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节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作者:叶猗 文案: 苏澄穿进一篇限制级小说,成了一个出场不过两章的炮灰,因父辈宿怨被男主杀死。 她穿来时,男主还是寄居在世族的孤儿,因天赋低下而遭人欺凌。 但是她知道,男主即将摆脱废柴之名,从此开始龙傲天的逆袭之路。 按照一般的套路,她或许应该接近他,帮助他、感化他,成为他生命里的一束光,打好关系避免日后的杀身灾祸。 苏澄不想将自己的命寄托在别人手上。 于是她干掉了男主。 男主死去的那一刻,她听见冥冥中响起一道声音—— “那么你来代替他吧。” 苏澄:“?” 她当场昏迷,醒来后发现一切都变了。 苏澄莫名其妙得到了男主的身份,还继承了男主身上必须与人进行和谐才能保命的恶毒诅咒,然后以炮灰女配的身体,强行被塞入原著的剧情线里。 刚推开门,满院的亲戚投来嘲弄的目光。 “你也听说了吧,你的那位天才未婚夫要来退亲了!” 苏澄:“…………” 在她开始接连遭遇学院高冷男神、帝国皇子、教廷圣子等等角色后,她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后来,恢宏华丽的祭殿前,高天上的诸神投来注视。 金发的光明神身披荣华,在她的额头落下祝福的轻吻,乌眸的黑暗神伫立在夜色里,在她的手背留下羁绊的烙印。 千面的古神穿过月晕的帘幕,让她的梦境里浸满潮汐,爱欲的主宰在黎明时歌唱,唇齿间流淌着血与蜜糖。 混沌的龙王向她安静垂首,黑鳞密覆的长尾摩挲她战栗的腰线,丰穰的始祖将她拥入怀中,指尖蔓生的藤条催开禁果的纹路。 祂们在虚空中凝望着她,目光沉晦而炽热,像是想将她拖入无尽的深渊。 ※高魔高武玄幻世界,私设如山,对话篇幅多。 ※all女主日常向,恋爱冒险修罗场,土狗万人迷。 ※男嘉宾多,有人外元素,主角道德标准飘忽。 ※早九点更新,有变动会在作话提醒。 内容标签: 魔幻 异世大陆 穿越时空 穿书 史诗奇幻 万人迷 主角:苏澄,很多人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明明是炮灰啊! 立意:命运是对一个人的才能考验的偶然 第1章 “你这个废柴!真是丢我们林家的脸!” “不就是被撞了一下吗?怎么就像是要死了啊?” “家主大人给了你那么多珍稀药剂,你连斗气都无法凝聚,这身体素质还不如街边卖菜的……” 苏澄是被咒骂声惊醒的。 她茫然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庭院里。 周围绿意森森,草木葱茏,前方是花丛半掩的石板路,道路尽头不断传来各种吵嚷。 路口有几个少年男女,正围着一个坐在地上的年轻男孩,不断嘲笑着他。 那男孩大概有十六七岁,身材瘦削,容貌清秀,此时面色惨白,嘴角溢血,还一直在咳嗽。 苏澄:“?” 自己不是在家里睡午觉吗?这是干哪来了? “喂!有人来了!” 少年们纷纷回头,发现站在路边的苏澄,顿时都换了表情。 “苏小姐,”其中一个笑着向她打招呼,“让您见笑了,林云这家伙是我们族里有名的废——” 苏澄眨了眨眼,“林云?” 他们说的并不是她熟悉的语言,但她能无障碍听懂,还能下意识给出同样语种的回答。 “是啊,”另一个叹息道,“您才来我们家,大约没听过……” 苏澄望向坐在地上的男孩。 他垂着脑袋坐在那里,双目无神,过了几秒钟,忽然就露出了一种古怪又茫然的表情。 男孩慢慢抬起手,用力擦去嘴边血迹。 他腕间有条黑曜石细链,正因沾了血而悄然变化。 链条中间是一颗黯淡的灰色玉坠,玉石上慢慢浮现出一个诡谲繁复的图案。 男孩的动作一顿,整个人也愣住了。 苏澄:“……” 这不是血液激活特殊道具的经典场面吗! 看来手链里的外挂老头,已经在和男主对话了。 是的,男主。 几小时前,苏澄发现了一篇名为《神座传说》的外站限制级小说。 男主林云在现代死于车祸,穿越到异世大陆,成为金珀城望族林家的一个同名废柴子弟。 废柴林云父母双亡,寄居在舅舅家,因为自身修炼天赋太差,常受到亲族欺凌。 男主穿越后,意外激活父亲留下的神器,在手链里的千年亡魂的帮助下,开始了逆袭之旅。 但这终究是一本搞黄色的小说,剧情全靠堆叠热点,占比也很有限,重点还是男主和女主们女配们纠缠。 ——十八禁场面层出不穷,高难度play花样繁多,还有一些小众的重口猎奇元素。 小说连载几百万字,评论区常年腥风血雨,排雷的,骂街的,叫好的,吵架的,吃瓜的,威胁要砍作者的,可谓是应有尽有。 苏澄读了开头一部分,后面都是跳着买的,也看了一些评论区的剧透。 有人说剧情越写越乱,男主性格变来变去好似精分,作者吃书吃设定逻辑死光。 有人建议作者认真搞涩涩,不会写剧情就别写,就算想水文也水得爽一点,男主整天被耍得团团转像个弱智。 还有“男主差点被几个男反派轮了”“和男主打炮的某神祇在成神前疑似是男人”“和男主双飞的母女真身是骨架、烂泥和尸块缝合物”等等抽象情节,让许多人破防,说作者赚到钱就解放性癖,早晚也要被撅。 苏澄还看笑了。 当时已经是中午,她困意上涌,关上手机就睡了,谁知一觉醒来,竟然出现在这里,还赶上了小说开局的场面。 整理一下这具身体的记忆,苏澄十分确定,自己变成了书里一个同名的炮灰配角。 该炮灰全文出场两章,戏份不超过三千字。 一章打酱油,一章领便当。 当时评论区还一片问号,因为作者特意描写了她的美貌,结果第二次出场没多久,就被男主杀了。 原因也很简单。 ——林云曾经发誓,既然占了原主身体,就会为原主父母报仇,杀尽原主父母的仇人及仇人血脉后代。 哪怕这些血脉可能是无辜的,都不知道父辈间的恩怨。 “苏澄”就是其中之一。 这段剧情也被吐槽了,有读者表示黄文主角就别草这种义气人设了,只会显得很幽默。 “……” 苏澄看向坐在地上的林云。 他低头直勾勾望着腕上的手链,发呆几秒钟后,忽然爬了起来。 “林霆!”林云大喝一声,“刚刚是不是你偷袭我?” 少年们听到动静相继回头。 “偷袭?”一个高大的少年踏前两步,“我只是不小心撞到你,你连一阶战士都不是,我要是偷袭你,你早就死了!” 林云冷冷看着他,“给我道歉。” “道歉?”林霆轻蔑地一笑,“你算什么东西?你配吗?我不道歉又怎么样?你还能和我决斗?” 林云扬起嘴角,语带寒意地道:“好,林霆,时间你来定。” 其余人都笑了。 “林云是不是疯了?” “刚刚那一下把他脑子打坏了?” “他本来也不聪明吧,否则家主给他用了那么多好东西,怎么还没能凝聚斗气!” 林霆闻言愣了,接着也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既然你要找死,我可不会留手,看在你受伤的份上,十天以后——”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节 “等等!” 苏澄忽然开口打断了他们。 迎着诸多疑惑的目光,她走上前两步。 林云的手链被激活,里面的老头会给他提供帮助,还有其他女主女配送外挂,接下来他会一天比一天厉害。 在十天后的决斗里,林霆就直接被林云的斗气震碎了心脉,当场就死掉了。 虽然她不在乎林霆的死活,但也不想放任林云发展。 苏澄清了清嗓子,“林云先生,我也想和你打一场。” “?”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她是林家家主的姻亲,和他们林家没有血缘关系,这次只是暂时客居林家,等着参加学院招生的。 “你?” 林云扭过头盯了她几秒钟,眸中闪过惊艳,接着就从头到脚打量她,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他嘴角溢出一丝笑意,“虽然我不认识你,但看你长得漂亮的份上,十天后我就满足你。” 林云以为会在对方脸上看到愤怒或羞恼,然而什么都没有。 “不,”她只是平静地开口,“就现在!” 林云怔了一下。 他才与手链里的灵魂对话,知道了这具身体无法修炼的症结所在,相信只要有点时间,自己一定能脱胎换骨。 届时无论是该死的林霆,还是这个搞事的女人,他都有办法解决。 尤其她的颜值这么高,身材也好,他在现代可从没接触过这种极品。 到时候怎么也要玩一下过瘾。 但是—— 现在? 开什么玩笑。 “这位大小姐,”林云轻轻一哂,目光落在她胸前,“你是堂堂二阶魔法师,要挑战我这连一阶战士都不是的人,还这么急不可耐,你是真的想和我战斗?还是看上我了啊?” 他以为这次对方该生气了,或者至少有点情绪变化。 然而还是没有。 她没有因“挑战”的说法生气,也没有因最后那句话而不自在,更没有改变主意。 苏澄故作困惑,“你的意思是,十天后,你就能有阶位了吗?” 林云皱起眉。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但又不能暴露手链里的灵魂,自然不好直接表示出对这事的信心。 “哈,”苏澄笑了,“那有什么区别呢?” 其余的少年们疑惑地看向他俩。 “……怎么回事?” “为什么要挑林云那个废柴?他连战侍都不是啊!” 按照斗气强度、本人身体素质以及综合战力,战士总共分了十一个阶位。 战侍、战者、战士、战将、战师、大战师、战宗、战尊、战王、战皇、战圣。 每个阶位又有九个星级。 这些林家子弟皆是十几岁的年纪,都已被战士公会认证过等阶,成了战侍,即一阶战士,只是星级不同。 唯有林云,是完全没有阶位的。 苏澄呢? 大家都认得她胸口的标识。 涌动的风雾,斜置的短法杖,杖身是螺旋状。 风系,见习魔法师。 与战士一样,魔法师也是十一个阶位,见习魔法师即二阶法师。 法师和战士之间,同阶位的战斗力基本相仿,作为二阶法师,苏澄应该挑一个二阶战士当对手。 别说没有阶位的林云了,在场的这些林家人,按理说都打不过她。 “你?!” 林云没想到她会这样,不由也慌了,“我刚受了伤!” 这个世界的人不是都很看重名誉荣耀吗? 她这样以强欺弱,不怕遭人耻笑吗? 他现在没有斗气也没有魔法,全身都在疼,要怎么战斗? 来个普通人也能轻易杀了他! “哦,没关系。”苏澄耸肩,“我没那么多要求。” 她面上很轻松,实际上紧张得心脏狂跳,冷汗涔涔,放在背后的右手还轻微颤抖着。 然后,在那抖动的手指之间,倏地腾起了一股股风流。 细小的气流盘旋汇聚,风元素精灵雀跃舞动,在气流间若隐若现,很快凝成了一柄淡青色的利刃。 ——单发的风刃是二阶魔法。 它的杀伤力不算大,如果目标是一阶战士,有斗气保护身体,风刃能造成的伤害就很有限。 但如果打在普通人身上,就完全是另一回事。 苏澄拥有前身的记忆,自然知道该如何释放魔法。 她捏着风刃砍向了林云的脖颈。 林云的身体素质并不好,更别提还受了伤。 他震惊地向后躲闪。 “不!” 手链里的灵魂怒吼出声。 迟了一刻,林云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常人看到敌人持刀横砍过来,通常都会向后躲,然而法师手中的风刃,和普通的利器不一样。 那淡青色气刃脱手飞出,呼啸着撞在了他的颈侧。 风的速度是怎样的? 皮肤、血管、骨骼一起被切开,鲜血喷薄而出,将浅色地砖染得通红一片。 林云捂着伤口踉跄后退,“你——” 半个脖子都被切开,血从指间溢出,对于一个没阶位的人来说,这种伤势根本挺不了几秒钟。 他躺倒在地。 “你在干什么?!” 后面倏地传来一道怒吼,声音迅速由远及近。 一个青年模样的高瘦男人匆忙而至,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家主大人……” 周围的少年们战战兢兢行礼。 林家是金珀城望族之一,家主林镇是九星战师,即五阶战士,距离进阶只有一步之遥。 在整个城里,他已是数得着的高手,因为修炼斗气缘故,看起来还颇为年轻。 “苏澄!” 林镇脸色铁青,看着血泊里的男孩,额头上青筋暴起。 “看在你与我的亡妻是同族,你来金珀城后,我对你以礼相待,自问也不曾得罪你,如今你却杀了我的甥儿,这是我亲妹妹的儿子!” 他周身席卷起愤怒的威势。 一股满是压迫感的力量,跃跃欲试着扑向面前的少女。 苏澄迅速掏出手帕,用这层布料当垫子,从林云僵硬的胳膊上,扯下了那条黑石细链。 “家主大人,看看这是什么。” 她举起手链。 “我曾有幸进入道森大法师阁下的魔法塔,在她的藏书室里翻阅了一些古老典籍,其中一本就记载了类似的图案,这是黑暗神信徒的象征!” 满场哗然。 林家所在的金珀城隶属银月帝国,这是北大陆的最古老强盛的国家,而整个北大陆,都被掌控在光明神的教廷势力下。 这片土地上,黑暗神相关的信仰是绝对禁止的。 在过去的千年里,因此被灭门屠城的血案,绝不止一桩。 甚至有的王国因此而沦亡,千顷宫阙在炽光里燃尽,繁华的都城也被圣骑士的铁蹄碾压成灰。 “快毁了它!” 有个林家少年尖叫道,“我们不能成为异端!教廷的人会杀了我们——” “不不不!这是林云的东西!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惊恐地说着,“这和我们没有关系!” “你,”林镇的脸色也变得惨白,“苏小姐,你说的都是真的?!”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3节 苏澄缓缓点头。 她刚刚思索了一番,关于自己如何保命。 但无论是和男主做朋友,向他坦白穿越一事,表明自己并非原主,期盼他别来找自己报仇,或是隐姓埋名逃走,都算不上稳妥,等于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不如直接根除源头。 既然林云能因为那种狗屁原因杀她,她也可以先下手为强。 而且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理由。 ——现在恰好是林云最弱的时候,以后就没有这种机会了,毕竟他的外挂太多,变强速度太快了。 多方面因素结合,再犹豫就会错失良机,她干脆咬牙下了决心。 但她还需要一个能应付林家家主的说法。 一个能让自己完全脱罪、不会因杀人而付出代价的理由。 最妙的是,那手链上的图案,确实和黑暗神有些关系。 外挂老头亲口说过的,他提起光明神就满腔怨愤,还教主角如何隐藏手链,说这东西绝不能被教廷的人看到。 “否则我为什么要提出和他决斗?” 苏澄将手链举得更高,满意地看到周围的人纷纷后退。 “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个!我们都承沐光明神冕下的恩泽,我决不允许有人公然佩戴这种肮脏亵渎的黑暗之物!” “……没错。” 林镇闭了闭眼,迅速冷静下来。 他看向尸体,露出几分不忍,接着又收回视线,“您说得对,要尽快销毁它。” 事关重大,林云的性命,自然比不过整个家族的安危。 更何况林云天赋差,性子又孤僻,林镇虽然对他多有照顾,但舅甥俩感情并不是很深厚。 “好,”苏澄将手帕递过去,“这是危险的魔法物品,我建议您不要皮肤触碰。” 林镇其实还有些怀疑,觉得她会不会是贪图手链,毕竟附魔的古老藏品很容易吸引法师。 现在见她如此利索地交过来,反而更加相信了。 他根本不敢接,见状只是摆手,让她摆在地上。 苏澄毫不犹豫地将东西放下,退后几步。 下一秒,那手链里猛地窜出了一道幽魂般的黑影。 那黑影模糊不清,只勉强看出人形的轮廓,此时张牙舞爪,看起来非常愤怒。 “你!” 黑影扭头对着苏澄嘶吼,“你毁了一切!我、我等了两千年、你这光明神的走狗!可悲的、愚蠢的伪神信徒——” 林镇脸色大变。 他最后的疑虑也消失了。 谁敢在北大陆公然辱骂光明神冕下?! 那是光辉无上的至高神、是众神的统御者、神域的主宰、也是普世万物信仰的归属! 那是仅凭注视就能焚毁大陆的存在! 这手链里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会为林家惹来灾难! 他再不犹豫,手边爆发出一阵耀眼的红光,蓄力挥拳砸了下去。 在一声轰然巨响后,庭院里的地面隆隆震动,砖石开裂粉碎,烟尘四起。 苏澄舒了口气,缓缓后退。 紧接着,她惊悚地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整个世界都开始黯淡褪色,变成了黑白的水墨画,周围的所有人仿佛都被定格,像是按了暂停键一样。 “你确实影响了一些事情——” 她听见了叹息声。 那声音仿佛不是在通过耳膜传递,更像是渗透到了灵魂深处,一种柔和而冰冷的触感在精神深处拂过。 “不过现在看来,或许你更合适。” 什么? 合适什么? 她的思维一片混沌,像是沉入了泥潭。 那声音正在吞噬她,瓦解理智,剥离意识,将她带向一个遥远而虚幻的世界。 “那么你……” 虚无陡然降临。 她再也支撑不住,思维彻底涣散,沉入了深眠之中。 恍惚中有光芒落在眼帘上,旁边传来一道欣喜的声音。 “嘿!你终于醒了!” 苏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周边是一间布置温馨的卧室,床柱上垂下轻薄的帷幔,暖黄色的灯光影影绰绰。 林家家主站在旁边看着她,满脸的慈爱和惋惜。 “澄澄,你还年轻,舅舅和你说啊,男人有的是,俗话说得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苏澄:“???” 你清醒一点啊,你怎么会是我的舅舅! 你老婆是我的表姑,你明明是我的表姑父啊! 林镇看她茫然的样子不由叹气,“你看到他们递来的拜帖就气晕过去了……” 说着摇了摇头,“你好好休息,明天他们就来了,商会的人还在等我,我先去了。” 然后就离开了。 苏澄迷惑地看着他的背影,一头雾水地从床上坐起来。 没多久,忽然又有两个少年推门而入,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他们的样子颇为面熟。 好像都是不久前围在林云身边冷嘲热讽的家伙。 “喂,苏澄,我们都听说了,你那个在首都学习的未婚夫,已经变成南河学院的红人了!” “哎,可惜慕容悦就要和你退婚了。” 苏澄瞳孔地震。 慕容悦? 这不是原著男主未婚妻的名字吗?! 第2章 苏澄呆了两秒钟,当场变成复读机:“慕容悦?我的未婚夫?南河学院?” 或许是作者的脑细胞都用来搞黄色了,不想认真编故事,原著的剧情线就缝合了各种俗套热梗。 前有神器里的老爷爷灵魂,后有瞧不上废柴主角的天才未婚妻。 都是玄幻小说里的常见元素。 林云穿越第二天,他从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就从帝国首都专程赶来,上门退婚。 未婚妻及其亲友们,都以为男主是废物,没想到来了林家,发现昔日的废物已经能凝聚斗气,通过战侍阶位考核了。 不过即使如此,未婚妻也没改主意。 最终场面弄得很僵,林云觉得太没面子,还放了狠话,和未婚妻约了一年后决斗。 ……这么多要素都一样,总不能是单纯的重名吧? 苏澄扭头看向卧室里的穿衣镜。 镜面映出一个年轻女孩,乌黑浓密的鬈发散在肩上,肤色白皙透亮。 她的眉目明丽,鼻梁高挺,大而圆的琥珀色眼眸似粼粼秋水,眼角微微上扬着,透着青春的蓬勃与灵气。 脸没变。 和炮灰苏澄一模一样。 或者说,和穿越前的自己也差不多,但肤质气色好了,头发变多了。 是整天熬夜修仙的大学牲无法达到的境界。 “是啊,”少年们眼神古怪,“你不会是气疯了吧?苏澄?” 苏澄:“……” 好。 名字也没变。 苏澄深吸一口气,开始向他们套话,这俩小孩不过十四五岁,没什么城府,很快就将她想知道的事说出来了。 ——现在她不是林家家主的姻亲了,而是林家家主的甥女,从小父母双亡,因而住在舅舅家。 因为没修炼斗气,还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废柴,整天被林家的表亲们讥笑。 而且如今的林家家主,并没有一位姓苏的姻亲表侄女,也就是说“炮灰苏澄”原本的存在被抹去了。 苏澄坐在床边迷茫地听着,那两人将她嘲讽了一番,看她这副魂游天外的样子,也没了兴致,撇嘴走了。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4节 几秒钟后,她猛地站起来,环顾着这间整洁的卧室。 一排巨大的靠墙衣柜,一座简单的梳妆台和全身镜,以及一张铺着羽绒被褥的四柱床。 她走到隔壁,那边是一间更大的书房,木质橱柜里堆放着各类书籍,看起来都很新。 一张长桌上摆着本厚重的书籍,书名是《你为什么无法凝聚斗气:属性适配的惊天秘密》。 苏澄:“…………” 苏澄抬起手,手边气流慢慢汇聚,凝成了青色的风刃。 她转手将风刃扔出窗外。 咔嚓! 小花园里一截竹枝被削掉,坠落在池塘旁边的低矮假山上,又顺着嶙峋山石滚落,掉入水中砸出扑通声响。 她松了口气,不由又皱眉。 这不是还有魔法吗?怎么就变成废柴了? 苏澄已经明白了,自己现在的身世,和林云一模一样,只是性别名字变了。 当然,林云根本没有魔法天赋,穿越之后,还是靠别人给他开挂,才渐渐能学魔法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澄的记忆停留在杀了林云、看着林镇砸手链这一幕。 虽然那东西未必能被一个五阶战士毁掉,但至少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然后呢? 好像有个人和她说话? 他们说了什么? 苏澄努力回想,却是大脑空空,只记得那种沉坠虚无的奇妙感觉。 还有那温柔的嗓音在耳边说着—— “代替他。” 苏澄:“!” 是它在搞鬼! 一切都是它弄出来的! ……为什么? 如果这世界有“天道”一类的东西,要保证“主角”的存在,必须有人走剧情,那直接复活林云不好吗? 都能给她换身份了,救林云也不在话下吧? 苏澄拿起桌上厚重的斗气书籍,拍向自己的脑袋。 额头一阵钝痛。 然后她绝望地发现,这似乎不是一场噩梦,她可能真的要当这个该死的主角了。 《神座传说》作为重点搞黄色的限制级文学,和升级打怪为主的传统龙傲天爽文,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它的开车次数很多,而次数多了,人们也容易审美疲劳。 所以就出现了各种抽象重口的元素。 虚拟阅读看个乐子还行,亲身经历就是另一回事了。 若是代入一下,有些场景简直是想想就头皮发麻。 再说原著还没完结,万一作者设想的结局是主角残了、疯了、失踪了或者和反派同归于尽呢? 男频里这种前科太多了。 苏澄破防了几分钟,决定面对惨淡的现实。 首先要尽快熟悉这具身体的能力,因为接下来应该有很多需要使用魔法的时候。 元素法师都是元素共鸣者,能感知、改变元素精灵的振动频率。 然后再输出体内的魔力,让元素精灵按着某种特定形式运转,就生成法术了。 大多数人类没有这种天赋,无法感知元素精灵的存在,只能看到它们生成的法术。 法师的元素共鸣等级,通常分为低等,中等,高等,特等四个级别。 苏澄是风火雷三系元素共鸣者。 因为风元素的共鸣等级是高等,其他两个都是低等,所以前身只学了风系魔法,对风精灵也更敏感。 目前她所掌握的风系魔法总共有四个,二阶魔法风之刃,一阶魔法唤风、风盾、风步。 唤风能召唤一阵微风,风盾就是风流形成的护盾,风步是形成缠绕双腿的气流。 它们属于风系魔法里的入门项目,也是许多中高阶魔法的基础。 法术的效果强度会根据输入的魔力变化。 苏澄默念了风步的咒语,身体立刻变得轻盈,又增加了一点魔力,在屋里蹦了几下,很快摸到了天花板。 她尝试了许多次,控制着魔力的输入量,仔细感受魔法效果的不同,直至感到轻微的头痛。 这是魔力消耗的象征。 所谓魔力,就是法师们通过冥想、通过各种方式,使得元素精灵进入身体,与自身血肉融合后化成的力量。 这也是元素法师的主要修炼内容。 在尝试释放过程里,她也能察觉到风精灵的存在。 它们迅捷、轻盈、飘忽不定,有一种无从捕捉的虚幻感,这就是风元素的特性。 一旦去特意感受,它们就会很快散去,彻底消失在人的感知世界。 苏澄试着去仔细进一步感知,却像是捕风捉影,每次都落空,脑袋还越来越疼,也就不敢继续了。 她起身收拾房间,想看看能否得到更多信息,顺便整理钱和财物,折腾了一会儿忽然愣住。 不对。 那条外挂手链呢? 那东西传承自男主父亲的家族,也是重要的遗物,因此一直被男主戴在身上。 她现在和林云的身世一样,论理说也该有手链,要么戴着要么放在房间里某处。 苏澄看着自己空空荡荡的双腕,将卧室书房翻了个底朝天,把所有饰品都找出来了,仍然没有那手链的踪影。 她不禁头痛。 那东西很是麻烦,虽然给主角带来诸多好处,但也惹了不少事,可以说是有利有弊。 所以要么尽快拿来用,要么就尽早处理掉。 然而现在根本找不到! 不知不觉间,窗外夜色降临,庭院里一片黑沉,苏澄点燃了一盏魔晶壁灯,将翻得乱七八糟的抽屉挨个装回柜子里。 后背上忽然蔓延着开一阵火烧火燎的痛感。 她动作一顿,旋即大惊失色,匆匆扒掉外衫,扯开内衣,露出光裸白皙的脊背,举着灯扭头看向镜子。 在后背的正中央,一颗血红的红心徽记,正被暗红的荆棘藤蔓缠绕,那些藤条弯曲盘旋如蛇。 苏澄哀嚎一声,“不!” 她还继承了男主身上的诅咒! 这个一旦发作就必须与人○○否则会死掉的脑瘫诅咒! 苏澄难以置信地瞪着镜子。 林云之所以是废柴,是因为他体质特殊,无法修炼林家家传的斗气秘典。 或者说,大部分秘典他都无法修炼,随便去外面商店里买一本典籍,也是行不通的。 手链里的外挂老头苏醒后,给他解释原因,又口述了一套功法,男主当天夜里就凝聚了斗气。 也因此激活了诅咒,后背上出现了一个印记。 男主不明就里,外挂老头认出这是一种剥离生命力的恶毒诅咒,在发作时只有与他人进行某些十八禁行为才能缓解。 至于谁给他施的诅咒,以及为什么要诅咒他,这些都是未解之谜。 后面的一百多章里,都没写到诅咒被解除、或者被查明来源。 但是—— 林云是在凝聚斗气后,才激活了诅咒。 她可是魔法师,怎么还会这样?! 难道激活条件和斗气没关系? 是到了时间自动出现? 背上的诅咒图腾越发明亮,每道线条都充盈着耀眼的亮泽。 苏澄痛苦面具。 林云想到的解决办法是出去嫖,但今晚恰好会有一个女配、身受重伤潜入林家府邸。 他俩翻云覆雨了一场,虽然暂时缓解了诅咒,却惹来后面的诸多麻烦事。 而且,女配之所以出现,是因为感应到林云身上的某些黑暗气息,循着气息追踪过来的。 所谓黑暗气息,其实就是那条手链。 但如今那东西消失了,这段剧情应该也不会发生了吧? “……” 苏澄皱着眉环顾四周。 房间里一片昏暗,魔晶灯不知何时熄灭了,窗外的风呼啸着涌入,将垂落的纱帘吹卷到空中。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5节 “你还挺敏感的,魔法师。” 背后倏地响起一道低沉语声。 苏澄下意识丢出了风刃。 眼前黑影一闪,手腕传来一阵剧痛,她被人捏住胳膊向后一折,然后压在了书房的桌子上。 ——和男主完全相同的待遇。 苏澄面无表情地想着。 女配说自己需要吸取精血恢复力量,本来打算强迫男主,就把人制住按倒,但男主看她长得漂亮,也乐意和她亲热。 “……能不能先放开我。” 苏澄叹息道。 她的脸压着张开的书页,发丝凌乱地散在雪白的脊背上,映着冷淡的月光,像是泛着水光的海藻,又好似蜿行的蛇群。 下一秒,那一副诡艳的诅咒图腾骤然亮起。 荆棘藤簇拥的心脏鲜红如血,在光洁的后背上燃烧发光。 “嗯?”那人似乎有些意外,“这是——” 灼烫的利爪抚上了后背,拨开纠缠的黑色鬈发,抚摸着那个图案,弯钩状的爪尖缓缓划过娇嫩的肌肤。 “是的,”苏澄无语地说,“诅咒,别问我是怎么来的,我自己都不知道。” 她心想这位姐姐的声音似乎低了点,可能是故意压着嗓子说话吧。 后面那人动作一顿,“……你知道这是什么?” “差不多吧,”苏澄叹了口气,“我们法师天天看书,每天都在增加各种没用的知识。” 这人一眼就瞧出她是魔法师,显然是对元素精灵很敏感的,不像林家那些愣头青战士,还真以为她是废柴。 苏澄轻咳一声,“你能不能先放开我,我保证不会再攻击你。” 后面的人想要说话,却忽然喘了口气,手上劲道松懈下来,闷哼一声坐到了旁边。 苏澄回头看了一眼,接着就呆住了。 一片萧索的月光落入房间里,照亮了靠在窗前的身影。 那人正急促地喘息着,穿着不太合身的衣服,外衫领口大敞着,露出一片强壮结实的苍白胸膛。 他额前的发丝都被打湿,脸上汗水密布,此时稍仰起头,凸起的喉结微微滚动着。 一道深深的伤口横在腰腹间,发黑的血液不断渗出,将周围的衣料都染成了深色。 迟了一刻,苏澄的目光才落在他脸上。 他有着深色的鬈发,容貌十分英俊,高鼻深目,虹膜是冰冷的淡蓝,恍若冬夜里凝结的深潭。 而那潭水的冰层下,似乎又涌动着烧灼的暗火。 “该死的——” 那人猛地吸了口气,脸上显出痛苦神色,接着又是一阵低低的呻吟。 他紧紧咬着牙,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一截环颈而过的锁链,那锁链上闪烁着金光,偶尔会显现出金色符文。 细碎的金光流转着照亮周边的肌肤,以及那些凸起的青紫色血管,竟显出几分诡异的色气。 苏澄目光一顿。 除了性别不同之外,其他的各种设定都是一模一样。 原著里那个女配也戴着这种锁链。 “你,”那个男人低声说,开口仍在喘息,“你那个诅咒需要缓解,否则你活不到日出。” 苏澄满脸纠结地看着他。 “正好……” 他每讲一句话似乎都很痛苦,脸上的汗珠不断滚落,湿漉漉的睫毛战栗着,像是两排被雨水淋碎的蝶翼。 饶是如此,苏澄也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他是觉得他们可以交易,他才放开了她,这绝不代表她有机会逃跑,或者可以伤到他。 “我……” 男人不断喘息着,背后的衣服开始撕裂,露出了一对蜷缩叠起的漆黑蝠翼,额发间也伸出有着螺旋横嵴的黑色尖角。 他脸上蜿蜒着卷曲的墨黑面纹,像是藤蔓般交错着划过额头、眼睑和颧骨。 腰后又甩出了一条鳞片密布的长尾。 光滑的黑鳞紧密排布,尾巴末端的两根骨刃弯曲,像是两把冷酷的镰刀,左右相合,又组成了漂亮的桃心状。 ——魅魔。 魅魔是高等恶魔的一种,这些恶魔的老家都在遥远的西方,远离人类的大陆。 他们是长生种,据说也是黑暗神的眷属,实力强悍,生命力旺盛,幼年的恶魔也有极高的战力。 不过对光明圣术抗性较差。 当然,也得是中高阶的圣职者,才能和高等恶魔有一战之力。 “我也需要……你。” 男人又吸了口气,然后一手扯开了腰带。 那条灵活柔韧的长尾,在空中猛地抖动一下,接着缠住了苏澄的腰,将她向前拖过去。 她跌坐在男人筋肉结实的大腿上。 “我累了,你自己来吧,魔法师。” 第3章 “等一下!” 苏澄抬手抵住了男人的胸口。 他的皮肤滚烫,体表熏蒸着热意,隔着一层衣料也很明显,几乎要烫伤她的手指。 北大陆很难见到恶魔的踪迹。 因为这是一片被教廷掌控的土地,他们严禁黑暗神的眷族进入这里。 更何况像是金珀城这样的地方,有着大型的教廷神殿,驻守的圣职者里高手如云。 其中能感知追踪恶魔气息的,绝对不止一个两个。 大型神殿里有传送法阵,据说都连通着教廷的圣城,分分钟就能喊来一群绝世强者。 如果有必要的话,甚至是神域的下级神祇们。 苏澄不知道原著里那位恶魔女配的故事,来北大陆做什么,怎么被教廷的人抓住,又是怎么跑出来的。 或许后面写了,但自己跳章购买没看到。 但她知道林云和女配搞起来之后,惹了一连串的麻烦。 “你需要和人发生关系,我懂了,”苏澄询问道,“但是为什么来我家?为什么找我?” 恶魔靠在墙上喘息,“你身上有某种气息,虽然很微弱,我还是下意识传送过来了,我也是第一次来人类的大陆,我想挑个没那么糟糕的。” 苏澄:“?” 身上? 她早就翻遍了口袋,手链绝对不在她身上! 恶魔微微睁开眼,汗水不断滑过锋利的下颌,打落在结实丰满的胸膛上。 “……魔法师,”他没好气地开口道,“你是不会吗?” “谁说的!”苏澄条件反射般否定,“我是看你都这样了,万一出事怎么办?” 恶魔用那双冰蓝的眸子盯着她,“你不会。” 苏澄才想说话,缠在腰间的尾巴倏地施力。 恶魔猛然俯身凑近,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颈边,然后伸出略长的舌头,舔舐着那片光滑的肌肤。 他的舌头又长又灵活,舌尖热如烙铁,在薄薄的皮肤上逡巡游弋,按压着里面散发着温度的血管。 “你是风元素的共鸣者?我也有风属性,这样的话……” 恶魔的唇瓣也触碰到赤裸的肩颈,他收回了碾转的舌,开始用尖牙碾磨着柔嫩的皮肉。 “……血也有用,而且还更快。” 说完就一口咬了下去。 苏澄不由战栗。 其实并不是特别疼,他咬破皮肤的力度很轻,几乎是温柔地在吸取血液。 但他一边喝血一边不断舔弄,被触碰到的伤口又痒又酸,在那一阵阵的微弱痛楚里,甚至还升起了快感。 她感到脊柱里散开电流,酸软的腰肢禁不住塌倒,却被尾巴牢牢圈住。 那漆黑的长尾末端伸出来一截,本来搭在她的大腿上,此时那块骨刃倏地竖起,欢快地在空中甩动。 ……简直像是讨到骨头的狗。 苏澄晕晕乎乎地想着。 “好了。” 过了一会儿,恶魔停下了动作,放开了束缚她的尾巴,餍足地舔了舔削薄的嘴唇。 他脸上的面纹隐隐开始流动,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里焕发出光彩。 苏澄站起身,“没事了?”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6节 恶魔忽然再次甩开尾巴,缠住她的腰,直接将她举起来,放到了桌上。 然后倾身靠近,一腿顶在她膝间,一手压在她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接着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他的手掌宽大而筋骨分明,尖利的爪子缓缓回缩,收敛成普通指甲的状态,深红发黑的血液从指尖溢出。 然后被粗鲁地抹在少女的嘴上。 一片一片的黑红血液,像是画布上胡乱涂染的笔触,粗粝的手指用力按揉着,粉嫩的唇瓣被挤压得发红。 苏澄不太舒服地哼了一声,下意识扭过头想躲,又被他捏住了脸。 恶魔低头看着她,“……喝。” “嗯?”苏澄眨眨眼,“我喝血有用吗?” “魅魔的血液能压制各种性欲相关的恶咒,喝一次至少能让你十天半月不发作。” 他低声说道,“不过如果你没有恶咒,喝了反而会中毒。” 苏澄一把抱住恶魔的手,埋头吸了起来。 热流涌入咽喉。 她猛地睁大眼睛。 这血液里蕴含着一股力量,顷刻间就让人振奋起来,热意在四肢百骸间流窜。 一股躁动的、针扎似的刺痛也随之蔓延,又很快汇聚向后背。 恶魔血液里的毒素渐渐被吸收,与诅咒的力量互相抵消。 一种令人迷醉的快乐开始升腾。 她像是坠入了热雾熏漫的温泉里,全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暖洋洋的感觉渗透在血肉里。 苏澄甚至听到了一阵轻微的、愉悦的欢笑声。 那些声音层层叠叠延展,有男有女,或尖锐高亢,或低沉沙哑,奇妙地融汇在一处。 像是某种来自神秘维度的讯号,引领着她的精神陷入未知的领域。 苏澄:“!” ——那是风系元素精灵的笑声。 它们在她身畔游走、奔跑,空中隐隐约约闪过一片青色的虚影,甚至远处还浮现出星星点点的红色。 火元素精灵。 在这种开着窗户、却没点燃壁炉的房间里,风精灵自然要更多,火精灵可能极为稀少甚至没有。 但她仍然看到了它们,在没释放魔法,也没有进入冥想的状态里。 自己对于元素精灵的感知力可能提高了。 ……或许只是暂时的。 但这感觉依然让人陶醉不已。 她更加饥渴地吞噬着血液。 舌尖卷过虎口处的伤痕,反复舔舐着那道小小的裂口,甚至用牙齿咬了下去,试图挤压出更多血。 人类的唇舌柔软,因为体温比他低一些,又带了点凉意。 恶魔微微睁大眼睛,脸色有些不自然,背后卷缩的蝠翼都开始微微扩张,本来垂落的尾巴再次甩动起来。 面前的女孩抱住他的手腕,含着他的一根手指,又啃又咬又舔还不断吮吸,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翻滚着醺醉似的快感。 恶魔低头看着这一幕,放在桌上的另一只爪子,也禁不住攥紧,手背上筋络浮跃。 他眼神渐深,那只手抬了抬,似乎想抓住她,却又停了下来,只是烦躁地扯着颈间的锁链。 大约又过了半分钟,苏澄开始感觉到疲惫。 背上诅咒的疼痛已然消散,但随着血液继续涌入,她的身体好像渐渐变得沉重。 明明坐着没有运动,却好像在消耗体力。 苏澄回忆了一下原著剧情,趁着恶魔眼神游移,悄然用沾了对方血迹的手指,划过自己肩上的伤口。 指尖染着两个人的血,在背后桌面上画了几个歪斜的同心圆和三角。 房间里倏地爆发出暗红光芒。 恶魔浑身一震,震惊地后退几步,坐倒在窗前的沙发上,“你、你——” 苏澄擦掉嘴边的血迹,“你的算盘打得不错啊,说是给我喝血抵消诅咒,事实上是让我帮你分担制约。”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对方的脖颈。 环着咽喉的锁链紧紧箍在雪色肌肤间,符文的金光仿佛要刺入血管。 它开始缓慢地收缩,仿佛熔化的金线浇铸在皮肤上。 恶魔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汗水湿染发丝,顺着颈侧青筋滑到锁骨窝,又将残破的衣衫浸透。 他扭动脖颈时,发梢扫过锁链,带起一阵细小的金色涟漪。 恶魔仰着头,试图用舌尖顶住上颚缓解窒息感,下颌到锁骨的线条绷紧如拉满的弓弦。 他发出几声低吟,愤怒地抓挠着饱满的胸膛,“你到底是谁——你竟然知道反咒——” 这人似乎很难接受自己被玩弄的事实。 苏澄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原著里林云和女配大干一场,期间女配也想对他做这种事,但手链里的老头提醒了他,所以他及时反制了对方。 恶魔一开始与主角上床是为了恢复力量,但等力量恢复到一定程度,就想摆脱脖子上的制约了。 现在也一样。 虽然过程不同,但也算殊途同归了。 苏澄看着在沙发上蜷成一团的恶魔,听着他越发粗重的喘息,知道这是反噬的后果。 因为早知道剧情,所以她一点都不生气。 “你脖子上的光铸缚印,”苏澄坐在桌上,轻轻踢了踢恶魔的髌骨,“我大概能猜到是谁的手笔——” 这完全是胡扯八道。 但因为她精准喊出了圣术的名字,恶魔的身子一僵,显然是相信了。 “我可以帮着缓解你的问题,”苏澄小声说,“不过我有条件。” 其实,她作为人类,并非暗裔种族,对圣术的抗性没那么低。 所以即使和他一起承受圣术,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会觉得很累。 原著里也说过这些。 林云不在乎累不累的,只想用这件事当砝码,要挟女配和他睡觉。 苏澄觉得睡不睡倒是其次,重点是先弄到他的血,否则以后诅咒一旦发作,自己找不到床伴就得暴毙。 魅魔血液和速效救心丸已经可以画等号了。 反正一旦血液离开对方的躯体,他也没法再操控饮血者,所以让他奉献一些血液放在瓶子里存着就好。 “……条件?” 恶魔喘着气冷笑,似乎想说些什么,声音又在痛苦里变得破碎。 苏澄皱眉看着这一幕,提腿用膝盖顶起他的下巴,将他的头缓缓抬高。 男人剧烈地喘息着,脸颊、颈边和胸前,都泛起一片病态的潮红,显得糜艳而情色。 她用手碰了碰那镌刻着符文的锁链,在心里默念着书中提到的咒语。 外挂老头教给男主的咒语,并不是正常的通用语,而是几个诡异的发音。 因为它们连起来的读音很像是在骂街,当时林云还觉得很滑稽,苏澄也因此记住了这几个音节。 “啊——” 恶魔的呼吸稍稍平复,脸色也好转了几分,但看起来仍然很不舒服。 “你看,如果你希望继续,”苏澄收回手,眨了眨眼,“那我想要你的——” “哈,”恶魔仰起脸看着她,忽然一把握住她的脚腕,“人类,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同意了。” 因为鞋子早就掉了,少女的赤足光洁纤秀,脚背上蜿蜒着淡青色的血管,五趾如圆润的贝壳。 恶魔嘲弄地看着她,手上一拉,将她的小腿抬起,低头吻在了她的踝骨上。 苏澄:“?!?!” 我想要的不是这个啊! 第4章 她的足弓应激性绷直,趾尖抵住了恶魔的咽喉。 他的牙齿叼住了凸起的足踝,不轻不重地啃咬着,酥酥麻麻的感觉顿时蔓延开来。 魅魔的舌尖勾勒着骨节的轮廓,虎口紧紧卡着跟腱,修长有力的手指扣着少女的脚腕。 被紧握的肌肤泛起薄红。 涎水混合着血丝从唇角溢出,顺着下颌向下淌落,划过她的足跟,滴在了地上。 苏澄:“…………血。” 恶魔动作一滞。 苏澄默默往后抽脚。 恶魔僵硬地坐在原地,感受着那片微凉的肌肤从齿间划过,骨骼和血管的形状似乎都清晰可辨。 苏澄茫然地看着脚腕上湿漉漉的水迹,只觉得槽多无口。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7节 苏澄:“我带着一个死亡诅咒,你的血能缓解诅咒,当我向你索要某种东西时,除了你的血还能是什么?” 他说喝一次血能十天半月不发作,这或许是真的,但估计说的是一般的诅咒。 自己身上这个未必如此,属于不能用常理推论的,说不定效果也要大打折扣,必须多做几手准备。 恶魔沉默了几秒钟,随手擦了唇角,“我以为人类都是——” 苏澄满头黑线,“不要再刻板印象了!明明你们魅魔才是真有这种问题的!” 她恼火地跳下桌子,找出几个干净的空瓶,用力地放在桌上,命令他开始献血。 恶魔一言不发地照做了。 他灌满了几个瓶子之后,才虚脱地倒在沙发上。 苏澄坐到他身边,再次抚上他颈间的锁链,继续为他缓解缚印的力量。 恶魔猛地颤了一下。 他脖颈间的锁链随之振动,宽厚的肩背肌肉绷紧,线条在昏暗的烛光下起伏如雕塑。 肌肤上弥漫的红,也像是莓果的汁水浸润了洁白的雪地。 苏澄的手指在他锁骨上停留了一刻,视线忍不住落在对方的胸腹处。 苏澄:“……” 好大的伤口。 苏澄:“你好像还在出血,要不要给你擦一擦?” 她这么说着就伸出手,指尖拂过紧实坚硬的腹肌,轻轻触碰到横亘在腰间的伤口。 两端尖锐,中间略宽,边缘整齐而翻卷着被灼伤的血肉,可见出剑者的动作利落。 恶魔喘了口气,眯起眼睛看着她,“刚刚让你做你不做,这会儿你又开始了?你是不是有什么——” 苏澄抬起头,看着他背后的双翅微微颤抖,忍不住碰了一下连接肩背的翼根部位。 恶魔低低地吸了口气,挺起了结实的胸膛,精瘦的腰腹禁不住痉挛,“你要是想做就——” 他肌肉上很快又浮起了一层薄汗,在烛光下泛着诱人的水泽。 那条柔韧有力的尾巴,再次缠上了她的大腿,试图将她拖过去。 苏澄伸手撑住他的胸口,“……你没觉得现在时机已经不太合适了吗?” 两人近在咫尺。 恶魔沉默地望着她,冰蓝的眸子里涌动着暗火,像是想将面前的人类刻在脑子里。 “魔法师,你叫什么名字?” 他低声问道。 苏澄摇了摇头,“我并不想认识你,也不想和你交换姓名,事实上,我们最好别再说话了。” 恶魔怒视着她,接着冷笑一声,“你以为——哼,区区人类!” 颈间的锁链骤然松懈了几分,他也恢复了一些力量,猛地放开尾巴站起身。 这一下如同山岳拔地而起,苏澄被笼罩在他的阴影里。 她不算很矮,在人类里就是中等身量,然而恶魔个子极高,她甚至只到对方的胸口。 苏澄抱起手臂,扬头望着他,“好走不送。” 恶魔瞥了她一眼,身形一动,闪电般从窗户里钻出去,猛地振翅而起,没入茫茫夜色中。 苏澄立刻开始换衣服梳洗,麻利地收拾房间,将一切重归原位。 接下来还有更麻烦的事要应对。 ——这个恶魔从教廷监牢里逃出,背后自然是有追兵的,他们要不了多久就会过来。 几分钟后,庭院里果然响起喧哗声。 很快有人来敲门了。 苏澄走过去,拉开门的瞬间,看到了满院全副武装的骑士。 他们穿着白金色的盔甲,胸前有十字光焰圣徽,一手拿着盾牌,一手拿着长剑、钉头锤、短斧等等武器。 这些人身上浮动着淡金色光芒,仿佛层层薄膜包裹着甲胄,又缠绕流淌在武器的利刃上。 在黯淡的夜色里,交汇成一片光丝游走的海洋。 教廷的圣骑士。 队伍极为整齐,没有人说话,却有一阵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林家府邸的仆人们站在更远处,完全不敢靠近。 有一位圣骑士队长稍稍上前。 她的盔甲制式精致,花纹也更繁复,斗篷肩章垂落了三条玺链,象征着大队长的职位。 圣骑士扶着腰间的佩刀,“我们追踪了一位极为危险的通缉犯,他进入过贵府的府邸。” 苏澄露出茫然之色,“……我没看到有谁进入院子,但我一定配合各位长官的工作,需要我做什么?” 原著里,林云要挟恶魔和自己打炮,花的时间更久,两人还在做着,就被外面的动静惊到了。 女配好歹恢复了点力量,匆忙传送跑了,当门被砸开时,唯有林云衣不蔽体从床上爬起来。 最后全凭手链里的老头,才将事情蒙混过去。 苏澄:“……” 她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苏澄看着面前的圣骑士大队长。 虽然有甲胄的遮挡,但从声音和没有喉结的脖颈来看,这人肯定是女性。 和原著里一样。 ——显然不是除了林家亲戚外的所有人、或者说有戏份的角色都性转了,就像便宜舅舅,就像面前这位。 圣骑士队长在她房间里转了一圈,又转身看向她,“……已经很晚了,小姐,你还没有睡觉吗?” 苏澄摇了摇头,“我有心事。” 开玩笑。 她知道面前这是高手,远远就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院子里就能判断房间内的人是否睡着。 所以不能在这种事上撒谎。 队长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再多问,只是回到院里。 苏澄还没反应过来,满院数十位圣骑士,忽然齐刷刷地转身,从中间倏地分开,接着半跪在地。 他们动作整齐而迅速,盔甲摩擦声都全然重合。 高空中倏地传来长啸声,宛如鸣雷般响彻九霄。 夜空里的云翳仿佛都被震碎。 整个林家府邸,甚至包括周边的几座宅院,都悉数被笼罩在了庞大的阴影里。 苏澄仰起头。 一道巨大的身影携着烈烈罡风,从云端俯冲而下,然后猛地停滞、盘旋在半空。 他张开的双翼宛如沉重的乌云,卷起呼啸的磅礴风流。 庭院里的树木都在狂风里剧烈摇晃,马厩里的马匹不安地嘶鸣着,还有的甚至已经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天空中的巨兽高高昂首,他的鳞片泛着金属般的冷光,遍布在强壮身躯上,宽广的双翼缓缓扑闪着,控制着奔腾的风流。 “……巨龙?!” 远处的仆人们震惊地张大嘴,“那是巨龙吗?!” 在龙族这个古老的种族里,最常见的、数量最多的是具有各种动物特征的亚龙,从形态来说比较像是恐龙。 然后是翼手双足的飞龙,他们像是巨大的爬行动物,仿佛蜥蜴和鳄鱼的结合体,有着酷似蝙蝠的翅膀。 飞龙的体型很大,不同品种有差别,但最小的成年体身长也是十米起步。 至于巨龙—— 他们的体型和飞龙类似,但是双翼四足,更大更强壮,而且更有智慧,天生就能掌握更多魔法。 龙族有五个成长期,婴儿期、幼生期、成长期、成熟期、完全期。 任何一头成长期的巨龙,都有着能媲美大魔导师的法力、以及不亚于战尊的身体强度,相当于一个八阶的魔武双修者。 以此类推,成熟期就等同于与十阶的法师和战士,完全期更是超越十一阶、有着半神级别的力量。 “……那是龙骑士!” 有人看到了龙背上晃动的身影。 ——巨龙们实力强劲、性格高傲,而且都有不亚于人类的智慧,想成为他们的契约者难度极高。 多数时候人们提到的龙骑士,也都是飞龙和亚龙们的契约者。 纵观整个银月帝国,巨龙骑士也屈指可数。 苏澄脸上也装出一副惊讶样子。 这个巨龙骑士,是教廷里的大人物,在原著里也出现了,但只是在天上一晃而过,就去往别的地方。 直至后面才正式登场。 她记得好像是个兽耳娘团长。 苏澄仰头看着天上的巨龙,结果看了半天不见其离开,不由有些意外。 忽然间,一道人影从龙背跃下! 那人无视了百多米的高度,落在了寂静的庭院内。 按理说这样的距离,即使人没事,地面也会被砸个坑。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8节 然而来者轻飘飘落地,皮靴踏上砖石,甚至连划痕都没留下。 苏澄:“?” 龙骑士下来了?! 不是在天上打个酱油就走了吗?! “真是热闹——” 来人安然迈步。 庭院里的圣骑士们保持着跪姿,没有任何人抬头看他。 他从他们中间走过,直至站在苏澄的面前。 苏澄:“???” 那人身量高大,有一头深红鬈发,肤色白皙,面容极为俊美,耳上缀着菱形白色钉钻。 他穿了一身轻便的深色猎装,漆黑的短皮衣里是同色的内衬,马裤高筒靴衬得双腿修长。 皮质背带紧贴着强壮身躯,交叉着勾勒出胸肌饱满的轮廓,还有几枚白银环扣闪闪发亮。 然而最惹人瞩目的,是他头顶支起的一对兽耳,三角状的尖耳,外表生着红棕短毛,里面也伸出蓬松绒毛。 这是半兽人的象征。 在南北大陆上,数量最多的智慧种族,就是人类和兽人,其次是这二者结合所生的半兽人。 兽人身上有明显的动物特征,半兽人比起他们更像人类,兽类特征更少,可能只会残留耳朵尾巴爪子等。 “夜安,魔法师小姐,”红发男人随口说道,“你这样的年轻人,能有什么心事,以至于这么晚了都不睡?” 苏澄:“……” 行吧。 兽耳娘爆改兽耳郎了。 “哦,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凌旸,神圣教廷驻北大陆骑士团银月帝国东部辖区的最高统帅——” 红发男人语气轻松地道,“我在追一个逃跑的异端。” 所谓异端,是泛指各种异教徒,以及黑暗神及其从神的眷族们。 苏澄低头,“很荣幸见到您,军团长阁下。” 林家家主从远处赶来,才跑到院门口,听见这番话,脚下一滑险些没站稳。 教廷在整个北大陆的驻军,总共就分了九个大辖区,对应九位军团长,眼前就是其中之一。 这已经是圣职者金字塔顶端的人物了。 “幸会,魔法师,”红发男人点点头,“你的额头怎么了?受伤了吗?” “哦,”苏澄摸摸有些红肿的前额,“这是我自己打的,因为我很生气……哎,告诉您吧,我未婚夫要和我退婚。” “是吗,”凌旸皱了皱眉,“他可真是没眼光。” “谢谢,但我生气不是因为我喜欢他,只是觉得丢人,我还因为这事被我的表亲们嘲笑……” 苏澄颓然道,“白天我甚至因为这个气晕了,晚上想来想去睡不着,就用书敲自己的脑袋,哎,真的是,现在连您的圣骑士们都知道了。” 凌旸看了她几秒钟,忽然笑起来,“您真是可爱,我的小姐,放心,我保证他们不会泄露半个字。” 苏澄叹气,“其实也没关系,估计很快就要传开了,想说就说吧,能娱乐到大家也不错。” 红发男人点点头,“对了,有个逃犯经过这里,当然他现在已经离开了。” 他漫不经心地说道,眼里骤然焕发出金光。 那光芒璀璨无比,如同两团燃烧的火焰,又带着强烈的威慑感。 “所以我需要您接受一下真言术的检测,小姐,回答我几个问题,请不要说谎哦,否则您会被圣火烧成灰烬。” 苏澄故作茫然,又露出一点害怕,“好的,我一定都说真话。” 凌旸扬起嘴角,“首先,关于那个进入贵府的逃犯,你知道他是谁吗,小姐?” 苏澄:“不。” 她本来就不记得那恶魔女配的名字,似乎是雷妮蕾娜一类的。 和林云睡过的人太多,外语名还很容易弄混,甚至作者自己都经常写错。 苏澄也早知道会有这样的问题,所以在刚才故意气跑了恶魔,不和他交换名字。 “好,”凌旸似乎很满意,“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苏澄毫不犹豫摇头,“不知道。” “很好,”凌旸拍了拍手,眼中的金光消逝,“您通过了真言术的测谎,既然都是真话,那我们就没什么能问的了。” 苏澄暗自松了口气。 原本这个真言术拷问,是由那位大队长来执行的。 林云和恶魔交换了姓名,还说了很多话,其实是无法通过的,仍然是靠外挂老头帮他糊弄过去。 “不过——” 红发男人歪了歪头,然后吸了吸鼻子,像是在嗅闻空气里的味道。 他头顶的兽耳轻轻翻转了一下,像是两簇红棕相间的羽翼,那些细软的绒毛不断颤动。 “你身上有一种气息……” 凌旸倏地弯腰凑过来。 苏澄躲闪不及,看着男人高大的身形倏地迫近,高挺的鼻尖触碰到了自己的肩膀。 隔着一层外套一层内衫,他呼吸的热意正在侵入皮肉。 那是被恶魔咬破吸血的地方。 第5章 苏澄完全僵住。 她能听见男人吸气的声音,像是搜寻目标的猎犬,他的嘴唇几乎要触碰到她的肩窝。 半兽人的体温也高,平稳悠长的吐息如同灼灼热浪涌来,透过衣料烧蚀着伤口。 苏澄下意识想躲,却被对方扣住了另一边肩膀,被手套包裹的大掌紧按着肩胛骨,将她牢牢钉在原地。 他们离得很近,他头顶上的耳朵又长,时不时晃动一下,尖端上软乎乎的绒毛也一起颤抖。 几乎要碰到她的脸了。 苏澄:“……”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捏了一下。 好软! 耳尖的毛毛比想象中更柔软,像是裹着棉花的丝绸,指腹碾过时能感受到细腻的茸毛在肌肤间扫过。 她本能地摩挲耳背的软骨。 男人的喉间突然溢出一声压抑的低喘。 握住她肩膀的大手陡然收紧,“你——” 苏澄:“……” 苏澄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但既然已经摸了,她干脆又揉了揉。 凌旸:“……” 院子里的圣骑士们:“…………” 那些人的表情被面甲遮掩,看不出有什么反应,然而他们的呼吸声都停滞了几秒。 显然许多人都看到了。 苏澄轻咳一声,放开手一本正经地说道:“刚刚您耳朵上好像有一只蚊子。” 红发男人直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为什么——” 苏澄恨不得打死自己。 总不能说因为我真的很喜欢小狗吧! “——你们这里春天就有蚊子?” 军团长慢悠悠地说道,看起来还有些不解。 苏澄:“?” 苏澄赶紧就坡下驴,“这地方气候就是很奇怪啦——” 凌旸忽然抬手按在了她的额上。 苏澄顿时不敢动了。 教廷的军团长,论起武力值,必然是圣骑士当中的佼佼者。 这种级别的大佬,一指头就能将她戳成肉酱。 光滑的皮革留下冰凉的触感。 她看到一阵温润的白光,接着是徐徐蔓延的暖意,额头的红肿顷刻间化去。 “感觉好点吗?” 男人的指尖顺着额角缓缓下滑,在太阳穴处停顿片刻,轻轻画了个圈,才终于勾住她小巧的耳垂。 他低头凑过来,“当时一定很疼吧——” 说的似乎是额头,但他却在看她的肩膀。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9节 苏澄正要说话。 凌旸忽然掐住她发烫的耳垂。 他的食指顺着耳后凹陷的曲线缓缓下滑,直至致命的颈椎处,满意地瞧着女孩完全僵住。 紧接着,那股令人舒服的暖意再次流淌开来,涌向了受伤的肩膀,很快抚平了隐隐的疼痛。 苏澄对上他的视线。 军团长仍然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不客气。” “……谢谢。” 苏澄想要点头致意,偏偏他还握着她的后颈,她只能维持仰起脸的姿态。 “作为冒然打扰你的赔礼,”凌旸垂眸望着她,“不过我也是听说了你的事,才特意来看一眼的。” “什么?”苏澄茫然,“退婚的事吗?连您都听说了?” “哈哈哈哈哈,当然不是,”凌旸又忍不住笑,“是您的舅父昨天上交给这边神殿的手链,因为关系重大,已经传回了圣城索兰,惊动了好几位大人物——” 苏澄:“?” “……我恰好从这里路过,来看看是谁交上了那么有趣的东西,只可惜我还有工作,下次再聊吧,亲爱的小姐。” 凌旸放开了对她的钳制,重新向她伸出手。 苏澄僵硬地抬起胳膊。 红发男人忍俊不禁,直接抓住了她,将少女纤细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晃了晃。 “再会。” 说完就闪身消失了。 几秒钟后,天空中的巨龙咆哮一声,展翼冲上云霄。 庭院里的圣骑士们也迅速离去,为首的队长还向她说了声抱歉。 等到他们悉数撤出府邸,林镇才过来安慰她。 他只以为甥女遭受了无妄之灾,这会儿连声让她放松,赶紧去休息。 苏澄欲言又止,“舅舅,手链是什么情况?” “你忘了?”林镇讶然,“你父亲的遗物,之前你觉得它有问题,就把手链给我,我想毁掉却没成功,只好交给神殿的祭司了!” 苏澄:“???” 这剧情是怎么嫁接的?!删掉林云的戏,其他部分还都连着? 按照书里设定,手链里的灵魂来自两千多年前,某个被教廷毁灭的王国,那个王国里似乎就传承着黑暗神的信仰。 灵魂原本也是活人,因为肉身被毁,而寄宿在手链里。 更多细节就没有揭晓了,也可能是后面写了,但她跳章没看到。 没想到教廷那边竟然如此重视,甚至将东西送到了圣城,那可是光明神信徒的大本营。 凌旸还说惊动了大人物。 他自己就是军团长了,偌大的教廷,有头衔的圣职者千百万论计,能比他职级更高的,还真没多少。 “没想到啊,”林镇心有余悸地说道,“幸好我们早早将东西交出去!” 他刚刚在院子外面没敢进来,因为角度缘故,根本没看到甥女胆大包天的举动。 苏澄苦笑,“那是我父亲留下的,希望他们别觉得我和异教徒有什么牵扯就好。” “是你主动将手链交出去的,再说如果他们真的有所怀疑,你早就被抓走了。” 林镇摇摇头,“现任教皇快要飞升神域,圣选仪式也快开始了,教廷内部派系众多,正经的大人物们都忙着呢,而且上交异端物品的人多了,如果动不动就抓去审判,谁还敢交东西?好了,别担心了,赶快去睡觉吧,养好精神,明天你那未婚夫就来了。” 苏澄:“……” 她才想到下任教皇和未来圣女好像都会和自己有一腿,接着思及今晚发生的事,又觉得无比头痛。 “舅舅,”苏澄小声开口,“能帮我找几本书吗,在明天早上我起床之前送来就好。” 林镇让她直说,听完后满口答应。 次日清晨,家里的侍者早早敲响了房门,为她端来早饭,又递来几本厚重的典籍,说家主大人让您早些过去。 苏澄接过书翻了翻,向他们道谢,梳洗一番就出门了。 经过一片竹林和人工湖,又过了两条回廊,路上遇到一群林家的少爷小姐。 他们都是来看热闹的,脸上神情各异,同情的、嘲讽的、幸灾乐祸的都有。 “啧啧啧,听说你那个未婚夫,现在已经五阶九星了,和家主大人一样了!” “哎,人家可是侯爵少爷,父亲是京畿禁卫指挥官,母亲是战士总公会的长老……” “而且啊,十九岁的战师,整个帝国也挑不出几个……” “哦,听说南河学院都想举荐他参与龙骑士试炼了!” “怪不得人家不愿和你这种废柴结婚——” 苏澄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龙骑士怎么了? 如果她有林云的待遇,那她以后还有古龙王当坐骑和老婆呢! “哈哈哈哈哈你不是很牛吗,苏澄,现在怎么不说——” 最大的嘲笑声被迎面投来的风刃打断。 那少年吸了口冷气,抹去脸颊上的鲜血,看着自己沾血的手指,“这?!” 所有人都傻了。 “那是什么?!” “她练出斗气了?不对,那不是——” “魔法?” 他们惊疑不定地瞪着她。 苏澄捏出了第二个风刃,举在手里晃了晃,作势要扔。 “……那是风刃,二阶魔法?!” 能默咒瞬发二阶魔法,要么她是绝世天才,要么她学习魔法也有段时间了! 众人顿时一哄而散。 剩下几位满脸八卦的,有人过来恭喜她成了魔法师,接着打听昨夜的龙骑士。 那动静实在太大,哪怕他们不在院子周边,也都被龙吟惊醒,远远望见了那遮天蔽日的巨龙。 苏澄摆摆手,说是追查异端的,只是路过而已,他们看她不耐烦的样子,都知道她这会儿没心思,也不好多问。 她直接去了府邸正堂的会客厅。 走进门的一刻,满屋的视线立刻汇聚过来,气氛一时凝固。 几位宾客都在打量她,接着就有人目露惊讶。 他们衣着华贵,气质不俗,身上还有着相似的纹章,显然都是出自南河学院。 那是银月帝国最好的战士学院之一,数百年来培养了无数高阶战士,因为坐落在帝都周边,学院内贵族云集。 “苏澄小姐——” 一个年轻人从座位上站起来。 他看着二十出头的模样,身量高挑,一席白色短风衣,显得肩宽腰细,高筒靴勾勒出双腿的修长线条。 那墨黑的长发扎了个高马尾,白皙俊美的面庞上,一双寒星似的黑眸泛着清光,神情疏冷淡漠。 青年微微颔首,姿态不失礼貌,却又带着几分傲气,宛如一株披雪而立的玉树。 苏澄看了看他。 其实这家伙的长相身材都不错,但相比起来,昨晚的小——咳,半兽人都比他更符合她的性癖。 所以她是毫无遗憾,“侯爵少爷,你好。长话短说,你来退婚,我愿意,合同拿来,我这就签。” “请不要这样称呼我,”青年微微一怔,“合同?” “解除婚约,得有合同吧,一式两份,白纸黑字写明白了,从此约会约炮各不相干,是吧,慕容先生?” 苏澄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羽毛笔。 会客厅里陷入死寂。 “你误会了。” 慕容悦微微皱眉,“我并不是为了……那些原因与你解除婚约,只是接下来的数十年,我都要潜心修炼,我不想耽误你。” “好好好,谢谢,”苏澄点头,“什么原因都可以,我都同意,我就是要合同,你不写我来写。” 慕容悦似乎想说些什么,“当年的婚约只是口头上的,现在也——” “不好吧,”苏澄再次打断了他,“还是白纸黑字写清楚,否则以后有人赖账不认怎么办?” 一个长老猛地拍碎茶几,沉着脸冷哼一声,“不知所谓!你算什么东西,也太过抬举自己了!” 苏澄惊讶地看向他,“我说的是‘有人’,你怎么就自动认定是慕容先生要赖账了?另外你是哪位?和我们的婚约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是他的监护人?不对啊,慕容先生成年了,应该能自己做主了吧?” “你!” “咳咳,”林镇连连咳嗽,“这位是南河剑武院的李长老。” 说着不断向外甥女使眼色。 那中年男人胸口的战士徽记,是一柄样式华丽、花纹繁复的黄金长剑,象征七阶战士。 ——战宗。 这个等级的高阶战士,眨眼间就能将府邸乃至街道灰飞烟灭,甚至让整座城市沦为废墟。 苏澄却不怎么害怕。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0节 晚上才见了魅魔和龙骑士,再想想自己作为主角,日后还得和无数神祇纠缠,她的阈值被狠狠拔高了。 “……唔,慕容先生。” 苏澄回过头,“当年是你父亲和我父亲商定的婚约,现在我父亲去世了,你父亲尚在,请问令尊知道你来退婚吗?” 慕容悦脸色一沉,“既然是我的婚约,我认为这是我的事,与别人没有关系。” 苏澄猛地一拍手,“是的!我也赞同!” 全场人都忍不住看她。 “婚姻恋爱自由!和家长和其他人都没有关系!更何况帝国的法律,教廷的圣典里,也明文规定了这一点,只要是帝国公民,和谁结婚的权力,都只掌握在自己手里。” 苏澄大声说,顺便拍了拍自己带来的书。 “大家如果有疑问可以来看看,这是《银月帝国婚姻典律》《银月帝国通法》《婚姻法庭背后:那些让人瞠目结舌的真相》还有《冲破枷锁:踏上婚姻自由之路》,各种案例都写得明明白白!” 全场皆静。 南河学院的几个导师长老,脸色也有些微妙。 他们当中,有人已安排过子女婚事,有人还没做却也存了这种想法,还有人干脆就想与慕容悦结亲,故此心里并不认同。 可是也不能反驳,否则岂不是打了慕容悦的脸? 毕竟他就是在违逆父亲的意思。 慕容悦在学院里表现极好,入学不过三年,就已经接连进阶。 之前还受到了剑武院院长的赞扬,甚至说要推荐他参与龙骑士试炼。 说不得日后慕容悦就能拜在其门下。 那可是战皇级别的绝世强者,也是南河学院的招牌,毕竟放眼整个银月帝国,十阶战士都屈指可数。 因此学院里许多人,都已经盘算着笼络慕容悦,甚至想和他联姻。 “所以,”苏澄歪了歪头,“既然这是你与我的事,那就和……这几位都没有关系了吧?” 她说着看向学院长老们。 他们的脸色也都有些糟糕。 慕容悦实力极强,整个林家府邸里,也只有林镇与他同阶,他们并不担心他会出事。 只是他年轻,又一门心思修炼,平日里历练也少,他们怕他压不住场子,被林家占便宜罢了。 这话又不好拿出来说。 被人讲到脸上,他们想要骂苏澄无礼,偏偏又不好开口,一时间不由火大。 慕容悦沉默了两秒,“帝国南境的招生大会已经开始,导师们都是为了这事,才来到金珀城,如今……” 他抬头看了看苏澄,“他们也有意对您进行考察,听说您无法凝聚斗气,或许是因为没找到合适的典籍。” 苏澄无语了。 不管对方是在找借口,还是在威逼利诱,亦或二者都有,对她却没什么影响。 苏澄摇头,“不用了,我不练斗气,是因为我不喜欢。” 李长老嗤笑一声,“真是恬不知耻,谁不知道你是——” 苏澄举起手,淡青色的风精灵倏地闪现。 她指尖顿时涌起一股风流,将脸侧的碎发吹拂卷起。 “我喜欢魔法,”她懒洋洋地说道,“也不稀罕你们学校。” 南河学院精英荟萃,却是以培养战士为主,虽然也有教授魔法的学院,但比起帝国那些老牌法术院校,自然就不行了。 全场皆静。 李长老瞪着她说不出话来。 他是纯粹的战士,完全不通晓魔法,也没能感应到她身上的元素精灵。 所以直至此刻,他才知道她是魔法师。 ……她居然是魔法师?! 苏澄放下手,“慕容先生,你我的婚约是长辈定下的,其实没有法律效力,但很多人,尤其是你那边的亲属朋友都知道,如果以后我去帝都,估计也免不了听风言风语,所以咱们用合同写清楚是最好的,省得以后说不清。” 原著里还有一段,是女配的父亲得知此事,专门找林云道歉,说这事是女配自己的主意,根本不作数。 无论他是装模作样还是真心的,苏澄都不想面对这种情况。 她不再征求他们的同意,直接就动笔了,一边写一边看书,几本法典和案例大全被翻得哗哗响。 另外几位长老都沉浸在震惊中,一时也没人打断她。 他们面面相觑,想着之前打听到的消息,都说林家家主这外甥女是个废柴,十六七岁了练不出斗气。 ——后半句话倒也没错。 慕容悦头痛地起身,走到她身边,想看看她写了些什么东西。 “甲方与乙方于白月历699年由双方父亲订立婚约,约定双方成年后,在条件成熟时履行婚姻义务。现因双方意愿及实际情况变化,经协商一致,决定解除该婚约。” 慕容悦:“……” “自本合同生效之日起,甲方与乙方不得以任何形式(包括但不限于口头、书面等)以婚约名义干涉彼此的恋爱、婚姻及其他一切个人性生活行为,双方承诺,不得以任何形式向第三方(包括但不限于亲友、同学、社会公众等)散布或暗示彼此仍存在婚约关系,不得以婚约名义对彼此进行骚扰、威胁、嘲讽或施加任何形式的压力……” 苏澄动作停了一下,想到帝国里的司法系统里,都存在魔法测谎一类的手段,所以有些文字可以简化。 她用笔敲了敲桌子,“……甲方与乙方应在本合同签署后,以书面、公告或双方认可的其他方式,将本合同核心条款完整告知其直系亲属、老师、朋友及其他可能涉及的相关知情人。知情人自收到告知之时起即视为接受本合同约束。如甲方和乙方违反上述约定,违约方应向守约方支付违约金一百万金币。若知情人违反上述约定,甲方或乙方有权要求知情人承担连带责任,并支付同等金额的违约金。除违约金外,违约方还应赔偿守约方因违约行为所遭受的精神损失,精神损失赔偿金额为一百万金币,如违约行为导致守约方名誉受损或社会评价降低,违约方应额外承担名誉损害赔偿……” 慕容悦:“???” 他满脑子都是一百万金币,感觉自己已经不会思考了。 第6章 一百万金币是什么概念? 南北大陆的常用货币,就是铜币银币金币,都是百进制,1金币=100银币=10000铜币。 从购买力上说,1铜币大概能等于一块钱,1金币差不多是一万块钱。 金珀城的普通公民,每个月工作酬劳也就不到一个金币,赚得稍多的能有一两个金币。 所以换算一下,一百万金币是绝对的巨款了。 苏澄淡定地往下朗读着,“双方确认,婚约解除后,彼此间不存在任何财产纠纷或经济责任……” 啪! 李长老又拍裂了另一张桌子,“一百万金币?你口气倒是不小!” “咦?”苏澄看向他,“这是违约金,如果我违约,那我也要付钱的,难道只有慕容悦在承担风险?还是你觉得他会四处去宣扬我们仍有婚约?不对啊,这不是你们求着我退婚的吗?你们看到这种合同不该高兴吗?” 李长老的脸色越发难看,不由望向慕容悦。 慕容悦微微蹙眉,“一百万金币也太多了,如果你想用这种方法——” 苏澄笑了起来,“慕容先生,我知道你是真心想和我退婚,但你原本的计划是什么?要么开出各种条件和我交易,要么用贬低我而激怒我,让我因为‘骄傲’‘尊严’等等理由,从此对你恨之入骨?” 究竟选择哪种,大概取决于她的性格吧。 “……但无论是哪种,以后我都能对抗你的父亲,在他来找我时坚定立场,因为你不敢正面反抗他,只能让我来做。” 当然了,她觉得老慕容先生未必多么喜欢这婚事。 毕竟儿子发达了,他估计也会在心里认同儿子能找更好的。 但是表面上肯定要装装样子,省得别人说他们慕容家言而无信。 苏澄不在乎这些,但她要把这件事了结,要么不留后患,要么也得讨点好处。 “……其实你父亲或许也是这么想的,到时候你们就可以一致对外说,不是你们不守承诺,是我不乐意的,你们仍然干干净净的,你看,从头到尾我都要承担压力,所以我要点钱也是应该的吧?” “苏小姐,”慕容悦眼神冰冷,“请你慎言。” “嗯?我以为我们已经到了撕破脸说真话的环节,原来还没有吗?” 苏澄叹了口气,“所以你到底想不想退婚?想的话就签名啊,你这样犹犹豫豫,也会让我怀疑,你不是真的想和我退婚,只是在欲擒故纵,吸引我的注意。” 慕容悦闭了闭眼。 算了。 对方既然如此明白,他再讲什么都没用。 有了这份合同在,他也在父亲面前也有话说。 “你!” 李长老却是满面怒意,看向苏澄视线里全是厌恶,“小小年纪毫无礼数、满身铜臭、真不愧是下贱商贾出身!” 林镇的表情也变得难看起来,却也不敢还口。 苏澄晃晃手里的合同,“有些人,自己来退婚,还要麻烦别人写合同,不知道感恩就算了,还这事那事的,我不说是谁,建议自己反思。” 李长老怒目而视,“你!” 苏澄根本不带怕的。 林云说话比自己难听多了,还比她更无理取闹,他们也没打他呢。 慕容悦叹息一声,“李长老,请不要说这种话,她的父亲是我父亲的救命恩人。” 李长老满面怒色,“是她不识好歹!” 他本以为凭自己等人的身份,这事必然能顺利办妥。 而且无论是林家还是那姓苏的,也一定会恭恭敬敬地对待他们。 谁知道会变成这样? 区区林家,林镇年纪不小了,却也只是五阶战士,金珀城商会的副会长。 不值一提的人物罢了!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1节 若是在帝都,这种身份的人,就算想将儿女送来给他当情人,他都要嫌不够格! 林镇的外甥女,父母双亡的孤儿,就算是个魔法师又如何?以她的年纪能是二阶就不错了! “苏小姐,”李长老冷笑一声,“你应该是一直在家里修炼魔法吧,大概也没出去闯荡过,外面的世界对你来说很危险,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有血光之灾。” 苏澄:“?” 这还拿人身安全来威胁了? 慕容悦也愣住了。 他并不认同什么指腹为婚、只觉得既然当年没问过自己的意见,那自己就不该承担责任。 可是他也不希望苏澄出事,毕竟那也不是她求来的婚约。 “李长老,”慕容悦皱起眉,“我们不……” “其实我倒是不太担心,”苏澄忽然开口道,“我们给教廷的献礼已经送到了圣城,昨天凌团长和我聊天的时候还说起来呢,我相信有很多人是不希望我出事的,如果有谁惦记着要杀我,那也多半都是异端,教廷的敌人吧。” 南河学院的长老们悉数色变。 圣城? 什么人能往圣城送礼? 凌团长? 教廷在北大陆的驻军极多,圣骑士多达数百万,能有团长称号的,只有九位军团长和七十位师团长。 这里面只有一个人姓凌。 林家的长老们也面面相觑,他们昨天都看到了从天而降的巨龙,但是不清楚具体细节。 林镇也只说了教廷在追捕异端的事,并没有多说。 现在看来,他们还真搭上了教廷? 怪不得那丫头底气这么足,区区二阶法师,也敢和南河学院的人叫板。 “……确实听说有巨龙出现在这边,”另一位导师对李长老摇头,“还有人下来了。” 李长老的面色难看到极点。 倘若是凌旸,那种级别的高手,只是远远放出精神力,就足够探查府邸里一切细节,根本不需要离开龙背。 一旦他亲自进了院子,必然是因为他认为这里有人值得他专程来打招呼。 倘若苏澄真的献上了什么重要的礼物,得到了圣城那边的青睐,就说得过去了。 李长老对南河学院引以为傲,又很崇拜院长阁下,觉得慕容悦多半能成为其学生,就对慕容悦处处维护,想给他撑场子。 但在内心深处也知道,纵使是帝国有名的学院,在教廷这庞然大物面前,什么都不是。 连皇帝加冕都要由教皇来完成,整个帝国都被教廷的势力影响,学院又算什么? 其余人的想法都差不多,甚至禁不住想远了。 苏澄在合同里写什么一百万金币,到底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有人在背后敲打? 他们越想越多,不由冷汗涔涔,不由再拿过合同仔细阅读,只觉得每个字里都透出深意。 捏着合同的手都颤抖起来。 几人交换了个眼色,其中的魔法师轻咳一声,“苏小姐,慕容先生本来也打算给你一份补偿……” 苏澄也来精神了,“哦?” 