是好感度提升到九十分之后的张良吗? 看着张良脸上没有勉强的神情,小家伙将那句冲到嘴边,故意膈应张良的“张良先生,我想死你了”的话给咽回到了肚子里,说出口的话也带上了几分真诚: “张良先生免礼吧。” “短短几月没见,张良先生就瘦得这般厉害了,可见先生在牢中又受苦了。” 张良抿了抿薄唇,那是几个月吗?那可是又大半年的功夫没见了。 他心中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就没有再犹豫,再度对着小胖墩俯身道: “长孙殿下,昔日良因母国灭亡的事情,心存怨怼,被仇恨眯了眼睛,被陛下下令迁移到咸阳居住时,不仅没有看到陛下对于亡国贵族们网开一面的宽宥之心,相反还在城郊纠集门客,暗中经营反秦势力,这件祸事确实是良愚拙,见识不够,没能看清楚陛下在七雄之间的大一统布局,也没能瞧明白这大秦越来越向好的形势。” “经长孙殿下点拨后,这快两年的时间良都在狱中反思己过,已经深刻意识到了反秦势力对当今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帝国的祸害,也领悟到了陛下大一统思想前无古人的精妙,韩阳里的嫌犯们虽然有错,但罪魁祸首都在良一人身上,希望长孙殿下大人有大量,能向陛下求情,给关押在囹圄内的韩阳里嫌犯们留一条性命,无论长孙殿下要良去办何事,良都会拼尽全力去干的,请长孙殿下成全。” 张良深深作揖,垂下了脑袋。 秦缨听完这番话只觉得张良怕不是被夺舍了吧? 他实在是没想到,他们二人这次见面时,自己还没有开口呢,“良白花”就直接一股脑的将他的底牌给亮出来了。 缨小胖墩儿忍不住抬起小手抓了抓耳朵,只觉得自己也是有几分毛病的,以前被张良明里暗里、阴阳怪气的怼习惯了,眼下张良突然转性变得文质彬彬,非常礼貌了,他竟然觉得有些不太习惯了。 秦缨在心中唾弃了自己一下,但一双看着张良的丹凤眼却变得越来越亮。 一脸冷漠,抱剑站在一旁的章邯却眼含冷意的打量着俯身的张良,只觉得这个韩人狡猾的厉害,算是把皇长孙吃软不吃硬的性子给摸的透透的了! 他横看竖看、上看下看都瞧不出来这个韩人究竟有哪一点儿值得皇长孙对他如此放不下,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留着这个嫌犯。 听不到旁边章邯心中腹诽的缨小胖墩儿抬起两只小手将躬身的张良给搀扶了起来,随后又用小手拍了拍一旁的章邯,下一瞬,视角就原地升空地拔高了。 第164章 秦缨待在章邯怀内认真地打量着张良的表情,笑眯眯地说道: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张良先生虽然以前做了错事,但如今能够幡然醒悟就仍是大秦帝国优秀的人才。” “至于——张良先生昔日那些门客们——” 听到小魔星说着说着就故意拉长的音调,张良一颗心瞬间高高揪到了嗓子眼处。 如今关押在囹圄内的那些人于他而言是很重要的,他们绝大多数都是韩人,甚至像韩获等几个稍年轻些的人,他们的父亲都是十几年前在韩相府内追随在自己父亲身旁的老门客。 自从国破家亡后,他们一群人风雨同舟 地相伴了这般多年,关系不是亲人也胜似亲人了。 他很紧张这些人的性命。 秦缨也将张良眼中的焦虑和担忧看在了眼里,自然知道那群嫌犯们对张良的重要性,他也没有卖关子,表情认真地看着张良道: “张良先生,你也知道,大秦依法治国,秦律严明,任何人都不能在律法面前徇私。” “这么多年,你同你的那些门客们暗中悄默默地聚集在一起,虽然明面上并未做出什么胆大包天的恶性事件,但是你千方百计考上治典郎就是妄图对我大父行不轨之事,你那些门客们都是你的帮凶!” 听到小魔星这铁面无私、脆生生的话,张良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瞬间往下沉了许多,正想再对小魔星求情,就听到小魔星又道: “不过我大父毕竟是爱才之人,你同你的那些门客们虽然当年心思不纯,但确实都是有一定能力的人。” “大父已经对我讲了,看在韩非子的面子上以及张良先生做治典郎期间的敬业表现,大父愿意让张良先生重新为大秦效力,不过张良先生的那些门客,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如果不惩处的话,那么那些楚地的亡秦余孽们岂不是就死得太冤了?” 张良听到小魔星这大喘气的话,一颗落回谷底的心又往上升了寸许,小心翼翼地觑着小魔星的脸,试探询问道: “小殿下,不知这难逃的活罪要如何惩处?” 秦缨蹙着小眉头想了想,遂转头看向抱着他的章邯。 章邯霎时就明白自己这是要做黑脸了,立刻面无表情、声音冷酷道: “蒙毅内史奉陛下之命,前去楚地清洗当地的反秦余孽们,罪孽深重的当场处死了,罪孽轻的全都脸上刺字,充为刑徒,送去修长城了。” 张良闻言神情也变得紧张了起来,这和他在牢中预料的差不多。 可是人都是有私心的—— 刑徒是半点儿人权都没有的,送去修长城也干的是最苦最累的活,一不留心就没命了,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在咸阳城内开启新生,而因为信任自己才愿意追随自己,共创大业的门客们以刑徒的身份,死在修长城的工程中。 他苍白的脸色有些泛红,强忍着尴尬和懊悔,“扑通——”一下就双膝跪地,低下骄傲了几十年的头颅,对着面前被少府高官高高抱在怀里的小胖墩儿声音喑哑地哀求道: “小殿下,良知道这件事情让您为难了,可是韩阳里的那些门客们也只是听良的命令行事罢了,良旁的不敢奢求,只希望小殿下能向陛下求情,让那些嫌犯们不要脸上刺字,保留韩阳里庶民的身份,送去修长城,不用发月钱,只要能保住他们一条性命就可以了,良今后必然会用尽全部才华和能力、忠心耿耿地辅佐小殿下的。” 秦缨闻言看着收起满身孤傲,可怜兮兮、双眼红红仰头望着他的张良,不由眨巴了眨巴丹凤眼。 果然—— 无论什么年代,清冷“小白花”都是双眼红红润润地哭起来最好看。 他用小手摸着自己肉乎乎的小下巴蹙着小眉头想了想,又拍了拍章邯的胳膊,再度站到土地上后,才伸出两只小手将哀求他的张良从地上扶了起来,像个小大人般,老气横秋地摇头叹道: “唉,张良先生果然对自己的门客们有情有义,不过大父对于反秦余孽们是没有任何好感的,纵使是缨前去求大父,也显得单薄了些。” 张良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顺着杆子往上爬道: “不知陛下最近有没有烦恼的事情,良虽愚拙,也有一颗想要为陛下分忧的心。” 秦缨听到这话,立刻背着两只小手,极其苦恼的拧着小眉头,在张良面前折反走了几趟,把张良看得都紧张起来了,才瞧着张良叹息道: “不瞒张良先生,大父最近确实有件稍稍烦闷的事情,尚未梳理出解决的章程。” “良愚昧,愿闻其详。” 秦缨颔首道: “事情是这样的,不久前南边为了攻打百越而开启的灵渠修建工程竣工了,灵渠一建成,我军粮草通达了,百越的战事就打得愈发火热了。” “依照这个发展势头下去,兴许到明岁时,我军就能把百越剩下的最后两个地块瓯越和骆越拿下了,但令人感到麻烦的就是朝廷接下来对百越之地的治理安排。” “大秦的领土又扩张了一块,自然是一件大好事,可是百越那地方有五岭做阻隔,瘴气遍布,虽然打下来了,但想要牢固的守住又是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为了能够天长地久地掌控百越,朝中的臣子们就分成了两派,一派比较激进,向大父提建议说,如今朝中的刑徒制度很是健全,等我军拿下百越之后,要将百越之地比车轮高的男丁全部刺字充为刑徒,从百越压出来,或送去修长城,或修皇陵,亦或者在咸阳修建阿房宫,这些越人们本就是不通文化的野人,不用对其有过多怜惜,既然他们当日敢嚣张跋扈地杀了我们那般多的秦使,如今就得付出血的代价!” “可另一派的官员们却说,百越的越人们虽是蛮夷,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坏的,如果真的用一刀切的刑徒制度,把百越的男丁抓尽了,将会让百越的女人们对大秦生出更多的怨恨,长久下去,百越怨气弥漫,哪能让其忠诚地信服呢?应该用怀柔政策,一视同仁,将百越之地化为几个大郡,从咸阳这边派高官去当郡守,随后去收复那些越人部落的酋长、亦或者是小城池的城主们,通过掌控这些越人的首领们,来进一步缓慢地同化越人、收复越人的民心。” “唉,这件事情看着简单,却关乎大秦未来对于塞外远征领土的治理方案,朝中两派官员吵了数日,大父也在斟酌,一时半会儿没有想出好的章程来。” 张良抿着薄唇,听完小魔星的话,也算是明白此事的症结在哪里了。 若说当日关外六国,虽然年年岁岁同函谷关内的秦国打得要死要活的,但七雄上面毕竟有一个共同的“周朝”压着。 即便早在秦昭襄王时期,最后一代周天子姬延就在洛邑内名存实亡了,但是七雄的人都认可自己是“炎黄子孙”,隐藏在骨子里最根源的文化是同属一脉的,即便眼下六国灭亡了,但这几年,在朝中持续不断地“七雄一家亲”的宣传下,无论是韩人、魏人、楚人、还是燕人、赵人、齐人,对秦律的接受度越来越高,对成为新秦人的身份认知也越来越清醒了。 可是百越部落的蛮夷们是没有“周朝”认知的,如今秦始皇当政,也是古往今来第一次把这块瘴气弥漫的湿热地块并进华夏的版图内,对越人们来讲,秦人同他们根本不像是一个种群的。 在这种内外差距都十分大的情况下,想要将这块蛮荒之地给同化了,真可谓是难如登天的一件事情。 张良心中已找到了问题的关键,但并未直接提方案,而是瞧着矮墩墩的小魔星好奇道: “小殿下,您是怎么想的?” 秦缨抬眸道: “我两派都不占,第一派的人说的太激进了,第二派的人又讲的太保守了。” “秉持激进观点的人说的简单,他们也不想想百越那地方的人口虽远远比不得大秦,但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好几十万呢,倘若将百越的男人们统统抓起来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如此庞大的人群,全部充为刑徒压到七雄之地修工程的话,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大大惩罚、震慑了越人们,还能解决本土劳力不足的问题,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削弱百越之地的反抗能力,可这个法子执行起来太困难了,先不说将这些越人男丁刑徒们统统带出百越,需要后勤出多么大的力,单单百越和北边截然不同的气候,天气一转冷,这些运到北部修长城的越人们都可能会活活冻死!再者这些越人们聚集到一起,如果被逼急了,伙同修长城的刑徒们聚集在一起闹事,也很可能会对北部的防线造成恶劣影响。” “这是出力不讨好的安排,是我不赞成第一派的主要原因。” 张良听完这串话,不由眼冒异彩,按耐不住心中的惊奇盯着小魔星的脑袋看,纵使这孩子得天所爱,也不能思考问题如此全面吧?别说他还不到四岁,他觉得纵使是一个四十岁的人站在这儿也很难逻辑清晰的将一种方案的优缺点都考虑在内,并且张口就说出来。 第165章 章邯也满是骄傲的看向小殿下,只觉得每每看到小殿下,都能想起来这是长公子这一辈子对大秦做出来最卓越的贡献了! “那另一派的法子相对宽和许多,实操起来也容易,皇长孙殿下不同意是担心,派去百越的高官会仗着五岭天险,有朝一日在百越当土霸王吗?” 张良一针见血道。 秦缨叹息一声点了点小脑袋,第二派的法子看着和大秦治理关外六国故地的方案差不多,都是高官居于上首,基层还是韩人治韩,楚人治楚,但是在七雄的土地上,告示墙是能发挥不小作用的,而百越的人根本不会说大秦话,一个秦字都不认识,他们相信的是他们的酋主, 如果到时大秦皇室对百越的管控力度变小了,分到百越的高官们也像前世的赵佗一样直接锁住五岭自立了,那不就白折腾了吗? 张良在心中揣摩了一下,对着秦缨拱手道: “小殿下,您担忧的地方,良已经明白了。” “良虽不才,也有一颗想要为陛下与您分忧的心,如果小殿下信任良的话,请给良三日的时间,良必会综合朝中两派官员的意见,想方设法给陛下设计出一套章程来,若是章程有幸被陛下看上的话,还请陛下能看在章程的面上,对良的那些门客们宽宥处理。” 秦缨听到张良说着说着又把话题绕到了那群关押在囹圄内的嫌犯身上,也没再多说什么,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又用小手指着四周的小院落,对着张良道: “既然张良先生有心为大父解忧,缨自然是打心眼高兴的。” “这座小院落是张良先生自己租赁的房屋,缨已经用秦半两将这座小院落卖了下来,房契也办好了,这四个仆人是缨从长公子府选的,张良先生不必再回牢中了,今日就在这儿住下吧。” 听到小皇孙的话,也立刻快步迎上来的两男仆、两女仆齐齐对着张良躬身道: “奴等拜见张良先生。” 张良见状,若说心中没一点儿触动是不可能的,魔星虽魔,但着实是会收买人心啊。 他觑了一眼章邯那冷冰冰的表情,忍不住看着站在章邯腿边的小魔星轻声询问道: “小殿下,良现在可是反贼头子呢?良真的不用再回囹圄了吗?” 秦缨听到这话不由又用小手抓了抓耳朵,是他耳鸣了吗?“良白花”不好端端的说话,怎么嗓子像是突然夹起来了呢? 章邯可是一眼就看破了张良这不老实的勾人做派,眸光犀利地恶狠狠瞪了张良一眼,却看到这个狡猾的韩人眼睛变得更红了,搞得像是他欺负他了一样,他一愣,反应过来后,瞬间怒从心中气,这人是在变着法子的挑衅他吗? 因为矮墩墩的小身材,在视角的盲区下,完全看不到头顶两个成年人眼神交流、打机锋的模样,缨小胖墩儿在用小手揉完小耳朵后,就抬头对着张良笑道: “张良先生不必忧虑,大父说过对待韩阳里嫌犯的处理方式,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事情,缨都能先干再禀报,如今天色已晚,快要宵禁了,缨也不留在这儿打扰先生了。” “先生可好好休息一晚,尽快写出一套对治理百越的章程,写完后交给门口的士卒,他会送去王城给缨瞧的。” 张良听到这话忙不跌地俯身笑道: “那就多谢小殿下的厚爱,良必会抓紧这次为陛下分忧的机会,用心写治理章程的。” 秦缨点了点头,招呼着章邯准备离开,却听到张良开口问道: “小殿下还会再来吗?” 秦缨闻言一愣,下意识瞥了一眼悬空的系统面板,瞧见张良的好感进度条已经升到“99%”了,他心中一乐,立刻答道:“来,张良先生就好好想办法写章程吧,缨有空就来寻你。” 说完这话,缨小胖墩儿就被章邯俯身抱起来,三步并两步地冲出小院木门,待进马车时,他鬼使神差地往后看了一眼,只见张良正侧身斜着倚靠在门旁,夕阳余晖投下来的光线在屋檐的遮挡下将张良一张好看的脸分成了一明一暗两部分。 秦缨转头钻身进了马车。 马车滚滚上前,待到驶入王城时,骑马跟在马车旁边的章邯突然看到待在车厢内的小皇孙站在窗边对他好奇地出声询问道: “章邯,你觉不觉得今日张良的感觉有点儿奇怪?” 章邯闻言抓着缰绳的右手一顿,转头看了小皇孙一眼,耳根子微微有些发红,瓮声瓮气地压低嗓子道: “小殿下,依臣之见,您身份贵重还是不要同张良私下里接触过多为好。” 秦缨歪着脑袋纳闷道: “这是何意?” 章邯的性子其实不是爱背地里说人是非的,但事关皇长孙,他还是忍着羞耻低声回道: “小殿下,您年幼,虽然聪慧却不识人性。” “张良年少时在新郑城内过着如此显赫的贵族生活,后来国破家亡,他散尽家财,费尽心机地在咸阳城郊经营反秦势力,用了那般多的力气才走到能接近陛下的日子里,可是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干呢,就被陛下给一网打尽了。” “被捕入狱前,您又用那般犀利的言语无情地敲碎了让他自豪、怀念了几十年的家族荣光,随后又被丢进大牢内一关就是快两年的时间。” “这一系列变故,哪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了的?” “所以——” 秦缨不解道。 章邯攥紧手中的缰绳,脚趾疯狂地在靴子内蜷缩,忍着无尽的尴尬和羞耻,声音极低地痛心疾首道: “所以,小殿下,您别看着那韩人外表好端端的,其实内里已经变态了啊!” “您看看他今日那做派完完全全就是公狐勾人的模样,臣一看就知道他这是想要复刻当年韩非子对陛下的影响力,这张良活脱脱的就是想要蛊惑殿下您呐!” 秦缨听到这说辞,又看着章邯那副好似天崩地裂的雷劈模样,只觉得整个人从头到脚都石化了。 这就是相隔了两千多年的时代鸿沟吗? 他敢说,后世的人只要略一旁观都能看出来人家张良走的是清纯不做作,打动霸总的“高岭小白花美强惨”剧本,瞧瞧到了章邯口中就变成了“公狐勾人”。 惹! 缨小胖墩儿忙坐回坐席上,疯狂搓着自己手臂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只觉得章邯真得多读几本书了,说话没有一点儿文采,连个比喻都讲不好,搓手臂的动作,连带着小胖墩儿肚子上的软肉肉也随着车轮的碾压“duang~duang~duang~”跳个不停,真不知是肉在跳,还是心在闹。 …… 慢慢的天色彻底暗了。 被羁押在囹圄内,过了快两年牢狱生活的张良,在今晚终于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他用罢晚饭,顶着明亮的月光,边在小院内转着消食,边整合着自己在当治典郎时,从楚地典籍内了解到的一些百越之地的信息。 百越之地是秦始皇主张要拿下的远征地块,他很明白,这个治理章程的出彩程度将决定着今后他在嬴政心目中的高度。 张良越走越慢,心跳却越跳越快,直至走到全身都冒汗了,他才重新回屋子内简单沐浴了一番,而后就点起蜡烛,铺开纸张,提起毛笔,凝神静气地写了起来: 【启禀皇帝陛下,嫌犯张良认为,欲控百越之地需从以下四步着手……】 蜡烛的烛光摇曳,一亮就是整整一宿。 第三日清晨,写成厚厚一个册子的“百越之地的治理章程”就从东城西市,送到了王城长公子府内。 秦缨拿到册子后,眼冒亮光地浏览了一下,就兴冲冲地进宫读书,将册子送到了章台宫内。 巳时四刻,始皇在外殿的朝会一结束,就看到吕雉捧着一本厚册子快步走来,俯身禀报道: “陛下,这是您早朝时,皇长孙殿下进献上来治理百越之地的章程。” 始皇闻言遂伸手接过,翻开一看,瞧见上方那用词凝练、逻辑清晰、言辞犀利的文风时,狭长的凤目也深了深,捧着册子,一看就足足看了两刻多钟。 第111章 官复原职 直到在偏殿读书的孙儿结束上午的课程,兴奋地跑来内殿寻他一起用午膳时,始皇才从手中捧着的厚册子内回过神来。 “大父,大父,您可瞧了张良所写的治理百越之地的法子?” 缨小胖墩儿一入内殿,瞧见跪坐在上首宽大漆案旁的大父,手中正捧着一份有些眼熟的厚册子深思,就立刻兴高采烈地愉悦奔了上去,熟练的凑到了大父身边。 始皇看着孙儿高兴的模样,显然是关心他带入宫的册子的,也不由将捧在手中的厚册子放到了小家伙面前,出声询问道: “缨可看过这册子上所写的章程了?” 秦缨先是点头,而后又看着大父摇头道: “大父,今日清晨缨和阿父准备出门来宫里时,恰巧收到了张良先生托士卒送来的厚册子,我们父子俩因为好奇在车上略翻了翻,不过缨有好些字还不认识,只浏览了个大概,觉得册子上的陈述写的挺清楚的,但阿父仔细阅读完册子后,却很高兴地对着缨连着说了三声:妙,妙,妙!” 第166章 “阿父还夸赞张良先生,说他不愧是往昔跟着韩非子学习过的人才,在册子上所写的这篇文章,不仅遣词造句颇有几分韩非子生前的风采,还说张良先生博闻强识,册子中描绘的内容有详、有略,细细往下琢磨还有很强的实操性,假以时日,张良先生历练历练,是能接班当丞相的人选呢。” 始皇耐心地看着孙儿像只摇晃尾巴的小猫咪一样,自豪地将长子所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述完,也再度翻开手中捧着的册子, 不吝赞扬,笑着道: “缨说的很好,你阿父总结的也很中肯。” “依朕之见,这本厚册子上所提的百越治理章程确实是挺出彩的,难为张良在大牢中困了这么多日子,出狱后,不仅能将朝中两派官员争执不休的想法完美融合,还能根据百越的地形提出来切实可行的操作计划,的确是才华不俗。” 秦缨闻言眨巴眼睛道:“大父,缨在读时有好些语句都没看明白,您能给缨仔细讲一讲册中内容吗?” 始皇听到乖孙好学的话,自然是欣慰的,将册子放到小家伙面前就声音清润地从头讲道: “缨,你看,张良写的这份章程大框架就主要是分为四步走,张良在第一步就强烈建议,等百越的战事结束后,朕需要第一时间在百越之地的河流交汇处、山口、沿海等地方广设军事据点,派秦军驻扎过去牢牢掌控住要塞之地,实行军事控制。” “其二,他驳斥了激进派所提的将百越男丁们尽数充为刑徒送来北边修长城的方案,反而点了保守派的怀柔法子,并在细节方面,建议朕给投降的越人部落酋长们按照部落的大小赐予一定的大秦爵位,给酋长一定的自治权,令酋长们将他们的儿子送到咸阳学习大秦文化,充做质子,并将七雄土地上的士卒家属、商贾、匠人们可酌情考虑,迁移到越地,进行秦越融合,盘活当地的越人族群。” “倘若这两步关键部署朝廷能保质保量的完成后,朝廷就可以进行着手去办张良设计出来的效率虽慢但影响深远的第三步、第四步章程。” “他在册子上坦言,说百越之地气候湿热,土地也很肥沃,若是秦人、越人能够将百越的土地收拾出来,设计好水渠布局,那边将会成为秦人在南边非常重要的一处产粮地,可以从七雄土地上往越地里输送先进的耕种之法,再送一些精巧的农具,到那边教导越人们耕种,渐渐将这些爱钻山林的越人引出来踏踏实实做农户。