对了。 原著里也有这个,只是未婚妻才说起补偿,男主就像是被羞辱了一样,开始破大防,俩人就吵起来了。 苏澄再次拿起羽毛笔,“我要写到合同里,等我再加上。” 长老们:“?” 苏澄奋笔疾书了一阵又放下,“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慕容悦低头读出声,“……甲方作为主动退婚方,同意向乙方支付(待填)作为补偿,以弥补乙方因婚约解除可能遭受的精神及社会影响,且甲方不得干涉乙方对该补偿的使用(包括但不限于使用、赠与、变现、转卖等),该补偿为一次性支付,甲方不得以任何形式(包括但不限于诉讼、协商、勒索等)要求乙方返还。” 会客厅里再次陷入死寂。 “甲乙双方及其直系血亲和扈从家臣等相关联群体,不得以任何形式对对方实施人身伤害,包括但不限于:直接使用暴力手段造成身体损伤;通过雇佣他人、教唆或胁迫第三方实施伤害行为;采取投毒、非法拘禁等隐蔽方式损害人身安全……” 他的脸色越发难看,似乎想说自己根本不会做出这种事,偏偏又忍不住继续往下看。 “双方参与正规院校间开展的联合竞技等活动中,按照既定规则进行的对抗行为,不视为违反本条款……” 苏澄在旁边等他读完,环顾四周问道:“大家觉得如何?没问题就定稿了?” 一阵沉默。 某位导师长叹一声,“将礼单和东西都给苏小姐看看。” 他们准备这些自然不是无的放矢,除了名义上好听,也存了以此利诱她的想法。 毕竟她作为一个孤儿,只是林家家主的外甥女,自身又没本事,可不得需要钱吗? 即使日后真的成功凝聚斗气,战士的修炼过程里,也有种种大额花销,阶位越高越是如此,从药剂到武器都价值不菲。 如今她成了魔法师,也是如此。 她或许会觉得和慕容悦结婚获利更多,但若是慕容悦一直拖着,她又有什么办法。 若是能退婚,这些好处就是摆在眼前的。 只是—— 对退婚一事,她看起来比他们还热络。 “这是礼单,礼物都在院子里放着……” 一个年轻人走过来,递给她一张卷轴。 那人也是南河学院的学生,看向她的眼神满是敬佩。 “……谢谢。” 苏澄一眼扫过卷轴上面的诸多内容,“那我这边来登记,舅舅帮我检查一下上面的东西?倒不是信不过各位,是我见识少眼拙,万一有什么弄错了,现在指出来才说得清楚。” 顺手将礼单递给林镇。 后者无奈地瞧她一眼,也没说什么,接过来径直出去了。 厅堂里再次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 苏澄迅速写完,抬头时看到林镇回来了,正向自己颔首,显然外面的赔礼没什么问题。 她又将合同给慕容悦,问他有没有异议。 慕容悦看了她一眼。 女孩仍是满脸认真的样子,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光亮透澈,看起来一派清明,还真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 慕容悦明白这一切都是假象,“……没问题。” 苏澄满意地笑了。 林镇早就喊了缮写员过来,那人遂接过草稿,将合同认真誊抄在方便保存的卷轴上。 作为金珀城商会的副会长之一,林镇认识许多专业人士。 这位缮写员笔迹漂亮工整,写得利索分明,一字不错。 苏澄也向她道谢,先在合同的空缺上,填了甲乙双方的名字和各项信息,接着在最下方签名,又将卷轴递给慕容悦。 慕容悦这次只扫了一眼,就沉默着签了名字。 林镇和另外一位学院长老也签了名,作为见证人。 按照规定,甲方乙方一人拿一份。 苏澄看着自己的合同,只觉得无比满意。 既恢复了快乐的单身状态,又得一笔天降横财。 她美滋滋看着卷轴,心情好到极点,又发现南河学院的导师们表情难看,不由想继续表演一下。 反正他们都以为她搭上了教廷。 苏澄清了清嗓子,举起了手里的合同,“……以我名向律法之神和契约之神起誓,必践约中诸事。” 少女甜美的嗓音回荡在厅堂里。 众人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李长老皱起眉。 商家出身的法师,耳濡目染了这些习性,又搭上了教廷的人,才会动不动就将神祇挂在嘴边吧? 不知道苏澄和教廷到底是什么关系,若是她在这里狐假虎威,那以慕容悦的出身背景,纵然日后违背契约也不会如何。 那小贱种若是拿着合同去打官司,也要看有没有哪位法官敢接。 ……帝国现任的司法大臣,倒是铁面无私的人物,而且身为神眷者,必然也不将慕容家放在眼里。 但自打她卸任最高大法官之后,就不再主持审判了。 李长老脑子里转过数个念头,闻言不由冷笑,“你也不用在这里惺惺作态,真是上不了台面的——” 下一秒,会客厅里光芒大盛。 辉煌的金光从卷轴里喷涌而出。 众人几乎被刺得睁不开眼。 磅礴的威压横空弥漫。 半空中浮现出两道异常高大的身影。 左侧的人双目紧闭,灿烂的深金色鬈发散落在腰间,英俊端丽的面庞沉静如水。 那披着雪色长袍的身躯强壮结实,两条白皙健硕的手臂裸露着,缠绕着布满利刺的锁链。 在那金蛇般的链条下,虬结的肌肉如同山峦般起伏,锁链末端化作腕上的镯环,像是装饰也像是镣铐。 他一手拿着铭刻着无数符文的法槌,另一手捧着厚重的典籍,有血液从书页间隙里渗出,在空中汇聚成腥红的瀑布。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2节 另一人黑发深肤,俊逸非凡的脸上,神情温和,眉眼带笑,很容易让人产生信任感。 他的躯干同样高健精悍,上半身未着寸缕,胸肌饱满贲张,宛如蜜色的峰丘。 腹肌沟壑分明如浮雕,人鱼线没入黄金雕饰的腰链里。 他的双臂是纷飞层叠的卷轴,由缣帛、皮革、纤维、石片等等材质组成,又有千万道金色丝线在纸张中穿梭。 浮动的金光里倏地响起了笑声。 “此约既成,具如律令。” 那声音温柔悦耳,却带着一种恐怖的力量,贯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脑海里。 本事稍差的已经被震晕过去。 剩下的人也都不好受,慕容悦也忍不住扶额。 他强忍着痛楚抬头,望向那恍若流淌的金色光海,却又感到脑际阵阵刺痛,仿佛有更多的眼睛隐藏在那光芒里。 而祂们都在“看”着这里。 忽然间,光芒里再次传来了声音。 “亵渎者——” 一道沉稳威严的嗓音回荡在厅堂里。 李长老倏地离开座位,被莫名的力量拉扯到半空中。 作为一个七阶战士,能在顷刻间毁去半个城市的强者,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 整个人的身体就节节扭曲,脊柱被拧成了麻花,四肢呈螺旋状翻转,骨片刺出了皮肉,手脚关节全然错位,像是被打坏的傀儡。 因为肢体拉扯而变薄的皮肤也开始龟裂。 “——必罹其罚。” 他被那种力量扯成了碎片,化作漫天爆射的血雾。 第7章 会客厅里静得针落可闻。 金光已然散去,四周弥漫着浓烈的腥气,地毯和座椅被鲜血染红,碎肉和骨屑四处洒落。 那几个随行的年轻学生,要么晕了,要么勉强站着,因没见过这种场面,都忍不住干呕出声。 苏澄:“……” 她也在被强烈的反胃感折磨。 虽然之前亲手杀了林云,但风刃割喉的血腥程度,和现在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不过更多的还是震惊。 几位学院长老的脸上都出现了深深的惧色。 “——神眷者?!” 他们看向她的眼神里全是惊恐。 每天有无数的商人举起合同,盼望着契约之神的庇护。 也有无数的犯人和司法官员在庭前宣誓,向律法之神展示自己的诚意和信念。 然而几个人的呼唤能引来神祇回应?得以招来神祇的显像? 只有神眷者才能用这种方式召唤他们。 怪不得! 向教廷献礼不过是说辞,区区林家能献上什么好东西?更何况能使得军团长亲临? 只有一个原因! 神眷者。 ——品格、性情、行为等等,因为某种特质而被神祇青睐,这种人就会成为神眷者。 众所周知,所有人类都能修炼斗气当战士,即使天赋最差的人,也只是需要更多时间而已。 还有一部分人类能共鸣元素精灵当元素法师。 这些都是人类获取力量的方式。 也是相对常见的。 在这些之外,还存在一些常人无法涉及的神秘领域,要么需要特殊的引导,要么就得有神祇的眷顾赐福,普通人才能去触碰。 神域的诸神中,两位至高神,十数位主神,数十位次神,都有着明确的神格,执掌着某种权柄。 他们可以遴选眷者,在权柄相关的范围里,给眷者降下祝福。 像是恶魔这样的种族,就属于黑暗神的眷族,所有的恶魔天生就能获得黑暗属性的赐福。 因此高等恶魔们都是暗系魔法的高手。 但是—— 人类这个种族,并不是任何一个神祇的眷族,能成为神眷者的人凤毛麟角。 然而一旦成为神眷者,所掌握的力量,其上限强度,往往就不是辛苦修炼能够比拟的了。 刚刚李长老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是七阶的战宗,但就算换成十一阶的战圣,也只会是同样的下场。 在涉及其神祇权柄的领域时,神眷者能够引来神祇之力,那绝不是大陆上的种族能够承受的。 ——至于他为何会死,多半是起了什么亵渎的念头,旁人不清楚,但却是瞒不过神祇。 “你居然是神眷者?!”另一位长老喃喃道,“怎么不早说……” 早说还退什么婚! 神眷者地位超凡,仅凭这身份都能封爵,只是他们大多不接受帝国的爵位,因为他们要么行踪飘渺,要么被教廷所笼络—— 怪不得! 众人都露出恍然之色,心想她和教廷的关系,恐怕也是这么来的。 而且这位竟然受到两个主神的眷顾! 那长老不敢向苏澄抱怨,却是忍不住看向慕容悦。 慕容悦眉头紧锁。 他也明白长老们的想法,他们有部分人想与他联姻,自然巴望着他退婚。 但也有人是真的为他考虑,觉得苏澄配不上他,嫌她没本事身份低,现在发现她的神眷者身份就后悔了。 只是他并不这么想。 他退婚确实是因为要潜心修行,不是想换个未婚妻。 就算有和他实力相仿、或者阶位更高的人现在向他求婚,他也一样不会答应。 即使知道苏澄是神眷者,他也并不后悔。 但是—— 他忍不住看向地上的血迹和碎屑。 李长老的性格如此,素来好面子且脾气暴躁,曾经在指导他武技时,也说过一些难听的话。 慕容悦并不喜欢这位前辈,却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然而这是神祇的惩罚。 即使是皇帝来了都只会跪地谢恩的。 倘若不是自己要来退婚,倘若自己能坚定拒绝不让他们同来林府,李长老就不会死。 慕容悦猛地站起身,脸色冰冷,“……既然如此,我们就告辞了。” 苏澄仍然坐着,语气也很冷淡,“慢走不送。” 学院的长老们纷纷起立,将晕过去的人唤醒,没有谁敢怪她态度不好,他们甚至都不愿再多看她。 随行的学生们更是都捂着嘴巴逃出去了。 他们哪知道她也在头脑风暴,多半都以为她是故意的,因为这样能引来神祇之力,所以才要求写什么合同! 一时间根本没人怀疑她也是才成为神眷者。 她才几岁? 若真是第一次,肯定都喜得蹦到天上去了! 一行人迅速远去,林家家主倒是想起来送行,然而他现在浑身冷汗,站都有些站不稳,干脆也瘫在了椅子上。 其余的林家人更是心惊胆战,面色煞白,还有人堪堪醒来,不知所措。 更多人都在心里回想,自己之前是否得罪过这位外甥女。 然后他们纷纷起身告辞。 林镇勉强打起精神,才要说几句警告,他们已经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发誓自己绝不会在外面胡言乱语。 他看着亲戚们离去,又扭头望向外甥女,神情迷惑而激动,“这是怎么回事?” 苏澄没有立刻回答。 这位便宜舅舅是个典型的商人,对妹妹的孩子有感情,但也不算多。 原著里退婚事件后,林云和慕容悦闹崩,南河学院的人离开后,林镇将外甥数落了一番,对男主极为不满。 因为林镇并不愿意得罪那些人。 现在呢? 苏澄望向满脸迷惑的便宜舅舅,“就是您看到的这样。”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3节 她其实也满心疑问,表面上却还是镇定从容,好像所有事尽在掌握。 林镇也真的被唬住了。 主要是外甥女忽然成为神眷者,这事实在太意外了,比她变成魔法师还让人震惊。 ——元素法师数量少,是因为大多数人不是共鸣者。 可若是真算数量,一百个人当中,至少也能有三五个是某种元素的共鸣者,虽说大概率是低等。 但想学魔法也能学,就是可能这辈子都在一阶二阶徘徊罢了。 然而一整个城市的人当中,都未必能出一个神眷者。 这可是被神祇选中的人! “所以,”林镇小心翼翼地开口,“你的魔法是不是也和这有关系?” 苏澄苦笑一声,“您就别问了,事情很复杂。” 林镇立刻就想到神祇的赐福,或是类似的东西,顿时觉得一切都说得通了。 “不用说了!”他连忙摆手,“我也不打听了!” 涉及神祇的事,总是有诸多的忌讳。 他在商会工作多年,也听过各种诡奇秘闻。 旁的不说,大家至少都知道一条真理。 但凡与神有关,就不要去刨根问底,否则容易找来祸患。 林镇不由眉开眼笑,“你这孩子打小就聪明,我就知道你必有出息,要我说这婚退得好,你可是神眷者,以后什么男人没有!那家伙的天赋虽然不错,但也不是没有更好的!” “嗯嗯,”苏澄被他说得头痛,“本来还想说拜托您警告一下家里其他人,那些不在场的,以后别在外面提我和慕容悦的婚事——” 林镇眼中闪过一抹恐惧,“刚刚那些出去的人,也一定会告诫他们的子女,至于其余的,我会去说的。” 苏澄心情复杂地看向手里的合同,然后轻轻挽起衣袖。 白皙纤瘦的手臂上,浮现出一个金色的法槌印记,闪烁了几秒钟后又消失。 过了一会儿。 另一个黑色的天枰图案在掌心里显现。 它们分别象征着律法之神和契约之神的眷顾。 只要她心念所及,这两个徽记就会出现。 ……难道是丢掉手链失去了一个外挂,就得到另一种补偿? 主角光环守恒定律? 原著里林云当神眷者都是几百章后的情节,还是黑暗神那边的神祇选了他。 “……舅舅。”苏澄站起来,“我想出去走走,也顺便看看那些招生的学校。” 林镇现在完全不敢反驳她,闻言下意识点头,又嘘寒问暖了一番,问她要不要先休息。 苏澄微微摇头,“我不累。” 神祇显像,并不代表神祇真的来了。 他们可能在神域注视这里,也可能看都没看。 若是第二种情况,往往是发生了某种事触及其权柄范围,因此使得他们的力量得以展现。 譬如契约之神能惩戒违誓者,律法之神能处罚犯法者。 ——但是违背誓约和法律的人多了,可不是每个人都能被神祇处罚的,或者说绝大多数都不会。 至于李长老,多半是因为起了什么亵渎的念头。 若是其他时候也就罢了,那一刻恰是她被选为神眷者,神祇的力量也因此显现。 倘若他再有什么想法,又正好置身于影响范围内,触及了某些法则。 这样的惩罚,并不消耗神眷者本人的体力。 因此她也不觉得疲惫。 苏澄又望向地上的血与碎块。 这堆东西根本看不出曾经是个人。 耳畔又响起便宜舅舅的声音,问她要不要马车。 侍者们也纷纷涌上来,有人给她递来遮阳的帽子,有人给她送上钱袋。 苏澄默默戴上帽子,装起了钱,“谢谢,我不用车了,我就是想出去走走。” 在外面花园里,她又遇到几个林家的少爷小姐。 他们的神情都有些古怪,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忌惮着。 “别来找事,”苏澄面无表情瞅着他们,“我不希望今天再有第二个人死在这,所以请你们离我远一点。” 那些人面面相觑。 即使不清楚会客厅里发生的事,但大家都瞧见南河学院的人黑着脸出去,甚至称得上落荒而逃。 紧接着就是族中的长辈们相继离开,还有几个顺手揪走了来看热闹的儿女,神情都不好看。 现在府里也传开了,以前的废柴忽然变成了魔法师。 一时间没人敢上前。 苏澄顺顺利利出门了。 林家府邸极大,坐落在上城区,外面街道楼房林立,路面干净整洁,在稍远的高地上,能看到教廷神殿的建筑群。 正中一座雪白尖塔直入云霄,在日光里折射出彩晕,散发出一种摄人的圣洁气息。 她走出府邸的正门时,也禁不住多看了一眼。 在北大陆,光明神的教廷威信和影响力已达到巅峰。 所有城市里都有他们的神殿,一切人类居住区也必有信徒,帝国王国的皇帝国王的加冕仪式,都少不了教廷的圣职者。 她离开安静的富人区,进入了喧嚣鼎沸的商业街。 街道两侧行人摩肩接踵,店铺门口不断有顾客出入。 金珀城位于帝国南境交通要道上,因此城中有各个种族的旅行者、商人和雇佣兵们的身影。 人类能占到半数以上,剩下的多是特征各异的兽人和半兽人,还有一些矮人。 偶尔还能看到精灵,他们身量和人类相似,但是有着尖耳,而且容貌明显更加美丽,脚步也更轻盈。 苏澄随着人流向前走。 帝国的各大院校在春秋两季招生,春季的招生会在南境。 没有固定开始日期,就是春末夏初这一阵子,那些招生团队会汇聚在南境最繁华的金珀城。 想要参加的学生们也会从四面八方赶来,因此这段时间城里人是最多的。 但苏澄不是为了这个出门的。 在小说前期,男主加入了一个雇佣兵小队,队伍里有一位神秘的异术法师,在发现他身上的诅咒后,说可以尝试帮他压制诅咒。 只是具体施法手段很麻烦,还要收集一些极为昂贵的材料。 林云没收慕容悦的赔礼,需要用钱的地方又多,所以一直很穷,舍不得花钱,就将这件事搁置了。 苏澄想要找到那个法师。 从时间来看,那个雇佣兵小队,现在应该已经抵达金珀城,她们会在这里停留一段日子。 “狩猎任务,酬劳三金币起步,火系法师……” “d级护送任务,底薪十银币每日……” 在上城区和中城区的汇聚处,雇佣兵公会的大楼,就屹立在一座大广场的南边,门前已经有许多人在吆喝。 楼上悬挂着各色旌旗,代表着一些颇有名声的佣兵团,有些在此常驻,有些是短期驻扎。 但凡是挂出来旗,都意味着愿意接任务。 但只有b级以上的佣兵组织,才能在金珀城这样的大城市挂旗,而一般人也付不起他们的佣金。 公会门前这些吵吵嚷嚷的佣兵,大多数等级都不高。 之所以在外面喊,要么是太着急,要么是想省钱,因为去公会里面贴告示是要交广告费的。 公会大门旁边还有一片被魔法壁障笼罩的围栏,里面有几头中型魔兽在休息。 它们都是食草动物,生着羽翼的麋鹿、飞马和大角羊,性格非常温驯,被人观看也没有反应。 甚至有一个路过的小男孩,用手不断拍打壁障,里面的魔兽都不为所动,吃草的吃草,打瞌睡的打瞌睡。 苏澄进到公会里,喧闹气息扑面而来,大厅里聚集了上百号人,办事窗口前排着长队。 墙上告示栏里张贴着一些通用条例,还有本地公会的特殊规定,旁边就是种类繁多的任务悬赏。 还有一些逃犯和异教徒的通缉令,部分纸张上还有着教廷的金剑圣辉。 在另一面墙上,则是各种雇佣兵团队招募人手的信息。 有些是招临时合作者,和他们一起完成某项任务,有些是招永久加入团队的成员。 一眼扫过去,魔法师相关的招募最多。 理论上说,这世界的每个人都能当战士,但魔法师的比例却要小得多。 这也导致在绝大多数团队里,法师都是少数。 原著里男主也是凭借法师身份,才得到加入那个佣兵小队的资格,他的魔法自然也是外挂老头教授的。 “……黑焰佣兵团,招募有特殊能力的元素法师,合作完成任务,具体要求面议,酬金面议,地点319号会议室。” 在一众花里胡哨的信息里,苏澄找到了这张告示。 对了。 就是她们!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4节 她们果然已经到达金珀城了。 黑焰佣兵团的成员,个个都有不俗的来历背景,现在只是装成一般的佣兵。 林云加入黑焰,是在退婚事件数日后,当时他来公会做别的事,结果意外遇到这群人。 男主甚至撞了团长的洗面奶。 苏澄整理了一下衣服,将自己的见习魔法师徽记光纹展显出来。 她去了公会的三楼,按照告示上写的门牌号,找到了位于走廊转角前的一间会议室。 很多雇佣兵付钱租了公会的房间,当做临时驻点,也方便他人,在楼下看了公告就能立刻找上来。 在319号房间的门上,贴了一团黑色火焰的印记,正是黑焰的团徽,象征着这房间被她们租用。 原著里林云遇到她们不是今天,苏澄也不确定会发生什么。 她模模糊糊回忆着这个佣兵小队的构成。 ——热爱贴贴的白毛血族刺客,爱好研究冷门法术的闷骚法师,清纯治愈系精灵弓箭手,还有喜欢喝酒性子豪爽、但也很善解人意的剑士团长姐姐。 后面两位都挺好相处的。 苏澄不希望发生尴尬事件,也不想撞到任何人的任何部位,于是动作非常小心,推开门也不敢立刻进去。 她站在门口向里看了看,确定门前没人,才慢慢向前走了一步。 “……噗。” 会议室里传来笑声。 苏澄摘下帽子,踏入房间,先看到一张环形长桌,附近散落着几把椅子,桌上还堆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文件。 一个银发青年坐在桌子边缘,面容苍白俊美,神情戏谑,“小姐,别这么紧张,我们不吃人。” 他皮肤很白,像是大理石雕砌的塑像,却又有双鲜艳的绯红眼眸,像是两团燃烧的火焰。 他穿了一套贴合的银灰色皮甲,衬出宽肩细腰的身段,长筒皮靴堪堪过膝,束缚着笔直有力的小腿线条。 青年一手撑在身侧,两条长腿在空中摇晃,指尖还轻轻敲打着桌面,银色的手甲线条冷利,像是尖锐的鸟喙。 苏澄:“?” 她盯着银发青年的喉结,看了几秒钟。 “什么事?” 会议室里另一个人说话了。 那人靠墙而立,抱着手臂,微微歪头看过来。 他戴着礼帽,暗金色鬈发扎了个低马尾,身上法袍是黑红色,袖口和衣摆都有金红丝线的绣纹,手里还拿着一张卷轴。 握着轴杆的五指修长、筋骨分明,手背上经络微微凸起。 金发男人将卷轴扔到一边,那东西撞在墙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元素法师?” 他的半张脸都被竖起的衣领遮挡,只看到在金色发丝下,高耸的眉骨,以及挺立的山根,还有一双深蓝色的眼睛。 那双眼幽冷又锋利,像是荒野上的孤狼。 苏澄回过神来,“对……” 金发男人平静地看着她,“你的雇佣兵日记。” 这倒是正规流程。 雇佣兵日记是每个佣兵的身份象征,上面会记载这个人做过的各种任务。 他们认为她是应了招募信息、来当临时队友做任务的,自然是要先审查身份,看看她的战绩、有没有什么黑历史。 苏澄扶额,“抱歉,我其实是第一次来公会,我忘了,我其实还没有日记,我现在去注册一个雇佣兵身份。” 她急急忙忙转身,就要跑出去,结果恰好有人推门进来。 双方直接撞了个满怀。 苏澄躲闪不及,一头顶在来人的胸口。 在微凉的触感里,厚实健硕的胸肌撞在脸上,饱满而富有弹性的肌肉压过鼻梁。 皮革绑带的环扣擦着颧骨,带起一点微弱的疼。 第8章 “……小姐?” 头顶响起低沉悦耳的男声。 苏澄撞了个七荤八素,一时间没站稳。 肩上陡然落了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掌,扶住了她摇晃的身体。 她看到一片宽阔强健的胸膛,肌肤雪白无瑕,沐浴着穿窗而入的日光,宛如玉雕般光洁。 视线继续向上,划过皮革束带,是修长的颈项、锋利的下颌。 以及一张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庞。 那是一个身量极高的男人,体格很是精壮,半露着上身,皮革束带环过鼓胀的胸肌。 肩甲上刻着银白的龙首浮雕,一片厚重的兽皮披风斜着垂下,背负了一把巨大的双手剑。 他鬈发漆黑,虹膜却是淡金色,瞳孔形状偏长,像是一柄尖利的黑刃。 乍看显得冷漠凶戾,带着沉重的威慑感。 然而他的神情颇为温和,眸中透出关切,脸上还带着点歉意,柔化了那种不近人情的气息。 “抱歉,你没事吧?撞疼了吗?” 苏澄:“?” 这不是男主和黑焰团长洗面奶之后,团长姐姐的台词吗! 当时段评里还一片狼嚎,说作者发福利,又夸团长资本丰厚,让主角再来一次。 苏澄连连摇头,“不,是我太莽撞了。” “我是凯,黑焰佣兵团的团长。” 黑发男人沉声说道,“您是应我们贴出的邀约而来?希望我的队友没有冒犯您。” 苏澄正想说话。 背后倏地贴上一具冰凉的身体。 她差点当场捏出风刃。 “啊,团长,怎么就一定是我们的错呢——” 坐在桌上的银发青年,不知何时跳下来,鬼魅般出现在她旁边。 他紧靠着她,但并没有完全贴在她身上,中间还留有一点点距离。 可只要苏澄稍微动一下,就要撞到他怀里去了。 凉意随之侵袭而来,透过单薄的衣料沁入皮肤。 银发青年笑了一声,“我可是很友好地打招呼了呢,你说对吧?” 苏澄被夹在两个人之间,前后都是高大坚硬的男性身体,充满力量的肌骨携裹着她,一时动弹不得。 他们身上没有汗意、也没有明显的体味,闻起来并不糟糕。 但那冷硬的甲胄、锁链和皮革,带着金属的铁锈味和血腥气息,还有一点绵延的花木酒香,隐隐约约将她包围。 像是无形的锁链,将她缠绕束缚、然后拖入了一个危险的世界。 “没有人冒犯我!”苏澄叹了口气,“是的,我在下面看到你们的招募,想碰碰运气,过来后才意识到我还没有注册雇佣兵身份,另外,你们好像已经有法师了?” 苏澄缓缓向旁边挪动,然后看向会议室里的金发男人。 金发蓝眼的男人抱臂而立,闻言冷哼一声,“招募里写的元素法师,我又不是。” 他说着放开了环在胸前的胳膊,露出胸口的魔法师徽记。 一只手握着腥红的宝石法杖。 整个图案都是血红色。 ——血法师的徽记。 魔法师的体系庞大,职业分类很多,但大致可以分成四个种类。 元素法师,即使用自然魔法的人,需要能与元素精灵共鸣。 奥术法师,指的是能使用时间、空间甚至因果法术的人,这类法师的天赋最罕见,数量也很少。 然后就是灵术法师和异术法师。 前者研究灵魂相关的魔法,操控亡魂的死灵法师就是其中一种。 异术法师就很复杂了,诅咒、解构、魔阵、封印、附魔、调律、幻象相关的法术,都被归到这个类别里。 他们的总数量或许比元素法师少一些,但在通缉犯和异教徒名单里,异术法师们就比元素法师多多了。 使用血液为媒介施法的血法师,也被归类为异术法师。 这类法师在南大陆很多,要是想走正规途径进入北大陆,通常都会受到教廷骑士的严格审查。 偷渡来的自然另算。 但眼前这位既然敢进入雇佣兵公会,暴露在教廷的监视范围里,显然也是能经得起核查的。 “好吧,”苏澄想了想,“嗯,那我先去下面——” “别着急,小傻瓜!” 银发青年一把勾住她的肩膀,“要你的雇佣兵日记是想看看你做过什么任务,既然都是一片空白……” 苏澄下意识矮身,重心一沉,就要往旁边闪。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5节 银发青年微微弯起嘴角,手肘向内一扣,顿时像是有千钧重担压下。 苏澄不由趔趄,差点被压倒,只是又被精壮的手臂牢牢圈住。 “那就无所谓了嘛。” 他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呼吸带着凉气,洒在颈侧,将发丝都吹拂起来。 她的脊梁贴在男人的心口,后背压在了被皮甲包裹的坚实胸膛上。 那层皮革甲胄和里面的内衬都很薄,这样紧紧倚靠着,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肌肉的轮廓。 银发青年说着又向前挤压了一下。 苏澄:“……” 林云被白毛队友揽住肩膀贴贴的时候,还暗自吐槽人家的胸小。 她感觉这好像也挺大的。 “行了。”凯沉声开口,“不要这么失礼。” 苏澄立刻觉得肩上一松,原先禁锢的力量消失了。 她向旁边走了几步,“……你们需要元素法师做什么任务?要怎样的特殊能力?” 银发青年打了个响指,“一个法师的集会,你要进去打听一些消息,至于特殊能力嘛,看你有什么了?”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手,手指在空中转了一圈,虚虚地勾勒着少女胸前的见习徽记。 差点就要按上去了。 苏澄默默后退。 原著里那位直接上手摸了,她并不怀疑性转版能好到哪去。 银发青年眯起眼,竖起食指点着那个徽记,“这玩意儿应该是真的吧?” 苏澄继续后退,直至撞到了墙上,“不,这是假的,其实我是非常牛逼的幻术师,这一切都是我制作的假象。” 银发青年笑了起来,“如果你的幻术高明到这种程度,那或许——” “萨沙,”旁边的团长先生打断了他,“请问您怎么称呼?” 苏澄给了真名。 “很高兴认识你,小姐,”银发青年笑嘻嘻地说道,“我是萨沙,来自猎影氏族。” 他咧开嘴,露出了锋锐的虎牙,俊俏的面庞因此增添了几分野性。 苏澄强颜欢笑,“您好。” 她知道对方是吸血鬼。 ——不过在这里吸血鬼比较像是蔑称,正经的说法就是血族。 血族和精灵一样是长生种,能轻松活个几千年。 但精灵仅凭野菜水果就能生存,血族却需要生物的血液维持力量,否则就会进入沉眠。 萨沙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意外她的反应,发现她没对自己的身份提出质疑,脸上笑容又深了几分。 “而那边是——” 他一边说一边握住苏澄的肩膀,稍稍用力,将少女的身体扳过去,让她看向站在墙边的金发法师。 “……加缪。” 白毛吸血鬼这样介绍道。 苏澄扯起嘴角,“您好。” 金发男人沉闷地哼了一声,当做是打招呼。 “他一直这样,不要在意。” 萨沙又把她掰回来,让她对着自己,“所以,说说你吧,我可爱的小姑娘,你之前是做什么的?在哪里学习?” 苏澄很想甩掉他,但他的手劲大得离谱,修长的十指鹰爪般捏着她的肩膀,她怎么也挪不出去。 虽然知道他在原著就这德行,她还是忍不住瞪他,“我也没对你们查户口吧,先生?” “只是想了解一下你嘛,”萨沙故作委屈地鼓起脸,“你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我的故事,猎影氏族位于南大陆的斯克隆恩山脉的……” “你们还没说报酬,”苏澄小声打断了他,“以及更多细节,只要是元素法师就能进去吗?还有没有其他要求?” 萨沙摊开手,“报酬嘛,要看任务完成的如何——” 苏澄趁机闪身躲开,一溜烟冲到团长先生旁边,摆出了认真的表情,活似乖巧听课的好学生。 凯卸下了背后的巨剑,将那近两米的重型武器靠墙放着。 漆黑大剑肃穆冷峻,血槽顺着剑脊向下延展,刃面上流淌着细密的银白色波浪纹。 棱角分明的剑柄,环绕着螺旋状纹路,护手处延伸出两道锐利的弧形刃翼,像是半蜷半展的羽翼。 他在会议桌旁边坐下,抬头看了看挪到自己身边的女孩,就展臂拽了另一把椅子过来。 男人单手擎起沉重的靠背椅,放在了她腿边。 从头到尾都没发出一点声音。 苏澄低声道谢,停了停又忍不住道:“你的剑看起来真帅。” “……谢谢,”他有点意外,“我以为法师们通常不关注这样的武器。” 苏澄耸肩,“你就当我是个也有战士梦想的法师好了。” 在场的三人似乎也不意外,大家都没有问她,那你为什么不修炼斗气,因为这问题往往只有一个答案,就是人类的精力有限。 她这样的年龄能有见习阶位,肯定已经将很多时间都投入魔法领域了。 凯沉吟一声,“苏小姐,你对报酬有什么期望和要求吗?” 苏澄故意摆出了思考的表情,想了几秒钟后,看向稍远处的金发男人。 后者本来在低头看卷轴,感应到她的视线,立刻敏锐地望了过来,那双看起来冷冽的眼睛锁在她脸上。 萨沙嗤笑一声,“如果你想睡他,那你得问他。” 苏澄:“?” 苏澄:“……我不是这个意思。” 萨沙笑眯眯地看着她,“不过如果你换个要求,嗯,或者换个人——” 苏澄死鱼眼,“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赶紧看向正经人团长先生,“我本来是想要钱,但既然你们这里有血法师,我愿意用酬金换取一些情报,一些和血魔法有关的信息。” 加缪忽然抬起头,同时将手里的卷轴放下,“你身上有诅咒?” 苏澄缓缓点头,“您能感觉到?” 加缪颔首,“对我而言,它让你……和别人有些不同,但它现在没有发作,所以我也不能确定。” 苏澄露出钦佩之色,“您真是厉害,我查找过一些相关的资料,认为或许是血咒。” “有这种可能,”金发法师大步走过来,“给我看看。” 他一改之前的冷淡态度,迅速地靠近,在她面前站定,视线紧紧攫住她,“如果你愿意的话。” 迟了一秒,他才后知后觉地补了这句。 虽然从情理上说,如果她不乐意,她根本不会提起这事。 苏澄故意露出了犹疑之色,像是有些心动,但仍处在不能完全相信对方的状态。 她打量着面前的法师。 加缪一动不动地与她对视,也不再催促她给出答案。 他的睫羽也是深金色,格外卷翘且浓郁纤长,宛如沉垂的金丝枝条,冷硬的钢蓝从虹膜边缘沉淀,在瞳孔周围又收缩成靛青。 那双眼睛分外美丽,而他脸上从鼻梁到嘴唇,也都有种人偶般精雕细琢的工整。 在线条锋利的成年男人骨骼上,又发酵出一种奇异凛冽的张力。 “……好吧。” 苏澄慢慢点头,将自己的外衫脱掉,露出里面的无袖短背心,接着转过身去。 丝绸衣料上是渐变的橙黄晕染,这色彩从胸前蔓延到后背,两根细细的系带交错覆盖了脊梁。 大半个脊背都裸露着,到了腰部才有巴掌宽的布料环过,肩胛骨在薄雪似的白嫩肌肤下舒张,像是颤动的蝶翼。 “这是——” 背后传来略带惊讶的声音。 苏澄微微侧过头。 金发的法师微微皱眉,神情凝重了几分,接着就开始戴手套。 他从外衣口袋里取出的手套色泽银白,泛着珍珠贝般的光泽,一串半透明的薄薄石片,沿着手背弧线错落分布。 加缪拉着手套的边缘,长指在空中伸展,石片间隙溢出了银蓝色光雾。 他手指的骨节撑开质地奇特的皮革,指尖带着凉意落在了少女洁白的后背上。 苏澄缩了一下。 她现在站在长桌旁边,往后偏过头,就能看到近在咫尺的法师。 金发男人浑然没注意她的状态,一心一意地观察着诅咒留下的图纹。 他个子很高,苏澄扭头向后看时,只能望见他的胸膛。 她盯着那华丽厚重的翻领外套,以及里面的绸缎褶饰衬衣。 那深红的菱格纹和细密的金丝绣纹,覆盖在隆起的胸肌上。 他没有系最上面两颗扣子,露出一小片颈下的皮肤,能看到一条银色项链没入领口里。 苏澄琢磨着那应该也是魔法道具。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6节 因为它好像偶尔会闪光。 背后的手指点了点她的脊梁骨。 苏澄歪头,“嗯?” 加缪抬起手,“两个问题,你知道谁是施咒人吗?这诅咒有没有发作过?” 苏澄:“不知道。有。” 加缪:“几次?都是怎么解决的?” “拜托,”旁边传来某吸血鬼的笑声,“你要人家分享卧室里的事吗?或许我该收回之前的话——” 苏澄用力白了他一眼,接着转过头,“我能不能先问一下,加缪先生,在您的认知里,这东西有几种解决方案?” 金发男人垂眸看她,“所以你也知道除了交媾之外有其他办法。” 苏澄:“……” 苏澄忽然看向萨沙,“等等,你也知道这是什么诅咒?” 否则怎么会说卧室里的事?! 银发青年坐在桌边,笑眯眯地托腮瞧着她,“我是血族,宝贝,和血有关的魔法……我现在或许不能随意使用,但也多少了解一些。” 他说着又站起身,“对了,我也可以参加会诊嘛,我来看看。” 苏澄有些抗拒,“能不能别说得像是我得了绝症一样。” 萨沙已经走过来,和加缪肩并肩站着,甚至试图将血法师挤到一边。 加缪还在感受诅咒的构成,见状顿时嫌弃地皱眉,分毫不让地杵在原地,“你有什么毛病?” “我只是想帮个忙——” 血族青年俯身凑过来。 苏澄感觉到他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脊梁,下意识动了动,却被冰冷的手甲戳了后背。 “我发现一个问题。” 萨沙的语气忽然严肃。 苏澄也紧张了,“什么?” 虽然因为跳章的缘故,她有很多设定都不知道,但有段评的剧透在,她也知道这几个人都有隐藏身份。 换句话说就都是见多识广的大佬。 她脑子里顿时闪过诸多猜测,譬如自己的诅咒变异了,譬如魅魔骗了她,她喝了他的血已经身中剧毒。 “你的——” 吸血鬼懒洋洋地拖长了腔调。 “你的背肌看起来疏于锻炼。” “?” 苏澄非常生气。 她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自己的肌肉,但也别是这种正经的场合吧,这可是性命攸关的诅咒! 苏澄不由咬牙,“你难道就很好吗?你的胸肌比你们团长差远了!”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第9章 团长先生本来坐在桌边翻文件,闻言动作一顿,有些错愕地看过来。 萨沙愣了一下,没有生气,反而狂笑起来,“看起来你深有体会啊,亲爱的——” 银发青年说着用指尖刮过脸颊,然后意味深长地盯着她。 苏澄看到他的动作,忽然想起自己是如何接触某人的胸肌,一时僵住了。 虽然团长大哥应该不会生气。 但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下意识一偏头,恰好对上那双满是惊讶的金眸。 苏澄:“……” 好尬。 苏澄:“抱歉——” 她赶紧道了个歉,也没去看凯的反应,接着扭头恶狠狠看向某只吸血鬼。 “下次,如果我们在讨论诅咒,那直到话题结束之前,我不希望听到诅咒之外的事。” 苏澄压抑着火气,“否则我认为您就没必要参与了,您觉得呢?” 同一时间,她感觉到掌心在发烫。 在蜷缩起来的手掌上,悄然浮现出了漆黑的神眷者印记。 会议室里再次安静。 三个男人神情各异地看着她。 伫立在桌边的少女抬起头,那双澄澈的琥珀色眼眸里,隐隐浮现出竖线和三角的模糊光纹。 一左一右两片,宛如对称的天枰托盘。 “哦?” 萨沙微微扬眉,眼中倏地迸射出浓郁的兴味。 如果说在这之前,他的所作所为都像是无聊的玩闹—— 这一刻,就仿佛饥饿的野兽嗅到了腥气。 他脸上浮现出一种异样的兴奋情绪,那双腥红的眸子紧紧盯着面前的女孩,“这是一个契约吗?” 他特意咬重了那个词,仿佛要将之嚼碎,红润的薄唇勾起,“那我可以答应你,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些条件。” 苏澄没有说话。 掌心的温度越来越高。 在对方提起契约的那一刻,她感受到某种压抑的力量正在扩散。 一旦她点头,他们之间就真的要达成契约了。 而她作为契约之神的眷者,和人达成的契约,无论是纸上的,还是口头的,都会有非常恐怖的制约力。 若是有人违约,无论是她自己还是对方,都会受到极为可怕的惩罚。 尽管没有人告诉她这些信息,但从书里对神眷者力量的描述、以及她现在自行诞生的某些直觉来说,事情必然是这样。 “……算了吧。”苏澄没好气地说,“我只是在阐述一些我以为应当是常识的对话礼仪。” 随着她否决对方的提议,掌心里的热度倏地消失。 那种隐隐约约的怪异感觉也散去了。 萨沙笑盈盈地看着她,眼中的兴味不减反增,“那我记住了,下次我会注意的,真是不好意思。” 苏澄心道才怪,表面上也露出一个虚假的笑容,扭头看向旁边沉默的金发法师。 加缪刚刚也盯着她瞧了几秒钟,这时候目光重新落回女孩的背上,似乎在思索什么。 “你说你不知道施术者身份,”加缪沉声开口,“是哪种程度的不知道?” “毫无头绪,”苏澄摊开手,“想不到任何能被怀疑的人,而且我觉得这事发生在我有记忆之前。” 加缪微微颔首,“若是婴幼儿时期被诅咒,等到成年前后发作不奇怪。” 他的视线在少女裸露的颈背间一晃而过,“这是一种复合型的血咒。” 血咒的定义,就是要用目标的血施展的诅咒,而这种诅咒往往也会流淌在目标血液里,少数时候会遗传给后代。 所以通常很难祛除。 “……但应该不是能遗传的类型,复合咒是多种诅咒的叠加,有时候甚至是施咒人自创的,这个有原型,施咒人大概做了一点修改。” 加缪思忖道,“你还没回答我,你之前是怎么应对的?” 苏澄本来想糊弄他,说自己出去嫖了,然而对上那双冷锐的蓝眼睛,又觉得这时候或许该讲真话。 “魅魔血液。” “嗯,”加缪似乎不太意外,“有效的解决方式,你那里还有存储吗?” 苏澄迟疑了一下,“有,但这东西消耗得比较快,我想多存一点,我听说金珀城有个地下黑市,会贩卖很多违禁的,嗯,各种材料和道具,我还想去那碰碰运气?” 加缪不置可否,“不好说,最近教廷的人查得很严。” 听到队友提起教廷,萨沙在旁边轻嗤一声。 那张漂亮的脸上笑容依旧,神情却多了几分轻蔑,“去看看不就好了?实在不行现抓一个。” 苏澄:“……” 他说得就像在街边逮老鼠一样。 那可是高等恶魔。 随便一个普通的成年魅魔,就能对抗圣骑士的百人中队吧? 据说在以前的战争时期,这东西都是要由光明神阵营的下级神祇们来解决的。 之前被她喝血的那位,脖子上还戴着禁制,都能来无影去无踪的。 “先不说别的,”苏澄眼神一动,“你知道能去哪里抓魅魔?” “或许吧,”萨沙饶有兴趣地瞧着她,“如果我告诉你,你能给我什么?” 苏澄眯起眼,“你很想和我做交易吗?”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7节 他意味深长地眨眨眼,“你不就是来和我们做交易的吗,亲爱的,我非常喜欢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呢。” “我这样的人?”苏澄重复了一遍,“什么样的?” “你听过一首歌吗?” 萨沙答非所问般地说,接着就用轻快的语调哼唱起来。 “那是精金打造的承诺,石板上铭刻的重誓,而他们在契书的字眼里埋下陷阱,让诚与信的鲜花结出背叛的毒果,啊,看你那忠实的信徒们,你说他们是守诺者,而我只看到——” 他悦耳的嗓音倏然拔起,音调陡然上升。 “……诡辩者与欺诈师在向你献礼。” 最后一句结尾的声调渐低,那状似欢乐明快的节奏也变得阴沉,接着就突兀地画上了休止符。 苏澄瞪大眼睛看着他,“啊?”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是什么见鬼的歌剧世界吗,怎么忽然就开唱了! “不奇怪,毕竟你还是个人类幼崽。”血族青年哼着相似的旋律,“但说起血液,我也得去吃点东西了。” 他直接转身去了,苏澄想拦他,又怕他再贴上来,一时间没有动作。 会议室的门彻底关上。 苏澄回想着刚刚那些歌词,心里升起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 另外两个男人表现都很平静,似乎习惯了队友这种说唱就唱想走就走的状态。 加缪仍然盯着她的后背。 凯还在看桌上的卷轴,时不时拿起笔写上几个词。 “先生们,打扰一下,”苏澄举起手,“他刚刚唱的是什么歌?” 法师先生对此充耳不闻,只有团长先生抬起头,认真地回答了问题:“那是《忒提亚的丧钟》。” 苏澄露出了智慧的眼神。 “一首古老的民谣,”凯思忖道,“一个吟游诗人的作品,讲述名为忒提亚的古代城邦,据说那曾是契约之神的庇佑之地,城中的居民都是神眷者,他们大多是忠实诚信的商人,直至有个外乡人到来,教导他们在合同上用幻术掩盖条款,诱骗他人签名,在口头承诺里玩弄文字,使他人误解交易的内容,神眷者们开始在这过程中获得更大的利益,甚至收割他人的灵魂。” 苏澄听到前两句就愣了,“后来呢?” “后来这个城邦毁灭了,因为两个强大的神眷者互相欺骗,都使得对方陷入了背叛承诺的境地,招来了神罚,整个忒提亚在雷鸣里变成了废墟。” 苏澄张了张嘴,“这是整首歌讲述的内容?那歌词里提到‘你忠实的信徒’,这个‘你’是指的契约之神?” 凯轻轻点头。 苏澄沉默了两秒钟,“那个外乡人,是不是契约之神本人?” 加缪看了她一眼。 凯平静地点头,“……从这首歌的歌词来看,是这样的。” “所以,”苏澄莫名松了口气,“这一切只是歌词?不是真的?” 凯没有立刻回答她,想了想才说:“或许吧,对于没能亲眼见证的事,谁又能说它一定是真的。” 有一瞬间,苏澄忽然觉得自己的神眷者烙印变得烫手了。 ——不是真的发烫,而是一种精神上的压力。 她知道这世界的神祇几乎没有好人。 或者说以人类的逻辑和普世道德标准来看,祂们都有“恶”的部分,只是表现方式不同罢了。 被选成神眷者,她固然感到喜悦,毕竟这多少是一种保障,但心里也有相应的忧虑。 这种力量象征着自己与神祇的联结。 而这本身是能带来毁灭的。 会议室里再次变得寂静。 苏澄陷入沉思,另外两人也各忙各的。 几分钟后,加缪慢慢抽掉右边的手套,用那双暗蓝的眸子盯着她,“我不能保证彻底祛除诅咒,但我想尝试一下。” 苏澄点头,“好。” 她还怕自己和林云体质不同造成什么不良影响呢。 “我要做一点实验,确定某些材料的配比,”金发男人不紧不慢地道,“如果你不相信我,我们可以签署正式的契约。” 苏澄本来也在考虑这个,“行,我来写免责协议,这笔钱单独算吧,我可以付给你报酬,我和你们佣兵团的那个任务就不和这个混为一谈了?” 加缪没有反对,“如果这样能让你完全配合我,那你写吧。” 苏澄:“……” 这家伙愿意帮忙并非在做好事,而是把她当实验对象了,她当然知道这一点。 他俩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正常情况下她也不会完全信他。 事实上,如果她不是契约之神的神眷者,那这合同的制约力就大打折扣,最多是拿来打官司罢了。 但假如他真把她弄死了,又何谈其他的事? 苏澄趴在桌上笔走龙蛇地写了起来。 加缪拿到初稿,大致扫了一眼,没有提任何意见,就利索地签了名字。 苏澄感觉到制约已经生效了。 这非常微妙,旁人或许无法理解,但这大概就是神眷者特有的能力。 上一次和慕容悦的合同签完,她初初成为神眷者,接着就去震惊神祇的出场了。 这回才能仔细感觉到变化。 “那么,”苏澄心情复杂地开口,“我们就说定了。” 无论这群人有什么特殊身份,现阶段也不至于能抗衡神祇的力量吧?否则也犯不着贴告示找合作者了。 她没在合同里耍诈,都是从自身安全出发的。 譬如说,只要在测试和治疗过程里,他对她有任何不好的想法,想伤害她、控制她、或者恶意拿她当实验材料—— 哪怕他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只是有了这个主意,计划这么做,那他也会完蛋。 加缪反手将合同递给她,“没问题了?” 他说着曲起指节,轻轻敲桌子,不容置疑地命令道:“背对我。” 苏澄转过身,“不会很痛吧?” 背后的法师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挑开贴着肩胛的纤细吊带,让雪白的脊背全然裸露出来。 他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头发。” 苏澄歪了歪头,伸手在颈后一拂,将些许碎发扒到一边。 他的指尖很快落在了后背上。 仿佛冰锥和烙铁同时刺入肌肤,痛感尚且不算剧烈,只是那种温度差异格外鲜明。 她忍不住又抖了一下。 冷热交替的触感不断游走,苏澄在心里默默勾画那线路,逐渐拼凑出诅咒图腾的形状。 她琢磨这些是想让自己分散些心思。 然而后背越来越痛,好像整层皮都要被烧焦或者冻烂。 她咬着牙粗重地喘息起来,忍不住就想往旁边躲,却被他用另一只手扣住了腰。 “尽量保持静止,”加缪沉声说道,“我要感受它和你身体的结合程度,忍一下。” 他低声吟唱着起陌生的咒语。 苏澄听不太懂,那显然超乎一般元素法师的知识范畴。 她咬着牙仰起头,“我真的不是故意不配合你,我……” “我知道,”加缪低声开口,“别再动了。” 苏澄汗如雨下,手指紧紧捏着桌沿,“不好意思、我真的有在忍了,草,我忍不住了,要不明天吧!” 金发男人沉默了两秒钟,忽然向前走了一步,与纤瘦柔软的少女身躯相贴。 结实的胸膛压在弓起的蝴蝶骨上。 他的膝盖顶在颤抖的腿间,让她无法再向旁边大幅度挪动。 随着吟唱的节奏变慢,女孩破碎的呜咽变得高亢。 苏澄心态崩了。 ——这也太疼了! 脊柱不断传来震痛,一下疼过一下,整个人像是被从中劈开,脑袋也仿佛被重锤敲击。 她几乎眼冒金星,手指胡乱抓挠着桌上的卷轴,又将草稿纸扫到半空中。 背后的血法师咬了咬牙,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你不要再——” 他的视线下落,原本想说的话忽地止住。 那不断起伏的腰背曲线,像是涨潮时升涌的白浪。 此时正随着魔力的交汇而摆动,尾骨偶尔会撞在精致的皮带环扣上。 少女虚软的胳膊撑着桌子,泪水和汗一滴滴砸在桌面,被压住的五指因为用力泛起缺血的白。 “……” 两人猛地分开。 苏澄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一般,瘫倒着趴在桌上。 她脑子里乱哄哄的,想神眷者想诅咒想各种剧情,终于撑过去没让自己昏厥。 这会儿本来还想哀嚎两声,却发现痛感很快散去了。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8节 她从口袋里掏出小镜子,照了照背后,发现诅咒图腾的颜色好像淡了一点。 苏澄:“……嗯?神医啊!” 加缪靠在桌边微微喘息,“没有,只是延缓了下次发作的时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他原本苍白的皮肤,此时似乎染了一抹红晕,额头间隐隐有汗水渗出,打湿了几缕卷曲的发丝。 “确实很复杂,先从药剂开始,我写一下配方需要的材料。” 他自顾自地说着,俯身从抽屉里拿了几张空白的卷轴,以及一大堆草稿纸。 金发的法师用绢帕抹去额上的汗,低头开始奋笔疾书。 写了一阵,他将一张纸拍在桌上,“你们先去买。” 对面黑发男人长身而起。 他拎起靠在墙边的重剑,插在了背上的剑扣里,凛冽的金眸投来注视。 “我带您去地下街收集材料,顺便看看有没有魅魔血液售卖,作为备用。” 苏澄欣然同意。 她从桌上拿起衣服,“……谢谢,也谢谢你,加缪先生。” 虽然刚刚确实很痛,但来得快去得快,而且某位血法师看起来也消耗不小。 加缪似乎还沉浸在研究里,过了几秒钟才回过头,“?” 苏澄走过去两步,俯身凑近他耳边,故意大声道:“我说谢谢你!” 加缪微愣,视线从她脸上划过,掠过被汗水浸湿的背心前襟,那片轻薄的布料半透着肉色。 他转过头去,颇为冷淡地道:“不用客气。” 说完伸手整了一下外套,叠起双腿靠在椅背上,再也不看她了。 第10章 雇佣兵公会里乱哄哄的,楼下大厅不断传来吵嚷声。 苏澄跟着团长先生走下台阶,迎面遇到一伙人上来,他们争论着某次报酬的分配,带着血的铁靴将楼梯踩出重响。 其中一个人正要说话,一回头瞥见了凯,忽然就收了声,周围几个佣兵也都没再说话。 两边错身而过,走出一段距离,苏澄才听到他们开始继续辱骂彼此,表示自己在任务里出力更多。 “……你认识他们吗?”她看了看旁边的团长先生,“他们看起来很怕你?” “前天我们刚过来时,有过一点冲突,”凯随口说道,“只是误会而已。” 两人又继续说起她的任务。 诅咒的事,已是她和加缪之间的交易,不再与黑焰佣兵团挂钩。 所以他们想要她去完成的任务就得另算了。 他大致解释了一下,“那个法师集会在下个月开始,需要前往帝都。” 金珀城位于帝国南部,帝都在中部,别说普通的马匹,就是骑乘魔兽,也不是两三天就能到的。 许多雇佣兵都不会愿意前往那么远的地方,所以他们短期内招不到人很正常。 凯看了看她,“如果你并不想——” “我愿意,”苏澄连忙说,“我本来也想出门闯一下的,只是我的本事有限,我只保证我会尽力而为。” 他颔首,“我会告诉你更多细节,现在我先去收回邀约信息。” 两人就此分开,苏澄去大厅柜台注册雇佣兵身份。 雇佣兵日记是一本小巧的厚皮书,因为内嵌了魔法,还要了两个银币的价格。 她带了公民身份证明——那甚至是属于炮灰苏澄的,反正上面并没写父母名字,只有性别年龄等等信息。 拿过来都能直接用。 雇佣兵公会的人检测了证明无误,又询问她是法师还是战士。 她亮出了胸前的阶位徽记,顿时引来数道目光。 这里的佣兵大多是一阶,少数也有二阶的,但年纪都要大不少,像她这样年轻的不多。 公会员工点点头,让她随便释放一个二阶魔法,苏澄捏了个风刃,又引起一片羡慕的低呼。 “……瞬发?这快要三阶了吧?” 魔法师总共十一个阶位。 学徒魔法师,见习魔法师,初级魔法师,中级魔法师,高级魔法师,大魔法师,魔导士,大魔导士,魔导师,大魔导师,圣魔导师。 对于一阶学徒二阶见习这样的法师来说,他们的等阶提升,就是看能否成功释放一个对应等级的魔法。 所谓的释放,指的是吟唱整段咒语。 也就是说,一般的见习魔法师,若是想释放一个风刃这样的二阶魔法,至少要有五到十秒钟具体取决于语速的咒语吟唱。 如果熟练程度更高,即可不出声释放魔法,这被称为默咒,在心里吟唱。 再进一步,吟唱也彻底省略,就被称为瞬发。 “……她有十八岁吗?” 有人在喃喃自语,有人却开始行动了。 “嘿,魔法师,你有没有想加入的佣兵团?” 苏澄才接过员工登记好的小本本,就险些被某佣兵团的招募信息糊脸,那人热情地挥舞着手里的纸片。 “我们这里常年招募元素法师,而且风系非常的——” 周围的佣兵们纷纷反应过来,都开始往这边凑。 苏澄正想逃走,门口忽然传来喧哗声。 大厅入口处出现了一行人。 他们都很年轻,一个个衣装富丽,气质不凡,身上都有相似的学院徽记,为首的青年容貌俊美,穿了一身白越发显得气质清冷。 周围的雇佣兵们纷纷让路,态度甚至称得上恭敬。 已经有人认出,那几位佣兵来自一个颇富名声的团队,也都是刀口舔血的高手,如今罕见表现得如此紧张。 “……九星战师!” 忽然有人惊呼道。 他们认出了那白衣青年身上的阶位徽记。 竟然是五阶战士! 距离六阶还只有一步之遥! 在金珀城倒是也有与他等阶相近的高手,个个都是当地有名的人物不说,年纪也都四十往上。 因为斗气的缘故,那些人瞧着也未必会显老,但这位脸上却是稚气未脱,衣服上还有南河学院的校徽。 看校徽也能看出他的入校年限,再算算那学校的招生年龄要求—— “这位也就堪堪二十岁吧?”有人倒吸一口冷气,“眼见着就要六阶了!” “那可不一定,五阶九星到六阶,对某些人来说可能是一辈子都做不到的!” “你说的‘某些人’一定不是二十岁就能有这种实力的人吧?” “这也太年轻了……” 在诸人低声议论期间,来自南河学院的一行人已经进入大厅,慕容悦神情冷淡,也并不在意旁人的关注。 他忽然瞥见人群里熟悉的身影,神情微微一僵。 旁边的同学们注意到这一幕,纷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他们几个没有一起跟去林家府邸,也不认得苏澄,此时不由茫然。 “……不过是二阶,”有人嘟囔着,“也没什么了不起吧?” 另一个消息灵通的,忽然吸了口气,“我听说慕容学长那个未婚妻就是这种样貌——” “前未婚妻!”慕容悦本来还在愣神,闻言顿时打断了她,简直像是应激一样,“请不要说错。” 那位同学当场呆住,“哦、哦——好的。” 慕容悦向来是清冷倨傲的样子,他们何曾见过他这副态度? 到底是多么讨厌那个未婚妻啊? 虽然听说那位本是个废物、十六七岁了还无法凝聚斗气,他若是厌恶这场婚事也说得过去。 ……然而那边站着的不是见习魔法师吗? 虽然在他们看来,二阶也算不得特别厉害,但也不错了。 而且和废物这种词更是毫无关系吧? 难道慕容悦只是憎恨魔法师?或者但凡不练斗气的都是废物? 众人纷纷风中凌乱。 战士和法师互相瞧不起素来有之,但这是不是太极端了点? 南河学院的学生们尚在揣度,人群里的少女却只是往这边瞥了一眼,就没再理会他们。 她仰着头和旁边高大的剑士对话,还拿着手里的雇佣兵日记给他看,又将那个小巧的本子举高了些。 慕容悦微微皱眉。 他想起苏澄退婚时表现很是积极,虽说看起来是想捞好处,却也能侧面印证她同样不满意这场婚事。 ……她是否早就有了心仪的对象? “哼,不过是区区二阶元素法师,本来也配不上你!”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9节 一个满身华服的年轻人抬起下巴,脸上全是不屑。 她是慕容悦的学妹,平日里对这位学长颇为崇拜,向来视其为榜样。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黑发少女倏然回头,脸上露出了一种狐狸看到雏鸡般的笑容。 慕容悦:“……” 他还没开口,苏澄已经笑眯眯地走过来。 “嗯,你好,”她先是看向慕容悦旁边的学妹,“敢问贵姓?” 那位学妹冷笑一声,“你不配知道。” 苏澄若有所思地瞧着她。 原著里慕容悦身边有位学弟,也是贵族子弟,而且天赋不错,是慕容悦的追求者之一,因此看林云很不顺眼。 学弟对林云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包括但不限于贬低他是出身卑微的废柴、说他配不上慕容悦、癞虫合蟆想吃天鹅肉等等。 后来就惨遭打脸,再后来还被林云虐杀了。 如今—— 慕容悦变成男人,恶毒学弟可能也变成恶毒学妹了? 当然也可能不是同一个人。 毕竟以慕容悦的身份,身边肯定不缺想要讨好他的人,跳出来攻击自己的,未必是真喜欢他。 她想了想,反正自己记不起恶毒学弟的名字,这会儿就算学妹自报家门,也对不上号。 “……那不说就不说吧,但我和慕容先生本来就素不相识,既然已经解除婚约,与陌生路人就没什么不同。” 苏澄停顿了一下,“两个陌生人说什么配得上配不上?难道你在暗示我们仍存在婚约关系?” “呸!”那位学妹冷笑,“你也不照镜子看看,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走了狗屎运才与慕容前辈定下婚约——” 苏澄:“……” 台词倒是和恶毒学弟差不多。 都是聋子一样不听人话,只知道一味输出的。 “住口!”慕容悦忽然打断了学妹,“我和苏小姐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再说这些话。” 后者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走吧,”慕容悦转过头,“银翼的人应该已经到了。” 附近听他们说话的佣兵们相继吸气。 银翼是帝国有名的中型s级佣兵团之一,团里高手云集,与皇室还有些合作关系。 佣兵团的等级提升并不容易,等级越高要求越苛刻。 哪怕放眼南北大陆,s级佣兵团的数量也并不多。 苏澄倒是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银翼的成员里,有一个很是年轻、天赋优越,南河学院想邀请她进入剑武院学习。 这并非挖墙脚,毕竟学院不是佣兵团,当雇佣兵和去学习也不算很冲突。 雇佣兵们也不是天天都在做任务,而去上学也并不需要时时刻刻待在学院里面。 尤其是这些极有本事的学生,校方更是给他们自由。 那人并没有回绝邀请,只邀请慕容悦来见面,因为想见识剑武院最年轻的天才。 因为对方提出不想见学院的老师,慕容悦就只带着学妹学弟们过来了。 苏澄不由看向慕容悦,心想这时候你倒是听话了。 去找她退婚怎么还非要带一群老登呢? 那位学妹发现她的动作,又忍不住冷笑,“银翼的萧澜阁下比你还小几个月,却已经是六阶——” 苏澄没说话。 原著里萧澜也是个大美人,还成了慕容悦的闺蜜好基友,后面才和林云相识、又有些和慕容悦争风吃醋的桥段。 不过,萧澜和慕容悦初见的这场会面,林云没有参与。 他这会儿应该在参加某学院的入学考试。 苏澄转向慕容悦,“你把合同的事告诉她了吗?如果你没说,你就违约了吧,如果你说了,那我就找她要钱了。” 学妹显然不知道合同的事,其余的同学多数也满脸茫然。 倒是有两个人面露恐惧。 他们俩陪着去了林府,见证了李长老死亡的一幕,因为事关神祇,所以都没敢乱说。 这导致其他人对此一无所知,他们甚至不知道李长老已经没了。 “你在胡说什么?!”学妹莫名其妙地说道:“什么合同?” 慕容悦正要开口。 苏澄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纸,漫不经心地晃了晃,“是啊,合同,白纸黑字呢。” “是吗?!” 学妹猛地伸出手,一把从她手里抢了过来,接着就将之撕碎,又用斗气将纸片震成了粉末。 她身为战将、四阶战士,动作迅速无比,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寻常的魔法师都无法及时躲闪。 学妹做完这一切面露得意,“我管你是什么合同,如今都没有了——”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苏澄脸上没有半点惶恐。 苏澄叹了口气,“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撕毁人家佣兵团招聘的小广告,但你这种行为是会被神祇谴责的。” 手掌开始发烫。 即使不撩起袖子查看,她也知道象征契约的天枰印记已然显现。 ——此时此刻发生的事情,已经触及神祇权柄相关的领域。 果然是这样。 某些猜想再次被证实了。 契约之神也许能容忍、甚至是乐得人们在契约文字里玩花样,无论是互相坑害还是单方面欺骗。 但撕掉合同这种简单粗暴的行为,显然不被他承认。 或者说还犯了他的禁忌。 所以哪怕被毁的不是真正的合同,做出这种举动的人也要受到惩罚。 而且—— 神眷者是可以开启惩罚的。 苏澄往后退了两步,“契神殿下最讨厌那些……没有契约精神的蠢人,嗯,这好像也很容易理解?” 学妹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她的双手变得透明,皮肤上浮现出不断延长的细密纹路,像是纸张被撕开时不规则的锯齿状裂痕。 “不!” 年轻人双臂的皮肉开始剥落,肌纤维如同被扯碎的纸屑,伴随着飞溅的红色在空中飘散。 “救救我——” 她踉跄着后退,每一步都让更多的碎片掉落,胸腔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碾压,全然塌陷下去,肋骨根根断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第11章 “停下!”慕容悦骇然转头,“苏澄,你不能这样!” 苏澄抱着手臂站在一边,“这不是我做的。” “你能控制的!”慕容悦怒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力量是如何运作,倘若你不发动那种——” “啊啊啊啊啊啊!” 学妹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身上的皮肉簌簌掉落,浑然变成了血人的样子,四肢已经呈现出森森白骨。 “赔偿!我愿意赔偿!”她哭叫着说道,“你要多少钱我都给!” “停下!”慕容悦厉声道,“是我还没有说清楚——” 苏澄动作一顿。 既然猜想已经被证实,这人死了对自己也没好处,当然不如收钱让她活着。 然而—— 苏澄尝试了一下,却发现这一切都无法被停止。 学妹哀嚎着摔倒在血泊里。 她整个人都一片通红,被无形力量撕扯掉的血肉碎片落了满地,四肢已经露出森森骨架,看起来极为可怖。 “你!”慕容悦惊怒无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澄皱起眉看向他。 这一刻她已经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为什么那些人会畏惧神眷者了。 “差不多得了,”苏澄轻轻地说道,“她撕‘合同’的时候你做什么去了?” 慕容悦深吸一口气,“你拿出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那不是合同!” 他是亲自读过又签名的,自然记得合同是什么样子。 苏澄冷笑,“不是合同就能抢来撕碎了?你的阶位比她高,你的动作也能比她快,但凡你阻止她,她就不会这样,你怎么不反思自己!你明知道我不是好惹的,为什么不提前警告她?我们还在合同里说得明明白白,要完整告知内容的!怎么不说呢?是觉得丢人吗?你竟把自己的脸面看得比别人的命都重要!你真是无可救药!”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0节 慕容悦的神情难看至极,“我确实已经告诉过她退婚的事,也让他们不要再对你——” “她不知道合同的存在!也不知道赔偿的事!别在这里打马虎眼!” 南河学院的诸位都瞠目结舌,也有人想说话,瞥见地上的血肉骨头又不敢开口了。 他们大多都想讨好慕容悦,先前还试图损她几句,这会儿更是无限庆幸自己没说什么。 这绝不是普通元素法师的力量! 饶是他们都见过死亡、甚至经历过杀生,但这一幕还是太过诡异和震撼。 苏澄转过身。 这边气氛紧张肃杀,整个公会大厅里却仍然很混乱。 因为这地方的人太多了,彼此间遮挡视线,大多数人都看不到发生什么,只是闻到了血腥味。 “……怎么回事?!” “死人了?” 雇佣兵们常年打打杀杀,因为各种缘故闹出人命不算罕见,但多数人在公会地盘上都会收敛些。 楼梯上方的围栏后,更是密密麻麻站着一群看戏的雇佣兵。 他们居高临下地往这边看,打量着那不再动弹的血人,不断交头接耳。 “异术法师吧?有点像是诅咒,他们之前说了好几句话,或许就是在达成触发条件?” “也可能是奥术,那像是撕裂空间的——” “倒是没感受到波动……” 他们一边说一边看向苏澄,猜测着她使用了什么力量。 就是没有人说起神眷者。 神眷者的数量太少了,一般人都不会往这方面想。 而且公会大厅里的人又多,大家都在说话,极少有人能听清楚她和死者说过什么。 苏澄看向二楼的过道,视线扫过那些雇佣兵,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银发青年端着一杯鲜红的饮料,笑眯眯地倚着栏杆看戏,对上她的目光,还向她眨了眨眼。 她微微歪头,又看到加缪靠在走廊入口。 附近人来人往,金发男人的身影时不时被遮挡,那双暗蓝的眸子在帽檐阴影下泛着冷光。 他遥遥和她对视了一眼,接着就转头回去了。 看着像是故意出来确认她是否还活着。 苏澄:“……” 在这期间,已经有两个南河学院的学生,带着不知是死是活的倒霉鬼离开了,徒留地上一大摊血迹。 忽然后面又是一阵喧哗。 有些人从另一侧楼梯下来,附近的雇佣兵们纷纷让路。 这一行人个个披着戎装,甲胄样式华丽精致,浑身都散发着血腥气息,看起来皆是身经百战的悍勇之辈。 他们的胸甲上,都有着展开的双翼雕纹。 ——银翼佣兵团的徽记。 为首的少年身材高挑、面容昳丽,银色鬈发束成长辫,松松地垂落在身后,其中穿插着几缕挑染的淡蓝,像是冰川里的浮浪。 他的肤色瓷白,泛着一种莹润晶亮的光泽,还有一对漂亮尖长的耳朵。 大半个公会厅堂都变得寂静。 s级佣兵团成员的出现,几乎引来了所有人的瞩目。 “……萧澜!” 慕容悦的一个同学惊呼道。 显然那银发少年就是南河学院想要招揽的对象。 银发少年不紧不慢走过来,两边聚拢的人群纷纷避让,如同被分开的海浪。 慕容悦强行打起精神,“萧澜阁下——” 附近响起嗡嗡议论声。 众所周知,阁下这种称呼,通常仅限于两种情况。 一是有正规封赏的爵位,二是六阶及以上的法师或战士,即至少是大魔法师或者大战师。 当然,若是教廷的圣职者,在达到一定地位后,也有资格被称阁下。 或者是神眷者,但那数量就更少了。 “不用说了。” 银发少年抬起手,打断了慕容悦的话。 他的嗓音温润柔和,听着很是悦耳,“欺凌弱者的行径着实令人不齿,贵校的学徒如此作派,足以说明问题,原本是我约你们在这里见面,抱歉,现在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慕容悦眼神微冷,“您当真认为她是弱者吗?” “她不是,”萧澜微微摇头,“但您的那位同学,认为她实力不足,就试图羞辱她。因为事实并非如此,所以那人自食其果,但倘若她真的实力不济,是不是就要受着了?显然贵校挑选学生只看天赋实力出身不看人品,嗯,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不会与你们这些卑劣的俗人当同学,这也太破坏心情了。” 苏澄正歪头打量他。 作为慕容悦的“闺蜜”,萧澜显然也变性了。 她对原著里这角色的印象很模糊,现在看来好像还挺有趣的。 南河学院的诸位脸色都很糟糕。 萧澜这番话实在难听,偏偏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银发少年不再去看他们,只是微微转身,“日安,小姐。” “日安,大战师阁下,”苏澄点头致意,“不得不说您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萧澜若有所思地瞧着她,“那么您呢?您又会选择哪个学校进行接下来的修行?” 苏澄有些错愕,“啊?” 他们俩岁数应该差不多,但萧澜看长相甚至显得更小一点,说他是个初中生也不会觉得违和。 但他仍比她高了大半个头,体格也有了成年男人的轮廓。 唯有那张脸带着稚气。 少年的眉宇秀丽,眼眸蔚蓝,宛如涌动着粼粼碧涛、映着日光的海面,银白的睫羽层叠浓密,宛如霜雪的结晶。 苏澄都觉得心跳像是漏了一拍。 顿时不敢再多看,“咳,我没有决定,或许我不会去某个学校。” 旁边的慕容悦眼神一动。 他倒是相信苏澄没考虑去别的地方学习。 如今的神祇们基本分成两派,要么是光明神的盟友和下属、要么就投靠了黑暗神。 律法之神和契约之神,都是光明神的同盟,教廷很喜欢笼络这些神祇的眷者,会给他们极为优厚的待遇。 她作为神眷者,自然也能享受这些。 教廷里精英荟萃、高手云集,当然也有自己的学院,培养那些有潜力的新晋圣职者、或是有特殊本领的人。 “……我明白了。” 萧澜点了点头,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波光闪动,视线从她的手臂间一晃而过,露出了恍然之色。 “倘若您的意愿有变化,还请劳烦您通知我一声,我相信您的选择更有参考价值。” 少年很认真地说道,“我认识的人类不多,同龄人更是几乎没有,我原以为和他们聊聊会有收获。” 他歪头看了看慕容悦等人,“……显然我想错了。” 苏澄呆了几秒钟,“所以您还是想选择某个学院就读的?” “是的,”萧澜一本正经地颔首,“我没有体验过学校生活,有人认为那是一种不可或缺的经历。” 苏澄懂了,“那如果我真的决定去某个地方学习,我会让人通知您的,反正你们常年有人在这里驻扎,对吧?” 像是银翼这样帝国首屈一指的佣兵团队,时不时也会被皇室乃至帝国政府军队雇佣。 作为中型佣兵团,他们正式战斗人员可能只有四位数甚至三位数,但还会有一些文职人员,负责各种书面工作、招揽新人和任务接洽等。 所以在金珀城这样的重要战略大城,雇佣兵公会里,往往都会有这些顶尖佣兵团的驻点。 他们会拥有至少一间办公室的长期使用权,不像其他雇佣兵团队要临时租赁,若是人多的时候还租不到。 “所以,”苏澄随口道,“到时候我来说一声就行吧?” “没错,麻烦您了,”萧澜彬彬有礼地说道,“我注意到您刚注册了雇佣兵身份?” 苏澄手里还拿着自己的小本本,“是的?” 银发少年静静地看着她,“那么,您有想要加入的团队了吗?” 苏澄眨眨眼,“如果我说没有,你会招揽我吗?” 他笑了一下,用她的口吻说道:“如果我说我会,你会愿意吗?” 萧澜身后还有几个银翼的雇佣兵,此时并没有任何人提出抗议,脸上连点异色都没有。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无数人投来艳羡的目光。 苏澄下意识扭头。 黑焰的团长仍然伫立在墙边,就在贴满邀约的告示板前。 他身量实在是高,体格又健硕,周围站着一群膀大腰圆的雇佣兵,也没能将他彻底遮住。 隔着重重晃动的人影,她和凯对视了一眼。 团长先生表现得非常淡定,甚至还向她投以温和的赞许目光,像是在发自内心为她高兴。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1节 南河学院的诸人更震惊无比。 “按照她的年纪,至少要是中级魔法师或者战将,才有资格申请成为你们的战斗人员,还要经过审批——” 有个人熟悉银翼的规矩,面带不忿地说道,“审批还未必能通过!” “是的,”萧澜轻声说,“但首先一切都有例外,其次有些规矩就是为了劝退那种没什么本事的家伙。” 刚才说话的人顿时涨红了脸。 慕容悦暗自叹息。 无论所谓的例外都包含什么情况,神眷者的身份必然会是其中之一,更何况是两位主神共同选中的眷者。 萧澜或许已经猜到了。 “……还是不了吧,”苏澄扬声说道,“你们这样的组织规矩比较多,团员还要定期接一些上面分配的任务,我答应了别人,还有其他的事要忙。” 萧澜愣了一下。 他身后那几个银翼的成员,也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显然没想到她会拒绝。 南河学院的人更是目瞪口呆。 在他们看来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以自己的本事,想要加入银翼还未必能被接收呢。 转念又想到苏澄才杀死了他们的同学,显然她的能耐比他们想象得要大的多。 “既然如此就算了,”萧澜笑了笑,“期待与您的重逢。” 少年很有礼貌地俯首。 苏澄连忙还礼。 萧澜没再管慕容悦一行人,径直转身离去了。 苏澄也只当他们不存在,转身钻出人群,找到了一直沉默围观的团长先生。 周围看戏的雇佣兵纷纷瞪着她,好几位想上来搭话,在看到她拉住那个黑发男人时,又停住了脚步。 苏澄仰起脑袋,“我们走吧。” 她一只手捏不住团长先生的腕子,只能勉强抓了半圈。 指尖划过皮革护腕,触及上面细密的纹理,以及边缘冷硬的金属铆钉。 