还可以利用当地沿海的优势,采集海盐,挖掘百越的丰富资源,与大秦的贵族、富户们展开贸易,赚到的钱财一部分留在百越做建设,另一部分就充为国库。” “他最后说的步骤,则是让朕派人到越地潜移默化地推行秦律,先鼓励越人部落的贵族们学习说秦语,行秦礼,将这些贵族们的后人一代代培养成精通秦文化的亲秦人士,四个步骤不动摇的执行下去,兴许顶多六十年,三代人的功夫,就能将百越那蛮荒之地改造成大秦的偏远之郡了。” “如果秦人能够拥有对百越之地瘴气的抵抗力,张良册子上所写的章程属实是挺实用的。” “缨这两年的努力和坚持也是很有成效的,张良此人若为敌的话,会大大害秦,若为臣的话,又能大大利秦,他对外展示出来的才华确实没有辱没了韩非子的弟子声名。” 听到大父在夸赞张良时,还不忘点一下自己的白月光。 秦缨强憋着笑意,瞧着大父思索的模样,好奇道: “大父,几日前,缨去东城见张良时,他曾对着缨向大父忏悔他这些年的过错。” “孙儿瞧着他还挺坦诚的,也是真的知道错了,现在幡然醒悟要为大秦办事,为大父尽忠了,大父,依缨想,不如就看在张良组织的那些余孽们都是韩非子昔日老乡的份上,放过他们一回罢了,将张良重新带回朝中办差,为大父分忧,将那些锁在囹圄内的其余亡国余孽们也都恢复他们韩阳里庶民的身份,充为普通民夫,送去修长城,但不给他们发秦半两,只让他们做白工,毕竟这也关了快两年了,也算惩罚了不是?” “大父,认为如何呢?”秦缨笑呵呵道。 始皇看到孙儿显然对张良上心了,想了片刻也点了点头,那些关押在囹圄内的亡国余孽们对皇帝陛下而言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小虾米,孙儿既然能让张良这条大鱼为秦所用,一众小虾米说放也就放了,想要再拿捏,也是张口就能做成的事情。 “行,那些人就交给缨办吧,等到下个月就让张良官复原职,重新来宫中做治典郎吧。” 一听到大父的应允,缨小胖墩儿立刻欣喜地欢呼万岁。 当宫中的旨意送到张良住着的小院子时,张良听到皇长孙竟然还真的帮他向皇帝陛下求情了,始皇帝不仅愿意对追随他的那些门客们网开一面,还能让他官复原职,以真实身份重新回到宫中办差。 张良的心情分外复杂,他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若换成他的话,他绝不会有如此气度的,与名声黑得发亮的秦昭襄王相比,秦始皇确实比他曾大父心胸宽广。 炎炎盛夏内,夜空中繁星点点。 缨小胖墩儿也清晰地听到了他脑海中响起的一声机械电子音:【恭喜宿主,经本系统检测,宿主已经百分百攻略了历史名人张良,成功完成了攻略吕雉、张苍、张良的临时任务,奖励宿主五百盲盒币!请宿主再接再厉!】 第112章 新婚礼物 从紫檀木小床中挪到黄花梨木大床上睡的秦缨将脑海中播报的电子音耐心听完后,遂将系统面板给调了出来,只见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光幕上从上到下排成一串的临时任务,均显示为“已完成”。 这一刻,他只觉得仿佛是盛夏里满饮了一大杯冰可乐一样,从内到外涌起了一股子分外舒爽的感觉,无形之中束缚了他好几年的精神锁链也“砰”的一声轻轻碎掉了,整个人从头到脚也变得轻盈了起来,毕竟再热爱办差的人,也头疼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要完成的kpi啊! 初夏时从楚地归来的项梁,在功过相抵,重新办理新的帝都户籍,同自己的大侄子开启有盼头的新生活后,到初秋时攻略项家叔侄的任务就百分百完成了。 如今最难搞的张良也被成功攻略了,系统之前一次性奖励的几十回盲盒抽奖次数也慢慢被他用完了,时至今日除了读书、习武之外,缨小胖墩儿已经没有必须去按着头做的事情了。 心中没有了多余的挂念,无事一身轻的小家伙熟练的将新到的五百盲盒币全部在系统商城内换成了种子,打算过两日进宫送给大父,随后就关掉系统页面,用脸蛋蹭了蹭光滑的丝衾面,卷着单薄的锦被心满意足的睡去了。 夜渐渐深了,树影婆娑,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噼里啪啦的大雨,窗内听雨而眠的缨小胖墩儿这一觉睡得又香又沉,慢慢的,温热的夏风也变得萧瑟了起来,淅淅沥沥的秋雨将长在枝头上的果子一个个催红、催黄。 八月初,官复原职的张良亲自去囹圄内将追随自己的百十号人给接了出来,看着形容枯槁、精神萎靡的众人心中很是不好受,不顾韩获几人的劝阻,执意向落魄的众人俯身作了个深深的长揖,苦笑着道: “诸位,这些年总归算是张良误了你们,良原是想带着诸位一同恢复母国荣耀,重新过上在新郑的好日子的,没成想竟是因良愚拙,将诸位都带偏险些一条路走到了黑,连性命都丢了。” “如今陛下宽宥开恩,又给了我们这些嫌犯们一条生路,良劝诸位也都早早放下心中那些恩恩怨怨,好好去修长城,快的话两年,慢的话三年,就能重新回到韩阳里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众门客们闻言心情也很是复杂,别说家主不想要复仇了,他们这些小虾米在被关了快两年后也都老实了,胳膊本就扭不过大腿,更别提他们还是蚂蚁胳膊,对方是龙腿了。 如今忙忙碌碌十几年到头却是一场空,有人心酸,有人落寞,有人甚至对张良这个领头人心生了怨怼,觉得如果不是当年张良误了他们,他们这些年早就在韩阳里成家立业、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何苦被朝廷关了两年,还要去那苦寒的塞外修长城? 张良自然也将这一小撮人的怨怼看在了眼里,但并未说什么,人性如此,千 人千面,既然选择了一同冒险,就应该有冒险失败后的心理承受能力,他道歉是基于他的修养,能向皇室求情保住这些人的一条性命和庶民身份,他也自认不欠这些人什么了。 他拉着韩获几个亲近的人到一旁低声嘱咐了几句话,在士卒的催促声中,不得不咽下未尽之语,一路跟在后面,直至目送着百十号人被黑衣士卒压着带出了咸阳城门,前往最近的长城施工点了,压在他心头上的最后一份挂念也去了。 只要韩获等人能听他的话,到了塞外安安分分地修长城,别想着惹事生非,等长城竣工后,他们再回来就迎来真的新生了。 第167章 看着一众人影越来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张良才吐了口气,抿唇回了城内,翌日重新回到勤学宫中编书的他在办差时也更尽心了,只想要快些追赶上已经将他甩在身后好大一截了的吕雉与张苍,直至走到能站上朝堂为相国家族正名那天。 认清现实,放弃幻想的张良不闹了,冒顿还像条不甚搁浅的大鱼一样在质子府内扑腾个不停。 没有系统任务的压力,秦缨是不理睬匈奴太子的,只随口对前来报信的士卒淡淡吩咐了一句:“让他闹,他闹得越狠,吃得越差,身为质子就该有质子的觉悟!” 皇长孙轻飘飘一句话就让桀骜的匈奴太子过上了更差十倍的生活。 …… 片片晶莹的雪花从天而降时,咸阳入冬了,秦人又迎来一年一度的岁首。 秦始皇三十年,始皇四十有三,秦缨也在长公子府内庆贺了自己四周岁的生辰。 花园之中的一簇簇腊梅顶着白皑皑的碎雪开了又败,败了又开。 残冬褪去,春回大地时,三月里,南边的战场上又送来了捷报——西瓯君被杀,秦军已经顺利拿下了僵持许久的西瓯地块,并一鼓作气地朝着最后的骆越进军,彻底吞并百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咸阳城内,皇室也迎来了一件喜事。 十六岁的三公主要出嫁了。 四岁半的秦缨被母亲拉到三姑姑的寝宫内换上了一件黑红两色的小吉服,一瞧见母亲要拿着那红彤彤的花钿往自己眉心上贴,他就像个扭糖般边在母亲的手下左右闪避,边将脑袋往后仰,急声道: “阿母,这花钿都是你们女子梳妆用的东西,哪能用到我脸上?” 儿子长得白白嫩嫩像玄鸟坐下的小仙童一样,几岁大的小仙童唇红齿白、眼睛透亮,雌雄莫辨,王灵早就想要将儿子打扮成个女娃娃,过一遍养闺女的瘾了,奈何一直找不到机会,如今好不容易碰上三妹妹出嫁,虚岁五岁的儿子够年龄做压轿子的娃娃了,她自然是要抓住这个机会的,遂将小家伙拉到身边,对着他低声道: “缨,你没见识就别胡闹,人家来做压轿童子的娃娃都得和新娘子一样眉间贴花钿,象征吉祥如意的好兆头呢。” “是吗?” 秦缨脑袋微仰,一脸狐疑地看着同样盛装打扮、身穿吉服的母亲。 王灵昧着良心点了点头。 秦缨见状只得伸出小手拽了拽微微发红的耳朵,关中地区的压轿童子,年龄多为五到十岁这个区间,作为皇室中最受宠的皇长孙,公主们出嫁时都想要让大侄子陪着,奈何大侄子长得速度实在是太慢了,直到今岁才勉强年龄达标,被送到了三公主身边。 看着母亲满脸认真,周遭宫女们也眼巴巴的模样,吃了没经验亏的缨小胖墩儿只得脸蛋发红地点头道: “那,那不能贴太大的,阿母只能贴个小的。” 王灵颔了颔首,挑挑拣拣选了一枚红金两色、五瓣梅花状的式样贴到了儿子的眉心间。 面对半人高的铜镜,看着贴在自己眉心处的花钿,秦缨不由眨了眨丹凤眼,漂亮是漂亮,但他怎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呢? 瞧着儿子对着铜镜用小手摸花钿,王灵忙将小家伙给推到了一旁: “缨你别抠了,吉时马上就到了,你快些去你姑姑那边等着。” “嗯,好。” 秦缨听着母亲的催促,也不敢耽误大事,忙一溜烟的跑到内殿去。 内殿之中除了三公主母女外,还有其余九位公主。 众公主俱眉间贴着花钿,有红、有黄、还有绿的,殿中香味弥漫,言笑晏晏。 待一群姐妹们看到穿着小吉服,眉心间同她们一样贴着花钿跑进来的大侄子时,十位公主齐齐一怔,最先回神的二公主没忍住扑哧一声就侧头捂嘴笑了出来。 秦缨见状一愣,尚没搞懂二姑姑为何发笑,就被离得最近的大姑姑给伸臂搂到了怀里,弯下腰捧着他的一张小脸叭叭地亲了两口就高兴地笑道: “哎呀!缨今日的打扮可真好看啊,快让大姑亲一亲,沾沾缨的仙气,改明儿给你生个漂亮表妹可好?” 一听到大姐的话,众公主们哄的一下都笑了,性子温柔恬静的三公主也抿唇轻笑,唯独三公主的母亲——卫夫人则是用帕遮嘴,以哭泪掩盖着笑。 秦缨晕乎乎地被十个姑姑们轮番亲香完,终于是到吉时,被三姑姑牵着往殿外走了。 此刻天色已近黄昏,宫内飘荡着的礼乐声不像后来朝代那般喜庆热闹,反而透露着一股子庄重肃穆的感觉。 只因为如今《礼记》规定:“嫁女之家,三夜不息烛,思相离也;娶妇之家,三日不举乐,思嗣亲也。”[1]于双方而言这是一桩庄重又掺杂着淡淡心酸的事情,需要严肃的对待,直至到了西汉时成婚的规定变了,婚礼的庆乐声才慢慢加入了吹吹打打的乐器,变得热热闹闹了。 有晚风迎面吹来。 一行人顶着迟暮的天色,沿着长长的宫道,先到了章台宫内拜见始皇。 始皇瞧见孙儿那眉间贴着的漂亮花钿微微一怔,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着跪在下方的女儿温声嘱托了一句: “红蔓,你性子自来比姐姐、妹妹软,又安静不爱说话,若是成婚后发现驸马不好,也不用替他过多遮掩,这个不行,再换个就是。” 听到父皇护犊子的话,红蔓眼睛一湿,忙俯身拜道: “多谢父皇,儿臣晓得了。” 始皇颔了颔首,目送着三女儿牵着乖孙的手转身离去,他则垂眸沉默了一会儿。 陪侍在一旁的宫人们听着皇帝陛下微不可察的叹息一声后,就又拿起了一侧的奏折、竹简认真处理起了政务。 宫灯在殿檐下轻轻摇曳,秦缨被三姑姑牵着从章台宫内出来后,天色就隐隐有些擦黑了,姑侄俩被宫人们搀扶着上了一辆黑漆大车,缓慢地驶出了宫门。 宫门外,扶苏、高、将渠都骑着高头大马等待着。 兄弟三人一看到婚车出来,立刻拍马随在了车厢两侧。 车厢内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秦缨坐在坐席上,看着三姑姑的眼睛越来越红润,情绪也变得低落了起来,他不由从空间中取出来早已经买好的新婚礼物,在三姑姑惊奇的目光中,软声献宝道: “红姑姑,你莫要伤感,这是缨从玄鸟那里获得的御夫神器,请三姑姑收好了。” 大秦公主出嫁往往只需在夫家住三日,等回门后就同驸马搬到王城公主府居住了,也能经常去后宫中探望生母,红蔓虽为离开母亲而伤感,但在亲眼瞧见大侄子空手变出来了的奇物后,身为一个刚及笄一年的青葱少女,她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了过去,伸手从侄儿手中接过了一块长长方方的小巧板子,瞧见上方有一条条的横形凸起,摸着有些硌手,她没看出来这是什么器物,遂困惑地对着侄儿出声询问道: “缨,这是何物?” “玄鸟牌搓衣板。” “搓衣板?” 红蔓轻声念叨着这陌生的三个字,将小巧的搓衣板来回打量了一遍,扑哧一声就乐了: “缨称它为‘御夫神器’,莫非是等驸马犯错时让驸马用它搓衣吗?” 秦缨满脸认真地摇头道:“三姑姑,这是驸马犯错时让他跪在 上面忏悔的。” “啊?跪在这上面?” 红蔓傻了,从未听过有这种御夫的办法。 秦缨笃定地颔首道: “没错,三姑姑,玄鸟就是这样对缨介绍的,你不用心疼搓衣板,这是不锈钢的材质,沾了水也不会生锈,非常坚固耐用,别说一个驸马了,就算是十个驸马跪上十年也跪不坏!你大可放开了用,莫要爱惜!” 三公主愕然地张了张口,打量着手中银光闪闪的搓衣板,“不锈钢”听着就像是从天外陨石中提炼的宝剑材质一样,这搓衣板摸着就硬极了,若是将膝盖跪上去—— 红蔓只觉得自己的膝盖都要疼了。 不过她明白这毕竟是侄儿的一片好意,遂收下搓衣板,将小家伙搂到怀里轻拍着笑道: “多谢缨了,姑姑是公主,没人敢欺负姑姑的。” 秦缨待在三姑姑怀中没有作声,纵使是公主又如何,男女之间双方的体力差距在哪里摆着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三姑姑有玄鸟赐予的搓衣板,只需把它挂到卧室的墙上,就能震慑驸马三分,如果三姑姑有二姑姑三分的泼辣,他就不会想出这法子了。 唉。 天色彻底暗了,婚车碾压着道路,很快就出了王城,过了渭水桥。 桥下已经有数道晃动的火把,是等候多时的迎亲队伍。 三驸马冯溪是冯相的嫡幼孙,今岁十七。 早在前来迎亲前,他就已经被大父、父亲轮流叮嘱过了,言语说的很直白——若是你小子敢对公主不敬!被公主告到陛下那里,咱们家就完了啦!你跟着公主搬到公主府后要有眼色,莫要做让公主不喜的事情! 第168章 冯溪自然是点头一一应了,他要娶的人可是始皇帝的亲生女儿!别说他就一个胆,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做欺负公主的混事! 隔着昏黑的天色,远远地瞧见皇室的送驾车队过来了。 冯溪忙驾着墨车,带着身后的一辆婚车、两辆副车,及数十个手持火把的护卫冲上去迎亲。 两路车驾在渭水桥下相遇,冯溪立刻从墨车上下来,快步给长公子、二公子、三公子见了礼,随后就奔到婚车前,恭敬又紧张的冲着车门俯身拜道: “小子冯溪拜见三公主,还请三公主移驾下车。” “不下!” 一声稚嫩的童音突然从车厢内传来,冯溪一怔,而后立马反应过来这是压轿童子,他竟是紧张的把这茬给忘了,忙从怀中取出一个鼓鼓囊囊塞满金珠的荷包隔着虚掩的车门送了进去,再度俯身拜道: “小子冯溪前来迎亲,还请三公主下车。” 秦缨从车门内接过属于自己的压轿荷包,侧耳听着外面的准驸马连说带拜地说了好些好话,这才“吱呀——”一声打开了车门,抱着搓衣板站在车门前,上上下下地打量完准驸马的长相,模仿着大父平日里说话的姿态,睨着冯溪威严道: “你就是冯溪?” 冯溪怎么都没想到前来给三公主压轿的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皇长孙殿下。 他忙俯身答道: “回小殿下的话,小子名为冯溪,是左丞相的嫡幼孙。” 秦缨点了点头,双手将搓衣板打横托着杵到冯溪跟前,表情崇敬地高声道: “冯溪跪下拜见圣物!” 冯溪瞪大眼睛一呆:“???”[迎亲竟然还有这个环节吗?怎么没人通知他?] 同二弟、三弟站在一起的扶苏看到这一幕后,也只觉得眼前一黑,自打知道胖儿子要做三妹的压轿童子,他就一直绷着一根神经,没想到千防万防临门一脚,新郎马上就要接到新娘了,最能折腾的胖儿子还是华丽丽地跳出来折腾了。 扶苏头痛地扶额,高、将渠则好奇地看着侄儿手中那在火光之下还银光闪闪的陌生板子,思考着这物什究竟是何圣物。 冯溪已经听话地跪下了,紧跟着看到皇长孙将那捧在手上的板子弯腰横着放在了车架上,在他仰头不解的目光中,咧着小嘴好脾气地对他解惑道: “冯公子,你不必害怕,这是玄鸟托缨送给皇室公主们的出嫁礼物——不锈钢搓衣板,若是婚后驸马亦或者是驸马的家人有对公主不敬的行为,驸马需受罚,在这搓衣板上足足跪一夜进行忏悔,来求得公主的原谅。” 听到那奶味还未散尽的稚嫩童音中竟然说出来如此可怕的话,单看着那摇曳的火光下,白森森的板子表面长着的一条条密密麻麻横亘着的凸起,在场的男人们无论年龄大小,都觉得膝盖一痛。 冯溪更是身子一颤,又惶恐又敬畏的对着搓衣板俯身拜道: “玄鸟在上,小子冯溪成婚后必然是事事以公主为先,不敢越雷池半步的。” 秦缨满身威仪的点了点头,转身打开车门躬身道: “还请三姑姑下车吧。” 坐在车厢内听完全程的三公主眼睛早就含泪了,知道侄儿是在给她做脸,她自然是万分感动的,在宫人的搀扶下缓慢走下婚车,一手牵着侄儿的小手,另一手抱着搓衣板上了冯家准备的婚车。 冯溪已经被这临时加的一遭给吓得出了一脑门的汗了,看到三公主和皇长孙都已经在婚车上坐好了,他不着痕迹的用袖子擦掉脑袋上的冷汗,上了婚车的车架子,赶着车辆将婚车的车轮往前转了三周后,又回到了自己的墨车上。 两队人马合一,一同朝着冯府的方向而去。 冯去疾早就带着一家老小恭敬的在大门前等着了,他三岁的曾孙女冯姝也眉间贴着花钿,打扮的像个小仙童一样乖乖站在父母腿边,目含期待与好奇地惦着脚尖往前张望。 待到瞧见小叔叔驾着墨车赶来了,小姑娘立刻眼睛一亮,冯家众人也全都打起精神,恭敬地望向渐渐驶来的车队。 冯溪驾着墨车赶到府门前后,先一步利索下车,同家人们一块躬身站着接亲。 少许,婚车缓慢地停到府门前,待冯家众人行了礼后,秦缨才同自己三姑姑一块下了车。 跟在大人们腿边的冯姝隔着人群和晃动的火光,听到长辈们竟然对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孩子尊称“小殿下”时,只觉得整个人都呆了,头顶的天也塌了,都城内热热闹闹地传扬了好几年——被玄鸟选中、得天所爱的皇长孙殿下,其实竟然是个爱往眉间贴花钿的男娃吗?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奇怪癖好?一点儿都没有关中汉子应该具备的威猛风范啊,只觉得幻想破灭的小姑娘瞳孔地震地撇开了脸,也顾不得去瞧清楚心心念念的皇长孙究竟长什么模样了。 秦缨丝毫不知道在今夜冯府平平无奇的接亲队伍中,一个因去岁听了皇长孙的事迹,而对皇长孙满心崇拜的小贵女,在看到他眉间贴着的艳丽花钿后,就对他整个人的滤镜从头到尾都碎掉了。 一番婚礼环节从进府门一直走到进洞房,一对新人的婚礼结束了,宾客们去参宴,宴席散后,夜空中繁星点点,宾客陆陆续续也散场了。 秦缨跟随着父亲、二叔、三叔离开冯府,一进入王城,上一秒他才将自己贴在眉间的花钿给抠掉,下一秒就直接被父亲像是拎小猫一样提溜着后衣领给风驰电掣地拎到了长公子府内。 在府内等着父子俩的王灵一瞧见父子俩走进来,尤其是看到儿子竟然是被良人拽着后衣领拎进来的,她立刻匆匆迎上去,诧异地询问道: “良人这是做什么?” 扶苏一把将拎着沉甸甸坠手的胖儿子给“啪唧”一下松开,对着走过来的妻子好气又好笑道: “灵,你自己问问他究竟在婚车上做了何事,人家冯家小子暮色时分好端端的跑到渭水桥边迎亲,这个臭小子倒好,竟然一声不吭地自己给自己加环节表演,先是在三妹妹的婚车上当众掏出一个玄鸟赐的搓衣板威胁冯溪,还让冯溪下跪拜见搓衣板,险些把三妹妹的婚事都给搅和了!实在是淘气 的无法无天了!” 秦缨看着亲爹连说带比划地对着母亲这般、那般的告自己的状,忍不住小脸气鼓鼓地在心底里翻了个白眼,只觉得迂腐的傻爹早就被礼仪规矩给焊进了骨子里,行事刻板,容不得一丝差池,事情哪有他说得那般严重?他觉得三姑姑还挺喜欢他给自己加的戏码的! 王灵瞧着胖儿子气呼呼地转过脑袋,也总算是在扶苏的叙述中搞明白送亲时发生的事情了,与拧眉的良人相比,她倒很能稳住气,也没觉得自己儿子做错了什么。 世间男女成婚,纵使是有严苛的秦律在,女子在婚中被男子欺负的事情也屡见不鲜。 皇家公主又如何?除了身份尊贵外,在婚事中真的不慎同男方起了肢体冲突,那力气也是打不过驸马的,既然儿子有心给三驸马下马威,自然得在大庭广众之下才能有威慑力了。 不过良人的面子还是要顾得,王灵也当即竖起柳眉看着胖儿子教训道: “缨,你阿父说得对,此事确实是你不对,这何时出宫、何时接亲,何时入门,何时拜堂,何时入洞房,每个吉时都是被算好的,你一声不吭的就在中间给自己加环节,万一误了哪个吉时,耽误了你姑姑的婚事可怎么办呢?” “还不快些给你阿父认错。” 看到母亲边说边给自己使的眼色,秦缨只得乖乖对着父亲俯身道: “阿父,缨错了,以后不会一声不吭就给自己中途加戏了。” 扶苏点了点:“你还敢吗?” “敢!” 缨小胖墩儿像父母当面表演了一桩——我错了,但我还敢的戏码! 在夫妻俩懵逼的视线中,只见他们俩的好大儿左手一挥,右手一招,小小的身子两侧就出现了九个银光闪闪的搓衣板。 秦缨一手拎起一个塞到离得最近的仆人手中叮嘱道: “你们明早把这俩搓衣板送到大公主府、二公主府上,再将本皇孙今日对三驸马说的教诲一个不漏地转述给大驸马、二驸马听,其余的七个搓衣板收起来好好供着,轮到哪个公主成婚了,就要将其恭敬地请出来当成本皇孙给姑姑们的新婚礼物送过去,保存的好的话,一个板子传三代没问题。” “诺。”仆人们听完皇长孙的嘱托,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捧过搓衣板。 站在对面旁观完全程的夫妻俩一个比一个表情傻—— 扶苏:“……” 王灵:“……” 管不住!实在是管不住!魔星降世,没招了啊!!! 第113章 战事胜利 三日后,待三公主领着三驸马回门时,皇长孙作为二人新婚的压轿童子,在婚礼前后向已经出嫁的三位公主送玄鸟圣物,当众震慑驸马爷的事情也慢慢在整个都城传开了。 第169章 一时之间,“搓衣板”这种新鲜物什在帝都内名声大噪,上至贵族,下至庶民对其又爱又恨,“爱”的人是女子,觉得玄鸟这是在借着皇孙的手来给婚姻中的弱势女子们撑腰的,“恨”的人也是清一色的男子,觉得皇孙真是年龄太小了,仗着身份净胡闹!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能跪天、下能跪地、中能跪君、跪父母,哪能因为惹怒了家中的女人,就得被罚跪搓衣板呢?呸!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惜,无论男子们多么团结一致地驳斥搓衣板,搓衣板的图样子还是从王城内流传了出来。 东城的木匠们一看到那小小的板子上竟横亘着数条凸起,一时之间没忍住遂手痒痒着模仿做出来了几块,实物一出现,等木匠的妻子们端着木盆去洗衣时,意外发现这小小的搓衣板放进木盆内竟然比洗衣杵用着还方便,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搓衣板的光芒在咸阳城内是彻底掩盖不住了。 仅仅半年的功夫搓衣板的图样子就传遍了天下各郡,同搓衣板一起广为流传的还有皇长孙殿下作为侄儿为出嫁的公主姑姑们于婚车上撑腰的故事。 不过对于虚岁五岁的秦缨而言,他现在倒还没能注意到自己身上新增的“搓衣板皇孙”标签,更不会知道往后这个由他一人带起的典故在脚下这片土地上一流传就是足足两千多年,随着时间的推移,百越的战事越打越激烈,残存下来的越人们如笼中困兽般对秦军们进行了激烈的猛扑,双方的战事俨然打到了最后的决胜阶段。 从百越之地送达咸阳的战报也从五日一封变成了三日一封,秦缨每日课业结束后,都会跑到大父身边关心地询问一下战事的进展,眨眼的功夫,春天没了,夏季过完了,咸阳又迎来了萧瑟的秋风。 漫山遍野的树木野草被秋风吹得片片枯黄,直至岁末时节,最后的骆越人撑不住不得不向秦军宣告投降时,从东往南连着大海的整片百越之地彻底被秦军插遍了黑色的水纹玄鸟旗。 章台宫的地球仪也咕噜咕噜地转动了一圈,象征着百越之地花花绿绿的色块也自动变成了玄黑色,这预示着大秦帝国又新增了一大片领土,始皇看到后龙心大悦!特传令送达百越,让百越的大军分批次回乡探亲、领赏,其余的士卒则让屠睢等将领们安排着开始按照舆图上的标记在百越各处关键要塞上建造军事堡垒。 秦缨在知道这个好消息时,也欢呼雀跃的不得了!等消息传开后,气温已渐渐开始转冷的帝都也“轰——”地一下沸腾了!毕竟自古以来,百越之地就和七雄没什么太大关系,南征百越和横扫六合的象征意义还不太一样,如今那块被蛮夷占据多年的临海肥沃土地,初次被秦军并入了大秦的版图,创下了祖祖辈辈都未曾打出来的功绩,这怎么能不让好战的秦人兴奋呢?百越的胜利也明晃晃的彰显了皇帝陛下的伟大武功,是一桩注定要青史留名,流芳万万世的伟大功业啊! 帝都人的兴奋劲儿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月,当初雪降临,秦始皇三十一年到来时,在朝臣们的商议下,大秦新增的百越版图就被陛下化为了南海郡、桂林郡和象郡。 …… 十一月末,经过近两个月的磨合,百越之地的越人们被秦军们重新调查了人口,办理了“大秦某某郡”的新户籍。 灰头土脸的战败越人酋长们也不得不遵循秦军将领的指挥,将自己视为继承人的儿子忍痛交了出去。 一众衣着打扮与秦人迥异的酋长公子们踉踉跄跄的被秦军带出天险五岭,沿着灵渠北上,前往咸阳接受教化。 等众人踏出百越的地界,看到那一片片晶莹的雪花如同鸟儿的洁白绒毛一样打着旋儿的从阴沉沉的天空上飘下来,落在他们眉间润成了一个个滚圆的冰冷水滴,一群公子们也顾不上害怕了,一个个像猴子般高举着双手又惊又喜地在雪地中跳着秦人士卒们根本看不懂的奇怪舞蹈。 百越三郡的气候常年 都是湿热的,对于这些年龄最大也不过十六、七岁的越人少年们来说,眼前这白雪纷飞的迷人景象是他们平生第一次见到的,简直稀奇、漂亮极了。 今岁的雪似乎格外的多,不仅关内下的多,关外也都白雪连成了片。 腊月初,当身着黑色甲胄的樊哙衣锦还乡时,家乡也落了满地厚厚的白。 沛县的县令收到他归来的消息后都忙不迭的亲自跑出县城迎接了,只因为昔日这个在家乡里被嫌弃的连媳妇儿都找不到的年轻屠夫,此番在战场上的表现属实是太为亮眼了! 二十七岁的樊哙仗着屠夫的出身,不仅力气足、胆子大,难得性子还生的粗中有细,两军对垒时,他英勇地挥刀冲上前,连着拿下了三个“首功”,还举起大刀浴血闯进敌军队伍内将分外难缠的西瓯君斩落下马,多轮战功累计下来,已经被朝廷赐予了第四级军功爵位,成为大秦军队内第一位出自楚地沛县的“不更”了。 按照大秦的军功爵制度,他不仅拥有了四顷良田,九亩宅地的丰厚奖励,还被免除了所有更卒徭役的活计,真真可谓是凭一己之力,让整个老樊家都光宗耀祖了,在沛县已经成为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天上碎雪纷飞。 地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沛县城外。 刘季揣着袖口同萧何、卢绾站在一起,三人隐于父老乡亲们中间,看着昔日的小老弟从战场上回来后不仅被县令出城亲迎,还被县城中的体面人们挨个殷切地拉着双手打招呼,他就忍不住出声感慨道: “不容易啊,乃公瞧着樊哙此番是真真出息了,以后可要成为沛县的人中龙凤了,吾等都比不上了。” 萧何、卢绾听到刘季的低声慨叹,心中也跟着升起了同样的感受。 萧何比刘季年龄大一岁,卢绾和刘季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三人从小就是铁三角,一块光着屁股长大的,而樊哙的年龄是要比他们足足小十四、十五岁的,可谓说这人就是小时候整日跟在他们屁股后面晃荡的小不点。 可这人和人的际遇实在是相差甚远,如今他们仨也只不过是老家的地头蛇罢了,而比他们小了这般多岁的兄弟就已经是能将爵位往后代传的“不更”了,人家比自己小如此多岁,竟然还比自己出息这般多,双方之间的巨大差距怎么能不让三个已过四旬的老大哥感叹万千呢? 不过三人感慨归感慨,心中倒没有对樊哙生出什么酸意,毕竟他们明白樊哙今日的成就也是靠着他将自己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穿梭在瘴气密布的湿热战场上九死一生用性命搏出来的。 纵使是能将时光倒流,他们仨在知道百越战事必会胜利的结局后,也没那个魄力、没那个战力、没那个体力,跟着樊哙一块跑去充军,去人生地不熟的战场上搏前程的。 樊哙眼下拥有的一切都是他该得的,他人不能轻易复刻的。 铁三角看得透彻,可围观的乡里乡亲们有的就想不明白了,尤其是家中有和樊哙同龄小子的男男女女们,一看到樊哙现在这般风光,心中就很不得劲儿了,只觉得酸的厉害,心中念着:[樊哙能行,要是他们儿子/良人当日一同去参军了,今日归乡时肯定比樊哙还风光!不就一个找不到媳妇儿的屠夫嘛?得意什么呢?!] 等樊哙同县令等人一一聊完,答应得闲了去县令家做客后,他就用一双虎目在四周或敬佩、或畏惧、或羡慕、嫉妒、恨的种种复杂眼神中搜寻,一看到人群之中发丝稍乱、还大咧咧地揣着袖口冲他笑的刘季后,他立刻高兴地上前招手喊道: “刘大哥!” 刘季看着小老弟发达归来后,对自己的热情和尊敬仍旧如往昔一样,知道樊哙不是个势利眼的,心里也美了,遂一手拉着萧何、一手拽着卢绾,身子一撇强挤出人群,同阔步走过来的樊哙相遇后,就立刻抬起双手照着樊哙厚实的肩膀“啪啪啪”地拍打了几下,哈哈大笑道: “樊哙!你小子真行啊!乃公倒是没想到你竟还是猛将中的猛将!不上战场也罢了,一上战场就能从一个新兵蛋子往上四连跳!真是比乃公强太多了!” 一听到自己崇拜的老大哥对自己如此夸赞,樊哙笑得异常开心,还有些害臊地摆手道: “嗳,大哥真是谬赞了,樊哙再厉害也不过一个卖力气的武夫罢了,三位大哥是还没能找到可以彰显自己才华的机会,若是哥哥们找到好机会了,依三位哥哥的能力早就封官拜相,青云直上了。” 萧何听到这话,忍不住摇头失笑:“季,你瞧瞧樊哙打了几年仗回来,说话竟然还开始咬文嚼字了,可见这是未来要继续往上走了。” 卢绾也大笑道: “是啊,季,咱们什么时候聚都行,还是快些让樊哙回家去,同家人们团聚吧。” “对,是这个理!是这个理!樊哙你快快回家吧,你可不知道,这几年你上了战场,你阿母有多担心你,一在街上看到我就只拉着我的手呜呜咽咽的哭,满头头发都白了,快些把眼睛都要哭瞎了,做梦都梦到你死在战场上了。”刘季拉着樊哙的胳膊催促道。 第170章 樊哙一听这话,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儿行千里母担忧,他当即对着三人拱手道: “行,那我今日就先一步回家了,改明儿了在家设个好宴,好好请三位哥哥入门一叙。” “行,你快回去吧!” 刘季三人连连摆手,樊哙也没再耽搁,直接翻身上马就甩着马鞭,马踏飞雪地往城内狂奔了。 眼看着衣锦还乡的主角都跑没了,挤在城门前看热闹的人群也哗啦一下四散了。 等樊哙进入家门后,一家子骨肉久别重逢,喜极而泣相拥相亲的热闹场面自不必多说。 且说同县令好友一块出城迎接樊哙的吕公,在城外看了樊哙的风光后,待回到家里时就又动了给女儿配亲的想法。 眼下他性子软绵的长女带着外孙女孀居在家多年,精明强干的次女又远远地跑到了咸阳城内,已经出息到在始皇帝身边做事了,连带着让他一个老头子在沛县里也倍有体面,相应的次女的事情已经是他半分都插不上手了,唯有幼女,还能说上一说。 吕公心思一转就带着老妻到后院内寻小女儿了。 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十七岁的吕媭生的容貌妍丽,骨子里同二姐吕雉一样精明爽利。 父母来看她时,她正坐在窗边的木榻上捧着一卷书看,等听到自打从城外归来的父亲一开口就嘴巴不停地说了一大串话,内容尽是夸“樊哙”的,还夸的甚是全面从面相夸到体格上,兴奋地叙说着这人未来该有多么大的成就,就差直接将他们二人的八字合到一起,摁着她的脑袋让她嫁到樊家了,吕媭就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竹简,垂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媭儿,你二姐不听话,不愿意相信为父的话嫁给刘季,你可一定要听话,樊哙真是将星下凡,天生的一张要做将帅的脸,如今他已经是不更了,假以时日,他说不准还能成为大将军呢,以往他因为屠夫的身份遭这县内姑娘们的嫌弃,眼下他这般荣耀,过不了几日,樊家的门槛都会被说亲的媒婆踏破了,这可是个有大潜力的人,你莫要犯糊涂,错过了他可就寻不到更好的良配了!” “呵——阿父,女儿觉得您也莫要对自己的相面之道太过相信了,女儿不孝今日就对您说些难听的大实话,当年您觉得大姐夫的脸生的清贵,未来一定能成为一个大官,遂将大姐嫁给了他,可后来呢?大姐夫没能发达呢,就先英年早逝了,难不成你那时只看到了他发达的面相,没看到他早夭的命格嘛?” 吕公闻言,心中一噎。 恰巧走到小妹门口的吕长姁听到小妹与父亲的对话,准备掀门帘子的手一顿 ,双唇也跟着抿了起来,而后转身轻叹一声离去了。 她满打满算也没同自己的良人相处几年,后来良人去世后,她和女儿又被婆家直接扫地出门,赶回了娘家,那些早年间的夫妻情分更是被磨的一干二净了。 如今从小妹口中听到那个早逝的男人,她心中也没多大的难过与痛苦,只是觉得对不起自己女儿罢了,若是她有二妹三分的性子,当年也不会被婆家人欺负的,连带着女儿一块净身出户了。 门内丝毫不知道大姐来过的吕媭说着说着气性也上来了:“还有父亲说的刘季,当日在家里阿父也是把刘季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恨不得直接将二姐摁着脑袋嫁给他了,怎么这几年过去了,二姐都在陛下身边办差了,刘季还是个街头老混混呢?他贵在哪儿了?不凡在哪儿了?我怎么一点儿也没看见,整日倒是只看到他和那小寡妇眉来眼去、打得越来越火热了!说不准过两年还能再生出几个私生子来!” “你,你们这一个个犟种是要活活把老夫气死啊!” 第114章 樊吕结亲 吕公被幼女扎心又难听的大实话给气得脸红脖子粗的,直接一手按着案几,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呼哧呼哧大喘气了起来,可见自打次女发达起来后,他这个老父亲在家中的影响力和威慑力就与日俱减了。 坐在一旁看着父女俩斗法的吕夫人见状也只得先开口让小女儿闭嘴,又伸手给良人抚着胸口顺气,免得小女儿真活活给她亲爹气的蹬腿闭眼了。 直到吵得面红耳赤的父女俩全都冷静下来了,她才转头看着俏脸冰冷的小女儿无奈道: “媭儿,纵使是往日里你阿父有一朝相面看走了眼,但他心里面肯定是希望你们兄弟姐妹五人能觅得佳妻良人,夫妻之间相互扶持,共同顺顺遂遂地过完这一辈子的。” “阿母知道你厌烦听结亲的事情,可这世上的女儿大多数最后都是要成婚生子的,你二姐如今只不过是情况特殊罢了,她虽出息,但你不能全跟着你二姐学啊,她现在能在咸阳,到陛下宫中办差,你即便是等一生都未必有这个好机会啊,这中间天时、地利、人和,差了一样都不行,千千万万的女子之中都寻摸不到第二个如此好运的,你得早日看透这点儿呐。” 听到母亲戳心窝子的话,吕媭不禁难堪的撇开了眼,对于二姐如今的生活,打心眼里讲,她是极羡慕的,她不仅仅羡慕二姐能住在天下最繁华的地方,日日跟在天下最尊贵的人身边做事,更羡慕二姐能冲破了父亲的严密掌控,抓紧好机会逆天改命的为自己当家作主了。 都是吕家的女儿,都是打小就读书的,她自认她纵使是比不上二姐优秀,但真上称的话,也不差多少的,可惜当时朝廷选治典郎时,她只有十三岁,眼下好不容易十七了,却再也等不到女子也能做官的好机会了。 瞧见小女儿眼中的落寞,吕夫人心中也很不好受,但她知道小女儿的性子倔,劝说的话语还在继续: “今岁你已经及笄两年了,当日的刘季阿母自然是看不上的,所以要哭着闹着,也得拉着你二姐,不让她往火坑里跳,可是樊哙的情况和刘季是不同的,樊哙家里虽祖祖辈辈都干着屠宰的活儿,但阿母打听过,樊家并不是什么与人为恶的人家,樊哙也没什么小相好,更没什么私生子,身边干干净净的,他虽然比你大了十岁,但还是一个正当壮年的聪明小伙,退一万步讲,阿母说句不好听的,你心中不情愿,但咱们家现在也只是对你提了一句想让你同他找个时间相看的话罢了,人家樊哙现在已经是不更了,今后的前程必然不会差,他未必能看上咱家呢?” “你也不算小了,不如静下心仔细想想,先找个时间和人家见个面,真不行的话也就算了。” 听着母亲温声细语的劝说,直至天色迟暮时,吕媭总算是答应母亲先去同樊哙见个面。 吕公看到犟种女儿终于松口了,也是大喜,忙不迭的跑去寻媒人定下两家相看的日子了。 次日上午,雪停了,樊哙提着礼物去县令家做客。 下午回家后,小雪就又飘了起来。 他也在家中办了一桌好席,请刘季、萧何、卢绾三人到家内吃酒。 等四人相聚后,木窗外雪花纷纷,木窗内四个男人围着盛有羊肉的锅子吃得面热酒酣。 四人好久没见了,聊到兴起时,樊哙更是详细地讲了许多百越战场上的事情,令刘季三人听得眼睛都快直了,连连咋舌不已。 饮了数杯酒后,双颊染红的刘季也端着一个陶杯打了个酒嗝儿,醉眼迷离地看着樊哙道: “哙,那依你这般说,朝廷这是对百越三郡极其重视了?皇帝陛下不仅要依靠天险在百越当地建造许多军事要塞,未来腾出手后还想要开发那蛮荒之地喽?” 樊哙听到刘季的话,忙咽下口中酒水,连说带比划地爽朗道: “对,哥哥们,你们没去过百越,不知道那里的真实情况,百越的瘴气虽然可怕,可那地方真真是一块风水宝地,不仅气候湿润易种田,物产还丰富的紧,我们在打仗时,有一回因大意不慎被敌军给截断了粮草,愣是靠着吃百越的野物熬到了新粮草的支援。” “那边林子极多,河流也多,林中大大小小的野物多得数不过来,根本就不怕人,长在枝头上的果子更是结的这么圆!这么大!河里的鱼多到能直接用水瓢舀!越人打造的兵器比不得咱们锋利,战斗力也比不得咱们强悍,就是一手玩蛊下毒的手段忒厉害了些,一不小心就会中招,其实战场上折损的兵力中,很多士卒都不是死在越人的兵器下,而是死在了他们用的千奇百怪的毒上面。” “陛下在三郡设了不少军事重地,以后要长年累月的在那里驻军了,还有意将七雄犯事了的商贾、百工往百越迁移,我估摸着百越未来应该也是朝廷看重的郡县,不出意外的话,我接下来就会在百越扎根了,等安顿下来后,慢慢再将家里人也一并迁过去住。” 刘、萧、卢三人听到樊哙这话,也是各有思量。 半晌后,萧何忍不住攥着手中的陶杯,摇头笑着感慨道:“唉,陛下不愧是陛下,从年龄上算,咱们也都算皇帝陛下的同龄人了,可这眼光属实是同陛下相差太远了。” 第171章 “嗳,萧何,始皇帝虽厉害,但咱们也无需妄自菲薄嘛,始皇帝周边有那么多智囊辅佐他,他的位置又站的极高,看的极远,眼光肯定是要比咱们看得长远些的,依乃公看,乃公就是运气没那么好,如果今日是乃公坐在那位置上,兴许也能看的那般远,嗝儿~” 刘季高举着酒杯嚷嚷完这句胆大包天足以能夷三族的话后,就“咚——”地一下直挺挺地倒在身后的地板上脸色红红的酣然大睡了。 被刘季最后一句话给吓的手一颤、酒一醒的萧何,险些连杯中的酒水都洒完了,等回神看到小伙伴嚷嚷完豪言后就闭眼大睡的模样,这才长松了口气,对着同样被吓住了的樊哙和卢绾哑然失笑道:“哈哈哈哈,刘季这是真的醉了!” 反应过来的卢绾也是双手捂着肚子,大笑的东倒西歪的。 清醒的三人默契的掀过这个极度危险的话题,又连连碰杯说笑了好一会儿后,卢绾往口中送了一筷子凉拌猪耳朵丝,边咀嚼着耳丝中的脆骨,边趁着樊哙给他倒酒的机会,看着比他小了十几岁的小老弟咧嘴打趣道: “樊哙,你如今也算功成名就了,此番既然好不容易从战场上回来了,可是要抓紧时间相看了,莫要跟着季学,你这年纪再不成婚,过几年都得被人喊大父了。” 樊哙听到卢绾关心自己的话,两个耳根子也忍不住发红,连连颔了颔首。 接下来的几日,樊哙就 在长辈们的安排下开始同县城中的好姑娘们相看了,从早到晚好似赶趟儿般,一天见十个年轻姑娘,直把他看的头昏脑胀,双目发眩的,原本他倒是和姑娘们聊得好好的,可等人家姑娘一听,等成婚后得随着樊哙一起去百越,做驻军家属了,一个个立刻吓得花容失色,纷纷告辞了。 谁家好姑娘愿意去那瘴气密布、蛇虫毒蚁满地爬的蛮夷之地生活啊? 溜了溜了! 等吕媭和樊哙终于见面时,已经到腊月中旬了。 兴许是天定的姻缘,也或许是眼缘发挥作用了。 二人初次碰面,四目相对时,心中就划过一个同样的念头:[怎么回事儿?这人竟然生的如此面善,像是梦里见过多次一样?] 十七岁的少女正是鲜艳明媚的时候,樊哙看到吕家三姑娘第一眼时眼睛都看直了,这倒不是说吕媭美得已经不得了了,只是少女身上那股子由内到外散发出来劲劲儿的感觉,把樊哙整个人都给看爽了。 吕媭来时,其实对樊哙没什么太好的印象,一是因为她十七,樊哙二十七,两个人之间足足相差了十岁;二是因为樊哙是刘季的忠诚小弟,二人的关系甚好,而她偏偏对刘季观感非常不好,当日刘季想要老牛吃嫩草,同自己二姐之间的拉扯就不谈了,单单在她看来,刘季这个街头老混混,整日里不干人事,人家小寡妇的手是要拉的,嘴是要亲的,被窝更是三天两头要钻的,人家给他生的长子都长得那般大了,再过几年儿子都能相看小姑娘了,刘季这个老混混白白睡了人家那么多年,也不愿意给人家一个名分,不是渣是什么? 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樊哙整日里那么爱跟着刘季晃,谁知道他明面上没有相好的,背地里是不是也藏着一个美娇娘呢? 幸好,等真的见面了,她倒发现樊哙确实和刘季不太一样。 