凯也没有挣扎,任由小姑娘牵着自己,跟着她向前走。 两人一路从公会大厅侧门出去,直至到了外面的街上。 苏澄放开了他,“我真没想到会发生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抱歉耽误了您的时间。” “您无需道歉,”团长先生垂眸望着她,“您看起来心事重重。” 苏澄叹了口气。 ——事实证明,神祇的力量是不能被完全掌控的,一旦使用了,就无法保证后面会发生什么。 但她思索的事还不只有这个。 苏澄:“我在想和他打官司胜诉的概率,他显然是没说出完整的合同内容,也没说合同本身的存在,但他肯定说了退婚以及不要来嘲讽我之类的话,以他的性格,他们可能只会认为这是一种高傲的表现,并不会想到这里面涉及赔偿,而以慕容家的地位来看,即使到了法庭上也未必有几个人敢对他用真言类魔法,那人多半是死了,又没法对证,而且我还犯了个错误,我没在合同上限制告知时限,到时候他完全可以说,在死者开口前,他正打算告知合同的剩余内容——啊啊啊啊我好菜啊!” 苏澄说着说着停止了。 她忽然意识到在旁人看来自己比较像个神经病。 或者钻进钱眼的禽兽之类的。 然而旁边的男人神情平静,好像完全没听见她在说什么,也不打算开口嘲讽或者质疑。 她不由停顿了几秒钟。 凯低头看她,“我没有读过合同原文,但如果他选择性告知部分内容,真言魔法不敢用在他身上,难道他身边的每个朋友都会让司法官员们觉得惹不起吗?” 苏澄:“……” 他竟然真的认真听了!还听明白她的意思了! “而且如果你需要的话,”他想了想,“不管是什么,我可以出庭当证人,那位慕容先生进门的时候,根本没有在和他身边的任何人说话。” 苏澄:“???” 苏澄忽然有种和他相见恨晚的感觉,一时间恨不得当场结拜成兄妹。 第12章 虽然那是不可能的。 别说他们根本不熟悉彼此—— 而且真论起年龄,他恐怕不止能给她当兄长。 黑焰这几个人都有来头,真正的年纪恐怕也不是看起来这样。 附近行人渐渐稀,他们走过一条街道,进入一家生意冷清的酒馆,从后厨的小门出去。 厨房的员工们都对两人视而不见。 后门连着一条崎岖狭窄的小巷,地上是坑坑洼洼的石板路。 路面的缝隙间长满了暗绿的苔藓,偶尔有几株顽强的野草在墙角摇曳。 大约是不久前下过雨,石板还有些湿滑,苏澄没站稳差点摔了一跤。 凯走在她旁边,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 他攥着她的手臂,厚实的掌心抵着她的肘尖,单手就完全环住她的胳膊,稳稳撑住了整个人的体重。 “……谢谢,”苏澄赶忙说道,“哎,我确实挺缺乏锻炼的。” 凯放开了她,“万事皆有开端,既然你已经决定出去冒险了,那一切都会有改变。” 苏澄歪头看了看他。 她知道他是个很善解人意的家伙,也不会总是刨根问底,所以到这会儿他都不提公会大厅里的事。 他们穿过几条曲折的巷子,两边皆是低矮的石屋,青灰色外墙斑驳无比。 又拐了两个弯,前方出现了向下的楼梯。 凯率先走下凹凸不平的石阶,然后止住脚步,回身伸出手。 苏澄试了一下,就发现这台阶依然很滑。 她默默握住了团长先生的手。 他们的体格差了许多,比起拉着手,更像是她被对方握在了掌心。 他还戴着某种兽皮所制的手套,皮革上的纹理碾过细腻的皮肤。 在短暂的摩擦间,苏澄能感受到皮革紧致的张力、以及对方指掌骨肉里蕴含的强劲力道。 她跳下台阶,果不其然脚下一滑,幸好被扶着才站稳。 苏澄撇嘴,“……每个去地下街的法师都有战士一样敏捷的身手吗?” “不,”凯随口说道,“当你在那些店铺里看到鼻青脸肿的魔法师时,有一半概率是在这里摔的。” 苏澄忍俊不禁,“另一半呢?” “也可能在别处摔的,”他幽幽地说道,“这又不是唯一的入口,只是离我们最近的。” 苏澄笑出声来,“你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凯不置可否,“至少我亲眼见过。” 他们走到阶梯下方,苏澄闻到一股怪异的气息,是各种药剂混合的刺鼻味道、以及那种古老书籍的霉味。 几个行色匆匆的路人从旁边走过,都披着斗篷或戴着兜帽,他们迅速踏着阶梯上行。 果然其中有一个摔在台阶上。 但幸好是往上走,所以他扶着楼梯起身,一声不吭地走了。 苏澄:“……” 忽然感觉被安慰到了。 走出楼梯的拱廊,他们就拐进一条昏暗的小巷。 两边皆是地摊,摊位上卖什么的都有。 各色玻璃水晶瓶里装着奇怪的昆虫和石头,或是悬浮在空瓶里的液体,以及刻着繁复符文的骨头,那些骨骼一眼看去都无法分辨来源,还有些酷似魔法卷轴的东西,卷轴上写的文字五花八门。 苏澄不由多看了几眼。 金珀城这样的大城市,都在教廷和魔法公会的严格监视下,很难在城区里找到太多的高级违禁品。 即使是地下街的黑市里,大多也只是一些未经检测、来源不明的魔法材料。 她跟着团长先生绕来绕去,进入了一条死胡同。 这里非常安静,也没有人摆摊,道路尽头是一座破旧的石屋。 门楣上挂着歪斜的铜质招牌,牌子边缘刻着几个残缺的符文,微微闪烁着黯淡的蓝色亮光。 他们推门而入,一楼大厅光线昏暗,天花板上盘踞着锈迹斑斑的管道,管道上缠绕着链条和一些墨绿色须状植物,锁链间捆绑悬挂了十数盏吊灯,却只有两盏灯亮着,照耀着下面陈列了各种瓶瓶罐罐的木质柜台,那些橱柜上遍布着裂纹,看起来摇摇欲坠随时会塌陷。 空气里泛着硫磺、草药与金属的气息,老板正在柜台后坐着,此时探出脑袋,眯起眼打量两人。 凯走了过去,“成熟期的嗜血藤晶核、红尾蝎油提炼的溶解液、上品的清霜石粉末……” 他一口气说了十多种材料名称。 老板的记性极好,也并不用笔记录,听完就按照他说的顺序,直接一一报价。 又说到其中一种凝胶缺货,因为原材料都被教廷的人弄走了。 凯:“……我只需要一点,你们完全没有存货?” 老板冷笑一声,“外面的大工坊都抢不到,更别提我们这些小商人,他们可是要给王国守备军里的法师大人们供货呢。” 她说着扭了扭嘴,“而且教廷的老爷们只是例行检查,我们要是敢对着干,岂不是成异端了?”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2节 在他们对话期间,苏澄仍然在打量这家店铺。 大厅一侧的墙壁上,有几个蜂窝状的凹陷石龛,每个龛内都嵌着一座微型魔法阵,阵眼悬浮着拳头大小的光球。 倘若仔细观瞧,会发现那不是寻常的光芒,而是一团凝聚的元素精灵。 她愣愣地看着那些精灵。 那些光球直径超过十厘米,元素精灵聚集的密度极大,它们被法阵的力量紧紧束缚相贴。 ——论理说这样数量的元素精灵,还都聚在一处,是很容易被感知到的。 偏偏她几乎无法察觉它们的存在,也只能勉强感受到风精灵。 而且它们被捆绑在法阵里,她完全无法操控它们释放魔法。 这也不奇怪。 她的风系共鸣等级是高等,而在高等之上还有特等,她作为一个炮灰配角,也不会有太好的配置。 但无论如何,对于一个元素法师而言,这感觉还挺难受的。 苏澄禁不住放开自己的精神力,去仔细感受那些火元素精灵。 在那小小的魔阵上,赤红的符文流淌着岩浆般的红光,暴烈的火元素不断涌动,愤怒地想要突破禁制。 这都不是她“感受”到的,而是她用眼睛看到的。 一旦闭上眼,它们就好像不存在一样。 苏澄不由怀念起昨夜,在品尝到魅魔血液后,她对元素精灵的敏锐程度骤然提升。 那时就有一种万事尽在掌握的快乐。 然而增幅似乎是短暂的,如今她又被打回原形。 尽管这原形的水平,已经称得上是天才,但有过那样的体会后,她就很难满足于现状了。 “……是啊,人就是这样的。” 苏澄忽然听到了一种幻觉般的声音。 血液在太阳穴突突跳动。 某种深沉的震颤正顺着脊椎攀爬,像是钢锤在敲打骨骼,后颈都随之泛起一阵灼痛。 意识似乎变得模糊。 “你已经开始熟悉游戏规则了,”那个声音说道,“想不想真正体会那种感觉?” “什么?”她恍惚地开口,“什么意思?” “只要你愿意,”那个声音继续说,“你的元素共鸣等级会更进一步,那些元素精灵再也不会消失在你的感知世界,这是你期待的吗?” 苏澄愣了一下,接着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原本就昏沉的头脑在狂喜中越发不清醒了。 “……真的?我愿意!” 她听到了笑声。 那是圆润浑厚的男中音,带着某种愉悦的味道,“那么交易达成了。” 那声音太近了,就像是有谁贴着耳廓说话。 她迷迷糊糊地侧过头,看到了浮动的暗金色光芒。 在那迷蒙闪烁的光影里,显出一个高大男人的身影,他的五官英俊异常,神情看起来也很温和。 这人发色漆黑浓郁,肌肤则是蜜棕色,像是泛着亮泽的铜。 他的双目一金一银,宛如两枚闪烁的珠币,繁密的纹路在虹膜上绽裂,黑色的三角状刺青穿过眼眶。 乍看过去,两颗眼球就像是放置天枰两边的砝码。 “作为代价,日落之前,”男人微笑着歪头,“献给我一个特等天赋的背誓者。” 苏澄猛地醒过来。 这张脸! 她先前见过契约之神的显像,就是这张脸! 苏澄大惊失色,“不,我没答应!交易没达成!” 这是契约之神! 林云曾经被手链里的老头告诫过数次,不要轻易触及神祇自身代表的本源力量。 换句话说,不要和战争之神打架,不要和财富之神做生意,不要和契约之神做交易。 男人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哦,你是想要反悔吗?” “殿下!”苏澄紧张到额头冒汗,“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正常来说,不应该是先说完所有内容才算达成——” 对方俯身凑近了她。 神祇的显像形态高峻无比,远超寻常人类的体格,几乎要有她的两倍身长。 他的上半身未着寸缕,蜜色的肉体健壮丰盈,肌理线条如刀劈斧凿,起伏的宽阔胸膛仿佛镀金的麦浪。 三指宽的赤金链条斜着环过胸口,从腰间缠绕而过,表面錾刻着如蛇似龙的生物。 血红玛瑙镶作瞳孔,祖母绿与蓝宝石拼嵌成鳞片,斑斓散碎如星子,显得冷艳而瑰丽。 男人抬起胳膊,臂肌虬伏如盘结的根须,那条腰链骤然绷紧,摩擦着腹部的肌肤,发出细碎的、如风铃般的轻响。 他竖起的食指贴上她的唇,打断了接下来的话语。 指尖的肌肤滚烫。 第13章 被触碰的感觉宛若烙印。 神祇的手指微微用力,揉搓着那片柔嫩的皮肉,指尖摩挲着唇瓣上的纹路。 苏澄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中。 不是因为这些动作,这都已经不重要了。 而是她的生命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苏澄:“殿下——” 唇上辗转的手指倏然加重力道,指腹抵开她的齿关,不容抗拒地侵入湿热的口腔。 他的手太大,一指压住瑟缩的舌尖,指节卡在她臼齿之间,她就被迫只能张着嘴了。 苏澄品尝到油墨、硝石与铁锈味,混合着丝丝缕缕的血腥。 某种灼热的气息涌来,像是金沙灌入了咽喉。 曲起的长指在上颚刮了一下,被放开的舌尖想要推拒,却被对方趁机绞住,轻轻揉搓着柔软的舌面。 太热了。 苏澄觉得像是吞了团火,仿佛刚从锻炉里钳出的马蹄铁,又像是卷轴上融化的火漆。 就这样堵死了所有的争辩和疑问,封缄这场不公平的交易。 苏澄下意识想推他,然而他们体型差得太多,她抬手就撞上一片滚烫坚硬的腹肌。 苏澄:“……” 指尖陷入沟壑分明的肌肉里,蜜棕色的皮肤光滑无比,宛如裹着丝绸的钢铁。 沿着那纹路滑下去,能清晰感受到每一束肌理的走向,以及其中蕴含的无尽力量。 那腰腹间垂落的赤金链条正在轻晃,冰凉的金属节蹭过发颤的手背。 她的指尖触到了纤细的圆环。 在那华丽繁复的腰链之下,还隐藏着花纹精美的脐环,缀着水滴状的宝石,像是几颗坠落的眼泪。 “日落之前。”神祇轻声呢喃,“我会等着你。” 不! 苏澄绝望地想着。 那一瞬间,她都能感觉到身体变得沉重,好像某种无形的枷锁捆绑了她。 神祇抽出了手指,抬起头看向店铺柜台。 他展臂做了一个优雅而略微夸张的谢幕行礼动作。 苏澄没有看到这一幕。 但她的感知世界很快也变化了。 光影全然散去。 苏澄靠在货架上,剧烈地喘息着,汗水顺着发丝淌过脸侧,从领口到后心的衣料几乎都被浸湿。 她用力地咬着嘴唇,试图确定这不是一场梦。 唇瓣似乎还残留着热意,然后被一阵刺痛所贯穿。 糟糕。 这好像是真的。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店里的议论声消失了,柜台前的两人齐齐看过来。 “喂,”商店老板满脸莫名其妙,“你是染上了什么疾病吗?别死在我的店里!” 凯静静地盯着她,视线短暂地在她身后停留片刻,接着就落在她脸上。 那双凛锐金眸里带了几分关切,“你还好吗?”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3节 苏澄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她抹去额头的汗水,顺便用手挡住了眼睛。 在感知世界里,火精灵的存在如此鲜明,像是黑暗里燃烧的火炬。 它们的热度、状态、数量,全都清晰无比地映在了脑海里。 旁边的雷元素和风元素也是一模一样。 她能感受到那法阵里束缚的元素精灵极多、比看起来还要多得多。 足够完成各种大型法术。 苏澄忍不住动了动手指。 风元素的法阵上,禁制骤然崩裂,化作无数金色光屑,被束缚的风精灵尖啸着四散开来。 其中一部分欢快地奔向她,烟青色的风流划出一道道弧状的轨迹,在她身边凝聚成了片片风刃。 苏澄:“……” 柜台后的老板惊得拍案而起,“只有特等以上的天赋才能打破这种缚灵魔阵的禁制——” 老板一边说一边看向她,浑浊的眼睛里亮起精光,“小姑娘,你有老师了吗?” 苏澄没心情说话,只胡乱搪塞:“有了。” 老板撇嘴又坐了回去,“十个金币,或者你自己来修复我的魔阵。” “好的,”苏澄从口袋里摸出十个金币,“对不起。” 老板哼了一声,伸手抓过金币,又将之前整理好的其他材料丢出来,“快滚。” 说完她就又回到柜台里面,再也不管外面的事了。 苏澄心情沉重地走过去,想要扛起装着各种药剂素材的箱子,却发现自己根本举不起来。 苏澄:“?” 看起来也就最多二三十斤的样子吧? “里面有几种容器的材料比较特殊,会稍微重一点——” 凯俯身单手拎起箱子,“我来拿吧。” 苏澄叹了口气,“如果我能活过今天晚上,我就试试去修炼斗气,我发誓。” 黑发男人低头瞧了她一眼,眼神在晦暗的房间里看不分明。 半晌,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握住少女单薄的肩膀,“如果你是真心的,我都可以教你,在我们抵达帝都之前。” 苏澄讶然,“哈?” 他弯了弯嘴角,“只要你不嫌弃,毕竟我不是什么名校的教授长老。” 苏澄嗤笑,“那种人算什么——” 某种程度上她甚至“杀”死了一个那样的人。 虽然并非她亲自动手。 苏澄说着又变了脸色,想到自己和契约之神的交易,顿时觉得浑身发冷。 倘若今天落日之前,自己没能向他献上一个背誓者呢? 所谓的背誓者又是怎么定义的? 背叛誓约的人? 找一个结婚出轨的? 他们应该在婚礼上给出过承诺。 找一个卖假冒伪劣商品的? 他们或许违背了合同的要求。 找一个贪污受贿的? 他们在就任帝国官员时都曾宣誓。 ……不对! 还要特等天赋! 魔法天赋有很多种,但一般来说,所谓的特等天赋,指的就是元素共鸣等级。 ——低等、中等、高等、特等。 共鸣者当中,十之八九都是低等天赋,中等已是少见,高等就算是千里挑一了,特等更是凤毛麟角。 苏澄抛弃了去妓院找已婚嫖客的想法。 契约之神给她出了一个大难题。 倘若日落之前无法完成交易,苏澄毫不怀疑自己的下场会和李长老、以及那位学妹一样。 “先生——” 苏澄扶住肩上宽大遒劲的手掌,仰起头看向面前的男人。 “之前萨沙唱过的那首歌,《忒提亚的丧钟》的最后一句,‘诡辩者与欺诈师在向你献礼’,这指的是什么?将背弃誓约的灵魂献给契约之神?是吧?” 凯缓缓点头。 按照那个歌词讲述的故事,契约之神鼓励神眷者们玩弄文字和条款,诱使更多人成为“背誓者”。 苏澄琢磨了一会儿,忽然拍拍他的手背。 “对了,既然这家没有,那魅魔血液先不找了,我要走了!你继续逛,团长先生!” 凯有些不解,手上动作一顿,长指扣住她的肩膀,将人按在了原地。 “你很着急吗?” “是啊,”苏澄用力点头,“我准备给自己上个‘风步’,能跑得稍微快一点,还能翻个墙什么的。” 他愣了一下,“你要去哪里?” 苏澄也没想瞒他,“魔法公会。”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面前的男人陡然俯身,展臂箍住她的腰。 地下街潮湿的霉斑气息被疾风吹散。 他单手抱着她在小巷里飞掠。 呼啸的风声中,周遭的景物都被拉长、扭曲—— 摊位上橘黄的烛光、暗蓝的魔晶灯以及店铺招牌上符文的亮泽,这一刻尽数融化成多彩的钢水,在视网膜上散落成细碎的色块。 她看到某个摊主点燃了烟斗,飞溅的火星化作猩红残影,拖曳出流星似的焰尾。 另一个摊主正在展示某个魔法道具,紫红交织的雷球在掌心散开,宛如烟花般的光丝扯成了纤维状,映在对面店铺满是污垢的黄色橱窗间。 苏澄来不及去捕捉更多信息了。 她紧紧攥着自己的遮阳帽,上一秒映入脑海的事物尚未被解析,下一秒已经被带出了纵横交错的地下街区。 这并非来时的路。 下城区拥挤繁密的民宅,栽植各类果蔬的花园,爬满青翠藤条的墙壁,一切都化作瞳孔中支离破碎的映像。 她听见风里传来路人的惊叫声。 背后倚靠的胸膛宽厚滚烫,本该钻入皮肤的热意也被狂风吹开。 转瞬之间,他们站在中城区的广场上,周边遍布着各种工坊和商铺,前方有两座宏伟的高塔南北对峙。 那是魔法公会和战士公会。 因为设施齐全、各项条件俱佳,两大公会都借出了自己的地盘,将一部分区域租给前来招生的院校。 此时广场上停泊了马车无数。 或是镶金嵌银、珠帘绣幕上印着家族纹章,身着华服的少爷小姐们相继下车,身边的侍从抱着装满魔法道具的箱笼、光彩流溢的有品阶的战士武器。 或是由帆布覆顶、松木车身的桐油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从外地匆忙赶来的年轻人,独自提着行李箱,满怀期待地走向公会的大楼。 偶尔还能看到套着缰绳的魔兽,鹰鹫们扑闪着翅膀,飞马用蹄子敲打着地面。 因为周围的人太多,某些魔兽的状态不是很好,但因为受过严格训练,所以尚且没有失控。 “……这样或许会快一点?” 苏澄听见耳畔传来声音。 她的脊梁贴着男人厚实的胸口,几乎能感受到后者说话时的共振。 “一点?”苏澄眨眨眼,“应该是亿点吧。” “是吗,”凯沉默了两秒钟,“我不清楚你的魔法水平,自然不能妄自下定论。” 他们立在人潮涌动的广场边缘,他弯腰将她放下来,大约是怕她站不稳,一手还虚虚地撑在她的腰后。 苏澄回头看他。 倘若她现在没有要命的急事,那她必然有很多话要说。 “……谢谢你,团长先生。” 苏澄这么说着,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悲凉。 她的生命可能就剩下最后几小时了。 “如果,”苏澄轻声道,“如果我们明天还能再见,我可以加入你的佣兵团吗?” 凯垂眸望着她。 他用那双冰冷沉静的金眸盯着她,视线落在她的下颌,轻轻抬起手,似乎想触碰她的嘴角。 接着又放下了胳膊,“我以为你已经是了。” 苏澄仰头与他对视,“啊?” 后者微微扬眉,“你喊我团长。”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4节 苏澄呆了,“那只是某种爱称——” 凯:“?” 苏澄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就是,把你当朋友的意思——” 说着转身就跑。 结果没窜出两步,又被后面的男人按住肩膀,将扳了回来。 少女漆黑的鬈发略显凌乱,或许因为紧张与恐惧,面庞泛着缺血的苍白,唯有唇色格外嫣红。 被咬破的唇瓣,似乎还微微发肿,像是熟透的、几乎要滴落汁液的浆果。 凯擦去了她嘴边的血迹,“祝一切顺利。” 说着放开了手。 第14章 苏澄心情复杂地走进魔法公会。 塔楼的空间被阵法拓展,比看起来还要宽敞数倍,大厅里足以轻易容纳上千人。 “奥术法师请前往二楼,灵术法师和异术法师请去地下一层——” 大厅中间摆着两座法师的雕像,其中一个手中拿着留声晶石,石头里一遍一遍回放着相同的台词。 “元素法师直行,没阶位的左拐参加测试。” “有阶位的请右拐去东侧区域。” 在各种吵嚷声里,那广播般的声音仍然清晰无比。 走入大厅东侧,前方道路倏然变化,十数条高低不同的阶梯岔路延伸开来。 数百条扶梯交错悬浮,层层叠叠,从地面堆到穹顶,乍看宛如一座立体的迷宫。 不同学院的招生办公室入口,都设在阶梯间的平台上,各式各样的魔法门扉,连接着独立的空间。 地面上反而是各种公用的测试法阵,远望一片五彩斑斓。 法师数量终究比战士少得多,这边空间开阔,进来的人被几次分流,周围也渐渐清静下来。 苏澄向前走,找了一个没人的法阵,从口袋里掏了几枚银币,“我想再测一下共鸣等级。” 这些法阵都是魔法公会设置的,守在旁边的也是公会的成员。 有个魔法师收下钱,示意她站到法阵中间,自己立在法阵外环的六芒星图案上,做了几个复杂的手势。 原本灰白色的魔法阵倏地亮起,斑斓光焰疾驰而过,从外向内将整个法阵点燃。 紧接着,一阵狂风平地涌起。 淡青色风精灵在空中显现,轻灵的身形如烟似雾,在清脆的欢笑声里,绕着她一圈圈旋转。 方圆百多米内,公会的工作人员,参与测试的学生,以及各个学院们招生老师们,悉数看了过来。 少女伫立在法阵正中,发丝被吹得向上卷动,外衫的衣摆猎猎作响。 “不会是特等吧?!” “真是特等?” 这类魔阵内汇聚了极多的元素精灵,不同等级的共鸣者站进来,引起的反应自然也是不同的。 “……风系特等。” 法阵的主持者声音洪亮地说道。 工作人员们都精神起来。 他们在这坐了半天,特等还是头一个,大家不由都来了兴趣,猜度着她会去哪个学校。 围观的法师们议论纷纷。 许多人都眼露艳羡。 元素共鸣属性和等级,有很小几率随着年龄提升而增长,但一般在十六七岁时也固定了,不会再有变化。 除非使用外力。 但那造价极为高昂,只有很少数人能做到。 又过了半分钟。 风精灵散去了,淡青色的光影消散,紧接着是赤红与银蓝的光潮。 周边的空气里热度攀升,同时响起滋滋啦啦的电流声。 一道赤色的火环当空迸现,如同游走的红蛇,绕着法阵急速旋转,无数火花雀跃闪动。 又有电光穿梭其中,细碎的银蓝光丝炸裂明灭,与火焰交汇碰撞。 “火系,特等,雷系,特等。” 周围议论声轰然响起。 显然契约之神完全实现了诺言。 围观的魔法师们越来越多,许多院校的招生老师站在一边,跃跃欲试地想要递出邀请。 因为她是特等天赋,这些学校也都颇具声望,但凡稍差一些的都不会过来。 他们都是初级魔法师或者中级魔法师,零星有几个高级魔法师。 这仨阶位的徽记相似,都是镶嵌着宝石的权杖,底层是不同属性的元素图案。 三个阶位对应杖首的宝石形状,分别为三角形、菱形和五边形,即三阶四阶五阶法师。 苏澄看了一圈,发现在人群当中,还有一位是大魔法师。 ——她的徽记是镶着六边形宝石的法杖,元素图案也不再置于法杖之下,而是缠绕着法杖的水流。 这位六阶法师身上,还有两枚交叠的十字纹章,显然是某座学院的象征。 苏澄眼睛一亮,顿时走了过去,“你好?” “你好,”大魔法师笑眯眯地向她点头,“想来我们学校?” 周围的魔法师们顿时气馁,又露出早知如此的神情。 还有不甘心的,不由喊了一句,“那可是十字星学院!是特等才能参加考试,考不过你也进不去!” “对啊对啊,你都特等天赋了,我们学校你可以直接进,我们还有奖学金!” 十字星学院,银月帝国最古老的院校之一,数千年来培养出无数的顶级强者,其中许多都青史留名。 它是无数魔法师梦寐以求的学府,也是无数战士心驰神往的殿堂。 在师资力量、环境资源和历史荣誉方面,它也到达了帝国的巅峰水准,其余的顶尖院校最多也只是与之齐名罢了。 而且,因为对新生的天赋要求太高,在银月帝国的几座顶尖学院里,十字星学院是学生数量最少的一个。 “他们要求又多又严,送钱都没用!” “纵然是皇亲国戚,只要达不到标准,一样进不去……” “是的,”苏澄忽略其他的声音,对那位大魔法师说道,“不知道我有没有资格预约你们的考试?” 后者点了点头,“你先跟我来吧。” 随即带着她走上了最近的阶梯,两人辗转了几层,虚空中浮现出一座水镜般的入口,水波荡开层层涟漪。 她们一前一后走进去。 喧嚣的招生大厅变成了一间开阔奢华的休息室。 朱红的弧形沙发围着圆桌,桌上摆着雕花魔晶烛台,几个魔法师坐在桌前整理卷轴,身上都有同样的十字纹章。 “嗯?”有人抬头惊讶道,“又有特等了?” 话音未落,一群法师从里面的会议室出来,中间走着一个金发少年。 那男孩容貌俊美,衣衫锦绣,神态颇为倨傲,下巴高高扬起,在瞥见苏澄时,又露出几分警惕。 “她也是特等?”金发少年脸色微变,看向那些魔法师,“你们之前说秘之院元素系只有一个名额了?” “是的,”一个魔法师点头,“按照规定,如果她也能通过招生考试,你们之间就要进行决斗了。” 十字星学院有三个分院,秘之院是魔法师们的学院,元素系自然是培养元素法师的院系。 “当然,是点到为止,胜者进入秘之院的元素系学习,失败者可以进入锋之院。” 魔法师继续说道,“那边仍有名额。” 金发男孩脸上露出厌恶之色。 他看向苏澄的目光也充满了敌意。 入学考试不算很简单,但只要是特等共鸣者,先天条件摆在这,除非是过于笨拙、理解力低下,否则基本都能通过。 他并不认为眼前的女孩能蠢到那种程度,所以他们之间势必要有一战。 太可笑了。 他作为双系特等的共鸣者,放在任何学院都是被争抢的存在,如今却还要和这些卑贱平民竞争! 锋之院! 那是魔战士的学院,会强制要求魔武双修! 他想成为十字星学院的学生,正是为了研究那些古老神秘的魔法,凭什么要用大好的青春去修炼斗气! 而且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想要两边兼顾的,往往哪边都无法成就,类似的例子太多了。 “你们!”金发男孩咬了咬牙,“你们这规矩也太愚蠢了!” 众所周知,十字星学院高手荟萃,其学生们在各种试炼联赛里也表现出色。 然而因为学生数量太少,很多比赛不允许一个人报多个项目,导致他们学校的综合成绩平平。 怪不得呢!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5节 这要求如此苛刻,换成别的学校,能招到他这样的学生,恨不得出去放炮庆祝,结果这群人还要让他们决斗! 即使名额满了,多招一个又能如何? “等等,”苏澄举起手,“我没想到这么麻烦,看起来要花一些时间,那我先申请回家休息再来考试。” 这次招生要持续数日,十字星学院对魔法师要求又高,特等以下根本不考虑,所以能参加考试的人很少。 不像勇之院的招生团队,在战士公会那边忙得团团转。 这边秘之院的法师们都挺清闲,也并不着急,闻言立刻同意了。 金发男孩脸色阴沉,看向苏澄的眼神里满是戾气,“你知道我是谁吗,贱民!你若是识相就该——” 苏澄歪了歪头,“你是谁?” 他冷笑一声,“我母亲是高勒伯爵——” 苏澄压下想要上扬的嘴角。 果然如此。 原著里这个金发男孩,是一位刁蛮狠毒的伯爵小姐。 林云并不是魔法师,凭着手链里的老头作弊,通过了十字星的考核。 伯爵小姐不愿与他决斗,认为这有失身份。 于是她派人去杀男主,而林云全靠狗屎运才活下来,因为重伤缺席了决斗,迫不得已去了锋之院。 再后来林云就把伯爵小姐强○了作为报复。 苏澄:“……嗯,伯爵少爷,你不要这样看着我。” 金发男孩:“?” 苏澄露出一点害怕的神色,“你这表情看起来,像是恨不得我就此死掉一样。” 金发男孩眼神一动,旋即露出冷笑,“你要是怕了,现在就放弃!” 苏澄连忙摇头,“可是我也只想学魔法啊,咱们还是公平竞争吧,只是想和你确认一下——” 她微微停顿,“在我们的战斗来临前,没有谁会做出任何破坏决斗公平性的事,对吧?” “哈,”男孩再次冷笑,“我肯定不会那么做,如果你想暗示什么,我会认为你在践踏高勒家族的荣誉。” “好,”苏澄一本正经地道:“那就说好了,唔,让我想想,违约者欲加之害,必还于己身,如何?” 金发男孩用打量神经病的目光看她。 ——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谁还会相信誓言? 他生在贵族世家,见多了这种事,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白纸黑字的合同都可以违背,更何况一句口头承诺? 但周围的魔法师都在看他。 他若是不答应,倒像是真有这种念头一样。 “哼,”伯爵少爷抱起手臂,“那也是应该的。” 说完就没好气地走了。 苏澄长长松了口气,“那就太好了。” 她轻声说道。 然后和其余的魔法师们告别,又谢过了将自己带来的大魔法师,一边说着晚上见一边也出去了。 同一时间,金发男孩沉着脸走出魔法公会。 早就等在外面的仆人们纷纷涌了上来。 “少爷?事情还顺利吗?” “顺利?”男孩咬了咬牙,“她死了就顺利了!” 他从帝国中部赶来,随从中有两位四阶战士,杀掉一个低阶法师绰绰有余。 看那人的仪态举止,恐怕是出自连爵位都没有的普通人家,最多是有几个钱罢了。 至于那个约定? 自己纵然是反悔又如何? 金发男孩扯开嘴角,“你们去杀一个人,她是刚刚被——” 为首的仆人正认真倾听,伯爵少爷声音一停,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在众人的惊呼声里,他面色惨白,一下子跪倒在地,伸手捂住绞痛的胸口,急促地喘息了几下。 仿佛有无形的锁链穿透心脏,又像是有铁网将那团血肉紧紧束缚,每一次心跳搏动都伴随着强烈的抽痛。 眼前的画面模糊起来,只见到朦胧的金光弥漫。 光海里浮现出了高如山岳般的身影。 那躯体由无数纸张卷轴组成,莎草、竹片、晶石和皮革等等材料流光闪耀,被千万道金线串起。 祂的头颅是一架天枰,脖颈为支杆,横梁两端悬挂着两个托盘。 两个托盘里,分别装着两颗跳跃的心脏。 左边的心脏正在剧烈颤抖,血管里渗出蔓延的金色光丝。 男孩的身形僵了一下,喉管仿佛被扼住,想要开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的左胸位置诡异地隆起又塌陷,皮肤下像是有无数蚯蚓在蠕动,每根血管都在暴凸。 在瓷器开裂的脆响中,肋骨从上而下断裂,仿佛尖锐的刺枪般穿透皮肤,破碎的心肌组织混着脓血,宛如暗红色的烂泥般飞溅。 残缺的肺叶也被扯出胸腔,像两团湿漉漉的破布,在空中无力地晃荡。 弥漫的腥味掩盖了纸张燃烧的焦香,血与碎骨漫天洒射。 尸体从台阶上滚落。 周围顿时一片混乱,尖叫和咒骂声此起彼伏,拥挤的人群像是炸了锅般四散开来。 浑身浴血的仆人们茫然抬头。 他们看不到神祇的幻身,纷纷惊恐地扑了下去,想要抢救他们的主子,却只能捞到半截躯骸。 苏澄正走出魔法公会的大门。 她站在门廊的阴影里,看着台阶下兵荒马乱的画面,缓缓摘掉了帽子。 然后向金光里的神祇显像俯身行礼。 第15章 苏澄摸了摸脖子,总觉得那里有一道看不见的锁链,此时正随着背誓者被献祭而崩碎。 她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担,一时间感到轻松无比,聆听着空气中风元素的欢笑,动了动手指。 细微的风流瞬间涌了过来,在指间缠绕旋转,偶尔有青色光芒一闪而过。 它们眷恋而顺从地依附着她。 ……好像也值得。 苏澄这么想着。 不。 这是个很危险的想法。 她知道剧情,知道“伯爵小姐”的性情和特等天赋,才得以利用一把。 否则很难在日落前找到合适的祭品。 可是—— 苏澄看着指间跃动的风流,感知着元素精灵们的存在,又有些动摇了。 每个元素法师都会依恋这种感觉吧? 倘若契约之神能给她更多的力量,而代价只是献上背誓者,那似乎也是划算的? ……像是那位伯爵少爷一样,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人,绝不止一个两个,甚至可以说有很多。 找这样的人并不费事,只要别让他们知道自己是神眷者,就可以让他们掉坑。 不。 苏澄又否定了这想法。 事实证明,契约之神的交易都是霸王条款,他很可能会在给予你好处之后,就认为你们已经达成约定。 然后他才说条件。 假如她无法提前知道代价是什么,一切就很被动了。 万一不是献祭背誓者呢? 万一又加了更多的苛刻条件呢? 这次是运气好。 下次呢? 一旦失败可就没命了。 苏澄靠在公会门廊立柱后面,左思右想一番,最终下定决心,倘若契约之神再与她对话,无论是什么都不能答应他。 虽然她当时的精神状况也有些恍惚,可以说根本不清醒,稀里糊涂就点头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胃痛起来。 这可怎么办? 他要是先把她弄得神志不清,再开口诱骗她,那她要怎么拒绝? “……我希望你解决了你的问题,团员小姐。”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6节 上方传来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 苏澄抬起头。 俊美的黑发男人站在柱子旁边,那双明冽的金眸熠熠生辉,门廊屋檐的阴影淌过他胸膛的沟壑,又顺着起伏的腹肌划过。 他那缀着厚重皮毛的披风在身侧垂落,遮住半边健硕的臂膀,此时双手环胸,神情在逆光里看不分明。 “……是啊,”苏澄扶额,“解决了,但我发现还有更多的问题,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对付。” “嗯,”凯并没有多问,“这就是生活吧。” 苏澄愣了一下。 她忽然想到,自己曾以为宰了林云就万事大吉,但那不过只是麻烦的开端罢了。 但若是重新来一次,她也仍然会这么做。 所以—— 或许她应该乐观一点,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很操蛋,无论如何都不能安全舒服地活着。 尤其她还变成了“主角”。 “你说得对!”苏澄蹦了起来,“现在我们一起去冒险吧!” 凯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想笑,“没问题,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些事要做。” 于是他们俩一起回到雇佣兵公会。 在办理了手续之后,苏澄正式加入了黑焰佣兵团。 她翻看着自己的雇佣兵日记。 在外层封皮上,多出了一个黑色火焰的图案,是所属佣兵团的象征。 苏澄也是才知道,黑焰佣兵团的成员,竟然还有二十多位,只是都散落在大陆各处。 佣兵团还是b级。 虽然比不上银翼那种s级的赫赫威名,但b级也着实不算低了,已经能够在任何一个雇佣兵公会外面挂旗。 若是亮出等级向外界招募成员,也会有很多人挤破头想要加入的。 要知道佣兵团的等级,是由团员所完成的任务等级、数量和成功率累积起来的。 并不仅仅是一个两个人有实力就行,还得要多次成功的完成任务。 “在我注册了佣兵团之后,陆陆续续遇到了很多人,我邀请了其中一些。” 凯随口说道,“我对团员们没有要求,都是萍水相逢遇到的,有些人我只是……稍微相处一下就觉得能够信任他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苏澄有些惊讶。 林云加入这个队伍更像是靠主角光环死缠烂打。 她总觉得自己也有点这意思。 但仔细琢磨一下,好像也没怎么缠,就直接被通过了。 按照团长先生的说法,既然自己喊他团长,而他没有提出异议,就等于当时他已经默许了? “所以你觉得我也能被信任?”苏澄挺高兴的,“而不是看我一副快死了的样子来安慰我的?” “不,”团长先生的漂亮金眸里露出一点无奈,“首先我并没有觉得你快死了,其次——” “新成员!” 苏澄忽然被人搂住了脖子。 冰冷结实的沉重手臂搭在了肩上,苍白的手指笼住了她的肩头。 “所以我们现在就是一家人了,对吧?” 银发红眼的青年将她拉进怀里,昳丽的面庞上挂着笑容,“是不是应该给新人举办个欢庆宴会之类的?” 苏澄陡然被冷意包裹,差点打了个寒颤,赶紧试图挣脱,“这是团里的规矩吗?” 萨沙微笑着看她,似乎没怎么用力,但那只手就是紧紧锁住她的肩臂,“只是觉得现在正合适——” 苏澄仍然在奋力摆脱他,“你太冷了!” “是吗,”银发青年满不在乎地道,“那我们多抱一会儿就热了。” “……萨沙,拜托。” 凯伸手解救了新成员,继续讲述佣兵团的事。 “有些人喜欢单独做任务,有些则是学者、研究人员,做任务只是顺便的。” 他停顿了一下,“大多数时候我也是一个人,这次情况特殊,就召集了他们三个。” 除了萨沙和加缪之外,还有一位队友,此时在密影森林里探访亲友。 原本计划十天后大家再聚首,但因为招募到了元素法师,凯已经向那位队友送去了信件,让他迅速回来。 “不过,”凯看了看她,“我觉得用宴会庆祝你的加入是一场不错的主意。” 苏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很喜欢喝酒! 苏澄叹了口气,“虽然但是,我还要去参加一场入学考试。” 她并不排斥去学院,那边确实能学到很多本事。 只是和林云不一样,苏澄更想先解决诅咒,或者至少先压制了诅咒。 否则到学院里动不动就发病,就太麻烦了。 所以她也不急着去参与那些招生。 本来想等到加缪完工了再说,如今既然已经开始了,那就把它完成吧。 凯并不意外,因为之前看到她进了魔法公会,早就猜到有这么一遭。 倒是萨沙兴致勃勃地询问哪个学校,又来揽她的肩膀。 话音未落,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插了进来,强硬地将他们俩人分开了。 “不要和她进行长时间的肢体接触,至少在这几天。” 加缪不知何时过来了。 金发男人冷冰冰地说道,“可能会影响诅咒。” 萨沙白了他一眼,“认真的?你以为我不——” 苏澄趁机溜了,也没再管他们说什么。 她回家睡了一觉,养足精神跑去魔法公会,进了十字星学院的休息室,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之前接待她的大魔法师笑着起身,“正巧,韩昇阁下和肖赟阁下都回来了,可以请他们为你主持。” 十字星学院总共派出了两个招生团队,一个团队是勇之院的,此时在隔壁战士公会招生。 另一个团队是秘之院的,就是魔法公会里的这些人,他们当中有两个负责人,就是方才提名的两位。 苏澄努力回想原著里这段情节。 这俩人一男一女,男的在书里被一笔带过,女的被着重描写了一番。 她想不起更多细节了,只记得那女人似乎是胸很大,且一直在挑剔男主。 话音未落,走廊尽头的门打开。 有两个魔法师前后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 他们个子都很高,穿着面料华贵的法袍,胸口的徽记是缀着八边形宝石的法杖、以及展开的卷轴。 ——八阶法师!大魔导士! 苏澄能感受到他们身上充沛的魔力。 极为密集的元素精灵,紧紧地环绕在他们的身畔,仿佛被磁石吸附的铁屑。 这种感觉一闪而过。 很快就消失了。 ……在她的感知世界里,他们好像又变成了普通人。 苏澄不由骇然。 她头一次接触这种实力的魔法师强者,心中不由升起敬意和渴望。 其中棕发蓝眼的女人率先看过来。 她容貌靓丽,温雅斯文,很有学者气息,此时微微一笑,“祝你考核顺利,孩子。” 说完就走了。 后面的男人打了个哈欠,不紧不慢走近。 他有着橘红色卷发,宛如流淌的熔岩,发尾雀跃着若隐若现的星火。 那张俊美瘦削的面庞上,还带着几分惺忪睡意,“这是那个风火雷三系特等?” 他的外袍敞着怀,里面的衬衣扣子过半解开,袒露着一片宽厚强壮的胸膛,在灯光照耀下宛若大理石般光洁。 苏澄:“……” 确实很大。 第16章 “您好。” 苏澄很有礼貌地给出问候,“就是我。” 男人歪头打量着她,眼神还带点挑剔的意思。 他的表情懒懒散散的,眉目线条却颇为锋锐,三枚火焰状的金红魔纹缀在眼角,与耳钉上的鸽血红宝石一起闪耀着光泽。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7节 “一直是特级吗?”他状似随意地说着,看了看女孩胸前徽记,“怎么才二阶?” 苏澄:“……不是。” 大多数人的共鸣等级,在第一次测试时就固定,只有极少数人,随着年龄增长,可能会二次变化。 这种变化只会升高不会降低。 但是—— 即使是从小就测出了特级天赋,在十七八岁的年纪,在没有名师指点、没有使用某些罕见资源的情况下,能成为见习魔法师,就已经很不错了。 毕竟元素魔法的学习和进阶,在悟性和理解力方面也有要求。 若是稍微笨一些的,即使天赋很高,也未必就能学出来。 但十字星学院的天才数量多,标准更高一些,倒也很正常。 苏澄:“以前是高级,后来我有点感觉,就去测了一下,果然升了。” 红发男人点头,“你主修风系?会不会三阶魔法?” 苏澄:“……不。” 她要是会,肯定先去升个阶位,带着初级魔法师的徽记过来。 红发男人看了她一眼,“你也不是刚刚有的见习徽记吧,怎么不去试试三阶魔法?” 苏澄:“我太忙了。” 开局先杀一个人,接着又是魅魔又是龙骑士,然后是退婚以及完成神祇的契约。 还能怎样? 红发男人皱起眉,似乎不太喜欢这个回答,视线在她身上转了一圈。 “啧,”他随口评价道,“看着也不怎么样。” 苏澄也瞅了他几秒钟,“所以贵校的入学测试就是这样的?‘看着’就行了?这确实挺有效率的哈。” 周围霎时间一静。 桌边整理卷轴的法师们都往这边瞧,有人露出看好戏的神色,之前引她进来的大魔法师,还微笑竖了个大拇指。 “嗯?” 红发男人抱起手臂,看起来也并不生气,只是哼笑一声。 “那就来吧,看看除了这张嘴之外,你还有什么本事。” 他停顿了一下,“我叫肖赟,你可能会在一些课本上看到我的名字,喊教授或者阁下随便你——” 透过敞开的衣襟,男人胸膛一侧的半边刺青隐约现出。 在饱满隆起的胸肌上,漆黑的细线蜿蜒回旋,勾勒出大而圆的鳞翅轮廓,黑线从翅基部向边缘呈放射状延伸。 蝴蝶翅膀? 苏澄的视线一顿,忍不住就向衣领里飘去。 主要是想看看另外那部分纹身。 肖赟打了个响指,“小姐,看这里。” 苏澄抬起头。 红发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苏澄轻咳,“是啊,好的,您想我怎么喊都可以——” 休息室里的魔法师们交头接耳,有人忍不住发出闷笑声。 肖赟盯着她看了两秒,“所以我是不是也该被通知,关于我应该如何称呼您?” 苏澄才意识到,自己用了敬称之后,他好像也立刻改口了。 远处的魔法师们还在窃窃私语,还有人看着他们俩忍俊不禁,大概仍然以为两人在说笑。 “肖赟阁下心情还不错哇,很少见他和新生说那么多话的……” “三系特等嘛,还是少见的,尤其这位的属性还和他对上了……” “那以后说不定就能当入门的学生了……” “但是院长们说不定……” “三系虽然罕见,她也才二阶,应该不是特别的……” 他们低声交流着。 “我是苏澄,”少女弯起嘴角,“如果您想称呼我为阁下或者大人,当然也是可以的——” 那边又有人笑了。 一个没有贵族头衔的见习魔法师,在声名赫赫的秘之院大魔导士教授面前,说出这种话似乎也有点猖狂。 但他们也只以为是小孩子的玩笑。 肖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哈,开玩笑的,”苏澄笑眯眯地说,“喊我名字就好了。” 肖赟不置可否,转身踢开门进了另一个房间,“跟上。” 苏澄调整心情走过去。 林云不是正经的元素法师,全靠外挂老头作弊,自己不可能和他一样,必须认真应对了。 门里是一座空旷开阔的厅堂。 这些都是用魔法开辟的特殊空间,不会长久留在公会,招生时间结束后就会消失。 饶是如此,她仍然有些惊叹。 四面是六边形彩色高窗,碧绿与金蓝交错,穹顶上明灯高悬,水晶玻璃在灯辉里流光溢彩。 玉白立柱上缠绕着棕榈叶雕饰,黑曜石地面抛光锃亮,宛如镜面般清澈,倒映出他们两人的身影。 “既然是有阶位的法师,共鸣等级也够格,那就来看看悟性——” 肖赟走至厅堂正中,耳畔的红宝石吊坠摇摇晃晃。 他伸手一划,半空中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烫金文字。 “这是一个风系魔法,是我们先院长所创,你要现场学习,五秒钟后开始计时。” 话音落下,黑曜石地面上泛起圈圈光波,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青色魔法阵。 风精灵欢笑着奔腾而来,在圆环状的法阵边缘雀跃飞舞,而且数量越来越多。 苏澄神色一凝。 有了聚集元素精灵的法阵,施法难度会大大降低。 然而—— 这魔法看起来相当麻烦。 苏澄不敢浪费时间,站在那些悬浮的文字下面,开始认真阅读。 这里面不仅写了魔法的吟唱咒语,还给出了法术的解析,以及输入魔力的诀窍等等。 “好了。” 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空中的文字消失。 这点时间也只够她记住那些内容,根本还没来得及尝试。 苏澄吸了口气,摩拳擦掌,“我现在可以——” “不,”男人向她勾勾手,“接下来我会攻击你,你想办法应对,并且释放刚才的那个魔法。” 苏澄怔住了。 对于元素法师,尤其是低阶元素法师来说,释放魔法的环境非常重要。 在保持身体静止专心吟唱的状态下,法术成功率要大大提高。 若是在战斗里就是另一回事了。 然而这是考试,容不得她提条件,她才皱着眉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三道风刃已经迎面射来。 苏澄狼狈地往旁边一扑,感觉到它们贴着手臂擦过,衣袖瞬间被割裂。 苏澄:“……” 她释放了风步,接着跳出三米远。 对面丢来的风刃也越发迅速,密密麻麻的气刃接连射来。 苏澄一边闪避一边试图释放魔法。 然而这魔法并不简单,但凡稍微分心,勉强凝聚的元素精灵就会散开,重新回到地面的法阵附近。 而且,风步会让身体更轻盈,不代表移动就不消耗体力。 这种激烈运动只持续了几分钟,苏澄就开始喘了。 原本就要分神躲风刃,现在还被疲惫影响,新魔法越发放不出来。 哪怕这场考试似乎没有时间限制,但她会越来越累,待会儿就要连风刃都躲不过去了。 一般来说,如果能熟练掌握一个魔法,是可以达到默咒即不出声吟唱的。 但新学的魔法必然是要出声吟唱,而且速度还不能太快。 她在心里将咒文过了一遍,估算着怎么也要七八秒的时间。 这时间里自己必须要尽最大专注去施法。 如果不动就更好了。 倘若拼着被风刃射中呢? 只要不被刺到致命部位,受伤也没关系,反正教廷的神殿就在附近,去找牧师给治疗就好了。 反正她也出得起这个钱。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8节 不过—— 苏澄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作为风系法师,对别人释放的同系法术,也会更加敏感,她看着那些青光闪动的利刃,逐渐察觉了不对劲。 风刃是由风精灵组成的。 在共鸣者的感知世界里,风精灵的律动有着特定的节奏,不同的形态,不同的距离,都会有不同的反馈。 哪怕闭上眼睛,也能有所感觉。 这些风刃看似密集繁多,但也是一批一批射来的。 她在心里默数了一下,发现攻击频率一直没变,间隔时间是一样的。 然而—— 她对它们的感觉却是不断变化的,时有时无的,这说明什么? ……有些风刃不是风刃! 它们要么是其他魔法伪装成风刃,要么是根本不存在的,可能是某种幻象! 苏澄倏地止住脚步。 “苍穹之风,聆听我的呼唤……” 她低声吟唱起来。 十数道风刃迎面射来,苏澄一动不动,任由它们落在自己身上。 然后溃散成漫天淡青色的光点。 “于激流交汇处显形,将骨肉撕裂,令鲜血枯涸——” 风精灵尖啸着升腾,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交织汇聚成一片高速旋转的风涡。 那风涡直径将近十米,在殿堂正中转动、吞噬着周围的空气,射来的风刃也被悉数卷入其中。 数不清的风流摩擦挤压,像是蛇群般发出尖锐的嘶鸣。 苏澄震撼地仰起头。 ……她都不相信这是自己能使出来的魔法。 这效果一看都是四阶起步了。 还没等她自豪一下,头痛接着袭来,她输出的魔力骤然中断。 空中那巨大的风涡也开始溃散,狂乱的气流四处飞泻,撞破了彩窗玻璃,打碎了天花板和立柱。 她踉跄着后退几步,只觉得天旋地转,体内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头晕眼花,好悬没坐倒在地上。 算了。 苏澄放弃治疗,直接坐下了,撑着额头用力喘气。 几秒钟后,风涡彻底消散了。 “……勉强及格。” 肖赟不紧不慢走过来,皮靴踩过黑曜石地砖,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苏澄眼前还有些模糊,只看到那华美的法袍下摆拂动,露出被皮革包裹的修长小腿。 红发男人走过来,站在了她面前,高大身形投下一片阴影。 “还能动吗?” 苏澄伸手撑地想要起来,脑袋却仍是昏昏沉沉,晃了一下又坐回去。 “不,”她扶额,“请让我再坐一会儿,很快就好。” 红发男人向她伸出手。 苏澄:“等一下,真的,不要拉我!” 话音未落—— 肖赟握住她肩膀,一把将她捞了起来。 未来教授松开手的那一刻,苏澄脚下发虚,晃了一下向前扑倒。 她本能地抬起手,想要找点平衡。 结果两人的距离太近,手掌向前一抓,指尖扯开法袍的领口,划过凌厉的锁骨,然后落在了饱满的胸肌上。 掌心下的肌肉紧实而温热,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还很富有弹性。 她的五指无意识地收拢了一下,指腹陷入肌理的沟壑,感受到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 红发男人的身体一僵。 紧接着,原本柔滑的触感骤然绷紧,像被唤醒的熔岩凝固成铁,肌块倏地变得硬实。 而那片振翅欲飞的漆黑蝴蝶刺青,也完完全全暴露出来。 第17章 苏澄:“…………” 苏澄:“我说了不要拉我。” 她刚刚晕头转向, 觉得即使站起来也多半站不稳,所以才拒绝对方的帮忙。 肖赟低头看了看她的手,以及自己胸膛上的蝴蝶刺青,神情变得有些微妙, 说不清是恼火还是无语。 他忽然抬起胳膊。 苏澄连忙低头后退。 肖赟:“?” 肖赟:“你干什么?” 苏澄已经蹲下去了, “抱歉, 我以为你要给我一个耳光, 以及我仍然有点头晕。” 肖赟:“…………” 他轻轻一哂,“如果我想揍你, 那也不需要用手,行了, 没事就站起来签保密协议。” 说着丢给她一卷羊皮纸。 苏澄又歇了半分钟, 眩晕感就消失了,站起来认真读了两遍, 确定没什么陷阱,划破手指滴血在签名处。 内容就是不能向外人泄露考试细节。 “这些卷轴,都被契约之神的眷者祝福过, 一旦签署你的名字, 你就接受了制约,不能违反上面的条例,否则——” 红发男人淡淡地说道,“你应该也清楚后果吧?” “……我不太了解那些, ”苏澄在卷轴上签名, “反正我不会出去乱说的,所以接下来就是决斗了?” 肖赟接过卷轴,公事公办地说道:“欢迎加入秘之院。决斗取消了,因为你的竞争对手已经身亡。” 苏澄故意露出错愕神色。 “他的随从无法查明他的死因, ”肖赟继续道:“于是跑来问我们,但是按照学校的规定,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会向外公布,所以你可以放心了。” 苏澄捏了捏卷轴,“放心?放心什么?” 肖赟看了看她,答非所问地道:“一个伯爵的儿子死了,她总会去调查的,即使不能从我们这里获取信息,也会有其他的手段——” 离开测试的房间后,外面休息室里的魔法师们,纷纷向她投来赞许的目光。 苏澄猜测他们是有某种方法,能观看房间里的考核过程。 她正想说话,忽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满脸兴奋地挤出人群。 苏澄:“……舅舅?” 林镇不知何时来了,还特意穿了一身正装,看起来像是要去赴宴。 苏澄有点茫然,“我还以为他们不让家长进来——” “确实,”之前接引她的大魔法师说道,“不过您这是特殊情况。” “澄澄!”林镇过来拉住了她,“祝贺你被录取,我就知道你没问题,不过现在你要去一趟神殿。” “神殿?教廷的神殿?” “是啊,”林镇连连点头,“刚刚有个牧师找到了我,说大主教阁下要见你。” 苏澄:“?” 一般来说,中小型城市及其附属村镇形成的标准教区,由教廷派遣来的主教统辖。 金珀城是帝国南境最大的城市,属于重要战略地。 因此,以这座城为中心、连带周边的次级城镇群,所形成的大教区,就由大主教负责。 大主教对下面的标准教区的主教们有督导权,且直接向圣城的枢机会负责,属于毫无疑问的高阶圣职者。 再往上升,就是红衣大主教了,是能给国王加冕的级别。 整个教廷也只有十二位红衣大主教,都常年在圣城修行,教皇往往都是从他们中间选取的。 金珀城神殿的大主教,地位不言而喻,某种意义上说,说比王国册封的领主都更有权势。 林镇想到这里就满心兴奋。 他作为商会的成员,平日里也会和教廷圣职者打交道,逢年过节都会送去厚礼。 但他都所能接触到的,也只是中层的圣职者们,至于大主教级别的人物,自家根本没机会与之建立关系。 如今外甥女成了神眷者,一切就不一样了! 至于教廷是如何得知的消息—— 神殿里高手众多,察觉到神祇气息不奇怪,更何况律法与契约两位神祇,都是光明神阵营的主神。 教廷是光明神信徒的组织,说到底大家也都算是一伙的。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9节 休息室里也陷入了寂静。 十字星学院的魔法师们神情各异,打量着这位颇为不同的新生。 ——学校的招生标准严苛,每个学生在外面都能算是绝世天才,但这位似乎也太特殊了一些。 魔法师们交换着眼色。 他们都不是第一次来金珀城,也很熟悉这里的情况,知道那位大主教阁下是谁。 苏澄还想说点什么,林镇却已经将她拉走了,他们一路出了公会,直接登上了外面停泊的马车。 马车很快离开喧闹的人群,驶入寂静的上城区,沿着一条宽阔的白石大道向上。 道路两侧出现了站岗的圣骑士,以及一些步行而至的信徒,显然正要前往神殿做朝拜。 苏澄趴在窗口向外看。 神殿的规模极大,宫阙群落堪称壮阔,苍白大理石为主,恢宏的穹顶拱廊间黄金琳琅,高空中的廊桥交错。 圣职者们的身影来来去去,神殿正中的高塔在云雾里隐现。 马车抵达信徒汇聚的广场,四处都是朝拜者,他们沐浴在灿烂阳光里,虔诚地跪地祈祷着。 “舅舅,”她转头看向林镇,“他们没说找我什么事吗?” 林镇摇了摇头,“应该是发现你的神眷者身份了,不过我也只是猜测,你别紧张,对了,我好像听谁说过,那位大主教阁下也是神眷者,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他是被哪位神祇选中的……” 教廷的神眷者确实多,但也只是相对而言,这个群体本身的数量就很少。 苏澄下了车,立刻有几个圣骑士过来,向她确认身份,接着带领她走向神殿。 从广场通往礼拜大殿,有一条长而宽阔的阶梯,由纯白玉石铸就,上面也密密麻麻全都是人影。 许多人每走一步就叩拜一次,不知疲倦地重复着,口中低语念念有词,脸上神情狂热。 这条道被称为朝觐之路,两侧矗立着一尊尊的玉石雕像,伟岸的身躯撑起了长廊,而在高耸的穹顶上,则绘制着远古战场的景象。 苏澄正从朝拜者们身边走过,不由放慢了脚步,仰头去看那些雕塑。 他们穿着各异,却都极具气势、威严十足,仅是在面前观瞧,都会让人心里生出一种渺小的感觉。 雕像的工艺极为精湛,将每个人的面容、发丝的纹理、肌肉的线条都极致刻画。 因而精准地还原出神祇们的无瑕美貌和艺术品般的身躯。 苏澄瞧了瞧雕像脚边,没找到相应的介绍性碑文。 圣骑士们在旁边等着她,也不出声催促,见状顿时明白她绝非信徒,必然是第一次来这里。 “这是荣光七神——” 一个圣骑士轻声介绍道。 苏澄恍然。 荣光七神,光明神麾下的次神,也是光明神的金牌打手们。 这些人都是古代战争里的勇士。 因为功绩彪炳、信仰坚定,以及自身力量强横,被光明神选中,赐予神格,得以登临神域。 “……劳动之神殿下。” 圣骑士说着微微低头,以示恭敬。 苏澄打量距离自己最近的塑像。 ——这是诸位次神里,穿着最简朴的一位。 她戴着羊齿叶草的头冠,眉眼温和而神情坚毅,发辫高挽,短衫纱笼,露出肌理分明的双臂,浑身没有其他饰品。 雕像的一只手平举在胸前,握着锯条、火钳和纺锤,另一手垂在身侧,掌中是一把短柄镰刀。 苏澄若有所思地点头,不由继续向前。 他们依次经过另外几尊塑像,圣骑士也一一介绍。 “……勇气之神殿下。” 这座神像全身披甲,甲胄华美精致、雕纹繁复,半张脸都遮盖在面铠下,肩上有着狮首装饰,臂甲间裸露的肌肉虬结,气势逼人。 她双持长刃,一剑斜垂向下,一剑直指前方,像是在向敌人发起挑战。 “仁慈之神殿下——” 那座雕像眉眼低垂,发丝宛如瀑布般垂落,戴着荆棘状的冠冕,单肩斜挂的长袍露出半边强壮的胸膛。 他右手掌心向上托举,左手则虚按在镌刻麦穗与药草的法典上,那张温雅俊美的面容上,神情悲悯,眼神泫然。 圣骑士声音一顿。 “……这是纯洁之神殿下。” 苏澄不由精神一振。 纯洁之神在小说前中期就有戏份。 为了偷窃某个重要的秘宝,林云潜入了教廷神殿,结果走迷路了,误入一间殿堂。 那里面就有纯洁之神的神像。 ——她是洁净的灵魂和无瑕的信仰,也是坚定的精神和不可扭曲的真理。 据说她庇护着所有虔诚的教徒,书中描述她的人身形象美丽而圣洁,又有一股凛然倨傲、不可侵犯的气质。 林云被塑像惊艳,说了些污言秽语,甚至还乱摸了一顿。 纯洁之神因此被触怒,一开始派了信徒杀他,将男主重创,后来干脆本人动手。 从剧透来看,后面她将男主杀了好几次,林云全凭光环复活,否则早就凉透。 评论对此两极分化,一部分人希望她赶紧死,一部分人就在嗷嗷叫,让主角赶快推她,“玷污”其神格。 但作者似乎是在故意吊胃口,写了几百万字也没写到这些。 “等等,”苏澄环顾四周,茫然地眨眼,“您说哪位是纯洁之神殿下?” 圣骑士有些莫名,“您面前这位。” 苏澄:“?” 苏澄抬头。 面前的那座雕像极高,身形巍峨如山,浓密鬈发高束垂落,在眉骨阴影下,双眸深如幽潭,睫羽层叠。 从额头到鼻梁,从颧骨到下颌,每道轮廓都漂亮得无可挑剔,整张脸都透着一种攫魂夺魄的美。 祂穿了一席华丽的半铠长袍,竖起立领遮挡颈侧,仅露出脖子正中的一线肌肤。 连臂手套花纹繁复,从指尖包裹到手肘,透过覆盖着薄甲的衣袖,能看出上臂鼓胀的肌肉轮廓。 衣袍紧贴着精悍结实的身躯,扣子系到最上方,透出一种奇异的禁欲感。 腰封雕镂精致,收束了劲瘦的腰线,护胫皮靴裹着修长结实的双腿。 ——比起其他几位或坦胸漏背、或露胳膊大腿的同僚,这位的穿着可谓是密不透风。 雕像神情平静而肃穆,直视前方,两手微斜着摊开,悬置于身前,像是要给予拥抱,又像是要抚摸信徒的发顶。 苏澄:“……” 苏澄沉默地看着雕像的喉结。 然后视线下移。 虽然穿得很多遮得严实,但这强劲的身体线条,都被工匠们纤毫毕现地呈现出来。 她望向那宽阔有力的坚实肩膀、呼之欲出的丰满的胸膛—— 看着确实很好摸的样子。 苏澄有些错乱地想着,忽然觉得不对劲。 她歪了歪头,向旁边走了几步,“……这雕像的眼睛,一开始就是往我们这边看的吗?” 苏澄说着望向旁边的圣骑士,却发现他们脸上都露出惊恐之色。 周围的信徒们仰着脑袋,悉数目瞪口呆,仿佛也都变成了泥塑木雕。 神像的双目倏然亮起。 苏澄:“?!” 林云害我! 在石像深邃的双目上,有两团白焰升腾抖动。 那火焰苍白无瑕,熊熊燃烧翻滚着,宛如两颗转动的眼球。 整个雕塑仿佛也因此活了。 无形的威压随之扩散而出,像是看不见的浪潮,席卷了布满阶梯的宽阔长廊。 周围瞬间乱成一团。 信徒们有的吓得后退,有的跌坐在台阶上,还有的则是当场拜倒,口中乱七八糟念着祷文。 附近巡逻的、值守的、路过的圣职者们,这会儿也都傻了,纷纷投来震惊的目光。 “?!” 苏澄难以置信地后退,差点被台阶绊倒,得亏旁边的圣骑士搀住她。 那神像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力,甚至已经转过身,看向了向他们。 但它仍然是一座雕塑,没有肌肉与神经,也没有任何的表情。 它只是这样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但不知为何,她仍然从神像那英挺冷峻的面容上,看出了一种近似于愤怒的情绪。 或许不止是愤怒。 它看起来好像要把她砸成碎片。 “……不是!我什么都没做啊!”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30节 苏澄感到非常委屈。 毕竟她没将那些想法付诸行动,也根本不想这么干。 在一片兵荒马乱中,神像眼里的光焰熄灭了,也恢复了平视前方的姿态。 周边还有一些人正不断磕头,他们看起来激动不已,甚至热泪盈眶,脑袋哐哐撞在玉石台阶上。 苏澄深呼吸几次,才缓过神来,感觉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让人无法理解。 她向扶住自己的圣骑士道谢,“纯洁之神的雕像……全都是男性形态吗?” 圣骑士表情一言难尽,看向她的眼神里甚至多了几分嫌弃。 苏澄:“?”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那位圣骑士叹息一声,“是的,据我所知,至少在教廷的神殿里,都是男性形象。” “而且,”她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刚才那应该是警告,小姐,您不能在神像面前生出亵渎之念。” 苏澄皱起眉。 亵渎? 是说她想到摸雕像的事,所以被神祇感应到了? 不对。 林云那是真的上手了,而自己完全没付诸行动。 如果这些神祇能轻易窥伺她的想法,那什么穿书之类的信息,他们岂不是都看到了? 若是这样,当务之急就不是惩罚她的不敬了吧? 或者说他们只能感应一部分?那些和林云相关的,会被自动屏蔽掉? 苏澄:“……这种塑像上,是不是都封存了什么魔法,只要有人在附近升起奇怪的念头,它就会有所反应?” 她说着不禁走远了些。 圣骑士彻底面瘫脸,“所以您现在仍然有奇怪的念头吗?” 另一位圣骑士赶紧打圆场,“神殿里的塑像自然不是凡品——” 否则万一异教徒混进来搞破坏怎么办。 那些人当中也不乏高手,若是纯粹的石像,他们轻松就能将之打坏,教廷岂不是威严扫地? 后面这位圣骑士没说得明白,只是含糊带过,“若是心怀恶念、有意亵渎的,多半在下手前就会触发禁制。” 苏澄倒是听懂了。 这话也不好明说,不然搞得像是教廷的人都很松懈,很容易就被异端混进来闹事一样。 那位圣骑士停顿了一下,“当然了,还有一种情况,若是得神祇青眼,神像也会有所反应。” 苏澄震惊地瞪着她。 什么意思? 自己背着十八禁诅咒,昨天还和魅魔互相喝血,纯洁之神选谁当眷者,都不可能选自己吧! 前头那位圣骑士望天,“我觉得她就是有奇怪的念头,你没看到她刚才那眼神。” 后面说话的圣骑士给了她一肘,“总得给人家留点面子。” 苏澄满头黑线,“我还在这里呢。” 前一位圣骑士瞥她,“而我希望你没有来过。” 苏澄:“……” 两个说话的圣骑士都是小队长,她们的部下在旁边围着,好几位都在憋笑,有年轻的抬手捂嘴咳嗽连连。 苏澄张了张嘴,只觉得百口莫辩,“我,我就不能赞赏性地在心里感慨吗,毕竟是他真的——” 她没说完这句话,像是想到了什么,赶紧又看了看那座雕像。 圣骑士们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有人忍不住后退几步,也有人皱眉看向她,眼神里全是谴责。 “如果你不是大主教阁下的客人,”一个圣骑士握紧了腰间的锤子,“我早就——” “哦对,”苏澄反应过来,“我还得去见你们的大主教阁下,不能耽误时间了,我走了。” 她干咳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台阶,发挥出一个普通法师能有的最快速度,直接向神殿里跑去,似乎生怕雕塑复活追杀她一样。 圣骑士们无语地看着她的背影。 “……队长,”有个人低声向上司询问道,“这位是不是神眷者?” 那位小队长点头又摇头,“我也不清楚,但我猜是这样。” 若非如此,大主教阁下怎会亲自接见一个二阶魔法师? 尤其是这魔法师浑然不似虔诚信徒,甚至自身素质品格都有些堪忧。 他们作为圣职者,就算没接触神眷者,对神眷者了解也会稍微多一些,所以知道这个群体很特殊。 因为某种特质而与神祇的意志交汇,故此成为诸神在凡尘的映照,权柄回响的容器。 所谓的特质,很多时候就是指的他们的性情思维与常人不同。 换句话说,其中有大量的疯子和神经病。 旁人或许还会羡慕神眷者,但圣职者们对此的态度就很微妙了。 他们听说过许多神眷者的事迹。 比较起来,刚刚的小女孩,已经算是难得的正常人了。 至于那雕像的事—— 某种意义上确实也是人之常情。 小队长叹了口气,招呼几个手下一起,迅速地追了上去。 她倒是也乐得摸鱼,但神殿里道路错综复杂,那小孩多半不认得路,也找不到大主教阁下。 这长廊直通神殿的礼拜厅,金珀城神殿规模又大,最多只是略逊于帝都那边,仅是向信徒开放的礼拜厅就有数十座。 这些厅堂都聚集在巨大的圆形穹顶下,被多条回廊相连,中间还有许多小型的祷告室。 这都是公共区域,一路走过来可以看到许多值守的圣骑士。 苏澄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她站在走廊转角处东张西望。 旁边站岗的圣骑士不由问了一句,“你要去哪里?如果是来做礼拜的——” “我和你们的大主教阁下有个约会,”苏澄随口道,“请问他在哪里?” 附近颇为安静,纵然这句话声音不大,很多人也都听见了。 周围来往的圣职者、信徒、以及那个圣骑士都用打量怪物的目光看着她。 他们刚刚听说长廊里的风波,说神像有所异动,但具体怎么回事还不清楚,更不知道面前就是事件主角。 苏澄眨眨眼,“给我指个方向就行。” “你当是这是什么地方?!”那位圣骑士怒道,“大主教阁下可不是你这种——” 在他们说话期间,前方转角处也走出几个人,其中有一位神殿的祭司,旁边跟着一身白衣的俊美青年。 “……慕容先生,”那位祭司叹息道,“大主教阁下还在开会。” 她的语气带着抚慰之意,神情却有些淡漠,显然并不将事情放在心上。 旁边的白衣青年正是慕容悦。 此时他眉头紧锁,表情严肃,“什么时候能结束?” 若非是想要拜访金珀城神殿的大主教,他也不会冒然来到这里。 以他的身份和阶位,足以让神殿派一位祭司接待他,这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是不可奢求的待遇了。 可他仍然想要见到那位大主教。 慕容悦身为帝国贵族,消息也灵通,在抵达金珀城之前,对这里的权贵就略有了解。 这边神殿的大主教,也是整个大教区的最高统辖者,本人就是光明神的眷者。 ——这身份在整个教廷都很罕见,只有极少数顶尖圣职者才有此殊荣。 这也意味着,那位大主教阁下,拥有着超越绝大多数圣职者极限的治愈能力。 这也是光明神的神权力量的体现。 “抱歉,慕容先生,”祭司沉吟一声,“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毕竟我并不清楚会议的内容。” 她眼中闪过一抹嘲讽。 不过是五阶的战士,就算是侯爵之子又如何? 还真以为大主教是他想见就见的人?就算他父亲在这里,也要老老实实提前递上拜帖,等着大主教的传唤。 而且也未必是百分百能见到呢。 “不过,”祭司淡淡道,“神眷者的力量,某种意义上说,也是神祇权柄和意愿的延伸。” 她微微停顿,“您之前问起神眷者所造成的伤势,能否被圣术恢复,这个问题非常复杂,要根据具体情况……” 慕容悦自然没和她说得太过具体,听到这种敷衍回答也不意外,“倘若大主教阁下散会——” 他说着说着忽然瞥见了熟悉的人影。 慕容悦:“?” 他看到苏澄站在前面,正和一个圣骑士说话。 后者正对女孩怒目而视。 紧接着,稍远处又匆匆走来一队圣骑士,为首的是一位小队长,她插入了苏澄和那位圣骑士之间。 “我的小姐。”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31节 那位小队长抬起手,无奈地看向了旁边的女孩,“你走反方向了,大主教阁下刚刚散会,应该已经在等你了。” 周围霎时间一片寂静。 附近的圣职者都震惊地瞪着她们。 他们都听到苏澄刚刚的话了,此时不由瞠目结舌。 这小姑娘还真的和大主教阁下有约? 一个二阶魔法师? 别说只是见习的阶位了,就算是魔导士等级的法师,想要见大主教阁下,还未必能有机会呢。 那可是整个罗瑟安大教区头衔最高的圣职者! “好吧,”苏澄也有点不好意思,“那就麻烦您继续带路了。” 小队长摇了摇头,带着另外几个手下一起,引着她转向另一条长廊。 慕容悦站在后面,因为角度缘故,苏澄根本没有看到他。 他望着少女纤瘦的背影远去。 长廊尽头是一座巨大的礼拜厅,苏澄跟着小队长从侧门进入,又从另一扇侧门出去,期间只经过信徒队伍的后排。 这厅堂恢宏如剧场,数以千计的信徒静默跪拜,层层围拢,场面颇为震撼。 大厅正中摆着光明神的雕像,日光穿过穹顶落下,雪白的玉石浸浴在彩辉里,又焕发出耀眼的金光。 苏澄远远瞧了一眼,差点被闪瞎。 从她所在的角度,只能瞧见那雕像很高,背影显得很是伟岸。 但所有神像看起来都像是巨人,哪怕那些体型明显偏瘦的,因为雕像太大了,瞧着也充满压迫感。 说起这个—— 而且她是不是真的得罪了纯洁之神? 那家伙可不怎么宽宏大量。 不提和林云相关的事,毕竟那差不多算是他咎由自取,但即使从其他的一些情节,也能看出那位次神很不好惹。 苏澄心乱如麻,冷不防听见旁边圣骑士的声音。 “冒昧问一下,”有个少年模样的骑士好奇地道:“您是神眷者吗?” 小队长没有说话,但也默默瞥着她,显然同样想知道答案。 苏澄瞧着他们,对上一双双闪着八卦光泽的眼睛。 苏澄:“……是你们大主教阁下邀请我过来的,他难道没有向你们说明原因?” “当然没有,”那圣骑士神情奇怪,“大主教阁下是什么人物,为何要与我们解释,我们只是办事的而已。” 苏澄其实不太想到处说自己是神眷者。 别的不提,契约之神的力量,本来就比较适合坑人,但若是旁人有所警惕,就不会轻易向她承诺。 那就很难使他们成为背誓者了。 就像之前那位伯爵少爷,但凡他知道她是神眷者,绝不会答应她任何事。 但是话又说回来,南河学院那群人,都已经亲眼见证了那一幕。 所以她的神眷者身份也不可能瞒住,除非把涉事者全都宰了。 暂且不提他们该不该死,这事从实施难度来说,就完全超纲了。 苏澄脑子里滚过各种想法,“……我是。” 圣骑士们面面相觑,互相交换着兴奋的眼神。 “我就知道!我第一次见到活的神眷者!” “唔,我之前倒是远远见过一位,不过第一次和神眷者说话是真的!” “嘶,也不知道是哪位殿下的眷者,”有人嘀咕起来,“总不会是爱神殿下吧?” “不不不,”另一人撇嘴道,“爱神殿下的眷者才不是这么——” 他想着那女孩让纯洁之神的塑像异动,将涌到嘴边的单词吞了下去,好歹没说出肤浅低俗一类的评价。 “哼,”另一个嘴毒的圣骑士没好气地道:“色秽之神和欲望之神才是喜欢这种人——” “噤声!”小队长顿时皱眉,“不要在这里提那些堕神!” 苏澄沉默地看着他们。 圣职者口中的堕神、邪神或恶神等等蔑称,往往指的都是黑暗神及其从神和盟友。 光明之神与黑暗之神彻底决裂后,战火从神域燃起,烧遍了大大小小每一个位面,最终席卷了南北大陆。 神域诸神也是最先站队的,能保持中立的寥寥无几。 绝大多数神祇都主动或被动地做出了选择。 作为主神之一,爱神殿下成为了光明神的盟友,而其同胞双生的血裔——欲望之神,则投向了黑暗神。 后来光明神在信徒里遴选了七位勇士,擢封了荣光七神。 而在大陆战争全面爆发那些年,黑暗神的信徒当中,也有许多战死的强者。 其中有七个人,因自身力量强悍,在肉身毁灭之后,灵魂也未曾溃散。 他们被黑暗神选中升神,也就是如今的七罪神。 ——傲慢、愤怒、贪婪、暴食、懒惰、嫉妒、色秽。 其中的色秽之神,就有着看似与欲望之神相近的神格,当然,作为次神,他的力量必然逊于主神。 更何况还是欲望之神那种古老的神祇。 不过综合来说,七罪神和七荣神都是从人类飞升的,大家实力大致相当。 千年来双方的战斗不计其数,也是各有输赢。 只是因为受过光明神冕下的特殊赐福,在这十四位次神里,只论纯粹的武力值,纯洁之神应当是佼佼者。 唯独他有过真正的以一敌多的战绩。 “等等,”苏澄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们的脑洞也太大了,除非我是弱智,否则如果我真是那些神的眷者,我怎么敢出现在这里?” 在北大陆,黑暗神及其从神的眷者们,都被教廷判定为异端。 所以一旦被教廷的人发现,那基本上只有两种下场。 ——取决于你的能力,有本事的跑掉,没本事的丢命。 一般来说,若是黑暗神阵营的神祇,在北大陆选中了眷者,那么被选的人,通常也会得到相关的启示。 这些人都会尽可能远离教廷。 但不同神祇的性格也不同,这种事也并不绝对,被教廷秘密处死的异端里,也并非没有神眷者。 “和你开玩笑罢了,”那小队长叹气,“比起那些人,你这也不算什——” 她止住了话语,大约觉得事关纯洁之神,自己也不好为这孩子说话,但面上还是露出几分厌恶。 苏澄故作疑惑地歪了歪头。 “没什么,”小队长轻嗤一声,“只是想到欲望之神和色秽之神的追随者们,尤其是后者——” 这两位神祇的神格并不相同。 前者指的是广义上的欲望,后者指的是字面上的淫欲、纯粹的情欲之乐。 但他们的信徒与眷者,却有着不相上下的癫狂,做出过各种离谱抽象、骇人听闻的事迹。 别说是在教廷掌控的北大陆了,哪怕是在黑暗神势力猖獗的南大陆,这些人都称得上声名狼藉。 不过欲望之神作为古老的主神,行踪莫测,很少会显像在人前,最近的一次记载都是数百年前了。 所以这位的追随者们也相较低调了些。 色秽之神就不同了。 苏澄眨了眨眼,“她——” “是他,”小队长纠正道:“你从来没有了解过神祇的事,是吗,魔法师?” 苏澄:“……” 一切都是原著的错! 和纯洁之神一样,色秽之神在原著里也是女性,成神前是女性人类,成神后也都是女性形象出现。 至少林云看到的都是。 所以这性转法则到底是根据什么来的? 之前那种情敌性质的炮灰性转了,是因为未婚妻变未婚夫,这也说得过去。 其他的情况呢? 若是说和主角发生过关系的人,那也不对,原著里的纯洁之神就没和男主睡过。 她是跳章阅读,其他角色尚且不能确定,但纯洁之神必然没有,最新评论区还有一堆人对此怨念不已呢。 苏澄:“抱歉,我确实对这些事了解很少,要不您向我科普一下?” 小队长叹了口气,“我本不该在圣洁神殿里谈论这些污秽堕神的事迹,但按照规矩,我也不能拒绝神眷者大人们的要求。” 她犹豫片刻,想着面前的小女孩什么也不懂,就从头开始简略讲述。 “……在生前身为人类的岁月里,色秽之神尚未封神,只是黑暗神的永夜秘教的高层,他在白夜之围的战争里被俘。” 小队长微微停顿,“你知道白夜之围吗?” 苏澄点点头,“光明神和黑暗神的战争蔓延到了大陆?我在历史书上看过一点记载。” 总体来说,就是教廷接到了指示,由部分神祇带领着,向黑暗神的秘教发起了大型围剿。 白夜之围的尾声,是永夜秘教被驱逐出了北大陆。 但这并非终结,而是双方千年争斗的序幕。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32节 这一场战争称得上空前绝后,两边都死伤惨重,期间飞升了两位数的神祇。 “你在说些什么!” 有个圣骑士严肃地道:“永夜秘教的恶徒们罪行累累,孽业滔天,罄竹难书!我们的前辈们发起的圣战,是为了净化这片土地!” 苏澄:“…………我只是说了历史书上的记载,书又不是我写的,好好好,不要这样瞪我,我不打算反驳你。” 这场战争含着各种阴谋和隐藏的真相,但她因为跳订只看了半拉,而且她看小说的时候都没怎么关注剧情。 不过即使如此—— 苏澄也知道光明神是个什么货色。 这家伙就是个黑莲花阴谋家,状似慈爱纯善,背地里狠辣阴险不择手段。 而且她表面上做样子,也是为了取得更多信徒,获得更多信仰之力。 如今她差不多是神功大成了,实力唯有黑暗神能抗衡,其他主神加起来也不是对手。 所以现在她已将教廷的事丢到一边,表面上宣称自己忙着应对诸多威胁,其实是去琢磨别的阴谋了。 ——至少从评论区的剧透来看是这样的。 而且现阶段光明神还演一演,即使很少出现在大陆,但也还在假扮一个心怀苍生的仁慈至高神。 等到以后她不想演了,那就完全是另一副面孔了。 她可能一念之间焚毁整个国家、让亿万异教徒在圣火里烧成灰烬,也可能和黑暗神打一架干碎半个大陆,更是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原著里男主被她耍得团团转,评论区也是三极分化。 有人说从作者的抖m程度来看此人必是正宫,就看什么时候能睡了。 还有人骂街说黄文要什么正宫,就希望她赶紧挂掉,甚至威胁说如果作者不写死她,自己就提刀上门捅死作者。 也有人日常在评论区刷什么“主人级别”“冕下踩我”“想当她的狗”一类的癫言癫语。 “你真的是!”那圣骑士还有些愤愤,看起来很不满意,“你若不是神眷者,我们早就把你——” 苏澄懒得听他絮叨,“你说得都对,行了吗?” 说完拉着队长姐姐给自己讲故事。 “嗯,话说回来,”小队长无奈叹息,“色秽之神被俘虏后……他们对他施以刑罚,将他折磨至死。” “活该!”那个激进的圣骑士冷哼道:“他是堕神的走狗,尚且是人类时就满身罪行——” 苏澄默不作声地听着。 这些设定和原著可谓是一模一样。 看来除了变性外,其他的也没有改变了。 ……到底是为什么? 她回顾着自己穿越来的一切经历,心中的谜团越来越多。 “后来黑暗神将他复活,予他神格,他越发肆意妄为、放浪形骸,多次公开在教廷的殿堂里现身,亵渎神祇们的塑像,他的追随者们也有模有样地学习了。” 小队长迟疑了一下,没有继续往下说。 苏澄却知道她未尽的话语。 ……有些想要成为眷者、想要被色秽之神选中的人,会特意效仿神祇的举动,破坏教廷的神殿,玷污神祇们的塑像。 当然这么做的人,大多数下场很惨,只有极少数能逃走。 不过,黑暗神麾下的诸神,有数位都曾在教廷的神殿里现身,公然向光明神及其追随者发出挑衅。 只是他们大多不会去亵渎神像。 要么是一拳将神殿扬了,要么也是将在场的人都杀死,或者用力量污染这些信徒。 “……在纯洁之神殿下的塑像前,无论你在想什么,我相信你都不会付诸行动。” 小队长低声道,“所以那些念头是不对的,但只要你能克制自己,你和那些堕落的恶徒就是不同的。” 苏澄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抱歉,神眷者大人,”小队长抿了抿嘴,“我没有资格向你说这些话,只是你看起来和我的女儿们差不多大,我就忍不住多嘴了。” 她说着看向旁边的属下,投去了警告的目光。 刚刚那个情绪激动的圣骑士,此时也收敛了些,向着苏澄低头致歉。 “对不起,大人,如有冒犯还请见谅,但无论如何,也请您明白,南大陆的堕落者们以及其供奉的恶神,都是我们的敌人。” “……当然,”苏澄尽量让自己听起来真诚一些,“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无论她究竟怎么想,表面上也得装装样子,否则即使是神眷者的身份,也未必保得住她。 毕竟律法之神和契约之神,也都是光明神盟友,他们的眷顾也并非不能收回。 但只要拿捏尺度就好。 教廷内部也分了各种派系,甚至还有人能使用黑暗的力量呢。 “请往这边走。” 苏澄整理着这些信息,脑子乱哄哄的,跟着圣骑士们又穿过一个祷告室。 她意识到他们是在抄近路,大约是怕让大主教阁下久等,也没有发表意见。 然而走过几个小厅之后,她发现圣骑士们的身影忽然消失了。 “?” 苏澄环顾四周。 她伫立在一间寂静无人的厅堂里,赤铜色的墙壁上荡漾着水波,十数根石柱切开了珐琅彩窗。 在大厅正中,有座巍然壮丽的神像,大约有七八米的高度,是一匹展翼的飞马。 它通体洁白如雪,泛着波浪般的磷光,头顶有着尖长的犄角,布满了螺旋花纹,鬓毛在风中飞扬。 马身侧的羽翼宽阔无比,雄壮肌肉充满了力量感,修长的四肢佩戴着带有浮雕花纹的鎏金护环。 神像高高昂首,前蹄抬在空中,看起来随时会一跃而起,或者振翅飞走。 它立身于一片腥红的草叶间,蹄子旁边生长着暗红的荆棘丛,看起来像是踏在汩汩流淌的血泊中。 苏澄:“……”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觉得这匹马也很帅,甚至开始想入非非。 ——这东西有性别吗? 不对。 她似乎是被某种力量影响了,现在看到任何事物都会想歪。 苏澄捂住脑袋,慢慢后退,却发现背后的门关闭了。 眼前的世界开始泛红。 她看到弧形的穹顶裂开,深红藤蔓从缝隙里垂下,织成一片血管般的帘幕,末端结着会发光的红色浆果。 那些藤条宛如从神殿内部生出的静脉网络,让整个空间笼罩在鸽血红似的光晕里。 “看看你——” 她听到一道无比悦耳的男声。 仿佛某种带着倒刺的软体生物,顺着耳蜗爬进大脑。 也像是藤蔓在皮下伸展蔓延,声音的余韵在神经间弹跳。 “即使你真的渴望它,又有什么问题呢?在道德和规则的枷锁下,虚伪的压制着自我——” 那些字节仿佛正在将她融化、吞噬。 无名的力量缠绕着她,让她不断跌落。 “人类害怕被评判,害怕被拒绝,害怕被贴上‘错误’和‘异类’的标签,所以你的理智或许只是恐惧的伪装。” 苏澄瞳孔地震。 这番熟悉的台词勾起了她的回忆。 原著里色秽之神第一次登场时,就曾对男主说过类似的话。 “不过我想还有比这头蠢驴更打动你的东西——” 在满眼弥漫的血色里,苏澄看到了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影。 他半散着乌黑浓长的鬈发,披着一件松垮垂坠的殷红长袍,肌肤浸在暗红的柔光里,泛着珍珠般的莹辉。 那衣料宛如烧透的晚霞,环在肌理分明的肩膀上。 他左肩的金别针已滑落至臂弯,精瘦胸膛暴露在红雾氤氲的殿堂里,在雪色肌肤上映出一片异样的绯色。 衣袍的褶皱间,隐约能窥见腰线收束处凹陷的阴影,如同危险的、引人万劫不复的渊沟。 苏澄几乎感到呼吸困难。 他的眼睛像是火焰里燃烧的黑曜石,虹膜边缘晕着诡谲的淡金,好似欲火灼烧出的裂纹。 那双唇的弧线丰润,嘴角微微上翘,宛如染着石榴汁液的花瓣,说话时就绽开了蜜色的漩涡。 他腰间缠绕着银白链条,垂坠的月长石宛如泪滴,在肚脐下方危险地晃荡。 长袍下摆的开衩里露出的双腿,也像是发亮的白玉石柱,行走时肌肉线条如水银般起伏。 他脚腕上挂着精致的银环,细小的铃铛随着迈步而摇动,时不时撞在凸起的踝骨上,或是擦过赤裸的足背。 “啊,我勇敢的女孩——” 他身侧的藤蔓不断疯涨,填塞着这片诡异的红色空间,它们如血管般搏动着,又像无数巡猎的蛇群。 “你应该学会正视你的欲望。” 男人随手从枝头摘下一颗赤色的浆果。 那果子已然熟透,表皮通红,泛着一点紫色,腹部裂开细小的十字纹,渗出蜜酒般的琥珀色汁液。 纤长的手指陷入丰腴的果肉里,汁液在指间缠成黏腻的河,滴滴答答地落下。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33节 寂静的殿堂里回荡着水声。 苏澄:“……” 然后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那声音越来越大,疯狂地撞击着胸膛。 咽喉也突然变得干燥,吞咽动作却引发更深的渴意。 仿佛喉管里生出荒芜的土地,正渴望着某种并不存在的甘露,等待被浇灌和滋润。 “看看你的内心,你的渴求,它如此强烈、如此纯粹——” 男人侧过头亲吻了那颗果子,然后随手丢在地上。 那些半透明的胭脂冻似的果肉,被光洁的赤足踩得爆裂开来。 飞溅的汁液像是紫红的烟火。 他继续向前走,脚底沾染着浆果的汁水,在地面不断拖曳,拉扯出蜿蜒的、鲜血般的支流。 第18章 空气里浮动着发酵的甜香, 混着雨后森林里的清新腥气,那味道似乎并不浓郁,却极为诱人。 苏澄吸了口气,只觉得头脑发昏, 几乎就要当场醉过去了。 她强行打起精神, 将各种悲伤的快乐的事都想了一遍。 然后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殿下——” 那个男人已经走近过来。 带着热意的手指落在她的唇畔, 阻止了接下来的话语。 他的皮肤那么烫,几乎烧毁她的理智。 指尖的触感又带着那种甜腻味道, 像是放在嘴边的糖果,忍不住就让人想要舔舐。 “想成为我的眷者吗?”男人轻声呢喃, “从此以后没有谁能拒绝你——” 苏澄僵住了。 他食指抚过下唇的力度也很轻, 仿佛乐手在温柔地拨弄琴弦。 那指腹的肌肤细嫩光滑,再也看找不到曾经身为战士的痕迹。 苏澄甚至能通过触感, 分辨对方指尖的纹路。 “嗯……” 他灼热的手指托住她下颌,修剪圆润的指甲陷进耳后柔嫩的软肉。 “你知道我是谁,对吧?” 男人的掌心贴合她颈侧的血脉, 尾指状似无意地勾弄少女散落的鬓发。 “嗯, ”苏澄也轻声道,“现在你是色秽之神,黑暗神的狗腿子之一,曾经你是永夜秘教的大咏礼使, 负责主持圣吟仪式, 再往前你是某个会馆里的乐师,吹拉弹唱样样精通,歌舞杂耍无所不能。” 男人:“……” 他沉默了两秒钟,幽幽地开口道:“我不会杂技。” 苏澄:“我知道, 我只是为了押韵。” “哦,”他好笑地看着她,“好吧,就这样吗?” 苏澄清清嗓子,“嗯,后来你杀了一个贵族,成了通缉犯,然后你就去黑暗神的地盘弹琴了。” 她想了一下,“哦,后来的大围剿里,你被教廷的人抓到,他们封印了你的斗气,折磨了你,剜去你的声带,割了你的舌头,切掉你的手指,然后对你处以磔刑,你被捆在台上,四头飞龙拉着锁链,都没能扯断你的四肢,后来换成了巨龙才毁去你的肉身,你至死都没有求饶过。” 神祇若有所思地瞧着她。 那双淬火黑石般炽热的眸子里,涌起了一种怪异的情绪,但是转瞬即逝。 “啊,”他又笑了起来,声调又变得浪荡恣睢,“很喜欢我,对吧,你还能再这样讲出其他人的故事吗。” 苏澄:“?” 讲不出来也是因为我跳章订阅,不是因为喜欢你! 以及那段剧情确实让她印象有些深刻。 她本来以为这家伙是那种见风使舵、很识时务的人,却没想到“她”也有这样一面。 但至少现在看来,色秽之神的过去经历,也没有因为变性而变化。 当然了—— 原著里的色秽之神,也就是在林云面前都是女性形象,如果按照设定而言,她在别人面前肯定也变成过男人。 这些神祇曾经是人类不假,但在成神之后,已经脱离了生物学范畴的人类概念。 所以严格来说也没什么性别之分。 除却色秽之神这种玩弄他人欲望的神祇,其他神祇也不需要变来变去的,所以很多都只是习惯保持生前的形象。 但也有人彻底摒弃了那个形象。 譬如原著里某位“和男主以女性形象发生关系、但成神前疑似是男人”的家伙。 苏澄:“……” 话说回来,就事论事而言,她觉得这些宁死不投降的人都挺了不起的。 但她也不想在这里向色秽之神表达敬意。 毕竟这还是教廷的地盘。 再说,倘若自己流露出这意思,对方肯定又要得意了。 那可不行。 苏澄:“我还知道在你们七个当中,你是最菜的,你的六个同僚都比你能打,人家都没抓到!” “哈哈哈哈哈哈,”他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还高兴地大笑,“至少我会吹拉弹唱,他们可不行。” 苏澄无语地看着他。 “而且,没被抓到,是因为他们死在战场了——” 神祇轻轻哼了一声,“你自己都说了,是那些人拿我没办法,他们当时杀不了我,只能抓我。” “感觉完全是强词夺理,谁都知道对于有本事的目标而言,生擒比杀了要难吧!” 苏澄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那要不你说说,你觉得单纯论武力值,你的哪位同僚比你差?” 他果然噎住了。 苏澄微微扬起下巴,“你看吧!” “好吧,”男人用手背缓慢摩挲她发烫的耳廓,“我就认了吧,你还有什么问题呢,亲爱的?” 他的指尖刮过薄皮下凸起的静脉,“或者说拖延时间的手段。” 苏澄正要开口。 神祇的拇指忽然探入她的唇间,指尖顶开牙齿,按压着试图躲藏的舌。 他的手指滚烫而柔软,而且带着一股让人迷醉的甜味,像是裹着融化的蜂浆,也像是覆着糖衣的杏仁。 ……好甜。 她感到头脑昏聩。 不知何时,牙齿也陷在温热的皮肉里。 她下意识想要啃噬,仿佛咬一口就会尝到流淌糖浆的血管。 喉管不受控地吞咽着,那味道在唇齿牙龈间辗转,还不断刺激着舌面的味蕾。 犬齿想要咬合,臼齿也蠢蠢欲动,下颌肌肉在跳动,空荡的胃部慢慢绞紧了。 全身的每个细胞似乎都在叫嚷,想要品尝神祇的滋味。 肌骨、血肉、气息、一切来自于他的东西。 她全都想要,想要舔舐,想要触碰,想要与之紧紧相贴、想要将它们都融入骨血,彻底合为一体。 ——曾经被唤起的求生欲,让她第一次动手杀人,那是最强烈的欲望,却还没有摧毁理智。 毕竟她还要想着事后脱罪、并非杀完就结束了。 而此时此刻,苏澄只觉得脑袋都昏了,思考能力仿佛都被抽离,整个人的意识像是被搅碎了。 唯有一件事无比清晰。 她抱着神祇的手掌用力啃下去,果不其然尝到了神血的甘美滋味。 像是面包圈上的糖霜,透着一种纯粹的甜味,也像是浓缩的果浆蜜露,散发出一种醇厚的香气。 苏澄无暇去思索,自己为何能咬破神祇的皮肤了。 她扯开那垂落的殷红衣袍,那半边挂在肩上的衣料滑落,然后用力推倒了他。 黑发男人微笑着向后,完全没有抵抗,就这样靠坐在了台阶前。 殿堂里幽红的光芒流淌而下,在那凹陷的锁骨间汇聚成血池。 那锦缎般亮滑的鬈发散落如瀑,在玉石阶梯上铺开,有几缕打着卷儿落在胸口,衬得肌肤越发洁白。 他线条分明的胸膛全然暴露,每寸皮肉都泛着诱惑的柔光。 那些棱角分明的肌块,宛如被月光雕刻的大理石,线条精悍而优美。 神祇就维持着坐倒的姿势,修长的手臂向两侧展开,一副任人采撷的柔弱模样,而那具身体又满含力量。 像是某种蓄势待发、会随时择人而噬的野兽,偏偏展露出无害的状态。 苏澄随之扑了过去。 她坐在男人的腰间,伸手按着他的胸膛,低头看着那双淬火黑玉般的眼眸。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34节 那纤长的睫羽像是斑蝶扑扇的鳞翅,又长又密震颤着,投落的阴影划过眼帘。 她忍不住凑过去。 摸着他漂亮的颧骨,凸起的眉峰,深陷的眼窝—— 苏澄不合时宜地想到很多东西,像是穿越前有过的恋情,激烈的,温和的,短暂的,相对长久的。 无论是哪种,都没有现在这样的体验。 她从来没有这么想去触碰一个人。 哪怕一瞬间回笼的理智,让她知道这并非是出自情感的自然选择,而是被神祇权能影响的后果。 她仍然觉得十分享受。 ……因为碰到了。 那种强烈的、无法言喻的饥渴—— 在她趴在他胸膛上的这一刻,完完全全被满足了。 神祇显像的形态并非寻常人体的尺寸,他们身高差得太多了,所以入眼皆是雪白光润肌骨。 她的指尖拂过那精瘦的胸膛、摸到柔软如丝的黑发,又触及悍利紧实的腰腹,感受着肌肉渐渐紧绷。 神祇静静地看着她,脸上还带着那种面具似的微笑。 她俯身亲吻他的下巴,描绘着线条凌厉的颌骨,以及因为仰头展露的修美颈项,咬住了凸起的喉结。 神祇的躯体轻微地颤抖了一下,然后抬手握住她的后颈,像是某种允许的暗示。 但她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她想起晨雾里摇曳的蔷薇花苞,柔软温暖的花瓣在脸颊划过,迎风而立的花蕊嫣红如滴血。 苏澄似乎也品尝到花汁的甜美滋味。 像是蜂蜜在舌尖绽放,又像是果酒的余韵炸开。 她抬头时唇间漾开水线,另一边就连接着那艳红的蔷薇,然后又被散落的黑色发丝覆盖。 神祇微微叹息,喉间溢出了满足的气音,伸手勾缠着女孩垂下的鬈发,另一手扯开了她的环扣。 而她已经能勾勒其髋骨的形状,隔着单薄的衣料抵住膝盖,那充满侵略性的热意,既危险又诱人。 “所以——” 他用那双美丽的、仿佛时刻燃烧着情欲的眸子盯着她,虹膜上裂开的金丝像是深渊里闪烁的诱饵星。 “你快乐吗?” 苏澄有些迷乱地看着他,凭着本能抓住他的胳膊,将自己撑起来,接着又落回去。 然后她想起酒液酿造的工序,在滚筒碾过葡萄时,深紫的浆液会顺着纹路流进橡木桶。 而他们似乎在用另一种方式丈量尺寸和方向。 她以为这会很困难,甚至痛苦。 但事实上她却觉得异常快乐。 像是沉入暖融融的温泉里,每一寸毛孔都被填满,整个人都被热意充盈。 她喘息着仰起头,看到高处的天马雕像。 它沉默地俯瞰着下方的一切,宝石的眼珠里似乎燃烧着愤怒的火光。 耳畔响起轻轻的笑声。 “而且——” 神祇没等到她的回答,却好像也不那么在乎,只是伸手拨弄着她脸侧的发丝,指尖向后摸到了颈椎。 然后抚上了脊柱。 “你身上似乎带了有趣的东西——” 苏澄猛地惊醒过来。 他摸到的位置正是诅咒印记所在。 第19章 苏澄彻底清醒了。 虽然她之前也已经处在一种半醒半迷糊的状态—— 但这回她几乎要吓出冷汗了。 “不!” 然而他们的位置姿态, 让她宛如被倒钩钉穿锁死,想要起身都无从发力,晃了一下又虚软地坐倒。 苏澄猛地吸了口气,恐惧和快意搅在一起, 再加上躯体的刺激, 一时间让她止不住战栗。 黑发男人歪头看着她, 轻轻叹了口气, 放下了手,抚上少女痉挛的纤腰。 “……原来你会害怕啊, ”他笑眯眯地说着,语气里又带点遗憾, “真是可惜——” 说着攥住了她的胯骨, 轻轻一用力,将人提了起来。 苏澄呼吸一窒, 忍不住哼了一声,耳畔响起分离的水音。 她的膝盖还压在对方的腰间,一手按着他的胸口喘气, 另一手胡乱整理着的扣子。 神祇捏了捏少女轻轻颤抖的大腿, 反手拭去上面的痕迹。 苏澄像是踩到弹簧般跳起来,因为有些站不稳,甚至差点被男人曲起的长腿绊倒。 她倒退了两步,发觉不太对劲。 刚刚乱七八糟的衣服, 这回忽然都变得齐整了。 甚至腰带好像也还在原位。 苏澄:“……果然是这样。” 黑发男人有些意外地挑起眉, 露出一种耐人寻味的神色,“你可真是会给人惊喜。” 苏澄叹了口气,“你可能会觉得我在事后装模作样,但其实刚刚我就猜到, 这一切可能都不是真实的。” “真实?” 靠坐在台阶上的神祇轻笑一声,随手撩起褪到小臂的衣袍,遮住了那裸露的半边肩背。 他缓慢地站起身来,“你感受到的温度,你尝到的味道,你的快乐、喘息、心跳加速——它们给你的体验不够真实吗?” 男人笑了笑,“人类感受世界的方式不过就这么几种。” 他垂眸望着面前的少女,“真实未必是物质的变化,也可以是体验的共鸣。” 那低沉优美声音像一场缓慢的催眠,“我给你的一切,能比任何实体更深刻,你甚至会想永远存在于那里。” 苏澄深吸一口气,“……说一千道一万,因为这里是教廷的地盘,所以你不敢用本体过来,只能放一个投影。” 神祇忽然沉默了。 他们站得很近。 苏澄仰起头,入目是半裸的雪白胸膛,带着长褶的衣料挂在绷紧的皮肤上,像锁链嵌在火山滚烫的岩层里。 他看起来高挺窈窕、胸腹肌块线条分明,宛如横亘的雪峰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还泛着一层打磨般的光泽。 ……这肯定也是某种错觉。 苏澄这么想着,毕竟神祇又不需要喘气,“所以你对我的影响也是有限的,而且我也能猜到——” 她缓缓后退了一步,“我已经是神眷者了,所以我至少知道一件事。” 神祇挑选人类成为神眷者时,根本不需要征求人类的同意。 “即使选中我的人是主神,而你是次神,但我知道这从流程上没有区别。” 苏澄喃喃地说道,“所以你做的一切,都是出于某个目的,想让我当你的神眷者,又发现我不符合条件。” 她不清楚那个条件具体是什么。 但如果她猜得没错,神祇选眷者不是完全凭兴趣爱好、想选谁选谁。 目标一定要符合某个特定的要求。 就像是—— 在她翻阅法律典籍之后、在她写出了带有制约的合同后,她被律法之神和契约之神选成了眷者。 这个“条件”恐怕要与神祇的权柄相关。 “所以你试着诱惑我,”苏澄眨了眨眼,“你想让我和你的幻象发生关系,不,还不止是发生关系,我猜测,我需要在这过程里展示出某种与色秽相关的‘特质’,才能被你选成眷者,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但你的举动让我觉得,可能是我需要因为对你的欲望而放弃某些底线——” 譬如任由他触碰自己的诅咒。 或者被他的魅力所蛊惑,向他交待什么秘密。 然后就达成条件了。 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当她身上多了个色秽之神的印记,可能会被砍死在神殿里,也可能运气好逃出去。 也可能会有一些更抽象的发展。 “我不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殿下。” 苏澄疲惫地说道,同时也扭过头,不再继续看他。 否则这么一副身体摆在这里,对人的诱惑力还是很大的。 “……但我恐怕要拒绝你了,嗯,我是说神眷者的事。” 至于其他的事,譬如他勾引她这种,也容不得她拒绝,毕竟那涉及神祇的权柄。 除非她是神,或者她是纯洁之神的眷者,能动用类似的力量抗衡,否则是很难直接拒绝诱惑的。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35节 “……是吗。” 神祇发出一声失望的喟叹,表情却看不出难过,仍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他曲起食指摩挲着少女的下颌,接着愉悦地笑了起来。 “很好,这样才有趣,只可惜我们没有时间了,讨厌的人就来了——” 那一刻,苏澄忽然听到了空间震颤的嗡鸣声。 灿烂的金辉切入了殿堂,冷酷地粉碎了交错的藤条,空中弥漫的红雾被光潮吞噬。 千百道金光迸裂开来,整个房间像是被砸碎的镜面,一瞬就四分五裂,溃散成亿万点星屑般的粒子。 她面前男人的身影也随之撕裂,变成了灰烬般的碎片。 “愚妄的小丑——” 随着低沉冷漠的嗓音响起,苏澄看到那些碎片在空中悬浮旋转,像是涌动的浪潮般滚动。 那健壮丰盈的男人胴体不复存在,在阴影中伸展出更多的肢节,模糊不清的轮廓层层叠叠。 然后尽数消失。 苏澄坐倒在了地上,只觉得某种力量从脑海里抽离,眼前的世界也焕然一新。 祈祷间的殿堂恢复了原状。 她再次看到那神俊的天马雕像,下方的黑曜石基座被青翠藤蔓环绕,周边点缀着幽蓝色的莲花状结晶。 基座边缘镌写着古老的铭文,高浮雕刻的字符,看起来陌生又神秘。 在一片静谧肃穆中,那些蓝绿交错的色泽,彰显出蓬勃的生机,先前诡谲的暗红全然消失。 这大概才是殿堂原本的样子。 “……而你。” 背后倏地传来一道冰冷的男声。 苏澄回过头。 一个银发男人伫立在神殿里。 他的发丝宛如月光凝冻的霜河,瓷白的肌肤焕发着朦胧而圣洁的光泽,整个人都沐浴在那光辉里。 她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只看出这人个子很高,穿得也很多。 那立起的领口严密包裹着颈部,雪白的战袍上,金线绣出的纹路在宽阔胸膛上蔓延。 衣料因过于服帖而显出饱满的肩线。 苏澄的视线一顿。 她的目光落到对方的腰间,看着那段被白色革带束出的、充满张力的劲瘦线条。 “如果你再这样看我——” 在他开口的那一瞬,苏澄几乎感到后颈汗毛倒竖。 那声音是冷的,就像一簇冰焰顺着咽喉烧进胃囊,让五脏六腑都在寒意里痉挛。 “这就是你最后一次使用你的眼睛。” 他冷冰冰地说道,“你这自以为是的狂徒,若非你意志坚定地对抗黑暗,我不会容许你第二次亵渎——” 苏澄已经能完全确定这是谁了。 “抱歉、殿下、真的不好意思!” 她扶着脑袋从地上站起来,“我现在不太清醒,嗯,其实,我之前也不太清醒。” 林云是真对雕像做了一些糟糕的行为,他怎么着都活该。 但她只是想想,若是也要因此得罪正主,被这家伙记恨,那也太不划算了。 苏澄看向那光芒中的人影,“尤其在你的雕像前,我猜你说的第一次亵渎是指的那个,对吧?我想解释一下,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我还被退婚了……嗯,你应该不感兴趣,我只想说我不是故意的。” 银发男人没有说话。 苏澄猜测他是不屑和她交流。 ——原著里纯洁之神就很少开口,台词基本都是在说要杀了男主。 如今也就变了个性别,性格还是都差不多。 “我只是单纯欣赏外面那个雕像,我觉得很漂亮,想抚摸只是那种看到美丽事物后的本能……” 苏澄转过头,“你看,这匹马的雕像我也很喜欢,我也会想摸摸它。” 她指了指祈祷间正中的神像,“事实上,我大概更想摸它,因为它看起来很好摸——” 殿堂里的温度骤降。 苏澄的话语戛然而止。 有一瞬间,她感到神祇身上喷发出怒意。 那愤怒如同澎湃的巨浪般席卷而来,几乎要将她冲垮。 苏澄:“?” 怎么回事? 她又说错话了? 苏澄:“……另外,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色秽之神出现在这里,我发誓,我也不希望这种事发生,否则我现在就死!” 她停顿了一下,“你看,我还活着吧,所以这不是假话,毕竟你知道我是契约之神的——” 苏澄正想再说,忽然眼前一黑。 银发男人的身影已然消失。 苏澄:“……” 色秽之神想让她当神眷者就算了,还特意挑了教廷的地盘,也不知道是在针对她,还是单纯只想挑衅对家。 但自己如今身在教廷神殿里,还得撇清关系才是。 更何况这事本来就和她无关! 她琢磨了一下,纯洁之神之前说的,她是在“对抗黑暗”,显然说的是她拒绝成为神眷者一事。 并非是她和色秽之神在精神世界里做的那些破事。 ——显然这位光明神的头牌打手也知道,那种诱惑根本不是人能抗衡的。 原本寂静的空间里,也多了许多嘈杂的语声。 苏澄回过头,发现祈祷间的左右两扇门前,密密麻麻挤了一大堆圣职者。 少说有四五十个人堆在门口,伸长脖子往里面观瞧。 偏偏他们好像忌惮着什么,又不敢进来,所以全都卡在门框里,难免又互相推挤,场面显得很滑稽。 苏澄:“???” 那些圣职者们眼神狂热,纷纷注视着虚空,方才那里还有纯洁之神的身影。 “殿下显像了——” “那是真的吗?!不是幻觉吧?” “肯定是真的啊!只可惜我精神力不够,看不见他的脸……” “算了算了,看到可能就要昏过去了……” “我靠那也值得!” 门口的圣职者们大多比较年轻,此时都激动不已,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很快又有人将目光落在里面的少女身上。 “……她是殿下的神眷者吗?” “或许吧,刚刚在外面,她就触发了神像的……” “呃我以为那是因为——” 苏澄隐约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这些人似乎只看到纯洁之神显像了。 考虑到他们仿佛不清楚色秽之神也出现了,所以他们好像认为,纯洁之神是因为自己而来。 “天呐!” 刚刚为她引路的圣骑士小队长,从人群里艰难地挤出来,“天呐,大人,你怎么跑到这里了?” 苏澄苦笑,“你可能不信,但在我看来,就是你们将我带进来,然后你们忽然消失了。” “什么?”小队长也傻了,“我们可是一直在外面走,只是从这门口经过,结果你就忽然拐到这里面了!我喊你都没用,接着这里的门就被封闭了。” 苏澄:“……” 看来自己是被色秽之神硬控了。 “我怎么可能带你进来,”小队长摇了摇头,“这可是切西亚殿下的祈祷间,这会儿还在修缮,都没对外开放——” 苏澄脑子一震,“什么?” 她知道那名字是谁,“你说这里是纯洁之神的祈祷间?这里?” “是啊,”小队长皱起眉,“这不是他的雕像吗?!” 说着指向殿堂正中的天马神像。 苏澄:“?” 苏澄:“………………” 第20章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36节 神祇的显像确实有许多种, 人身只是其中的一种形态。 除了人形之外,还有更能体现神权本质的“真身”,那可能是各种模样,并不局限于某类形态。 苏澄捂住了脸。 怪不得纯洁之神那么生气! 自己最后那一番话, 简直是在跳脸输出! 他没把她当场砍死就不错了。 ……大概是明白, 她其实不知道那匹马是他吧。 苏澄长叹一声, “那匹马——” “什么叫那匹马!”小队长皱起眉, “这是独角兽!” 独角兽是一种罕见的高等魔兽。 作为纯洁之神的眷族,这种族的繁衍方式也很神秘, 据说它们的个体终生独居,而且生活在偏僻的山林里。 它们被称为挑剔的美德丈量者, 只有那些内心澄澈、品行高尚的人, 才能接近它们,乃至有机会与它们签订契约。 苏澄:“……” 她忽然明白色秽之神为什么要说蠢驴了。 当时她还纳闷, 为何他要对着一匹马的雕像进行羞辱,毕竟那塑像很明显不是驴子。 原来是在骂纯洁之神。 苏澄:“……我还以为这是某位大人物的坐骑、或者传奇魔兽之类的,毕竟你们好像也会有这种类型的雕像。” 门外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圣职者们一部分散去了, 大概是忙着工作,但还有更多人闻风而来,凑在外面围观。 “你真的是——” 旁边的圣骑士们窃窃私语。 有人用一种迷茫的目光打量她,“你连这雕像是什么都不知道, 竟然也能获得切西亚殿下的青睐?” “你别说, ”另一人摇头,“可能越是这种无欲无求、甚至对神祇毫无了解的人,才越符合‘纯洁’的定义吧?” “哈?纯洁?她?那她之前在外面……” “或许那只是一种纯洁的仰慕、对美丽存在的欣赏,呃, 所以她打动了殿下——” 苏澄听得满头黑线。 他们不会真以为她是纯洁之神的眷者吧? 圣职者们胡乱猜测着,不断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倘若不是这位神眷者大人的脸色太糟糕,他们大概已经上来问询了。 苏澄麻木地转身,走到独角兽的雕像前。 她低头看着基座上浮雕的字体。 那些字体的样式非常古怪,比起文字更像是符号,由各种几何图案组成。 那位小队长走过来,“阁下?” “我知道,我马上就走,不过,”苏澄向她低声询问道:“你认识这些字吗?” 小队长点了点头。 显然她已经接受了这位神眷者大人的“不学无术”。 “以荣耀的刻度丈量您的名讳,向圣白之辉、无垢的祝福、光芒的御使献上我们平凡的魂灵。” 小队长缓缓诵读着铭文,脸上的神情庄严穆然。 她柔缓的声音回荡在祈祷间里。 周围的圣职者们也都静默肃立,安静垂首,还有人的嘴唇轻轻嚅动,无声地念着什么。 苏澄正迫使自己不要盯着那匹马。 否则之前的某些记忆将会卷土重来。 ——尽管那是受到色秽之神力量影响的后果,但她确实曾经对一匹马心怀不轨。 更离谱的是这匹马和外面那个雕像还是同一个人。 她还在那个人面前说了傻话。 只要想想这件事,她就尬得头皮发麻。 “哦不,”苏澄捂住脑袋,“我们快去见大主教阁下吧,别让他等太久了。” 圣职者们纷纷瞥着她,想要责怪她打断如此神圣的时刻,然而又想到她是神眷者,不由表情古怪。 人群很快散开一条路,牧师和骑士们注视着她,苏澄才走到外面,就听见远处传来一片问候声。 周围的人纷纷俯身行礼。 走廊里霎时间安静了,只剩下一片片轻浅的呼吸声。 一群高阶圣职者走了过来。 “苏小姐。” 正中间是一个金发青年,他微笑着颔首致意。 “非常抱歉,这次冒昧请您过来,还望海涵。” 他身量高大,穿了一身礼装,白金交辉的翻领长外套,肩章上符文繁复,袖口衣摆滚着黄金镶边,胸前徽记是两柄交错的权杖,环绕着一圈火焰般的淡金色圣光。 “我是罗瑟安大教区的大主教,詹恩·怀特。” 金发青年笑着伸出手。 他戴着雪白的手套,柔韧皮革贴合骨节轮廓,衬托得五指修长漂亮,线条充满力量感。 苏澄本来想和他握手。 才抬起胳膊,忽然动作一僵。 既然是大主教,是不是别人应该亲他的手? 再抬头一看,这位大主教阁下生得着实英俊,还有一双深邃漂亮的绿眼睛,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 行吧也不亏。 苏澄纠结了一番,又怕自己弄错了徒增尴尬。 前身记忆里根本没有相关内容,因为大多数人这辈子都没机会和这种级别的圣职者近距离说话。 正在思考间,詹恩已经若无其事地拉住她的手,“很高兴认识您。” 一触即分。 周围的人都没有异样。 苏澄无限庆幸自己没去亲他。 否则色魔的头衔是摆不脱了。 “我也是,”苏澄苦笑,“但我猜您可能已经后悔请我过来了。” 大主教身边的高阶圣职者们,闻言也都露出了微妙的眼神。 显然这些人都听说了刚才的事。 “您说笑了,”詹恩温和地说道,“您别怪我唐突就好。” 他又介绍了身边的人,两位是圣骑士的大队长,两位是普通的教区主教,以及几个祭司和神官。 苏澄也和他们一一打招呼。 他们表现得也很是友善,大家都默契地没有提别的事。 詹恩引着她向神殿深处走去,周边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开,长廊里越发安静。 偶尔有行色匆匆的圣职者经过,也只是向这群人行礼后就离去。 “您一直在家学习?” 一位面目和蔼的主教询问道。 苏澄欲言又止。 这里究竟是怎么设定的?! 前身确实是在家学习,她父母留下一笔遗产,足够她请私教进家里授课。 ——许多缺钱的低阶魔法师,会去魔法公会或者雇佣兵协会挂单,通过这种方法赚钱。 给有钱人家的小姐少爷上课,可比出去和魔兽战斗要安全轻松,挣的钱也少不到哪里去。 前身的几位老师都是类似的情况。 等她到了十六七岁,能去那些大学院读书了,就收拾行李来了金珀城,准备参与招生。 然而这是炮灰苏澄的设定! 如今要怎么说? 苏澄顿时头大如斗,佯装不好意思垂头,含糊着自谦才疏学浅,至今也没掌握几个法术。 “您太谦虚了,”接着就有人恭贺她,“听说您通过了十字星秘之院的入学考试,真是可喜可贺,这次的主持者们都很严格呢。” 苏澄一愣。 这群人的消息也太灵通了吧? 要么在魔法公会也有耳目,要么就是他们和十字星的人有联系。 “谢谢,我也只是运气好罢了。” 苏澄胡乱说着客套话,还没讲几句,远处有个年轻祭司跑过来。 她在一位主教身边站定,低声开口道:“高勒伯爵的儿子死在了魔法公会门前,他们家的人带着尸体来了。” 那位主教面色平静,似乎完全不将这当回事,她一边听一边看向詹恩。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37节 发现上司没有什么指示,主教才沉吟道:“他们要我们救人,还是查怎么死的?” “都有,”祭司轻轻说道,“他们说那位少爷是受到异端迫害。” 那一刻,诸多高阶圣职者脸上,都露出了相似的微妙的嫌弃。 苏澄差点笑出声。 一个伯爵的儿子,在普通人眼里可能是高不可攀的。 但对于圣职者而言,尤其是有能力救治刚死之人、且负责搜查缉拿异端的高阶圣职者,就不算什么了。 显然只有这种说法才能引起教廷的重视,但换个角度,这似乎也是在映射他们无能。 否则岂能让异端入城,异端甚至还在魔法公会门前杀人? 若真是这样,教廷的人倒像是都成了摆设。 “尸体什么状态?” “剩下半截,”那位祭司想了想,“胸腔以上完全缺失,心肺消失,剩余肋骨多处折断,断端参差不齐……” 她详细描述了一番,在场的高阶圣职者们神情各异。 “既然他们笃定是异端所为,琳娜,去问问他们,死者生前招惹了什么异端,他们家又和异端有什么交集。” 詹恩慢条斯理地说着。 被点名的主教俯首应声,“是的,阁下。” 说完就带着那位年轻的祭司一起走了。 苏澄心里一动。 伯爵本人、或者说整个高勒家族,确实和南大陆的异教徒有勾结。 他们不是因为信仰,最初纯粹是为了赚钱,借着这关系,在北大陆倒卖一些从南边来的违禁魔法材料。 然而和异教徒接触的久了,也难免被那些人影响,所以做了更多糟糕的事。 苏澄依稀记得他们好像会献祭无辜平民。 原著林云和伯爵小姐发生关系后,也借她搭上了黑暗神势力。 当然了,林云和永夜秘教、或是黑暗神的其他追随者间的联系,也不止建立在这一条线上。 但基于这种情况—— 一旦伯爵少爷被杀,而且还是那种死法,伯爵本人或许会将事情想得很复杂,且会考虑是不是教廷的警告。 所以那些仆人跑来闹腾一番,也许是一种试探? “……阁下?”大主教喊了她一声,“怎么了吗?” 苏澄回过神来,发现一群圣职者都在看自己。 “我忽然想到,”她不由清了清嗓子,“那个人本该和我一起参与入学分院的决斗——” 她脸上露出一点佯装的愤怒,“如果他真的是异教徒,那我就要惋惜错过亲手处决他的机会了。” 这话其实也没错。 毕竟是契约之神杀的人,也不是她杀的。 圣职者们的神情都有些微妙。 之前大主教的话还算是比较模糊,不过是暗示高勒家族与异端有所来往。 她这就直接扣了个异教徒的帽子。 大主教沉吟一声,“我们尚且没有证据——不如查一查吧,毕竟确实很少听说谁把异端挂在嘴边的。” 他虽然没有点名,但有位圣骑士队长悄然出列,转身就走了。 苏澄知道高勒家族做过不少烂事,只是他们声名不显、至少对于教廷而言是这样,所以没引起多少注意。 如今既然大主教开口了,那些人未必经得起审查。 “说起死者,南河学院来招生的那几位导师里,有一个算是我的旧识。” 另一位主教忽然道,“她之前悄悄来问我,说是被神眷者杀死的人,咱们能不能有办法救回来。” 苏澄:“……” 大主教微微一笑,“你怎么回的?” “死的是那位是剑武院长老,战宗阶位,我说既然能杀七阶战士,至少也是七阶起步,若是不算咱们的人,这整个城里都没有七阶强者。” 主教停顿了一下,“她才说,不是神眷者亲自出手杀的,是神祇显像杀的,我说既然是神祇所为,此人必有罪过,我们自然不能干涉,您说是吧,阁下?” 詹恩轻轻颔首,“不错,此事我们不会再管。” “还有一些人想要见您,”旁边一个捧着厚重记事簿的牧师说道,“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角色了,嗯,其中有慕容侯爵的儿子——” 苏澄挑起眉。 整个帝国也只有一位侯爵是这个姓氏吧? “嗯,我没时间接待那些人。” 大主教显然对此毫无兴趣,挥了挥手也不询问细节,“诸位可以去工作了,艾娃去主持大殿的礼拜吧,约翰去接待一下南边的客人们……” 圣职者们纷纷应声,很快就散了个干净,仅剩大主教阁下站在原地。 他们原本已行至偏廊,附近人迹罕至,和煦春风穿过敞开的高窗,午间日头渐盛,拱廊里落满了金辉。 苏澄欲言又止。 她算是听明白了,这群人估计也知道自己是神眷者,以及两个死者都和自己有关。 他们多半是故意在她面前提起的。 “阁下。” 金发青年喊了她一声,仍是一派温和优雅的样子,“这次请您过来,是有两件事,首先是关于那条手链。” 苏澄还在琢磨慕容悦为什么要过来,“嗯?” 她本来以为他要说神眷者,或者说纯洁之神显像的事,闻言又愣了,“我听说手链被送到圣城了。” 詹恩缓缓颔首,“您的舅父将它送来神殿后,由一位祭司呈给了我,我发现了一些问题,就将它带去了圣城,交给了我的导师贝尔纳阁下,她是枢机会的成员,也是十二位红衣大主教之一,她与另外几位同僚和教皇陛下商议了一番,教皇陛下决定将手链送入神域。” 苏澄:“?” 教廷的历任教皇,都被称为近神者,除却自身实力堪比半神外,也是这个职位注定了要经常与神祇们交流。 教皇要向他们汇报大陆诸事,有些时候还要向他们请示,接受他们的命令。 ——这个“他们”,指的自然是光明神及其手下们。 尤其如今光明神不太管教廷的事了,所以更多还是那些次神们在做主。 但他们并非事事过问,只有重大决策,才需要向他们请示。 手链还真的这么重要吗? 苏澄记得在小说中期开始,手链就没怎么被提及了,更像是用完就扔的新手升级工具。 那个外挂老头是两千年前的亡灵,在这样的世界里,类似的东西恐怕也不止一个。 到底还藏了什么玄机? “神域?”苏澄疑惑地开口,“教皇陛下把它交给了光明神冕下吗?” 詹恩摇头,“不,在黑昼战争后,光明神冕下就一直忙于应对虚空的威胁,教廷事务大多是由纯洁之神殿下负责的。” “啊?”苏澄都快对这名字应激了,“手链给……他了?” 他们走到转角处,她思绪混乱,甚至都没注意到前方的台阶,直接一脚踩空,猛地趔趄了一下。 詹恩一把握住她的后腰,将她稳稳扶着,接着就收回了手。 “是的,”大主教颔首,“殿下问起了手链的原主人,还说要见你。” 苏澄只觉得头顶响起一个炸雷。 “所以,他的雕像发光,不是自动触发的魔法机制,是因为手链的事,他本来想找我说话的?” 她不是纯洁之神的眷者,他们之间没有那种特殊的联系。 所以他若是像契约之神一样,直接显像和她交流,可能会对她造成一些糟糕的影响,甚至可能会让人心智崩溃变成疯子。 神像本就是神祇和人沟通的媒介之一,所以通过神像与她对话,倒是相对安稳的选择。 苏澄忽然有点愧疚了。 人家其实是为了她着想,才选择这么个方式,结果—— 苏澄艰难地开口:“当我站在他雕像前,他又恰好想找我聊天,那他是不是就也能‘看’到我在想什么?” “通常来说,”大主教平静地道:“神祇们不会对我们的思想感兴趣,但如果您在那一刻有某些强烈的念头,他必然也能感受到。” 苏澄:“…………” 果然是这样。 她当时满脑子都想着那个胸,肯定是把对方气跑了。 后面色秽之神跑来捣乱,还故意选择了纯洁之神的祈祷间,所以纯洁之神气得亲自来赶人。 还不得不面对她这个无礼之徒。 结果她又说了那些胡话。 可恶。 一切都是林云的错! 苏澄闭了闭眼,“还有什么是我需要知道的吗?” 大主教沉吟一声,“殿下认为,你献出家族传承之物的举动,证明了你对教廷的忠诚,也证明你是心怀大义的纯善之辈。” 苏澄:“……看来他对我初始印象还挺好的?” 虽然现在可能已经跌到负数了。 算了。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38节 反正她本来也没想招惹那种性格的家伙。 考虑到原著的某些发展,她既不想变成被纯洁之神追杀的对象,也不想和那家伙当好朋友。 ——先前她或许是得罪了对方,但他既然这会儿没把她砍了,就说明他还没到要杀她的程度。 维持现状就好了。 “……另外,”大主教继续道:“他还提醒教皇陛下,那手链非同小可,既然你曾经和它有所接触,身上难免留下一些特殊的气息,可能会因此招来异教徒暗裔。” 苏澄有些意外,“纯洁之神这么说的?” 他点头,“是的。” 苏澄越发疑惑,“就这样?他没有别的吩咐了?” 这后面不应该再说句“一旦发现她和暗裔勾结就将她处死”之类的话吗。 “事实上,”大主教看了她一眼,“有的,他希望你加入教廷,以免你被异端势力所害,或是被他们影响。但光明神冕下曾说,吾等信徒必为自愿皈心者,所以这件事自然还要您同意才行。” 苏澄:“?” 从这话的意思来说,显然他需要她表态,但从他的表情来看,他又似乎只是单纯地问询。 似乎无论她怎么回答都可以。 “阁下,”苏澄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经历,就开玩笑般说道,“我听说您也是神眷者?我假设现在应该没有哪位主神次神殿下在通过你的眼睛看着我吧?一旦我说了什么不符合规则的话就当场粉身碎骨?” …… 神域。 在柔纱般的雾霭间,白玉石阶和拱桥浮空交错,环绕着一座高悬云间的巨型宫殿。 宫殿侧翼寂静的花园里,金银交织的巨树华盖亭亭,枝叶宛如流动的星河,在迷蒙的纱雾里淌落光辉。 池水旁矗立着七尊神祇的塑像,手持着形状各异的玉瓶,清澈水流从瓶口倾泻而下,在空中散成细碎的虹光。 有几个人伫立在水畔,他们身上泛着朦胧的白色光晕,精致绝伦的面孔都在光芒里模糊不清。 “……路克萨拉收回了力量。” 正中间的人这样说道。 他垂首时散落的发丝宛如半融的霜河,昳丽的侧颜沐浴在柔光里,冷峻的线条似也被暖化了几分。 “至于他的目标,”银发青年沉声继续道,“那无礼的狂徒,我看到了她的恐惧,她拒绝只是因为她害怕被处罚。” “是吗?”旁边有个人轻声说道,“可能只是色秽之神选择的形象不符合她的喜好,要我看她或许更青睐您这样的。” 银发青年皱起眉,似乎想驳斥这番言论。 “……即使如您所言,”又有人说道,“是求生的本能抵御了诱惑,这说起来似乎天经地义,但实际上又有多少人在那样的力量影响下,连自己姓谁名谁都忘了,更遑论安危?” 被黑暗所驱使,公然堕落的圣职者,都并不止一个两个,许多都是在大庭广众乃至神殿里当场反叛。 ——他们何曾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确实。” 一侧环绕水畔的长廊里,忽然有人开口了。 霎时间,次神们悉数闭口不言。 再没有谁发出任何声音。 “我早说过你应该学会发现别人的优点,而不是只看到你不喜欢的那部分就开始生气。” 那人倚在象牙色廊柱上,垂落的鬈发宛如凝冻的日光,又好似千万黄金丝线织就的锦缎。 他的膝头摊开一本厚重的古籍,那玉雕似的手指抚过书页,“这样会让你错过很多朋友,或者至少是可以利用的人。” 过了几秒钟,银发青年低头应是,“谨记教诲。” 次神们仍然安安静静地站着。 然而坐在廊下的人却没有再和他们交流。 他只是扭头看向云雾缭绕的花园,视线似乎穿透了雾霭,落到了某个遥远的地方。 “你当然可以回答她,詹恩,”他用一种轻快的语气说道,“毕竟我不是主神也不是次神。” 神祇悦耳的嗓音飘散在风里。 次神们皆垂首不语。 大家都知道他不是在和他们说话。 “嗯,大概是吧,我或许也会亲自过去看看。” …… 金珀城神殿的走廊里。 大主教微笑着摇头,“您可真会开玩笑,阁下,我发誓并没有哪位主神和次神在通过我聆听我们的对话。” 他停顿了一下,“我也愿意承担欺骗您的一切后果,譬如说让契神殿下收走我的灵魂。” 第21章 苏澄差点呛着, “……那倒不至于,我只是开个玩笑,不用这么严肃。” 她一直在思索加入教廷的好处与坏处,抉择了一番, 还是想暂时延续目前的状态。 “光明神冕下是福泽苍生、恩惠万物的仁爱神主, 我也满心敬仰……” 虽然是原著里的大反派, 但在现阶段, 光明神就是在扮演这种角色。 哪怕教廷里的圣职者们,也没几个知道她的真面目。 除了对黑暗神信仰的态度严酷之外, 其余方面她都是一位慈爱仁善的神祇。 而且这也不矛盾。 光明神的教廷未必纯白无瑕,但黑暗神及其从神的诸多信仰教派里, 也确实有许多骇人听闻的恶行。 ——各种血腥残酷的仪式, 使得无数人自残自戕亦或陷入疯狂、动辄全村甚至全城化为祭品。 所以光明神越是打击黑暗神的势力,还越能体现出她珍视人类的生命。 苏澄努力组织语言, “但我对未来的规划就是潜心修行学魔法,可能没有精力再去做别的事……” 这就是婉拒了。 教廷清洗异端的手段严酷,但也确实不会强迫他人加入。 按照传承千年的规矩, 信徒若是想成为圣职者, 还要经过圣光洗礼。 这仪式就是在检测诚意,假若不是出自真心,根本就不能通过。 诚然也有一些间谍,通过自我催眠等手段混了过去, 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知道了, ”大主教点了点头,“然后就是第二件事。我本来想说,若是您有兴趣,可以前往圣城, 学习如何作为神眷者使用神祇的力量——” 苏澄:“!” “——荣光七神每年都会遴选眷者,倘若出现适格者,就会被召往圣城受训,其他神祇的眷者也可以一起参与。” 苏澄懂了。 神眷者使用神祇的力量途径很多,原则上是要自行领悟挖掘。 而教廷数千年的传承,恐怕早就总结出各种套路,能让人更快掌握相应的力量,用于战斗或是各种危险环境。 只是,有些主神可能数年都未必能选一个眷者。 但荣光七神不同,他们本是光明神的打手,在人间选眷者大概是固定任务,类似于定期给教廷输送战力。 从大主教的话里来看,选拔仪式恐怕年年都有,但未必每年都能选出真正的神眷者。 ……事实已经证明,目标本人必须表现出某些特质,否则神祇想选都选不了。 但无论如何,教廷也设了相关课程,向那些成为眷者的人开放。 ——神眷者限定的培训班! 苏澄又来兴趣了。 神眷者的力量显然有很多用法,否则教廷也不至于专门开班授课。 就像之前的考官先生所说,契约之神的眷者,能祝福某些纸张。 显然,即使是其他人拿到这种纸,在上面写出协约条款,也会生出带有神力的制约效果。 苏澄不由心动。 她就不知道该如何施展这种“祝福”。 苏澄:“……这个培训班是只面向教廷内部人员的吗?” 大主教看向她的眼神带了一点揶揄,“我以为您是想专心学习魔法呢。” 苏澄哑然。 那是她不想加入教廷的借口罢了。 真要说起来,自然还是神眷者的力量好用——否则她要修炼多少年才能干掉李长老那种高手? 只是那事严格来说也不是她做的。 苏澄:“……我就是问问,再说,我对各种未知的力量总是好奇的。” 詹恩沉吟一声,“您知道成为圣职者后也能学习光之力的圣术吧,还是说,这恰巧属于您并不好奇的范围?” 苏澄再次无语。 “抱歉,”他也没等她的回答,接着就温温柔柔地继续道,“只是个玩笑。” 苏澄:“?” 谁信啊! 你就是在嘲讽我!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39节 然而对方仍是一副温和纯良的样子,她都不好回怼,“……您可真会说话。” 转念一想,又觉得有点奇怪。 ——大主教都是从主教升上来的,都曾向平民布道赐福,宣扬光明神的福音,既为了扩散教廷的影响力,也为了招募更多信徒,这就是他们的工作内容之一。 这些人甭管性格如何,表面上都能摆出一副温柔和善、平易近人的样子。 否则哪像是仁慈神主的代言人呢。 按理说除非他要兴师问罪,或者逼她加入教廷,否则犯不着这么讽刺她,非让她感觉尴尬。 大家心知肚明的事,直接混过去不就好了?何必还要揭穿? 这种恶趣味总觉得不太像是他的人设。 苏澄隐隐约约察觉了一点违和,然而来不及细想,对方就又说话了。 “差点忘了回答您的问题,”大主教后知后觉般说道,“如果您想知道那课程是否只对教廷内部人员开放,并非如此,只要是受到推荐的神眷者,都可以参与。” 苏澄眨眨眼,“除了黑暗神那边的神眷者,其余人是不是都能受到推荐?” 詹恩含笑看了她一眼,“他们当然是首先排除的,其次也要是值得信任的对象,才能获得推荐信。” “所以我值得信任?” 苏澄有点不太确定地说道。 “是的,”詹恩理所当然地道:“您只因怀疑其沾染异端力量就献上了家传之物,足以表明您的忠诚,更何况,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那种情况下拒绝色秽之神的邀请。所以我愿意给您写推荐信,等到夏日来临,您可以借此前往圣城参与学习。” 苏澄:“……” 他果然知道! 当时祈祷间周围那么多观众,都只知道纯洁之神出现了,却没有谁知道色秽之神来过。 她不由又想起原著。 林云成为色秽之神的眷者之后,有人对他说过,在使用神祇力量时,一定要尽量远离教廷的神殿。 尤其是那些大城市乃至帝都的神殿。 因为里面坐镇的大主教或者圣骑士师团长,都有一定概率是神眷者。 而且还是比较厉害的神眷者——这个群体里当然也有强弱之分,有些人甚至能远远察觉其他神祇降临的气息。 “哦,”苏澄恍然,“在我成为神眷者的那一刻,您也感应到了那两位主神殿下的存在?所以您才能确定我的身份?” “这是一部分原因,”詹恩倒是没遮遮掩掩,“其实我只能判定大致范围,只是从后面发生的种种事情推断来看,我认为应该是您,更何况您不止一次使用了神祇的力量。” 只要在几个地点取交集,就更容易知道她是谁了。 苏澄完全悟了。 林云用神祇力量都是为了勾引别人上床,若是细究起来,自己闹出的动静倒是更大。 “敢问大主教阁下,除了您和教皇陛下,以及您的导师,还有其他人知道手链送进神域的事吗?” “嗯,”詹恩似乎不奇怪她这么问,“凌旸阁下也知道,我想你们昨晚见面了。” 苏澄扶额。 怪不得! 那位龙骑士先生故意给她放水,多半已知道她和恶魔有所接触,但是并不细究,或许就是因为这个。 只要纯洁之神没有明言,说一旦发现她和异端接触就要杀她,那么下面的人或许就会理解成相反的意思。 ——毕竟他前面那些话,倒像是为她开脱,解释她会被异教徒找上门的原因,尤其是他还夸了她。 现在看来,那个魅魔或许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凌旸之所以亲自过来,说不定主要是为了见她。 追逃犯或许都是借口罢了。 苏澄心里滚过各种想法,“我能请教您几个问题吗?” 詹恩微微颔首,“您请说。” 这种机会难得,苏澄也顾不得别的了。 她要想办法应对契约之神,毕竟那家伙随时可能提出一些夺命交易。 苏澄深吸一口气,“您有没有进入过一种状态,就是那种,祂读取你的部分记忆,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也知道你正面临怎样的处境?或者是祂‘看’着你,目睹你正在做的事情?” “有过,”大主教优雅地颔首,“但请恕我不能向您讲述具体细节。” “不不不,我不会询问那个,”苏澄连忙摆手,“我只是想知道,在那种状态下,我的反应很迟钝,头昏脑涨像个傻子,这是比较普遍的情况,还是我自己的问题?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 是每个人都这样? 还是神祇故意不希望她清醒? 苏澄不确定大主教能否理解到自己的意思。 “并不奇怪,”詹恩思忖片刻,“倘若没有神像一类的媒介,直接与神祇联系,其实更像是建立灵魂链接,很容易对人类的精神会产生损耗,神祇们有时甚至会真正意义上的‘说话’,让你听到他们的声音,以延续你们之间的沟通时间,减缓对神眷者的伤害。” 苏澄睁大眼睛,“说话?用嘴说话?而不是在脑子里给你传递意思?你是说他们能真的让你用耳朵听见?” “是的,即使他们身在神域,或者其他的位面,或者任何离你很遥远的地方。” “哇。” 苏澄感慨了一下。 她试图回想契约之神到底用了哪种方法——考虑到那家伙的显像出现了,看起来像是真的在说话,但她乍一听到他声音还是浑身鲜血沸腾感觉脑子都要爆炸。 “不过,对于您这样的年轻人而言,即使神祇有心减缓您的压力,您可能仍然会觉得很难受,您平时都做什么精神力练习?” “冥想,”苏澄轻咳,“感知元素精灵,好吧,那只是冥想的一种方法。” 詹恩微微一笑,“元素法师的日常?” “……是的。” 元素法师们需要锻炼精神力,因为如果这方面太差,会影响感受元素精灵。 但只要达标就够了,超过那个标准线之后,精神力再强,对整体实力也没多少提升。 当然,随着阶位变化,这个标准也会提高。 “您现在的精神力强度,感知元素精灵、使用元素魔法已是绰绰有余,但若是要和神祇交流,可能就差一些了。” 大主教耐心解释道,“如果您想改善现状,可以做一些相关的练习,我可以推荐人选,事实上,神殿这边也有专业人士,可以让他们给您更多建议。” 苏澄也愿意和这些人聊聊,闻言赶忙道谢。 还没说几句,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两个牧师急匆匆跑过来,在他们面前站定。 “阁下……” 牧师们的视线在她和詹恩之间打转,显然是有话要说,但又不想让外人听到。 “您先去忙吧,”苏澄立刻说道,“很抱歉占用了您这么多时间。” 大主教微微摇头,“是我邀请了您,我还要感谢您没有责怪我的突兀,我怎能再怠慢您——” 苏澄搜肠刮肚了一番,从各种角度表达没关系,“再说您给我的帮助更多,不是吗?” “好吧,”詹恩笑了笑,“我很快会回来,我们再商量推荐信的内容,您可以在这里逛一会儿,或者去花园里坐坐。” 说完就跟着那个牧师走了。 两人才走到转角处,那边已经涌出一群圣职者,显然都已经等候多时,众人簇拥着大主教远去。 苏澄看了看他们的背影,缓缓舒了口气,在脑子里整理各种信息,想着想着就又觉得头痛。 她干脆在神殿里闲逛起来。 这里已是内部区域,只有圣职者和特殊的客人能进入,偶尔经过的牧师和骑士们皆行色匆匆。 走廊一侧皆是高大的尖券窗,彩辉玻璃上图案鲜艳,以暖金、赤红和琥珀色调为主,让投落的阳光都变得绚烂。 镀金青铜壁灯也散发着柔和光晕,墙边还镶了石制花槽,金叶矮灌木茂盛生长,郁郁葱葱。 这静谧祥和的一幕,无端让她放松了几分。 苏澄走了一阵,穿过两条走廊,忽然听见轻微的咕噜声。 扭头一看,有人推着一台小车从旁边拐角处走来,正准备进入对面的藏书室。 推车扶手上镌刻着教廷的圣光徽记,最上层摆着一些盖着水晶罩的镀银餐盘。 她吸了吸鼻子,闻到了诱人的香气。 “这位阁下,”推车的圣职者向她笑了笑,“我负责给西翼一层研究室和小藏书室里的诸位大人们送餐,您想吃点什么吗?” 苏澄挑眉,“我不在这里工作,也可以吗?” “当然,无论您是被哪位大人邀请过来的,既然您能出现在这里,都意味着即使您要求一场宴会也会被允许,更何况是这些。” 圣职者一边说一边向她抬手示意。 苏澄还真的饿了,默默拿了一个大盘。 上面的主菜是蜂蜜釉面烤鸡腿,那是用橄榄油和迷迭香腌制的,肉质鲜嫩,散发着油脂的香味。 骨头已被剔除,肉也被切成了小块,上面插着小巧的银质餐叉,吃起来极为方便。 盘子一边还摆着甘蓝、豆泥和烤饼。 餐车里也还有很多食物,教廷财大气粗,在这方面更不会吝啬,提供的餐品种类很丰富。 而且每样看着都很好吃。 不过这一盘就已经很大了,苏澄默默地想着,“……谢谢。” “您太客气了。” 那位圣职者推车进了藏书室。 苏澄还拿了一杯果汁,发现周围没有坐的地方,干脆也跟着走到藏书室里,想着里面必然有桌子。 陈旧的羊皮纸气息混合着暖意扑面而来。 说是小藏书室,但这里一点都不小。 正中的圆厅穹顶挑空,可以看到通往二楼的螺旋梯,天窗漏下的晚霞在空中弥散,缓缓扫过浮动尘埃的书架森林。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40节 高大的黑胡桃木书架被塞得满满当当,每一排都配了装轮子的黄铜扶梯,每隔三排书柜就会有一张长桌。 ……而且都坐着人。 他们面前还铺着各种书籍和卷轴,看起来都很忙碌的样子。 送餐的圣职者轻轻将盘子摆在那些人手边,那些人仍然沉浸在研究中,只有少数会道谢,但也都不抬头。 苏澄注意到他给每个人的菜肴都不一样。 看来他是记得这些人的喜好。 她走了好久都没发现空桌子,开始考虑去外面的花园里吃,刚刚走过来时恰巧经过一座。 只是那边距离又有点远。 苏澄终于走到藏书室尽头,发现了唯一一张角落里的空桌。 她默默吃了偷感很重的一顿晚餐。 ……教廷的厨子手艺太好了! 苏澄盯着空空的盘子,打开了那杯冰镇柑橘果露,只喝了一口,就开始重新思索加入教廷的事。 这个甜度!这个口感! 血橙和柠檬混合了某种糖浆,冰凉清爽的甜味从舌尖绽放、一路滑到胃里。 书柜后方响起轻巧脚步声。 苏澄沉浸在美味里,本来没怎么在意。 余光里却瞥见有人走过来。 那人慢慢站到了书柜的这一边,侧身对着她,束成高马尾的鬈发垂落在腰后,宛如一团蓬松的金色卷云。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 在壁灯的烛光里,那发丝像是春日溪流沉浮的曙晖,又好似用晨曦抽炼的金丝,淌着冷艳而瑰丽的碎光。 然后苏澄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苏澄:“?!” 她把果汁喝到了脖子上。 第22章 自打穿越之后, 苏澄已经见过数位美人,而且风姿迥异、各有千秋。 饶是如此—— 她也难以形容此时的惊艳感。 那人有一张精雕细琢般的完美面孔,脸侧散落的几缕发丝打着卷儿,划过那霁雪似的光洁白肤。 他的眉骨像是月光拂过的刃, 鼻梁好似覆雪的松枝。 那侧颜线条俊美而锋利, 又被壁灯所柔和, 莫名增添了几分纯洁而无害的气息。 金发青年仰起脸看着书柜上的古籍, 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迟了片刻,他若有所思地回过头。 仿佛才意识到旁边有人一样。 苏澄怔怔地和他对视。 那人的眼睛是淡金色, 虹膜宛如薄暮时分的湖面,笼罩着晚秋朦胧的哀雾, 长而浓密的睫羽好似水上摇曳的树影。 她想起自己读过的各种诗歌和故事。 那些一见钟情后的魂牵梦萦, 那些惊为天人后的念念不忘。 曾经让她无法理解的、无法在脑海里具现化的极致美貌的描述。 在此时仿佛都有了参照和答案。 砰、砰、砰—— 苏澄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金发青年看了她一眼,接着就若无其事地转过头, 又将目光落回书柜上,望着那些厚重古籍的脊文。 他似乎没找到想找的书,视线慢慢下落, 最后也不曾伸手触碰其中任何一本。 眼见着这人要离开, 苏澄决定和他搭话。 她左思右想,觉得这应该不是什么幻象的陷阱,总不能因为被耍了一遭,以后就都每时每刻疑神疑鬼。 那可能用不着契约之神坑她, 她自己就先精神衰弱而崩溃了。 苏澄从桌子旁边窜了起来, “嘿,你的晚餐选了什么?” 藏书室非常安静,哪怕压低了声音,她也确信对方能够听到。 “?” 金发青年脚步一顿, 有些诧异地回过头。 他没有说话,只是奇怪地看着她,好像无法理解她的言行。 苏澄缓缓上前两步,“今天的烤鸡腿还挺好吃的,但那些冷切肉拼盘看起来也不错,可惜我吃不下了,还有那些酥皮盒,我好奇它们是什么馅——” “奶油蘑菇。” 金发青年轻声说道。 苏澄:“!” 她本来以为他可能不会理她,或者呼叫外面值守的圣骑士将她拖出去。 毕竟从他注视那些书籍的神态来看,这人像是那种潜心研究的学者。 所以未必会知道今天大主教请来神眷者这种八卦消息,也不一定会关注晚餐的状况。 说不定是沉浸在研究里不想吃,或者吃完都没在意自己吃了些什么。 “哦,”苏澄高兴地开口,“所以那是你的选择了?好吃吗?” 他不置可否地看着她,“取决于你的口味。” 或许这也是个挑剔的家伙。 苏澄默默想着,毕竟从那些鸡腿肉来看,教廷的厨子显然都很厉害。 “那些绿色的果汁呢?”她绞尽脑汁回忆餐车里的东西,“唔,是蔬菜汁?” “不,那是冷萃青藓花薄荷茶。” 金发青年轻声说道,声音美好得令人眩晕。 “是木精灵的发明,这里有位祭司阁下就来自密影大森林,那是为她提供的,不过有一些人类和兽人也喜欢那个味道。” 他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教廷成员里人类兽人居多,但也有高等自然精灵这样的种族。 木精灵也被称为森林精灵,他们大多数都居住在密影大森林,在帝国以南和芬莱王国的交汇地带。 密影森林深处有着木精灵的王庭,那是寻常人类无法抵达的地方。 苏澄点头,“唔,那有机会我也尝尝——” 声音戛然而止。 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自己刚刚将果汁喝到了身上。 苏澄低下头。 泛红的果汁顺着下颌滑落,流到了颈侧,在米白的衬衣上绽开一朵鲜妍的花。 黏稠的汁液晕成线,像是染透的血水,一点点渗入细亚麻的纹路。 苏澄:“…………” 今天为什么没穿黑衣服或者红衣服! 而且她居然带着这一坨东西去搭讪陌生人! 苏澄几乎要晕倒了。 她火速扯开扣子,将衬衣直接脱下来,露出里面的吊带薄衫,“不好意思,我只是,嗯,这是意外。” 金珀城的春日已经很温暖,但这么穿还是不太符合时节,只是总比之前那样好些。 金发青年垂眸望着她,“如果不介意的话——” 他穿着圣职者的制式风衣,翻领收腰的贴身剪裁,勾勒出修长优雅、比例匀称的身段。 外面的牧师大多也是类似装扮,只是外套有长有短。 这人恰好穿了一件短款,衣摆下的马裤紧裹着大腿,紧绷的皮革包裹着饱满的肌肉。 长筒靴高至膝间,藤蔓般的金箔纹饰缠绕着小腿,一直蜿蜒到方形的鞋跟。 ——考虑到他们的鞋跟高度差不多,苏澄这才意识到这家伙个子也很高。 之前光注意脸和头发了,这会儿面对面站着,她也仅能勉强平视对方的锁骨。 金发青年慢慢解开外套的扣子,露出里面雪白的衬衣。 他宽阔的肩膀将布料撑出利落的折线,胸膛结实的轮廓在呼吸间隐约起伏。 褪去外衣的那一刻,倒像是脱了铠甲下的猛兽,剥离了温雅斯文的外表,露出了野蛮危险的真面目。 “你可以穿这个。” 他随手将风衣递了过来,“晚上肯定会降温,小心着凉。” 说着又停顿了一下,“……虽然我也能给你治好。”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41节 人人都知道,但凡是教廷的牧师,哪怕是最低级的那种,也能使用最基础的治疗圣术。 苏澄自然不会怀疑这句话。 不过这种场景下,听起来更像是某种玩笑。 “谢谢,牧师先生。” 苏澄自然不会谢绝这种好意,接过来抱在了怀里,“你真是人美心善——唔,我该怎么称呼你?” “那我也该感谢你的这一系列夸奖,”金发青年平静地说道,“你可以叫我伊安。” 苏澄在脑海中搜刮了一遍,没找到与这个名字相关的任何信息。 ……或许这只是个美丽的路人甲。 她这么想着。 林云还有很多莫名其妙的艳遇,遇到某些只出现过一次就没有后续的角色,导致读者们在段评里指指点点。 “很高兴认识你,”苏澄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希望没有耽误你的工作。” “没有,”伊安淡淡地说道,“我相信我的工作也可以是在这里和陌生人聊今天的晚餐。” 苏澄:“?” 你是在讽刺我吧? 为什么说句客套话也要被讽刺! 好吧。 或许是因为她确实打扰人家工作了。 苏澄深吸一口气,决定死皮赖脸到底,就故意露出了委屈的表情,“陌生人?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 伊安沉默了两秒钟,或许是被她的厚脸皮打败了,“……如果你坚持的话。” 苏澄正在穿他的衣服,外套里衬还残留着男人的体温,身上顿时暖和了许多。 这件风衣制服非常的新,上面没有任何味道,无论是来自人的气息还是皂液花香。 除了温度之外,它简直像是刚从店里买回来的。 苏澄又闻了一下,也只能嗅到自己身上的果汁味。 苏澄:“……” 或许是这个味道太大,把其他东西都掩盖了。 她将手伸进口袋里,想看看对方有没有残留物品,也没有摸到任何东西。 因为身量的差距,这衣摆都快要垂到膝盖了,而且比她适合的尺寸大了太多,看起来或许有点奇怪。 苏澄也管不了这么多。 在她看来,第一次搭讪能拿到对方的衣服,这已经是相当的成就了。 ——下次就可以用还衣服当借口来见他。 虽然她自己也要很快离开金珀城,无论是学院的事还是佣兵团的事,都必须要前往帝都。 “说起这个,”苏澄抬头看了看书柜,“你没有找到你想找的书?” 伊安微微颔首,“嗯,上次我来这里还是……很久以前,也许我记错了一些事。” “啊?”苏澄不由意外,“你不在这里上班,呃,驻守?任职?那你平时都在什么地方?” 他看了她一眼,“人们可能在各种地方见到我,相对而言,在圣城的时候比较多。” 作为教廷的大本营,也是神圣联盟国的首都,圣城索兰确实是圣职者数量最多的地方。 低中高阶的圣职者都有常年驻守圣城的,在外驻扎的也要定期回去任职报告,这倒是很正常。 但苏澄总觉得他的表达方式有些奇怪,“……好吧。” “而我刚和那位大主教阁下交流过,”伊安忽然说道,“我听说他向你推荐精神力训练师。” “什么?”苏澄惊愕地看着他,“你是他找来的训练师?所以你是特意来见我的?” 那他之前怎么看她一眼就要走了? “是的,”金发青年淡定地解释道,“我们见面时,你看起来并不是适合开始学习的状态,毕竟你还在享用你的饭后饮品。” 苏澄:“?” 大哥我都享用到脖子上了! 苏澄犹豫了一下,“所以你也知道我是谁?或者可能也听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伊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我确实听到有些人议论你是纯洁之神的眷者——” 不知道为什么,苏澄总觉得他有点想笑。 等等。 她看着他喝洒了饮料,而他也算是见证了这一幕,她这副样子怎么也不像是能被纯洁之神选中的类型。 所以他才觉得这传言非常滑稽吧? 苏澄叹气,“那确实是个误会,我不是,哎,别再提这一茬了——” “但你看到纯洁之神的显像了?”他饶有兴趣地问道,似乎真的很好奇一样,“在西十二厅的祈祷间里?” “有独角兽的那个?”苏澄扶额,“是啊,看到了,但门口门外那些人也都看到了,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本来以为伊安可能是那种沉迷钻研的人设,对这些事未必感兴趣,没想到还是这样。 看来教廷的人都一个德性,但凡涉及到神祇他们就换了个嘴脸。 想到这里,她的兴致也消减了几分。 金发青年若有所思地瞥着她,“你们说什么了?” 苏澄当然不会全说实话,“其实没啥,我当时也不太清醒,光去注意他是不是像他的人形雕像那么漂亮了,结果精神力不济,也没怎么看清楚。” “雕像?”伊安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说起这个,你刚刚一直盯着我看,是不是也觉得我长得还可以?” 苏澄:“?” 还可以? 你是不是太谦虚了一点?还是你从出生到现在都没照过镜子的? 苏澄:“如果你想听我夸奖你的外貌,你可以直接说的。” 金发青年微微扬眉,“比起纯洁之神呢?” 苏澄:“?” 第23章 苏澄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 怎么会有圣职者敢问这么亵渎的问题?而且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如此逾矩的人。 她心里刚刚跌落的好感骤然攀升, 忽然觉得他又变得有趣了。 不过—— 苏澄忽然后退了几步,“你不是那谁变的吧?不是吧?求求你了哥,别再来安利我了!” 伊安歪了歪头,“什么?” 他看起来似乎很疑惑。 苏澄紧张得都要出冷汗了, 一时间心脏狂跳, 完全没听出对方声音里的笑意。 