因为二人对彼此的初印象挺不错的,聊的也比较顺利,堪堪半日的功夫就聊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一想到旁的姑娘一听到成婚后要随自己离开家人到百越做驻军家属就头也不回地离去了,樊哙的一颗心也跟着紧张了起来,根本不敢看对面的明媚少女,垂眸道: “吕姑娘,我有一件事情需得同你提前讲明白。” “何事?难不成你其实和刘季一样也有个婚前私生子?”吕媭往上挑眉,出声打趣道。 樊哙闻言一急,忙连连摆手道:“怎么可能,刘大哥能说会道能讨人家曹大姐欢心,我口笨拙舌,哪有小姑娘愿意搭理我?” 听到樊哙如此实诚,说着说着脸都急红了,吕媭也没能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少女本就长得明艳,这般一笑,更是显得好看了。 樊哙脸更红了,不好意思地挠着头道: “吕姑娘,你也应该听说了,我现在的爵位是不更,在军中大小也算是个有名有姓的了,如今百越之地被大秦拿下,陛下有令要在百越的各处要塞内建造军事堡垒,还让将卒们去驻军,鼓励军中的家属们也得慢慢随军去。” “倘若你真的愿意嫁给我,等未来时机成熟了,你也得同我一块去百越生活。” 吕媭闻言下意识咬住下唇,蹙了蹙黛眉。 樊哙也攥紧了双手,抿上了唇,如同等着某种宣判一样,静静地等女方给他答案。 原本聊得很好的气氛也慢慢冷了下来。 双方沉默半晌后,等樊哙都觉得对方这是拒绝他了,正想要叹气时,就听到跪坐在对面的少女纠结地询问道: “难不成随你去了百越之后,我就出不来了?” 樊哙一愣,下意识摇头道:“那倒不是,因为陛下考虑到百越太过蛮荒,愿意去那里做驻军家属的人终归少,这事儿又不能强求,定下的规矩是让百越的驻军们轮着休假回家乡探亲的,比如我现在是第四级的军爵,每一年有一个月的探亲假,因为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相看成婚的,我在离开前寻上级把明岁的探亲假也一并用了,相当于今岁能在家里一直待到一月开春。” 吕媭听到这个解释,心中也松了口气,虽然她觉得老父亲烦了些,但还是很舍不得老母亲的。 她握着双手仔细思索了半天,遂满脸认真地看向樊哙道: “樊哙,你比我整整大了十岁,如果你能答应婚后你的俸禄全部上交,且今生只有我一个女人,我就愿意嫁给你,你能答应吗?” 樊哙一听到这话,瞬间好似全身过电流,整个身子都酥了,条件反射地答道:“吕姑娘,你若是嫁给我的话,我自然会把自己的家财都交给你打理,不过,我们樊家三代单传,我父亲在我刚及冠时就去了,去时都遗憾没看到孙子、孙女,我,我肯定是想要孩子的,毕竟已经二十七了,如果你能给我生个男娃,让我们家有后了,我这辈子就好好守着你一个人过。” 吕媭能听出来樊哙这是真心话,这话也不算过分,真话在成婚前说清楚对双方都好,她不是扭捏的人,一旦做好主意,遂笑颜如花道: “行,我答应了,你安排一下快些找媒人到我家里提亲吧?” “什,什么?你答应了?”头次遇上如此爽利的姑娘,因为对方答应的太快了,樊哙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你不想?”吕媭双手环胸的好笑道。 樊哙脸色瞬间爆红一片,忙点头应下了。 等双方长辈知道消息后,全都欢天喜地的,樊母更像是放下了一个肩头重担一样,忙不迭的去找媒人,两家开始以最快的速度走起了六礼。 待一月开春后,两家就成亲了,樊哙抱的美人归时,婚假也所剩无几了。 一月末,樊哙依依不舍的告别妻子、老母,重新带上行囊、骑上战马,一步三回头地往百越去了。 当吕雉收到家书,知道小妹同樊哙成婚的消息时,已经是二月中旬了,她心中一叹,木已成舟,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给小妹写了一封信,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大意就是:“妹妹,姐姐如今能护住你了,若是有一日樊哙对你不好了,你不想和他过下去了,姐姐能帮你和他和离。” 随着信件一同回去的,还有她和大哥、二哥为家里人准备的礼物。 吕媭收到二姐的信时,看到纸上所写的内容,被感动的又是哭,又是笑的,小心翼翼地将二姐的信件收好,又对着铜镜将自己黑油油的长发梳成发髻,她相信日子是自己过的,她要当家作主,绝不要活成大姐遭人欺的模样。 三月里,咸阳城内一簇簇粉白的桃花盛开的灿如烟霞。 在秦缨的授意下,在北郊质子府内被关了两年、消息极其闭塞的匈奴太子总算是再一次听到了秦人士卒对他主动开口说话,也亲耳听到了外面的消息。 可是这消息却让他目瞪口呆,根本不愿意相信。 午时,发须凌乱、跪坐在案几边、端着麦饭、从头到脚埋汰的像个草原野人的匈奴太子,难以置信地仰头看着面前的冷面秦人士卒,声音都惊得打磕绊了: “你,你说什么?你们秦人已经彻底拿下百越了?” “是!” 身材高大,神情冷酷的秦人士卒垂眸看着面前邋里邋遢的匈奴太子漠然地点头道。 坐在坐席上的冒顿双目紧盯着秦人士卒的脸,眼中尽是不愿相信,看到士卒的表情不像作伪,一时没忍住遂“啪”地一下将手中端着难吃至极的麦饭碗给倒扣在案几上,并连连摆着双手破防地大喊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172章 第115章 缨顿谈判 如今的粮食多珍贵啊,即便是难吃至极的麦饭,也是产量很有限的。 秦人士卒盯着被匈奴太子倒扣在案几上的麦饭,严重怀疑这草原野人就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撒泼,好让他们给他端碗香喷喷的炖肉来,他不禁撩起眼 皮冷笑道: “冒顿太子,百越战事胜利的消息现在都已经在外面传遍了,还有什么可能?不可能的?” “您既然都能摔碗了,可见今日是不饿啊,那晚饭也不用吃了,好好歇着吧!” 待他将这句声音冷酷的话丢下后,就立刻握剑转身就走,冒顿还想继续往下追问更详细的战事情况,一看好不容易来了个能说话的人,这就要走了,立马急急忙忙从坐席上起身想要阻拦:“喂!你等等!话才说个开头,怎么就不往下说了!” “喂!喂!” 秦人士卒根本懒得搭理身后嚷嚷的蛮夷,握着腰间的佩剑步伐更快了,几息后就走出了屋子。 没能阻拦住秦人士卒的冒顿怀着满腔怒火无法发泄,等再转身回来后,咋看这屋子咋不顺眼,遂“砰——” 地一下抬起右腿,狠狠地照着房内的大柱子踹了一脚,但这大粗柱虽比不得宫中的千年古木,也有好几百年的生长期,人力自然是无法轻易撼动的,冒顿一脚下去大柱子连道裂痕都没生出来,反倒是险些把冒顿的脚给崴了。 他“嘶——”地一声倒吸一口凉气,拖着发痛的右脚又气又委屈的重新回到了案几边,看着这案几上放着的食物本来就没有食欲,被这桩事情一闹食欲就变得更差了。 可今日能让他果腹的食物就只有这么些了,他盯着被他盖在案几面上如同一座小山般的粗糙麦饭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用筷子冷着脸将其重新拨回了陶碗内,面无表情的岔着双腿坐回坐席上,边用筷子往口中扒拉着一口下去能噎死他的硬麦,边双目乌沉沉地思索着秦人士卒前来给他禀报的消息。 这突如其来传递进来的消息,背后之人琢磨的目的很明显是想要从侧面震摄他,让他明白—— 他们秦军的战斗力其实强大的要超乎他这个匈奴太子的想象,百越和草原都是蛮荒之地,情况大体是差不多的,对于秦军而言都是要花费大力气进行的远征,眼下秦军既然能够顺利拿下有五岭和瘴气做天险的百越之地,那么挥兵北上拿下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更是如探囊取物那般简单。 毕竟草原可没有那么多屏障做保护。 “唉。” 一想到此,冒顿拧眉长叹一声,撂下了碗,是一口食物都吃不下去了。 他“咚——”地一下有些颓唐地直挺挺地倒在身后的地板上,盯着脑袋上已经爬了许多蜘蛛网的房梁发呆。 虽然他之前也料想过秦军成功吞并百越的可能性,但是他从未想到秦军拿下百越的速度竟然能有这般快,这才几年的功夫?好似是他来了咸阳后,秦军才挥兵南下的吧? 百越的越人纵使是比不得他们匈奴人身强力壮,但那一手玩蛊弄毒,转身往山林中钻的灵活本事,也不是好惹的,纵使是他们匈奴碰上了也是讨不了好的。 可这般难缠的越人却在秦军手下溃败的如此迅速,背后应该有很重要的事情是他目前没看到的——要不然是因为秦军单兵作战的能力太强了,上了战场后能以一敌十,更精锐的士卒甚至是能以一敌百。 要不然的话—— 冒顿的眼睛眯了眯——秦军内部必然藏着极度强大又危险的兵器,这种可怕的兵器杀伤力极大,只要一在战场上出现能够瞬间碾压所有的敌人,故而越人才会败的如此迅速。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世界上真的会有这般神奇的兵器吗? 冒顿打心眼里是不太敢信的,先前他曾偶然听过秦人们说了一句,说秦始皇腰间配戴着的那柄六尺长剑是秦王室内流传了好几百年的宝剑,宝剑似乎是很多年前的铸剑大师从天外陨石内提炼出来的珍贵金属,用这稀缺金属打造出来的宝剑锋锐程度能达到削铁如泥的地步。 但如此宝贵的兵器也只是堪堪作为象征在历代秦王手中一代一代传递罢了,总归不可能秦军内部人人都有了这样一把锋锐的宝剑吧? 冒顿嗤笑一声,这个刚冒出来的猜想没能说服他,反而把他自己都逗笑了。 他甩了甩头,用双手撑着地面,正想要坐起来回床上躺着,就又听到了熟悉的“轰隆——”声从窗外传进来。 被吵到了的草原太子不由烦躁的瞥了窗口一眼,嘴里恶狠狠地嘟囔道:“炼丹!炼丹!一天早晚就知道炼丹!把丹药当饭吃啊?!怎么不活活撑死你们呢?!” 受时代的影响,心气不顺的冒顿打死他,他都想不出来他以为的“炼丹”究竟代表什么。 等骂了几句牢骚话泄了些心中的火气后,年轻又潦草的匈奴太子就拖着自己稍瘸的右腿,慢吞吞地回了睡觉的地方。 等他连着纠结了好几日,挨到了三月的最后一天,犹豫了两年的冒顿总算是心中有了主意,觉得这样拖下去终归不是办法,还是得找个机会同秦始皇面对面地交流。 秦始皇是不急,可他急啊! 他已经在咸阳待了好几年了,兴许在部落人的心中他早已经死在与月氏的冲突里了,如果他再赶不回草原,别说部落中的人把他这个在外为质的太子忘了,说不准渣爹都蹬腿死了,那么他讨人厌的孽障弟弟就能美美的接班做单于了! 情况将会对他更不妙了! 心中焦灼的他遂跑到院子内对着守在门口的黑衣士卒们大声嚷嚷道: “喂!你们谁去宫里给我传个话,就说我想要见秦始皇陛下。” 听到匈奴太子的吆喝声,一众站在门内的秦人士卒各个神情冷肃,压根不搭理面前叫嚷的年轻野人。 冒顿拧了拧浓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强忍着脾气又连着吆喝了三遍。 直到要喊第五遍时,才看到有士卒从外面走进来,站在大门的台阶上对他拧眉呵斥道: “匈奴质子!你大清早的跑院门口喊什么喊呢?!” 看到终于有个品阶高的秦军进来了,冒顿也没顾上发火,三步并两步地冲上去,脑袋微仰地认真道: “你是这里的头头吧?你快些帮我往章台宫内递个话,我要立刻进宫拜见秦始皇陛下!有要事和他详谈!” 士卒头领闻言遂上上下下地将落魄的匈奴太子打量了一遍,不屑地冷笑道: “匈奴质子,你以为你是谁?!陛下哪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人?既然两年前你能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被陛下关在这儿,那么你就应该好好在这里受着!什么时候陛下有空召见你了,你自然就能进宫去了!” “若是你再跑到院门口肆意吆喝,今日就别吃饭了!” “你!你们莫要欺人太甚!” 冒顿一看到这士卒头领比他还嚣张的态度,直接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整张脸都变得通红了。 士卒头领没再看他,对着门内的一群士卒们摆了摆手就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了。 看着重新被关上的大门,站在原地的冒顿脑袋上空都快要气得冒白烟了,但最后还是无能狂怒地转身回了屋子。 不过,暮色时分,当士卒头领循例去长公子府内寻下学的皇长孙殿下禀报匈奴太子的情况时,还是捎带着把草原太子想要进宫拜见陛下的话讲给了小安国君听。 夕阳之下,正在后花园内给小鹿喂食的秦缨耐心地听完了质子府的消息,不由有些惊讶地看着士卒头领挑眉道: “这是冒顿亲口要求的?” “是,小殿下,这是他今日清早跑到院门口冲我们嚷嚷的请求,卑职看他还挺认真,挺着急的,想来是真的想通了。” 秦缨闻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用小手撸了撸小鹿身上的短毛,随后接过仆人递来的湿润帕子,边仔细地擦着手指,边思忖道: “这些天你们可以主动和冒顿说话,他若向你们问起百越的战事细节,除了火药的存在不能向他透露外,其余的东西都能讲给他听。” “还有茶叶,给他重新泡着喝,他不是爱喝吗?每次给他茶饮时都要对他嘱托一句,能喝就赶快多喝些,要不然等他回草 原上了只能在梦里喝了,也不用去打茶树的主意,即便给他鲜活的茶树苗让他带回部落,草原上的土壤和气候也根本种不活。” “诺!” 士卒头领忙抱拳俯了俯身,而后又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习武两年后,已经长高了许多的小安国君的神情,低声询问道: “小殿下,若是那匈奴太子再嚷嚷着要见陛下,我们该如何做呢?” 秦缨冷笑道:“大父整天日理万机的,哪是他想见就能见的,有力气嚷就让他接着嚷,再关他小半年,等到岁末时,我亲自去质子府里瞧他。” “诺!” 士卒头领再度俯了俯身,躬身退下。 第173章 秦缨仰头看了一眼绚丽的晚霞,抿唇不知道在思量什么。 有了小皇孙的指示,冒顿的日子也好过了些,虽然饭食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难吃,但他却能喝自己喜爱的茶饮了,只是每喝一次,那些士卒们都会用冷冰冰的脸,冲他阴阳怪气地提醒他一回,茶叶是他们大秦才能种出来的金贵绿植,草原那水资源匮乏的蛮荒之地上可是万万养不出来的。 虽然这是真话,但也着实太过扎心、难听了。 冒顿听得很生气,但偏偏事实就是草原上除了生长着各种草外,最多的就是野韭菜了,连种庄稼都困难,更别提种茶树了,即便真能种植,他们游牧部落也不擅长此道,只能一边喝着茶饮,一边白生气了。 唯一令他庆幸的是,这些好端端的就“哑巴”了两年的秦人士卒们终于不再“哑巴”了,虽然话仍旧不多,但是倒同他讲了许多百越战场上的事情。 当他听到秦始皇为了能一举拿下百越,竟然生生让秦军用人力联通两条江,开凿出来了一条灵渠时,他简直惊得目瞪口呆,这在草原上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着实是很难理解,为什么秦始皇这般爱造大工程?!更可怕的是秦人们还愿意听他的,挖沟修渠这得需要多大的魄力和人力?! 冒顿想象不出来,但单从这建造工程的事情上,他就深刻感受出来了他和秦始皇之间存在的巨大思想差距,以及游牧部落和农耕民族的巨大思维差距了。 待年轻的匈奴太子彻底相信百越之地如今真的被化为了大秦的三个新郡时,他在心中更加迫切的想要见到秦始皇与他重新谈判了,奈何一直见不着。 转眼间,残春退了,咸阳的气温逐日增高,一日日攀升到最炎热的顶峰时,被秋雨一淋,凉风一吹,咸阳就又入秋了。 直至到九月,深秋之时,已经整整在质子府内软禁了两年半的冒顿等的望眼欲穿,身上连穿了好几年的皮毛服饰都烂得快成一身乞丐装了时,他终于从看门的秦人士卒口中听到了皇室人要来见他的消息。 然而——等到了岁末的最后一天。 满心期待着要同秦始皇见面后重新交涉的冒顿,在千呼万唤之后,终于等到了被一众黑压压的秦人士卒护送着走进质子府的皇室成员,可一看到对方那堪堪只到自己腰间的身高和满脸无辜的长相,匈奴太子就又双叒叕地破防了,无能狂怒地对着面前一脸天真的小孩儿摊着双手,无语道: “皇长孙殿下,你怎么过来了?冒顿是想要见你的大父的,就算秦始皇陛下没空过来,也大可以派长公子过来同冒顿谈啊。” 深刻从冒顿口中听到对自己小孩儿身份轻视与嫌弃的秦缨不由眨了眨凤目,用一种挑剔的眼神上上下下将面前的匈奴太子瞧了个遍,随后咧着小嘴,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点着冒顿,对身后的蒙毅甜滋滋地笑道: “蒙内史,你瞧瞧,蛮夷不愧是蛮夷,先前张良先生在牢狱中待了两年,本皇孙再次看到他时,张良先生即便消瘦许多,身穿囚衣也不损半分士子风采,咱们再瞧瞧匈奴太子,只是在质子府里让他修养生息两年半罢了,好歹是匈奴部落的储君,竟然把自己埋汰的像个野人一样,啧啧——” 一听到皇长孙的话,跟在小殿下身后的众士卒们瞬间哗——地一下哄堂大笑,蒙毅也忍俊不禁地往上勾了勾唇。 原本不觉得有什么的冒顿,一看到小孩儿边笑边用手指着他,那奚落的小表情仿佛他是什么茹毛饮血的上古人类一样,他下意识拢了拢身上破旧的衣服,直接跪坐到了坐席上,咬着牙道: “小安国君,你小小年纪就如此牙尖嘴利,我说不过你,但我也没功夫同你玩耍,我想要重新面见秦始皇陛下,同他商量送我回草原上的事情。” 看着冒顿认真起来了,隐隐感受到他心中焦急情绪的秦缨也撩起身上的小袍子,隔着案几,瞧着对面的冒顿,语气淡淡道: “冒顿太子,我大父忙极了,没时间同你胡扯,你如果想通了,可以先和我谈。” 瞧着虚岁六岁的小屁孩儿竟然口气如此大,冒顿冷笑道: “小皇孙即便再受秦始皇陛下的宠爱,难道就能做秦始皇陛下的主了?” 听到冒顿对他贴脸开大的挖坑话,秦缨连表情都没变,而是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冒顿褐色的瞳孔,语气不紧不慢道: “冒顿太子,缨自然是做不得大父的主的,这世上除大父本人外,也没有人能做大父的主,不过——缨倒是能做你的主。” “做我的主?”冒顿下意识拧起了两条浓眉,不解道:“小安国君,此话是何意?” 秦缨两只小手一摊,语气轻快,表情却邪恶的像个小魔星一样咧着小嘴,笑嘻嘻道: “就单纯是字面上的意思呗,冒顿太子,我大父是这世上最不容易讨好的帝王了,当日在章台宫内你不听我大父的话,惹怒了我大父,我大父就已经彻底放弃你这个匈奴盟友了,完全把你这个草原质子丢给我这个做孙子的处理了。” “唉,缨虽然年幼,但却也能凭一己之力决定,冒顿太子未来究竟是竖着回到草原呢,还是横着回草原的,嗐,仔细想一想大父给缨这么大的决策权,还是挺让缨头疼的,既然质子先生竖着、横着都能回去,活着,死了,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唉,蒙内史,还是把他早早拉出去宰了吧,让他快些回去见他的长生天吧。” “你!” 第116章 协议达成 小魔星的话音刚落,冒顿瞬间就像个被气炸的葫芦一样,直接脸色涨红的从坐席上站了起来。 可没等他说出下一句话,站在他两边的高大秦人士卒就又用两只铁手压着他的双肩,将他狠狠地压回了坐席上,恼的冒顿怒瞪了秦缨许久,半晌后,终究还是忍着怒气道: “小皇孙见笑了。” “冒顿就想从小安国君口中听到一句真话,你们秦人如今真的已经完全拿下百越之地了?” “千真万确,越人现在的户籍都更换成大秦某某郡了。”秦缨淡淡地回道。 冒顿攥了攥双拳,抿着两片薄唇,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对面小孩儿的凤眼,语气认真道: “小皇孙,纵使冒顿对百越的情况了解的不深,但也能感受出来你们秦人拿下百越之地的速度着实快得有些奇异了,百越那里气候湿热、瘴气密布,有毒的蛇虫鼠蚁更是数都数不过来,越人们即便人少,也是没那么好对付的,你们秦人又不会玩蛊弄毒,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才这般快拿下百越的?” “自然是靠着强大又忠诚的士卒们日夜拼杀啊!这般简单的答案难道冒顿太子都想不出来吗?”秦缨将小脑袋一歪,满脸无辜道。 冒顿一噎,用手指点着案几面,好脾气地接着往下道: “我是想问,你们军中是否打造出来了一种极度锋锐的新兵器?新兵器非常强大,你们秦军靠着这种新兵器所以才能如此快的攻破百越。” 秦缨眨了眨眼睛,张口就回道:“没有。”火药属于“热武器”,的确不属于“冷兵器”啊。 冒顿不死心地又紧盯着小孩儿的神情握 拳、拧眉追问:“真没有吗?” “没有。” 秦缨的语气还是分外坚定。 冒顿这下子像是瞬间泄了气般,将双眼的眼睫垂下,心情复杂极了。 既然秦军没有强大的新兵器做外力加持,那么秦人能够这般快速拿下百越之地,原因只剩下一个了——因为秦军的战力实在是强的过分了! 普通的秦人士卒,不仅能以一敌十,更精锐的士卒甚至能够以一敌百!有如此强大的战力做靠山,秦始皇如果愿意出一队秦军护送他回草原上夺权弑父,简直就像是吃饭喝水那般简单。 可话又说回来了,邻居这般强大,他们匈奴岂不是要年年岁岁被压着了?大丈夫生于天地,哪甘郁郁久居于人下?认识到这个令人绝望的事实,心怀雄心壮志的匈奴太子急着回草原的热情劲儿都灰败了几分。 秦缨看着跪坐在对面的草原质子脸上的神情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脸色也像个调色板一样复杂多变,大抵也能猜到冒顿此刻的煎熬心情,他不由用小手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笑眯眯地看着冒顿道: “冒顿太子,你如此关心百越的情况作甚?百越离草原远着呢,越人就算是再擅长玩蛊弄毒也毒不到匈奴去,冒顿太子自可放宽心,不用想些有的没的。” 冒顿抬眼瞥了小魔星一眼,深吸一口气,换了个话题道: “既然小皇孙刚刚说能作冒顿的主儿,那冒顿姑且就信了这点儿。” “如今冒顿已大,到了必须回草原的时候了,如果小皇孙能够说服秦始皇陛下,出动一路秦军护送冒顿回草原,冒顿必将感激不尽,来生结草衔环也要报答秦始皇陛下的恩情。” 秦缨冷笑道:“冒顿太子真是不实诚啊,我们秦人只讲今生,不讲来世,缨平日里虽然比不得大父、父亲那般忙碌,但也不是空闲时间大把抓的人。” 第174章 “先前大父说的条件,冒顿太子如果不答应的话,咱们俩今天就没什么好往下谈的了。” 冷声冷气丢下这话,秦缨当即就甩袖起身,准备转身往回走。 瞧见小孩儿年纪不大,气性倒大的很,冒顿也不敢拿乔了,忙伸手开口阻拦道: “小皇孙急什么,冒顿的话不还没讲完吗?” 秦缨转身抿唇,双目如寒星般冷冷地看着冒顿。 瞧着小魔星那肖似秦始皇的双眼,冒顿也收起了心中的轻视,看着秦缨认真谈判道: “小皇孙,我们草原上真的穷,牧民素日里也只会沿着水草放牧,根本不懂耕种的事情,纵使你们大秦将整个草原都并入你们的版图了,也没什么用啊,做一对长长久久、你不犯我、我不犯你的好邻居不成吗?何必费劲儿非得将我们吞并呢?匈奴连文字都是含含糊糊的,根本不可能遵循你们秦律,过循规蹈矩的日子的。” “那你别管,我们秦人就喜欢开疆扩土,那地方好用不好用,等真的拿下来就知道了!” 冒顿听到小孩儿这仿佛强占玩具一样的霸道发言,算是彻底无语了。 站在秦缨身旁的蒙毅却不禁往上勾了勾唇,只觉得小皇孙果然像极了皇帝陛下。 瞧着冒顿撇开脸似乎是不想搭理自己了,秦缨倒是想要接着搭理冒顿了,又往回走了两步,重新回到坐席上,看着待在对面的草原质子慢条斯理道: “冒顿太子,缨其实也想不明白,你既然也知道你们草原上的人日子不好过,为何不愿意并入我们大秦来呢?” “据我所知,你们草原上的人是对茶饮没有任何抵抗力的,你也喝了好几年的大秦茶叶了,自然是知道此种金贵的叶子对你们匈奴人的好处的。” “别的我不敢说,但我有一点是能保证的,你如果不同意我大父提的条件,你这辈子都别想再看见大草原了,可话又说回来了,你倘若同意对我大父俯首称臣了,他日你带着草原部落并入大秦,别说喝茶饮了,大秦金贵的茶叶都能先紧着草原往你们部落内倾销了。” “我们没有把你当成傻子看,你也别想着把我们秦人当成傻子瞧,占便宜的事情我们不会干,反过来你也别想占我们一丝一毫的便宜!” “当日你受着重伤来到咸阳,我大父开恩救了你,在你落魄时好吃、好喝、好穿地养了你,在你长大成人,想要建功立业时还准备出手助你,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做的不是亲爹胜似亲爹了,而你呢?心中不仅没有丝毫感恩之心,翅膀稍稍一硬,就想要抛开我们大秦回草原上自立了?还想要靠着画一张虚幻的大饼来搪塞我们,真真是没有一点儿脸皮!哼!无耻做派!人神共愤!蛮夷就是养不如、未开化的野人!” 秦缨真情实感的将草原质子劈头盖脸一顿好骂,冷哼一声就又欲起身离去。 冒顿将两只拳头捏的指节发白,一张脸都黑了,可偏偏想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谁让对面的小魔星说的都是事实呢? 他只得强扯出一抹笑容,隔着案几拽着小家伙的袖子讨好道: “贤侄何必气性如此大,说着说着就要动怒呢?倒是把冒顿吓得不敢吭声了。” 秦缨蹙眉,冷冷的瞪着冒顿,小表情写满了:我就静静看着你怎么装。 冒顿被小孩儿看的都快糊弄不过去了,只得硬着头皮道: “贤侄,你放心,你大父的恩情我是日日夜夜都不会忘的,不过我毕竟是匈奴的太子,也得为部落着想,这样吧,我记得你们周朝时,周天子是很喜欢给底下的有功之臣封诸侯王的,既有先例在前,不如我们双方都各退一步,我愿意向你大父俯首称臣,但你大父得把我封为‘王’,草原部落可以遵大秦皇室的命令,但我们游牧部落的生存方式和你们秦人相差甚多,具体的牧民治理交给我来操作,如何?” 听到冒顿的话,秦缨不由伸手摸了摸下巴,思忖半晌,看着冒顿道:“这事儿太大了,要不要给你封王,未来草原具体又该如何治理,都得我大父来做决定。” 冒顿听到这句话,心中有些失望,没想到小孩儿竟然不好忽悠,他开玩笑般睨着秦缨道: “既然这事儿太大,贤侄把握不住,那冒顿还有一件事情想谈。” “何事?”秦缨有些好奇。 冒顿将双手撑着地板,身子稍稍往后仰了仰,一脸玩味地看着秦缨道: “贤侄,我冒顿毕竟是匈奴人,倘若你大父真的派了一路秦军护送我回部落内夺权了,万一倒了塞外,那些秦军们不听我的指挥该怎么办?” “那你想怎么样?”秦缨挑眉。 冒顿笑道:我想让十八公子陪着我一起去草原上夺权。” “就因为这个?” 秦缨诧异道。 “是!”冒顿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一脸坏笑道,“如果我没打听错的话,十八公子现在最多也才十岁吧?” “秦始皇陛下和贤侄愿意将年仅十岁的小儿子、小叔叔送到草原上过苦日子吗?” 秦缨闻言立刻豪爽地摆着小手笑道: “冒顿公子放心,十岁的年纪正是做质子的时候,你这件事情不用去问大父,我都能开口答应你。” 冒顿见状一愣,他可是想看见对面小魔星因为不舍得他小叔叔哭的,可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这般开心的笑。 不知叔侄俩恩怨的草原质子狐疑道: “贤侄可是要想清楚了,咸阳距离草原可是远极了,若是十八公子这回跟着我去草原上了,真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故土了?” 秦缨眼睛亮亮的点头道: “没事儿,冒顿太子尽管带人走,我皇室的公子受了秦人的奉养,自该要在关键时刻为大秦做事。” “我小叔叔,汝养之!快快把我小叔带走!” 冒顿惊得眨了眨眼,回神后立刻伸手点着秦缨,像是抓住什么了不得的把柄一样,哈哈大笑道:“原来贤侄骨子内竟然是个不心疼自己小叔叔的孩子啊,如此不乖的一面,也不知道秦始皇陛下和扶苏长公子晓不晓得?” 听着冒顿的奚落,秦缨也不恼仍旧满脸堆笑道:“我比不得冒顿太子,太子此番回草原上可是要手刃亲爹,宰杀亲弟,给小娘枭首的,如此彪悍之人,能把自家族谱都给革新了,缨把小叔叔送到草原上为大秦做贡献又算得了什么呢?” 冒顿看着小孩儿这么快就反击回来了,颇感无趣,遂从坐席上站起来,拢了拢身上的破旧衣服,看着秦缨道: “既然贤侄已经答应了十八公子去草原上的事情,那就劳烦贤侄带着冒顿去章台宫内寻秦始皇陛下,接着往下谈给冒顿封王的事情吧。” 秦缨摆手道:“现在去不得。” “为何?”冒顿蹙眉,以为秦缨这是在玩他。 秦缨脑袋微仰,开口解释道: “马上就是岁首了,宫中的祭祀很多,大父忙不过来,等过了岁首,到十一月了,我会给大父谏言,让大父召冒顿太子入宫详谈的。” 在咸阳住了好几年,冒顿也知道秦人有多重视岁首,只得点头作罢。 秦缨也拱了拱小手,如来时那般带着一众黑压压的士卒,卷着秋风里 去了。 初雪落下时,秦人迎来了秦始皇三十二年的岁首。 忙忙碌碌的岁首度过后,十一月初,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连着下了好几场。 秦缨同自己大父提了冒顿“双方各退一步”的新要求,始皇深思过后,遂将冒顿召入章台宫内进行二次谈判。 第二次谈判足足谈了一天。 最后双方达成一致意见—— 开春后,始皇派三百王宫精锐护送冒顿和小儿子去边城同蒙恬大将军回合,蒙恬从守军中调出五千精兵,帮助冒顿回部落内夺权,带到冒顿成功后,整编完草原上的游牧部落,可封为“塞王”,王爵在冒顿的家族内世袭罔替,一日俯首称臣,就永远是臣,无论冒顿未来打下多大的版图都尽归于秦,相应的,大秦的茶叶也要优先供应给草原。 双方写好契约,各自签署、落印、生效。 旁观完全程的扶苏、秦缨全都舒了口气,而当消息传到勤学宫时,当胡亥听到自己父皇竟然要把他丢到草原上做质子时,简直像被一道惊雷给从头到脚活生生劈成两半了一样,只觉得天都塌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着看守他的宦者们哭着拳打脚踢道: “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我可是父皇最心爱的小儿子!父皇怎么可能会将派我派到那匈奴的蛮荒之地为质呢!必然是秦缨那小王八蛋在害我!我要去章台宫!呜呜呜!我要立刻面见父皇!” “滚!” “你们都给本公子滚!” 第117章 胡亥狡辩 冬日昼短,刚刚到了酉时,窗外的天色就擦黑了,扑面而来的寒风内还裹挟着浓浓的水汽,显然帝都又要飘雪了。 第175章 胡亥此刻的心情就和殿外阴沉沉的天色一样,仿佛稍稍一拧就能拧出一大缸子冷冰冰的水。 他愤怒啊,伤心啊,甚至觉得委屈极了,整个人疯狂嚎哭着对面前一群阻拦他的黑衣宦者们拳打脚踢,声音沙哑着怒吼道,要见父皇!要见父皇! 跟在后面的赵高只是静静地倚在廊柱旁,神情冷漠地看着受惊过度的十八公子像是一只绝望的小困兽一样,竭斯底里地撒泼哭嚎。 之前,他还在章台宫内办差时,就从陛下与匈奴太子的谈判中,知晓了陛下有意未来要让匈奴太子将十八公子带去草原上做质子,此刻听到切实的消息后,倒没有多么惊讶,甚至还从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极其诡异的解脱感,那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复杂感受。 没有任何人能忍受得了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圈禁生活,这几年,他倒霉催地陪着十八公子被圈禁在勤学宫内,日日夜夜能看到的风景就这巴掌大的地方,不仅刚起步的青云仕途路莫名其妙地断了,好不容易得到的官位还被人给顶替了,眼看着大好的青壮时光白白在此虚耗着,夜深人静之时,赵高曾无数次懊恼当初想尽办法去做胡亥老师的自己,若是时光能回流,他一定把那时的自己给活活抽晕过去。 然而,木已成舟,身为十八公子的老师,他和十八公子的命运早就结结实实地捆绑到了一起。 眼下他们师徒俩在咸阳已经失势了,不如另辟蹊径早早去大草原上混,那广阔的蛮荒之地上生活着一群未开化的蛮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不计其数,虽然生活条件没法和帝都相提并论,但天高皇帝远,那一望无际的新天地中可是有一大把散落的权势等着有志之士去收拢呢。 自认自己是“有志之士”的赵高眯着双眼,默默在心中盘算。 被嚎哭的十八公子打了半天的黑衣宦者们也实在是挨不住了,眼看着胡亥公子的老师就那般静静地杵在廊柱后面根本不愿意上前插手阻拦,一个中年宦者只得对着撒泼的十八公子无奈求饶道: “十八公子,您先莫要着急,奴等这就派人去章台宫内帮您向陛下递话。” 胡亥闻言哭声一止,忙抬起袖子擦掉脸上的眼泪与鼻涕,而后用一双哭得红肿的双眼对着领头的中年宦者厉声甩袖怒骂道:“那你们还不赶紧快些派人去,若胆敢再糊弄本公子,等本公子见了父皇后,势必要让父皇将你们这些阉人全都活剐了!!” “诺,诺。” 众宦者们敢怒不敢言,一个站在前方的小宦者瞧见领头宦者给他使的眼色,立刻忍着被十八公子“赏赐”的踹腿之痛,一瘸一拐的沿着宫道往章台宫赶。 胡亥站在廊檐下,双手紧张的交握,一脸希冀地望着前方年轻宦者的离去背影。 赵高则直接转身回了自己歇息的屋子,根本懒得看十八公子做最后的挣扎。 …… 章台宫内,落地的护眼灯具将整个内殿照得明晃晃、亮堂堂的。 正跪坐在内殿的黑色漆案旁埋首处理政务的始皇看着从勤学宫赶来的小宦者在吕雉的带领下,一瘸一拐走进内殿内就“扑通——”一下跪在木地板上,神情可怜地向他这般、那般完整地讲述了小儿子自从听到要去大草原上为质的消息后就在勤学宫嚎哭、撒泼的全过程,帝王握着毛笔的修长手指忍不住紧了紧,一双斜飞入鬓的浓黑剑眉也稍稍蹙了蹙。 对于自己这个小儿子,始皇的心情是分外复杂的。 诚然,他恨不得将作恶多端的“秦二世”给重新塞到娘胎里回炉重造了,但一想到胡亥圈禁这几年,除了刚圈禁的几日撒泼哭闹外,后来的日子都安安分分地待在勤学宫内,没再惹事生非,想到不久后十岁的胡亥就要随着冒顿去草原上做质子的事实,身为君父的始皇终究是心中一叹,放下手中的毛笔,淡声道: “将胡亥给朕带过来。” “诺!” 站在一旁的俩健壮宦者忙领命俯身,带着跪在下首的小宦者匆匆离去。 吕雉给陛下捧了一杯提神的茶水后,就跪坐到下首的案几旁继续帮陛下将来自天下各郡的奏章、竹简进行分类。 静谧的内殿外面渐渐飘起了细碎的飞雪。 天色变得更黑了,寒风也变得愈发地冻人了。 一直站在勤学宫的廊檐下焦灼等待的胡亥,终于看到了章台宫的宫人,听到父皇要召见他的话后,赶忙迈腿着急忙慌地往章台宫赶。 长长的宫道一眼看不到尽头,两侧黑黝黝的高墙纵使是将脑袋仰到极致也瞧不见边缘。 十岁的胡亥双眼含泪地沿着宫道朝着章台宫的方向快速奔跑,心中像憋着一团火,又像是压着一块冰。 待一步三滑、气喘吁吁地跑到巍峨肃穆的章台宫时,他将脑袋高高仰起,瞥了一眼昏黄灯光映照下的宫匾,思及梦中梦到的景象,下意识握紧了两个拳头,压下浮到心头上的种种情绪,一听到宫人的通传声,就忙不迭地穿着白袜急速奔进了殿内。 一绕过内殿的屏风,看到高坐在上首的君父,胡亥像是历尽千辛,吃遍万苦了一样 ,“哇——”的一嗓子就跪到木地板上,边声音沙哑地大声嚎哭,边双眼孺慕地膝行上前委屈道: “呜呜呜呜呜,父皇,儿臣终于见到您了!” “呜呜呜,父皇——父皇,亥在勤学宫内已经待了好久好久了,日日夜夜,每时每刻都在想您,您为何要一言不发地就把亥给关了起来?还要把亥送到大草原上给匈奴人做质子?呜呜呜,父皇啊父皇,亥究竟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恶事才让您厌了儿臣?您只要说出来,儿臣立马就改!” “呜呜呜,父皇,儿臣不想去草原,儿臣舍不得您,舍不得母亲,也离不开咸阳。” 胡亥边哭边说,说到悲痛处更是直接双手抱着脑袋,磕在地板上撕心裂肺的大哭,真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跪坐在上首的始皇看到小儿子跌跌撞撞跑进来后,这张口就哭出来的一大串心里话,也忍不住攥了攥手指。 毕竟是亲生骨肉,还是真的疼爱过几年的小儿子,倘若不见也就罢了,真的见了,他会更加清楚地分辨出来,胡亥是胡亥,“秦二世”是“秦二世”。 沉默半晌的始皇帝终究是无奈出声叹道: “胡亥。” 时隔好几年,终于再次看到父皇,听到父皇张口喊他的名字,深觉自己遭人陷害的胡亥心中更委屈了,不由双眼红红的抬起脑袋,泪眼汪汪地对着上首的高大父亲哽咽道: “呜呜呜,父皇,儿臣知道儿臣幼年时淘气,仗着您的宠爱,在宫中无法无天的做了许多顽劣的事情,可这都是因为阿母离开儿臣太早了,母亲虽然也看顾儿臣,但终究和儿臣隔了一层,每当儿臣在后宫内看到旁的兄弟姐妹们都有生母疼爱,可以随意地同自己的生母亲昵,儿臣这一颗心就像是泡到一坛子醋汁里一样,既羡慕又酸涩,可惜那时儿臣的年龄实在是太过幼小了,也不读书,根本不懂得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受,只能通过淘气、顽劣之举想要搏得父皇的关注。” “如今儿臣年龄长了几岁,理解了父皇的不易,这几年儿臣日日都跟在老师身边读书,已经懂很多事,也知礼了,只要再过几年,等儿臣彻底长大了,就能像兄长们那般为父皇分忧了,呜呜呜,父皇!儿臣自生下来就没有离开过咸阳,儿臣离不开您,您不要把儿臣送到草原上啊!” 胡亥哭着说完这话,就又悲痛欲绝地趴在了地板上,整个人哭得眼睛、鼻子、小脸无一处不红。 偌大的章台宫内都被小少年沙哑的悲痛哭声给溢满了。 整理奏章的吕雉手上的动作都稍稍放慢了,满殿的宫人们也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头次见像个小霸王一样胡闹惯了的十八公子哭得如此可怜,章台宫的宫人们竟然不习惯了。 不仅宫人们不习惯,始皇也颇觉得不习惯。 他原以为胡亥此番过来会撒泼打滚儿,哭着闹着逃避去匈奴部落为质的差事,万万没想到,胡亥真的过来了,竟是只哭不闹,字字句句诉说出来的话语内浸满了他的懊恼与委屈。 始皇用手指捏了捏眉心,吕雉见状忙带着内殿的宫人们离开了。 眨眼间,整个内殿只剩下了一高一低的父子俩。 始皇也从坐席上站起来,沿着御阶拾级而下,缓步来到小儿子面前,垂眸复杂地看着险些哭得昏厥的小儿子,温声叹道: “胡亥,你先起来吧,朕有话要同你讲。” 趴在地板上悲痛大哭的胡亥一听到这话,身子不由一颤,哽咽着站起来,泪眼朦胧,又是怯、又是爱的仰头看着父皇。 始皇伸出大手摸着小儿子沾雪的脑袋,低声道: “亥,你这几年倒真是长进了许多。” “看来《王训》是真的读到心里面了。” 听到父皇的夸赞,胡亥眼中一喜,可紧跟着听到的话,却又让他一颗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第176章 “父皇知你舍不得亲人们的心,但皇室公子去草原上为质的差事却非你莫属。” “亥,与你的兄弟姐妹们比起来,唯独你身体内天然地流淌着一半胡人的血,这就是你最大的优势,且你的年龄又生的不大不小,还是众人皆知朕最疼爱的小儿子,若你去了草原,不仅能被匈奴们很快接受,还能帮朕管控住草原,这是一桩极为要紧的差事,父皇希望你明白,这不是放逐,而是看重。” “你既然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已经懂事了,又满腔想要为父皇分忧,此番终于等来了你能办的差事,为何又要嚷嚷着不干呢?莫非你刚刚所说为父皇尽忠的话都是糊弄父皇不成?” 听到父皇低沉的话语,胡亥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裂开了,脑袋飞速转动着,而后一咬牙就躬身小声道: “父皇,不是儿臣逃避去草原上做质子的事情,而是,而是玄鸟对儿臣另有安排。” “玄鸟?对你另有安排?” 始皇声音一顿,剑眉稍挑,满眼狐疑的看着躬身的小儿子。 胡亥攥紧双手,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可信,泪眼朦胧地看着打量自己的父皇哽咽又孺慕道: “父皇可还记得,儿臣几年前刚被您关到勤学宫内读书时,因为感染风寒,起了高热,父皇派夏无且亲自给儿臣诊脉的事情吗?” 始皇抿唇微微颔了颔首。 他还清晰的记得顽劣的小儿子就是因为病了一遭,病愈后就开始老老实实地待在勤学宫内读书了。 那时他刚知道切实的未来,正在恼“秦二世”呢,瞧见小儿子不胡作非为了,心中还为终于在今生将小儿子早早掰正而松了口气呢。 胡亥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父皇的神情,边悲伤地哽咽道: “父皇,就是因为这一场高热,儿臣才得玄鸟垂怜,窥到了几分未来,彻底幡然醒悟,知晓了儿臣担在肩头上的重担,所以才收起顽劣之心,心甘情愿跟着老师读书了。” “窥到了几分未来?”始皇的眸中深了几分,佯装好奇道,“是何未来,亥你说来给父皇听听。” 胡亥抬起袖子擦掉流出来的眼泪,就悲痛万分地哑声道: “父皇,未来太过沉重,儿,儿臣不敢说。” “朕恕你无罪,你只管讲。”始皇狭长的凤目微微眯了一下。 胡亥吞咽了两口唾沫,随后又猛地“扑通——”一下跪倒在自己父皇腿边,抱着自己父皇的小腿就大哭道: “呜呜呜呜,父皇,您可不知道啊,儿臣在高热之中梦到了我们皇室的未来。” “大兄实在是太过分了!” “扶苏如何过分了?” 始皇垂首看着小儿子的头顶,眼中已经涌现了一抹冷色,但声音却还是温和一片。 看不到自己父皇神情的胡亥,还在绞尽脑汁地胡编乱造: “父皇,您,您,唉。” “儿,儿臣在梦中看到,大兄 他知道自己虽然没有储君之名,但有储君之实,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兄的野心也日益膨胀,因为与您政见不合,屡次遭您训斥,大兄,大兄,他实在是忍受不了做几十年有实无名的储君了,遂秘密联合朝中的儒臣们,借助方士之手,对您行厌咒之事,不仅将你生生诅咒崩了,恶事暴露之后,还对我们这些弟弟、妹妹们赶尽杀绝!着实是坏透了啊!呜呜呜呜呜!亥都险些死于大兄之手!父皇千万不能被大兄温文尔雅的外表给迷惑了!他包藏祸心,窥伺帝位,其罪当诛啊!” 始皇一听这话,一双凤目之中瞬间涌起雷霆风暴,他垂在身侧的双手都止不住微微发颤,双眼死死盯着抱着他小腿痛哭的小儿子,原以为胡亥今生能变好,没想到这个孽障,竟然生生世世都是孽障! 他强忍着想要一脚将小混账生生踹死的怒火,咬牙冷声喝道: “胡亥,接着呢?