她眯起眼认认真真打量着面前的金发男人, 确定他没有要扒衣服——无论是扒他自己的还是扒她的之类的举动。 假如这真的是色秽之神, 那也太恐怖了,意味着那家伙好像掌握了她的性癖。 等等。 她的性癖是这样的吗? 伊安忽然笑了起来。 他一直颇有礼貌, 姿态言谈也很优雅,但总是一副冷静持重的样子, 脸上看不出很明显的表情变化。 然而此时此刻—— 宛如初春的曦光击碎湖面的凝冰, 那笑意从眼角蔓延,淡金色的睫毛轻轻一颤, 整张脸骤然鲜活起来。 青年冷白的肌肤似乎都染上极淡的绯色,如同雪地里晕开的霞影。 那锋利的眉眼弯起时,甚至透出几分少年气的狡黠。 他笑起来的样子太过惊艳, 苏澄都忘了自己本来想说什么。 “这可真是有趣, ”伊安自言自语般说着,“我很久没有见到您这样的人了。” 苏澄已经不确定这是不是嘲讽了,“我这样的?哪样的?特别傻?特别失礼?特别自以为是?” “那倒不是,这些类型的人我倒是见过很多, ”伊安随口说道, “放松点,阁下,无论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那都不是真的。” 苏澄眨了眨眼, “是啊,或许吧,否则你可能已经把我按倒在那个桌子上,或者用某种方法迫使我把你按倒在那了。” 在对方想要说话之前,她赶紧又继续道:“我是开玩笑的,别在意,我们来说点正事吧,你是不是可以给我制定训练计划之类的……大概还要咨询一下我的情况?” 伊安默默看向了旁边的桌子,“按倒在那里?然后呢?” “……然后把上面的果汁擦干净,”苏澄伸手试图遮挡他的目光,“事实上,我忽然想起我已经擦了,所以没事了!”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好吧,关于你的训练,倒是不需要那么公式化。” “啊?” 伊安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詹恩说你在秘之院入学考试里表现优异,这意味着你在元素魔法领域的天赋不错。” 苏澄欲言又止。 他的视线极具穿透力,哪怕只对视了几秒钟,她都生出一种被从外到内看穿的怪异感觉。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42节 然而对方的话又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教廷确实消息灵通,甚至都能知道她的考试表现了。 十字星学院里也有他们的人?亦或是魔法公会——毕竟那场地是公会提供的,他们多半有某种手段能知道各个学院的小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否则倘若出了事,公会说不定还得承担责任。 苏澄心里转过好几个念头,“承蒙夸奖,所以呢?” “你是否掌握风之知觉?” “……不会,但我可以学?” 那是个二阶魔法,建立在一阶魔法唤风的基础上。 召唤了风流之后,用风去感知特定范围内的各种信息——法师能用这个方法听到更远处的声音,感知有多少活动的物体。 若是实力更强的法师,能探知的内容就多了。 前身不会这个魔法,以前试过也从没成功。 但她现在共鸣等级提高了,学新魔法的难度也会大大降低。 “当你用魔法去进行感知时,最初会不舒服,因为你并不熟练,你无法精准控制和过滤各种信息,而人类的精神负载很有限,短期内输入过量,轻则引发不适,重则受伤。” 伊安冷静地道,“但这种‘不适’的次数多了之后,你的精神力上限就会提高,只是你需要把握度。” 苏澄听懂了,“假如我很快熟练掌握了,能够过滤那些我不想要的信息而摆脱‘不适’呢?” “那你的精神力一样会提高,这就是我们选择这个魔法的意义。” 金发青年伸出手,“我也能共鸣风元素,如果你想尝试的话,现在可以开始。” “在这里?”苏澄讶然,“要不还是去花园里吧?万一打坏东西怎么办?” “不会的。” 伊安这样说道。 有一瞬间,那双淡金色的眸子里,流露出一种近似傲慢的笃定和自信,仿佛万事万物尽在掌握。 他轻声开口,“你要是能打坏什么东西……嗯,无论是什么,都算我的。” “你向我发誓?”苏澄用玩笑般的口吻说道,“事后赖账要受罚的哦——” 她倒是不想用这个来坑人,但这是教廷的地盘,谁知道会不会有价值连城的古籍和摆设。 伊安垂眸望着她,“如果你想听,我向你发誓。” 苏澄歪了歪头。 这应该也符合神权力量发动的条件了。 然而奇怪的是,神眷者的印记并没有发烫,它平静得毫无反应。 ……是不是契约之神看不上这位祭品? 或者觉得这誓约的内容太可笑了? 亦或是因为在教廷的地盘上?而圣职者都是光明神的信徒?他不能或不想来收割这些人? 算了。 她还在探索神眷者力量的阶段,也明白这个领域里还有许多未解之谜,反正可以慢慢弄清楚。 苏澄耸了耸肩,“好吧。” 说完就握住了对方。 男人修长的手指也随即覆了上来。 他指间的肌肤光洁细腻,没有茧和伤痕,宛如被熏蒸发烫的玉石,虎口轻易圈住她的整只手。 “等等,”苏澄有点茫然,“我从没有和别人合放过魔法,要怎么做?” 伊安没有说话。 他用指尖虚虚划过她跳动的桡动脉,在那些淡青色血管上掠过。 少女的腕骨不安地转动,手心的天枰印记若隐若现,又被他覆盖在掌下。 他有意无意地摸索那块皮肤,像是要将另一位神祇留下的痕迹抹去。 “感受它。” 两人交握的双掌间,涌动起一股澎湃充沛的魔力。 那是气息陌生的魔力,暗含着某种韵律,有特定的节奏感。 苏澄稍稍感受了一会儿,就也调动自己的魔力,加入了合奏。 “以我名呼唤风元素的精灵——” 随着年轻女声的低语,两人身畔卷起了一阵低啸的气流。 在风精灵的欢笑里,青色的幻影凝聚成长河,在他们之间舞动盘绕、然后螺旋升高,宛如腾云的飞龙。 “请倾听我的声音,为我带来前路的回响——” 青色的幻影倏地散去,化成了千丝万缕的、肉眼无法捕捉的风流。 它们在书柜之间穿梭跳跃,越过翻动的纸张、拂过圣职者们的鬓发和手指,碰撞着墙上的壁灯。 然后将一切信息反馈给她。 ——那是一种非常非常微妙的感觉。 她的感官因此向外延伸。 某种无形的链接牵系着双方,让她听到了许多常人无法捕捉的动静。 羊皮纸的纤维摩擦,油墨渗入纸张的滋滋响动,符文在古老纸页上嗡鸣,像是震颤的琴弦。 壁炉里的火星在噼啪崩裂,灰烬落地时发出沙声。 而那些人翻动书页时,指节弯曲的脆响,腰椎舒展的震动,还有他们的呼吸、血液奔流的回响—— 这些细微的动静汇聚成轰鸣,一起冲入她的脑海。 而且也没有结束。 风的速度很快,不过眨眼间就离开藏书室,穿过人迹稀少的走廊,卷着花叶草屑扑入了庭院里。 她听见叶尖滚动的露珠、听见微风拂过花瓣的振动、听见梢头的雀鸟梳理羽毛、草丛的蟋蟀跳跃蛐鸣。 那些声音充满层次感,随着魔力的输出越发清晰。 脑海里也能渐渐勾勒出相应的轮廓。 泥土里蠕动的蚯蚓,阴影里滋长的菌类,隔壁院墙下面工作的园丁—— 他们的交谈声、呼吸甚至心跳,都接连不断地涌入她的感知世界。 苏澄只觉得脑袋开始变得沉重,那些混乱的声响越来越多,她逐渐无法分辨每一种声响的来源。 不。 不能就这样结束。 她咬着牙强打起精神,去分析辨别那些声音。 再越过一座庭院,几个年轻的圣职者坐在一起说话,一位见习圣骑士主动站起来,给前辈们倒茶端点心。 他们谈论着城里的事,有人说听闻今天来了一位神眷者,似乎还是被纯洁之神殿下垂怜的幸运儿。 随着他们的动作,身上的衣服也发出摩擦声,棉质的轻柔,丝绸的细腻,金属饰品的撞击清越。 还有更多的—— 流淌滚动的咕噜水声是皮肉里隐秘的河流。 或清脆短促的咔嚓嗡鸣是关节在活动,是软骨、滑膜和韧带的擦撞,是咽鼓管的开合,是肌肉纤维的舒张收缩。 苏澄感到头痛欲裂。 后脑勺像是被斧子劈开,所有的血管都在突突跳动。 她眼前一黑,身上骤然没了力气,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般,软倒了下去。 伊安伸手托住她的腰。 女孩脚步虚软,一头栽倒在他怀里,前额抵着他的胸口。 乌黑沉垂的发辫扫过他的臂弯,又有几缕碎发勾缠在排扣间。 “谢谢……冒犯你了……牧师先生……” 她显然知道发生了什么,闭着眼睛还在喃喃自语。 “没有关系。” 金发青年随口说道,抬手解开缠绕在衣扣上的青丝,他捻着那些细软的碎发,轻轻将它们放下。 “你确实很有天赋。” 两人交握的手也分开了。 他单臂揽着少女纤瘦的腰肢,另一手抬起揉上她的额头,轻轻按压着太阳穴。 苏澄再次感受到了一股温暖热流,顺着对方按压的力度涌入脑海,将那些疼痛和昏沉瞬间驱散。 她猛地睁开眼睛。 “这是振奋术,”金发青年低头看着她,“感觉怎么样?” 苏澄眨眨眼,“满血复活了!” “嗯,”他仍然是那副冷静淡定的样子,“它的效果会持续一段时间,足够你的精神力恢复到正常状态,这期间你都不会太过难受。” 苏澄懂了。 自己并没有真的恢复精神力,只是减少了那种损耗后带来的痛苦和萎靡。 她险些脱口询问这法术怎么学。 转念一想,这显然是圣术,是要成为光明神信徒才能学的。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43节 苏澄连忙向他道谢,“所以等我恢复之后,精神的承受上限就会比之前提高……?” “确实,”他颔首,“但如果只有一次,不会太明显。” 苏澄点头如捣蒜,“懂了懂了,我自己多练几次,以及如果我自己来的话,我就要控制着不这么过分,早点收手?对吧?毕竟没人帮我减缓痛苦?” 伊安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或许你可以加入教廷,这并不是什么高难度的圣术,只要你成为光明神的信徒,我相信你很快能自己掌握。” 苏澄:“我——” “你不需要说出任何理由来敷衍我。” 他打断了她,用一种带点嘲讽的口吻说道:“我已经知道了,你觉得光明神很好,但你更喜欢学魔法。” “啊?”苏澄琢磨着可能是大主教说的,“……这真是言简意赅的总结。” 她正处在一个思考能力被削弱的状态,故此完全没意识到,对方提起至高神冕下时都没用敬称。 而且苏澄还在琢磨另一件事。 她释放一个全新的魔法,其完成度还远远超出了书上的标准,甚至是可以拿去公会进行考试的程度。 这种情况可是极为罕见的! 自己身为特等共鸣者,而且在这方面也有些悟性,这都是理由,但绝不是全部。 伊安在某种程度上引导了她的魔力,就像是在迷宫里给她修了一条路,她只需要将魔力灌进去就行。 至少避免走错路而放不出魔法、或者导致效果不达标的后果。 考虑到她不熟悉这个法术,上面这种情况就很容易出现。 总而言之—— 这位牧师先生必然是个优秀的魔法老师。 他自己的阶位暂且不提,或许未必很高,毕竟那就是个二阶魔法。 但难得的是他很会引导。 要知道很多厉害的魔法师都不擅长教别人。 教廷果然是人才济济。 “多数人无法在损耗状态里更进一步调动精神力,你能做到这一点,足以表明你在这个领域具备天赋。” 伊安这么说道,“而我只帮助你完成了魔法,后面全都是你自己在控制。” 苏澄感觉被鼓励到了,“总之,还是要谢谢你,嗯,要不我请你吃饭?” 说完她就想拍自己头。 ……他们不久前还在议论今天的晚餐呢。 “我是说,”苏澄赶忙补救,“明天?这会儿刚进入招生季,外面餐位很难约,但我舅舅恰好认识那么几个人,金珀城所有的高档酒馆都可以订到位置呢!” 第24章 “不用了, ”伊安淡淡地说道,“今晚我就要走了。” 苏澄有点遗憾。 但她也更确定对方应该不是色秽之神假扮的—— 她确实到这会儿也没完全消除疑虑,因为面前这家伙长得太好看了。 穿越之后接二连三遇到美人,她的阈值已经被狠狠拔高, 却仍被对方惊艳得失态。 这真是巧合吗? 而且色秽之神也精通魔法, 教她这种新手半吊子肯定是绰绰有余。 至于那个圣术, 也不是没有别的魔法, 能伪装成类似的效果。 之前纯洁之神很快赶来,也是因为在他的神殿里, 这会儿换了个地方,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迅速过来? 但倘若真是那位, 百分之二百会答应这种邀约吧? 苏澄想着想着就放松了许多, “那我们或许会在圣城再见……或者帝都?” 伊安不置可否,“或许吧。”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苏澄本来想跟过去, 才一抬腿,就觉得脚下发飘,晃了晃扶着书柜才站稳。 她不想摔在地上, 只好无奈地坐回了桌边, 恰逢之前送饭那位圣职者过来收餐具,见状还有些惊讶。 “您还好吗?”那人一边收拾杯盘一边问道,“是不是触碰了什么带诅咒的书籍?” 苏澄愣了,“这地方还有那种书?” 她还以为教廷会把这类书籍都归为异端物品呢。 “当然有了, ”他理所当然地说道:“有些学者留下的手记需要特定方式才能阅读——” 话音未落, 那人忽然扭头看了一眼,接着就俯身行礼,恭敬地退后了几步,让出了道路。 一身华丽制服的大主教走近过来, 外衣上的肩章和玺链在灯光里熠熠生辉。 他那双翠绿的眸子落在桌边的少女身上,视线似乎凝固了一瞬。 “阁下,”苏澄赶紧站起来,“还要谢谢您,那位训练师先生经验丰富,而且非常……” 她注意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不由也低头看了看自己,才意识到这会儿的穿着有些怪异。 “这是个意外,我不小心弄洒了果汁,他慷慨地将衣服借给了我。” 苏澄立刻解释道,“对了,我都忘了问,他只说他今晚要离开金珀城,那么如果我想将外套还给他,我应该去哪里找他?” 大主教:“……” 他用那双漂亮的绿眼睛盯着她,好像正在试图理解这一切。 苏澄心里一咯噔,“您为什么不说话?该不会他真是色秽之神变的吧?” “什么?”詹恩罕见地露出了一点失态,“不,不是的,确实是我将您的情况告诉他,而他认为他可以来给您一些建议。” 苏澄彻底松了口气,“那就好。” 大主教看了看她,像是在打量什么神奇生物,“您为何会有那种想法?” 苏澄迟疑了一下,“我只是还没缓过来,我怕那个谁再来找我,所以我现在看到美丽的男人都会疑神疑鬼,事实上我看到你都会怀疑是不是他假扮的。” 大主教似乎也有点无语,最终轻叹一声,“不,当然不是,请不要再说那种话,以及,感谢您的夸奖。” 詹恩这么说着,那张英俊的面庞上,又浮现出一种犹豫踌躇,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能否多问一句,”大主教低声说道,“当然,您可以不回答。” 苏澄眨眨眼,“您说?” “他……向您提出了什么建议,关于您的精神力训练?” “啊?” 苏澄实在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还以为他要提什么关于神祇的事,正琢磨怎么编瞎话呢,闻言干脆以实相告。 金发碧眼的青年微微颔首,眼中露出了满足之色,简直像是拿到了偶像签名照的粉丝。 “我明白了。”大主教郑重其事地说道,“谢谢。” 苏澄:“???”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然而即使不头疼了,她也处于精神力损耗状态,本能地不愿意过多思考。 而且大主教又递来几本书,全都是教廷内部记载的各种神眷者事迹——当然都是千年前的故事。 苏澄仍然欣喜万分。 前身作为魔法师的阅读量已经不小了,对神眷者的了解也只停留在概念上,更多的信息根本无处搜寻。 因为这种资料就不是一般人能弄到的。 神眷者数量少,而且涉及神祇,很多内容不便记叙,纵然是写到书上,这种典籍往往也不外传。 换成一些小地方的居民,都未必听说过神眷者这个词。 苏澄抱紧了那几本书,连连道谢,又顺口问了一句,“关于律法之神殿下的眷者——” 她已经使用过契约之神的力量,也至少掌握了一种触发方式,但是关于另一位主神,目前还没有头绪。 大主教思忖片刻,“据我所知,帝国司法大臣瑟拉菲娜·巴腾,还有赤阳帝国的最高法官卫衔,都是法神殿下的眷者,法神殿下的眷者当中,有相当一部分都从事了相关的工作,他们总是以法令为先,不被私情和利益所左右……” 银月帝国是北大陆最大的国家,赤阳帝国在混乱的南大陆,那边的信仰并不统一,黑暗神的信徒们也会公开活动。 数千年来,南大陆教派纷争不断,战火从边陲城镇到皇室宫廷,人们看得见的争斗很多,看不见的更多。 神祇们的眷属信徒派系势力,也都混在帝国高层搞大乱斗。 “……瑟拉菲娜曾经也是法官,在他们进行某些重大案件的判决时,法神殿下都曾经有过显像。”詹恩轻声道,“其中最有名的一个案例,那位按律应得死刑的被告,自身就是神眷者,她在庭前使用了另一位神祇的力量,然而终究没能逃脱制裁,法神殿下亲自出手将她杀死。” 苏澄思索了一会儿,“对了,大主教阁下,关于我的神眷者身份,你们能不能不要大肆宣扬?你需要汇报工作什么的没关系,该说就说,反正南河学院的人都知道了,这事本来也无法完全瞒住,但别弄得人尽皆知就好。” 詹恩微微颔首,“您放心,我们有规矩,也是光明神冕下给诸位同盟主神殿下的承诺,教廷绝不会随意公开和传播任何神眷者身份。另外,我倒是觉得您也不用担心那些人,他们必然不希望被人知道自己得罪了神眷者,尤其是契神和法神的眷者,嗯,这可能会让他们在圈子里的地位一落千丈,甚至众叛亲离——” 苏澄点头:“所以他们也不会到处去说我的事,最多和重要的家人说一下,让那些人别得罪我。” 大主教向她微笑。 苏澄总觉得他对自己有点不一样了,好像她忽然解锁了什么重要节点,他们从客套的陌生人变成了朋友。 离开神殿的时候,外面已经完全天黑了,夜风徐徐,晚间多了几分凉意。 “……真的降温了,”苏澄裹紧了身上的外衣,“不用继续送我了,阁下,到这里就好了。” 这次他们走了侧门,没再经过之前的广场,但她还是远远看到了舅舅的马车。 想来也是有人通知了林镇,所以他特意在这里等着。 詹恩一直陪着她从里面走出来,闻言也没有止步,只说要将她送上车。 “大主教阁下?!”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44节 林镇作为中阶战士,眼力也很好,早就看到外甥女和金发青年并肩走来。 他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各种恭维的好话层出不穷。 大主教仍然是那副温柔和蔼的样子,客客气气称他为林会长。 林镇认识主教的衣服和徽章,自然也能分辨出更高一级的身份,此时喜得眉开眼笑。 他们都是老油条,你来我往客套一番,苏澄在旁边津津有味地听着,然后越听越听不懂。 她怀疑还是自己脑袋没恢复。 晕晕乎乎上了马车,抬头一看舅舅满脸复杂,视线落在自己的外套上。 苏澄默默脱掉了那件衣服抱着,顺口问他们刚才在说什么。 林镇看了她一眼,“是在说商会的事,最近边境上异教徒有些行动,某些违禁的魔法材料已经流入市场,教廷的人怕上面附带邪恶力量,基本上都收走了……” 苏澄愣了一下,“是不是有什么凝胶?” 林镇十分意外,“你也知道?他和你说了?” “呃,那是我的——”苏澄将涌到嘴边的团长咽了下去,“我在外面认识的朋友说的,他们听说地下街里很多东西都缺货,听说城防守备军里的法师们想要都弄不到手,教廷的人一直扣着。” “就是这个,”林镇欲言又止,似乎想问她认识了什么朋友,又没敢多打听,“那些人正在向商会施压,大主教阁下的意思是,等查明那些材料没有问题,他们也不会一直攥在手里,就是让我放心,顺便给守备军那边传个话。” 苏澄皱起眉,“军队里的魔法师向你们施压?不应该找城防指挥部的那什么魔法资源统辖司吗?是他们负责给军队里的法师们采购材料吧?” 林镇摇了摇头,“商会和他们一直有些来往,像是咱们的运输队一直能走帝国驿道,全赖统辖司给的通行证,还有一些货物的优先采购权,也是我们打着政府旗号才拿到手的,与之相对的……哎,我们也得为他们做事,有些东西落到教廷手里,就未必能再出来,尤其是来自南大陆的魔法材料,十种里有六种是能被判定沾染异端气息的,等到教廷净化了它们,再送出来,效果也是大打折扣的。” 他虽然这么说着,脸上也没多少忧色,因为如今攀上了大主教,事情可就不一样了。 “澄澄啊,”林镇看着外甥女,又忍不住笑,“那位大主教阁下的来头极大,而且还尚未结婚!” 苏澄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正事,顿时满头黑线,“舅舅——” “你是要做大事的人,若是有这么一位夫婿,”林镇正色道,“日后你在帝国上层圈子里也更吃得开,教廷的关系可遇不可求,你且看看那些位高权重之人,要么是出自累世勋贵的家族,要么也得有能借力的丈夫妻子,你以为你父母为什么愿意给你定下亲事,还不是觉得慕容家是贵族,而且……” “等等,”苏澄被他整不会了,“我什么时候变成要混迹帝国官场的人设了?” 林镇叹了口气,“就算不是,哎,你年纪还小,这些事也不急,但你总得心里有数,要不是你成了神眷者,我其实也不赞同你退掉那门亲事。” 苏澄也叹气,“现在你赞同的原因,只是因为你觉得我能找着更好的。” 慕容悦身边那群人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们之前支持他退婚,现在多半是后悔了。 算了。 苏澄实在不想和他们讲更多的,无论是自己不想结婚,还是结婚至少要两情相悦。 他们显然都觉得与之相比利益更重要。 “你不要再在这方面费心了,”苏澄小声道,“我不想被婚姻的枷锁拴住。” “怕什么?”林镇不假思索地说道:“你是神眷者,谁能管你养情人,你看看帝都那些贵族——” 说完又停住了。 他才希望甥女能和大主教相好呢。 教廷那些人都不是好惹的,尤其是到了这种地位。 确实没听说哪位大主教的妻子丈夫还敢养一堆情人的,纵使另一边位高权重也是如此。 虽然教廷的高层们,大多数都是单身,所以类似的例子本来也很少。 “算了,我不说了,”林镇无奈地说,“咱们家也没有这些规矩,你表姐和表哥的婚事我也都没过问……” 他说的是他自己的一对儿女,那两位之前在不同的学院学习,毕业后都在当地工作,平素也不回金珀城。 马车回到林家府邸,两人刚刚进门,院子里一群亲戚就围了上来。 同辈的兄弟姐妹,长辈的舅父姨妈等等,个个满脸笑容,怀里抱着手中提着各种礼物。 苏澄被他们团团围住,耳朵里灌了一堆恭喜祝词,平日里那些瞧她不起的亲戚,此时神情一个比一个谄媚。 “我就知道澄澄日后一定有出息——” “……区区慕容家配不上我们的好孩子!” “以前是你三姐不对,她年纪还小,你就原谅她吧……” “等你到了帝都,可别忘了我们,你四哥很快就二阶了,但凡有个贵族小姐愿意要他,事实上,夫人也可以……” “行了行了,”苏澄被吵得头晕,“我在神殿里和人一起释放了魔法,现在需要休息。” 众人又露出了敬畏表情。 谁都知道教廷里不缺魔法师,大家听见这句话,只以为有什么秘术,唯有神眷者才能使出来的。 苏澄赶紧溜回自己的小院,锁上门换了衣服就瘫倒在床。 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了。 她躺着都不敢休息,拼命在脑海里回忆各种原著剧情—— 毕竟有些信息关键时刻可以救命,譬如那位被誓言坑死的伯爵少爷。 想着想着她又坐起来。 原著里,光明神好像还曾假扮成受伤的盲眼少女,甚至谎称自身只有十四岁。 还演出一副纯善无辜、不惹尘埃的样子。 林云遇到她时,她仿佛正被一群土匪追杀,当然这一切都是假的,但林云救了她。 她的人身自然美貌异常,林云救她也不是纯粹做好事,主要是想借此和她发生点什么。 作为限制级黄文主角,林云的性癖范围自然也很宽广。 从寡妇人妻母亲到未成年小孩,甚至可能还包含某些男人——他险些被轮那会儿还被男反派们嘲弄他“也兴奋了”。 但无论如何,光明神似乎没和他发生什么,反而还利用林云做了一些事,导致部分读者相当不满。 苏澄琢磨着,如今换成自己当主角,说不定也会出现类似的剧本。 或许要警惕柔弱美丽小男孩陷阱。 虽然她本来也不喜欢那个。 而且在现代看过各种杀猪盘仙人跳连环碰瓷案例,她对这种事都挺忌惮的。 苏澄这么想着,就觉得安心了不少,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窗外花园沐浴在霞光里,天际横亘着橘红的烧云,一阵热风将垂落的帘幕吹开。 苏澄打了个哈欠坐起来,才意识到自己睡到第二天黄昏。 她干脆靠在床上看书,先是将几本书大致翻了一遍,发现都是在讲各种神眷者的出身和经历。 这些书有点类似于人物列传,讲的都是千年前古人,如今要么死了要么去了神域。 他们大多数是荣光七神的眷者,这些人年龄和出身各异,最小的年纪个位数,最大的当了祖母才被神祇选中。 农民、商人、工匠、教师、歌手等等身份应有尽有,还有少部分是贵族或者奴隶。 ——之所以是少部分,是因为在这些国家,终究是普通公民占多数,因此神眷者里面也是普通人多。 说实话,因为这都是荣光七神的眷者,并没有契约之神和律法之神的眷者,所以乍看参考意义不是很大。 但苏澄仍然读得津津有味,直至敲门声响。 她随手梳了梳头发就走过去,本来以为是便宜舅舅,谁知道一打开门,对上一双漂亮的绯红色眸子。 银发青年笑眯眯地看着她。 “你好啊,亲爱的。” 苏澄震惊地看着他,“萨沙?你不能这么跑到我家来——” “我敲门了,”吸血鬼委屈地说,“另外,你的睡衣很可爱。” “我说的是院子,”苏澄面瘫脸,随手扯了扯身上单薄的裙子,“谢谢,喜欢的话让裁缝给你也做一条。” 萨沙歪头看了看她,“我不太穿裙子,不过如果你求我的话,我能考虑一下。” 苏澄:“……我求你滚出去。” 他笑了,“那倒是不行,你要来一趟雇佣兵公会。” “现在?”苏澄下意识就想拒绝:“我要看书呢!” “来嘛,加缪把抑制魔药做好了,”萨沙握住她的手腕,“我也可以抱你过去——” 他的手指凉如冰块。 苏澄倒吸冷气直呼卧槽,“什么叫‘也’?” “嗯?”银发青年眨了眨眼,“团长不是和你这样玩过?” “我们不是玩,那是紧急情况,而且你怎么知道?算了,我回去换衣服,你等一下!” 苏澄刚要转身,又被他按住了。 银发青年俯身凑近,绯红的眸子里仿佛燃烧着火焰,“我刚刚就想说了,你身上有一股奇怪的气息,当然了,从神殿里出来的人多半都会这样,可是你和他们还不同。” 苏澄愣了,“我以为你们血族并不讨厌——” 这说的是色秽之神吧? 她和他在神殿里做了那种事,即使并非本体亲至,那也难免沾染其气息。 色秽之神是黑暗神封的次神,他们的力量是同源的,血族即使不是恶魔那样的暗裔,也不该很讨厌吧? 否则也不会有一些类似血族都是黑暗神走狗的刻板印象,尽管事实并非如此。 “什么?”萨沙微微扬眉,“不讨厌那无影的谎言、镀金的暴君、我们至高无上的光明神冕下吗?” 苏澄:“?” 第25章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45节 苏澄:“……” 苏澄本来不想说这事, 因为总觉得有些丢人,但对方既然提到了,她也懒得绕圈子了。 苏澄:“如果你说的是另一种神的气息,那是纯洁之神。” 那是光明神亲自擢升的神祇, 荣光七神的力量都是光明神赐予的, 只是神格不同, 因此表现形式会有所区别。 但从气息上说, 因为同源,所以大致还是一个类型的。 “纯洁之神?”萨沙露出一种微妙的眼神, “你是说你见到的那个人自称是切西亚?” 苏澄无语了,“什么叫——他根本没有自称, 他显然就是啊, 而且很多圣职者都和我一起看到了!” 萨沙:“……‘看’到?” 苏澄:“是啊,只是看到, 我都没碰到他!他被看两眼就不愿意了,还威胁我呢!” 萨沙眯起眼,“你听起来很委屈啊。” “我不该委屈吗?我当时可没什么亵渎的念头, 纯粹是觉得很好看。” 苏澄停顿了一下, “虽然我确实说错话了,但我也并没有想挑衅他的意思,天呐,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确实该少说话, 尤其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 萨沙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好像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是吗。” 苏澄摊开手,“是啊, 严格来说也不是本体,应该也只是显像?我也不确定。” 萨沙:“……” 银发青年神情古怪,“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苏澄耸了耸肩,“我能理解他的一些愤怒,但如果不提独角兽,只说前面那件事,我是倒霉的受害者,那家伙可能只是借我发出挑衅,我是他搞事的工具,我唯一的错或许就是不该去神殿——” “哦,”萨沙歪了歪头,“你当然没错,亲爱的,尽管我不知晓事情的全貌,但既然和教廷、和那些所谓的神祇相关,我百分百确定一切都是他们的问题。” 苏澄:“?” 苏澄不由对他好感倍增,“是吧?” 血族微笑了一下,“是啊,他们杀死过我的族人,我很了解那些东西的真面目,不过你再磨磨蹭蹭我就直接抱你过去了。” 苏澄送给他一双大白眼,“我都要进屋了是你把我拉住的好不好?!” “对了,”他充耳不闻地说道,“加缪让你把那些魅魔血液都带着——” 金珀城笼罩在夜色里,两人穿过热闹喧嚣的街道,雇佣兵公会大厅里仍然吵嚷,还弥漫着浓烈的酒香。 兴许是因为到了晚上,角落里的好几桌人都在喝酒。 苏澄远远一瞥,忽然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银发少年背对她坐在人群里,似乎也感应到什么,同时回过头来。 苏澄向他挥了挥手。 银发少年径直站起身走近。 “萧澜阁下,”苏澄笑着打招呼,“按照我们的约定,我要告诉你一声,我应该会去十字星学习。” “我知道了,”萧澜微微颔首,“他们的勇之院也给我发过信函,或许我们确实可以当同学。” “虽然但是,我在秘之院。”苏澄不确定地说:“我们或许无法一起上课,除非有什么选修是一起的?” 萧澜陷入沉思,“其实我也是元素共鸣者,要不我去问问秘之院的人?不知道还有没有名额?” 苏澄:“…………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分到这边的只有一个名额,你要去的话,咱俩就得决斗了。” 作为银翼佣兵团的成员,萧澜在雇佣兵公会也备受瞩目,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都认识他,也有不止一个人在听他们说话。 众人闻言纷纷侧目。 苏澄只来过两回,终究是个生面孔,有人不由问起她是谁。 那消息灵通的人顿时来劲了,低声科普着她的事迹。 他们将她描绘成精通诅咒的异术大师,还说她加入了一个b级佣兵团,那个团长看起来低调,其实极不好惹。 至少这边公会里,已经有不止一伙人被他揍过了。 “是吗?”萧澜也有点意外,“虽然我很期待与你交手,但我想现在的我,应该不是你的对手。” 附近的雇佣兵们顿时哗然。 他身上还有大战师的阶位图案呢,那明晃晃的盾牌和白银长剑的徽记,都能说明其六阶战士的身份。 而旁边那位只是二阶魔法师。 ——他居然说自己不是对手?! 大家越发笃定那魔法师的徽记只是伪装,她的主要身份必定不是元素魔法师,这多半只是个副业。 苏澄:“……” 这家伙肯定知道她是神眷者了,否则就是他脑子有问题。 苏澄:“无论谁输谁赢,咱俩都当不成同学,除非我放弃这个名额,然后咱俩一起滚到锋之院当魔战士。” 萧澜眼睛一亮,“那听起来也不错。” 苏澄满头黑线,“你真的那么想和我当同学啊?” “开玩笑的,”萧澜微笑了一下,“我不会对您提那么无礼的要求,再说我大部分时候也不在学校,总之,谢谢您的时间,我想您和您的团员们还有事?” “很高兴你终于发现了,”萨沙拍了拍手,“我还以为你们打算一起吃早餐了呢。” 周围的银翼成员们都盯着他,目光也不太友善,但他们很快发现他并非人类。 ——血族的某些特征还是相当明显的。 他们的目光变了变。 尽管有很多血族倒向了永夜秘教,成为了黑暗神的爪牙,但血族和恶魔还不太一样,并不是公认的暗裔。 所以教廷对血族的态度也显得有些暧昧。 尽管他们杀死过许多血族,但那些要么是公然与教廷为敌的,要么也是被冠上异端名号的。 在教廷的地盘上,一般的血族或许会受到严格审查,但也只是为了确定他们不是黑暗神的信徒。 可无论如何,漫长的寿命和强悍的生命力,也赋予血族远超一般智慧种族的学识和力量。 所以一般人都不敢招惹他们。 “……抱歉。”萧澜彬彬有礼地道歉。 他眨了眨眼,那双蔚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疑惑,“我在哪里见过您吗,这位先生?” “或许吧,”萨沙瞥了他一眼,“假如你去过的地方足够多。” 血族说话的口吻不怎么客气,银翼的成员们表情都不太好看,但一般人没事都不愿意招惹这些长生种。 他们并非一般人,却也有些忌惮。 银发青年很快拉着旁边的年轻人离开了,也没给他们找茬的机会。 苏澄进入黑焰的会议室时,差点被浓烈的药味熏个跟头。 她嗅到腐臭的酸味,仿佛烂透的果实泡在尸块血罐子里,接着还有一股药材发霉的苦涩,混合着呛人的腥气。 “……什么鬼?!” 她忍不住干呕了两下,差点没被之前的晚饭吐出来——幸好距离上次吃东西已经过了很久。 长桌上堆积了几块漆黑的焦石,石头中间燃烧着金红色的火焰,上面歪斜地架着一口银白的坩埚。 坩埚表面有或长或短的暗红色痕迹,像是干涸的血渍。 旁边桌面上散乱放着各种材料。 干瘪尖锐的鸟爪,长着绿霉斑的蛾子翅膀,皱缩的植物根茎,以及一些残留着各色液体的水晶瓶子。 还有一大堆写满了演算公式的羊皮纸,上面的字迹看起来非常潦草,但排列又是非常整齐的。 加缪抱着手臂站在一边。 他脱了外套,也没戴帽子,深金色的鬈发略显凌乱,碎发被汗水打湿粘在额前。 那双冷硬的青蓝色眼眸注视着坩埚。 血法师的衬衣袖口卷到手肘,露出肌理清晰的坚实小臂,手背上筋骨浮跃,修长的十指不安地敲击着。 苏澄捏着鼻子看向他,“请告诉我这是洗澡或者泡脚用的。” “别想了,”加缪头也不抬,“喝的。” “不要啊——” 苏澄惨叫。 叫了两声忽然停住,“等等,是喝了就能永远摆脱诅咒吗?那我愿意,你让我吃屎也可以。” 加缪:“…………不能。” “所以只是实验性药物?”苏澄扶额,“我还有魅魔的血液,要不先用那个苟几次吧?” 加缪微微摇头,“你的诅咒情况不太一样,第一次或许还行,后面再喝的话,效果会大幅减弱。我让你把血液都带来,你带来了吗?” 苏澄掏出几个特制的水晶瓶,都是用来存放魔药、能一定程度保持药剂活性的,里面都装着魅魔血液。 若非她没有太多这样的瓶子,那天或许会让魅魔多存一些。 但前身只是普通元素法师,对魔药领域也是一知半解,只是略微做过几副非常简单的药剂罢了。 所以也不会有很多相关的道具存货。 加缪拿起其中一瓶,往一个很浅的盘状器皿里倒了几滴,研究了一阵后,露出了微妙的神色。 “和我想的差不多,这个魅魔有些特殊——” 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你有两个选择,现在我有九成的把握,能让你以后永远不会因为诅咒发作而死。” “这听起来很不错?” “但它可能会让你的诅咒发作频率变得不稳定。第二种是大幅延长每次发作的间隔,但如果得不到纾解可能依然会死。” “……那我肯定选第一个啊!你那个九成把握靠谱不靠谱?”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46节 “我的建议是,”血法师微微眯起眼。“你先喝了药再说。” 他说着就将魅魔血液全部倒入了药剂里。 苏澄:“等一下,你需要都用上吗?” 加缪抬起手,“这也就是堪堪达到需要的剂量。” 苏澄:“……” 那也行吧。 苏澄叹了口气,看着那锅诡异的药剂,“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缓解诅咒的方式,你是不是故意选了一种最折磨我的?” “确实还有别的方式,”血法师淡淡地说道,“但你忍受痛苦的能力差得令人发指,你还记得上回你在这里哭成什么样吗?” 苏澄望天,“那是生理反应。” 血法师冷笑,“你几乎掀翻了这张桌子,如果你有那个力气的话。” 苏澄:“那是你弄得我太疼了。” 金发男人眼神一暗,那双钢蓝的眸子沉沉扫过她,“……这就是我说的。” 苏澄正想深吸口气和他辩驳,又被那味道弄得反胃不已,“好吧,等到下次诅咒要发作的时候我就喝。” 加缪微微扬眉,“我们约定过的吧,只要是为了祛除你的诅咒,只要不会危害你的性命,你都必须服从我。” “……原话是我会配合你,”苏澄面无表情,“另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是想拿我当实验材料。” 她看了看那锅正在冒热气的药剂。 现在它呈现出一种奇怪的深红色,泡沫里浮动着酷似骨片的白色块状物,表面上漂浮着各种植物的粉末。 活像是在煮什么东西的尸体。 “话说,”苏澄艰难地开口道:“……喝完之后可以吃点甜东西吗?” “过一会儿。” 加缪随手拿过一个小沙漏,将它倒转后放在桌上,然后指了指。 苏澄瞪大眼睛,看着从收束瓶颈处缓缓流下的细沙,从上面减少的速度来看,这东西少说要十分钟流完。 十分钟! 那嘴里味道都要过去了! 她痛苦地哀嚎一声,“好吧,我喝,每次要喝多少?别告诉我是那一锅。” 加缪看了看坩埚,“哦,不是的,这只是半锅。” 苏澄:“?” 苏澄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点开玩笑的痕迹。 加缪继续说道:“还有另外半锅,因为缺少一种材料还没做出来,所以你先喝这个。” 苏澄:“……缺什么?等等,既然缺东西,那不如等你凑齐了我再一起喝?现在喝了也没啥用,对吧?” “但有助于我观测你的反应——” 加缪看了看坩埚里的药剂,打了个响指,下面的火焰自行熄灭,他慢条斯理地开始装盛药剂。 “蚀影藤汁液萃取成的凝胶,”血法师随口道,“和另外一些相似的魔法材料,全都被扣在教廷的神殿里。” 苏澄一愣,“你想让我去讨一些?” “不,”他摇了摇头,“你得去偷。” 苏澄痛苦面具。 怎么还是逃不过这种情节?! 而且原著里林云去神殿偷东西时,也是一两百章的事了,那会儿他的本事也多了。 虽然他不是神眷者吧,但神眷者的力量也不怎么能方便偷东西。 “如果你担心教廷不愿意给,”苏澄叹气,“我觉得应该不至于,那位大主教阁下应该会给我一点面子,再说我们需要的不是很多吧?” 会议室里两个男人都盯着她看。 “……不是那个问题。” 加缪沉声说道,“赤阳帝国西部的灰光沼泽,蚀影藤在那里生长,有个名为红颚的食尸鬼氏族聚落也在那附近,食尸鬼们用自己的毒液饲养那些魔植,然后制作凝胶拿出来售卖。” 据说食尸鬼是死亡之神的眷族,死神带走逝者的灵魂,将空虚的骨肉赐予他们为食。 而死神恰好是黑暗神的重要盟友之一。 所以食尸鬼也被教廷打成异端。 “蚀影藤的凝胶落在教廷手里,必然要被净化,他们要祛除凝胶里残留的食尸鬼毒素,这会严重影响药性,我们必须趁他们还没清理完库存下手。” “天呐,”苏澄捂住额头,“我懂了,詹恩才和我舅舅说过这个。” 萨沙吹了声口哨,“这真是亲密的称呼。” “但是,”苏澄懒得理他,“我以为教廷的净化目标,应该是那些暗裔残留的气息,能把人腐化之类的,食尸鬼毒素要么毒死人,要么经过处理正常当药物吧?” 萨沙投来看傻瓜的目光,“教廷会认为,一旦你需要食尸鬼毒素治病,那你可能就是异端了,要不你去和你的大主教聊一聊?问问他是不是这样?” 苏澄无语地翻白眼,她是疯了才会去和大主教说这个,“算了,我知道那群人也不怎么正常……” 她询问他们的偷窃计划。 加缪正要说话,会议室的门又被推开。 黑发金眸的男人走进来,仍然是那副半袒胸膛的装扮,兽皮披风垂在身后,那张俊美异常的脸上显出几分诧异。 “这味道,”团长先生看起来有些意外,“我在走廊里都闻到了。” “是啊,”苏澄有气无力地说道,“你猜怎么着,那是我的夜宵。” 凯顿时向她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苏澄几乎要热泪盈眶了,比起满心实验的某位法师,以及幸灾乐祸的某个血族,果然只有团长才是好人。 她正想发表两句感慨,忽然听见了肚子的叫声。 “哦?”加缪扭头看着她,“饿了?” 苏澄被他盯得浑身发毛,“我上次吃饭确实还是昨天晚上,但这不代表我想喝你锅里那些东西。” 血法师慢慢弯起嘴角,露出一种不带什么感情的笑容,甚至显得有点狰狞。 “如果你注意到的话,它们已经不在锅里了,不过你可能是太饿了,已经看不清楚了。” 他提起桌子上的大玻璃瓶,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瓶子里深红色的液体不断摇晃着。 里面沉浮的骨头碎片撞击着内壁,发出轻微的响动。 苏澄看着那个快比她脑袋都要大的瓶子:“…………” 苏澄转身扑向了团长先生,“救命啊!” 第26章 凯看起来有些无措, 他甚至下意识伸出手,似乎想要接住扑过来的小姑娘。 然而加缪还是在最后一刻抓住了她。 “你不是小孩了!” 血法师没好气地说着。 他单掌攥着女孩纤细的腕子,手心的温度热如烙铁。 “如果有什么异常反应,我也能早早知道——” 然后将她扯了过来, “整整一个下午到现在, 我都在忍受这个味道, 我都没说什么, 而你只需要把它喝下去。” “‘而我只需要把它喝下去’?” 苏澄喃喃重复道,“这听起来真是毫无难度哈, 而且你不是要我去教廷偷东西吗?如果我喝了这些东西在神殿上吐下泻怎么办?” “什么?”加缪看起来要被她气死了,“……你真的是魔法师吗?这是药剂不是番茄汤, 不会有那种异常反应!” “哈哈哈哈, ”萨沙在旁边乐得不行了,“你别说, 如果是番茄汤,他做出来的大概还真会是那种效果。” 加缪咬了咬牙,“没有那种事, 上次那只是个意外, 是我弄混了做饭的调料和魔法药剂——” 苏澄惊恐地看着他们。 凯叹了口气,“我待会儿回来。” “看看!”苏澄回过神来,“加缪!团长都忍受不了你搞出来的味道!” 加缪冷笑一声,“他又没被诅咒, 或者和某个被诅咒的人签合同帮她解咒, 所以他不需要忍受这个!” 凯抬手揉了揉眉心,似乎被他们吵得头痛。 他那双冷冽的金眸望向满脸不忿的某人,“我只是想出去买点酒,再给你带点甜食, 你想吃什么?” 苏澄本来正要骂街,闻言顿时没了火气,“南边那条街上有一家店叫‘丽娜夫人的糖果匣子’,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 团长先生恍然点头,“我知道,加缪很喜欢她家的黑森林蛋糕,去买过好几次,而我觉得那有点——” 血法师咳嗽了一声,“药快要凉了。” 苏澄大感诧异,“那家用来做蛋糕的樱桃酒甜得要死,我家的表弟表妹们都嫌太甜了!” 她停顿了一下,“但我觉得还挺好的,没想到咱俩居然能是同好,真是缘分啊!” 加缪的眼神有些微妙,“……你先把药喝了再说。” 苏澄:“?” 这人真是油盐不进!糖也不进! 团长先生不知何时离开了。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47节 冷酷无情的血法师将她按在了桌边,装着药剂的玻璃瓶直接怼到了嘴上。 苏澄差点被熏得当场晕倒,只觉得脑壳都要裂开,屏着呼吸抱住了瓶子,摆出了视死如归的姿态。 第一口就差点要了她的命。 酸苦的气息在嘴里炸开,带着热意的液体在咽喉里撕扯,一直燃烧到胃中。 她感觉胃腔都在痉挛,翻江倒海地上涌。 那一大口药剂似乎很快就要反上来。 苏澄闭上眼睛用力压制那种感觉。 她完全咽下去之后,本来想说点什么,但是不想回味嘴里的感觉,干脆继续仰头喝药。 这一大瓶并不是几口能喝完的。 苏澄只觉得味觉嗅觉似乎都要消失了,整个世界里都充斥着难以想象的酸苦味道,以及一种腐尸般的臭。 ……更想吐了。 “忍一下。” 加缪一手覆住她的嘴,虎口横在她鼻尖下,拇指按着她的颧骨,滚烫掌心严丝合缝地压住她濡湿的唇。 她眼眶泛红,呜咽着摇头,暗红的药汁残留了一点在唇角,此时顺着男人的指缝蜿蜒而下。 血样的细流滑过少女雪白的颈线。 他的掌心里似乎还残留着某些材料的味道。 苦涩、湿润的植物气息,混合着药汁的腥臭,在口腔里一起发酵翻滚。 她被那味道刺激得双目发痛,两颗眼球像是被架在火上烘烤,泪珠不受控制地往下滚落。 苏澄:“……” 其实她一点也不想哭,情绪也并不悲伤,只是完完全全的生理反应,因为那气味实在太冲了。 按在她脸上的大掌僵硬了一下。 泪水滑过那修长的手指,落在他的手背和腕间,将残留的些许药汁的痕迹冲淡了。 加缪低头看着她,似乎想说些什么,接着又皱了皱眉,用另一只手在自己手腕上轻轻抹了一下。 然后将沾了药汁的指尖放在嘴边。 他只舔了一下,接着就变了脸色。 加缪:“…………” 他垂眸对上少女那双写满了控诉和怒意的眼睛,“抱歉,我确实没想到它喝起来这么糟糕。” 苏澄快要被他气死了,然而说不出话,只能试图用眼神杀掉他。 血法师叹了口气,大概是表达一下自己的歉意,就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男人宽大的掌心贴着她的脊柱,缓慢而有力地抚过,“但是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再吐了,否则都白费了。” 苏澄沉默地瞪着他。 “……我收回我的话,你很厉害,”他艰难地说,“或许上次你真的很痛。” “哇,”萨沙惊讶地凑过来,“这药究竟有多难喝?” 他似乎很惊讶加缪能说出这种话,干脆一把抢过苏澄手里的玻璃瓶。 那里面的药水都被喝完了,但瓶底还残留着一些渣子,血族直接倒扣着瓶子,任由那些残渣落在手心。 他拿了一块塞进嘴里。 萨沙:“?” 萨沙:“呕——” 他的眼睛看起来好像都更红了,“什么鬼?我还以为你挺喜欢她呢!” 血族的味觉和人类是不太一样的,许多对于人类来说腥味过重的魔兽血液,对他们来说就如同佳酿。 可以说他们在承受糟糕味道方面比人类要强得多。 饶是如此,他看起来也被刺激到了。 苏澄终于缓过劲了,按住加缪的手腕,示意他可以松手了,“……是吧?我不敢相信他居然没尝过味道!” 金发男人闭了闭眼,“这又不是做饭,为什么我还要尝一下?” 苏澄摇了摇头,干脆向后瘫倒在桌子上。 “……在此之前我做过的药剂几乎都没有味道。” 加缪在旁边擦手,“我以为这次也和水差不多,只是闻起来比较难以忍受,抱歉,不过你感觉怎么样?” 苏澄听见旁边沙漏翻转的声音。 她来不及去思考别的,只是茫然地看着天花板,“我好像活着,又好像已经走了很久,这大概就是虽死犹存吧。” 血法师瞥了她一眼,“团长买蛋糕回来了。” 苏澄当场诈尸。 她直接坐了起来,“在哪里?到了可以吃甜点的时间了吗?” “哦,并没有,”加缪淡淡地说道,“只是我被这些味道熏得头晕,产生了幻觉。” 苏澄看了他几秒钟,默默躺了回去,“那我也可以回答你,我很不好。” “我不是问这个,”加缪看了看她,“你的魔力,你的诅咒,有什么不同吗?” 苏澄缓缓摇头,“没,或者是我太绝望太生气,也感觉不到其他的东西了。” 加缪有些头痛,“那就努力感受一下。” 苏澄也在试图这么做,“……除了头晕和恶心之外好像就没有别的了,嗯,这肯定都是被那个味道刺激的。” 血法师在旁边叹息一声,终于决定暂时放过她。 “不得不说,我觉得你能把魔药做成那样,也是一种本事——” 某吸血鬼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你的老师应该会哭的,这锅屎汤足够让他在魔药界名誉扫地了了。” “……这又不是成品配方,是我自己调的。” “是啊,所以才是你的本事。”萨沙感慨道,“我就尝了那么一点,都有种想杀了你的感觉。” “不,你只是无时无刻都想杀死什么人,”加缪冷冷地说道,“神殿那边怎么样?他还在吗?” “没走呢,”血族语气轻松地说道,“我远远就能感觉到……啊,那恶心的气息,快要比得上你的极品魔药了。” 他俩随即讨论起金珀城神殿的布局,守卫巡防换班情况,以及药材存放的库房位置,还有潜入的路线和逃跑的方位。 还列举了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 “要不我把他引出去?”萨沙总结道,“不然他在里面很麻烦。” 他说的自然是那位大主教阁下。 加缪微微摇头,“如果他不想——”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一股浓烈香甜的酒气冲散了房间里的恶臭。 “……这是怎么了?” 凯看向躺在桌上的新成员。 苏澄摊开胳膊,“这里沉睡着一个被三流药剂师害死的可怜人,她还没来得及享受自己的快乐人生,就惨遭毒手——” 凯:“我给你买了樱桃酒和蛋糕。” “——现在她要享受她的快乐人生了!” 苏澄猛地跳起来,歪头看了一眼沙漏,确定已经都流光了,就恶狗扑食般冲过去。 她飞快地撕了包装,先将几颗糖渍樱桃塞进嘴里,接着试图拧开酒瓶盖子。 没拧动。 她面无表情捏了个风刃,直接削掉酒瓶的瓶颈,然后仰头猛喝,干了半瓶才停下来,也不用刀叉,直接拿起勺子吃蛋糕。 凯默默收回伸出的手,“究竟有多么糟糕?” 他有些好奇地说着,在另外两位团员沉默的注视下,走到已经熄灭的坩埚旁边,拿起残留着药汁的勺子。 然后也低头尝了一口。 凯:“…………” 他咳嗽了一声,迅速拧开另一瓶樱桃酒,丢掉被捏碎的瓶盖,毫不犹豫地开始灌酒。 整整一个瓶被喝空后,凯忍不住看向加缪:“你是故意的吗?” 金发男人闭了闭眼,“不,而且我不想再回答和这个相关的问题,” “加缪?” 背后忽然传来呼唤声。 他回过头,正望见桌边的少女举起勺子,脸上还沾着奶油和巧克力碎卷。 “你要来一块吗?反正我自己吃不完,呃,这半边我都没碰过,肯定没有口水,但你要是介意的话——” 苏澄用勺子指了指蛋糕的另一边。 团长先生买了个十加六的双层,她自己确实是吃不完。 加缪看起来有些意外,“……我不介意。” 他走过来坐下,拿起另一副刀叉,利落地切了一小块蛋糕,“否则我也不会愿意当雇佣兵。” 苏澄点点头继续吃。 这家的蛋糕细腻丝滑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果味清爽,绵密丰富的口感渐渐压过了那股酸臭和苦涩。 她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幸福的表情。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48节 一回头发现血法师在盯着自己。 苏澄:“……我知道我是什么样子,我吃完会擦嘴的。” 加缪已经吃完了那块蛋糕,唇边仍然干干净净的,闻言放下刀叉,直接站起身来。 他望向旁边满脸看戏表情的吸血鬼,“走了。” 说完直接出去了。 萨沙耸了耸肩,脚步轻快地走向门口,路过苏澄身边时,看到她一脸迷茫的样子,忽然忍俊不禁。 “慢慢吃吧,亲爱的——” 银发青年俯身凑近,伸手抹去她脸上沾染的一点糖霜,“下一锅应该不会这么难喝了。” 苏澄:“?” 他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将手指凑到唇边,舌尖在指尖舔过,“……啧,这也太甜了。” 苏澄还在琢磨下一锅魔药,冷不防被他偷袭,无语了片刻,“等等——” 萨沙已经迅速地溜出去了。 她跳起来,“他们怎么回事?不是还要去神殿偷东西?” “……是啊。” 团长先生靠在桌子对面,一手拿着新开的酒瓶,另一手拄着巨剑,大马金刀地翘腿坐着,看起来颇为潇洒。 他裸露的肩臂上,强壮虬劲的肌肉清晰隆起,随着喝酒的动作拉扯出漂亮的弧线。 那双凌厉的金眸在酒意里显出几分微醺的暖意,漆黑的竖瞳微微收缩,似乎变得圆润了一点。 “他们就是去神殿了。”凯看了看她,“本来加缪想让你和萨沙去,现在看来他决定自己代替你了。” 苏澄愣了,“为什么?” “……可能表达歉意的一种方式?” 第27章 苏澄有些意外。 其实她不是特别生气, 因为加缪显然不是故意的,药剂这种东西,懂得都懂,有时候也没法控制。 毕竟看看那些材料也知道, 这东西肯定不会很甜美。 “他已经道过歉了, 我以为那就结束了, 我本来还想问问具体细节——” 譬如到底要偷多少凝胶, 倘若数量很少,兴许只要过程低调一点, 那么教廷的人也不会发现缺损。 不要知道他们出库入库会不会仔细检查。 “不,”凯微微摇头, “不会的, 如果有内部人员想要扣留一部分,旁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敢这么做的圣职者, 通常都是有点身份的,也不至于私吞太多。 只是大主教既然还在神殿,那些人不敢懈怠拖延, 办事效率也会更高。 在明天晚上之前, 那些药材可能就会被净化,所以也只能今夜动手。 团长先生大略解释了一番,苏澄听明白了。 “不过他们还是在为我偷东西,而我在这里胡吃海喝, 总觉得不太对劲?” 苏澄站起身来, “我还是去一趟神殿吧,如果他们俩真的落网了,我想办法把他们捞出来。” 凯喝了口酒,“我认为他们不会, 但如果这么做会让你舒服一点,那我支持你。” 苏澄歪头看着他,“谢谢,另外,你来这里多久了?知不知道有什么距离神殿比较远的酒馆?里面能提供好吃的那种?” 后者想了想,给她报了几个地名,又大致描述了一下路线和象征性地标。 苏澄点头,走之前又停了一下,“你吃晚饭了吗?” 黑发男人随意地点头,“你来之前就吃了。” 苏澄匆忙离开了雇佣兵公会,在隔壁的街上找到了那家糖果店,重新买了个蛋糕,又打包装了一个极为精致的礼盒。 然后提着东西大摇大摆去了神殿。 信徒的礼拜时间都在白天,到了晚上,寻常公民就不能再随意进入教廷的地盘。 值守的圣骑士倒是都认识她,她直言自己来找大主教阁下。 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小姑娘怀里抱着一个大盒子,一看就是来送礼的。 她之前被大主教邀请来做客,又被大主教亲自送上马车,但凡消息灵通些的圣职者都知道了。 他们不敢拦她,直接将她放了进去,也没和她多说。 苏澄也不知道大主教究竟还在不在,本来想套话问问他们,结果这些圣骑士似乎也根本不清楚。 她抱着蛋糕走过矗立着神像的宽阔廊殿,一眼望见纯洁之神的宏伟雕像。 看着那张英挺俊丽的面庞,忽然就觉得有点心虚。 “……阁下?” 台阶上传来熟悉的声音。 苏澄抬起头。 金发碧眼的高大青年站在阶梯上方,雪色风衣外套一尘不染,肩上的黄金纹章在灯光里熠熠生辉。 他含笑看过来,“如果您要进献礼物给纯洁之神殿下,可以去他的祈祷间——” “什么?”苏澄回过神,“谁要给他送礼啊!” 此时整个廊殿空寂无人,数百级台阶间,也仅有寥寥几位值守的圣骑士,也都站得离他们很远。 她的嗓音在空中回荡了几秒。 苏澄:“……”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提着蛋糕站在神像前,看起来似乎是有点误导性。 苏澄赶紧回过头对着雕像拜了拜,“对不起殿下,主要是我还有别的事,你要喜欢吃这个我下次烧给你——呃,这么说也不太对。” 毕竟他又不是死人。 她本来还有点紧张,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但转念一想,若非上次纯洁之神要来找她,根本不会发生那种后续。 正常来说的话,神像若是有反应,通常也得是面前的人有极大的恶念,或者很过分的亵渎行为。 “不想送蛋糕给他”这种事绝不包含在内。 即使是“我不太喜欢他”“我要和他保持距离”也一样。 都没到要被惩戒降罪的程度。 詹恩走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吗?” 苏澄眨眨眼,“你是本地人吗,阁下?” “当然不是,”大主教微微摇头,“我只是被派来驻扎罗瑟安教区,担任这里的大主教,在这之前我在赤阳帝国的某个边陲城市,负责管理一个标准教区——” 苏澄肃然起敬,“你居然在那种地方当主教?我听说南大陆国家那些边境线都很乱。” 詹恩不置可否,“只是按着教廷章程办事罢了,而且坦白地说,在那样的地方更好累积资历。” 苏澄没想到他还真那么坦白,“……所以撑几年就升职了是吧?我懂了,话说这回是我冒昧来访了,有没有打扰您?” 大主教随口表示并没有,今天晚上还挺清闲的,后半夜倒是有事。 苏澄:“……” 萨沙到底在干什么!不是说要将人引出去吗! 转念一想,金珀城神殿里高手很多,自己昨日见到的主教和大队长们,个个都有本事。 即使有事发生,大主教也未必会亲自过去,多半是先遣人去看看。 “对了,”苏澄赶紧将蛋糕塞给他,“送你的,既然你不是本地人,或许没有尝过……?” “谢谢,”大主教也没有推拒,一边道谢一边接过来,“确实没有。” 苏澄深吸一口气,“我能不能请你吃个饭?” 她脑海里已经涌现出一堆理由,只等着对方发问。 詹恩却只是看了看她,又仰头看了一下天色。 廊殿穹顶的空隙间,一轮弦月当空,稀疏的阴云渐渐散开。 “那就很荣幸与您共进晚餐了,”大主教微笑了一下,“需要我换什么衣服吗?” 苏澄迟疑了一下,“好像也无所谓?” 詹恩有些意外,“是吗?那我们走吧。” 他说完就将蛋糕交给附近的圣骑士,请那人将东西送去自己的办公室,然后就跟着她走了。 直至他们踏出教廷神殿范围,苏澄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把人带出来了。 上城区的别墅区素来安静,清冷的月辉洒在雪花岩街道上,那些富丽的宅邸前树影葱茏,门廊上悬挂的灯盏散出暖黄的光晕。 她只想将人带得更远些,干脆就往下城区走去,“其实我是有件事想问您,阁下,关于那天晚上——” 苏澄深吸一口气,“凌旸阁下在追的那个逃犯,他确实跑到我家里了,但我发誓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从大主教的表情来看,他似乎猜到她可能要说起这件事。 金发青年平静地看了过来,“所以?” 苏澄:“我是克劳斯殿下的神眷者,你知道的,我不会轻易用这种句式说谎。” 那是契约之神的名字。 詹恩认真地点头,“我并不怀疑你,阁下,如果你有什么担心,尽可以说出来。” 苏澄就是想营造一种氛围,让他认为她约他出来,主要就是说这件事。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49节 “……我想想问,”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忧虑,“你们抓到他了吗?” ——无论是那位龙骑士还是面前的大主教,他们都知道手链的特异之处,也会猜到她肯定见了魅魔。 魅魔本来是重伤状态,按理说已经没本事发动魔法逃命,偏偏他还逃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和她之间必然做了一些事,让他恢复了力量。 哪怕其他圣职者不知道,但詹恩和凌旸恐怕都对此很有数,所以她这会儿表现得心虚,就很合理了。 毕竟万一魅魔再落网,把她给供出来,她岂不就成了帮凶?无论是不是被胁迫的。 “没有,”大主教向她投来一个安抚的眼神,“您不用害怕,他应该已经逃往南大陆。” 不用害怕? 是说不用害怕逃犯,还是说不用害怕逃犯把她供出来? 南大陆并非教廷势力独大,但教廷也有影响力,如果能在恶魔进入永夜秘教的地盘前找到他,那兴许还有机会抓住他。 当然苏澄可不希望他被抓住。 苏澄:“……啊,我真希望他早日被找到,否则万一再害死无辜的人怎么办。” 詹恩深深看了她一眼,“您放心,那样穷凶极恶的犯人,倘若有机会——即使抓不到,他们也会消灭他,以防像您说的这样,产生更多的受害者。” 那家伙要是在抓捕过程中被杀,就没有什么审判和供出同伙的问题了。 苏澄默默点头,“确实。” 他们离开了上城区,穿过繁华喧嚣的商业街,进入了混乱的下城区。 石板路上的污水坑倒映着破碎的月光,水沟里飘着广告单和泡发的通缉令,腐烂鱼腥味混着铁锈气息钻进鼻腔。 街上往来的人并不少,有些醉醺醺的酒鬼坐在墙角,还有人四处寻找着肥羊,小巷的阴影里藏着更多视线。 然而—— 当他们看到那身象征圣职者的雪白制服时,几乎都不约而同露出见鬼的表情。 哪怕一般人无法从衣服上分辨具体职位,但只要不是瞎子,也能看出那绝不是普通牧师骑士的装扮。 “……您是贵族吗?”苏澄不由稍稍凑近了旁边的人,“不管是不是,我猜您肯定有很多在高档酒馆赴宴的经历吧?” “我没有爵位,”詹恩也学着她一样,低头在她耳边说话,“在南大陆的时候经常被当地的贵族们邀请,不过更多是去他们府上。” 苏澄点点头,“好,我还怕如果您是贵族的话,说不定会不喜欢那样的地方——” 他们已经走至下城区外围,高耸巍峨的城墙在夜色里影影绰绰。 前方路口有座小酒馆,门前挂着歪斜的木质招牌,上面画了只毛茸茸的白猫,像是一个浑圆的大白面包,猫还用爪子抱着酒瓶。 台阶是用碎砖和破木条拼的,门帘子也显得破破烂烂,空气里混合着烘烤面团和某种辛辣香料的气息,厅堂里的桌椅有些散乱,但地面非常干净,被擦拭得几乎发亮,墙上挂着几盏魔晶灯,现在只有三桌客人,他们桌上摆着烟熏肉、洋葱汤、蒜香面包和廉价的麦酒。 有一桌人都喝醉了,正在大声嚷嚷。 另外两桌人随意看向进门的新客人,接着就怔住了。 他们震惊地睁大眼睛,神情紧张又恐慌,有人甚至下意识去摸腰间的武器,接着又颓然放开了手。 ——这种级别的圣职者,他们再怎么样都是白给。 苏澄不确定他们是做过坏事,还是只是单纯畏惧教廷的人,认为圣职者可能会随意在街上抓无辜人士。 反正詹恩并没有在意他们。 吧台后的老板正在擦拭木质酒柜,她看起来年纪不小了,笑时眼角的皱纹明显,“啊,两位大人,这真是我的荣幸——” 老板递上菜单,苏澄接过来翻了翻,“你们的特色菜都来两盘?” 说完掏出几枚银币放在桌上。 他们在酒馆角落坐下,大厅里除了那桌醉鬼之外,其余人都没再发出声音,另外两桌人匆匆装起食物就走了。 陶盘一个接一个落在桌上,圆滚滚的薯球躺在盘子里,外皮金黄酥脆,裂缝处渗出奶白的酱汁,热气中裹着辣椒与芝士的浓香。 铁签串着的鸡翅泛着焦糖色,表皮微焦,油脂亮晶晶的,香气里混合着柠檬草的清新。 苏澄用叉子戳了一下炸薯球,滚烫的馅料缓缓流淌,“希望您不会觉得这晚餐太过简陋?” 詹恩坐在她对面,那双绿眼睛里满是笑意,“我觉得很惊喜——小心烫着。” 苏澄吸了口气,舌头还有点发疼,她确实被烫着了。 她鼓起脸,“……谢谢。” 对面的金发青年站起身,很快端着冰镇的蜜酒回来了。 “在这里任职数年,也没机会探索这些街头的美食,确实要感谢您带我来这里,也只有您这样的本地人才能对这些了如指掌。” 他微笑着说。 苏澄不由汗颜。 她还真不知道这些,全都是团长先生说的。 凯也不是本地人。 苏澄默默低头干饭。 虽然她不久前吃了半个蛋糕,但她终究睡了大半天,在外面走一阵就又来食欲了。 薯球酥脆的外壳在齿间碎裂,内馅顺着舌尖流进喉咙。 烤鸡翅肉质嫩得出汁,酱料酸甜混着胡椒味,意外融合得很好。 “对了……” 她啃完一串鸡翅,刚想说话,地面忽然传来震动! 周边的桌椅都轻微摇晃了一下。 詹恩若有所思地回过头,视线从窗户穿出,看向教廷神殿的方位。 苏澄只觉得热血上涌。 怎么搞出这么大动静,是把神殿掀了吗? 那俩人不会是翻车了吧? 虽然说也未必是他们,但这个时间点上,可能性又很大。 对面的金发青年伸手按住桌面,似乎就要站起身。 ……不能让他回去! 能拖一秒是一秒! 苏澄一咬牙,赶紧跳将起来,拉住了他的手腕,“阁下,我有件事想问你!” 话音未落,地面竟然再次震动! 大厅里的酒鬼们悉数发出咒骂,有个酒瓶砸在地上摔得粉碎,柜台后的老板都惊呼一声,扶着吧台满面疑惑。 外面街道上也隐隐传来骚动。 苏澄晃了一下,没怎么站稳,心念一动,干脆将计就计腿一软摔了。 詹恩立刻伸手捞住她,“小心。” 他仍然戴着手套,刚刚吃了不少东西,也丝毫没弄脏,此时一掌扣着她的腰侧,力度不轻不重却很稳定。 苏澄眨眨眼,“谢谢,但这是怎么回事?地震了?” “……可能吧,”大主教回过头,“您想问我什么事?” 他说着放开了手。 “我是想问——”苏澄站稳后轻咳一声,“上次教我用魔法锻炼精神力的伊安先生,是不是单身啊?” 詹恩:“?” 詹恩:“…………” 第28章 大主教眼中的错愕和纠结一闪而过, 很快调整好了情绪。 “据我所知,他并没有结过婚,”詹恩颇为谨慎地说道,“事实上, 我也从不过问其他圣职者的私事。” 苏澄本来就是胡乱找的借口。 虽然她也确实有点好奇这个问题。 而且这答案还不错。 “所以, ”她故作苦恼地继续发问, “他大概率没结婚, 但如果他已经有了恋爱对象,你也可能不知道, 对吧?” 大主教沉默地看着她,看了几秒钟才轻叹一声, “……没有。” ——或许他俩私交还不错? 所以即使他没主动问, 也能回答这种问题? 苏澄觉得到这份上差不多了,装作才意识到对方有事, “您刚才是想出去吗?” “是啊,”金发青年垂眸扫了她一眼,“出去看看有没有人受伤, 如果有的话, 我可以帮帮他们。” 苏澄:“?” 不是回神殿? 而且他是认真的吗? 别说是大主教了,就算是主教,想要求得他们亲自出手救治伤员,都是难上加难的事。 一般的帝国贵族都未必能做到。 除非是在教廷举办的某些祭典仪式里, 专门为了作秀赐福信徒, 让普通人享受神祇恩泽,才可能出现这种事。 她恍恍惚惚吃完了剩下几个炸薯球,又让老板打包了一些东西带着。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50节 大厅的醉鬼们似乎散了点酒气,正瞪着一身制服的金发男人不断揉眼睛, 似乎怀疑自己喝多了出现幻觉。 外面街上已经有了不少人,可能是都觉得刚刚地震了,都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苏澄刚从酒馆里出来,就看到了一些与众不同的身影。 前方街口站着一群青少年,衣着打扮显见和附近的居民迥异,她立刻从中认出了自己的前未婚夫。 苏澄:“……” 苏澄扭过头,“真是晦气。” 虽然她只看了两秒钟就挪开视线,但也足够让五阶战士感应到了。 在街口的人群里,慕容悦转身回首,恰好看到了熟悉的侧颜。 女孩抱着一大袋油纸包装的食物,蓬松卷曲的黑发随意地束在脑后,正仰着脸和旁边的人说话。 高大的金发青年微微低着头,认真地听她讲话,翠绿的眸子温柔似水。 男人一席雪白翻领外套,袖口襟前滚着金色镶边,背后两柄交错的权杖笼罩在圣光圆环里。 慕容悦微微一震。 ——两柄权杖和环形圣光! 大主教! 不久之前,他的同学们说要出来逛逛,慕容悦本来没这个闲心,但导师们一直侧敲旁击希望他和苏澄修好。 他实在不想听他们唠叨,在酒店里待不下去,干脆和学弟学妹们一同出来。 这群人个个都有本事,即使去贫民窟也不怕被抢,更何况金珀城是帝国南部最繁华的城市,其下城区也还没到那份上。 大家各自散开闲逛,谁知一对情侣说远远看到了苏澄,又说她似乎在和某个圣职者约会。 然而他们也不太确定。 因为他们看着那苏澄和那男的一起进了街边的破馆子。 纵然她并非贵族,但好歹也是有钱人家的出身,竟会愿意进到那种地方吃饭喝酒? 慕容悦疑心有问题,干脆按着他们的说法,找过来想看看,结果还真瞧见了他们。 “……学长?” 旁边一个学弟疑惑地看看他,发现慕容悦雕塑般杵在原地,不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我靠,那不是——” 另外两个同学也发现了。 “那男的是谁?那徽记……不是普通的祭司吧?” “草,那是圣火环和权杖!还是两把权杖!是、是、是大主教!” 南河学院的学生们出身各异,这次能跟着来南部招生的,都是想长长见识的,在来之前也做过调查。 大主教是什么身份? 放眼整个教廷,拥有主教头衔的高位圣职者,要以五位数论计。 毕竟一个标准教区范围通常是单一核心城市及其附属村镇,有些情况下会包含多个中小型城市。 然而大主教就不同了,一位大主教管辖的大教区里,可能会十数个标准教区,也可能会有数十个甚至上百个。 这完全取决于地域。 所以教廷的大主教数量只有三位数。 绝大多数的大主教都无法再向上晋升,因为再往上要么是仅有十二个位置的红衣大主教,要么就是去统领圣骑士,但大主教只比军团长矮了半级,而军团长往往是由那些战绩彪炳的师团长晋升来的,这些位置从来不缺人补漏。 然而金珀城神殿的这位大主教阁下,既是红衣大主教的学生,也是光明神的神眷者。 尽管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但只要知道这事的人,都不敢低看他。 他在金珀城的驻扎任期快要满了,一旦回到圣城述职,大概率是要升级的。 一旦他成了红衣大主教,那也会成为下任教皇的候选人。 ——毕竟众所周知,每任教皇都是光明神的眷者。 如今光明神冕下的眷者,也不过那么寥寥几位。 慕容悦面色微沉。 他想起苏澄曾经提起过凌旸,那位正是统率教廷驻帝国圣骑士的两大军团长之一。 虽然他完全不后悔解除这桩婚事。 但在去退婚前,他们何曾想过,这个看似寄人檐下的孤儿,背后竟然有这样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且涉及教廷的势力,这些事想查都很难查出来。 尽管他不明白神祇如何选上了她,但无论如何,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既是神眷者,那她和教廷的关系也完全符合逻辑。 教廷一贯喜欢拉拢控制那些人——光明神同盟主神的眷者们。 “……那俩人在说什么?” 旁边有个同学小声嘀咕道。 大家都是低阶中阶战士,个个耳聪目明,在一般情况下,想听到远处的对话很容易。 只是这街上人多,各种动静也杂乱,若是真想偷听人家说话,那还得费点功夫,否则也听不着。 慕容悦刚想说让他们别多管闲事,却忽然感觉到那位学弟运起了斗气。 他大吃一惊,正要出手阻止。 那人忽然身子一震,发出一声痛苦凄厉的惨叫,捂着耳朵跪倒在地,双耳不断流出黑红的血液。 另外两个同学皆大惊失色,更别提周围的路人,纷纷退避三尺。 那人在地上翻滚,体内的斗气散乱不堪,四处流窜,如同被人震碎了经脉,一时间站都站不起来。 慕容悦震惊地睁大眼,接着才反应过来,不由抬头向远处看去。 苏澄听到了尖叫声,似乎想要回头看,却被旁边的金发男人环住了肩膀。 他稍稍退了半步,往她身边靠了几分,长臂一伸,就将后面的情景遮得严严实实。 因此她也没看清后面发生的事。 “?” 苏澄一头雾水地仰起脑袋,“您刚刚说您要让我帮忙做什么事?” “既然您已经决定在十字星学院就读,”大主教微笑着低头看她,“那您应该也要前往帝都,我想劳烦您为我捎一封信,送给巴腾公爵,现任司法大臣,与你同为法神眷者的那位阁下。” 苏澄吸了口气。 教廷的大主教哪里需要自己这种小角色送信?他们有各种传讯的手段! 这分明是要给她个梯子,介绍她认识那位司法大臣!和写推荐信也差不多是一个意思了! 苏澄赶忙道谢。 大主教向她眨眼,“让您帮我的忙,我才该说谢谢才是。” 他们意会地相视而笑。 苏澄顿时忘记刚才的小插曲,或者说也懒得在意了。 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林云还总想吸引未婚妻的注意,想让未婚妻后悔,或者想打她的脸。 但她只想离慕容悦远一点。 毕竟碍眼的人那是多看一秒都会觉得倒胃口。 所以本来也没过多关注那家伙。 至于是谁惨叫了一声,或许是某个不长眼的扒手吧,反正这地方挺乱的。 她眉宇间的郁色一扫而空,眼见着詹恩不急着赶回神殿,更是心下安定,就和他东拉西扯地聊天。 大主教阁下相当博学,而且又曾被派驻在南北大陆各地的神殿,讲起赤阳帝国的风土人情也能说得生动有趣。 他讲起某次协助审判所的骑士们抓捕异端,忽然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向她。 苏澄还以为他后悔讲起教廷内部的事。 “有件事,”詹恩沉吟一声,“那个曾经路过你家的犯人,是从审判所的监牢里逃出来的,你知道吗?” 苏澄睁大眼睛,“什么?不!我不知道任何关于那个人的任何事——” 她心里一沉。 审判所是直属教廷权力核心的机构,对内处理圣职者的渎职、腐败和叛变等问题,对外就是负责抓捕异端。 审判所的圣职者皆是精英,而且权力极大,在外追缉敌人时,能调动当地的驻军圣骑士配合。 所以问题来了。 既然詹恩这么说,那逃犯就不是从凌旸手下逃脱的,因为他是正经的外派驻军圣骑士军团长,不是审判所那边的。 “……凌旸阁下另有任务,只因为顺路,所以才协助追查那个逃犯。” 大主教轻声说道,“审判所的人仍然在找他,而据我所知,审判所的最高负责人已经为了此事动身,离开了圣城。” 苏澄暗叫不好。 审判所的一把手,现任的大审判官,在原著里是个超级抖s,男主险些被她折磨死。 纯洁之神好歹都是直接杀人,这位大审判官却没那么简单。 她热衷于玩弄猎物,还非常享受痛苦——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某种意义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 苏澄不由无比悔恨。 她对逃犯恶魔这条线的后续毫无印象。 关于那位大审判官的剧情,也只记得男主在监牢里被这人凌虐玩弄。 当然因为那位的颜值非常在线,再加上男主有外挂血厚死不了,所以这段剧情看起来还颇为刺激。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51节 若是换成自己—— 苏澄艰难地吸了口气,“您之前不是说,逃犯已经往南大陆去了?” “没错。” “那……那位大审判官也追着去了?还是怎么着?” 大主教没有回答她。 苏澄不由烦躁。 她甚至不知道男主是怎么被关进去的!到底是不是和恶魔有关系,还是因为其他的事情。 当时为什么要跳章看小说! 她绝望地想着。 “我和秦荆阁下少有来往——” 詹恩抬头望向远处的街道,教廷神殿的宏伟轮廓影影绰绰显现在月下。 “我也很难揣测大审判官的想法,”他轻声道,“不过无论如何……” 大主教说着说着又停下了,若有所思地看向街角。 “怎么了?”苏澄也下意识回头,“有人偷听我们说话吗?” “那倒不是,”大主教微微弯起嘴角,“我很确定没有人再会来偷听了,只是,大审判官阁下未必是为了追缉犯人而动身。” 他们说着说着已经到了林家宅邸门口。 苏澄才想问话,一眼看到林镇在门前徘徊,面色还有些焦急。 忽然间,林家家主转过头,望见走来的一对年轻男女,接着脸上显出狂喜。 苏澄:“……” 她看到了便宜舅舅变脸的全过程。 林镇的脸都要笑裂了,仿佛从这一幕已经脑补出他们的婚礼。 当然这不影响他对大主教说出各种极尽恭维的言辞。 和上回还一点都不重样。 苏澄本来还想问那位大审判官的事,这会儿也不方便开口了。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大主教和便宜舅舅客套一番,就优雅地转身离开。 …… 金珀城神殿东翼。 月光穿过彩辉花窗铺洒在殿堂里,淌过鎏金嵌石的墙壁,照耀着半空中一扇一扇的灿金门扉。 那些传送门弧形排列、悬浮在离地七尺的高度,像是被无形之力稳固在原地。 门框上铭刻着繁复的符文,符文光芒耀眼无比,宛如凝涸的电芒。 殿堂门外是一条长廊,十数个圣职者或坐或趴倒在地,身上都受了伤,血迹残留在黑曜石地砖上。 詹恩穿过走廊,手边浮现起温润的白金色光芒,白光拂过之处,一众圣骑士和祭司的伤势瞬间痊愈。 “大主教阁下!” 他们清醒过来,纷纷向他行礼,然后看向里面的神殿,目露焦急。 詹恩微微抬起手,示意他们不用惊慌。 “无论您是为了什么而来——” 他径直踏入前方的大殿。 视线扫过空中悬浮的传送门,看向最中间的门的正下方。 有个白发男人站在那里,冷寂的月光在雪色发丝间蔓延,描绘着发梢卷曲的弧线。 他的身躯被苍白的半铠战袍包裹,贴合的金属与布料勾勒出劲瘦挺拔的线条。 在詹恩开口的一刻,白发男人转过头来,那张殊丽俊美的面庞上,挂着毫无温度的笑容。 那双翡翠般的浅碧色眼睛,也在月辉里莹然发亮,漆黑的竖瞳收束成细线,宛如蛇一般阴鸷冷酷。 “……这都不是你伤害他们的理由,大审判官阁下。” 大主教平静地说道。 “他们认为,既然我没有教皇陛下的手谕,擅自动用传送门进入你的神殿,那在你回来之前,我就该在这里等着。” 白发青年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看,我遵从了,我一直等着你和那位神眷者大人归来。” 他停顿了一下,“而且我也很好奇,你对传送门监控如此严格,却任由肮脏的吸血鬼和卑劣的异端出入你的殿堂,而那个犯人进入金珀城时,你还恰好不在神殿,这真的是巧合吗?” “首先这不是我的神殿,我只是这里的负责人,大审判官阁下,而我的日程通常安排得很满。” 大主教打断了他,“你提出了很严肃的指控,倘若无法提供确凿证据,我只能请枢机会来仲裁,届时你须承担一切由此引发的后果。” “哈,谁不知道您是枢机会的宠儿、贝尔纳阁下的爱徒——” 白发男人低笑起来,笑声里莫名透着愉悦味道,“我可以闻到他们腥臭的气息,想要追踪他们也不难,要不要来打个赌?” 第29章 林镇望着金发青年远去的背影, 满意地拍着外甥女的肩膀,眼神非常的满意。 还有一种自家的猪长大了会拱白菜的欣慰。 “你睡了那么久,醒了也不说一声就跑出去,我还担心呢, 你以前也不喜欢出门……” 他念叨了几句, 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责怪, 甚至还很是高兴。 在他的记忆中, 这孩子一直孤僻内向,整天憋在家里不愿出门。 如今看来, 也多半是因为练不出斗气,经常被亲族们嘲笑, 就越发不愿面对别人。 其实他也管教过家族里的小辈们, 甚至还曾出手揍人,但他终究忙碌, 没法天天盯着。 那些人背地里欺负她,但凡不将她弄成重伤,只是讥讽几句, 他也没什么办法。 林镇这么想着, 就觉得一切都理顺了。 哪有十七八岁的小孩喜欢闷在屋里的?如今再也没有人敢不尊重她,她肯定琢磨着多出去玩玩。 更何况她和那位大主教,无论是哪种关系,是正经看对眼了, 还是能成为谈得来的朋友, 都是极大的好事。 那种八面玲珑的人物,即使对自己一个区区商会副会长,也不会摆架子,每回都客客气气的—— 然而, 林镇总觉得大主教看向甥女的眼神,却并不止是礼貌的尊敬。 他心思转动间,不由又想到家族里的事,“哎,以前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你从小受了不少委屈……” “其实大部分人也都是十岁后才有斗气的,”苏澄哂笑一声,“所以小时候也还不至于因为这个被嘲。” 林镇有些尴尬,“我与他们说过好几回了,我也找过他们的父母——” “不,我不是在兴师问罪,”苏澄摇头,“嗯,话说舅舅对我以前的事还记得多少?” 林镇茫然,旋即又想到,难道是外甥女在问他有没有关注过她? 不由绞尽脑汁回忆各种过往。 苏澄平静地听着,确定所有事几乎都能和林云的设定对上,而且没有什么空缺或者模糊的地方。 完全就是把林云换成她了。 “我也曾经向许多人询问过,为何你无法凝聚斗气,我还向几位大师去过信,只可惜——” 林镇滔滔不绝地说着,生怕她不信,还要去拿证据。 苏澄再次摇头,“不用了,我信的。” 原著里他为林云做过这种事,如今这应该也是真话。 林镇仔细打量她的表情,没有看出丝毫怒意,不由也松了口气。 他目光一顿,望向苏澄怀里的油纸包,“这是什么?” 苏澄:“炸薯球。” 林镇倒吸一口冷气,仔细看了看那些包装,“这是地摊上买的?还是小酒馆里的东西?你带他出去就吃这个?怎么不去咱们家的酒店?还有那几家——” 苏澄望天,“人家又不差那点钱,而且那些地方,估计坐满了想要巴结他的人,我们还怎么好好吃饭。” 林镇:“……” 她说的是吃饭,他却觉得肯定不止吃饭。 林镇忽然抬头看向道路前方。 街道上颇为安静,月光被云层遮蔽,两侧高耸的宅邸轮廓影影绰绰,不远处忽然多了一道人影。 他作为五阶战士,感官自然敏锐,此时只瞧了一眼,借着朦胧黯淡的月色,就看清了来人。 林镇稍稍上前一步,将旁边的女孩挡在了斜后方,“慕容先生。” 苏澄挑起眉,也望向那夜色里模糊的影子。 慕容悦来这里做什么? 刚刚他们还在下城区有一面之缘,他总不会是跟着自己过来的吧? 苏澄不太确定地想着。 林云在这种场景下多半要嘲讽一番,说些什么都退婚了你就别对我念念不忘的话。 她是一点这种想法都没有,半句话都懒得讲。 “……苏澄。” 慕容悦倒是率先开口了。 他缓步走近,从街边绿树的阴影里踏出,站在了林府栅栏门前。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52节 “既然你早与教廷的人有关系,你为什么不提出退婚?” 他的视线越过林镇,看向后面的年轻人,紧紧盯着她,“以你的身份,再加上那些人,即使是我父亲,也只会同意的。” 所谓的身份,指的自然是神眷者。 在他看来,与教廷之间的联系,必然也建立在这个基础上。 苏澄嗤笑一声。 她自然不会说真话去解释,“嗯,是这样的,因为我贪你那笔退婚赔偿,所以我要等你主动提出来。” “你——”慕容悦脸色一沉,“你身为神眷者,难道还真差这些钱?” 苏澄歪了歪头,“财富之神的眷者个个都腰缠万贯,比我富有无数倍,人家也都没停止去赚钱,谁会嫌钱多呢?” 她提及的神祇自然也是主神之一,据说这位青睐有商业头脑、渴望金钱的人,会从中选择眷者,赋予他们某些力量。 他们可能是大珠宝商、收藏家、黑市的主人、银行家等等身份。 据说他们的血液里流淌的都是秘银和黄金,而他们必须永远追逐财富,事实上,他们自己也不会想要停下。 当然这都是书里提过的传闻,神眷者们终究是太过罕见的存在,各种故事究竟是真是假也都无人知晓。 “你既然不想说实话就算了,”慕容悦闭了闭眼,“苏澄,来日你前往帝都,我会堂堂正正击败你。” “是啊,五阶战士打赢二阶法师,一定非常艰难吧,如果胜了,一定也是非常荣耀的事吧! 苏澄冷笑,“而且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你别忘了之前的事,你等着吃官司吧!你欠我一笔赔偿!” 且不管到底要不要打官司,放狠话的时候先讲出来再说! 苏澄:“到时候看看谁是小丑哈。” 慕容悦似乎想要说话,脸色接着又变得难看起来,显然知道她不怕闹大。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苏澄瞧着他背影消失,不禁随口吐槽道:“幸亏我没和他结婚,我是真无法理解这人的脑回路。” 林镇在旁边瞧着,闻言不由摇头,“他觉得你的一切都是因为神眷者身份,哼,如何也不想想,能被神祇选中就是最大的本事了,否则怎么不选他呢?” 苏澄眨眨眼,“所以是嫉妒我?” “倒也未必只是嫉妒,”林镇看了看她,“澄澄,你别怪舅舅多嘴,你既然看不上这人,也不在意他如何看待你,日后就不要与他做意气之争,倘若你们的学院之间有什么比试活动,如果他故意刺激你,让你不用神眷者的力量,你千万别听他的,该如何就如何。” 苏澄点点头,“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他算哪根葱,我凭什么要听他的。” 林镇叹了口气,说起自己曾经有个朋友,是商队的保镖首领之一,虽然算不上绝世天才,但天赋也不错,这位是魔武双修的,有天和路上遇到的劫匪打赌,在打斗中没用魔法,上了对方的当因此身亡。 “……论起本事,慕容悦比不上你,但能在这年纪有现在的阶位,也绝不可小觑。” “我懂了,舅舅,不过放心,他对我来说就是个晦气的人,我不想获得他的认可,那对我而言一文不值。” 她又不是林云,总是怕被人看扁,动不动就因此破防,自尊心脆弱得像纸糊一样。 苏澄又说自己要出去一趟,然后直奔商业街的中心,重新回到了雇佣兵公会。 她刚推开会议室的门,就长长松了口气。 两位去神殿偷东西的团员都回来了。 “晚上好——” 银发青年坐在桌上,一条长腿曲起,另一边悬空,姿态慵懒地向她打招呼。 “和大主教的约会顺利吗?” 他用那双绯红的眸子盯着她,神情看不出喜怒,视线一转落在少女怀里的袋子上。 “是啊,”苏澄抱紧了油纸包,默默挪到了团长旁边,“给你的。” 凯还坐在原位上,手边摆了一堆空酒瓶,周身缠绕着樱桃酒的香甜气息,然而脸上没有半点醉意。 那双金眸仍然显得柔和,竖瞳又圆了几分,乍看像只无害的大猫。 “谢谢。” 黑发男人低声说道,伸手接了过来,然后直接就从里面拿着吃。 萨沙挑起眉毛,看着团长手里的炸薯球,又看着苏澄,“你真带着怀特去绣钉街的破酒馆吃这个了?” 苏澄还没说话,血族哈哈大笑起来,“他的反应一定很有趣——” “……他觉得挺好吃的,”苏澄无语地开口,“虽然我现在分不清那是不是客气话。” 她扭头看向加缪。 血法师坐在会议室最里面,双手环胸靠在椅子上,此时正皱着眉,似乎被队友的笑声吵得有些不耐烦。 苏澄询问他们任务是否顺利,以及那两次地震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萨沙随口说道,“那会儿我俩都回来了,亲爱的,你以为我们是谁,偷点东西而已,教廷的人根本不会知道,我们怎么会弄出那种动静?” “啊?”苏澄只觉得脑子打了个结,“你们之前还说如果大主教在的话——” 萨沙耸了耸肩,“你不是把他弄走了吗,这就更简单了,其实即使他在,他可能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吗?” “是啊,他可能会放出精神力监视我们,然后发现我们只偷了一点那个,就不会在意了,那家伙很精明的,他会权衡得失,抓我们的代价不小,抓到我们的好处却不多,毕竟我们都是无名之辈,不是从教廷监牢逃出来的魅魔。” 银发青年摊开手,“当然了,这都是推测,我们也得展示一下实力才能让他打消抓我们的念头,再说如果他恰好心情不佳,那就麻烦咯。” 苏澄沉思了几秒钟,“所以地震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萨沙随口说道,“不过离开神殿之后,我倒是感应到一股很让人不舒服的精神力……” 苏澄猛地站起身。 会议室里的三个男人都看向她。 她忽然想起大主教的话,正在琢磨是不是那位大审判官来了,和神殿里的人打起来了。 ——是的,哪怕同为教廷的人,那家伙说打也就打了。 这种事在书里也发生过。 苏澄默默坐了回去,“没事了,只是忽然想到,如果某天我忽然和什么奇奇怪怪的家伙打起来,你们就赶紧躲远点吧。” 他们仨的身份好像都不简单。 如果招惹到那种身份的圣职者,肯定麻烦重重。 但是话说回来,那人的行动力很强,若是想来找自己,现在恐怕早就杀过来了。 “我建议你先别想其他的事。” 加缪拿出一个小巧的水晶瓶放在桌上,站起身开始收拾坩埚,眼见着就要熬制下一锅魔药了。 苏澄看得头皮发麻,顿时将其他的都抛在脑后,“这次的味道能不能是正常的难喝?而不是那种反人类的难喝?” 金发男人横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苏澄:“?” 她总觉得这家伙有点不高兴,但也不知道为什么。 “还有——”萨沙幽幽地开口,“为什么你只给团长买了炸薯球?难道团长没给你说我也喜欢吃那家吗?” 凯一直没有插入他们的对话,而是默默在吃薯球,直至此刻才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 萨沙:“……” 苏澄忍俊不禁。 如果换个时候她肯定会怼他,但如今人家刚帮了自己。 苏澄:“那一袋子里装了几十个呢,老板把剩下的存货全都给我了,肯定够你们——” 凯将空掉的纸袋放到桌上,“抱歉,我以为你确实是给我一个人的。” 苏澄呆了一秒,“你不是说你吃过晚饭了吗?” 萨沙翻了个白眼,“现在已经到他的夜宵时间了,你买几百个都未必能剩下。” 苏澄:“…………” 这可是婴儿拳头大的、充满了高热量馅料的油炸薯球啊!整整一大袋子!她全程抱过来的! 苏澄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小油纸包,“我还买了血肠块和猪油渣脆片——” 萨沙一把抢过去,“谢谢。” 苏澄又从另一个口袋扯出个纸包,磨蹭到了某位血法师身边,“这是炸苹果圈,我又让老板多洒了点糖粉。” 金发男人看了她一眼,无声地接了过去,慢条斯理地打开吃了一口。 那一瞬间,他脸上不爽的表情似乎缓和了几分。 “……不会那么糟糕了,”加缪淡淡地开口道,“我是说你的魔药。” 苏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相信他。 在日出的时候,第二锅魔药总算做完了。 她又回家了一趟,带了两本书回来,在某人煮药的期间,就窝在会议室里津津有味地读着。 萨沙凑过来和她一起看,看了几行字就翻白眼,“这有什么意思?这些人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苏澄诧异地抬头,“啊?你都看过?” “荣光七神嘛,都是按着相似的标准去选人,选出来的都是教廷的牛马——” 血族不屑地冷哼一声,“我不用看都知道。” “你知道个头,”苏澄没好气地说,“同一个神祇也会选不同性格、甚至性格截然相反的眷者,书里这些人差别挺大的好不好?” 他轻轻一哂,“那是表面上,其实都有很多相同的特质,那种‘相同’其实是来自神祇本人。” 苏澄愕然,“你说神眷者的性格和神祇本人有相似之处?” 银发青年摊开手。 苏澄忍不住就想反驳他。 ——律法之神暂且不提,自己和契约之神哪里相似了?!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53节 她根本没有那么恶趣味! “过来喝药。” 加缪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苏澄缓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艰难地走向长桌的另一端,短短几步路好像走了半辈子。 “别磨磨蹭蹭的。” 金发男人忍无可忍地一把抓过她,将她按在了桌边,“我已经尝过了,不像上次那么……苦了。” 苏澄觉得那个停顿很可疑。 但这家伙熬了一晚上的魔药,会议室里的味道却不大,也就只有点浅淡的酸味,所以她将信将疑地拿起了瓶子。 然后第一口就险些酸掉了满口牙齿。 苏澄:“……” 会议室里的男人们都在看她。 她默默仰头干了这一瓶陈年老醋,不对,魔药。 苏澄将空瓶放在一边,然后安详地躺倒在了桌上,静静地闭上眼睛。 加缪:“……” 另外两个人都向他投来意味深长的眼神。 “所以就是这样了,”萨沙用一种吟诗般的语调总结道,“这可怜的孩子终于死在了恶毒血法师的魔药下。” 凯正在看一本神眷者故事集,闻言轻叹一声,“我们会永远记住她的。” 加缪:“…………” 第30章 加缪懒得和他们多说。 反正以他俩的斗气修炼水准, 仅凭听觉也能听出桌上的小姑娘还活着—— 金发男人伸手悬停在少女胸前,像是想要摸她的心跳一样,接着又迟疑了。 然后面无表情地捂住了她的口鼻。 他的手掌宽大,五指长而修美, 手背上青筋蜿蜒, 能轻松覆盖住她的脸。 这会儿只是按着下半张脸, 更是严丝合缝地捂住, 不留任何缝隙。 苏澄很快就被憋醒了。 她抓着男人骨节分明的手腕,投去满含怒火的注视。 加缪慢慢放开手, 用一种医生检查病人的视线打量她,“我希望你做了个好梦。” “我梦到我淹死在醋海里了, ”苏澄没好气地说道, “你的魔药就是一场灾难,不过确实比上次好多了。” 她说着解开外衣, “那东西还在吗?” 血法师视线下移,目光划过女孩裸露的脊背,在几根交错的纤细系带下, 红心与荆棘都显得十分黯淡。 然而图案还是清晰地烙印在那里。 “……嗯, ”加缪观察了一阵,“接下来这个月看看诅咒的情况。” 他的神情相当严肃,刚刚的无奈、震惊和不爽都没了,重新进入了学术研究状态。 苏澄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可能会发生什么情况?你那个‘九成’达成了吗?” “嗯, 你再也不会因为找不到泄欲对象而死亡了。” 金发男人平静地说道,“下一步再考虑移除它,不过这相当麻烦,它几乎和你的身体结合了, 以你现在的实力重塑肉身很不现实——” 苏澄瞳孔地震。 重塑肉身! 小说中后期似乎就没再提诅咒的事,难道就是因为这个? 林云后来和死神做了什么交易,付出了一些代价,有了不死之身,所以才能被纯洁之神多次杀死。 倘若他的肉身是重新塑造的,这个诅咒或许就随着第一具身体死亡而消失了? 但他获得那种力量也是几百章——换句话说就是好几年后的事了。 加缪停顿了一下,“它的发作频率会非常不规律,只是一旦发作,我建议如果有条件,你还是不要放任不管,因为目前来说只是将死亡变成虚弱,而且在那期间你应该还是会痛苦。” 苏澄扶额,“我明白了,无论如何,谢谢你,至少我不会死了。” 这就是她最头痛的事。 只要不死,那一切都很好说。 她最怕的就是在周围没活人的情况下发作诅咒。 林云确实没遇到过这种,即使他独自一人在某处,真发作了诅咒,作者也要给他安排个艳遇。 但她敢赌自己也有同样待遇吗? 毕竟他俩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经历。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苏澄带着一大笔钱,去了趟魔法公会。 进入十字星学院休息室的那一刻,她再次受到了导师和工作人员们的集体瞩目。 “看看,我们尊贵的新生小姐回来了——” 翘着腿靠在沙发上看书的男人懒懒地说道。 他那橘红色的鬈发在灯光里格外闪耀,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炬,衬得肤色更显苍白,耳畔的红宝石也散发着熠熠辉光。 苏澄对这位考官先生印象很深。 和他对视的那一刻,视线还忍不住在对方胸口飘过。 肖赟仍然穿着法袍,缀着金扣的华丽衣襟大敞着,胸肌上的蝴蝶刺青露出了一半。 苏澄轻咳一声,“你好,阁下,以及诸位。我来交学费。” 红发男人瞥了她一眼,低头继续看书,另外两个工作人员招呼她过去,将收费清单展示给她。 这笔钱也包含了教材食宿等等费用,苏澄读了一遍,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金币和银币。 学费并不算少,换个家里条件不好的,多半都要斟酌一番,甚至可能要卖房卖地才付得起钱。 但从十字星的作派来看,他们确实不是那么稀罕学生。 与之相对的,因为学生数量本来就少,所以也并没有其他顶尖院校设置的一些竞争淘汰制度。 秘之院的课程安排相对宽松,两个工作人员给她一张长长的卷轴,上面罗列了各种必修课和选修课。 “您需要在为期十年的时间里完成五门必修课和十门选修课的考核,一部分选修课需要写申请,在取得授课导师同意后才能开始学习——” “如果您有心仪的选修课,也可以尽早开始申请,否则如果满额,导师可能会不再接受新的学生。” 苏澄一边听他们解释一边翻课程单。 这边也没有考勤要求,因为学生很少,甚至经常可以预约一对一的短时课程。 她的指尖划过选课的单子,“这个《元素源生构法论(初级)》,是讲如何编造法术的,对吧?” “是的,您看后面延伸的课程,意味着您需要通过《元素魔纹学》和《咒法构筑原理》这两门课的考试,并且拿到九十分以上的成绩,才能申请加入课程……” 工作人员在旁边说道。 苏澄缓缓点头,忽然有点期待去上学了。 “你最好别琢磨这个。” 后面传来一道声音。 苏澄回过头,肖赟靠在沙发上一边翻书一边随口说道:“我也是那门课的讲师之一,反正按照我的标准,你是肯定不够格。” 苏澄:“……” 期待值-1。 苏澄无语地瞥着他,“听起来你不是唯一能做决断的人,万一别人让我通过了,你是不是会很难过?” 就要选就要选! “反正通不过我也没损失,”苏澄抱起手臂,“通过了还能让你憋屈。” 肖赟轻轻一哂,“如果一个不知所谓的新生就会让我难受,那我早就气死了。” 休息室里鸦雀无声,诸人都瞪大眼睛看着他们。 有人忍不住露出几分敬佩之色。 苏澄回想了一下她和肖赟的相处,似乎从一开始,这红毛就不太喜欢她。 不过原著里的大胸导师,似乎也是这样的脾气,对谁都没好脸色,更别提林云对其垂涎三尺还动手动脚。 算了。 自己连神都得罪了,虱子多了不痒,爱咋咋地吧。 苏澄无所谓地想着,又去瞧旁边的工作人员,“请问你们什么时候回帝都?” 那人说团队要待到招生最后一日,届时若是有新生想同行,他们自然会带着一起,乘坐飞行马车返程。 这种车架自然是由魔兽牵拉,他们选择的魔兽,速度通常会远快于寻常马匹,还能够数日飞驰不休息。 所以对一般人而言要持续数月的路程,也不过数日就到了。 “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工作人员问道,“如果你想自己去的话也没问题。” 苏澄准备和团长再商量一下,也没有立刻答复。 她穿过了公会大厅,遥遥望见站在入口门廊下的几道身影。 他们都不约而同往这边看。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54节 凯背着大剑站在廊柱的阴影下,手里还拿着一本关于神眷者的书,读得十分认真。 萨沙靠在柱子上打量周围来往的人,偶尔有人向他抛媚眼,他也会看心情回个微笑。 加缪抱着手臂,压低了帽檐,只露出下半张脸,仍然是那副不开心的冷淡样子。 魔法公会门口一直很热闹,在这里等人的也不少,偏偏他们三个都生得英俊,仍然惹来不少注视。 苏澄跑了过去,“发生什么事?” 萨沙站直了,“你忘了吗?” 他猛地出手握住她的腰,一把将她举高了,“欢迎新成员的宴会——” 苏澄:“……你们只是想借机酗酒吧?” 凯微微仰头看着她,“你之前不是也喝得很开心?” 苏澄无奈地和他对视,享受了几秒钟居高临下的感觉,“因为你就带回来那一种饮料!” 不过确实挺好喝的。 于是她和他们一起去了距离雇佣兵公会最近的某家酒馆。 这三位都轻车熟路,显然来过不止一回。 酒馆里洋溢着烤面包、炖肉和麦酒的暖香,天花板上垂挂着黄铜吊灯,水晶灯罩将光线滤成蜂蜜般的色泽,温柔地洒在黑橡木桌上。 这会儿还是早餐时间,大厅里人也很多,多数都是雇佣兵。 他们四个在角落找到了位置,这里有几个弧形长桌,附近三三两两坐着人,仅有几个空位。 前面有个在羊皮纸上写满潦草符文的老人,口中一直念念有词,周围的人都禁不住离她远些。 后面有两个商人模样的中年人,正在低声讨论某家炼金工坊里的货物,还时不时往旁边观瞧,似乎生怕别人听他们说话。 一群年轻人在旁边嘻嘻哈哈地打牌,听起来非常吵闹。 苏澄:“……可算是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空位了。” 队友们都不在意这种糟乱环境,习以为常地坐下,很快有侍者匆忙跑过来,向他们递上菜单。 她听着加缪迅速说出一串菜肴的名字,说完又问她想吃什么,苏澄想了想说上个这里的特色菜就行。 然后凯开始如数家珍地报酒名。 苏澄眨眨眼,“话说,团长是不是喝不醉?” 萨沙斜睨着她,“我们谁看起来像是能喝醉的吗?” 苏澄:“……我?” “哈哈哈哈,”血族顿时乐不可支了,“那我倒是有点好奇了。” 苏澄知道他们仨都不是普通人,也不觉得自己能相提并论,“我本来也只喜欢喝甜的果酒蜜酒。” 她实在不知道这身体酒量如何,但之前灌了樱桃酒也没什么反应,应该不是特别差的那种。 “……别想灌我那些要么苦要么酸要么辣的酒,”她面无表情地说,“我一点都欣赏不来。” “我猜到了,”萨沙撇嘴,“你俩真是口味一样。” 他说着扫了加缪一眼,“一看就会错过很多乐趣。” 后者也不搭理他,优雅地拿起刀叉,开始切面前的烤土豆,奶酪碎肉和细香葱在刀刃下相继碎裂。 桌上很快就摆了十多个酒瓶。 苏澄谨慎地看着那些瓶子上的标签,然后决定效仿某位血法师,看着加缪喝什么,自己就喝什么。 于是她先尝了一种焰棘蜂浆金酒。 那是魔蜂的蜜与巢穴附近生长的香草,一起浸泡出的杜松子酒,带着一缕清甜的花香尾调。 苏澄尝了一口就无比惊艳,忍不住仰头全灌了。 “你最好吃点东西,”凯也同时灌完一瓶烈酒,随手将一锅慢炖牛肋排推过来,“不然那个可能还是会醉的。” 陶罐里摆着一圈洋葱、土豆和烤蒜片,以及黑椒和啤酒酱汁,闻起来极香。 苏澄默默拿起刀叉,“希望我不要吃出高血压——” “尽管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凯笑了一声,“但如果那是体重增长带来的某种疾病,我确定你不用担心。” 苏澄迷惑地看着他。 “你之前不是说要学斗气吗,”团长先生微笑着和她对视,“你发过誓的,你不能违背你的誓言,对吧?” 苏澄觉得自己可能喝晕了,“那意味着什么?” “巨量的运动,”萨沙幸灾乐祸地说道,“对于一般元素法师来说,想要当战士,入门阶段可能还是有点痛苦的。” 苏澄:“…………” 她放下了酒瓶,“我再去买两瓶,加缪你还要吗?” 血法师靠在座位上,“嗯,买四瓶吧。” 苏澄本来就坐在最外面,也方便出去,闻言就站起身,从拥挤的人群里穿过,走向了酒馆的柜台。 调酒师十分忙碌,有好几位客人要招呼,后来的只能排队等着。 吧台前也有一排座位,此时有个位置空着,苏澄跳了上去,大概是喝酒喝得有点晕,不小心撞了一下旁边的人。 “啊!”她赶忙道歉,“抱歉!” “没事——” 旁边的客人转过头看着她,声音懒洋洋的,又透着一种怪异的愉悦。 苏澄倏地对上一双浅淡的绿眼睛。 那明媚如初春山林的翠色里,裂开了阴冷的蛇瞳,像是两柄淬着恶意的利刃,直直刺入她的双目。 第31章 半兽人? 或者其他什么种族的混血? 苏澄不太确定地想着, 但这也不重要,反正她已经见过很多不是人的东西了。 面前的男人看起来很年轻,他的发丝白如倾泻的新雪,却没有半点老态。 他的肌肤光滑如瓷, 泛着某种透明的光, 在暖黄的吊灯下, 才勉强多了几分活物的血色。 “雇佣兵……?” 他漫不经心地看着她, 随意地晃了晃酒杯,“最近生意怎么样?” 男人修长的手指松松地圈着高脚杯, 渐变的绿色酒液在杯里荡漾,像是被月光浸透的森林, 在夜风中摇曳。 最上层是近乎透明的青柠雾, 往下渐渐氤成薄荷绿,杯底沉淀着墨翠似的深色。 细碎的气泡沿着杯壁缓缓上升, 宛如转瞬即逝的夏夜萤火。 他的手骨节分明,肤色冷白,几滴酒液沿着手背滑过, 在灯光里泛着晶莹的银绿色。 苏澄的视线停顿了一下, 再次落在他脸上。 对方有一张过分漂亮的脸,然而那双冰冷凉薄的、透着阴鸷气息的眼睛,又带着强烈的非人感。 像是在尸骨上盛开的花,艳丽的表象之下, 是沾满腐烂血肉、爬满剧毒虫豸的根须。 那一瞬间, 就像是刻在基因里的认知框架被突破,某种特定形态触发了非我族类的神经警报—— 她本能地感到不舒服。 酒意也顿时散去了大半。 “还可以吧。” 苏澄低声说道。 虽然这也是难得的美人,但给她的感觉实在是很诡异。 怪不得他搁这坐着也没人搭讪,旁边位置都空着。 正常情况下, 但凡有这么一张脸,都不该如此。 怕不是其他人都被吓跑了? “……你呢,”苏澄忍不住问道,“你是来参加招生的?” “嗯?” 白发男人一肘支在柜台上,手撑在脸侧看她,神情有些玩味。 他的眸光流转,那双浅碧色的眼睛被灯影晕染上金粉,随着睫羽的战栗簌簌抖落,让笑意也变得暧昧起来。 “你以为我是新生?”他自言自语般说道,“我看起来有那么年轻吗?” “大哥,但凡你照过镜子,你也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你瞧着也就堪堪二十。” 苏澄不由撇嘴,“这么说是想听我夸你吗?你们怎么都这个样子……” 她的视线不由又从对方身上扫过。 白发男人放下酒杯,随手拨弄着领口的扣子,“嗯,或许是呢?” 他衬衫上的金丝滚边从衣襟蔓延到袖边,贴合剪裁勾勒出劲瘦的腰身,荆棘雕饰的金扣流淌着光芒。 翻折的高领敞开,锋利的喉结的线条随即展现,锁骨凹陷处盛着阴影,像是亟待填满的空酒杯。 他用那双近乎透明的绿眼睛,凝视着面前的女孩,“如果我还想要更多,那你会满足我吗?” 白发男人弯起嘴角,森白尖锐的犬齿像是闪过寒光。 有一瞬间,苏澄都有种被毒牙刺穿的错觉。 毒素在顺着脊椎缓慢攀升,带来一种毛骨悚然的战栗感。 “那我得好好想想,”她从调酒师手里接过酒瓶,“您只有这一个愿望吗?听我夸奖您?”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55节 苏澄捏了捏瓶颈,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随意一点,“或者说……您不想从我这里得到更多东西了吗?” 白发男人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总要循序渐进。” 苏澄挑起眉。 她不经意地扯了扯衣袖,藏住自己发烫的手背,同时意识到像刚才那种程度的对话,并不足以触发制约。 “其实,”苏澄想了想,“你长得很年轻,但气质不像,所以当我说参加招生的时候,我指的是校方的导师或者工作人员。” “所以我像老师?”白发男人饶有兴趣地歪头,“你觉得我是教什么的?” 苏澄死鱼眼,“我觉得你像是恶毒宿管,会体罚夜游学生的那种。” 等等。 她把这话说出来了吗?! 苏澄说完就下意识挡住嘴,“呃,我有点头疼,我刚刚喝了酒,现在说的话都是胡言乱语!” “哈哈哈哈哈哈哈!”白发男人愉快地大笑起来,“我还从没有因为这个体罚过别人!” 苏澄:“?” 这是什么笑点? 她脑子都没转过来,刚想去仔细琢磨,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自己真的是因为喝酒而口不择言吗? 亦或是受了某种力量的影响? 苏澄转身要跳下椅子。 白发男人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冰凉的手指环着她的上臂,如同铁箍般牢牢圈住,“你要去哪?” 苏澄试着扯了扯,对方似乎没有非常用力,偏偏她怎么也无法挣脱。 酒馆大厅里渐渐变得喧闹起来,提琴与手风琴的旋律交织着,又混入了明快的鼓点。 有人开始在厅堂里跳舞,他们的鞋跟撞击着坚实的木地板,衣摆在空中飞扬卷动。 年轻人们咋咋呼呼地喊叫着,借着酒意放声歌唱,四处都一片混乱,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 “你想去哪里?”白发男人低头看了过来,脸上似乎还挂着笑容,“我们可以一起——” 苏澄眨了眨眼,正要说话。 男人忽然跃下高脚椅,长臂一伸,将她扯了过来,顺手环过她的脊背,掌心扣住她的腰侧,向上一抬。 苏澄:“???” 她骂了一声,刚刚放下那些酒,就被对方从椅子上捞起来,直接横抱在了怀里。 苏澄无语地靠在对方怀里,悬空的身体被迫贴向他,然后感受到坚硬的胸膛,以及手臂肌肉的轮廓。 白发男人的体温很低,凉意透过衣料源源不断传递过来。 她觉得自己像是置身在雪地里,耳畔还是吵闹的乐鼓与歌声,一时间天旋地转万物都变得不真切了。 他抱着她穿过跳舞的人群,周围尽是口哨和尖叫声。 不少人看到他们的亲密姿态,为这对外貌都过分出色的年轻人而欢呼,似乎将这当成了一场香艳的邂逅。 在酒馆里从陌生人变情侣的并不少,许多常客酒鬼都能讲出类似的故事,因此他们这会儿也只会起哄了。 白发男人心情愉悦地哼着歌,抱着一个人也仍是轻轻松松的样子,甚至还让她悬空的身体随着舞曲的韵律轻轻摇晃。 “你在干什么?!”苏澄快要被他整不会了,“你才是喝高了的那个吧?” 她伸出手去揪对方的衣领,结果反被男人握住手腕。 这一下就变成单臂抱着她了。 虽然他个子也很高,但终究没有团长先生那种门板体格。 苏澄还真怕自己摔个后脑勺着地,下意识用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脖子,“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喂!” 白发男人低头含住了她的手腕。 苏澄:“?!” 他的牙齿抵在腕骨内侧,像是野兽在确认猎物的要害,她的肌肉本能地绷紧,指尖无意识地蜷缩。 紧接着,冰凉锋锐的犬齿刺入柔嫩的皮肉,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又在即将见血的边缘停住,转为缓慢的厮磨。 他把握得分毫不差,只在用力一点,就会让血管破裂。 湿润的凉意在蔓延的痛楚里散开。 他的舌尖在齿痕上扫过,舔去那一丝细微的血腥气,唇瓣却仍紧贴着她的桡动脉,仿佛在感受她加速的心跳。 每一次呼吸,他冰冷的气息都喷在她的手腕上,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苏澄只觉得又痒又疼,虽然不是特别难受,但那感觉很微妙。 她禁不住地吸了口气,“草——” 白发男人抬起头的那一刻,她手腕上留了一圈淡红的齿痕,微微泛着水光。 她正想要说话,舞曲节奏忽然变得激烈,对方倏地将她举起,几乎让她坐在他的双手上。 苏澄的视野骤然拔高。 恍恍惚惚间,手腕的疼痛消散了,变成了一种酥酥麻麻的快感。 她的精神似乎也开始涣散,但不知道为什么,感官竟然变得更加敏锐,更能捕捉到环境里的一切细节。 这种感觉非常矛盾。 她看到天花板上纵横交错的橡木梁柱,经年累月的烟熏让木纹呈现出蜜糖般的深褐。 黄铜吊灯从横梁垂下,里面的魔兽晶核焕发着亮光,那些橘黄的块状晶体正在缓慢地消融,像是燃烧的蜡烛。 大厅一侧粗粝的石砌壁炉里,长短不一的松木柴正噼啪作响,跳动的焰光拂过悬挂的铸铁锅、鹿角标本和褪色的旗帜。 她看到那些器具上斑驳的刻痕,以及墙壁和桌面上被兵刃划出的凹陷,还有那些桌边的客人们。 他们手边的地图、账本和菜单餐具,腰间背后的兵刃、行囊或者书籍箱子,甲胄上鱼鳞般的光泽,靴底的泥泞,衣褶里的灰尘。 侍者手里的炖菜陶罐冒着白汽,烤面包的金脆边沿闪烁油光,酒液荡漾着折射出玫瑰砂金似的炫彩。 一切似乎都清晰可辨。 她被举在空中旋转,所有的景物拉长成色块,然而转动的眼珠仍然能捕获各种信息—— 那融金般的暖色烛光,在视网膜上拖出蜜脂般粘稠的亮痕。 乐手们拨弄的琴弦不断震颤着,细碎的尘埃在空气中簌然抖落。 ……美丽。 苏澄晕晕乎乎地想着。 舞池里的年轻人们手挽手跃动,橙红、橘黄、青蓝——飞旋的裙摆转成万花筒,他们举着木质杯子高歌,酒沫在杯沿涌动,散发出一种清甜的香味,那味道涌入鼻腔,在咽喉里弥漫,像是被唇舌舔开的糖。 握在她腰间的那双冰冷有力的大手,似乎也变得柔软起来,随呼吸起伏摩挲着她裸露的肌肤。 苏澄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快乐。 然后她觉得很热。 仿佛有火焰在腹腔里燃烧,熏蒸着整个身体,接着那热意向下涌动。 身上的布料似乎都开始变得粗糙,她大腿的肌肉倏然紧绷。 体内的血液仿佛都被蒸发了,仿佛变成了烧化的、溢出的蜡,热意在骨盆里发酵烧灼,炙烤着腰腹。 然后它彻底融解了。 像是被晒散的雪水,又像是滑腻的油脂,淌过髀骨的肌线。 如同浸入暖意氤氲的温泉里,从灵魂到躯体都被沁润。 后背传来一阵剧痛。 苏澄:“?!?!” 她彻底清醒过来,用尽一切力量,让自己的表情不要出现太大的变化,维持着之前那恍惚的神情仰起头。 然后看向面前的男人。 那双绿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里面没有半点温情,只有冷酷的审视。 好极了。 他大概以为她还没完全清醒。 苏澄干脆破罐子破摔,扯了扯男人的衣领,然后将手指伸了进去,胡乱摸索揉捏。 在摸到那冷如大理石般的胸肌时,她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这也不是装的。 她现在也是真的很难受,而只要碰到对方就会很舒服。 苏澄喘了口气,“按照你之前的说法,通常你都会因为什么理由而惩罚别人呢?” “有趣的问题,”白发男人微微凑过来,带着酒香的吐息拂过她的鼻尖,“我并没有总结过,原因还挺多的。” 他搂着她远离了大厅,从侧门出去,进入了外面的小巷。 随着沉重的橡木门关闭,杂乱的乐声也被隔绝了。 酒馆的后巷颇为狭窄,潮湿的石墙爬满青苔,巷口堆着几个空酒桶,木质的纹理被雨水泡得发胀。 白发男人把她抵在墙上,一手捏住她的肩膀。 他垂眸看着她,淡色的睫羽下,绿得透亮的眼球流光粼动,蕴含着某种残忍而戏谑的快意。 “所以,”他弯起嘴角,“你高兴吗?” 苏澄恨不得弄死他。 这家伙咬了她一口,不知道怎么回事,激发了她的○欲。 若是换成别人还好说,偏偏她身上有那个破诅咒!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56节 那诅咒一起被触发了! 现在还指不定要怎么收场! 她忍住用风刃将对方切成臊子的冲动,握住了男人落在自己肩上的手,“……你喜欢我吗?” 白发男人微微扬眉,用一种完全不走心的语调回答道:“喜欢啊。” “真的?” 苏澄仰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好像讨到心爱玩具的孩子。 她用撒娇般的软乎乎的口吻说道,“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白发男人好笑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傻瓜,“……当然。” “哦,”苏澄收敛了笑容,“那就好好享受吧。” 她掌心的天枰印记开始发热。 男人似乎想说什么,喉结刚动了动,第一根银针就从舌根下钻了出来。 那银色的尖刺像活物般穿透软腭,在嘴边绽开一蓬殷红的血雾。 他的瞳孔开始剧烈震颤,更多的针刺正顺着他的喉咙涌上来,如同被无形磁石牵引。 不过眨眼间,那张漂亮的面容变得千疮百孔,尖针刺破皮肤的响动,宛如群蚕啃食桑叶般细微而连绵。 一根又一根穿透表皮的长针,在脖颈、下颌和锁骨周围织成银色蛛网,接着又从胸腔里喷涌而出,那些细小的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 白发男人开始颤抖,神情也变得扭曲,呻吟和嚎叫一起破碎,更多的银针从腹腔里破出,将他整个人钉成了一具漏血的残骸。 苏澄后退两步,看着他坐倒在地上。 她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脊背,发现诅咒似乎没有继续恶化,又被那种难受和快乐的感觉折磨。 不由稍稍并拢膝盖。 正准备回去让加缪看一眼,忽然觉得不对。 血泊里的残破躯体突然开始抽搐。 那嵌满银针的皮肤下泛起诡异的青紫色,所有的血管似乎都开始凸起,如活物般在皮肤下鼓动。 叮! 第一根银针弹落在地,沾血的针尖还在微微颤动。 紧接着,所有穿透他身体的银针,都开始飞速地逆向退出。 苏澄:“……” 苏澄转身就要逃跑。 然而她才迈开腿,就觉得全身沉重无比,走了两步就累得差点跪倒在地。 白发男人慢慢爬起来,从颌颈到胸腹,所有撕裂的骨肉以惊人的速度愈合,新生的皮肤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他的胸腔不断起伏,断裂的肋骨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如同齿轮咬合般归位。 “哈——” 鲜血顺着他漂亮的下颌滴落。 他的米白色衬衣一片通红,凝固的血迹一块一块沾着,还有血液顺着衣角滑落。 “真是有趣又可爱的惩罚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直起身的那一刻,还抓向仍插在胸口的几根银针,甚至故意将它们更深地刺入,感受着刺痛带来的战栗。 他的睫羽也被染红,像是在晚霞里燃烧的霜花,那双眼睛在背阳的小巷里显得幽绿而阴森。 竖瞳缩成了细线。 “所以——” 白发男人抬起手,将最后几根针扯掉,然后舔舐着指尖的血迹。 在他那身破烂的衣衫下,精壮雪白的躯体已然痊愈,没有半点伤口。 “这算是一比一吧,神眷者大人。” 第32章 沉重的压迫感已然消散, 苏澄只觉得身体轻快了许多。 然而这时候恐怕也逃不掉了。 她看了看长巷尽头的街道,以及远处来来去去的人影。 “什么一比一我可不认,毕竟你之前只是在偷袭我,如果这是某种比赛……你应该事先和我说清楚。” 苏澄没好气地说道, “这位——” 白发男人随手抹去嘴角的血迹。 在他右半边脸上, 苍白皮肤下的血管里, 隐隐流淌起细碎的金芒。 鎏金纹路沿着颧骨横向蜿蜒至鬓角, 如同黄金藤蔓缠绕着皎白大理石,接着是腥红的晕影在眼角染开。 细长的金纹顺着脸颊落下, 一起拼凑出完整的高脚杯图案,杯口斜着挂落一串丰盈的葡萄果实。 灿金与紫红交织着, 映衬那双妖邪的绿眸, 瓷白的肌理下仿佛荡漾着琼浆,越发显得诡艳瘆人。 苏澄:“…………神眷者大人。” 草! 还真是这家伙! 审判所的最高负责人, 教廷的大审判官,也是神眷者,因此身上也会有徽记。 说来就很讽刺。 这家伙是个喜欢疼痛——无论是施予还是承受的虐待狂, 偏偏他受到了欢欣之神的垂怜。 那是追随爱神的次神。 按照书中的记载, 在那位古老神祇麾下,欢欣之神是最炽热的回响,也是最温柔的锋芒。 据说祂的眸中闪烁着群星,众生只要直视, 便会沉溺于无休无止的狂喜, 祂的发间萦绕着月华,世人倘若凝望,就会深陷于如梦如幻的迷境。 酒杯是祂的象征物之一。 “很后悔吧,阁下。” 白发男人随手撩起耳边的碎发, 指尖的血迹抹到耳骨钉钻上。 那一枚枚绿辉幽幽的菱形宝石沾了红色,越发显得妖异。 “你刚才应该说一些更重的惩罚,”他牵起嘴角,“譬如让我的灵魂粉碎之类的,或许还会有点用。” “是吗,”苏澄冷笑,“那你恐怕就不会答应了吧?你既然早就知道我是谁,那你之所以愿意,不就是觉得自己死不了吗?等等,或许你只是个天生的贱骨头,你就是想享受一下。” “嗯?”他挑起眉,“所以你是故意的……想让我享受一下?” 苏澄忍不住露出嫌弃眼神,“我只是单纯地想让你吞针,因为你说谎了,我又不知道这样你都不会死。” “你真的不知道吗?” 白发男人紧盯着她,那双绿眼睛里再次流泻出阴冷嗜血的气息。 他说话的语气里带着点笑意,眸中却只有一片森寒,“我怎么觉得你心里非常清楚呢,或者你的同伙告诉过你——” 苏澄:“?” 迟了几秒钟,她意识到对方口中的同伙,指的并非是酒馆里那三个雇佣兵。 而是某位大主教阁下。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苏澄好笑地说道,“我认识那个图案,所以知道你是欢欣之神殿下的眷者,仅此而已。” “哦?”他看起来却不怎么相信,“你认识?据我所知,在你解除婚约之前,你身处的环境不足以让你接触到任何相关的知识——” 苏澄耸肩,“大主教阁下慷慨地送了我几本神眷者故事集,里面虽然没正面写到欢欣之神殿下的眷者,但也有提及这个。” “好吧,”白发男人注视了她几秒钟,“那我来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神裁审判庭的总司长——” 他仍然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在她试图后退之际,猛地凑了过来,同时一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我相信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嗯,”苏澄看了看衣服上的血迹,“好的,大审判官阁下,日安,很高兴认识你,等等,其实我不太高兴。” 男人低头盯着她,冰冷的吐息拂过她的发丝,“倘若你与怀特并非同谋,这时候应该更惊讶一些吧?” 苏澄心知肚明自己的演技骗不过他,所以根本没想装。 她摇头,“昨天我俩在外面吃饭的时候,他感觉到你来了,毕竟你弄了那两次地震一样的动静。” 这说的也是实话,只是稍微颠倒了一下顺序。 “所以我知道你在这座城市,或者至少昨夜你在这里……” 苏澄停顿了一下。 “我需要提醒你,”她沉声说,“我所呈物件被教皇陛下交由切西亚殿下,殿下已有决断,你若是想以此为借口,给我编造罪名,妄自兴事,就是违背教廷的圣典——” 秦荆微微一愣,“什么物件?” “嗯?你不知道?”苏澄故意露出错愕之色,“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不能告诉你了,毕竟纯洁之神殿下已经——” 白发男人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找你?” “就是那个东西啊,交给纯洁之神的东西啊,”苏澄茫然道,“那是异端之物,我承认,我正是因为发现它是——” 秦荆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他的手指冰冷无比,指间仍然残留着血迹,细微的腥气顿时弥漫而来。 “你不了解我的职位意味着什么吧,阁下,只要是我怀疑的人,我都可以无条件审讯他们,这律令就铭刻在圣典之上!” 男人的膝盖抵进她的腿间,冰凉的皮革蹭过她的大腿内侧,“顺便,你的心跳可真快啊——”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57节 苏澄:“……” 这家伙圣术精通,战士阶位也很高,在这种情况下,反抗根本毫无意义,还会让他更高兴。 所以她也懒得动了。 苏澄:“如果我现在从内到外都很平静才有问题吧?一个无辜的人遇到找茬的泼脏水的也有概率气得心跳加速哈。” 秦荆猛地抓住她的手,用拇指摩挲着柔软的掌心,看着上面若隐若现的天枰图案。 “契约之神的眷者,”他冷笑着说,“我知道你们都是什么人,像你们的主人一样,你们心中毫无荣誉,不择手段,为了利益什么都能舍弃、什么都能出卖、万事万物皆可交易。” 苏澄皱起眉,“你是认真的吗?克劳斯殿下是光明神冕下的同盟,如果你要质疑——” “我是说你们,”他打断了她,“而且我不是来批判你们的,我只需要知道,你、怀特和凌旸,是否在魅魔王越狱一事上进行了某种合作——” 苏澄:“……?” 魅魔王? 他不是认真的吧? 上次那家伙怎么会是魅魔王? 高等恶魔们力量强悍,传说恶魔王们实力更高,甚至是能比肩次级神祇的。 若是真有那种实力,也不至于被教廷的光铸缚印所压制,甚至沦落到不得不讨好她的程度。 苏澄回忆了一下那个过程,“……首先,我几天前才认识这里的大主教,其次,在逃犯跑到我家院子里之前,我没见过、不知道、也没以任何形式联络过逃犯以及任何相关人员,我根本没想过会有恶魔出现在我的房间里,那也不是我提前给他准备的中转地点,我可以发誓,但凡这段话里有任何虚假的部分,契神殿下会直接收走我的灵魂。” 秦荆眯起眼睛注视着她。 苏澄完全没说谎,就不闪不避和他对视。 ——关于恶魔那段也是真话,她本以为没了手链,恶魔就不会来了。 没想到残余的气息还能将那东西吸引过来。 大约过了十秒钟。 “你看,”苏澄的右手动了动,“每个字母都是真的,不然我已经死了。” 秦荆垂眸望着少女右手上闪烁的天枰图案,“你肯定没说谎,但我知道你们这些人,你们善于玩弄文字,你们说出口的话往往只是一部分真相,更重要的信息被你们掩埋遮盖在那些看似没有漏洞的表象之下——” “什么?”苏澄翻了个白眼,“天呐,他妈的神经病啊你!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别再自以为是了!先回去请示你们的教皇陛下再说吧!” 话虽如此—— 她知道此人并不会这么做,因为职位特殊,很多时候他做事并不需要接受命令。 这家伙真是和原著里一样讨厌! 林云也是他爹的脑残,对这种人还能发情! ……虽然可能也只是看脸,或者被虐爽了。 “哈哈哈哈哈哈——” 秦荆不知道又抽什么风,见状再次愉悦地笑起来,然后猛地贴近了她。 这家伙看起来偏瘦,然而个子很高,也是一身肌肉,躯体沉重结实。 苏澄感觉自己快被压成饼了。 她连喘息都变得困难,对方的血蹭在她的衣襟上,黏腻而冰冷,带着铁锈味的腥气。 他的唇边缓缓游移到她的颈侧,犬齿轻轻刮过跳动的血管,“那就让我们看看……” 大审判官握住她的下巴,低头和她四目相对。 世界在刹那间扭曲。 在一阵天翻地覆的眩晕感后,苏澄坠入了幻象之中。 血红的天穹像被无形的手撕裂,赤色的云层翻卷成漩涡,像是涌动的血海,下方则是不断塌陷的山崖。 在高崖峭壁的尽头,她被捆在了雪白的十字架上,手腕与足踝缠绕着血红的荆棘。 那些尖刺摩擦着皮肉,刮出细密的血珠,将藤条浇灌得越发红润。 四周皆是漂浮的记忆碎片,倒悬的神殿宫阙,燃烧的合同纸张,还有一些闪烁的熟悉的人影。 ——皆是她在这世界的朋友或是认识的人。 苏澄:“……” 她猜到自己可能会享受和林云同款待遇,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但对方上来就开大招,显然也是顾忌她的神眷者身份,毕竟林云遇到“她”的时候,可比现在要晚得多。 从时间线上来说,得是几年之后了吧? 那时候的林云,阶位比她现在要高,战斗力也更强,即使如此也被碾压。 然后就是一系列相当重口的调○情节。 苏澄不太吃这一款,所以又跳过了很多章,这会儿不由丝丝后悔。 但是—— 她倒是也看到了一些重要信息。 “……阁下,感觉怎么样?” 白发男人的身影从虚空中浮现。 他迈着悠闲脚步,踏着那些碎片走过来,把玩着掌中猩红的、布满利刺的长鞭。 鞭身上缠绕着金蓝色的符文,不断闪光明灭,照亮了那些密密麻麻排布而下的狰狞尖刺。 苏澄:“……什么怎么样?这都是假的。” 秦荆看了她一眼,“确实,但直至结束之前,它对你而言就像真的一样。” 他用鞭梢爱抚着少女的下颌,“你尽可以用‘这是假的’催眠自己,且看看有没有用。” 白发男人稍稍后退几步,在空中张开了双臂,脸上浮现出一种癫狂的兴奋之色。 在他背后是一片血红的天空,云层翻滚着,凝聚成扭曲的笑脸,又溃散成尖叫的鬼影。 远处的山脉正在崩塌,巨石从山脊滚落,却在坠落的瞬间化作无数彩色的蝴蝶,变成动态的斑斓幕布。 山崖裂开了无数交错的缝隙,裂口里喷涌出沸腾的香槟,气泡炸开的声音像是千万人的窃笑。 四处都弥漫着甜腻的香,像是熟透的果实混合着腐烂的玫瑰,让人既沉醉又窒息。 “这是我的法域‘极乐王权’。” 他歪了歪头,碧眸里满是迷醉,“也是飨宴之主所赐予的力量——” 山巅显现出城堡的晕影,塔楼倒塌了,碎片在半空变成飘散的纸牌,红心与黑桃旋转着坠入虚无。 有巨大的钟表从云层中浮现,指针疯狂转动,然后停在“欢乐”的刻度上。 整个世界仿佛在庆祝一场无人知晓的末日盛宴。 苏澄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所谓的法域,就是法则领域,会遵循某种法则运转。 然而大多数情况下,被拉入法域的人,都不会知道法则是什么。 因为每个法域的法则是不同的。 法域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物质法域,一种是精神法域,前者能在现实世界影响肉身,后者则是针对灵魂的。 看起来好像前者更有用,但在这个世界,有很多能让人分分钟复活、重组肉身的力量。 有些敌人还真的只能用后者对付。 但无论如何—— 神眷者数量很少,能使用法域的神眷者,那就更少了。 这个对硬实力还有要求,譬如精神力强度必须达到一定标准,否则开启后撑不了几秒钟,自己先灵魂燃尽了。 “哈,看来你知道这是什么,那就更有趣了。” 白发男人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呼吸都急促起来。 他抬起手,似乎是想要抽她一鞭子。 苏澄:“……” 从书中的种种情节来看—— 激烈的辱骂挣扎会让对方更兴奋,展示宁死不屈的傲骨更会让对方想碾碎,但若是哭泣求饶也会让对方更来劲。 总而言之就是,这些表现只会加剧他的快乐。 苏澄眨眨眼,适时露出了点紧张、害怕又期待的神色。 秦荆动作一顿。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像是有些意外,想从中找出某些问题。 然而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眼眸里,看似涌动着惧意,却又明明白白燃烧着雀跃,好像渴望着他的动作。 秦荆:“…………” 在发现他没有动作时,她看起来有点庆幸,然而又多了几分焦虑和失落。 扬鞭的动作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 苏澄弯起嘴角。 她将对方的表情尽收眼底。 那一瞬间的疑惑、错愕和不可置信,以及某种担忧的情绪。 “哈哈哈哈哈哈——” 苏澄高兴地大笑起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啊,大审判官阁下!” 四肢间缠绕的血红荆棘开始变软,随着她身体的颤抖浮现出裂痕。 “你应该也调查过我吧,阁下,我从小受人欺凌,被羞辱被打骂的多了,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58节 每个法域的规则不同,被其主人拉进去的倒霉鬼,通常不会知道规则内容。 但是,每个法域里必然会出现一种提示,向法域里的所有人告知本世界的规则的内容。 ——这种提示可能非常隐晦和模糊,可能大部分人看了也不会能想到真相。 譬如说刚刚那时钟上“欢乐”的刻度。 就是这个领域里的法则。 领域内的一切物质、能量甚至时间流动,都会优先响应“更快乐一方”的意志。 在欢欣之神的力量范围内,这是广义的快乐。 无论是单纯的情绪变化,还是深度的愉悦感、满足感、自我认同感的评判,都包含在内。 简单来说,在这个精神法域的内部,谁更欢乐谁的力量就更强。 所以—— 一旦她表现出渴望疼痛、期待被鞭挞的样子,秦荆就犹豫了。 原本他能从施虐里得到快乐,但还要在对方的痛苦、绝望或愤怒等等反应下,这种快乐才能不断升华。 然而,若是对方本来也享受疼痛,那他的快乐会大幅度削减。 甚至倘若她的享受程度更高,这个法域的操控权都会易主。 所以他犹豫了。 藤蔓崩裂的响动接连炸开。 苏澄猛地一扯胳膊,双臂脱离了束缚,荆棘碎片如灰烬般落下。 随着心中不断涌起的快意,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越来越强。 ——她并不真的渴望疼痛。 而快乐确实无法伪装,伪装的快乐在这种法域里也不会生效。 但是。 快乐是可以被刻意操控放大的。 她曾在聚会上遇到一个讨厌的人,因为不想理睬那人,故意和朋友说笑话,又聚在一起笑得非常大声,营造出一种外人难以插入的氛围。 朋友确实讲了一个戳到她笑点的故事。 但原本也不至于让她爆笑一分钟,笑到肚子都疼了。 只是在刻意调用想象、在脑海里复现场景、将碎片化的欢愉变成沉浸式体验后—— 那种短暂的闪烁就变成了持续的共振,达成了某种强化的效应。 那时候她就非常确定,人类会通过主动反刍愉悦体验来延长这种快感,哪怕这一切只是大脑的活动。 而此时此刻—— 大审判官阁下的样子,才是真真正正娱乐到她的画面。 教廷里的顶尖强者,地位崇高,权势无限,有多少大贵族都指望着攀上他。 而若是在外面现实世界,还有能横扫千军的武力值,对付一万个她也是轻而易举。 偏偏因为忌惮她背后的主神,非要把她拉入法域交锋。 结果还真被她涮了一把。 这种差距太刺激了。 对方越是强,苏澄就越想越高兴,再去竭尽全力去放大这种情绪。 而且最重要的是—— 秦荆一时还不敢打她。 “……为什么不打我?” 束缚双腿的荆棘藤条寸寸碎裂。 苏澄离开了十字架。 少女衣衫褴褛,鬓发凌乱,满头汗水,面色因为兴奋变得潮红。 她抬手扯着裂开的衣领,露出光洁的颈项和胸膛,看起来好像仍然在期待什么。 秦荆禁不住后退了一步。 他这样的举动更是强化了她的快乐。 在她向前靠近的那一刻,他本能地挥出鞭子,似乎想阻挡她过来。 苏澄抬手抓住了鞭子,狠狠一扯,白发男人趔趄了一下,整个人都被她拉了过来。 好了。 现在她不怕他抽自己了。 苏澄摸着鞭子想道。 “哈,”秦荆轻轻一哂,像是甘愿认输般说道:“我还真没想到,你竟然也是这种货色——” 苏澄笑眯眯地看着他,“也?你的意思是你也是,对吧?” 秦荆:“……” 他还想试图激怒她来抽自己呢。 苏澄直接把鞭子扔了,“无聊。” 这可不能打。 这家伙喜欢疼痛是双向的,打人和被打都会兴奋。 而她却没法从鞭挞里获得快感,就算强行让自己有一点,也肯定没他的快感那么多。 一旦揍了他就又乱套了。 苏澄抬手向下指。 白发男人膝盖一沉,直接跪在了地上。 他并不疼。 只是受到了某种无形的重压。 “你这个——” 秦荆直勾勾地盯着她,毒蛇般的碧绿眼眸里,涌动着浓烈的恶意和愤怒。 她熟视无睹地伸出手,握住了他的下巴,打断了他的话。 “我从小就被人羞辱,所以骂我是没有意义的。” 苏澄决定做点让自己更高兴的事。 她端详着那张艳丽的脸,低头吻了下去。 第33章 秦荆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做。 他可能正期待她殴打他、借着力量优势在他身上泄愤, 或者以任何方式让他疼痛难受。 然后他或许就能以此扳回优势。 因此—— 在苏澄低头亲他的那一刻,他脸上佯装的愤怒和眼底的期待都龟裂了。 手指插入了凌乱垂落的雪色发丝,按住了他下意识想要后仰躲闪的脑袋。 她用一种随意的、近乎亵玩般的态度,非常轻柔地、漫不经心地咬了那削薄的唇瓣。 好像那是两片柔软而等待采摘的花, 稍微用力就会破碎。 苏澄感觉到他的僵硬和抗拒, “……从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你吗, 大审判官阁下?” 男人肩颈的肌肉都拉紧了, 牙齿也咬住,双唇抗拒地紧闭。 她笑了一声。 “……真是可惜, 在我看来,这些事情可比你那些小游戏快乐多了。” 苏澄并不能享受强迫或者虐待的快感。 她知道有人喜欢, 可她确实不会因此燃起多少兴致。 不过—— 她很乐于看到自己讨厌的人倒霉。 不幸的事发生在陌生人身上, 和发生在讨厌的人身上,那完全是两种感觉。 这位大审判官阁下, 在书里就显得很不讨喜,至少对她而言是这样。 如今遇到之后,她心里的烦躁更甚。 林云好歹是真做了危害教廷的事, 还做了不止一次, 教廷的人和他之间,本就是敌对关系。 都敌人了自然也不用讲道理。 而自己的所为,连纯洁之神都能理解。 眼前这个家伙却还咄咄逼人,脑补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就要追究她的罪名。 看起来就在没事找事。 秦荆既然不喜欢被这样对待, 既然这会让他露出这种表情—— 那就不一样了。 苏澄埋首在男人的颈间,轻轻地咬了一口,然后含着那光洁的皮肉碾磨着,就是没有咬下去。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59节 她绝不会让他痛的。 否则他就能爽到, 这个法域的操控权,说不定又得回到他手里。 “你!” 白发男人皱起眉,原本俊美浓艳的面庞上,因为愤怒和耻辱而染上了几分红晕。 他没有感到丝毫的痛楚,却反而更难受了。 然后面前的少女缓缓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恶意的轻柔,划过他紧绷的下颌线条。 “啧,”她轻声感叹,目光流连在他因愤怒而微颤的睫毛上,“你真漂亮呀,大审判官阁下——” 秦荆几乎咬碎了牙齿,“你给我等着!” 苏澄抚上他的唇,指尖顺着嘴角探了进去。 后者的牙关本能地收紧,试图阻止她的入侵,然而纤细的手指还是灵巧滑进去,触碰到他湿热的口腔内壁。 他似乎下意识想咬,想嚼碎那触感细嫩的微凉皮肉,却又忍住了。 因为以他们现在的力量差距来说,他根本没法真的伤到她,即使能让她感到疼,也更像是情趣的程度。 苏澄也意识到这一点了。 她用食指和中指轻轻夹住他的舌尖,然后稍稍用力拉了一下。 那一刻,男人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触碰了禁忌的底线,绿眸中交织着燃起羞与愤。 苏澄歪头紧盯着他,捕捉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男人的双颊泛起红晕,雪白睫羽因屈辱而战栗,眼角闪烁着朦胧的水光。 其实她的动作都很轻很轻。 所以他不会痛的。 他现在的这种激烈反应,百分百都是源自精神上的屈辱。 苏澄简直越看越高兴。 要知道若非她逆转了劣势,现在她会被绑在那个十字架上,被抽得遍体鳞伤,或被玩弄得很狼狈。 这家伙虐待人的时候可没有多少底线。 尤其这不是现实世界。 所以他更不会因为她是神眷者而留手,毕竟在这里面即使打到奄奄一息,出去之后身体还是完好的。 “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 苏澄故意胡诌八扯,“就想对你做这种事了。” 她放慢了动作,指尖在他的舌头上轻抚,感受着那湿滑温暖的触感。 男人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被压抑的呜咽,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愤怒。 她抬起另一只手,随意向下解开几颗衣扣,露出线条流畅的精壮男性躯体,那每一寸绷起的肌肉,似乎都在诉说着不甘。 苏澄拍了拍他的肩膀,摸着那紧致隆起的虎头肌,“嗯,锻炼得挺不错,就是按我的标准来说,你还瘦了点。” 说着还故意露出几分嫌弃。 同时手指又向下按压,碰到了神经敏锐的舌根。 “……不过你长得还不错,所以勉强将就吧。” 秦荆的身体猛地一弓,像是触电般,发出了抗议的低吟。 “看你这副样子,”少女的嗓音里带着恶意的甜腻,“真的不喜欢被这样对待吗?我觉得你好像很高兴啊——” 她一边说一遍低下头,“啧,我是不是又让你爽到了。” 男人额角渗出了细汗,沿着白皙的皮肤滑落,看起来宛如泪水。 “哈。” 他忽然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那绝非是快乐和满足,更像是怒极反笑。 “既然如此,”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我们在物质世界再一决胜负。” 下一秒,幻象世界开始疯狂震动,四处都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希望你能撑得久一点。” 空中的钟表崩塌成齑粉,燃着的卷轴化为灰烬,所有闪颤的人影尖啸着消散。 “……见习魔法师小姐。” 在尖锐的嗡鸣和破裂声里,整个幻境都陡然爆炸,变成无数飞旋的光点。 苏澄扑倒在小巷里,坐在地上疯狂喘气。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虽然不能说多好,但至少不是被撕开过的样子。 苏澄抬起头,“就这样了?我还以为能在你的法域里多玩一会——” 白发男人一手扶住墙壁,被血染红的衬衣大敞着,露出肌理分明的精瘦胸膛。 下一秒,他的身形闪电般靠近。 然后一把攥住了她的脖子,将人按到了墙上。 ——他甚至刻意控制了力度,好像怕她爽到一样,都没敢很用力。 苏澄压住笑意,露出了失望的眼神,“不说点什么吗,阁下?” 秦荆冷冷地看着她。 那漆黑竖瞳里倏地迸射出散碎的金炎,将翠绿的虹膜燃烧成火原。 他似乎已经不敢和她多讲,上来就开始吟唱圣术。 “聆听吧,虚妄之帷在此崩解!真言之枷将惩戒谎言之舌——” 这是真言圣术里的一种。 一旦被施术,说谎者将遭受极为痛苦的惩罚。 无数金蓝色的光焰浮空腾跃,径自编织成荆棘状的链条,环绕着他们二人飞速旋转。 然后猛地射向了黑发少女。 咔! 一道金光从远处疾驰而来,撞在了荆棘状的光锁上! 金光锁链在空中碎裂,化作千万点光尘,纷纷扬扬洒落。 “……神眷者永远是例外。” 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巷口。 空中的金芒回旋而去,重新落回他的手里,化作一柄缠绕着灿金光带的战锤。 秘银与龙脊熔铸,三棱形锤头硕大如鹿首骨,布满寒光粼粼的尖刺,看起来充满了凶戾气息。 来人单手握着锤子,平静地看向他们。 “即使是你,阁下,也不能在没有赦令时,如此拷问光明神冕下同盟主神的眷者。” “哼,”秦荆也回望过去,“你动作倒是快。” 他们前后两次动用神祇之力,被感知到也很正常。 更何况大主教阁下本身也是神眷者。 苏澄与来人遥遥对望一眼,心中闪过各种猜测,慢慢回过头。 “我想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吧,大审判官阁下。” 她停了停,“你经常罔顾圣典条文行事,只是仗着一般人管不了你,能管你的人又懒得理你,毕竟你就像讨人厌的臭虫一样。” 秦荆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用一种微妙的审视目光瞧着她,并没有说话。 “你怕了,”苏澄握住他按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不敢回答是吗,怕被我下陷阱,怕被我用语言文字玩弄?” 她纤长的五指攥着男人瘦削的腕骨。 在对方看不见的角度,小臂上的徽记越发明亮。 “凡属邦之臣民,皆需依国律而行事,领受圣职者,沐浴神恩,也当恪守典令,如有违背——” 少女琥珀色的眼眸泛起涟漪,漾开细密的金芒。 那金光沿着虹膜蜿蜒的脉络涌动,如同熔浆顺着干涸的河道奔腾,直至整圈纹路被镀上流金。 那双眼球似乎也开始膨胀,虹膜边缘渗出蜜液般的光丝。 漆黑的圆形瞳孔突然扭曲变形。 黄金的纹路如同活物般在瞳中交织延展,一左一右形成了下落的法槌和摊开的法典。 “——必罹刑罚。” 她的手指猛然收紧。 伴随着掰断枯木般的脆响,原本一掌圈不住的腕骨开始碎裂。 被坚实斗气包裹的强劲肌骨,在这一刻都脆弱如纸片。 男人的手腕反向扭曲,几乎九十度弯折,刺破皮肤的碎骨参差而立,血珠溅在她的指间。 苏澄松手的那一刻,对方的整只右手直接断裂,与胳膊分离掉落在地上。 白发男人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 詹恩缓步走近,无声地递上了手里的锤子。 苏澄立刻接了过去,“不是要和我在物质世界对决吗?” 她手臂上的衣袖在劲风里碎裂,露出燃烧着金光的法槌印记,双目里的徽记越发灿烂。 金光顺着眼角向下游走,爬满了少女娇美明丽的面庞,显出几分怪诞凶戾的狰狞。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60节 她反手提起锤子,自下而上砸了过去,锤头撞在白发男人的胸口。 战锤划破空气时发出尖啸,符文在锤身流转出刺目的金光。 冲击波轰然炸开,淹没了骨骼粉碎的声音,碎石与血雾同时迸射。 秦荆本来半跪在地上,这一下直接被打飞起来。 周遭的空气被撞出层层涟漪,小巷的石墙轰然破碎,砖石在空中四散崩解。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整个人就被砸到了天上,划过商业区鳞次栉比的建筑楼顶,消失在层云之间。 苏澄眼中的金光倏然熄灭。 她忽然感觉十分疲惫,手中的战锤似乎变得万钧之重,在一声重响后落在地上。 周遭的土石霎时四分五裂。 大半个锤头都嵌进了地面里。 苏澄:“……” 她原本想要从上向下砸,但这附近都是住宅区。 那么一击下去,少说方圆千米、多则数十里甚至更远的范围,可能都会受影响。 只是—— 这种力量很快也消退了。 现在锤子落在地上,她俯身抓着握柄试图将它提起来,结果用尽全身力气都做不到。 甚至无法让它摇晃一下。 “咳,”苏澄直起身,一本正经地转过身,“谢谢您提供工具,以及不好意思把它弄脏了。” 大主教微微一笑,“也要感谢您,毕竟少有如此机会,观瞻律法之神殿下的威能。” 苏澄轻叹一声,对着虚空做了个致歉的动作。 “对不住了,欢欣之神殿下。” 她随口说道,“打了您的神眷者,如果您在看这一幕,您该知道完全是他先犯贱——” 詹恩哑然失笑,本来想说些什么,却忽然神情一变。 苏澄的话语也戛然而止。 她胸中忽然涌起一种莫名的、强烈的悸动。 心跳骤然加快。 紧接着,一道柔和而温润的白色光芒,倏地从天空倾泻而下,落在了幽暗的小巷里。 苏澄的呼吸在瞬间凝滞,瞳孔不受控制地放大。 在如烟似雾的光海里,出现了一个修长而优雅的人影。 祂的面目模糊,有一头闪金流银的鬈发,宛如融化的金属般垂落,慵懒而优雅的弧度滑至腰际。 那洁白的肌肤间,蒙着一层玉石般的朦胧光泽,仿佛在月华里浸润而成。 半透明的银白轻纱环绕肩臂,金银丝线交织成葡萄藤的纹路,顺着胸腹蜿蜒而下。 又被镶嵌翡绿猫眼石的纤细链条所束缚,环过那一圈劲瘦的腰线,垂落的链坠都是各种绿色调的玛瑙玉石拼接而成,落在开衩至胯骨的衣摆上。 那轻薄的布料,宛如两片垂下的云雾,雪白无瑕的长腿就在雾里若隐若现。 足踝上的环镯挂着银铃,好似一朵朵精巧的铃兰,随着走动发出悦耳的响声。 在那人影的背后,则是一圈棱镜碎片组成的光轮。 千千万万个多面体悬浮在空中,不断变换角度,每一面都折射出不同的颜色。 瑰丽的胭脂红、忧郁的深海蓝、浓烈的翡翠绿、以及最中央那抹最为璀璨的欢愉淡金。 千万张快乐的笑脸在斑斓镜片里浮现。 数不清的人类、兽人、精灵亦或是其他种族—— 他们在酒席上,在床榻间,在战场里,在剧场内,不同的面孔仿佛置于火海间,于笑声里旋转燃烧、永恒地停滞在这一刻。 “来吧。” 