你接着往下说,玄鸟究竟还让你梦到什么了?扶苏究竟是如何做恶的,缨呢?他在你的梦中又做了什么事情?” 胡亥听到父皇话中的怒火,遂双眼通红地看了父皇一眼,瞧见父皇气得俊脸都发红了,心中有些得意又有些痛快,接着用袖子抹眼泪道: “父皇,儿臣知道您偏爱缨,但是您不知道啊,缨在梦中也很不堪,他毕竟是大兄的亲儿子,大父虽亲,怎能比得过生父呢?” “侄儿也满腔都是想要做皇太子的野心,遂帮助大兄一块厌咒父皇,生生把父皇逼进皇陵之后,他又对我们这些叔叔、姑姑们赶尽杀绝,不但哥哥们死于他之手,连九个姐姐和十妹也被他亲自领着士卒给残忍杀害了!” “是吗?那你是如何逃脱的,父皇可记得缨最不对付的叔叔就是亥你了。”始皇眯眼冷声道。 胡亥仰头又看了父皇一眼,畏惧又感激地说道: “父皇,您也知道侄儿和儿臣之间的小恩怨,儿臣在梦中已经长大了,一看到他们父子俩对皇室成员要下手了,遂逃出宫去,大兄一心要在大秦贬法兴儒,抬举儒臣,打压法臣,甚至为了奖赏那些宗室内追随他成事的亲戚们,公然违背父皇的遗志,竟然废掉了父皇的郡县制,重启了分封制,更是生生将李斯老丞相给气死了!” “堪堪三载的功夫,大秦帝国就在大兄的儒学治国的理念下被治理的摇摇欲坠,许多官员都被大兄给杀死了,天下各地都在起义,眼看着咱们大秦都要完了,儿臣实在是忍无可忍,同一些重法的臣子们联合到一起,杀回了宫中,处死了罪孽深重的大兄,废了他的皇位,念在您生前对侄儿非常宠爱,就没有杀侄儿,只是将他圈禁到了骊山皇陵内,让他陪着您,为他父亲做下的恶事日夜忏悔。” “所以——” “亥,你是想对朕说,你其实是玄鸟命定的秦三世,身怀重任,不能跟着冒顿一起去草原上做质子,对吗?” 始皇的语速极其缓慢,语气更是冰冷彻骨,显然是怒到极致了。 蠢得挂相的胡亥一瞧见父皇都恼到如此地步了,显然是将他的话给听进去了,遂顶着一双红肿似烂桃般的双眼,似感慨又似叹息道: “父皇,儿臣不是玄鸟命定的秦三世,而是命中注定的秦二世,因为大兄上位的手段属实是太不光彩了,即位后做的事情又太过令臣子们生怒,所以等儿臣将大兄的烂摊子收拾干净后,群臣们就谏言说要将大兄三年的执政生涯给摒弃了,因为大兄做的事情都处处违背您的执政理念,故而臣子们全都不把他当作二世皇帝看,非说儿臣才是二世皇帝。” “儿臣是要做秦二世的人啊,父皇,儿臣不能去草原,要不然未来我们皇室就要倾颓了!” 胡亥仰头,一脸正色,铿锵道。 哪曾想—— 他非但没看到父皇脸上的震撼,反而还“嗷——”的一声痛呼,直接被自己父皇一脚给踹翻在地。 在胡亥震惊又吃痛的眼神中,只见他身形分外高大的父皇,裹着满身怒火,“唰——”地一下用右手拔出悬挂在腰间的六尺长剑,将冰冷又锋锐的剑尖直直地抵在他的眉心处,就双眼失望,语气森冷又厌恶地冲他低声怒斥道: “胡亥!朕知道你性子长歪了,但从未想过你的卑劣竟然是流淌在骨子里的!未来究竟是你大兄厌咒朕,屠戮皇室成员,三年玩完了大秦,还是你这个孽障!在朕驾崩后,联同朝臣,篡权夺位,屠戮了整个皇室!又三年玩完了整个大秦!这个惨痛的未来,这个造孽的全过程,朕比你这个始作俑者还清楚!” “篡权夺位”四字一入耳,胡亥只觉得整个人都傻了,等听完自己父皇所有的话后,他更是感觉天崩地裂,通体生寒,双眼恐惧又怯懦地看着面前俊脸发黑,从内到外都处于暴怒中的父皇。 这一刻,他算是彻底明白为何当年父皇一声不吭就把他圈禁了,也清楚地感受到父皇对他这个小儿子蓬勃的怒气和杀意。 父皇,父皇——他不仅知道了真实的未来,甚至还想要动手杀了他! 第118章 胡亥出塞 意识到这个残酷的现实后,胡亥的脑袋都被炸的一片空白,双眼瞳孔疯狂地震,全身都止不住地发抖,从剑尖处传来的无尽杀意和寒意更是顺着他的眉心以极快的速度往四肢百骸里钻。 他张了张嘴想要哭,但害怕、恐惧到了极致根本发不出一个哭音,只能像是一只吓破了胆的小鹌鹑一样,小心翼翼地躲开父皇手中危险至极的秦王剑,随后整个人就像是真的疯了一般,边“砰砰砰”地朝着木地板响亮地磕着响头,边对着自己盛怒中的父皇痛哭流涕地悲声忏悔道: “呜呜呜,父皇,儿臣错了,儿臣这次是真的知错了。” “请您息怒,饶恕儿臣一次吧,儿臣没有骗您,儿臣确实是在几年前的高热中被玄鸟庇佑,得以在梦中窥见了几分皇室未来,儿臣也被梦中秦二世所做出来的一箩筐坏事给吓怕了,乍闻您要将儿臣送到塞外的消息又太过惶恐,对离开您去草原上做质子的未来怀揣着无尽的惧意,故而刚刚才鬼迷心窍地对您说了歪曲的未来。” 第177章 “父皇,父皇,您就原谅儿臣这回吧。” 胡亥伸出双手扯住自己父亲的玄色宽袖,不绝声的求饶道。 眼看着父皇看他的神情还是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他在绝望的同时又垂头哽咽道: “既然父皇也明晰了未来,那儿臣就斗胆给父皇说些真心话,这普天之下没有比父皇更英明的人了。” “父皇作为开天辟地的始皇帝,应该深深明白做大秦皇帝有多不容易啊,儿臣知道您怨儿臣,恼了儿臣,但儿臣本来就生性愚蠢,见识少,读书少,没有父皇的看顾,最容易被歹人给带偏了。” “儿臣就是这么个不争气的玩意儿,虽然儿臣上辈子做秦二世时,确实干了很多天怒人怨的残暴事情,但儿臣从始至终都是秉持着您的遗志的啊,做了二世皇帝后,仍旧遵循着您的大一统思想,不敢随意更改一丁点儿。” “只是儿臣太过年轻,从小在您的疼爱、庇护之下,不知权臣们的邪恶用心,根本斗不过赵高,最后只能当赵高手中的傀儡!上辈子,我们皇室沦落到绝嗣的地步,归根到底还是赵高这个大奸臣蒙蔽了儿臣!把持了朝政!误了我嬴秦皇室的大好江山啊!” 胡亥越说越急,越急哭得声音就越大,说到恼怒之处更是控制不住地打起了哭嗝儿: “呜呜呜呜呜,嗝儿,父皇,您都不知道啊!不知道梦中的赵高究竟有多么过分!连李斯这个老丞相都斗不过他!更遑论儿臣一个未及冠的年轻君主了?!” “赵高那厮着实可恶!他为了排除异己,竟然公然在朝堂上玩指鹿为马的把戏!明明当朝献给儿臣了一头鹿,却非在朝堂上对儿臣说献给儿臣了一匹良驹!儿臣笑着说那动物是‘鹿’,朝中追随皇室的臣子们也大胆地说了‘是鹿非马’,哪曾想这些臣子们回家后连塌都没坐热呢,就被赵高派人给抓进大牢内杀害了!” “呜呜呜,父皇,儿臣从这事之后,真是怕赵高怕的要死!一丁点儿都奈何不了他了,在梦中时更是无数次后悔听了赵高的挑拨之语,逼死大兄,篡权夺位了,每每待在章台宫内都会万分想念您,恨不得能替您去死,也正是因为洞悉了这可怕的未来,所以梦醒后,儿臣才揣着满腔惧怕和懊恼无处发泄,又无人诉说,只能开始边在心中暗暗提防赵高,边跟着他安分守己地读书,就是期望着因为表现好,能够再次见到父皇,到章台宫内向父皇当面陈情。” “嗝儿~父皇,儿臣知道儿臣造了好多孽,您不想看见儿臣了,可那都是上辈子秦二世做的啊,今生无论如何儿臣都没机会再做恶了,也与皇位无缘了,您就放过儿臣这一回吧,儿臣愿意去草原上做质子,为大秦戴罪立功,呜呜呜,求您了父皇!求求您了!” 胡亥再度双手抱着脑袋,趴在地板上哭得昏天黑地的。 听到小儿子这呜呜咽咽的求饶之语,始皇也悲凉的撇开了头去,只觉得手中握着的六尺长剑有千斤那般重。 这辈子不仅犟种长子是他的精准报应,连残暴的小儿子也是他的精准报应,瞧瞧他的小儿子秉持的底线多么灵活,只要能保住他自己,胡亥能“啪啪啪”千次万次将他自己的一张通红小脸给打得啪啪作响,也丝毫不觉得丢人。 他根本想不通自己明明如此英明,自己的嫔妃们也都是一国熟读诗书的贵女,怎么双方结合之后,竟生出来一堆如此上不得台面、担不起事的儿子? 寻不到这个问题答案的始皇死死握着手中的长剑,神情漠然的用剑尖将哭得直打鸣的小儿子给挑着下巴,让其重新抬起头来,瞧着胡亥一张哭得乱七八遭的小脸,他忍不住生出一丝嫌弃来,单看立 体的五官,眼前这哭得狼狈至极的小少年确实是他的种,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如此不堪的内在,他真是不愿意承认这孩子身体内有他一半的骨血…… 始皇将狭长的凤目半眯,目光犀利如鹰隼,但说出口的语气却像是河中寒冰: “胡亥,赵高知道你梦中经历的事情吗?” 小命堪堪挂在悬崖边的胡亥一听父皇这般询问,死到临头也生出几分急智来,忙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父皇沙哑道: “父皇,您放心吧!赵高那个大奸臣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儿臣已经提前洞悉了他的狼子野心!” “正如您说的那样,纵观皇室成员,唯有儿子一人是最合适去草原上为质的人,儿臣有一半胡人血统,学匈奴话极有天赋,等儿臣去了草原,不仅能和匈奴们当面交流,还能给父皇送信,有前世血淋淋的教训在,儿臣自知愚钝,更是不敢背叛皇室,背叛大秦,能做父皇最忠诚的亲兵!到了塞外必将牢牢监视着那匈奴太子!” “是吗?”始皇勾唇冷笑,“那赵高你觉得朕应该如何处理呢?” 胡亥吞了吞口水,小心地觑着父皇脸上的神情,试探地开口道:“父皇,您不如下令让赵高随着儿臣一起去塞外?” “儿臣虽然此生不会信任赵高,甚至因为上辈子死在了他手中,在内心深处对这个大奸臣有些惧怕,但赵高现在毕竟还没有被权势熏黑一颗心,他虽然心中藏奸,但能力、才华没得说,儿臣今生绝不会再被他的花言巧语蛊惑、糊弄了,如果他能跟着儿臣一起去了大草原,在他的帮衬下,儿臣也能不暗中着了匈奴太子的道,岂不是能更好的为父皇办差了?父皇意下如何呢?” 听到小儿子这话,始皇薄唇微抿,将挑着小儿子下巴的长剑又“唰——”地一下收回了剑鞘内,转身握着剑柄思忖。 再度从剑尖脱险的胡亥又全身瘫软地趴在木地板上大口大口喘气。 雕花玻璃木窗外,天色已经黑透了。 在明亮灯光的照耀下,始皇能清楚地看到他们一站、一趴的父子俩投在黑漆漆窗户上的影子,窗外白雪纷纷,窗内的氛围也冷的吓人。 在他原本的计划中就是想让赵高随着胡亥一起去草原上为质的,胡亥有身份、没能力,赵高有能力、没身份,大秦的势力若想要在草原上长久的立足,不被冒顿架空、糊弄,师徒俩的搭配就缺一不可。 在赵国做了九年质子的他,深知质子不好做,先前他曾担忧小儿子的稚龄,又觉得胡亥虽然顽劣但毕竟不是“秦二世”,今生他这般小的年龄就要被他逼着离开故土,到草原上为质了,即使对“秦二世”犯下的累累恶行心知肚明,但面对胡亥这个真实的人,父亲的身份又总会让他在夜深人静之时,禁不住对早早丧母的小儿子生出一丝怜悯和愧疚来,直到今日他不仅亲耳听到胡亥说他知道了他自己前世时做下的孽,更听到了胡亥为了保全他自己,当着他的面就张口歪曲未来给无辜的长子、长孙身上编排了一箩筐的罪名、泼了极为恶毒的脏水,他在寒心的同时也觉得“胡亥”和“秦二世”彻底划上等号了,那一丝丝作为父亲对幼子的怜悯与愧疚也彻底堙灭了。 始皇闭眼心中长长叹息了一声,但又觉得松了口气。 背负着上辈子罪孽的胡亥去了塞外后,不敢惹事生非了,他在知道赵高的内在后,又不会像个傻子一样被赵高蛊惑了,而赵高出身卑微,在草原上又没有半点儿根基,他若想要在草原上扎根,就只能护着胡亥这个“大秦公子”,借助皇室的力量,而他天然的赵人身份,在草原上还没有胡亥吃的开,再者,冒顿和赵高都是觊觎权势的野心家,二人身份是对立的,骨子里又是相似的,纵使为了权势,也不可能会真的交心,只能一边联络着,一边堤防着,双方都得拉拢胡亥,生怕他被对方给把持了。 这样以来,胡亥的地位有保证了,三方相互牵制,倒真的算是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了,胡亥在高热中梦到上辈子的经历,在为质这件事上也算阴差阳错,因祸得福实现最优解了。 捋清楚一切的始皇遂右手微抬,背对着胡亥,冷冰冰道: “嬴胡亥,你别再哭了,看在你今生未造恶孽的份上,这次朕就饶你一次,等开春后你就带着赵高随冒顿一块去草原上帮冒顿夺权,若是他日朕知道你在草原上再度犯蠢!不用你大兄、大侄子出手收拾你,朕会亲自用秦王剑料理了你!朕只是不愿杀子,但并不意味着朕不能杀子!” “你听明白了吗?!” 听着父皇直白又扎心的血淋淋话语,胡亥的身子又是剧烈一颤,他明白自今日过后,他和父皇就永远回不去了…… 他强忍着哭声,下唇颤抖,眼泪也流的汹涌极了,即便心中再不愿意去草原上过苦日子,好不容易捡回小命的他也再不敢歪曲事实、耍花招了,只能哑着嗓子向君父道了声“诺”,又对着背对着他的父皇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后,才从木地板上爬起来,神情颓唐、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去了。 等在勤学宫内的赵高在胡亥离去后,心情也有些急躁。 他虽然已经做好了去草原的准备,但内心深处还是怀揣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十八公子毕竟只有十岁,早年间又确实是皇帝陛下颇为宠爱的小儿子。 第178章 万一陛下被十八公子打动了,不派胡亥去草原了,而随便从宗室内选个不受宠的公子塞给匈奴太子呢? 亦或者是,陛下只让十八公子去草原,而让他继续留在宫内办差呢? 草原上虽然有散落的大把权柄等待着他这个“有志之士”前去收拢,但草原上恶劣的生存环境也是不能忽略的,万一他跟着十八公子去了草原上,没等做事收权就不慎染上疾病了,倘若留在宫里吧,还能仰仗太医看诊,那草原上的医者水平,嗯…… 赵高心中有些凄凉了。 他就这般天人交战的在勤学宫内焦灼又煎熬地走来走去,一瞧见十八公子双眼红肿、魂不守舍地回来了,立刻迎上前,弯腰试探地小声询问道: “小公子,不知陛下那边……” 胡亥闻言稍稍仰头瞟了赵高一眼,又紧攥双拳,垂眸遮住眼底深处对赵高的浓烈恨意,即便已经过了好几年了,他还是能清晰地回忆出来,梦中他的灵魂被吸到“秦二世”身体的那刻,赵高活生生在后面将他勒死的强烈窒息感! 在梦境的巨大冲击下,他早就不是真的十岁孩童了,对赵高这个老师的感情也没那么纯粹了。 殿内烛光摇曳、光线黯淡,赵高也没能从垂头耷脑的胡亥脸上瞧出什么恨意,只看到十八公子瓮声瓮气地对他低头哽咽道: “老师,传闻是真的,父皇真的要把我派到草原上做质子了,即便我苦苦哀求父皇,父皇还是执意要我去匈奴那边为质。” 赵高听到这话,心情就变得更紧张了: “那微臣呢?” 胡亥抽噎了两下,立刻伸出冰冷的双手牢牢抓住赵高的两条宽袖,满脸依赖的看着赵高大哭道:“老师自然是要随着胡亥一起去草原上当质子的,老师,胡亥现在已经在父皇跟前失了宠,等去草原上后也只能依赖老师的帮助了,老师可一定要帮我。” 赵高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咚”地一下彻底落到了实处,瞧着抹眼泪悲哭的十八公子,若说他此刻心中失落吧,那倒没有,真说是狂喜吧,好像也没有。 师徒俩只能像两条倒霉催的落水狗一样,相对而坐,一个哭,一个思绪放空。 渐渐的,窗外的寒风呼啸的更厉害了,到后半夜时,小雪转大雪,到翌日天亮后,大雪又停了,巍峨的宫殿群被白皑皑的积雪层层覆盖着。 昨日傍晚章台宫内发生的事情,也慢慢传到了后宫。 始皇和十八公子在内殿中密切交谈的内容自然是 不被外人所知的,但到中午时,大多数宫妃都知道了昨日下午十八公子在知道自己要去草原上为质的消息后,嚎哭着跑到了章台宫,而后又顶着落雪,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勤学宫中,显然是没能让陛下松口,未来注定要在蛮荒之地上锉磨大好前程了。 宫妃们都是一叹,但转念又将此事抛诸脑后。 青竹宫内,清夫人在知道养子的事情后,望着窗外被雪压弯的青竹沉默半晌后,才对身边的宫女们低声叹了一句: “唉,或许这就是胡亥的命吧,他的生母是胡女,这就注定了他未来的归宿也落在蛮夷之地,既然陛下已经做了决定,咱们宫内就尽快给他多准备些大毛衣裳让胡亥带去草原,也算是全了我们二人这几年的母子情分。” 一众宫女们闻声忙俯身道“诺”,有几个打小伺候胡亥的宫女听到十八公子都如此倒霉了,自家夫人还对十八公子如此淡漠,心中很是心疼胡亥的遭遇,但也因位卑势小,根本就没有开口的机会,只能在针线上面给即将远去的十八公子尽些心了。 偌大的宫廷之中,细究之下,竟然无一个贵人是真的为胡亥悲伤的。 凛冽的寒风吹来又离去,一排排悬挂在屋檐下的透明冰溜子被宫人们拿着长长的竹竿一根根敲落了,又一根根重新挂上。 转眼间,残冬尽退,冰雪消融。 秦始皇三十二年刚刚开春,等得受不了的冒顿就几次三番地央求秦始皇派兵送他回草原。 等二月二龙抬头时,秦缨跟着自己父亲,一同出城送别匈奴太子,瞧着坐在马车上的胡亥透过车窗,眼神幽怨地看他一眼、两眼、三眼,最后终究是不情不愿地带着赵高,跟着冒顿踏上了去塞外的官道。 秦缨的笑容笑得异常灿烂,大秦的昏君奸臣总算是走了啊,以后再也不用膈应他了。 扶苏则抿着薄唇,一路目送着幼弟的车队彻底在视野内消失,未来在草原上究竟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只能看胡亥自己的造化了。 他能放下上辈子的恩怨,已经是做兄长最大的宽容了。 长长的车队在三百王宫精锐的保护下,一离开帝都后,就快速朝着边城的方向赶。 二月中旬抵达边城将军府。 蒙恬从赵高口中听到他们一群人的来意,又看了陛下给他送的手书,当即点了五千精兵,派自己的副将路竹陪着冒顿回部落内夺权。 等冒顿与众秦军们磨合了一旬的时间后,三月初,冒顿就火急火燎的同秦军们一块离开边城,前往大草原。 初夏时节,秦地的气温渐渐开始热了。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气温还如春日那般。 绿油油的草地上盛开着各种不知名的野花,一条清泠泠的大河静静地在草原上流淌,于广阔的绿毯上拖拽出一条波光粼粼的银色光带。 阔别部落许久的冒顿,在终于回到家乡时,闭眼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舒坦了。 跟随着他来草原上,做匈奴打扮的几十个秦军们却都表情冷肃地望着远处那一个个毡包。 路竹凑近冒顿身旁,低声询问道: “冒顿太子,前面的毡包就是你的部落?” 冒顿点了点头,一脸感慨又得意地笑道:“是啊,前方就是我部落的主要聚集地,如果不是我亲自带着你们过来,怕是你们到死都找不到。” 听到身旁这个匈奴太子的得意笑声,路竹心中嗤笑一声,但面上却不显:“冒顿太子既然咱们已经到了目的地,还是快些安排一下,我们帮您早些夺回部落权柄,您也好快些将十八公子从边城内接过来啊。” 冒顿点了点头,神情严肃道: “现在不是时候,先返回去计划一番,等今晚三更时分夜袭!” “行。” 待到三更时。 冒顿将五千秦军给安排了不同的线路,在夜色的掩护下,紧张又激动地往部落的方向冲。 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他尚且没冲到部落前,就看到随他一同来的秦军们从怀中取出一个类似弹弓的东西,没等他瞧明白那是什么,就看到一枚枚亮着火光的圆疙瘩在黑漆漆的空中朝着自己的部落飞射。 随后——轰隆隆!轰隆隆!的巨响,伴着冲天火光从地面上蹿起。 原本静谧的草原部落瞬间就惊慌失措地喊叫了起来。 冒顿更是身子一颤,险些惊得坠下了马,一看到那些做匈奴打扮的秦军们边朝他的部落内丢着那能发出惊雷震天响的可怕圆疙瘩,边一个个像是看到大肥羊一般,挥舞着兵器,喜气洋洋地往自己部落内暴冲。 年轻的匈奴太子整个人都被震懵了,第一反应是——不好了!他这是引狼入室了啊! 第二反应就是从内心深处对咸阳那个牙尖嘴利的小魔星涌起了无尽的愤怒与恐惧—— [秦缨!你他爹的小王八蛋!!!这就是你当日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对老子说的,你们秦军没有制作出来杀伤力极大的新兵器?!] …… 这一日,对匈奴们而言,夜半时躺在毡包内,睡得正酣,却天降可怕神雷,无情摧毁我大好家园! 这一日,对年轻的匈奴太子而言,他满身鲜血,如同从地狱中爬回来的可怕罗刹,在渣爹、庶弟、小娘的惶恐泪眼和真真哀求声内,手起刀落,将部落内反对他的人几乎杀干净了! 等天光大亮后,整个部落变得安静极了,忍辱负重多年从部落内到月氏为质,又从月氏到咸阳为质,终于杀回部落,为母亲报完仇的冒顿总算是得偿所愿了,但看着部落内被可怕神雷炸出来的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深坑,这个新任的匈奴单于,未来大秦第一代匈奴塞王在脊背阵阵发冷的同时,也算是彻底对大秦皇室老实了。 四月初 ,冒顿单于用雷霆手段彻底将整个部落都理顺后,立刻乖乖的跟着众秦军们回边城将十八公子胡亥和他的老师、随行士卒接到了自己的部落内。 三方辖制的局面也彻底在茫茫大草原上打开。 月底时,始皇在章台宫内收到小儿子的信,蒙恬的信,赵高的信,冒顿的信,了解完草原上的真实情况,看着事情果真如他预料的那般往前发展着,一件拉扯了好几年的棘手之事翻篇了,另一件琢磨了好几年的心仪之事也能着手去办了。 第119章 政绩远扬 第179章 待皇帝陛下的幼子——十八公子胡亥为大秦帝国光辉灿烂的未来,以十岁稚龄,于初春时节远赴匈奴部落出塞为质、联姻的事情传遍天下各郡之时,炎炎盛夏已经慢慢降临了。 六月里,气温炎热,火辣辣的太阳光照射在人身上带着一股子蛰人的灼热难耐感,函谷关关内、关外,入目所及之处,尽是一团团浓郁的绿茵。 生活在诸郡的广大庶民们在知道皇帝陛下的小儿子为秦出塞的消息后,一个比一个懵,完全没有弄明白大秦皇室破天荒与匈奴部落联姻的事情究竟意味着什么,但紧跟着张贴在各地宣传墙上的一张张新告示却将庶民们的眼睛都险些看直了。 炎炎盛夏,朝廷竟然将皇长孙殿下从半岁以来为大秦帝国所做的一系列事情全都一条条、一列列极为清晰地整理出来,刻成雕版,印刷成一张张的告示,以咸阳为中心,快速地往四方传播。 淡黄的纸张上,玄黑的墨字甚是显眼,在亭长、里长扯着嗓子的费力宣读之下,绝大多数不认识字的庶民们也终于弄清楚了生活在咸阳帝都内极富盛名的皇长孙殿下究竟有多卓越! 大秦帝国内上到神秘的造纸术、印刷术、(火药保密)、指南针,中到与万千庶民们的生计息息相关的农具改革、新式粮种、《野菜图谱》的推广,下到玻璃、蜂窝煤、火炕、地窝子、瓷器等等林林总总的民生好物,竟然全都出自皇长孙之手! 短短几年的功夫,一个不到七周岁的小娃娃为帝国、为庶民所做的事情竟然能抵得上万贵族! 纵使是当年被世人公认为谈判天才的甘罗少年在幼小的皇长孙面前也显得稍微有些黯淡失色了,毕竟皇长孙出名的年龄比甘罗还要小,且小小年纪对大秦所做出来的贡献可是能惠及士、农、工、商全阶层的,甘罗上卿的影响力可远远没有这般大。 有个明显的天才标杆做对比,就显得皇长孙殿下更是聪慧灵秀的不是凡人了! 阳光灿烂的日子里。 发丝凌乱,穿着一身土黄色长袍、腰后撇着一把大蒲扇的刘季在瞧见家乡的父老乡亲们像是都疯了一般,一窝蜂地挤在泗水亭的宣传墙前,又是听、又是看,一个个神情惊奇、手舞足蹈地热切、激烈地谈论着告示上方所记载的皇长孙的政绩。 他就忍不住露出了一副极为幽怨的眼神。 夕阳西下,在县衙内当小吏的萧何拎着一坛水酒从衙门内下值回家,途径泗水亭时,远远就看到自己的亭长好友正斜着倚靠在一棵树冠茂密的大树树干上,嘴里噙着一颗上上下下晃动的狗尾巴草,神情极其幽怨地盯着高大的宣传墙瞧,而宣传墙前人头攒动,早已经被乡民们挤的水泄不通了,纵使他离的老远,都能清楚地听到从乡亲们口中喊出来的那一串串崇拜到喊劈叉的高音—— “老天呐!那咸阳城内的人究竟整日里都是吃什么长大的?皇帝陛下的大孙子咋能生的这么聪慧呢?!” “是啊,是啊,真是想不到啊,如果不是朝廷将皇长孙的政绩都清晰地在公告上逐条列出来了,我做梦都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还有这般出息的小孩儿!若是我家崽子能沾上皇长孙殿下一丝丝的聪明,我这辈子都不愁了!” “唉,怪不得秦国最后能一统天下呢,上天真是偏爱嬴秦一脉呐,从秦孝公到始皇帝,秦国都连出七代英明的君主了,始皇帝覆灭六国还没过去多少年呢,如今他的孙子都出落的这般卓越了,可惜……” “可惜什么啊?” 一众惊奇的声音中突然出现一个惋惜的感慨,宛如和谐的乐音内突然插入了一声噪音一般,显得极为不和谐,惹得周遭谈论的热切的乡民们都纷纷停下话语,转头看向发声源的位置。 说出这话的人,是一个发须斑白、饱经风霜的老者,老者的双眼已经有些浑浊了,脊背都微微佝偻了,他看着周围人对他投来各种各样的打量眼神,心中的复杂感受是一丁点儿都讲不出来,最后只得佝偻着背,长叹一声,神情落寞地挤出了人群。 萧何微微眯了眯眼睛,认出说话的老者恰恰是亭内一个随着楚国灭亡,而彻底没落的老楚贵族。 他抿着双唇,目送着对方垂头丧气的一点点离去,自动在心底帮他弥补了刚刚他的未尽之言: [可惜,楚国八百多年的国祚直至亡国前夕也终究没看见楚王室生出来半个如嬴秦皇长孙这般能干的麒麟儿……楚国亡的不冤……] 眼看着说出煞风景话语的白发老者默默走远了,兴奋的庶民们又继续凑在一块,争相谈论聪慧灵秀的大秦皇长孙了。 “……” “……” “……” 在一众或高、或低、或赞扬、或惊奇的诸多复杂声音中,萧何压下浮上心头的各种情绪,拎着右手中的水酒,迈步走到了大树旁边,用左手推了推刘季的胳膊,看着表情幽怨的好友不禁好奇地笑道: “季,你这是怎么了?” 斜着倚靠在大树旁的刘季瞥了好友一眼,朝着宣传墙的方向努了努嘴,吐掉口中的狗尾巴草后,就声音沙哑地对着萧何似慨似叹地说道: “萧何,你敢相信?!这告示自从我大清早地张贴到宣传墙上后,一直到现在涌到墙前看热闹的人都没散!为了让前来看告示的庶民们知道告示上写了什么,我尽职尽责、翻来覆去的都扯着嗓子高声朗读了十几遍了!喊的我嗓子都哑了!墙前人来人往,聚集的人数不仅没少,反而还越来越多了!最后不知道哪个龟儿鳖孙把乃公这个泗水亭亭长都挤出来了!你瞧!乃公右脚上的鞋子都被挤的没影子了!脚背都被人给生生你一脚、我一脚地踩肿了!” 萧何一听这话,下意识低头往下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在茂盛狗尾巴草的遮挡下,刘季不仅光着右脚,他的右脚脚背还往上红肿的老高,显然是在人群中被人给踩狠了,怪不得这倚靠树的姿势会这般奇怪,脸上的神情还如此幽怨呢。 好端端的好友竟然惹上了无妄之灾,他知道此时不应该笑,但是一看到刘季那肿的像猪蹄一样的右脚,终究是想憋笑没憋住,只得用空着的左手拍着刘季的肩膀哈哈大笑道: “嗳,季,你放心,你的鞋子肯定不会丢的,想来再过一会儿等天色擦黑了,人群散了,你就能在宣传墙前找到鞋子了。呶,我今天回来时恰巧从县城酒肆内打了一坛子水酒,不如我先扶着你到家里给脚背擦些药酒,晚上咱们把这酒给喝了,就当给你消灾了?” 刘季一听到好友的话,瞧见萧何手中拎着的眼熟褐色酒坛子,一张苦瓜脸也总算是松快了: “哈哈哈,萧何你这酒来得到是及时,嗐,算了,鞋子明早来寻也是一样的,你走到我右边,让我扶着你胳膊,先回家给我脚背上涂些药。” “行!” 萧何听到这话,忙从善如流地换了个方向,一手拎着酒坛子,一手扶着刘季的胳膊,两个人顶着漫天的红霞,步子缓慢地一点点往家中的方向挪。 当卢绾跑来亭中的宣传墙前准备寻刘季时,远远就瞧见前方蜿蜒的乡间小路上,萧何正搀扶着刘季的胳膊,刘季像是右脚断了一样,正在萧何的搀扶下,一蹦一跳着朝着他所在的方向慢吞吞而来,他不由大惊失色,赶忙急匆匆地迈腿跑上前,凑近后,一瞧见刘季那红肿发青的脚背就惊得瞪大了眼睛: “季,你这是怎么搞的?你的右鞋呢?脚咋肿成这样了?” “唉,一言难尽啊。” 刘季苦着一张脸,冲着卢绾无奈地摇头叹了一声。 卢绾瞥见旁边萧何那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猜到事情没他预想的那般严重,遂直接走到刘季身前蹲下身子道: “来,季,你先趴到我背上,我背着你走,你这一蹦一跳地走,得走到啥时候啊?怕是等天黑了你都蹦不到家里去。” 有人背着往前走,自然是要比拖着伤脚蹦着走省力的,刘季半点儿都没耽搁,直接张口感动的夸了一句“好兄弟”,就忙不迭地顺势趴到了卢绾的宽阔的后背上。 卢绾的身子虽然比不得樊哙生的健壮,但也要比萧何这个小刀笔吏强壮的多,他稳稳的背起刘季,同拎着酒坛子的萧何一块沿着黄土路回家。 落日熔金,泗水亭有名的铁三角顶着夕阳相偕着往前走,红彤彤的晚霞余晖将三个人投射在 黄土路上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卢绾也终于从刘季的三言两语中弄明白了他脚被踩肿的始末,也忍不住像萧何那般哈哈大笑道: “嗳,季啊,依我看,这次还真是皇长孙扬名,你倒霉啊。” “你平日里是那般猴精机灵的一个人,怎么能想不到呢?皇长孙的名气在民间本就大,朝廷此次又这般正式的将皇长孙的政绩如此清晰的写在告示上,直面庶民,广而告之。庶民们一看到告示,一弄明白告示上的内容肯定要激动、惊喜坏了啊!你这个碍事的亭长在读完告示的内容后,不快些往一边闪躲,还站在宣传墙前的最佳位置上看告示,岂不就会被乌泱泱的激动乡亲们给推搡到一旁了?” 第180章 “幸好只是脚被踩伤了,没骨折,你这几日就好好在家休息,我帮你来宣传墙前看着,等过几日,这告示的热闹劲儿过了,宣传墙前自然而然就平静了。” 听着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好兄弟所说的话,刘季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瞧见天空之上漫天的火烧云,一向洒脱随性的他,此刻心中的情绪竟然复杂难言的厉害: “唉,萧何啊,卢绾呐,你们俩瞧瞧,这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那远在咸阳城的皇帝陛下也就比咱们三人大个两岁、三岁吧?人家自己能干就算了,生个大孙子还如此得天所爱,出息的不得了!依乃公看,这天下间的好事竟然全都落到他们这一家了。” “嗐,真真是生孙当如皇长孙啊!乃公未来的大孙子若是有皇长孙一半聪慧,乃公就能烧高香了。” 听到一向率性的刘季,今日竟然对他们俩发出来了如此酸涩,又如此艳羡的慨叹,萧何只是张口微叹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灿烂的晚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大家都是同辈人,都是四旬左右做大父的年龄了,作为落魄的寒门子弟,他们虽然心中明白没有办法与始皇帝相提并论,但内心深处也是有着浓浓傲气的,自己一个中年人比不得同辈的始皇帝就算了,连孙子辈都差距如此悬殊?!告示上所展示的皇长孙简直优秀卓越的不像是一个凡人,这如何能不让心高气傲之人,心生惊叹的同时又为自家结的一串“苦瓜”惋呢?! 萧何的性子偏内敛,没有接刘季发出来的牢骚。 卢绾就没那般客气了,他一听到背上的刘季说出来的牢骚话,本就带笑的声音笑得就更开心了: “季啊季,瞧你这语气酸的都快能滴出醋了,纵使你将皇长孙拉出来说一千道一万,你不归根结底还是想说,人家吕姑娘宁愿千里迢迢跑到章台宫里追随那位高高在上的人,也不愿意要你嘛?” 听到卢绾一针见血竟然将大实话说出来了,刘季的脸色就变得更拉垮了,像条倒霉催的落水狗般,脑袋趴到卢绾的肩膀上,有气无力、神情怏怏地不绝声嘟囔道: “唉,一步错步步错啊,卢绾、萧何,乃公无妻,乃公无妻啊……” “没关系,季,你虽然无妻,但有曹大姐啊,还有刘肥呢,等再过几年,刘肥成亲了,你就也能像始皇帝那般抱大孙子了……。” 听着卢绾的安慰,刘季深深闭了闭眼,他现在是半点儿机灵都抖不出来了,满腹都是说不出来的沮丧和惆怅。 当初吕雉为了反抗她父亲的权威,忍辱负重的偷偷报名考上了帝都治典郎,紧随而来的就是他们俩这桩老夫少妻的婚事告吹。 婚事刚没的那刻,他就心生悔意了,但那时比起懊悔,他心中更多只是觉得可惜,觉得一只快要煮熟的鸭子从盘子内飞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富家千金竟然从他手边白白溜走了。 然而这几年过去了,“可惜”变成了“懊悔”,他在送民夫去修长城时,在咸阳城内亲眼见识了帝都的繁华,按照吕公给的地址,去东城寻吕家兄妹三人时,又亲眼看到了吕雉身穿官服从宫内下值归家时的风采。 眼看着吕雉的官位越坐越稳当,而他在对方的映衬之下,竟然真成一个老混混了,刘季的心中就越来越不是滋味了,只觉得当年错过吕雉,似乎错过了一桩极大的机缘,仿佛整个后半生的轨迹都被吕雉考上治典郎那刻给彻底颠覆了一样。 他总感觉他和吕雉不应该如此才对,但事实偏偏如此,这种玄之又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连他自己都理不清楚、看不明白,更遑论对身旁的好兄弟们诉说呢? 心中憋屈的刘季也终究只能无奈地一声叹息一声:“乃公无妻,乃公无妻啊……” 在刘季声声怅然叹息中,三人距离家的距离逐渐缩短。 漫天晚霞的颜色变得越来越淡,四周的天色也变得愈来愈暗。 眨眼的功夫,西边天幕上,宛如一颗咸鸭蛋的落日就彻底滑落到地平线下了。 “吕卒史,到您家了。” 第120章 正文完结 相隔两千多里地外的帝都咸阳。 坐在马车内闭眼休息的吕雉一听到车外赶车宦者对她喊出来的声音,忙睁开眼睛下了马车,对着送她回来的宫廷宦者拱了拱手道谢道:“多谢舍人送我回来。” 坐在车架子上的黑衣宦者也微微颔首道:“您客气了。” 说完这话后,宫廷宦者就攥着手中的缰绳,控制着马匹转向,驾着马车朝渭水桥的方向而去了。 吕雉目送着宫中的马车在街道尽头转弯后,才神情疲惫的转身走进家门。 这两年,随着她慢慢在宫中站稳脚跟,在她的安排下,两位兄长也去郊外大营内参军了。 兄妹仨一心一意在咸阳城内拼前程,原本的落脚处也从东城挪到了西南小城的一座小小的宅院里。 今日是军营的休沐日。 眼看着到了宵禁的点了,自家妹妹还没有回来。 吕泽、吕释之忙跑到了家门口等着,刚到门口恰巧与进门的二妹碰了个正着。 看到吕雉疲惫的模样,吕泽忙大步上前,伸手扶了二妹一把,神情有些心疼地看着吕雉道: “妹妹这几日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了,难道是宫中的事情太过繁杂了吗?” 吕释之也睁着一双大眼睛,心疼的看着生性要强的二妹。 吕雉边往院子内走,边看着两位兄长对她投来担忧又心疼的目光,不禁好笑地摇头道: “大兄、二兄,我不累,只是凑巧这几日章台宫的事物比较繁杂,等忙过这一段时间,我就能早些下值归家了,再者,两位哥哥,我可是陛下的尚书卒史,平日里自然忙些才好,若是哪一日突然轻闲了,岂不就是惹陛下不喜了?” 吕雉眨了眨眼,神情俏皮道。 “唉,雉儿,话虽如此,可你也得担心自己的身子啊,女子的体力本就比男子差,你的性子还如此要强,办差如此拼,若是不慎在宫中累坏了,一辈子可就完了。” “嗯,大兄,我晓得了,等忙完这阵子,我会好好保养身子的。” “咱们先回屋子里再谈吧。” 兄妹仨相偕着进了屋子,家内的俩老仆早已经将晚饭摆在了案几上。 吕雉同两个哥哥们一块净了手,等她跪坐到坐席上,一口温热的花茶下肚后,才觉得身上的疲惫劲儿开始如潮水般一点点散去了。 他们兄妹五人跟着父母为了避祸,一起从齐地老家搬到楚地沛县定居,而后机缘巧合下,他们兄妹仨又从楚地沛县来了秦地咸阳。 在这期间,经历了诸多事情的吕家兄妹仨人,白日里各忙各的,等闲都见不着面,这好不容易能碰上齐聚的时间,也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了。 吕释之端起案几上的陶碗,呼啦一口下去,半碗热乎乎的鸡蛋面疙瘩汤就下肚了。 他从怀中取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的汤水,看着正拿着筷子,跪坐在主位坐席上的妹妹细嚼慢 咽的吃着蒸饺,不禁有些好奇地开口询问道: “雉儿,最近那告示是怎么回事儿啊?军营中的宣传墙上都贴满了皇长孙殿下的政绩告示,这些天全军上下都在热烈谈论小殿下呢!” “之前也没见皇室如此做啊?” 乍然听到二哥的询问,吕雉拿筷子的右手一顿,先让俩老仆下去休息了,随后才看着俩望着她的兄长,声音极低地说道: “大兄,二兄,最近你们在军中行事时千万要谨慎些,如果我没有预料错的话,陛下是想要将大秦的继承人彻底定下来,对外宣布了。” “继承人?莫非长公子要被陛下立储了?” 吕释之闻言霎时惊的瞪大了眼睛。 吕泽一惊之后,却看着自己弟弟满脸高深莫测: “释之啊,陛下如今春秋鼎盛,纵使是想要立储,也未必非得立自己的长子。” 听到大兄这有些绕的话,吕释之想起最近那被庶民们激烈讨论的告示内容,以及最近皇长孙在军中飞速窜起的声名,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嘶——如果陛下真越代立储了,纵观列国的史书,这也真成皇室内的一件奇闻了。” 听到俩兄长的交谈,吕雉虽没有开口,但嘴角却微微泛起了一抹笑意,眼底深处尽是掩不住的浓浓期待—— 立储——立嫡长、立贤明。 长公子只长非嫡,性子迂且钝,摸着良心能说这位确实是皇室内难得的仁善、敦厚之人,但若为储君的话,却感觉差了那么一截。 而皇长孙虽然隔了一代,但出身尊贵,既嫡又长,性子果敢、灵慧,还是当今皇家三代内除了皇帝陛下之外,最卓越的一个人,别说陛下看重了,连吕雉都觉得皇长孙比皇长子更能担当大任。 只要陛下的寿元足够绵长,越代立皇孙为储又如何?甚至耐心等着皇曾孙出生、长大都等得起。 第181章 如今皇长孙的政绩被传向了天下各地,吕雉知道自己期待的那一天也不会离得太远了。 …… 黑漆漆的夜幕上划出了几道明晃晃的闪电,“轰隆隆——”雷电声也响彻了夜空,紧跟着就有豆大的雨点子从天而降,将覆盖在屋顶上的瓦片打得噼里啪啦作响。 同吕雉一样眼明心亮的人在帝都内有许多,不少文官武将都从这一张张记载皇长孙政绩的告示中窥见了几分帝王的心思与偏好。 连秦缨本人也感受到了几分不寻常。 几场淅淅沥沥的秋雨落下,凉飕飕的秋风吹来时,文武百官们一切的猜测、憧憬、等待,也终于在深秋岁末之时落到了实处。 九月岁末的最后一日,身穿一袭小黑袍的秦缨随着父亲入了宫,原本是要如往常那般去章台宫侧殿内跟着老师们读书的。 没想到上午的课程刚开始不久,他就被几个黑衣宦者从侧殿给领到了章台宫的外殿上。 巍峨高耸的正殿之中,秦缨甫一进入外殿,就看到了满满当当的人。 他抬脚跨过门槛的刹那,身穿黑红两色官服的文官武将们也像是终于看到什么了不得的目标了一样,纷纷齐刷刷地对他投来了注目礼。 跪坐在御阶下的亲爹、二叔、三叔也都用含笑的目光望着他。 马上就满七周岁的秦缨心有所感,下意识抬头望向跪坐在高处御案旁的大父,瞧见大父含笑的俊眼,他的一颗小心脏也忍不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深吸一口气,神情平和地缓步往大殿之内走去,直至走到御阶之下,才对着上首的大父俯身拜道: “缨拜见大父。” 始皇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开口说什么,直接侧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黑衣宦者,宦者忙躬着身子从御案上小心翼翼地捧起一道黑红二色的丝绸卷轴,将卷轴缓缓打开后,就声音洪亮地看着下首的皇长孙大声道: “请皇长孙缨接旨。” 秦缨忙跪到木地板上,垂首认真倾听。 黑衣宦者也立刻扯着嗓子,看着卷轴上的一列列墨字,高声宣读道: “大秦立皇太孙诏——” “制诏:朕闻三代之治,在明贤庸、定国本……今扫平六合,经纬八荒,天下一统,当立储以安社稷……皇长孙缨,得天所爱,聪慧灵秀,其性机敏,其人仁孝……” “朕之长孙,一岁开蒙,懂仁孝,三岁涉农政,知黔首之疾苦,七岁通诗书,明春秋之大义……上可安邦,下可定国,允文允武,至诚至善,实彰秦室之懿范,承宗庙之重器……皇室诸子、诸女无一人可出其右……缨虽年幼,但朕甚爱之!” “今命太史择吉日……授尔玉册金宝,立为皇太孙……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始皇三十二年癸未秋九月诏。” “诏”字的话音落下,满殿寂静一片,而后就是朝臣们此起彼伏的欢呼喝彩声,足以见新鲜出炉的“皇太孙”在文武百官们心中有多么众望所归。 通武侯王贲的一张黝黑的脸,都激动的黑里发红。 秦缨纵使是早有心理准备,但在切切实实听到大父为他所写的册封诏书后,还是忍不住激动的热泪盈眶,诏书中的语句,最打动他的不是象征着储君之位的“皇太孙”三个字,而是大父那句——“缨虽年幼,但朕甚爱之”,单从这寥寥数字就足以可见,纵使大父贵位始皇帝,但跳过“嫡长子继承制”,越过早已成年的长子,立自己这个年幼的长孙为储,也是要背负着不小的精神压力的,毕竟储君之位,事关国本,一旦定下若是中途更换就是要出大乱子的事情,对年幼的“皇太孙”而言,其余事情都能往后放,他面临最大的一关是在皇室之内——顺利长大成人。 脑海中响起了“滋滋滋滋”的系统机械电子音,秦缨无暇认真听,抬起右手擦了擦泛红的眼角,随后就当着百官的面,对着上首御案旁的大父恭敬地俯身大拜道: “嬴缨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始皇含笑看着孙儿从宦者手中接过皇诏,随后就对着站在下首、眼睛泛红的孙儿温声招手笑道:“缨,你上来。” 秦缨吸了吸泛红的鼻子,捧着自己手中的册封诏书,一步一步沿着台阶往御阶之上走去。 章台宫内殿的三级御阶他早已上了多次了,但这外殿的御阶更高、更大,今日还是他从出生以来,第一次在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走上御阶。 他每一脚都走得极稳当,极缓慢。 分坐在下首两侧坐席上的文武百官们也一个个眼神发亮地紧盯着小太孙的背影看。 待到下个月就年满七周岁的皇太孙与前两年相比,身上奶膘已经褪去不少了,因为习武的关系,这两年的个子也往上抽条了,虽然面容还很稚嫩,但是单看背影,小少年身上已经有了几分嬴秦皇室大高个、美男子的虚影。 待走得稳稳当当的小少年捧着手中的诏书走到御案旁边,与始皇陛下一坐、一站的紧挨在一起,爷孙俩均穿着玄衣,眉眼之间生的几乎一模一样,看着甚是相似。 跪坐在下首的李斯亲眼见证心目中的“二世皇帝”板上钉钉了,真是激动坏了,当即就通红着一张老脸,高声朝着上首俯身拜道: “陛下英明!” 反应过来的群臣们也都跟着高呼“陛下英明,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孙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跪坐在其中的扶苏也是跟着高呼万岁的一员,瞧着上首的一大一小,一个是他的亲生父亲,一个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夹在其中,整日过着上不如老,下不如小的生活。 今日真的等到父皇将儿子册封为“皇太孙”了,他原以为自己亲身经历这一幕,心中会起些波澜呢,没想到真看到此情此景了,他的心情竟然分外平静,丝毫涟漪都没有泛起来。 他与自己胖儿子相比,除了“父亲”的身份以及“成人”的年龄外,没有任何一个旁的优点能压下胖儿子的储君光彩。 如果他长寿的话,还能做一做“太上皇”,若是没 那么长寿,嗯……如英年早逝的大父那般,追封的“太上皇”也是“太上皇”,扶苏的眼中也涌出了浓浓的笑意。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站在帝王身边,俯视着文武百官们齐齐向自己俯身大拜,这个威风赫赫的场面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不心动的。 秦缨站在大父旁边,侧头同大父四目相对,爷孙俩相视而笑。 小太孙清楚地听到脑海中响起了一声分外清晰,甚至是带着激动的机械电子音- 【经本系统检测,在史书中不存在秦始皇四十二年,二十七岁、风华正茂的宿主秦缨,被始皇帝正式公开册封为二世皇帝!七年的时间,宿主成功改变了秦始皇壮年崩卒的命运,改变了大秦皇室绝嗣的命运,改变了大秦帝国二世而亡的潦草命运!恭喜宿主完成主线任务。】 【一声“滴”音后,随机盲盒系统将会与宿主解绑,奖励宿主系统商城,往后宿主仍可通过完成系统签到任务,通过积攒盲盒币,在系统商城内购物。】 【“滴——”盲盒系统解绑中,倒计时十、九……五、四、三、二、一。】 【“滴”随机盲盒系统20250330号与宿主秦缨顺利解绑,往后余生,祝宿主成为一个治国安邦,爱明如子的好皇帝!祝好!】 【“滴——”】 两声拉长的“滴”字盲音先后在脑海中响起,秦缨只感觉脑袋一松,仿佛体会到了猴哥褪掉金箍儿的感受,虽然这七年来,盲盒系统总会傻里傻气,有时还颠颠的,但他能摸着良心讲,如果不是有傻瓜统在,这七年他也不能过得如此顺。 他用意念挑出系统面板,看到了系统商城页面、日常任务签到页面,原先强制的“任务栏”页面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系统虽然消失了,但是他的金手指没有丢,小少年的丹凤眼越来越亮,始皇看到乖孙一张喜气满满的漂亮小脸,狭长的丹凤眼内也亮如繁星。 下首群臣们山呼万岁的欢喜声音透过干净的雕花玻璃窗传到了湛蓝的天空上。 站在下首大柱子旁的蒙毅、吕雉双眼含笑地望着上首的皇帝陛下和皇太孙,这是他们毕生要追随的两代帝王。 阳光灿烂的好日子一眼看不到尽头,始皇陛下和贴心太孙的幸福故事也仍旧追逐着时间,永不停歇地昂首挺胸,大步往前…… 【正文完】 第121章 大结局 “太孙殿下,陛下请您往章台宫内去一趟。” 初春二月,春光明媚的时节,午后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巍峨咸阳宫宫殿群上,一众黑压压的翻飞檐角上就跳动起来了万千浮动的碎金。 僻静的勤学宫内,镶嵌在宫墙上的一扇雕花玻璃木窗透亮极了,在阳光的照耀下,平整的玻璃上映出来了一道身穿黑色丝绸长袍、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从容的好看身影。 第182章 身影的主人满头柔顺的黑色长发用一枚玲珑精致的小巧玉冠半挽、半披,一双手心内长着薄茧,但手指非常白皙、修长的大手正在褐色的竹简上不断滑动着,整日里忙忙碌碌的秦缨,在二月的最后一日,难得有了半日空闲,此刻他正跪坐在勤学宫的一张临窗案几旁,品着香茗,翻看着宫中的典籍,恰在此时,突然看到章台宫的黑衣宦者匆匆前来,并向他禀报了大父的话。 他遂笑着颔了颔首,随手将看了一半的竹简卷好放置在案几一角上,就从坐席上起身,领着自己身后一群贴身保护的宫人们,抬脚往外走了。 待众人全部走到室外,从蓝天上照下来的灿烂春光一下子就如一道轻柔的暖纱般扑到秦缨的身上,熬过一个寂寥又漫长的寒冬,难得见到如此好的春光,秦缨忍不住将右手挡在自己额前,侧首抬头望天,感受着从和煦阳光中传递到他身上生机勃勃的春日能量,做了十年储君的他不由幸福的眯了眯丹凤眼。 跟在后面的黑衣宦者看着皇太孙走着走着,就放缓脚步,仰头往春光时,从手边露出来的半张俊朗侧颜,也不禁心生赞叹。 十年的时间,弹指一挥间,朝中内、外都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三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洗礼,足以让当日站到章台宫的外殿上,于朝会之中,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领册封圣旨的皇太孙从只堪堪到始皇陛下腰间的可爱小少年,长成如他大父、父亲那般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的俊朗青年了。 更妙的是——皇太孙殿下无论从外貌还是气度均结合了祖辈、父辈所有的优点,眉眼之间随了始皇陛下,但对外表现出的气质却不像陛下那般阴之,太孙殿下无论接人还是待物,从内到外散发出来的儒雅随和的气质都活脱脱与长公子有五分相似,可像生父气质的皇太孙,对外展示出来的果敢行事风格却与长公子相差甚远,反倒颇有昔年昭襄王雷厉风行的做派。 甚谁看到皇太孙的真容,都会禁不住在心中感慨一句——大秦皇室真真是好福气啊!咸阳宫中的风水更是养人,这才能为嬴秦一脉源源不断的培养出出挑的接班人。 不知身后宫人们欣赏目光的秦缨,短暂的赏完明媚的春光后,就开始加快脚步,沿着长长的宫道往章台宫的方向走了,过了两个转角,远远地瞥见章台宫那巍峨庄严的影子,十七岁的皇太孙就开始忍不住在心中猜测此刻他大父派宫人前来寻他的动机。 最近朝中最大的事情就是当年在他幼年时就出塞去草原、西域上教化蛮易的儒家臣子们,随着冒顿开始整合游牧部落,随着大秦帝国的名声在塞外越来越广,在外漂了多年的儒臣们也相继回到咸阳了。 这些人虽然没有当年去百越的那批儒臣们惨,但十几年的塞外经历也让这些惯会耍嘴皮子的儒臣们吃了不少苦头。 有那性子坚毅的,倒是忍着塞外苦寒的环境,积极向西域诸小国以及草原上的匈奴部落们展示大秦帝国的风俗文化,靠着好用的脑子和极有韧性的品格,不仅为大父带回来了诸多塞外的种子、珍宝,甚至还将千金难买的大宛马都带回来了十匹! 大父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给这些能干的使臣们加官晋爵了。 还有一些儒臣们或是倒霉催的被扣在了蛮夷部落内,或者就是受不了在外漂泊的苦日子,在西域小国和匈奴部落内娶妻生子了,如今回到咸阳后,父皇虽然也接待了他们,但是厚赏是万万没有的。 这些从西域、草原上返回的使者,带回来的新奇物品是其一,其二带回来当地的具体情况,却能为将来秦军西征带来极大的助力。 此事虽然大,但在中旬时也算是处理完了。 那也就没有什么旁的要紧朝事了,秦缨飞速在心中盘算着,在瞥见宫道两侧遇上他后恭敬行礼的宫女们后,他在电光火石之间总算是猜到了大父现在派人寻他的动机。 果然,等他到了章台宫时,一眼就看到大父正手持着一个金属放大镜对着一张张由宫人们悬挂起来的图卷仔细查看着,瞥见那花花绿绿的美人图,他就禁不住手脚发麻,硬着头皮走上前,恭敬地向祖父俯身拜道: “孙儿拜见大父。” 始皇闻声撇了乖孙一眼,瞧见孙儿看到美人图后脸上精彩的表情,他就不由往上挑了挑眉。 他自认自己不是个重欲之人,自开始推进一扫六合的灭国之战后,就鲜少去后宫开枝散叶了,一统天下之后这十几年更是常年宿在章台宫内,但就算这样,他也是十五岁后,就被母后安排了人事宫女的。 而自己的大孙子就奇了,已经十七周岁半了,再过半岁都十八周岁了,个头也到他的肩膀处了,无论是从年龄看,还是个子看,都是一个标准的大秦男丁了,但乖孙每每都要推拒他大母、母亲给他安排的人事宫女,并且说他——还只是个孩子, 得等年满十八后,才算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其余的儿子、女儿们给他生了一大串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甚至去岁时,才草原上为质的小儿子,还同冒顿的妹妹,给他生了一个身体内流淌着秦人、匈奴血液的小孙女,他虽然没能看到真人,但还是高兴的给其赐名为“嬴明珠”,并且册封为了郡主。 可令他与朝中群臣们忧心的则是—— 一,十七年过去了,长公子府内就乖孙这一颗独苗苗。 二,乖孙哪哪儿都好,就是一提到议亲的事情就想要转身跑。 第一件事情,他和百官们倒还能稳得住,虽然长公子府内只有太孙一颗苗,但耐不住这颗独苗苗吸收了天地间的灵秀,外面长得好,内里更是修的好。 第二件事情,就显得有些棘手了。 太孙都这般大了,却迟迟逃避定亲的事情,从储君传承上看,是会影响江山社稷的啊。 无论如何往下说,今岁孙儿的婚事都得彻底定下来了。 始皇对着站在三米外、眼神有些躲避的孙儿,眯了眯狭长的凤目。 瞧见大父严肃的表情,秦缨瞬间老实了。 他也听到了朝中百官们对他婚事的谈论,这事儿他从十五岁时,就听到大母、母亲隐晦的对他提过了,可在他心目中“十八岁”才算“成年”,就一直将议亲的事情往后推。 如今长辈们顺着他的心意又将议亲之事往后推了两年,等到再过大半年,他就正正好年满十八周岁了,别说再也往后推迟不了了,若是今岁还看不到他定亲,他怕朝中盼着“秦三世”降临的老李头都要活活急疯掉了。 一想起老李头每次在宫中看到自己时,都是一副想要不顾自己的一张老脸,亲自拉他去宫中花宴上,同自己的那些年龄相近的小叔叔、堂弟们一块同贵女们相看的着急模样,他在感到尴尬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想笑。 十年的时间,不仅他顺利长大成人了,连远在塞外的冒顿都将长城外的游牧部落统一个七七八八了。 甚至前年时,他那生性愚蠢又狠辣,除了外貌之外,没有一个优点的十八叔还在草原上同冒顿的妹妹,给他添了一个玉雪可爱,名为“明珠”的小堂妹。 除了明珠这个身份特殊的草原小堂妹外,他相继成婚的姑姑、叔叔们也在咸阳内陆陆续续给他生了一大串小堂弟、小堂妹。 皇室第三代的成员多了不少,可令他和文武百官们惊奇的事情则是——这么多年,长公子府内除了他这个皇太孙外,就再无一个孩子降生了。 对这件事情,秦缨本人也颇感意外,着实是没想到,穿越一遭,他今生竟然还能在秦朝长公子府内做独生子,甚至和后来的老朱家相比,有个早夭弟弟、妹妹,以储君身份登基的朱厚照都不算正儿八经的“独生子””,唯独他这个长公子府的独苗苗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嫡子、长子、独子”三者极一身,这般稀奇的经历,也让他本就稳固的储君之位变得更是稳如泰山,他都能想象出来千百年之后,后人们盘点历朝历代最稳固储君时,必有他一席之地。 奈何,作为独苗苗,也有独苗苗的压力,抛开储君压力不谈,单单这婚事上,他觉得自己和自己未来的太子夫人就挺头疼的,兴许他一成婚,万千紧盯“秦三世继承人”的目光就全部投到他的小家上了。 这般一想,十七岁的秦缨只觉得成婚这件事情对他而言压力更大了。 他顶着大父犀利的目光慢吞吞的挪到了大父身边,就听到大父直接对他开门见山道: “缨,你今岁再也不能任性了,太孙妃的人选最迟岁末时必须敲定下来。” “这六张图是大父根据朝中官员们家中千金的情况,选出来的六位优秀贵女,你来亲自选一个做你的太孙妃。” 听到大父这不容拒绝的口吻,秦缨也只得认真往图卷上看,一眼望去,六张图卷上除了一个全身的美人画像外,还密密麻麻用一列列墨色小字记载着画中贵女的身份信息、兴趣爱好、秉性等等。 第183章 能进章台宫的图卷必然已经经过层层筛选了,适龄的贵女也是有数的,这一选就是要和他共度余生的人,他也看的很认真。 一张张图卷看过去,秦缨发现这些女子们无论是家世,亦或者是才貌都挺出众的,当他脚步挪到最后一张图卷时,瞧见卷中画着的一袭红衣的漂亮女子,他不禁有些微微发愣,顺着女子手边的一列列墨字看过去,瞧见女子的名字,他不由笑了,看着自己大父道: “大父,这个妹妹,我之前是见过的。” 始皇顺着孙儿手指的方向往图卷上瞥了一眼,看到缨说的女子恰巧是冯去疾的曾孙女,想起早年间三女儿就是嫁到了冯家,他遂看着孙儿出声笑道: “莫不是缨五岁那年,给你三姑姑当成亲的压轿童子,在冯府里见到这个女娃娃了?” 秦缨回忆起往事时,也不禁笑了出来: “大父兴许不知道,当年孙儿年幼,被母亲哄着稀里糊涂的眉间贴个花钿就给三姑姑做压轿童子了。” “那时,孙儿坐在婚车内,同三姑姑一起到了渭水桥,当众用玄鸟赏赐给缨的不锈钢搓衣板震慑三姑父,待婚车到了冯府,消息也一并传到了冯家人的耳朵里。” “当晚三姑姑的新婚典礼结束前,孙儿就去婚房内滚了床,紧跟着看到一个眉间同样贴着花钿,生的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也在孙儿之后滚了喜床,完事后,还怨念十足的剜了孙儿一眼。” “那时缨觉得莫名其妙,等出了婚房后,就拦住那小女孩儿,问她为何瞪我,小姑娘还气鼓鼓地说,大公主、二公主成婚的时候,他这个大侄子都没有当街震慑大驸马、二驸马,偏偏等到三公主成婚时,我这个做侄儿的就开始在大庭广众之下难为三驸马了,纵使是为了给自己的亲姑姑们撑腰,从明面上看也是欺负了他的小叔叔。” “孙儿听了她这话后,简直都懵了,一是没想到看起来不大的小女娃还挺伶俐的,二是她竟然丝毫不害怕孙儿的皇孙身份,孙儿为了维护三姑姑的地位能当街震慑三姑父,而她为了自己小叔叔的名声能当面同孙儿争执,孙儿当日就记住她了,还开她的玩笑说她名叫——冯姝、冯姝,岂不是以后遇事就要输了?” 始皇闻言忍不住往上挑了挑长眉,十七年了,他从孙儿口中听到一个贵女实在是太稀罕了。 纵使是皇帝陛下在听完这件小娃娃们争执的事情后,也不由生出几分笑意来: “没想到冯去疾那般稳重的一个人,养出来的曾孙女,倒是挺活泼胆大的。” 秦缨想起当年那个和她据理力争的小女娃,眼中的笑意也变浓了,还对着自己大父询问道: “大父,能猜出来孙儿对那冯姝说了取笑她名字的话后,她是什么反应吗?” 始皇想了想,摇头道: “大父倒是猜不出来,不过女娃娃的自尊心都挺强的,你在人家府内,这般取笑人家,莫不是要把人家小女孩儿给气哭了?” 秦缨勾唇一笑,摇头道: “那倒没有,当时孙儿把‘事事输’的话对那小姑娘说了后,小姑娘当场就愣住了,似乎在这之前从未有人将她名字中的‘姝’与‘输赢’的‘输’混到一起说,孙儿看她眼睛发红,还以为是被气哭了,谁知接下来张口就阴阳怪气地怼孙儿——说孙儿身为皇孙好是霸道,把她好好一个‘姝’非得歪曲成‘输’来取消她,那孙儿名叫‘嬴缨’就是‘事事赢’了,追求事事赢的孙儿怎么能眉心贴个女子的花钿,跑来给人家新婚的人做压轿童子呢?身为皇长孙又如何?皇长孙就能不害臊,可以随意取笑她人的姓名了吗?” 始皇听到这话,眼中划过一抹惊讶,真切感受到了冯去疾这个曾孙女颇有胆量,小脑袋瓜也转的分外灵活。 秦缨看到大父的神情,眼中的笑意更浓了,想起那日天黑时,在冯府内举行的婚礼,强忍着羞耻对自己大父道: “大父,那一刻,孙儿从她口中听到孙儿戴个女子的花钿,跑到人家的成婚现场上晃悠,真是瞬间尴尬的整张脸都红了,当即就将眉间的花钿给抠了,恨不得能将时间倒流到清晨,无论阿母如何说,也不会让那枚花钿贴到孙儿眉间的。” 始皇听到这话,看着时隔多年,旧事重提时,乖孙还是一副尴尬的想要当场钻地缝的神情,再也忍不住愉悦的朗声大笑了起来。 在孙儿的描述声中,他也慢慢回想起了当年三女儿出嫁前,带着孙儿来章台宫拜别他时,他跪坐在上首看到孙儿眉间贴花钿的模样,一晃眼都十五年过去了,那时孙儿还是 个说话声音稚气未退,浑身长着软乎乎奶膘的小胖墩儿,再看眼前俊朗矜贵的年轻男子,他也不得不在心中感慨的孙儿越长越出挑的同时,记忆中的小胖墩儿也离得越来越远了。 始皇在心中怅然一叹,瞧见孙儿还在盯着“冯姝”的画像瞧,遂笑着打趣道: “缨,照你这般说,你和冯家这个小姑娘倒还挺有缘的,你取笑她名字是‘事事输’,她反倒将了你一军,说你名叫‘事事赢’,就行事霸道,依朕看,你们俩无论是年龄,还是品貌倒都挺般配的,如果中意的话,冯家女可为太孙妃。’” 秦缨听到大父的话,仔细想了想颔首道: “大父,太孙妃的人选十分紧要,孙儿虽然对冯姝有些印象,但过了这般多年,人的性情也都会变很多,再者人家未必会愿意嫁到皇室来,如果可能的话,孙儿想要当面见一见她,同她聊一聊。” 眼下的风气还是很开放的。 始皇听到孙儿的心里话,想了想点头道: “这样吧,下个月,让你大母在后宫中选个好日子,办一场赏花宴,邀请这画中的贵女们都来后宫中玩,到时你大母找个时机,让你们俩当面见见聊一聊。” 秦缨笑着颔首,又瞥了画像中的女子一眼。 展眼间,春光就变得愈发盛了。 三月中旬,后宫花园内的奇花异植竞相绽放,姹紫嫣红,好不热闹。 蔷夫人遵循陛下的意思,同宫中有适龄公子的夫人们一块商量着在后宫半了一场盛大的赏花宴,邀请了诸多都城内的名门闺秀入宫参宴。 一些膝下有儿子的公主们也都回宫中参宴了。 秦缨也在大母的安排下,于花园中的荷花亭前看到了初长成的冯姝。 十二年过去了,当日在冯府内不顾皇权,同他据理力争的小女孩儿已经长成了一个钟灵毓秀的窈窕淑女,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都分外惹眼。 对方身着一身红色的曲裾,更是衬的皮肤雪白。 秦缨在看冯姝,冯姝也在打量皇太孙。 诚然,无论是从家世,还是品貌,甚至是名声上来讲,当今的大秦储君都是咸阳高门闺秀们议亲时最满意的对象。 冯姝自然也不例外,她这么多年也是听着皇太孙的事迹长大的,幼年时在府内的争执如今看来就像是孩童打趣一样,早就不算什么了。 二人四目相对那刹,冯姝仪态从容、落落大方地对着对面长身玉立的少年俯身行礼道:“臣女冯姝拜见太孙殿下。” 秦缨微微颔了颔首,两辈子都没有谈过恋爱的他,也属实是不知道该如何和少女交流。 人都是视觉动物,单从外表来看,他对冯姝的外在是很欣赏的,这年头、这身份,他也不追求什么灵魂伴侣,直接对着冯姝道: “冯姑娘,你出身高门,自然也是知道皇室内的情况的,我们皇室祖孙三代都不是重欲之人,大父壮年之时,开枝散叶足够了,就不再往后宫去了,孤的父亲这般多年也是守着孤的母亲一人过的,孤也对情欲之事没那般看重,对未来太孙妃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夫妻和睦,齐心协力,劲儿能往一块时,外能更好的将大秦帝国推到兴盛,内能诞下聪慧灵秀的继承人,将继承人培养好,仅此而已。” “这是孤的想法,你今日既然来宫中参宴了,又是否又嫁到皇室的想法呢?” 冯姝闻言不禁稍稍一愣,怎么都没想到皇太孙竟然开门见山,说话如此直白又如此直接,等她反应过来后,也仔细抿唇想了想,无论是皇太孙的品貌,还是身份,都没得挑的,族中的长辈们也希望她能嫁给皇太孙,成为大秦第一代太孙妃,皇太孙都不是扭捏的人,她自然也很爽利,遂直接冲着皇太孙明媚地笑道: “如果殿下真能不负我,我自然是心甘情愿想要嫁给殿下为妻的。” 秦缨听到这话,一颗心也控制不住地轻轻跳了跳,兴许是头顶的太阳太过璀璨了,也或许是对面的少女生的太过漂亮,笑的太过明媚了,他的耳根子也不禁微微发红,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眼神有些游移道: “这是我周岁时,大母赏赐给我的玉佩,送给你做礼物。” 冯姝的眼睛轻轻眨了眨,看着皇太孙一副如此正经送礼的样子,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可她今日入宫前来,并为给皇太孙准备礼物。 第184章 秦缨看到对方脸上有些窘迫,又将手中的羊脂玉往对方跟前送了送,垂眸道:“送礼之事,本就有来有往,这次我送你,改明儿了你送我,岂不能见两次面了?” 冯姝闻言有些想笑,又有些害羞,伸出白皙的手指从金尊玉贵的皇长孙手中接过那枚触手温润的玉佩,随后两个年龄加起来都不到三十四岁的少男、少女就有些羞涩又有些兴奋的站到荷花池跟前,作为两个刚开始谈恋爱的小学鸡,有些手足无措地尴尬找话题道: 一人说——“你看,今日天上的太阳真的好大啊。” 另一个人也跟着仰头往天上望了一眼声音含笑——“是啊,今日的太阳真的好大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