祂张开了线条优美的双臂,蛛丝般的银链从指尖缠绕至肩膀,勒入隆起的肌肉中。 双手的甲片也泛着贝壳内壁的虹彩,更衬得十指修长漂亮。 “我的小珍珠鸟。” 苏澄难以置信地看着祂。 那像是用月光、宝石和花朵塑刻的活体艺术品,每个毛孔都散发着令人眩晕的芬芳。 祂的气味也令人迷醉,让人想到成熟的蜜果与初夏的晨露,馥郁却不过分腥甜。 在祂开口的那一刻,她更是觉得头晕脑胀。 一种难以言喻的、极致的幸福感在内心深处迸发。 汹涌的快乐如潮水般高涨,淹没了理智。 紧接着—— 苏澄听到了温柔悦耳的笑声。 那声音美妙如天籁,仿佛牵引着她的灵魂,抵达了永恒河岸的彼端。 一个轻如羽毛般的吻,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所有的烦恼、疲惫、阴暗情绪,在这一刻好像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幸福感。 眼前的一切好像也都笼罩在梦幻般的光晕里。 藏污纳垢的酒馆后门街巷,仿佛也变成了天堂,布满苔藓的墙壁和堆积淤泥的水沟,在这一刻都焕然发亮。 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所有思绪都被这强烈的欢欣所淹没。 一切都发生在短暂的几秒钟里。 小巷里的光辉很快散去,恢复了原先黯淡萧索的状态。 同一时间。 詹恩看到黑发少女昳丽的面容上,浮现出了金紫交辉的酒杯徽记。 第34章 金色光丝勾勒成高脚杯, 紫红的晕影从眼角流泻而出,织就成饱满丰盈的葡萄果实。 随着神祇的亲吻,星星点点碎光从肌肤里渗出,很快凝聚出妖娆诡艳的眷者徽记。 杯壁上镌刻的图案也在悄然变化, 时而是燃烧的火, 时而是涌动的浪花, 有时又是甜美的笑靥。 那笑脸的线条和她本人还颇为相似。 詹恩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他作为神眷者, 而且是蒙恩已久的眷者,对神祇的气息感应自然更敏锐。 不过, 显然并非每个人都有资格面对那位古老神祇—— 换句话说人家也不想让他看到。 所以他没能用眼睛亲自目睹欢欣之神的降临,也没能聆听神祇的声音。 大部分人或许会感到遗憾, 但他在此之外还略有些庆幸, 毕竟那位的力量极难抵抗。 再厉害的强者,在爱神的喜悦使徒的面前, 都免不了要被迷失心智,陷入一段时间的美妙欢愉中。 区别就是时间长短罢了。 当然对人类兽人这些智慧种族而言,但凡是神祇, 就必然都会有这样的影响。 只是不同的神因为权柄不同所以给人的感受不一样。 不过—— 金发青年垂眸看着少女脸上蔓延的图案, 短短一瞬间,整个徽记就完全成型了。 那一刻,他感到了一种怪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那很难用单纯的愤怒或者嫉妒之类的词汇去描述,因为或许都有一点, 但又不完全是这样。 詹恩:“……” 詹恩:“冕下——” 他并没有真正发出声音, 然而这足够他与神祇交流。 在灵魂深处的链接里传来的情绪难以解读,似乎也并不想让他对此做出更多反应。 于是大主教闭嘴了。 他不敢也不想冒然推断神祇的意图,只能静静地杵在原地,等着面前的小姑娘渐渐回过神来。 “?!” 苏澄忽然眨了眨眼。 大主教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神情有些难以描述。 两人对视了几秒钟。 苏澄:“……” 苏澄:“你看到了吗?你是不是也看到了?” 从他这个表情来看,他大概率是知道发生了什么的。 “没有,”金发青年温声开口,“我能感觉到欢欣之神殿下的气息,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或者符合目睹其显像的条件。” 他稍稍停了一下,“或者至少那一刻,祂只想让你看到祂。”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61节 苏澄沉默了几秒钟,摸了摸自己的脸,“这里是不是有酒杯了?” 大主教轻轻颔首。 苏澄:“……” 还真被选上了?! 她做了什么? 打了欢欣之神的眷者? 她破解了那个法域? 以她的经验来看,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情里,至少要有一样,能体现出她的某种“特质”。 然后符合了欢欣之神选人的标准,或者至少是标准之一。 苏澄仔细琢磨,“……难道是我很会放大自己的快乐吗?还是觉得我对他做的事——” “据我所知,”詹恩迟疑了一下,“欢欣之神殿下选择的眷者们……通常更难寻找共性。” 不像是荣光七神,亦或是其他主神,作为爱神的从神,欢欣之神和祂侍奉的主人一样,很少挑神眷者。 这种少当然也是相比其他神祇。 但是—— 甚至有些身在南大陆,乃至沾染异端力量的人,都可能因为某种性格特质,被欢欣之神选为眷者。 即使祂与爱神都是光明神的盟友,但祂们在这方面却好像没那么多顾忌。 当然这种情况也较为罕见罢了。 苏澄:“……我喜欢这句话,我是不会承认我和秦荆那种人有什么相似之处的。” 这事可真是出人意料。 她原本还想着,大审判官是神眷者,而且不像自己这种半吊子,那家伙实际上年龄可不小了,当神眷者时间也长,说不定和神祇有更多交流,换句话说就是关系更好。 万一人家神祇护犊子,把她恨上了怎么办,又不是每个神都像是某人一样,天天想着坑害自己的眷者。 所以道了个歉。 结果—— 前面两位主神的力量还没能彻底掌握,现在又多了一个,感觉更没有头绪了。 詹恩忍俊不禁,“放心,至少在我看来,他和你完全没有可比性。” 苏澄歪头看向他,“那家伙真的很讨厌,对吧,我以为像您这样的人,提起任何同事都该是夸赞,或者至少说一些更客气的评价。” “他确实枉顾律令行事,”大主教微微摇头,“不仅伤害了神殿里的驻守者们,还擅自袭击了您。” 他停顿了一下,“倘若不是您表现出想要亲手结束战斗的意图,我也会这么做。” “说起这个,”苏澄叹了口气,“他没死对吧?虽然我希望他死了。” “很遗憾,没有。”詹恩再次摇头,“不过短期之内,他应该都不会来找您了,即使是他,一天之内连续承受两次主神的神罚,也需要一些时间恢复,这种惩戒的伤害可不仅会作用在身体上,对灵魂也是有创伤的,您和他在法域里交锋的时候,他的精神状态其实也已经受到了影响。” 大主教微微停顿,“当然了,您也受到了他的操控,即使您通过某种手段挣脱了,您也不会是巅峰状态,所以这显然还是公平的对决,而您赢了。” 苏澄:“……” 所谓某种手段其实是那个诅咒。 看这东西还真的很麻烦。 苏澄和他对视,“说真的,我是不是惹上麻烦了?” 其实她知道大审判官是个很麻烦的角色,一旦招惹到很可能会被各种纠缠。 所以她其实不是很想得罪他。 但都被上门找茬了,还直接对她做那种事,她也忍不了这个。 “在我看来,”詹恩沉吟一声,“您倒是不用太担心,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受到大多数人喜欢的人。” 苏澄挑起眉,“你是说他得罪的人、以及得罪他的人很多,不差我一个?” 她不由想起秦荆认为她和詹恩是同谋。 原著里秦荆登场没那么早,如果现在他是假借追查逃犯之名,其实是想找詹恩的麻烦,那就说得过去了。 毕竟林云根本不认识大主教,如果秦荆只是来找詹恩的麻烦,重点可能就在后者身上了。 而自己因为与大主教结识,受了无妄之灾? 苏澄:“你俩有仇吗?” 詹恩微微扬眉,“我和他之间确实也有矛盾,所以我想可能就是我连累了您。” 苏澄不由惊讶。 他居然还承认了? “对不起,”大主教向她欠身,“也是我思虑不周,倘若昨夜我邀您留在神殿,或许事情会简单一些。” 苏澄知道即使他说了自己也会拒绝,毕竟她要去喝药。 苏澄:“……没关系,那样他或许更觉得我们是一伙的了,等等,那个逃犯真的是魅魔王?” 詹恩缓缓颔首,“光铸缚印之下,他的力量说是百中存一都不为过,对于魅魔而言,那也包括他的各方面的吸引力。” 苏澄忍俊不禁,“怪不得我觉得你比他帅多了,不过我觉得这未必是因为禁制。” 他看起来有些错愕,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但也很快就反应过来,“那我要感谢您的赞美。” 金发青年垂眸望着她,那双翠绿的眸子里笑意氤氲,仿佛真的因为这夸赞而感到喜悦。 当然那也可能只是演一演。 苏澄不太确定地想着。 然而她也没空去仔细琢磨了。 在神祇的力量褪去后,那种飘飘然的快乐也渐渐消散,然后她开始被另一种感觉所攫取。 ——背上的诅咒烙印仍然在发热,像是已经点燃的火焰,正在炙烤着脊柱。 “对了。” 詹恩从口袋里掏出两封信。 “您的推荐信,以及请您帮我捎带给巴腾公爵的信件,如果还有什么需要,您可以随时来找我。” 苏澄强撑着站直,接过来向他道谢。 她本就是有些脱力的疲惫状态,胳膊还在轻微颤抖,指尖无意地触碰到对方的手。 “!” 苏澄几乎要呻吟出声了。 纵然她并没有太失态,但这种不自然的反应,却也颇为明显,更何况还双腿发软。 金发青年动作一顿,接着迅速展臂,托住了她的手肘。 苏澄晃了一下,被他握住胳膊扶稳了,那种感觉却更是剧烈。 他的体温本应高一些,现在她却觉得他的手很凉,而且通过衣物渗透的冷意丝丝钻入皮肤。 那感觉相当舒服。 苏澄的手臂肌肉紧绷,指尖几乎下意识伸开,去摩擦他的掌心。 詹恩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抱歉,”苏澄用力咳嗽了一声,“我现在不太舒服,你知道,可能是姓秦的影响了我。” 大主教眼里闪过几分了然。 哪怕她已经成为欢欣之神的眷者,但眷者之间也不会免疫神祇的力量,有时候甚至会受到更多影响。 所以如果秦荆对她做了什么—— “对不起,”詹恩再次道歉,“刚刚我正在与圣城的……无论借口是什么,这都是我的错,你现在感觉如何?”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越发温柔,“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您尽管开口。” 苏澄抬起头盯着他,“事实上,你真的可以——” 她望着那双漂亮明媚的碧绿眼眸。 同样是绿色,这比那条毒蛇看起来赏心悦目多了。 苏澄轻轻喘了口气,抬手攀上男人结实的臂膀。 “我不确定是因为姓秦的,还是因为那位殿下的亲吻,但我现在感觉好热……” 纤细的手指划过冷硬锋利的肩章,顺着黄金玺链向下,触到制服包裹的有力肌肉。 “我觉得你好像可以帮帮我?” 詹恩低头看向她。 少女歪头靠在他的手臂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注视着他,长而浓密的睫羽湿漉漉的,在空中轻颤。 她说话的吐息似乎都散发着甜味,那是一种糅合了花与果实的芳香,又带着晨露的清新。 这味道瞬间就抓攫了理智。 他整个人似乎都放松下来了,所有的烦恼和忧虑都变得不再重要。 灵魂似乎都要从躯壳里脱离出去,在快乐中升上天空。 詹恩:“……” 詹恩轻轻叹息一声。 显然这位欢乐主宰的新门徒,正在使用她新获得的力量,虽然她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 或者也可能是故意的? 大主教稍稍俯身,用左手提起地上的锤子,向着小巷尽头看了一眼。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62节 他随意地抓着锤子的柄,甚至都没完全握上去,只用了三根指头,就将之轻轻松松地拎在身侧。 好像那是个木头壳子的玩具一样。 金发青年轻叹一声,接着展开手臂,搂住了少女纤瘦的腰肢。 “……当然,”他的嗓音依然柔和,“乐意为您效劳。” 下一秒,苏澄被直接抱了起来。 大主教低头看着她,细碎的金发划过脸侧,那双翠眸宛如雨水浣洗过的苔原,虹膜边缘淌着金绿的光辉。 然后散发出某种沉重危险的气息。 第35章 两人的身影霎时间消失。 耳畔风声呼啸, 余光里模糊街景一晃而过。 他们已进入上城区的高地,神殿群落巍峨庄严,圣骑士们的身影在远处来去。 迟了一刻,她才意识到他们置身于半空。 大主教一手提着那把锤子, 另一手仍然搂着她, 也完全没被这些重量影响行动。 花团锦簇的庭院, 高耸的穹顶和拱门、银铸的烛台与灯盏, 色彩斑斓的壁画抽成了缭乱的线条—— 微风吹拂着窗幔扑面而来,在眼前摇曳成艳丽的水波。 苏澄被放了下来。 后脑陷入了柔软的靠枕里。 他们进入了一间装潢精致的卧室, 看起来没有多少居住的痕迹,像是预留的客房, 但被打扫得很干净。 四柱床半挂的帷幔间, 金发青年俯身撑在她脸侧,褪去外衣的遮掩, 精悍流畅的肩臂线条全然展露。 “……谢谢。” 苏澄仰起头。 她的声音像晒透的麦秆般燥热,衬衣领口被汗浸出深色的水痕。 诅咒带来的高热持续蒸腾,让肌肤泛起一层珠玉似的光泽, 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渗起雾气。 詹恩垂眸看着她, “答应我一件事,不用给我承诺,只要尽量去做就行了。” 苏澄眨眨眼,“你说?” “……控制你自己, 不要在接下来对我使用欢欣之神的力量。” 金发青年无奈地叹息道, “我或许能抵消掉一部分影响,但也不能完全隔绝,如果你让我情绪太失控,我可能会伤害到你。” 他大概是怕她误会, 又接了一句解释,“欢欣之神偶尔会在追随者们举行的宴会上现身。” 那些追随者大多都不是神眷者,只是一群崇拜神祇的凡人罢了。 “有些人在被祂赐福之后,会永远地沉浸在狂喜中,直至灵魂溶解成碎片。所以当你修炼到一定程度,那种力量会让你产生被威胁的感觉,如果你无意间对我使用,我或许会本能地反抗,让你受伤,当然,我可以治疗你的一切伤势,但那种事还是不发生更好,对吧?” “……我懂了,我会尽力控制的,”苏澄点了点头,“虽然我其实都不知道该怎么用。” 詹恩笑了一下,又稍稍直起身。 他伸开手臂,从旁边床头柜上,端起一盏银杯递过来。 里面装着冰镇薄荷酒,冰块碰撞着发出声响,杯壁上蒙着细密的水珠。 苏澄仰头喝了一大口,“谢谢——” 灌入咽喉的凉意让她舒服了些。 哪怕治标不治本,至少感觉上好受多了。 詹恩接过了杯子放回托盘里,看着面颊潮红的年轻女孩,稍稍犹豫了一下,就低头凑近。 他的亲吻也如水珠般清凉。 一个吻落在她的眉心,划过眉毛和眼睑,在颧骨停留片刻,最终落在唇角。 那触感非常温软,散发着古老松木和薄荷草混合的清幽气息,没有多少世俗的烟火味。 让她再一次意识到对方的身份。 虽然她不是因为这个缘故选择他,只是觉得恰好有个借口,时机还算合适。 但现在想想—— 某种程度上还挺刺激的。 苏澄开始感到兴奋了,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了上来。 她稍稍侧过脸,轻轻舔了一口,舌尖触到了他微凉的唇瓣边缘。 大主教的身体僵了一下,那双幽绿的眸子忽明忽暗,紧接着又被侵略性的光芒覆盖。 他立刻咬了上来,不容她有丝毫退缩,牙齿倏地合拢,压住了那截小巧的舌尖。 因为对方力度掌控得很好,苏澄没有受伤也并不怎么疼。 但他没有加深这个吻,而是维持着这种状态,轻轻碾磨那片滚烫的血肉。 她吸了口气,酥麻的刺激感瞬间传开,从口腔炸到颌骨又向躯体蔓延。 苏澄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牙齿的轮廓,以及他唇瓣的纹路和压力。 她伸手环过他的肩,抓着那挺括厚实的制服。 那蓬松卷翘的金发蹭着下颌,有些微微的痒,接着又摩擦着咽喉,然后渐渐向下。 触摸过杯子的长指还带着水迹,留了一串湿润的印痕。 她忍不住动了一下腿,无意间踢到旁边的矮柜,银杯晃动水珠飞溅,落在了墙壁上的风景画中。 带着薄荷草味道的水珠流动,划过画框里高耸的山峦,在苍白的雪峰上停留辗转,将盛开的红莲沁出一片胭脂色。 她仰头看着那幅画,望着水珠继续向下,落入山间幽深蓬勃的森林里。 窗外日光横斜,屋内的投影悄然滑动。 油画纸张上的水迹被照亮,迸射出金灿灿的光泽。 苏澄忍不住抓住了他的头发,“阁下,其实你不用——” 水珠沿着画框下缘滑落,溅射在化妆台上,在红木桌面上划出一串亮晶晶的水痕。 她轻叹一声,“……好吧。” 金发碧眼的青年直起身来,随手擦拭了嘴角,“抱歉,希望没有让你难受。” 他们俩仍然近在咫尺,他说话的期间微微低头,一缕金色鬈发轻飘飘落下,扫过少女的颧骨。 她忍不住鼓起脸,想把它们吹开。 上方的男人轻轻笑了一声,似乎觉得她这个动作很可爱。 “没,挺好的,”苏澄小声说,“……我就这么一说,没有别的意思,但你知道后面的步骤,对吧?” 她本来是不在乎这个的,反正他长得那么帅,即使不会也可以引导一下。 前提是没有诅咒。 她现在实在是没有太多精力,只盼望着对方是个老手,否则说不定会很麻烦。 万一诅咒彻底发作还没完全弄好,那受苦被折磨的还是自己。 只是—— 从他刚刚的表现来看,她觉得好像是有一点生涩的,虽然体验还不错。 “抱歉,”金发青年叹息一声,“我向您发誓,如果您需要的话,接下来您连最细微的疼痛也感觉不到。” 苏澄:“?” 我说的是那个意思吗! 虽然她也不希望对方弄疼自己,但相比起诅咒,这些都不是很重要了。 苏澄:“你最好不要向我发誓,刚才那句话我就当没听到。” 很细微的疼痛有时候也避免不了吧? 但她倒也不怕这句话触发什么,反正用神权惩戒是由她控制的。 程度或许难以保证,开始以后也无法终止。 但至少开关在她这里。 苏澄:“等一下,你不会在说用圣术吧?” 詹恩握住了她的手腕,感觉到掌下脉搏的跳动,频率快得像是受惊的鸟雀。 他并不认为她真的紧张至此,这显然是某种外力的影响。 “我认为应该不需要,虽然我确实没有和别人……” 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滚烫的肌肤,“或许不能带给你最愉快的体验,如果您需要的话,也可以提出您的要求,如果需要我配合——” “天呐,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苏澄苦恼地说道,“我只是有点累,需要你主动一下而已,你不要觉得我被欢欣之神选中,就对这种事有什么高标准严要求,就像是有人觉得契约之神的眷者都是骗子——” 詹恩没有说话。 苏澄仰头看了看他,觉得他好像真有这种想法。 苏澄:“……” 哎,刻板印象。 “算了,”苏澄放弃解释了,“总之不是那样,我现在就很高兴了,我们继续吧。” 大主教还想开口,却忽然被扯开了衬衫。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63节 那个年轻的神眷者,似乎贪图着他身上的凉意,正哼哼唧唧地拱入他的怀中。 她急切地、用力地拥抱了他,直接将脸埋在了他的胸口。 他能感觉到少女脸颊的软肉蹭着胸膛,高挺的鼻尖顶着胸肌的沟壑,额前的发丝和细密的睫毛若有若无扫过。 詹恩的呼吸节奏稍乱,扶住了女孩的后腰。 苏澄的思绪也不太清晰,更多的肌肤接触缓解烧灼感,但由此弥漫的快意也会人更不清醒。 她看着那白皙饱满的肌块,忍不住就啃了上去。 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他能单手拿起那个锤子,那种力量根本不是正常人能有的,所以大概率是高阶战士。 所以他的身体绝对非常坚韧。 于是她完全没控制力度地咬了。 果然并没有要出血的意思。 ……好。 苏澄倒是还记得对方是谁,也知道这不是自己能随便得罪的人,见状越发放心大胆地啃噬,甚至用力撕扯起来。 雪色的肌肤间留下的红痕转瞬即逝。 少女仍然埋首在他的怀抱里,漆黑的发辫已然大半散开,湿淋淋的发丝扫过,像被潮水推搡的海藻。 她拉起他的手腕,让他的指尖贴上自己,腰腹的肌肉骤然拉紧。 上方的男人轻轻抽气,拿过床头精致的银质圆盒,拧开盖子露出气息芬芳的精油。 那是用花露、蜜浆、草药一同调配出来的。 詹恩一手抚摸着她墨色的鬈发,指尖穿过她的发丝,另一手伸入发热的精油窄盒里,指腹触到的油膏潮湿滚烫。 他蘸取的动作轻柔,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琉璃。 精油底部堆积着层层的沉淀物。 指尖正缓慢地向里深入,骨节的轮廓撑开那些堆积的油脂,像是分开烧融的蜡,又轻轻拨弄了一下。 苏澄也伸开手,攥住了男人的金发。 她触到的发丝同样沁凉,仿佛夏夜里浸在溪水中的丝绸,缠绕着颤动的五指。 颈间积蓄的汗水顺着背肌流淌,划过弓起的脊柱和腰窝,相贴的肌肤像是冰与火在角力。 男人劲瘦的腰腹线条,在她的掌心下扯成拉满的弓,触感却仍然如山涧清泉滑过。 “你的锤子,”苏澄气喘吁吁地说道,“到底有多沉?” 詹恩沉默了两秒,“……我没问过。” 苏澄忍不住去幻想,想那武器被锤炼的过程。 冷淬的长剑会没入火堆。 利刃插入堆积的炭石缝隙间,溅起无数碎块。 青烟蜿蜒成河,锋脊带着细密的水珠,又在高温里融化,顺着长而膨胀的剑身,坠入炽烈的灰烬。 风箱鼓动时发出绵长的呜咽,炭火在挤压中迸发爆裂的金芒。 她仰起头,发间滴落的汗水,在床铺间洇出深色的痕。 炽热的火海与冰冷的金属缠绵着,灰烬在震颤中簌簌飞溅,从阴影中一路洒向床角,光影被搅成朦胧的雾。 “天呐——” 苏澄连续吸气,感觉脊椎里不断炸开火花。 詹恩捧住她的脸,看着女孩瞳孔边缘的纹路扩散,像是融化的金箔。 他们在氤氲着欲色的房间里对视。 同一时间,苏澄好像也看到他的虹膜在褪色——不,只是绿意消散,却像是被更灿烈的色泽覆盖。 这是神眷者情动的表现? 苏澄试图在他眼球里找到某个图案,某个能揭示他背后神主权柄的谜题。 她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抚摸着棱角分明的颌骨,“你是——” 然而那光芒很快熄灭了,变成了春日静湖般的翠色。 男人睫羽间凝结着细小的水珠,几乎像是忏悔的泪水。 “我。” 日光穿过他们相贴的鼻梁,在床榻间投下融合的剪影。 大主教贴近了她,“只是我。” 他温柔又平静地说,“没有别人,至少现在没有。” 苏澄:“……?” 这家伙在说什么? 恍恍惚惚间,她想起他们曾经说过的,她开玩笑询问是否有某位神祇通过他在聆听他们的对话。 ——他总不至于觉得自己此时此刻仍在怀疑这个吧? 金发青年俯身拥抱了她。 苏澄向后一靠,床铺被撞得震颤起来。 矮柜上的银杯纷纷倾倒,茶水流泻而下,泼在下方静置的沉重战锤上。 密布花纹的硕大锤头被沾湿,水迹填满了雕纹的每道缝隙,映着窗外的骄阳熠熠生辉,泛起金红流光。 她一手陷入了床单,指节泛起缺血的白,另一手无处抓握,干脆攥住了战锤的短柄。 在水声黏腻的响动里,手心和湿润的握柄相扣。 掌中的每道褶皱都被撑开,冰凉坚硬的金属碾压着柔软的血肉,无数敏感的神经被一起凿穿。 她被那凉意激得不断战栗抖动,茶水自捏紧的指缝间喷射出去,从羽绒床单一直蔓延到靠枕上。 第36章 苏澄躺倒在床上, 剧烈地喘息着。 她已经能感觉到体温在飞速下降了。 “……谢谢,我歇一会儿就回去,这里有衣服吗?我能不能借两件?” 詹恩无声颔首,随即优雅地站起来出门了。 他不打算效仿某个人的举动, 将自己的外套给她。 毕竟在这种时间点, 这行为会很像是挑衅。 反正身材和她相仿的圣职者并不少。 苏澄本来想睡一觉, 但这还是教廷的地盘, 她想到自己后背的诅咒图案,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考虑到他俩的身高差距, 刚刚他们的姿势,他其实是有机会看到的, 但她的头发差不多也都能挡住。 既然他没有提, 那也就算了。 说到底,诅咒这件事应该是个秘密, 但即使真被教廷的人知道,也不会怎么样。 说不定还能得到更多的解决思路。 在大主教回来之后,苏澄换了衬衣和裙子, 才想问问如何出去——窗外全都是花园, 这地方应该在神殿内部。 詹恩向她伸出手,“我送您回之前的地方。” 他还真是说到做到,直接将她带回酒馆后门的小巷里。 大主教并没有多言,只说有事可以随时找他。 苏澄:“我脸上的那个……你是不是需要汇报给上级, 还是怎么着?” 詹恩看了她一眼, “如果你不希望我说,我可以不说。” 苏澄有点意外,“真的?那你别说了——等等,按照规矩是怎样的?” 他微微笑了一下, “倘若是按着教廷的规矩,我若是发现了非圣职人员的新的神眷者,确实该将之上报。” 詹恩停顿片刻,“但您的神眷者身份已有记载,所以您不再是‘新的’了。” 苏澄:“……” 你还挺会钻空子。 苏澄:“那就多谢了。” 于是两人礼貌告别。 苏澄抱着装脏衣服的袋子,看着他的背影出神。 背后突然响起一道幽怨的声音。 “——这么舍不得,不如跟他一起去吧?” “什么?”苏澄满头黑线地回首,“我只是在思考一些事。” 血族抱着手臂站在她身后,仅有半步之遥,正低头打量着她,那双绯红的眸子在逆光里显得有些阴郁。 “哦,”萨沙阴阳怪气地说道:“思考他为什么比魅魔王还要英俊?” “那是客套话,”苏澄惊愕地看着他,“等等,你那会儿就在?” “别的可能是客气话,这句肯定是真的,”萨沙嗤笑一声,“你闹出的动静不小,我出来瞧瞧,没想到——” 他说着倏地俯身,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盯着那水葱似的指尖,从红润的甲床看到纤巧的骨节。 苏澄:“?” 血族带着寒意的长指拂过手背,然后停留在腕横纹的肌腱处,似乎在一寸一寸感受那些血肉的温度。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64节 她下意识想要抽手,又被对方抓着。 萨沙捏了捏她的指关节,接着从肘窝摸到了锁骨,又按着少女薄薄的三角肌。 冰冷的大手在肩颈处停留了几秒钟,很快从颈椎按到脊柱。 苏澄:“……” 这个动作或许乍看有些暧昧。 但作为当事人的体验,更像是在被大夫检查跌打损伤。 “好吧,”血族冷哼一声,“确实没什么问题,看来你的大主教阁下还算靠得住。” 苏澄:“?” 还真是在检查? 苏澄:“你难道以为他会把我揍一顿?还是他在床上有什么暴力倾向——” 腰间冰凉有力的手掌倏地捏紧。 “……嗷!”苏澄忍不住吸了口气,“干什么?!” 萨沙放开了手,用力揉乱了她的头发,“我可不是在检查这个,神眷者大人!” 他说着就往酒馆里走去,苏澄迷惑地跟上他,两个人从巷子里的窄门拐回去,重新进入了乱哄哄的大厅。 另外两位仍然在喝酒。 加缪正抱着本厚重的古籍,一边翻一边喝,感觉到他们回来,也不曾抬头。 凯靠墙坐着,桌上空酒瓶子堆积如山,手中的神眷者故事集,也已经看到最后几页了。 苏澄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去了很久。 她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在等她,“抱歉,我刚刚去解决了一点问题——” “不用道歉,”凯抬起头,“即使你一直在这里,我也不会走,我是来喝酒的。” 苏澄:“……我看出来了。” “不过,”团长先生看向佣兵团的新成员,“之前在外面和你交手的人,就是你之前说的‘奇奇怪怪的家伙’?” 苏澄:“……你也去看了?” “没有,”他将书彻底合起来,“我只是听到你和他一起出去了,而且你把他打飞的时候动静还挺大的。” 苏澄轻咳一声,“听到?有多大?” 萨沙靠在了对面,“阶位稍高的战士都能感觉到——不过这里的人大多数还做不到。” “……所以只是你们的耳朵比较好用吧,”苏澄懂了,“以及回答你的问题,团长,是的,因为我猜到他可能因为某些事来找我,我不希望再牵扯到别人了。” 酒馆的侍者推着车过来了,见怪不怪地拿走那些空酒瓶。 从他脸上表情看,他应该不止一次来收过瓶子。 苏澄扯了扯萨沙的袖子,“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银发青年哂笑一声,“承载过神祇力量的躯体,往往会以相当惨痛的方式偿还代价——” 苏澄一愣。 对了。 以她自己的力量,连那把锤子都拿不动,更别提把人打飞到天上了。 律法之神赋予她的神力,看起来是短时间内全方位强化了她,实际上却可能是某种透支。 “我见过类似的事。” 萨沙一手支着下巴,“在神力消退后,肌肉被撕裂,骨骼被折断,从手到胳膊全都废掉,连握拳都做不到。” 苏澄忽然明白他刚刚在检查什么,“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现在之所以没什么问题,是因为詹恩给我治疗了?” 他何时这么做的? 她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当然,”血族瞥了她一眼,“我想是在你大发神威将人打飞的时候吧,那会儿你也注意不到别的事了。” 苏澄扶额,“别提了。” 不过倘若真是这样,她也得慎重使用这种能力。 ——对比一下两位主神的力量体现,也能看出其中的不同。 契约之神会直接收走违约者的灵魂,神眷者不需要付出什么。 律法之神就不一样了。 ……仔细回忆那一刻的感觉,当她将秦荆判定为违律者后,她脑海里最强烈的想法就是让他受罚。 简单地说就是揍他。 因此律法之神的行为,更像是授予她某种力量,让她得以按照她自己的方式,去执行这种“惩罚”。 换成其他人吃了一锤,肯定会被砸成肉酱,某位大审判官没死,也只是因为他有本事罢了。 毕竟教廷的高阶圣职者们,别的不说,圣术方面必然是精通的。 而光之力体系的圣术里,恢复与治疗本是核心。 苏澄琢磨了一番,就觉得很有意思。 这个领域真是有趣,看来还能挖掘更多力量的用法。 桌边三个男人都看着她。 苏澄:“?” 苏澄猛地跳起来,“我买的酒忘在吧台那边了!姓秦的直接把我——” 加缪把她按下去,“酒馆的人给送过来了。我看看你的烙印。” “……哦对!” 在最初的疼痛之后,背上的烙印已经没了感觉。 苏澄几乎忘掉这件事,闻言赶紧挪过去。 酒馆里的客人仍然很多,周围都吵吵闹闹的,时不时就有人喝上头、或是吃得满身汗脱了衣服的。 苏澄飞速扯开沾着血迹的外衣,露出里面的吊带衫,拧身将后背展露给他。 他们几个都在角落,其他客人也看不见她背上的图案。 因此她就放心大胆地脱了。 两人并肩坐在卡座上,加缪半转过身,一手放在桌面,看起来就已将身旁纤瘦的少女环住。 血法师抬起手,指尖触及仅有交错细带的脊背,凝视着雪白肌肤上蔓延开的黯淡红色纹路。 他那双沉沉的蓝眸在逆光里带着灰调,暗色瞳孔中倏地迸出一点光星。 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诅咒图案。 加缪观察了几秒钟,“刚才发作了?” “是的,但是,咳,我找人解决——” “我知道,”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郁,“……具体怎么触发的?” 苏澄低头看着铺了软垫的座位,上面晃动着他们交叠的投影。 背后的男人比她高了许多。 她几乎是坐在他的阴影里,身侧就是他搁在桌上的手臂。 赤裸后背几乎要贴上被绸缎衬衣包裹的胸膛。 她能感受到他的体温,炽热的气息几乎淹没了她。 “这事说来话长——” “我不需要知道你的那些私事,”血法师的语调里多了几分烦躁,“如果你在意的话,只需要说——” “欢欣之神的眷者。”苏澄给了一个言简意赅的答案,伸手扯了一下肩头的系带,“咬一口就让人发情了。” 桌边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凯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们,似乎生怕他俩会打起来掀飞屋顶。 萨沙双手托腮,宛如一个吃瓜群众。 “……” 有一瞬间,苏澄听到加缪咬牙的声音。 似乎他很不满这个答案。 她不由也开始焦虑。 难道神祇的力量会恶化诅咒?让情况更复杂?让治疗更麻烦? “到什么程度?” 血法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苏澄懵了一下,“什么什么程度?” 加缪深吸口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每一个单词,“他的力量对你催情了,我要知道你被影响的程度。” 苏澄:“…………” 苏澄:“他直接让我来了一次。” 血法师沉沉应了一声,手指下落,将歪斜的衣带扯得对称,滚烫的指腹蹭过肩胛骨凸起的轮廓。 “你可能还没意识到,”他低声说道,“你的诅咒又进入触发状态了。” 苏澄:“?” 苏澄几乎要蹦起来。 苏澄:“你是说现在吗?现在?我刚刚和人消除了一次啊?”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65节 加缪眉头紧锁,“所以你再要说得更清楚一些,因为你的诅咒连续两次发作,即使它因为那些魔药变得不稳定,也不至于间隔这么快。” 他看起来不太想谈论这话题,但要弄清楚诅咒的情况,这又是必要的环节。 “好吧,一开始是那种感觉,就整个人晕乎乎的,但是感官很敏锐,周围的光线声音都在刺激你,你觉得很快乐,然后你就到达了顶点。” 苏澄停了停,干脆又简短描述了他们之间的战斗,“如果那也算战斗的话,然后,嗯,我被欢欣之神亲了一口。” 餐桌周围再次陷入死寂。 加缪皱着眉看向她,钢蓝的眸子里仿佛涌动着暗潮,“无论如何,我建议你尽快解决,否则你又会陷入痛苦之中。” 苏澄:“……” 加缪指了指墙上壁龛里的沙漏,“最好在那个沙漏转过来之前开始。” 苏澄看了一眼,估摸着大约还有十多分钟就到点了。 她不由站起身来,“话说,哪里有卖避孕魔药的?或者你有带那个吗?” 加缪的脸顿时黑了,“我为什么要带着那个?” 苏澄只是随口一问,并不会被这种事困扰。 因为这是魔法世界的魔药,能出现各种稀奇古怪、超乎人们想象的效果。 在魔药这种领域,稍微有点挑战性的,都得和魔法诅咒挂钩。 普通的人类疾病和怀孕都是小事,刚入门的药剂师都能轻松做出优秀成品。 百分百见效而且没有副作用的。 萨沙忽然狂笑起来。 他的声音实在不小,惊得周围几桌客人纷纷往这边看。 他们这桌人瞧着就都不好惹,围观群众们没敢多看,很快收回了视线。 加缪黑着脸抓起外衣,按到了她的肩膀上,挡住了诅咒的图案。 “随便哪个药剂商铺里都有,而且今晚或者明天喝都来得及,就算再晚也没关系——” 血族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但我觉得你不需要担心,那位大主教阁下的实力……” 他停了一下,“你年纪小可能不知道,但凡斗气修炼到一定境界,几乎是不可能让人自然受孕或者自己怀孕。” 苏澄眨眨眼,“真的?” “而且你是元素法师,据我所知,在诸多魔法师中,元素法师们的体质,也属于很不容易受孕或使人怀孕的,要想有子嗣,都得通过特制的魔药或是——唔,我了解的不多,总之要专门做点什么。” “嗯?”苏澄十分满意,“那太好了!” 原著那种黄文里,怀孕这样的概念,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样,所有人都没有类似的担心。 或许归根结底也是因为这些。 “再说,”萨沙笑眯眯地说,“你也可以找人类之外的种族。” 苏澄脑子打了个结,“金蔷薇会所里有吗?” 那是金珀城最高档的风月场所之一,所有的工作人员都会定期服用魔药,能保障各种问题,就是价格很贵。 那里面自然是人类和兽人居多,还有零星几个精灵或者妖精的混血,这些混血的价格就更贵了。 但他们和人类之间可没有生殖隔离。 只是相较人类和人类而言,这些种族和人类之间,生育的概率更低罢了。否则也不会有混血的出现。 但混血数量相对也很少。 萨沙:“?” 萨沙用一种打量弱智的目光看着她,“你觉得我是这个意思?” 苏澄一愣,“哦,你是说——” 她肩膀忽然一沉。 加缪按住了她,“我不建议你去那地方,一是可能会暴露你的诅咒,若是让内行看到,这会变成别人能利用的弱点,二是你可能把人杀死,你有这方面善后的经验吗。” 苏澄:“……什么?第二个是什么鬼?” 血法师沉声解释道:“首先你的诅咒是被施术者改动过的,在此之前我没有见过一模一样的,所以分析都只建立在各种已知信息上,我不能保证事实一定如此。只是原则上说,它应该属于活性诅咒类型,与你的身体结合后,会定期发作、表现为汲取你的生命力,而当你与其他人进行密切接触时,就能混淆诅咒的判定,事实上如果你能使用某些共生法术和契约,大概也可以,但那样也会带来更多的隐患——” 他已经尽量说得比较通俗了,好几次都想说专业词汇,但又忍了回去。 “之前的药剂削弱了它的力量,干扰它的判定。具体见效的方式是,当你虚弱到一定程度,它就会停止,不会一直吸取你的生命力。” “哦,”苏澄懂了,“你是说在诅咒发作期间,如果我和我别人做了,我就会汲取别人的生命力,等等——” 她仔细一想,林云在诅咒发作时,发生关系的对象,似乎还真没有哪个是普通人的。 甚至有很多根本都不是人类。 “如果对方体内有斗气或者魔力,”苏澄后知后觉地说道,“或者是非人类的、生命力很旺盛的种族,就没关系?” “最好有一定的实力,”加缪看似不经意地说道,“贫瘠的魔力和稀薄的斗气用处不大,如果你选择一个魔力充沛的人,在进行的时候同时交换魔力,那么还能尽快平复诅咒。” “其实斗气也一样的,”萨沙眨了眨眼,“你体内现在没有斗气,接受别人的斗气还不容易排斥,接受别人的魔力说不定会难受哦。” 苏澄皱起眉,“但是詹恩?” 加缪冷哼一声,“他是圣职者,除了斗气之外,还有光之力,绝大部分人类和兽人对光明力量亲和都很高。” 苏澄缓缓点头,“那要不我再回去?就说还有残留——” 周围霎时间一静。 “我可以和你……交换魔力。”加缪沉声说道,“这也有助于我更进一步感受你的诅咒。” 苏澄一愣。 “我也愿意,”萨沙托着下巴,“之前要不是你拉着那位大主教阁下,我还想着我可以试试。” “你知道——” 凯放下酒瓶,抬起头用那双锃亮金眸看向她,“我其实也不是人类,如果你需要的话,我愿意用任何你能接受的方法帮你。” 苏澄:“?” 三个男人同时看向她。 第37章 某种角度上说, 苏澄还挺感动的,毕竟大家都愿意帮忙。 考虑到这个诅咒的情况,他们还都是要承担风险的。 ——即使都是高手,应该不会真受到伤害, 但那也不能忽略其中的危险。 但仔细一想, 某吸血鬼必然是不怀好意的。 原著里她一直乐意和林云亲热。 而林云对于这种漂亮异性, 基本没有任何戒心, 结果险些被吸干了血,要不是主角光环就死掉了。 倒不是她故意想杀林云, 只是一时没控制住。 而且据说被血族吸血的人会感觉很爽,所以林云也没能及时抗拒。 苏澄:“……” 她觉得性转版在这方面也好不到哪去, 说不定还是想借机喝两口。 虽然她可以用个契约捆绑他, 但对方既然已经知道她是契神眷者,说不定也会在这上面动歪心思。 至于某位血法师? 多半还是将她当实验材料。 所以只有团长先生是好人罢了。 但是—— 算了。 还是魔力比较靠谱。 “斗气还有体质问题, 有些体质容不下某些属性的斗气……” 苏澄不太确定地说着,抬头看向对面的血法师,“而且我是魔法师, 虽然和你魔力不一样, 但总比从未接触过的斗气要好?” 她停了停,“所以理论上说,魔力应该会更快生效?我其实也挺好奇血法师的魔力是什么感觉,但, 你不介意吧?” 加缪刚想说话。 苏澄又补充了一句, “要浪费你的魔力了。” 加缪:“…………” 原来她说的是这个。 萨沙翻了个白眼,兴趣缺缺地重新拿起酒杯,“看来咱俩出局了,团长。” 凯并不理他, “我们就在楼下。” “对你而言,魔力确实比斗气更有效率,”加缪站起身来,“你确定了的话,那就走吧。” 不知道为什么,苏澄总觉得他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他们沿着螺旋状的木梯上楼,潮湿的霉味、麦芽酒和熏肉的香气扑面而来。 二楼的客房都关着门,有个年轻人在清扫楼道。 苏澄摸出两枚银币递给她。 那人接过来,从兜里摸出一串钥匙,取下其中一把,“七号房间,往那边走右手边第三个门。” 走廊铺着褪色的兽毛地毯,边缘磨损得露出粗麻布底,两盏壁灯的烛火昏黄,玻璃灯罩周围还隐隐有飞虫掠过。 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 一张略小的木床,垫子填充着晒干的草料,表面套着浅色的亚麻罩子,看起来洗得还算干净。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66节 窗前一张圆木桌和两把椅子,桌上摆着刀叉,还有熏肉、奶酪和一小桶麦酒,旁边有两个带着缺口的木杯。 加缪扫视着房间,脸上看不出满意与否,“……你知道如何使用别人的魔力吗?” 苏澄关上门就忍不住喘气,“或许吧,我曾经,和别人,共同释放过魔法,准确地说是我借助了他的魔力?” 金发男人正要开口,忽然视线一顿。 女孩的肌肤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细密的汗珠沿着脸侧滑落,领口胸前的衣料很快都被打湿了。 她的呼吸越发急促,仿佛体内有什么东西在燃烧,在焚毁她的理智。 苏澄抓住衣领。 那种热意正在从内到外烧灼,让她想扒掉身上的衣服,甚至撕掉自己的皮肤。 “……说起来,”她低声开口,“你会吗?我不是说魔力,我是说另一件事。” 血法师垂眸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 “我就是问一下,你要是不会,我可以教——” 她烦躁地撕扯着领口。 下一秒,滚烫的大掌握住了她的手。 两颗衣扣从他们交叠的手指间跌落,摔在了地上。 “所以你很擅长这个?” 她听见耳畔响起沉沉的男声。 “……不算很擅长?不过也有一些经历。” 苏澄无奈地说。 其实大主教做的还不错,尽管他可能没多少经验,但他确实很温柔体贴。 至于其他人? 她不愿去仔细想穿越前交往过的男朋友了。 都是因为什么分手的来着? 其实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特别相爱,只是一段时间玩得开心,就那么处起来了。 后来发现各种各样的问题,也就散伙了吧。 “我问你这个,”旁边的人语带怒意地说道,“不是让你沉浸在回忆里的,不管你想起了谁——” “我几乎忘了,”苏澄头昏脑涨地说,“都是不重要的人,你呢?有没有什么奇葩前任,失败初恋——” “没有,”血法师深吸一口气,“我可没有你那么幸运,能遇到那些不重要的人。” 苏澄:“……” 这是人话吗。 她本来也不太清醒,思索了一下,大脑越发变成浆糊,“说实话,其实我觉得你才比较像是奇葩前任,但如果换个地方遇到你,我估计很高兴,你应该是会同意和我交换体检报告而不是能因为这个大吵一架的人,不过现在你还真是为了研究魔法而英勇献身了——” 当然这世界的人没什么贞操观,否则也不会出现原著那样的故事。 苏澄也不在乎这些,就没再多想,“话说回来,有些人不会弄,折腾很久都搞不好,然后恶性循环,咱们不要有表现焦虑——” “不,”他几乎咬碎了牙齿,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会那样。” 苏澄有些怀疑地看着他,“你看起来有点像是那种会追求完美的人。” 午间的日光穿窗而入,照耀着那漂亮的深金色鬈发,宛如巢窠里滴落的蜜浆。 男人的睫羽则像是熔化的金箔,幽蓝的眼眸被光芒映亮,仿佛映着晨曦的海面,“你不需要相信我——” 苏澄觉得身子一轻。 金发男人单手将她提起,一手扣住她的腰窝,旋身坐在了床边,同时将她按在自己腿上。 他们的身躯紧紧相贴,单薄的脊背抵着结实的胸膛。 他的体温本来比她高一些,偏偏这时她的状态不正常,在近距离接触时,反而觉得其他人是凉的。 苏澄不由向后蹭,甚至想要转过身,直接抱住他。 加缪:“……” 她坐在他腿上晃来晃去。 苏澄只觉得下方的肌肉线条越发紧绷,被坐着的大腿硬如铁石,尾椎骨都像是被石头撞了一下。 后面的人猛地吸了口气。 “……听着。” 加缪一手握着她的腰,手背上隐隐泛起了青筋,另一手干脆横过她胸前,压住了她的肩膀。 苏澄终于转不动了,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什么?” “我是说,配合我。”加缪低声说道,“你只需要相信你自己的力量,我们之间有过契约的,不是吗?” 苏澄喘了口气,“当然。否则我怎么会喝那些屎汤魔药。” 后面的人哼了一声,“可以,还能说这种话,你的灵魂对这些力量的抗性倒是不低……”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警告性的沙哑,“那就开始了。”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 苏澄感到了陌生的异样的魔力。 上一次这样“触碰”别人的魔力,还是在神殿和那位牧师先生。 伊安的魔力纯净又磅礴,就是她印象里魔力应有的样子。 所以当时她除了新奇和紧张,倒是没有别的感觉。 更多都是在思考接下来的魔法了。 现在就不一样。 顺着肩臂和腰腹涌入的魔力,像是两柄烧红的铁刃,深深地楔进了体内,凿穿了所有的血管和神经。 烧燎感在血肉间蔓延,魔力带来的热意,在体温升高的身躯里,也仍然异常明显。 但在魔力交汇间,也迸发出一种怪异的、如火花绽放的快意。 那就是血法师的魔力吗? 刚刚浮现出这念头,涌入血脉的魔力骤然加快了节奏,仿佛由火流变成了火海,充盈了四肢百骸。 苏澄猛地摇晃了一下,只觉得脊柱都要被撞碎了。 她吸了口气,“你能不能慢点,我脑浆都要出来了!” “真的?”背后的血法师竟然也有些震惊,“……抱歉。” 他迟疑着开口,“我以为你现在……嗯,很疼吗?” “不是疼的问题,但是,”苏澄满头问号,“你真不是在演我?你自己的魔力什么情况你没数吗?” “不,”他下意识地开口道,“我没这样给别人输入过魔力。” 草。 苏澄头痛地想着。 自己果然就是该死的小白鼠。 各种意义上的。 接着又是一波魔力袭来,将她几乎涌出口的咒骂冲没了。 她像是触电般战栗起来,浑身都开始颤抖。 那宛如火刀般的魔力刺入血肉,在经络里翻搅滚动,热意和快感一起升腾迸发。 然后渐渐将诅咒的热度压了下去。 她几乎能感受到,那陌生的魔力在体内流窜,滚烫如烙铁,却又带着一股诡谲怪异的气息。 说是讨厌倒也谈不上。 但会让人有种本能地忌惮甚至畏惧—— 是那种似曾相识的神经警报,就像看到秦荆眼睛时候的感觉,只是没有视觉冲击那么鲜明。 苏澄很快又无法思考了。 下一波魔力的冲击来得过于猛烈,她浑身绷紧,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呜咽。 滚烫而暴烈的气息,像熔化的金属注入皮肉,顺着四肢百骸的血管奔涌,每一寸经络都被撑开填满。 她的指尖不受控地痉挛,脚趾蜷缩起来,脊柱向后弯折,仿佛被无形的锁链牵引。 那怪异的、宛如有生命的魔力,在血脉间滚动,在五脏六腑里缠绕。 然后在腹腔深处拧成一股灼热的漩涡。 而她像是在骇浪里漂流的翻船,随着魔力的潮动而沉浮。 起起落落、一下又一下、然后是更多的碰撞,小船几乎要被巨浪击碎,甚至被顶起抛到了空中。 然后涌向海面的尽头。 那里正拉开黎明的天幕,初升的晨曦在眼前焕出白炽的光。 “天呐。” 苏澄的呼吸渐渐平复,一时间有些脱力,“你竟然还没结束,这是什么鬼故事吗。” 血法师一手搂着她的腰,另一手托住女孩的下颌,“……现在感觉怎么样?” 说着低头和她对视。 严格来说,他不是在看她,而是在注视她的瞳孔,就像个尽职尽责的医生。 他的金发垂落,沾染了一点水汽,与她汗湿的鬓发纠缠,吐息拂过她的鼻尖和颧骨,仍然有点凉。 “嗯,等你体温完全降下来,”金发男人状似平静地说着,“应该快要好了。”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67节 “好吧,”苏澄抿了抿嘴,“所以和上回差不多,等等,到现在为止,过了多久了?” “两个小时?” “???” 苏澄感受着体内的状态,难以置信地回头,“那你怎么还没完,你不是说你很快吗?” 加缪:“……” 他握住她下巴的手指倏地收紧,接着又放松了钳制。 两人忽然分开了。 苏澄急促地喘了口气,“你——” 她还没来得及说更多的话,就被他反身按在了背后的床垫上。 第38章 床榻发出轻微的闷响, 她的后背陷进柔软的织物里,刚翻身爬了两下,甚至来不及放个魔法,就被抓住了。 “……你可真会听人说话。” 背后的男人沉沉地说道。 苏澄回过头, “那是——” 她忽然收声了。 那双钢蓝色的眸子泛着冷光, 直勾勾地注视着她。 “什么?” 血法师单手扯开外袍的领子, 带着绣纹的昂贵布料松松落下, 露出被衬衣紧紧包裹的、线条精悍的肩臂。 黑银丝线在深红的法袍上蜿蜒交错,在窗外骄阳照耀下流动着微光, 像是某种封印野兽的符文。 而现在它们都被打碎了。 加缪将衣服丢到一边,猛地伸出手, 攥住少女想要缩回去的足踝。 法师的手掌宽大, 筋骨分明,指节轮廓清晰漂亮, 虽然常年持笔和摆弄魔药材料,指间却没有多少痕迹。 他的五指一圈,轻松握住了整个脚腕, 拇指用力摩挲着足跟上淡青的血管。 然后向上提了起来。 苏澄才动了另一条腿, 就被他用膝盖压住。 金发男人居高临下地看她,一手撑在她的脸侧,望着那双澄澈的琥珀色眼睛,眼角似乎还带着一点泪光。 铺散在床面上的黑色鬈发, 宛如一片沉垂的乌云。 那浓密的墨色长睫层叠卷翘, 沾着水迹湿漉漉的,像是雨中凤蝶振动的鳞翅。 一张美丽的、可恶的面孔。 虽然这两者之间并没有关联,他也并非是头一回见到漂亮的脸。 但自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他压下胸中翻腾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在意这一切。 “你喜欢开这种玩笑?” 血法师淡淡地说道, 倏地俯身凑近了。 苏澄:“!” 在他们肌肤相贴之处,那暴烈的、灼热的、像是燃烧鲜血般的魔力,毫无预兆地灌入了血肉之中。 原先已经被魔力拓开的回路,此时再次被火焰似的潮流填满。 她弓起脊背,额头撞在男人的胸口,用手紧紧捏住那坚硬的小臂,将丝质的衣袖都扯出了裂痕。 对方输入的魔力,比上一次更炽热凶残,带着一股报复性的怒意,像是烧红的锁链绞紧了内脏。 也像是无数细密的针刺扎在盆腔间。 “不是很好奇血法师的魔力吗——” 金发男人低声说道,用力捏着她的胯骨下压,将她牢牢地钉在原地,控制着魔力的输入。 “你尽可以认真感受。” 那火流般的魔力在体内奔腾,像是潮水般冲过脊柱和四肢。 苏澄深呼吸了几次,只觉得浑身被烧得发软,那种疼痛很快就变成了舒爽。 大概是法师才能体会的、力量满溢的感觉。 涌动的魔力不断冲刷,在血脉间游走,仿佛又生出无数细小的触须,在体内缠绕和生长。 它们吮吸每一道敏感的末梢,在腹腔深处筑巢,她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炸开一片片斑斓的星火。 “我草——” 苏澄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想要说话都说不出来,只有破碎的断续的气喘。 即使理论上说,那不是属于她的魔力,但在汇入体内之后,倘若她能掌握要领,其实也是能使用它的。 所以这会赋予人一种无所不能的感觉。 尽管只是短暂的。 有一瞬间,那特殊的、属于血法师的魔力,甚至赋予了她奇特的视野和感知——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薄薄的白皙皮肤下,血管如纵横交错的暗河,血液似涌动的暗流。 她能感知到每一次心跳的力量,血液从心脏泵出,沿着动脉的主干道奔涌,再顺着毛细血管的支流渗透到身体的所有角落。 这一过程在此刻被无比清晰地感知了。 在房间的角落,在矮柜后的缝隙里,在积灰的横梁上—— 还有着流动的血液、像是微小的潮汐在虫豸体内涨落,随着它们的移动被送入各个器官。 以及楼下和外面的街道上,正在走动或是畅饮的人们。 他们体内的血液冲击着心脏,亦或沿着动脉冲向大脑。 那像是一种自行烙印在脑海里的图像,整个世界被千万条猩红的丝线缝合。 苏澄震惊地坐在床上,仰起头盯着天花板发愣。 滚烫有力的手指扶住她的下巴,擦去她唇角的水迹,“……怎么样?” 苏澄回过神来,不由扭头看他。 金发男人倚在靠枕上,衬衣前襟被自己扯得乱七八糟,昂贵的银扣崩飞到纠结的床单里。 然后露出一片雪白光洁的、带着红色抓痕的胸肌。 那些痕迹深深浅浅都有,有几道还渗出了细小的血珠。 苏澄眨了眨眼,“……嗯?” 加缪微微扬眉,“问你的感觉怎么样?” 苏澄摸了摸额头,只觉得意识还有些飘忽,仿佛仍然置身云端,因为魔力不再动荡,但还残留在体内。 她伸手按在了金发男人的胸口。 苏澄点点头,“哦,你现在热了,现在我的诅咒完全好了,谢谢。” 加缪:“……” 他一把捏住正要收回的纤细手掌,稍微用力就将人拉了过来。 很快他就后悔了。 少女跌跌撞撞扑在他的胸前,高挺的鼻尖撞在了心口,温热的呼吸从皮肤上扫过。 某些堪堪消退的感觉似乎又要来了。 他赶紧将人按住,让她坐起来,咬牙切齿地道:“我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 “啊?”苏澄揉了揉鼻子,“你问我的感觉?我感觉你很小气,经不起一点玩笑。” 加缪:“……我说的是魔力。” 苏澄:“……” 她试着去深刻体会那些魔力,被彻底填满的饱胀感还在体内震颤,像被沸腾的火浆浸泡每一寸神经。 无数细小的火花仍在血管中游走,烧灼出一种隐秘的欢愉。 苏澄:“我又能怎样?能用吗?还是等它们自行消散?” 他看了她一眼,“你可以试着使用。” 她并不是血法师,没法自行产生那种魔力,用完了也就没了。 苏澄闻言也来了兴趣,不由好奇地询问:“元素法师的魔力是通过冥想吸收元素精灵,把被吸收的精灵炼化……反正就那么个意思吧,就这么得来的,那你们这些法师是魔力是怎么来的?” 她一边说一边换衣服。 加缪扭头看向窗外,“能被‘炼化’的又不止有元素精灵。” 苏澄恍然,“哦,我懂了,所以你是血法师,你们的魔力能从其他生物的血液里提炼?” “可以这么说。” 他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想给出更多的解释,但又意识到那会将事情变得复杂。 金发男人想要回过头,余光里瞥见一片白色,又止住了动作。 “所有生物体内都存在原始魔力,只是大部分人无法使用它们。血法师的入门技能被称为血髓通魔,通过特定的法阵进行共振,从生物血液中剥离出原始魔力,并将其重构为可供自身调用的异质能量回路。血液里的魔力载体被称为猩红质素,它在活体生物内呈现为不稳定的游离态……” 苏澄发誓自己已经很认真地去听他在说什么了。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68节 但前半段她听懂了,后半段就开始乱套,很多词汇都是完全陌生的。 苏澄长叹一声,“我明白了一点,我试试吧。” 她尝试去感受那些魔力,不再将它们视为插进来的刀子。 ——假设它们是自己的一部分,是正在燃烧的血管、是不断奔流的血液,是能被她控制的力量。 苏澄随便系了几颗扣子,“……随便教我个血魔法?” 旁边的男人随手拭去额上的汗水,思索片刻,吐出了几个怪异晦涩的发音。 苏澄轻轻重复了一遍。 加缪微微摇头,纠正了其中一个发音。 这些音节都很是拗口,还有奇怪的升降调变化,她学了几次都不太对。 但从面前的血法师的表情来看,这显然不是什么意外情况。 他脸上没有半点不耐烦,反反复复说了好几回,又伸手按住她的下唇,指腹压在了柔软的舌尖上。 “……保持这个状态,”金发男人低声说道,“然后再弹舌试试。” 苏澄依言照做。 他微微颔首。 苏澄也顺势划破了自己的手指。 魔力共鸣爆发。 暗红的光晕自指尖伤口处涌现,一连串细碎的血珠溅射到空中,像是被某种力量吸引着定格。 然后它们开始有规律地跃动、穿插环绕、最后编织成一把血红的短刃。 那是血液凝结出的刀。 明明是液体做的,却有着凌厉的弧度和凛冽的暗芒,看着都有种逼人的锋锐感。 “……这是成功了吗?” 苏澄不太确定地说道。 这真是诡异。 她居然放了一个自己都不知道效果的魔法。 “嗯。” 加缪靠近过来,一手支在她身侧,下巴压住她的后脑,粗重的呼吸落在发丝间。 他另一只手握住她的,通过相贴的皮肤,为她引导体内那些暴躁的、不断翻腾的魔力。 空中的血刃越来越大,周围散出数十道丝丝缕缕的血线,像是错综复杂的蛛网。 苏澄忽然有种被抽走力量的感觉——虽然那些魔力本来也不是她的,现在也不会伤害到她。 但这种变化还是让她有一点不习惯。 旁边的男人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固定在怀里,“继续感受它,用你的精神力——” 苏澄缓缓点头。 这和操控元素精灵完全不一样。 不能说谁更好玩或者简单,其实都挺有意思的,但这感觉更新鲜。 魔力的浪潮在交叠的臂腕间涌动,每一次冲刷都像最缠绵的抚触。 在战栗的肌肤、紊乱的心跳、和彼此交错的呼吸里,交错成数不清的纠缠的红线。 不知不觉间,体内的魔力开始被消耗。 空中的红线散乱崩裂,化作无数腥红的光点。 苏澄疲惫地向后仰倒过去,想把自己摔在床上。 她以为加缪会躲到一边,然而血法师没有动弹,任由她撞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然后她躺在了男人的臂弯里。 “……很累?” 他不太确定地说着,又伸手来撑她的眼皮,观察她的瞳孔。 “不!” 苏澄推开他的手,揉了揉太阳穴。 “只是短暂的疲劳,类似那种不用魔法加持、狂奔了八百米,一时间感觉像是要死了,但其实坐一会儿就能缓过来的状态,你懂吧?” 加缪:“……” 加缪:“跑八百米为什么会觉得累?还要死了?你还有其他的疾病?之前为什么不说?” 苏澄:“?” 苏澄:“你不是法师吗?你不用魔法快跑八百米不会累的?” 她忽然想了想自己的遭遇,意识到这家伙好像真的不会累。 要不是魔力消耗,他可能都不会出汗。 “算了,”苏澄用手戳了戳他的胸肌,“你不算,你是假的法师——” 金发男人看了看她的手,又盯着她。 苏澄:“……” 苏澄眨眨眼,“抱歉,要不你戳回来?” 第39章 加缪看起来很不高兴。 但他大多数时候似乎都是这模样, 所以苏澄很难分辨他是不是真的生气。 她正想再多看两眼,血法师忽然翻身,迅速从床上下去了。 好像想要和她保持距离一样。 “你的诅咒多半和爱神一系的力量相关,我还得再研究一下。” 他很冷静地说道, “欢欣之神是爱神的从神——” 一般而言, 最强的神祇, 通常都是那些自然现象的宇宙神, 譬如两位至高神分别象征光与暗。 他们的力量与物理世界的宏观规律紧密相连。 还有各位司职神,随着社会文明构建而诞生的, 与人类和其他智慧种族的特定活动、技艺、社会结构相关联。 他们是行业、技艺或特定社会角色的象征,由此掌握着某种绝对的、因果律级别的力量。 但往往都有一些条件才能使用。 然后就是更为抽象的概念神。 作为普世情感或精神状态的化身, 像是欢欣之神这样的存在, 力量源于并影响着智慧生命的内心世界和基本认知。 “……概念神的力量很复杂,倘若是这样, 影响你诅咒的因素也会变得更多。” “好吧,”苏澄疲惫地扶额,“反正很麻烦就是了, 对吧?” 她早有心理准备, 也没觉得这东西很好应对。 “不过,”苏澄忽然精神起来,“我成功释放了血魔法诶,我以后能不能说自己是血法师了?” “不。”加缪冷酷地说道, “那是我的魔力, 直至你能独自完成血法术,否则你都不能如此宣称。” “哦,所以就是我需要按照你们的那些方式,从血液里汲取魔力, 并且用这样的魔力才能完成血魔法?” 苏澄恍然,“话说不同种类的魔力在体内会起冲突吗?” 他瞥了她一眼,“那就需要你自己调和了,因此死亡的法师也不在少数,怎么,你真想学?” “有点好奇,但现在要做的事太多了,”苏澄眨眨眼,“而且你当老师肯定特别凶,算了吧。” 加缪:“……” 加缪:“我有说要教你吗?” 他整理衣服下楼了,回到座位上掏出草稿纸奋笔疾书,一副两耳不闻身边事的样子。 迟了几分钟,苏澄也慢悠悠地过来。 萨沙看了看他俩,揶揄的目光,“看来一切顺利?” 苏澄白了他一眼,“我这么说吧,就和第二壶魔药一样顺利,只是有些人的小气程度超乎想象。” 吸血鬼发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声。 加缪假装没听见,或者也可能是真的没听见,仍然在埋头演算。 “话说,”苏澄歪头看着他,“我是不是也应该学一下相关知识?和你一起研究?” 血法师头也不抬,“随便你。” 苏澄想了想,“你觉得要看多少书才能去分析这种级别的诅咒?” 加缪闻言放下笔,开始认真思索,可能是在脑子里将相关书籍都过了一遍。 几分钟过去了。 苏澄:“……说起来我们学校秘之院的异术系也招诅咒师,我在他们的新生入学名单里还瞥见过。” 加缪抬起头,“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在学校里大概学五门课左右就够了,我说的够了是你至少能听懂我在说什么。” 苏澄:“哦,那听起来还可——” “学校的标准比较低,”他想了想,“必读书目大概也就两百多本,都是各种修订版,但他们删掉了很多古籍和手卷,那些很难用‘一本书’这样的描述去计量,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苏澄:“?”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69节 苏澄:“你是说五门课的必读书目有两百多本?” “嗯,”血法师微微颔首,“你们元素法师需要看的书可能更多。” 苏澄:“……” 她决定将这事暂时搁置。 入学手续已然办妥,苏澄干脆回家说了一声,林镇欣喜万分,恨不得敲锣打鼓四处宣告。 林家在金珀城也算是望族,虽然并非有爵位的世家,但也小有名气,毕竟若是论起财富,有些落魄的贵族还远远比不上他们。 但是—— “十字星!咱们家还从没有人能去这么好的学校!” 林镇一边吩咐佣人们打包行李,一边给她千叮咛万嘱咐。 他说到了帝都那边要谨慎行事,纵然神眷者身份特殊,但那边鱼龙混杂强者如云,情况要复杂许多。 林镇又禁不住压低声音,“虽说北大陆都在教廷的掌控下,但帝都那边太乱,又有其他派系的信徒在暗中活动,听说有些人最喜欢盯着光明神那边的眷者下手,你虽然还不完全算是,但也务必小心。” 苏澄心里一动,“舅舅知道了什么事吗?” 所谓其他派系,只是黑暗神信徒的委婉说法,毕竟但凡不是黑暗神的盟友,就会属于光明神阵营,也用不着暗中活动了。 他摇摇头,“商会里消息多,真真假假的都有,我在帝都那边也没亲没故的,帮不了你,你自己有个数就好。” 苏澄看他眉梢眼角仍在洋溢喜色,不由叹气。 原著里林云进了十字星,便宜舅舅也很高兴,不过是喜忧参半,因为担心他得罪了慕容家和南河学院的人。 这会子林镇倒是不想那些了。 “还有,”林镇看了看她,“你和大主教阁下怎么样了?你这一去帝都——” 苏澄满头黑线,“你之前不是说不提这件事了吗?帝都那边有的是人,说不定我移情别恋了呢。” 说完她又忍不住拍自己的头,这话讲得她好像真喜欢詹恩一样。 “那倒也是。” 林镇竟然好像被说服了。 苏澄:“……” 她看了看房间里忙碌的佣人们,表示自己不想带那么多行李,又拜托舅舅将慕容悦的赔礼都换成钱。 “缺什么东西我去那边买,”苏澄看了看礼单,“上面这些斗气修炼的药剂我留下就好。” 她对旧物并无留恋,反正本来也不是自己的,只想轻装出门。 林镇也没多想,只以为她要留着送人,毕竟一些珍贵的药剂在市场上有钱难求,闻言连声说好。 他本是商会的副会长,做这些事很是便利。 苏澄强撑着送走了便宜舅舅,倒头又睡到半夜,被窗外的虫鸣声惊醒,爬起来放了个风之知觉。 她听见晚风穿过桂树的间隙,叶脉折断的咔声宛如裂开的冰面。 夜露在花瓣上凝结,喷泉池底的鲤鱼鳞片擦过鹅卵石,地底的蚯蚓钻动着摩擦泥土。 两个佣人从厨房里出来,血脉涌动声宛如潮水,他们弯曲的膝关节、蠕动的胃袋、震颤的气管交织成合奏。 然后是敲门声。 那些杂乱的声响猝然消失,她的感知也在这一刻收束,像是无数条丝线被猛地攥紧在一处。 门环轻轻叩击木板。 苏澄仍然没解除魔法,只是本能地控制风回流,扑向门外的位置。 ——那本该有属于活人的声音。 呼吸、血液、更多的骨骼肌腱的响动。 然而却像是静默的黑洞,什么都没有。 “……抱歉。” 直至那个人发出了声音。 他的声线像是陈酿的烈酒,低沉又醇厚,在耳畔滚过时又宛如闷雷,带着某种不容抗拒的威压。 然而尾音又洇开一种温柔的钝感,好似包裹着丝绒的锋刃。 “我不知道你在修炼。” 话音落下,苏澄才听到了沉稳的心跳声,像精密齿轮在胸腔里运转。 皮革护腕随着动作而翻折,和肌肉摩擦着发出碎响。 她开始能在脑海里勾勒他的轮廓。 像是古老传说里的幽灵,正在被还原成有血有肉的生物。 苏澄断开了魔法链接。 被繁多信息冲击的大脑忽然变得灵敏。 她也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跳下床跌跌撞撞扑向门口,一把拉开门。 黑发金眼的男人站在门口,踩着满地破碎的月光,高峻的身形投下一大片阴影。 “没有!” 苏澄膝盖一软,险些行个大礼。 那人一把捞住她,单掌扣住了她的肩膀,“小心。” 他几乎没怎么用力,好像捏着一片会破碎的花,轻轻将她扶起来。 苏澄说了声谢谢,抬头看到他手里的书,“你都看完了?” “嗯,”凯点了点头,“来还给你,而且——” 他仰头看了一下天色,“今天没有月亮,可以试试修炼斗气。” 苏澄有些意外。 她倒是知道斗气修炼有很多方式,不同秘典的要求不同,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具体细节也不太清楚,毕竟林云的修炼是手链里的老头教的。 苏澄看了看身后的房间,白天才收拾过一回,这时倒是整整齐齐的,就邀请团长先生去书房坐一坐。 他们在长桌前相继落座,凯将重剑搁在墙边靠着,随口问她对斗气了解多少。 苏澄表示自己懂得少,“你认为我该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吧。” 他微微颔首,给她大致科普了一下。 ——斗气源自生命本身的能量,也能与自然元素共鸣,形成不同属性,但也存在各种无属性斗气。 斗气分类也有很多种,按属性分类只是最常见的,但也有一些更特殊的情况。 “一般来说,元素共鸣者修炼同属性斗气更容易。” 他说到这里不由停顿,苏澄不由追问:“这后面还有个‘但是’?” “但是如果那样,”凯笑了笑,“我们就得出去寻一本风属性的秘典来琢磨如何修炼了,因为我只能教你我会的。” 苏澄想了想,“只要我能学会就好吧?你是什么属性的斗气?” 在斗气这个领域,她并不觉得自己会是什么天才,所以也没打正经的魔武双修的主意。 学来强化一下身体就好了。 “我的斗气属性大概就是很难界定详细分类的那种——” 对面的黑发男人喟叹一声,那双漂亮的金眸里露出几分迷茫,“只是我看了几本秘典之后,自己琢磨出来的。” 苏澄不由睁大眼睛,“啊?” 凯看了看窗外的夜色,“不要错过时间,其他的事待会儿再说,先来看一下你的适配度。” 说着向她伸出了手。 他只戴了皮制的护腕,宽大的手掌微微张开,五指修长筋骨分明,掌心的纹路清晰可辨。 苏澄好奇地将手递给了他。 他的手比她大了不止一圈,带着鲜明的凉意,骨节上覆着匀称的肌理,宛如精锻的寒铁裹着雪白的皮肉。 冷气顺着她的指尖渗入血肉,苏澄本能地轻微抖了一下。 那种寒冷又很快被他的力道碾碎,男人收拢手指,指腹抵进她的指根,力道不轻不重。 他的虎口卡住她的腕骨,拇指按住桡动脉淡青的血管。 她手腕的皮肤细嫩,因此也能同样感受到,他的指腹也同样光滑。 ——没有茧与疤痕。 看上去是身经百战的剑客,却有一双似乎从未被磨损过的手。 若非是力劲十足的线条,倒更像贵族老爷了。 苏澄不由有些走神。 紧接着,一股又冷又热的气息在腕间炸开,好像冰霜与火焰编织成的针刺,一同扎入了血脉里。 虽然不是很疼,但感觉十分诡异。 她脑海里的杂念顿时消散,赶紧低头去看他们交叠的双手。 男人手背上蔓延着凌厉的筋络,像冰面下蛰伏的暗流,“忍一下。” 苏澄倒是笑了,“还好,比起加缪之前——” 凯垂眸看向她,冷冽的金眼睛里眸光闪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没有开口。 苏澄感觉到那股气流在手臂里游走,好像很快随着血管四散开来,到了肩部就几乎完全消融。 “还可以,”凯欣然点头,眸中又多了几分笑意,“既然能吸收,就说明你的体质不排斥这种‘属性’。” 苏澄也挺高兴的。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70节 哪怕因为跳章阅读错过很多信息,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但也知道他挺厉害的。 ——段评剧透是这么说的。 那些评论还是来自看到后期的读者,据说后期出现的大佬越来越多,这话应该还是有点含金量的。 所以无论是什么种类,他修炼的斗气强度肯定毋庸置疑,比她随便在外面买几本书要好多了。 毕竟真正厉害的斗气秘典,肯定都不是市面上流通的那些,大多被藏在古老学院和世家的密室里。 以她神眷者的身份,想弄到这类秘典,肯定也能做到,但那也可能会惹来别的麻烦。 苏澄掏出慕容悦的礼单,“里面有一些是修炼斗气用的,有没有现在能用上的。” 凯接了过去,大致扫了一眼,“现阶段倒是不用,不过倒是有些好东西。” 苏澄哼唧了一声,“我前未婚夫的赔礼,我收了,他在来之前,本以为我是修炼不出斗气的废物。” “嗯?”面前的男人闻言挑眉,“修炼不出斗气就是废物?” “是吧?在某些人的观念里……就是这样的?” “哦,倘若和你有过婚约的是这种人,那解除你们之间的关系也是好事。” 他说得非常轻描淡写。 苏澄不由侧目。 毕竟在这个充满弱肉强食观念的世界里,人们几乎都认可着这样的道理。 当然也要看圈子,毕竟在那些普通公民的世界里,大多数人忙着讨生活,天赋又很平庸,没空去修炼,或者只是堪堪入门,起个少生病的效果罢了。 然而—— 雇佣兵们可不是这样。 所以他一个佣兵团的团长能这么说,那还真是有些罕见。 苏澄沉默了几秒钟,“你是对的……我好像也被影响了,总觉得既然自己会魔法就不是废物,没想过他们的思维方式本来就有问题,哎,算了,我本来也是个很糟糕的人。” 凯一开始还认真听着,听到后面又忍不住笑,“糟糕的人往往不会这么说,至少以我的经历来看是这样。” 他长身而起,宽阔的肩膀几乎遮住窗外的阴云,“找个你认为舒服的姿势坐着——” 男人微微抬起手,拇指与尾指相扣,其余三指竖立如爪,指尖微微弯曲,“做这个手势。” 苏澄依言照做。 凯俯身凑了过来,帮她调整手指的角度,他的左手扣住她肘弯,护腕的棱角硌进她手臂的皮肉。 他轻轻地捏着少女柔软的指尖,让它们继续向下垂落,“别这么僵硬——” 男人手臂线条绷紧,肩甲压着饱满的三角肌,精悍虬结的肌肉微微起伏,充满了野蛮的力量感。 他的护腕紧束在腕骨上方,筋络如弓弦般延伸出来。 “嗯?” 凯的动作停了一下,微微抬头看向她。 那双金眸映着书房里的烛火,像是掠食者目中的照膜在夜晚反射荧光。 “你很紧张吗?心跳这么快?” 第40章 苏澄摇头又点头。 “我有点怕我搞砸了, ”她苦恼地说道,“有时限的事情会让我觉得有压力,一般来说失败重来就好了,但这种对环境气象还有要求的, 也不能很快重来, 更何况还会耽误你的时间——” “不用这样, 只是在没有月色的夜晚更好, 而且这也不是什么难得的现象。” 他笑了一下,“你也无需担心, 我虽然没有教过别人,但我保证不会因为你没有很快成功而发脾气。” 苏澄抬眼看他。 他居然还敢向她保证什么事。 看来是真的挺信任她的。 她相信他们只是借着原著, 知道他们不会轻易害自己—— 但无论别人如何, 团长似乎是靠直觉去交朋友,想想也挺有意思的。 “专心点。” 男人捏了捏她的手指。 苏澄赶紧收敛思绪。 “嗯, 这样就行了,然后按照我说的节奏来呼吸,同时想象你面前有一团黑色的火焰, 它与你相连, 你会吸入它。” 接下来的讲述都极为详细。 苏澄听得明明白白,连个问题都没有,基本上她能想到的,他已经全都说到了。 她直接全然照做就行了。 “倘若你能感到它在你的体内点燃、烧灼, 记得捕捉那一刻的感觉——” 凯直起身, “然后更进一步去体会它、放大它、让它占领你的感官世界,但要维持你的理智,确保你一直在感知它。” 苏澄开始在脑海里勾画相关的图像,然后试着让它变成动态的, 又赋予它温度和气息。 这也并不容易。 她努力去幻想那团火焰的存在,又去幻想它和自己之间的联系,同时还要按照他说的节奏去呼吸。 “……什么时候了?” 苏澄睁开眼想去看外面的天色。 却只看到被厚重帘幕遮挡的窗户。 凯走到她面前,高大强健的躯体阻截了视线,将后面的窗帘都掩得严严实实。 “不用着急,”他无奈地说,“即使错过了也没关系,明天继续就好了。” 苏澄叹气,“万一明天有月亮呢?” 凯想了想,“……也可以没有。” 苏澄:“?” 他抬手虚虚地罩在她眼前,掌心几乎要触碰到她的睫羽。 “没事了,继续吧。” 苏澄眨了眨眼,甚至能感到他皮肤散发的温度。 她默默闭目继续沉浸在幻想里。 一开始仍然是各种失败,还时不时会分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首次能将思想和身体活动协调起来,达成要求的状态。 然后就真真切切感到了烧灼的热意。 而她几乎无法分辨想象与现实,甚至认为那或许也只是一种错觉。 但无论是真是假,她也都下意识去强化那种联系。 直至那团火焰彻彻底底在胸腔里绽燃。 像是心脏里涌出的火流,随着每一次起搏,被发射向四肢百骸,顺着所有的血管缠绕全身。 “……这里。” 她耳畔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接着额头一凉,光洁有力的手指沿着眉心向上滑动。 “然后是这里。” 他的手掌下落,握住她的手,拇指碾过腕心最薄弱的皮肤,沉沉地按住了桡动脉。 “还有——” 苏澄几乎能感到面前阴影晃动,被遮掩的烛光也重新落在眼帘上。 她忍不住睁开眼,恰好看到黑发男人蹲了下去。 后者个子太高,即使矮身蹲着,也不比她坐着低了多少,此时单掌扣着她的脚腕,甚至也只用了两根手指。 虎口卡着她的踝骨,拇指和食指轻轻一圈,就完完全全环住,指尖还能重叠一截。 他指间的皮肤光滑而带着凉意,像是冷血动物的鳞片。 然而护腕的触感又是粗糙的、碾磨过皮肤的时候带起一点细微的疼。 她下意识动了动腿。 少女的脚腕在男人的掌心轻轻颤抖,像是被攥住的雏鸟,赤裸的足背上蜿蜒的血脉,宛如淡青色的锁链。 凯的手停了一瞬,“……放松。” 他的食指顺着胫骨滑动,看着那纤薄的腓肠肌不自觉地绷紧,拉出漂亮的弧线。 苏澄记得他触碰过的每一处位置,就努力控制着体内的“火”按照同样的路线进行循环。 额头。 右手腕。 左脚。 因为她的坐姿,三点连线,形成了一个不太规则的三角形。 ——这个过程也仍然很麻烦。 那些火焰、或者说是斗气,控制起来并不简单,稍微走神就会变得破碎,散乱着涌向身体各处。 她不仅需要全神贯注地去做这件事,甚至还要与之对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做了第一次完整的循环。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71节 苏澄满头大汗地睁开眼睛,累得微微喘息。 此时正值黎明,窗外的天空泛着一线白,灰蓝的晨雾低垂着,笼着庭院里葱茏的花树。 黑发金眸的男人靠坐在飘窗上,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另一本书,长腿无法全然伸展,只能半曲着。 苏澄眨了眨眼,“……我修炼了一晚上?或者更多?” “嗯?”凯侧过头看她,一本正经地说道:“现在其实是一百年后。” 苏澄沉默了两秒钟,“我倒希望这是真的,毕竟这可能意味着加缪把我治好了——” 她感受了一会儿体内的斗气,确认它们是存在的,但非常非常微弱,不像是修炼期间那么鲜明。 更别说什么聚集在一处爆发攻击了。 “正常,”凯听了她的反馈后,合上书站起身,“现在只要能有斗气就够了。” 她点头,“所以我的下一个目标应该是什么?” “熟悉它。”他简单地说道,“至于具体怎么做,你可以自己探索,本质上它是你的一部分,只是你现在还没明确这一点” 苏澄:“?” 你刚才那些长篇大论呢? 外挂老头教林云都比这个认真得多。 当然斗气类型不一样,确实会有区别,有些本来就侧重于自行领悟,但这类斗气往往都不是很容易修炼。 “对了,”凯又坐到了她旁边,“你之前说过,如果你和什么奇怪的人打起来,让我们躲远,为什么?” 苏澄叹了口气,“我并非瞧不上你们的实力,嗯,怎么说呢,他俩一个是血族一个是血法师,而你也不是纯血人类,谁知道那种人会不会因为这个借题发挥,到时候对于你们而言肯定有麻烦,我通常不会拒绝别人的帮助,我还挺喜欢占便宜的,但如果这可能给别人造成很大的伤害,那我也不太乐意——除非是我讨厌的人。” 她迅速说了一长串话,甚至觉得口干舌燥,忍不住就环顾四周。 “……别着急。” 面前的男人倏地站起,以不符合他身形的灵巧动作,利索地给她倒了一杯水。 苏澄接过玻璃杯,低头看见杯壁一圈的水珠,“谢谢——等等,你还特意洗了杯子?” “感觉你快要醒来的时候,”凯又坐下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事实上我也没觉得你瞧不起我,即使你真觉得我没有实力,也不算什么事。” 他那双金眸里流露出温和的笑意,“但无论如何,我还要感谢你,因为你的善意。” 苏澄轻咳一声,正要说几句客气话。 “其实,”他轻声说道:“假如真的和神裁审判庭的人对上……” 凯说着停了下来,似乎沉浸在某种思绪里。 过了几秒钟,他那双锃亮的金眸里露出点茫然,“……我失去了很多记忆,所以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苏澄:“???” 苏澄:“你的意思是,你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有什么血统?” 这是什么主角设定开局? “我知道,”凯摇了摇头,“只是忘了一些细节——举个例子,就像你知道你的家乡在哪里,但你忘记了你都在那个地方做过什么,或者只记得一部分。” 苏澄似懂非懂地点头。 “无论如何,”他微笑了一下,“我还是要感谢你,这个就当是谢礼吧。” 说着掏出了一条黑色的手链。 那链条像是一节节扭曲的脊骨,表面覆盖着一层结晶般的薄壳,在晨曦里泛着暗红的金属光泽。 正中则是几枚多边体棱锥,看起来光亮而精巧,翻转时光芒流动,仿佛内里蕴藏着团团火焰。 链扣是两个相互吞噬的兽首,有些像是蜥蜴,也可能是龙。 “好漂亮!”苏澄吸了口气,“但是——我不能要这个,我根本没做什么,而且你还教我斗气了!” 凯俯身将手链放在她面前,“你不是喜欢占便宜吗?反正你收下这个,我也不会受到伤害。” 苏澄被他堵得哑口无言,“……我怕我弄丢。” 他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这是储物用的附魔器具,上面有血契,只要你滴血触发,就能一直感应到它的位置。” “这是空间装备?” 苏澄大为诧异。 她知道这世界里有这种东西,然而林云前期都没能弄到手,因为这种装备很难做,很多人有钱都买不到。 唯有奥术法师里的空间法师,才有能力制作类似的物品。 但空间法师本来就很少,而且还不是每个法师都精通炼器、且愿意将制作的物品售卖。 苏澄:“…………这太贵重了,你确定要给我吗?” 凯看了看她,“我希望你能收下,但我也不希望你太过为难。” 苏澄当然是很想要了,“好吧,我收下,话说,你知道我是神眷者对吧,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 她深吸一口气,“我可以用那种力量帮你,只要后果是我能承受的。” 凯认真地凝视了她几秒钟,“我知道那些风险往往都和收获的价值相当,我不会让你为我做那种事。” 他微微弯起嘴角,“谢谢,但是不用再向我做出这样的承诺,不要给你背后的神祇任何伤害你的机会。” 第41章 苏澄怔怔地看着他, 只觉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的语气平静却又认真,没有刻意的煽情,却越发让人觉得诚挚。 “……好吧,”她轻声说道, “只是想让你知道, 我总是愿意帮你的, 如果有这种机会的话。” “嗯, ”黑发男人缓缓颔首,“我明白, 谢谢你。” 苏澄忍俊不禁,“是我该说这句话吧——” 此时已是清晨, 门外响起脚步声, 是佣人们来送早餐了。 “我去开门,”苏澄猛地跳了起来, “你在这里一起吃吧!” 佣人们送来一个摆满食物的大托盘,还有一壶凉牛奶,看到书房里还有客人, 他们不由有些惊讶。 毕竟现在时间太早了, 一般人都不会选择在这会儿拜访。 但他们都知道这和自己毫无关系,因此绝不会多问,也不会有更多的表现。 “麻烦你们再去拿——”苏澄想了想,“五人份的早饭, 唔, 你说够吗?” 她望向团长先生说的最后一句。 凯看了看送进来的托盘,“……差不多,劳烦再送点酒?” 林家府邸里的厨师动作很快,佣人们很快又送来几个大托盘。 一叠酥脆的面包片和燕麦饼, 配了枫糖浆和蜂蜜罐子。 煎培根油亮焦香、边缘微微卷曲,烤肠饱满多汁、带着细密的网格纹,腌鱼浸泡在醋和香料中,酸咸开胃。 还有洒了肉桂糖粉的奶油炖蛋,新鲜切的水果块和奶酪。 味道算不上极好,但至少也中规中矩,不比寻常的酒馆逊色。 “我至今吃过最好的一顿,”苏澄一边给面包涂果酱一边说,“好像还是在神殿混到的晚餐。” “嗯?”凯坐在她对面,也没有切肉,而是直接用叉子往嘴里送,“有多好吃?” “……你让我意识到自己语言很贫瘠,”苏澄呆了一下,“总之就是口感很好,味道很香,饮料还特别好喝。” 他微微扬眉,锃亮的金眸盯住了她,“是酒吗?” “果汁,”苏澄想了想,“但好像那餐车上也有酒——” 黑发男人淡定点头,又塞了根烤肠,“……下次有机会混到神殿里尝尝。” 苏澄满头黑线,“我或许不该惊讶你的想法,而是该惊讶你以前居然没这么做过?” “因为你是第一个向我夸赞神殿厨子手艺的人。” “等等,如果你在神殿里翻车了,咳,譬如被人抓了,那是不是也成我的错了?” “我想想,”凯忍俊不禁,“如果我说是的话,你会去捞我出来吗?” “即使不是,”苏澄没好气地说,“我也会的。” “好,”他微微扬起嘴角,“不过我保证我会尽量避免那种事的发生,省得给你带来麻烦——” 然后他说起接下来的行程。 队伍的另一位成员还在密影森林,但短时间内恐怕是出不来了,他们刚刚收到那人的消息,示意他们先去帝都。 所以大家要准备启程了。 虽然修炼了一整夜,但苏澄丝毫不疲惫,还很有精神,吃完饭就兴致勃勃地研究了空间手链。 在滴血之后,她觉得手链和自己产生了某种联系。 因此她也能感受到手链里存在的、无形的空间—— 她甚至可以将手伸进去。 好像那里有一个看不见的孔洞。 她用手试着摸了摸,发现大概能探进半个胳膊,高度也差不多,应该是个四十公分左右的立方空间。 放金币魔晶卡没问题,也可以放一些比较轻薄的衣服,以及少量食物和水。 这类道具都有禁制,活物是不能放进去的,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限制。 “所以,咱们要怎么去帝都?” 她火速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去和便宜舅舅告别,又去魔法公会找到学院的人,告诉他们自己要单独出发,不和他们一起。 然后去了雇佣兵公会。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72节 三个队友已经都在等她了。 原先会议室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从坩埚材料到卷轴书籍都被收好。 “哟,有斗气了,”萨沙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天赋不错——当然是飞过去。” 各大学院的招生团队往往都是乘坐魔兽车架,雇佣兵们的长途赶路方式一般就是骑乘魔兽了。 如果有自己的驯服的、或是契约的魔兽自然方便。 但有些人的魔兽是小型的无法载人,还有些人没有魔兽,那就会选择去公会或者商会租赁。 雇佣兵公会、魔法公会和战士公会都提供类似的服务。 因为各个城市乃至绝大多数的城镇上,都有他们的分号,所以很容易进行异地归还。 还有一些大型商会和专门的驿站,只覆盖主要城市和贸易枢纽,就不太适合去偏远地区的人使用。 在黑市里也能找到私人租赁点。 那些驯兽师们手下通常有多个魔兽,通过出租赚钱,这样的魔兽一般都是认主的,而且有很强的认路的本事,在抵达目的地后会自行返程,采取这种方式的人,通常是为了省钱,以及免除那高额押金,只是风险也存在。 譬如租来的魔兽可能有各种问题,尚未被完全驯服的,服从性太差的,甚至可能将人天上丢下来摔死。 类似的事故也发生过很多次。 “放心,肯定在你的学校开学前抵达帝都,事实上,应该还能提前几天——” 当他们在办公室里签租赁合同时,萨沙低头凑在她耳边说道。 苏澄早就发现这伙人都不差钱。 所以他们似乎也不介意选取比较昂贵的方式。 但雇佣兵公会出租的魔兽,种类也非常多——也是五湖四海的佣兵们抓捕来的。 只是租赁也有一些需求,像是某些相对稀有的魔兽,就并不是任何人都能租的,要么有贵族身份,要么也得是有等级的雇佣兵。 但作为b级佣兵团的团长,凯几乎能租赁这里的所有魔兽,除了龙兽。 亚龙兽们的体力和智慧能碾压绝大多数魔兽,但亚龙们也是龙族,他们往往只会服务于自己的签约者。 但像是雇佣兵公会这样的势力,私底下也会培育亚龙,从龙蛋开始养,养出的龙兽可能就会更听话。 只是亚龙本来就很珍贵——像是银月帝国这样雄踞北大陆的国家,在军队编制里,亚龙骑士的最高单位也只是大队。 其余的大小王国,能凑出亚龙骑士中队的,已经是比较难得了。 所以雇佣兵公会的亚龙,也不会随意出借,能获得租用资格的人极少。 “你怎么想?” 凯倒是还专门问了一下她的意见。 “我没想法也不了解,”苏澄微愣,“按照你们平时的习惯来吧,我既然是黑焰的成员,就听你的。” 在这种情况下,原著男主向来是抓住机会就往她们身上贴,说自己不会这个不会那个,非要赖着和人共骑。 苏澄实在是没心思做什么占便宜的事。 她还想趁机锻炼一下,多积攒点经验,毕竟以后需要骑魔兽的时候应该还挺多。 凯微微颔首,又和公会的员工交流了一番。 “那么最合适的选项应该是风羽龙鹰。” 那位员工翻看着记录簿,“之前被预定了几只,现在还有四只成熟期的可以出租……” 她是根据租赁者的需求和人数推荐的。 风羽龙鹰并非亚龙,而是亚龙和鹰科魔兽混交的产物。 论起战斗力,他们远逊于亚龙种里的鹰龙们,然而也继承了极强的体力和耐力,能连续飞行数日。 期间可能只需要短暂的降落时间,用于喝水和补充食物。 ——甚至如果骑乘者能做到,还可以在天上投喂他们。 “很简单,”萨沙抬手比划了一下,“你拿出食物来,他们嗅到血腥味,就会开始减速滑翔,你在合适的时机扔出去,当然不能太轻,因为会被气流卷走,也不能太重,角度也必须合适,否则如果打到他们的眼睛,他们会生气的。” 苏澄:“?” 团长先生签了合同,并支付了高额押金后,在员工的带领下,他们前往公会的顶楼。 驯兽师们唤来的四只龙鹰很快抵达。 在连续的尖啸中,这些堪堪成年的魔兽俯冲而下,宽广的羽翼掀起激烈的风流。 ——这四只都是雄性,比同龄的雌性略小一点,但体长也将近六米,翼展更是得有十米。 他们的羽毛是银灰色,在曙光里泛着淡淡的蓝,头颅似鹰,脖颈修长,覆着钢针般的鬃毛,在风里如旗帜般猎猎舞动。 缠绕着雷光的尾羽晃动着,细小的电弧时不时爆开。 这种魔兽性情高傲,纵然是被从小驯服的,也不会立刻接受生人,通常需要一点磨合时间。 雇佣兵公会这边经验丰富,都有完整的流程,这会儿已经驱使四只魔兽分开,分别和四个骑手交流。 苏澄仰起头看着面前两层楼高的魔兽,“你好。” 那只龙鹰斜了她一眼,没有什么表示。 公会员工提着一个大桶过来,空中顿时洋溢着浓烈的腥气。 苏澄从满桶血水里捞起一块骨肉。 那骨头不知道是什么魔兽的,又沉又硬,比她的胳膊都要粗两圈,上面那块肉更是比人头都大。 她两只手才能将之提起来,颤颤巍巍地举高。 龙鹰低头一口咬住。 苏澄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放手不够及时,整个人都被从地面提起来。 她连忙松手落回地上,心有余悸地看着魔兽撕咬那块肉。 苏澄这才有时间去打量他背上的鞍具。 ——风羽龙鹰并不喜欢过多束缚,因此无法在他们身上安装繁多的带扣和锁具。 那鞍座轻便且抗电,然而非常非常简单,仅有前后两条皮带勉强固定,没有脚蹬没有扶手,仅有两根很短的鞍桩。 以及一条所谓的安全带缰绳,也仅仅能够防止骑手被完全甩脱,无法将人更好地固定在上面。 苏澄:“……你们说他们能飞多高来着?” 这答案也十分令人绝望。 无疑是摔下来就会粉身碎骨的数字。 虽然对于风系法师来说,能够凭借魔法应对一些致命情况。 但低阶法师的能力本来也有限。 而且有些魔法,对施法者的状态是有要求的。 “这已经不错了,”吸血鬼幸灾乐祸地说道,“如果不是被从小训练的风羽龙鹰,别说背个座位,就算栓根绳子都不可能的。” 苏澄艰难地喘了口气,“所以这根绳子——” “如果你从座位上脱落,还没法立刻回去,”萨沙在旁边扬起声音,“你就会像风筝一样被甩来甩去,直至那根绳子断裂,不过放心,就你这个体重,还是要甩一会儿才能完全断掉的。” 苏澄:“???” 凯走了过来,显然他已经和他的坐骑商量好了,只是来看看团员们的情况,或者主要是新人的状态。 “感觉怎么样?”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张过分英俊的面庞上挂着微笑,背后的兽皮披风卷起,投下一大片晃动的阴影。 苏澄眨了眨眼,“挺好的,如果我死了,请麻烦你把我的骨灰洒进海里。” 第42章 团长先生无奈地看着她, “不会发生那种事,你可以在路上趁机锻炼一下。” 苏澄扶额,“当你说锻炼的时候,我以为是让我在路上徒手攀岩爬树、和土匪们打架之类的——” 凯微微扬眉, “你喜欢那样吗?” “无论我喜不喜欢, ”苏澄面无表情, “现在看来只是我的想象力太有限了。” 他忍俊不禁, “你是风系法师,那些事你都可以用魔法解决, 但是在魔兽的背上,你总要消耗点体力的。” 苏澄眼神一动。 “当然了, ”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如果你想用魔法稳定自己,也可以这么做, 好了,上去吧。” 苏澄本来就在琢磨这件事,闻言不由再次仰头去看旁边的魔兽。 龙鹰站在地上, 没有要变姿势的意思, 脊背离地也很远,绝非她能自己跳上去的高度。 苏澄:“…………” 而且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 除非她抓着那些羽毛向上爬,但这样恐怕会让魔兽不舒服吧? 下一秒,一只大手陡然握住她的腰。 背后的男人俯身凑近, 单掌轻轻松松将女孩举起来, 向上一扔,就将人丢到了龙鹰的鞍座上。 苏澄晃了一下,连忙抓着那个缰绳,才稳定下来, 赶紧将另一头拴在自己腰间。 凯在下面和工作人员说了两句话,抬头看向她,“小心点。” 说着又扔了一个大背包上来,里面装着给魔兽预备的生肉。 苏澄差点被砸下去。 她勉强抱住那个巨大的包,艰难地将包背在身后,“这是几天的食物?” “前两天的!”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73节 萨沙轻巧地跃上魔兽的鞍座,扬起声音说道,“到第三天,咱们就能抵达铁笼镇,那边有专门的围场。” 苏澄扭头看向另外一边,加缪不知何时已经上去了,他的兜帽被风吹开,露出那麦浪般的深金色鬈发。 血法师似乎感应到她的注视,也侧过脑袋来看她,暗蓝的眸子里露出一丝疑问。 苏澄仔细观察了他们,发现他们甚至都没栓那根绳子,只是随意地握住。 苏澄:“……” “你为什么一副要上刑场的样子?”萨沙看着她就笑了,“亲爱的,你有斗气了,倘若你去做个考核,也是一阶战士了。” 苏澄死鱼眼,“我那些表亲们有很多都是一阶战士,而且还当了好多年的战侍,他们也没骑过这样的魔兽。” 血族闻言继续笑,“哈哈哈哈那是他们的遗憾——” 话音未落,领头的龙鹰一声长啸,另外三只纷纷应和,振动的羽翅卷起磅然风流,楼顶的烟尘翻腾如海。 苏澄连忙抓紧了鞍桩。 紧接着,她垂落的双腿骤然悬空。 身下的龙鹰猛蹬地面,羽翼全然张开,身体如炮弹般斜冲上天。 她脑袋后仰,用尽全身力气攥紧了鞍桩,缰绳缠绕在手臂和腰间,饶是如此,也觉得双腕几乎都要折断。 龙鹰每一次振翅都让座位剧烈地晃动。 脑浆仿佛都要摇匀了。 苏澄完全没时间也没心情去欣赏空中风景、或是借机俯瞰渐渐缩小远去的城市了。 她的手指很快就开始疼痛,只能试着夹紧双腿,然而那些羽毛又硬又滑,肌肉都好像无处发力。 没过多久,她的大腿就开始轻微颤抖,双臂也酸得厉害。 而且每一次颠簸,沉重的背包就像铁锤一样砸向后腰,她都听见脊椎发出抗议的闷响。 她甚至也无法说些什么,毕竟稍稍张嘴,就被灌一肚子风,只会更难受。 他们的铅灰色的云海里疾驰,另外三只龙鹰都跟随领头那只飞翔,所以也不需要她分神去操控方向。 苏澄也不太明白,团长到底是怎么用这根破绳子和龙鹰交流的。 下方的森林和湖泊都变成模糊的色块,远处的天空里划过几道细小的黑影。 或许是路过的鸟群,也或许是一群巡逻的飞行骑士,或是像他们这样赶路的雇佣兵,但她也没心思分辨了。 罡风如同冰刀般刮过脸颊,以及她又酸又麻的四肢。 苏澄试图靠一下,然而鞍座的靠背极矮,堪堪支住后腰,大半个后背都是悬空的。 而且龙鹰的飞行并不算平稳,他们也会借助风力变化速度,所以时快时慢。 因为不知道下一回颠簸何时来临,她也不敢完全放松。 这样坚持了没多久,她就觉得全身都开始疼,甚至脑袋也晕乎乎的,只想到地上躺着。 她想起队友的话,就试着调动体内那可怜的斗气。 然而昨夜修炼时无比专注,这时让人分心的元素太多,她只觉得那火焰般的气流燃一下就熄灭。 这样尝试了许多次,都没有什么进展。 但是—— 她觉得手指好像没那么疼了,手腕和腿也都不抖了。 苏澄有些惊讶,不由捏了捏先前酸痛发胀的关节,结果龙鹰一个转向,她差点被甩飞出去,只匆忙抓住了鞍桩。 四只龙鹰是品字形飞翔,凯骑乘的那只在最前面领头,另外三只几乎是并排的。 苏澄喘了口气,又试着调动斗气,尽管无法让它汇聚在某处,但也勉强在体内流动了一下。 虽然仍感觉很累,但肌肉骨头的疼痛大幅降低。 她甚至有时间去观察别人的状况。 左边的某只吸血鬼躺在龙鹰的背上,仰面朝天,双手枕在脑后,甚至还翘起了长腿,似乎在盯着天空发呆。 右边的某位血法师正在看书,一边看还一边在写什么东西,写了几句似乎不满意,直接把草稿纸撕掉,挥手洒出漫天燃烧的灰烬。 苏澄:“……?” 她又去看前方的团长先生。 凯和领头龙鹰距离他们比较远,她也只模模糊糊看到个挺拔的背影,勉强能分辨出他没躺着而已。 黄昏时分,他们降落在一处清幽的小山谷里,湖边芦苇丛郁郁葱葱,四只龙鹰扑闪着翅膀落地,准备去喝水。 苏澄瘫倒在魔兽的背上。 加缪从龙鹰身上跳下来,远远看了她一眼,抱着一本砖头厚的书和一叠草稿纸,默默走到树下去演算了。 萨沙晃到她身边,“你不想下来吗?” 苏澄仍然躺着,虽然腰臀被鞍座架起来不太舒服,但她的背太酸了,一点都不想动。 “不,我这样挺好的。”她小声说,“而且我把绳子缠了很多圈,还打了死结,可能解不开——” 话音未落,她面前人影一闪。 银发青年径直跳了上来,单膝跪在她身边。 “是吗?我看看?” 萨沙抓住她腰间的绳结,看了看就开始嘲笑,“哈哈哈哈哈你也太害怕了吧!” 苏澄瞪着他,想要坐起来,却实在是累得很,想了想还是继续倒着,“不是说龙鹰不喜欢承载两个人吗?” “那是指他们飞起来的时候,”萨沙一边解绳子一边说,“而且要单论重量,三四个你都没有团长沉——” 他一边说一边歪头,视线从躺倒的某人身上掠过。 “他的剑都比你重得多,所以龙鹰可能是不喜欢两个人的感觉,但没那么在意重量本身,你懂吧?” 血族笑眯眯地说着。 他身上浅色的皮甲反射着日光,宽肩窄腰的体型精健,稍稍俯身就能完全将她笼罩。 “……不过你还是有收获的嘛,小天才。” 那双冰冷灵巧的手掌迅速抽出缰绳,然后一把将瘫倒的女孩横抱起来,从龙鹰背上跃下。 这家伙动作很快,苏澄都没来得及抗议,就已经落地了。 “可惜这里没有教廷的大人们,”萨沙拖长了腔调,“否则一个圣术下去,你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苏澄没力气和他冷嘲热讽,只是疲惫地看了他一眼,“懂了,当圣职者修炼更方便,你是希望我也当光明神的信徒吗?” 萨沙:“……” 吸血鬼默默将她扔在了地上。 他看起来像是在泄愤,然而动作极轻,也不知如何用的力,苏澄完全没摔着,只是顺势躺在树荫里松软的草地间。 四只龙鹰并肩在湖畔喝水,还时不时用尖锐的鸟喙啄彼此一口,湖对岸的野兽们见状纷纷惊恐逃窜。 对面森林里更是早就惊起了群群飞鸟。 ——寻常的动物看到这种体型的魔兽,也都是这样的反应。 苏澄躺在草地上,默默拍掉爬到脸上的虫子,甚至懒得去看那是什么,只觉得似乎有很多条腿。 过了一会儿,一大片阴影从上方投来。 穿着盔甲的男人无声走近,披风垂落在半空中,他站在旁边低头看她,那双金色眼睛在逆光里显得幽邃。 “我没法完成循环。”苏澄躺着说道,“我试了很多次,但是都没能成功,就是点燃没多久就散了。” “已经很不错了,”凯蹲下来,伸出戴着兽皮手套的大掌,轻柔地捏她的手腕,“嗯,没受伤。” 苏澄眨眨眼,“要不是有斗气,我要么摔死,要么也至少会扭伤拉伤,可是我以为……我以为会更好一点,譬如一瞬间清空疲劳值之类的。” “你的天赋不错,所以那一天大概也不远了。” 他收回手,视线在少女的大腿上停留了一刻,也没去触碰可能会受伤的内收肌群。 “……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全身的每一处?” “好,”黑发男人微微扬眉,眼中溢出几分笑意,“那就是没事了。” 苏澄投去了幽怨的目光。 她没能休息太长时间,龙鹰们也想尽快启程,好早日返航,回到他们的栖息地。 背包里的肉没能都喂出去——她的龙鹰只吃了一块,就拒绝再次进食,凯提醒她说可以今晚再喂。 “如果他们连续发出短促的叫声,就是在催你喂食,你可以注意一下。” 他再次将她稳稳丢上了鞍座,站在下面仰起头看过来。 “今晚天气会有变化,或许是个机会,当然,可能要吃点苦,但如果你能熬过去,可能抵得上你按部就班修炼两三个月的进展,但如果你担心的话,我可以带你一段。” “真的?两三个月?” 苏澄的眼睛顿时亮了,只觉得身上疼痛都淡了几分,“吃苦无所谓,我知道斗气修炼都不舒服的,骨头断了碎了都是常事,但能有什么进展呢?” “……我也不确定你能做到什么程度,总之尽量别让自己掉下来吧。” “?” 启程之后又是一段漫长的煎熬。 苏澄苟延残喘着坚持到了入夜,龙鹰们在一片峡谷上方飞过,狂风撕扯着厚重的云层,天空里骤然传来雷鸣声。 顷刻间,暴雨宛如钢针般落下,层层水幕遮蔽了昏黑的山林。 魔兽的羽翅劈开翻涌的雷云,在咆哮的罡风里穿梭,颠簸越发剧烈。 苏澄觉得自己要死了。 她的手指死死扣住鞍具的短桩,指间和掌心全是血泡,又被雨水淋浸得发白。 魔兽不断转身甩动,她的手臂越发疼得厉害,二头肌正像被铁钳夹着朝相反方向拉扯,每次呼吸都剧痛不已。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74节 她觉得那些肌腱似乎都被扯裂了,胳膊渐渐用不上力,手也抓不住了。 龙鹰忽然昂起头,欢快地拍打着翅膀,接着气流开始上升。 拳头大的冰雹夹在寒风里涌来,重重砸在她几乎脱臼的肩膀上,她哀嚎一声,左手卸了力气。 然后身体直接向右边一滑,仅凭右手抓着鞍桩,以及缠绕在右臂和腰间的绳子,整个人都半挂在了鞍具侧面。 她的右臂痛得撕心裂肺,仿佛皮肉骨头都被要被拆碎了。 然而—— 但凡再往下掉,就会摔进翻滚着雷电的云层中,然后粉身碎骨了。 ……要不要放手呢? 作为风系法师,只要在快坠落的时候,及时释放一个强力的唤风,她应该就能被风流重新抛起。 就不至于直接摔死了。 只是她从没有这种经历,具体的距离也不太好把控,更何况现在状态也不好,魔法效果必然也会受影响。 但是真的非常痛。 她那一只手很快就要挂不住整个身体,再加上太疼了,甚至想到死亡都有种能解脱的感觉了。 不行。 她费了这么多力气活下来,就算真要死也该死得更有意义一点,这算什么鬼?! 苏澄用尽了全部的毅力,脑子里勾画着斗气流向,进入了一种奇特的专注状态。 额头。右手腕。左脚。 因为姿势而形成的不规则三角形,断断续续的斗气勉强相连,倏地涌入了剧痛的右臂。 似乎有一股热意包裹了破碎的肌骨。 莫名的力量涌入了手臂至指尖。 苏澄猛地一用力,仅凭单手将自己完全拉了上去。 她整个人在空中旋身腾起,外套衣摆甩出一串水珠,直接回落在鞍具上。 第43章 苏澄:“?” 她震惊地看向自己满是伤痕的右手。 数不清的细小裂口、淤血发紫微微松动的指甲, 磨破的水泡渗出的液体又被冲刷——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刚刚那一瞬间发挥出来的力量,绝非她原本能做到的。 这显然是斗气的作用。 虽然她的手臂仍然酸痛不已,手指也疼得像是要碎掉, 偏偏又能感受到其中燃烧的力量。 龙鹰昂起头在暴雨里穿梭, 欢快的短促尖啸一声接一声, 叫了几声就开始用力扑扇翅膀, 上蹿下跳。 苏澄意识到他是饿了。 现在她单手握着鞍桩,也差不多能将整个身体固定住, 另一只手伸到袋子里去拿生骨肉。 雨点噼里啪啦砸在了她脸上,她几乎要睁不开眼睛, 强撑着颤颤巍巍抽出一根巨大的带肉腿骨, 吸了口气猛地向前扔去。 ——倘若是没有斗气的时候,她绝无可能在这种姿势下、单手将这东西扔出那么远。 然而此时此刻, 那根骨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龙鹰猛地侧过头,用尖锐的长喙叼住了肉块。 苏澄松了口气。 这种魔兽的智商不会太低, 但也不能指望他们像人或者龙族一样。 在他们的世界几乎没有体谅这种概念。 虽然说换成龙族, 大概率也不会这么做,毕竟他们通常只愿意与强者合作。 在夜色将将褪去的时候,城镇的轮廓在曙光里逐渐清晰。 周边连绵起伏的群山相较低矮,形似围拢的兽栏, 在天际勾勒出锯齿状的弧线。 下方的屋舍与丘陵都罩在一片灰扑扑的阴影里, 兽群在围场里咀嚼草料,数百头大角岩牛甩动着蓬松的尾巴,双头火蜥在水洼旁边刨着泥土,栅栏门前站着围场的主人, 夫妻俩正在井边打水,远远听见龙鹰的呼啸,顿时抬起头,然后面露喜色。 几辆满载牧草的板车辘辘驶过道路,车轮碾过积水溅起细碎的银光。 龙鹰们相继降落,那夫妻俩早已跑过来,热情地招呼雇佣兵大人们去自家的围场。 苏澄全身都疼得不行,根本没空听他们推销那些牛和蜥蜴的肉质如何鲜美、如何受到龙鹰们的喜爱了。 “这镇上有没有教廷的神殿?”她扯开沙哑的嗓子问道,“我要找牧师给我治疗,多少钱我都付得起——” 那妻子连连点头,“有的有的,这位大人,神殿里还有主教大人呢……” 苏澄有些惊讶,毕竟一般来说,只有正经的城市里才会有主教坐镇神殿。 但倘若这座城镇足够重要,或者要面临什么严峻的威胁,那教廷派主教过来也说得过去。 她掏出几枚金币,“我的龙鹰就在这里吃了——” 至于队友们要不要选这家围场,那是他们的事,反正她是撑不住了。 苏澄:“你们家有没有马?借我用用?” 那夫妻俩顿时笑逐颜开,连连点头,妻子一溜烟狂奔回家去骑马过来,丈夫口沫横飞地说着围场里的牛多么新鲜。 “你还有力气骑马?” 萨沙跳下龙鹰的脊背,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确定不是下来倒头就睡?” “我都已经坚持到这里了,”苏澄有气无力地看着他,“大概还能苟延残喘一会儿吧。” 银发青年笑着跃起,轻巧地坐到她旁边,“这就能够聚气了?” 说着伸手捏捏她的腕骨和足踝,冰冷的手指顺着半湿的衣料向上,按了按膝盖,然后碰到了大腿内侧。 苏澄猛地吸气。 不用看也知道那些地方肯定都被磨破了,裤子上的雨水和血混合在一起,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血族抬起手,“抱你去神殿?” 苏澄白了他一眼,忍着痛没好气地说道:“不要你!” 萨沙眯起那双红眸,“那你要谁抱啊?” “你聋啊!我自己骑马过去!” 苏澄终于解开了缰绳,连滚带爬地滑下去了,反正有了斗气的保护,她也不怕摔断骨头。 最多是再来一些擦伤和淤青罢了。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一双铁箍般的强健胳膊接住了她,还避开了那些磨伤的敏感处。 后背撞上一片坚实的胸膛,凉意透过衣料渗进来,她跌坐在男人屈起的小臂上,膝弯被他的另一只手稳稳捞住。 “……小心点。” 他的声音从头顶压下来,低沉得如闷雷。 苏澄微微抬起脸,这个姿势下,她的头顶堪堪够到他的肩膀,整个人被他圈在怀里。 她仰首看着那双灿亮的金眸,心情十分复杂,“我现在又感谢你又想打你。” 凯低头和她对望,闻言倒是将她往身前抱了抱,“对不起,那你打吧。” 苏澄:“?” 苏澄:“……我是开玩笑的,你都提醒过我了,我也感觉到那种进展了,确实是一瞬间突破的,在差点死了的时候。” “我知道你很辛苦,”他沉默片刻,“但你不会死。” 苏澄长叹一声,“那些能防止自己被摔死的风系魔法,我确实也会,但那也并不是任何状态下都能完美释放的,如果我——” “不是因为这个,”凯无奈地说,“如果你真的摔下去,我会接住你。” 苏澄不太确定地看着他。 其他时候不说,在暴风雨里那段,四只龙鹰彼此间的距离很远,她完全都看不到另外三只在哪里。 “……不过我一直相信你能做到,因为一开始你就展现出了不错的天赋和悟性。” 凯低声说道。 晨风掀起了他披风的一角,将怀中的少女彻底裹进他的阴影里。 “如果让你感到太多痛苦,抱歉。” 他一手搂着她,让人靠着自己的肩,另一手抬起遮了遮小姑娘汗湿的前额,像是要为她挡住那阵凉风。 加缪也从魔兽背上跳下来了,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经过,好像根本不认识他们。 他们也都懒得货比三家,干脆就决定在最近的围场喂坐骑。 龙鹰们甩掉了临时的骑手,欢快地飞过去干饭了。 围场里顿时一片混乱,牛群四处奔逃。 收了一堆金币,那位男主人笑得牙不见眼,女主人也很快骑马过来。 她特意选了厩里最好的一匹马,毛色雪白光亮,鬃毛如闪烁的银霜,四肢修长劲健,身姿很是雄伟。 那匹马高昂着头,发出一声清越的嘶鸣。 苏澄看了它一眼。 然后不合时宜地想到了纯洁之神。 “总之,我下次会注意的。”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75节 凯握着她的腰将她放在了马上,大约是顾忌着腿上的伤,就换了个侧坐的姿势。 苏澄拉起缰绳,低头看了看团长先生,“无论怎样还是谢谢你,不过你究竟是怎么想出这么抽象的锻炼方式的——” 她说着抿了抿嘴,“……算了,我先去治疗吧,太难受了。” 虽然马背很高,但比不得魔兽,而且鞍具非常完整,马匹性格也没那么暴躁。 有了骑乘龙鹰的经验,她现在只觉得毫无难度。 苏澄向女主人询问了路线,得知教廷神殿就在城镇中心,随即轻轻踢了一下马腹,“走吧,小帅哥——” 早间的集市开放了,城镇的街区上人潮涌动,几条较宽的街巷像车轮辐条,将镇子分成大大小小的扇形区域。 她从东边进入小镇,满街尽是鳞次栉比的商铺,售卖骨器、鞍具、皮货、肉类和草料。 因为镇子位置在交通要道上,途径此处的旅者很多,一些食植中型魔兽正被骑手带着在槽前进食。 城镇的正中央,有座漂亮的白色玉石建筑,穹顶处竖立着十字焰环圣徽。 苏澄下马一瘸一拐地踏上阶梯。 她现在的形象实在不太美好,比乞丐都好不到哪去,本是有可能被赶出去的。 然而门前值守的圣骑士都看到她手里的金币,也看到那匹颇具价值的白马,因此都没有吱声。 整座神殿很小,只有一个大的礼拜厅,晨间来做朝拜的信徒都聚集在这里。 她从门外经过,随手拉住某个路过的牧师,请对方给自己治疗。 牧师惊讶地看着她,打量她片刻,“您受了什么伤?我成为圣职者的时间不长,倘若是很严重的——” “都是皮外伤,”苏澄给她展示自己的手,“我的腿也磨破了,但都没有伤筋动骨。” 牧师松了口气,笑盈盈地说道:“那我能治,不过用不了这么多钱,一个银币就好啦。” 这种程度的皮外伤,对于大部分牧师而言,都是一个治愈圣术就能解决的,也不会损耗太多体力。 她们随即去了旁边的小偏厅。 牧师低低吟唱了几句,手中涌出一片圣洁的乳白色光芒,那些带着暖意的光落在伤口上。 苏澄眼见着手上的伤在十秒内全然愈合,“真是厉害……” 忽然有一丝后悔没有加入这组织。 否则她岂不是也能有这种力量?很多事就能变得方便了。 这还是圣职者的入门圣术。 她一边解开腰带一边想着。 只是自己未必能通过入门考核,毕竟她知道光明神是什么货色,很难发自内心想要为那家伙效忠。 “好啦,”牧师看了看少女光洁如初的大腿,“您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因为对方坚决拒绝接受金币,苏澄只好给了她一把银币,顺便请教对方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牧师仍然不好意思,觉得她给多了,又给她刷了个恢复精力的圣术,这种圣术适合那些很久没睡觉的人。 苏澄连忙道谢,虽说魔法师的精力比旁人好一些,两三天不睡觉能撑住,但终究不太舒服。 牧师热络地介绍了一番,又说可以带她在神殿里转转,“这里就有古迹呢!都是对外开放的!” 铁笼镇是帝国古老城镇之一,数千年前已经存在,据说曾被异教徒的恶火所侵袭,如今还保留着古时留下的纪念雕塑。 有些就在教廷神殿的花园里。 被高墙和藤蔓环绕的庭院间,古老橄榄树投下斑驳绿影,几座雕像矗立在高地上。 苏澄看向最近的雕塑。 那是个神情坚毅、面容瘦削的中年人,打扮像个小贵族,但手里还拿着两把剑。 苏澄轻轻读出下面的碑文。 “谨以此纪念依莎·维恩,她用剑与誓言守护这片土地,直至最后一息——” 旁边的牧师轻叹一声,脸上露出敬佩之色,遂小声解释起来。 这雕像是一位数千年前的镇长,彼时黑暗神的势力尚未退至南大陆,银月帝国还陷在混乱的战火中。 有一伙异教徒的盗匪团经过附近,血洗了整个城镇,时任镇长英勇抵抗,身中十数箭才战死,还有四个子女一并牺牲,最年幼的仅有九岁。 她拼命为居民们争取逃生的机会,然而匪徒们数量太多,镇上的人几乎都被杀死,幸存者寥寥无几。 “……她的躯体归于尘土,但灵魂永铸于此。过路人啊,请记住:真正的勇气,是明知黑暗将至,仍高举火把。” 苏澄看着那久经风霜的碑文,禁不住叹息一声,向雕像轻轻鞠了一躬。 “说起来,为什么她的雕像在这里?她是圣职者吗?” 旁边忽然变得安静了。 “不。” 后面传来一道声音。 之前的牧师不知何时离开了。 苏澄回过头。 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树荫里。 那人个子很高,体格精壮,穿了一件浅灰的风衣外套,衬出宽肩劲腰,裹在高筒靴里的双腿越发显得修长。 他双手抄在口袋里,银白的鬈发扎成高马尾,如霜河般垂落在腰间。 淡金的晨曦穿过枝叶缝隙,斑驳洒落在他的发辫间,划过那深邃英挺的眉眼。 他微微皱着眉,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看过来。 “这里曾是镇务厅的花园,后来镇务厅因扩建移址,这里也修了神殿,他们保留了这部分。” 那个银发男人这样说道。 他踏过青苔覆盖的小径,缓缓走近了。 苏澄总觉得他长得有点眼熟。 第44章 苏澄暗忖也不知道是扩建, 还是被教廷挤走了。 毕竟这地方才是城镇正中心。 她这么想着,自然不会说出来,表面上还是点点头,“您好, 我只是路过的外地人, 来看看古迹。” 银发男人走上前两步, 和她保持了一段距离, 也没再靠近。 “你好,外地人, ”他淡淡地说道,“你为何向她鞠躬?她又不曾拯救你的祖先。” 苏澄一愣, 接着明白他在说雕像, “……我觉得她很伟大?即使她做的事和我无关,也不妨碍我表达尊敬吧?” 这人咋回事? 倘若换个地方, 她会怀疑对方是黑暗神信徒,但这里是教廷的神殿。 等等。 苏澄禁不住后退两步。 不会又是色秽之神来搞她吧?!还特意选了个看起来禁欲风的外表—— “她是六星战师。” 银发男人忽然开口道。 苏澄:“?” 苏澄:“哦,你在说这位镇长大人, 那很厉害了呀, 看这生卒年,她牺牲的时候还不到五十岁。” 便宜舅舅也是五阶,年纪也差不多,在金珀城那样的地方, 都算得上有数的高手了, 当地的贵族都要卖他点面子。 南河学院的人瞧不上他,也是因为他们实力更强,在整个帝国都算得上是高手了。 铁笼镇虽然繁华,但终究比不上城里, 这边的镇长能有这种实力,无论怎么说都是罕见的事。 银发男人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过了几秒钟才缓缓开口。 “……这意味着,她至少能逃命,”他沉声道,“哪怕带上她的孩子们,也够了,可她执意要守护整个城镇的人,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 苏澄耸了耸肩,“有其他选择仍然这么做,会显得她更伟大。” 银发男人微微皱眉,“我还以为你会认为这很愚蠢。” 苏澄眨眨眼,“如果你一定要说,换成我不会这么做,因为我是个自私、冷血、道德有瑕疵的人。” 银发男人:“……” 他的眼神有些微妙。 “是,”苏澄抱起手臂,“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你是听到类似的回答,或者让我赞同你,无所谓,反正这是事实,而我不这么做,不代表我不敬佩这样的人,这个道理不需要我再三重复吧?而且你又怎么想呢?你觉得这样——” “我觉得很蠢。” 银发男人斩钉截铁地说道。 苏澄沉默了两秒钟,“好吧,我们都有权力保留自己的想法,这位——抱歉,怎么称呼?” 银发男人瞥了她一眼,“维恩。” 苏澄恍然,“哦,你们同姓,你是这位镇长的后人。” 虽说维恩镇长和孩子们都死了,但她若是有兄弟姐妹,姓氏一样能传下来。 再说若是结婚稍微早点,四十多岁当奶奶很正常。 苏澄不由脑洞大开,“说起来,镇长阁下的孩子们牺牲了,他们是自愿战死的吗?这是你愤怒的原因吗?” 她不由猜测,维恩镇长死去的子女当中,是否有一位是眼前这男人的直系祖辈。 不过这时间也太久了。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76节 即使是的话,他也不该有太多怨愤,除非还有别的什么缘故。 “是的,”银发男人冷冷地说道,“但所谓自愿的选择,也可以是被引导塑造的后果。” 苏澄懂了,“哦,所以你们家族是有类似的祖训——” 所以他才不高兴?乃至怨恨千年前的祖先? “不要再分析我,”银发男人沉声说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苏澄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是啊,毕竟我只是个向纪念雕像鞠躬的路人,我理应知道一切千年前的故事和辛秘。” 银发男人没理会这个反讽,只是仍然注视着雕像。 过了几秒钟。 他自言自语般开口道:“我也曾经为我的母亲自豪,为她的勇气、正直、善良——后来我却希望她是你这样的人。” 苏澄:“?” 男人继续道:“自私、冷血、道德有瑕疵——” 苏澄:“……” 虽然这是她自己说的,但这会儿听起来就有点奇怪。 银发男人转过头看她,“那样我就不会在废墟里拼凑她的尸体。” 苏澄彻底懂了。 原来他的母亲也是维恩镇长一样的人,看来这家人的某些精神还是遗传的。 “虽然我不可能设身处地体会你的感受——” 苏澄叹息一声,“但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很遗憾听到这个。” 银发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俯身蹲下,看向面前落着细碎草叶的纪念碑,神情冷淡,却似乎陷入了思绪里。 苏澄忍不住去看他。 他的眉眼、鼻梁乃至下颌的弧线,都非常漂亮,宛如初雪锻打塑成。 垂落的睫羽好似冬夜松针结成的冰晶,掩盖着那双冷漠而沉静的、埋藏着忧伤的眼睛。 “……嘿,”她小声说,“别难过了。” 银发男人微微转过头看她。 他身量很高,但蹲着终究比她矮些。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那张脸漂亮得令人难以喘息,眼中稍纵即逝的茫然和郁色又如此惹人怜惜。 苏澄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你妈妈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的。” 她的五指陷入男人的发间,那银白色鬈发在日光里近乎剔透,宛如被洗涤过的丝绸,触感又带点凉意。 像是初冬里的薄雪,柔软而微冷,卷曲的发丝轻蹭着指缝的皮肤。 那感觉像是在揉搓一团云,又像是抚过某种名贵的动物皮毛,细腻顺滑又带点蓬松。 有一瞬间,她简直想将手指埋在里面不出来。 苏澄:“……” 等等。 迟了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非常诡异且失礼。 她摸了一个陌生人的头! 苏澄僵住了。 那人也愣住。 他们大眼瞪大眼地对视了几秒钟。 银发男人豁然起身,肩膀投下的阴影笼罩了她,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羞愤、尴尬、恼火的神情。 有一瞬间,苏澄觉得他简直想揍人了。 就像是那种被冒犯了之后,随时会给流氓一个耳光的状态。 苏澄:“我只是想——” 他们在讨论颇为严肃的话题,她还真没有任何别的想法,只是看着他有点可怜,再加上他很帅,就想安慰一下。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或许还因为他希望他母亲像她一样,所以莫名激发了她的母爱? 这也太离谱了! 苏澄:“……抱歉。” 她僵硬地一步步后退,“你看起来像是个战士,毕竟你——” 苏澄说着不禁打量对方。 银发男人身量极高,似乎不算很魁梧。 但在风衣那优雅的翻领和修身的线条下,也能看出胸膛厚实,腰肢劲瘦,饱满的大腿撑开了靴筒,皮革都紧紧绷起。 “你——” 男人垂在身侧的手指倏地攥紧,指节抵在风衣的衣摆上,压出一道凌厉的折痕。 他的衬衫扣子都系着,严丝合缝地卡在脖颈间,领口上方的喉结微微动了一下,看起来像是在压抑怒火。 耳根后那一片皮肤更是烧得发烫,血色不受控地蔓延,在冷白的肤色下透出一层极淡的红。 偏偏又因为肌肤太白,所以很容易就看出来了。 他下颌收紧,薄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如果你再这样看我——” 那声音压得极低,像是从喉咙深处碾出来的,带着一丝微不可闻的颤意。 “不是不是不是!” 苏澄头大如斗,“我只是想说,如果你要决斗,咱们好歹出去打,毕竟这里那么多雕像纪念碑,都是历史了,别给人家打坏了。” 银发男人皱眉瞪着她,像是怒极反笑一般,面上露出个讽刺的表情,“你真的在意吗?” 苏澄一直后退,已经离开花园退到走廊里了,“我就是来看古迹的,我要是觉得这玩意儿不值一提,我在这里干什么?有这时间去喝酒吃蛋糕不香吗?” 他好像被她问住了。 苏澄正要再说点什么,忽然又觉得背上一阵灼热,细密的烧蚀感从脊柱升腾,顺着血脉向外蔓延。 苏澄:“……” 不是吧! 她退了两步扶住围栏,忍不住喘了口气。 少女眼尾漾开的晕影闪烁着,渐渐勾勒成忽明忽暗的金色酒杯,诡艳的紫红葡萄溢出杯口。 她的吐息都带了几分香甜的味道,丝丝缕缕逸散开来。 银发男人:“……” 他嗅到了那气息,闻起来清新又甘甜,却又好似带着钩子,撕扯着人的理智。 普通人一瞬间就能因此攀登极乐,当场抵达顶点。 ——这是欢欣之神的力量显现,或者说是神力的一种表现形式,更多取决于神眷者自身的意图。 人获取快乐的方式很多,而眷者们可以让人沉浸在不同类型的喜悦和快感里。 性就是其中一种。 男人脸上浮现出短暂的暴怒,似乎觉得她有意为之,紧接着才发现不对劲。 少女靠在走廊的柱子上,雪白的面颊上泛起潮红,额头上已经渗出汗水,几缕发丝被打湿粘在了一起。 “我劝你最好别过来,”她吸了两口气,烦躁地抓扯着衣领,“……你很可能会受伤的,我,你就当我有病吧,发病了会伤人的那种。” 苏澄颠三倒四地说着。 面前的男人看着确实条件不错,但一身肌肉和实力可不能画等号,她不能以貌取人判定对方是个中高阶战士。 虽然他有点奇奇怪怪的,但终究是她先乱摸人的头发。 “所以——” 银发男人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看着她,慢慢走了过来,好像在打量什么怪物。 “你被……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而你这样的人……居然……” 苏澄觉得脑袋晕乎乎的,在一阵天旋地转间,额头撞在了对方的胸口。 面前高大坚实的男性躯体陡然僵硬。 她只能听见断续破碎的词汇。 她意识到自己在使用欢欣之神的力量,而这似乎会加剧这种不清醒的状态。 尽管她是无意间使出来的,但那多半也是因为诅咒的影响,让她本能想要寻找某个能缓解状态的人。 对了。 团长他们还在镇上,离这边也不算很远,骑马过去肯定来得及。 但无论如何,还是要先从神殿里出去,她不能总在神殿里做这种事。 然而她的脑子越发像浆糊,那种宛如醺醉的快意,似乎也反射到了自己身上。 她忽然明白秦荆为什么那么神经质,这固然是因为他自己是个癫子,但神祇的力量本身对这些眷者也有别的影响。 尤其是在使用的时候。 配合这个垃圾诅咒更是效果翻倍。 “我不能再这样了,”苏澄试着收敛力量,“再来一次会被那个谁干掉的,他肯定恨不得弄死我……” 头顶忽然响起一声轻哼。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77节 “谁会干掉你?” 银发男人没好气地说道,“如果你……” 话音戛然而止。 少女滚烫的指尖无意识地滑进他的袖口,柔软的指腹贴在他的手腕内侧,像是羽毛般刮过血管,还不断地来回刷动。 “小马讨厌我!” 她哼哼唧唧地说道,“虽然他脾气很烂,可是小马真的很帅!” 他的话音顿住了。 第45章 银发男人垂眸看了她几秒钟, 忽然手腕一翻,扣住了在袖口游走的手指。 “你真是……” 纤细柔软的手指在掌心不安地转动,他却像是碰到烫手的烙铁一样,猛地放开了禁锢。 她的五指落空, 下意识还想再抓握什么。 接着就扯到了他的衣领, 胡乱掀开垂落的外套, 拽住了衬衫的纽扣, 崩裂声随之响起。 银发男人再次僵了一下,稍稍往前探身, 想查看那紊乱的魔力状况的根源。 他已经感应到问题出在背后。 倘若是诅咒的话,印记也应该在—— 话音戛然而止。 面前年轻的女孩, 正混乱地拱入他怀里, 毛茸茸的发顶蹭着胸口,高挺的鼻梁压过衣襟缝隙。 然后她一口咬住了他胸前的扣子。 银发男人:“…………” 少女埋首在他怀里, 像是磨牙的幼兽,不轻不重地撕咬着扣子,牙齿碾压着圆润的金属边缘。 然后又舔舐着纽扣正中的花纹, 那些凸起的纹路都被完全打湿, 蒙着亮晶晶的水迹,又被含在口中吮吸。 甚至都发出了清晰可闻的水声。 银发男人惊愕地看着她,“你——” 从出生至封神的千年间,还从没有人敢对他做这种事! 饶是他知道她现在不清醒, 也险些将她打飞出去。 他死死咬着牙, 红晕从耳根一直蔓延到颊间,手指甚至都微微颤抖。 “……” 在恍恍惚惚间,苏澄忽然感到一股纯净而冰凉的魔力。 那种力量缓慢而坚定地注入,像是甘霖滋润了旱地, 暂时压制住了体内汹涌的燥热。 她的理智短暂回笼。 那个银发男人还站在面前,宽阔的肩膀遮蔽了廊外的日光。 他低头看了过来,眉头紧皱,似乎很不高兴,一只手还按着她的肩,将她整个人推在了立柱上。 那魔力源源不断地注入,然而被诅咒吸收的部分却不多。 “你居然是魔法师,”苏澄按住他的手背,“这可能不够,既然你是法师的话,你应该明白那些和情欲相关的魔药该如何解除——” 银发男人面色越发沉郁,眼中翻滚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忽然抬手扶住了她的后颈。 以他们的身高差,他不得不更深地弯下腰,看起来已将面前的少女完全拥入怀中。 两人之间的距离完全消弭。 苏澄能闻到他身上清冷的、如同雪后森林般的气息。 在她微微睁大眼睛时,银发男人低下头,细碎的发丝扫过她的颧骨,将一个微凉的吻印在了她的额头上。 额头上的吻触感轻柔,像是一片脆弱的雪花坠落,却又漾开凉意,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魔力瞬间找到了更有效的通路,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后背。 然后被诅咒的烙印所吸收。 苏澄:“?!” 苏澄猛地惊醒了。 什么情况?! 这一次效果明显变好,那种凉意迅速在体内扩散,驱散了盘踞在四肢百骸的蚀骨热度。 她舒服得喟叹一声,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 银发男人直起身放开了手。 她却稍微有点失去平衡,忍不住又抓了一下,扯到了对方的衬衣,几颗扣子相继崩开,露出了一片大理石般的强壮胸膛。 银发男人:“…………” 他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羞窘和恼怒之色,一把握住少女纤细的手腕,同时感到对方的呼吸拂过心口。 尽管她有意在控制力量,但那种若有若无的甜香还是散发出来。 古老神祇的权柄,即使是他,也没法完完全全地抗拒,尤其是以他现在的状态。 最让人头痛的是,他自己都说不清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无礼的、可恶的、莫名其妙的家伙,若是换成别人,他早就把她杀了。 现在—— 他本来只是遵守至高神的旨意,想看看她身上还有什么能挖掘的优秀品质,恰好她又出现在这里。 谁知道会变成这样! 哪怕人身都只是力量凝聚的形态,他也仍然觉得不舒服。 那被揉皱衬衫和扯开的领口,以及在掌心里旋动的纤巧手腕,都让他浑身难受。 银发男人放开手,猛地退开两步,留给她一个线条冷峻的侧脸轮廓。 他的声音冷淡又僵硬,“你可以走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他自己反倒是先匆匆离开了。 苏澄过了几秒钟才彻底恢复。 她不可思议地低头,看看自己整齐的衣服。 ——刚才他们做了吗? 她记得自己被亲吻了额头,也记得自己啃了对方,除此之外却是一片混沌。 “抱歉!” 之前的牧师匆匆忙忙回来了,“刚刚我听到钟声,想起我还有要给祭司大人送东西,咦,你怎么了?” 苏澄摇了摇头,“你们镇上还有那位维恩镇长的后人吗?” “哦,他们不住在镇上,”牧师立刻说道,“维恩家族的人还挺多的,都在那些村庄里,但他们时不时会过来,哎,前些年还有一位维恩夫人,在一次兽潮暴动里牺牲了,她救了不少人呢,但她伤得太重了,我们还没来得及过去,她就……” 她遗憾地叹息一声,“他们也为她修了雕像,就在村庄里。” 没放在镇上,自然也是因为事发地点不在这里。 苏澄轻轻点头。 这样听起来好像刚刚那位,就比较像是这位维恩夫人的孩子。 不过—— 苏澄想了想,“维恩镇长的孩子们,有四个牺牲了,那是她全部的孩子吗?” 牧师微微摇头,“我不知道呢,这是我们仅有的记载,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或许可以问问大祭司阁下?她非常博学呢,还有主教大人,不过她现在不在这里……” 苏澄:“……还有个问题,你们这里有没有神祇降临过?” 牧师呆了一下,“什么?没有,这又不是帝都,也不是金珀城那样的地方,哦,我前些天还听说纯洁之神在金珀城显像了,听说是遴选了新的眷者,啊,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好运,得到殿下的青睐,倘若能侍奉切西亚殿下……” 苏澄忽然莫名觉得心虚,和对方胡乱聊几句就告辞了。 出去之后,她看到了镇务厅的大楼,发现比神殿还是略大一些的,扩建的说法应该也是真的。 铁笼镇颇为繁华,镇务厅大门前有无数人来来往往,光是围栏里就塞了十多只中小型魔兽。 她沿着街道随意漫步,远远望见铁匠铺的红光在晨曦里闪烁。 工坊里还有两个矮人——也或许是半矮人,正挥着锤子敲打颜色怪异的金属板,溅射的火星坠落如雨。 铁匠铺的老板在擦帘子,扭头望见她,笑着问她要不要买点什么。 苏澄:“……有没有大剑?刚入门的一阶战士能用的那种?” 老板顿时招呼她进去瞧瞧,她踏入铺子,热浪裹挟着铁屑气息扑面而来,橙红的火焰在锻炉里跃动。 “这是星辉矿打造的。” 他指了指墙上陈列的一排武器,从最外侧的一柄大剑开始,“是精灵的手艺,非常轻盈——” “这是碎岩者,是巨人工匠的作品……” 老板喋喋不休地介绍着那些大剑,又询问她的战斗习惯,说可以给她订做武器,尺寸样式都可以协商。 苏澄看了一圈,也没找到哪把剑的颜值比得上团长的武器,也就没了兴趣。 若是真要做武器,肯定不会选在一个小镇上。 她目光一顿,发现另一面墙上,摆着各种武器护养工具。 老板很敏锐地发现她的视线,立刻走过去拿起一块暗蓝色的磨石。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78节 那石头表面细腻如釉,在火光里泛着幽蓝的波纹。 “这是蓝淬晶,从芬莱王国的雪山矿脉里挖出来的,最适合打磨冰水属性武器……” 苏澄没有说话。 老板见她这样反应,又拿起一个鎏金的方盒,里面整齐排列着两枚寸长的水晶瓶。 液体在瓶中微微晃动,折射出朦胧的金红色光晕。 “混入了龙血的黑砂树脂,涂在剑上能防锈蚀,让锋刃持久如新。” 他压低声音,“这一瓶就够用个半年,我打包票,绝大多数品级的武器都能使用,而且随身带着也方便。” 这好像就有用了。 苏澄拿起那个小瓶子掂了掂,“多少钱?” “一百金币。” 苏澄忍不住侧目,饶是她知道这些领域的道具都很贵,但这么一瓶就是很多人毕生的积蓄了,也是真的夸张。 她扯了扯嘴角,“…………确定是真货?如果是龙血的道具,恐怕价格还要更贵吧?” “当然是真货,只是您也知道,有些东西如果正经售卖,我们是要交重税的,而且还要说明来源——” 苏澄懂了。 这还指不定是从哪家贵族仓库里抢的,或者从谁坟墓里挖出来的。 “你怎么确定是真货?你能发誓吗?如果不是你就立刻摔一跤的那种?” “哈哈哈哈哈,您真是幽默,当然可以了——” 五分钟后。 老板数完了金币,满脸堆笑地将她送了出去。 她将盒子揣在外套的大口袋里,走下台阶回头看了看,发现老板还好端端地站着。 稀薄的晨雾漫过街道,空中带着一点铁锈味。 这条街上的人还不算多,苏澄走了几步,就遥遥望见熟悉的背影。 隔着一条街道,高大的黑发男人站在一家店铺门口,和几个疑似是雇佣兵的人说话。 那背着巨剑的魁伟身形很是显眼,哪怕少说隔着百多米距离,她也能立刻认出来。 ……或许也是被斗气强化了视力? 苏澄不太确定地想着。 她的注视只持续了一两秒,凯就感觉到了,立刻也回过头来。 苏澄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料想对方能看清自己,一时间觉得有点奇怪,才想挥挥手打个招呼。 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她左手边是一家皮具店,店门口挂着镜子,上面映出人影熙攘的街道,以及牵着马的黑发少女。 少女背后的空气泛起怪异的波动,圈圈涟漪状的浪纹正在向外扩散。 “?” 苏澄立刻给自己上了个风步,然后发挥出暴风雨里锻炼出的运气速度,斗气猛地灌注在双腿上。 店铺门前摆着半人高的鞣制木桶,桶内泡着未处理的兽皮,表面浮着一层油状泡沫。 她借着魔法跃起,踩着桶边,轻轻借力一跳,一手抓住屋檐,就直接攀上晒着一些廉价皮料的屋顶。 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生的—— 她原先站立的地方,地砖上蔓延开厚厚的冰霜。 在不断波动的空气里,露出了一道瘦削矮小的身影。 那是个全副武装、手持白色短匕的刺客,戴着护面遮住了脸,只露出一双阴冷的眼睛。 他手里的兵刃缠绕着丝丝缕缕的冰雾,看起来要么是附魔器具,要么就是他自身的斗气显现。 倘若是后者,那么恐怕就得是三阶的水平了。 苏澄:“……” 那人再次消失。 下一秒,他的身形倏地出现在她面前。 刺客手中的匕首横切而来,眼见着就要斩断她的脖颈。 苏澄眼中的图案变幻。 然而—— 一道气势磅礴、黑沉沉的剑光,诡异地划过长街,撕破了稀薄的雾气。 血肉爆裂的声音接连炸响。 刺客的身体突然僵在半空,四肢诡异地与躯干分离。 他的右臂从肩头整齐切断,左腿自膝盖以下飞旋着砸向墙壁,喷溅的鲜血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 “啊——” 惨叫迟了半拍才响起。 残缺的躯体重重摔在她脚边,断肢截面无比整齐,甚至能看清森白的骨茬和蠕动的血管。 苏澄回过头。 一大片黑影笼罩过来。 有人悄然出现在旁边,和她仅有一步之遥。 他随手将巨剑插回背后。 那双锃亮的金眸仍然温和,瞳孔里却仿佛残留着未散的暗沉剑光,英挺的眉目在逆光里越发显得深邃。 “没事吧?” 第46章 街道突然死寂。 下面的路人震惊地抬起头, 向这边屋顶投来恐惧的目光,他们看着刺客残缺的躯体,尖叫都卡在了咽喉里。 “……没事,谢谢。” 苏澄缓缓开口。 她琢磨了一下刚刚对方的位置, “所以如果我从龙鹰上摔下来, 你还真能接住我?” 这堪比瞬移的速度! 而且还是少说一百多米的距离! 苏澄抬手抹去脸上溅到一点点血迹。 方才那一剑的轨迹仿佛还在视网膜上燃烧。 那不是单纯的速度或者力度, 是斗气积蓄产生的、某种超越物理法则的恐怖能量。 她还从未看过战士中的强者正经出手, 这一下可谓是大开眼界。 凯本来低头在打量刺客,闻言无奈地看她一眼, “是啊,否则我不会让我的队员承担那样的风险——” 说着停了停, “虽然我也相信你能自己处理, 无论是用魔法应对危机状况,还是在重要时刻领悟斗气的运用。” 他抬脚将刺客踢下屋顶, 血肉模糊的残躯摔在道路中间,溅起一片刺目的殷红。 周围的路人们又忍不住惊叫。 皮具店老板早从铺子里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苏澄还带着风步, 也直接跳了下去, 给了她几枚银币,“……不好意思弄脏你的房子了。” 老板脸上的惊恐顿时散了大半,笑呵呵地表示没问题。 迟了一刻,苏澄才意识到, 这些人害怕的不是尸体, 而是怕自己和团长在这里继续杀人。 铁笼镇繁华热闹,又处在交通要道上,来往的雇佣兵极多,当地人也见惯了各种打斗, 闹出人命的情况并不少。 刺客仍然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辗转,因为失去了肢体,只能像是蛆虫般蠕动。 一般人在这种伤势下,早就失血过多死了,但他看起来还能多活一阵子。 苏澄盯着刺客的脸,回忆了半天,确定自己绝对没见过他,“我不认识他。” “我也是,”凯微微摇头,“不过加缪会有办法。” 苏澄挑了挑眉,不由挽起袖子,准备去拖拽刺客,然而一时又不知该从何下手。 凯站在旁边默默看着,看她动作一顿,面露犹疑,不由问了一句:“怎么了?” 苏澄有点不好意思,“我想抓他的领子,又怕他咬我。” 凯:“……” 他俯身抓住刺客的脑袋,被鞣制皮革包裹的宽大手掌轻易罩住那颗头颅,然后将那不断颤抖的躯体提起来。 刺客的哀嚎和咒骂都被压碎在他的掌心。 苏澄本来还想问,要不要低调一点,结果就眼睁睁看着团长走过两条街,全程都提溜着血人般的刺客。 直至在路口遇到了萨沙。 “……嗯,”血族抱起手臂看着他们,“我也不认识。” 他显然也远远感应到之前的事,面上没有任何讶色,“走吧。” 话音刚落,加缪从街对面的书店里出来,怀里还抱着几本老旧的书籍。 血法师皱眉看向刺客,以及地上滴落的血迹,随手将书装了起来,也并不多问。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79节 苏澄本来以为他们会将刺客带到镇外,谁知道这伙人去了最近的酒馆。 柜台后的老板原本要说话,萨沙丢了一把银币过去,老板顿时忙着去数钱了。 两个侍者也赶紧拿起抹布拖把来清理血迹。 “……杀手公会的人。” 他们在楼上随便挑了个大的空房,甫一关上门,凯就将人扔到了地上。 刺客面朝下躺着,试图翻过身来。 萨沙一脚踩住他的后腰,用带着鞘的短刃挑开后背的衣服,露出了一个怪异的剑刃图腾。 “所以是哪位光荣中标了?”血族哼笑起来,“我猜一定是某位高贵的神眷者大人。” 苏澄本来想怼他,但她也觉得肯定就是自己,因为如果刺客目标是他们这一伙人,那他的实力也太不够看了。 即使不清楚几位队友的真正本事,但好歹是b级佣兵团的团长和核心成员,他们明面上的身份还摆着呢。 她不由看向加缪:“你能问出来吗?” 金发男人打了个响指。 萨沙后退一步。 刺客大声地惨叫起来。 他四肢伤口处的血液喷涌而出,在空中编织出千万道殷红的丝线。 苏澄嗅到浓烈的腥气。 周围的温度急剧攀升,那些血液仿佛开始燃烧,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 血丝翻涌着没入刺客的身体。 他喉间的嘶吼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牙齿碎裂的咯吱声。 红线钻入他的眼眶,将眼白烫出细密的气泡,眼球在高温里干瘪成焦黑的硬块。 他剧烈抽搐着,后背拱成可怖的弓形,脊椎骨在扭曲中发出鞭炮般的脆响。 “我说——我什么都说——” 刺客痛苦地哀嚎着,“但我不知道雇主的身份——他们只是让我提前来这里等着——” 他混乱地交代了一切所知的内容。 杀手公会历史悠久,已经存在了数千年,因此早已发展处多种任务模式,也有很多方式让甲方保密身份。 这个人接的单子就属此类,他声称雇主给出了地点,以及大约的时间,又大致描述了目标的长相。 ——虽然目标的发色眸色并不算显眼,然而雇主还专门说了,目标长得很漂亮,漂亮到那种程度的很是罕见。 还是个风系法师。 有这几点就不容易搞错了。 苏澄沉思片刻,“就你一个吗?那人只雇了你来杀我?还是你也不知道?” 刺客被折磨得几近崩溃,此时问什么答什么,闻言又点头又摇头,“只有我、这里只有我——另外几人去别处了!” 苏澄一愣,“守在铁笼镇的只有你?其他人去别处堵我了?还是其他人去别处杀别人了?” 刺客不断点头,“别人、杀别人了,都是同一个人下的单子,我在公会里有个朋友,是他告诉我的,他说雇主很急……” 苏澄大概明白了,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坐在一边思索起来。 “还想说什么吗?”加缪淡淡道,“没有就杀了。” 苏澄抬头,“你们没有问题吗?” 血法师冷淡地摇头,瞥向地上惨叫连连的刺客。 后者已经开始求他们给个痛快了。 加缪屈指一弹,刺客肢体断口处的皮肤迅速发黑、溃烂,肌肉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肉眼可见地萎缩消融。 他的腰腹和胸腔很快也被莫名的力量侵蚀,眨眼间就化作满地血水,最后只剩下残留着恐惧表情的头颅。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糊味和腥气。 “这应该是通缉犯,”萨沙语气轻快地说道,“你们可以带他去镇务大厅碰碰运气。” 当然这所谓带他,其实是带他的脑袋。 “……我知道了。 三个男人同时看向苏澄。 “应该是高勒伯爵,”她摊开手,“她疑心是我杀了她的儿子——当然,她并不确定,因为树敌太多,所以她应该派出了好几个杀手,同时去杀那些她认为可能是嫌疑犯的人。” 萨沙挑起眉,“所以是你杀的吗?” 苏澄:“……魔法公会门口那个。” 凯恍然颔首,“哦,就是那时候。” 萨沙眯起眼打量他们,“你俩又有什么见不到人的小秘密了?” “至少有好几百人见到的大秘密,”苏澄没好气地说道,“虽然没人知道是我做的罢了,呃,至少绝大部分人不知道。” 她简略讲述了自己和伯爵少爷的契约,只是省去了和契约之神的约定。 “哦,所以你猜测他要对你动手,如果他违约死去,就能腾出名额给你?” 萨沙饶有兴趣地说道,“我还真没看出来,你很在意去哪个学院吗?还是说你不在乎,你只是看那个人不顺眼?” 苏澄耸肩,“我不在乎去哪个学院,如果十字星的人直接把我分去锋之院,我都不会说什么,如果那位伯爵少爷不一口一个贱民,而是给我一大笔钱,我可能会直接放弃决斗,如果他不违反规定和我正经打一场,那我也会认认真真地比试,接受输赢结果,但是没有这些如果。” 如果伯爵少爷不是那种性格,她肯定会再想别的办法,就不会盯着他了。 至于高勒伯爵本人,在丧子之后,因为无法确定谁是真凶,干脆将嫌疑犯一网打尽,也并不奇怪。 毕竟魔法公会门前那一幕大家都看到,正常人不会想到那是神眷者所为,而会觉得是某种诅咒发作。 详情参见慕容悦的那位炮灰学妹。 “她可能是觉得,害死她儿子的有两种人,一是他们家的仇人借机报复,二是能从中得到切实好处的人,譬如我。” 苏澄总结道,“不过应该还有些别的想法,譬如凭什么我儿子死了,你却能好好去上学,即使不是你杀的也要给他陪葬之类的……大概吧。” 另外三个人都没有对此大呼小叫,或者表示这听起来很奇怪。 从他们的表情来看,他们大概也见多了这种事。 “嗯,人类贵族常见的作派嘛,”萨沙懒洋洋地说道,“她能猜到你经过这里也不奇怪——” 从金珀城前往帝都,铁笼镇几乎是必经之地,即使是跟着十字星学院的团队,也会在这里停留补给。 苏澄刚刚问了时间,刺客比自己提前一天出发,也是骑了魔兽过来守株待兔。 对于刺客而言,他要考虑她跟十字星学院出发的可能,也要考虑她自己动身提前走的可能。 反正仅定金就是一大笔钱,刺客觉得值得多等几日,就在接到任务的当天晚上动身。 苏澄推算了一下时间,“……伯爵少爷的死讯传回家,伯爵应该就开始下单了,而且刚刚那人说雇主很急,是说她在赶时间吗?” 再仔细一想,之前她曾怂恿教廷的人去查他们,如今是不是查出什么问题了? 那家族本来就不干好事,肯定经不起查。 但若是现在的话,这才过了几天? 教廷办事的效率何时这么高了? 或者又是大主教在给自己送人情?特意催促他们动作快点? 苏澄摸上口袋,“对了——” 等等。 她将外衣口袋翻了一遍,发现之前那个鎏金盒子不见了。 苏澄:“?!?!” 难道是打架的时候掉了?! 她跳起来就要往外冲,“我东西丢了——” 另外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凯倒是拉住了她,摊开手给她看掌心里的小盒,“找这个?” “对!” 苏澄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丢在街上了!” “确实,”他微笑了一下,“我看见这个从你衣服里掉出来。” 苏澄很高兴,正要伸手去接,忽然又想起来,这本来就是想送给他的。 脑子一抽,也不知怎么,就胡乱开口道:“你既然捡到了就归你吧。” “嗯?” 凯也有些意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句。 他眨了眨眼,那双漂亮的金眸里浮现出些许错愕,“归我了?” “嗯,”苏澄硬着头皮道:“好吧,其实就是给你买的,虽然你可能不缺,或者有其他的同类道具?” 凯看了她一眼,“我能打开吗?” “反正是你的了,”苏澄背起胳膊,“你随意,不用问我。” 那个精致的鎏金盒子,她都能单手拿住,在他掌中就显得更小了,随便用拇指就能拨开。 饶是如此,凯还是认真地抬起另一只手,颇为郑重地将之开启,露出里面剔透的水晶瓶子。 “哎呀——” 萨沙一直在旁边围观,见状吸了吸鼻子,“我就说为什么有一点龙血的味道,原来是这个东西。” 银发青年故作忧伤地叹了口气,“看起来在你心里,你只记得他是唯一一个使用冷兵器的人了。” 苏澄黑着脸瞪他,“你身上的匕首真不是装饰吗,你什么时候拔出来过?” 血族笑眯眯地回望:“或许只是我们相处时间太少了——”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80节 “你忘了吗,萨沙,”团长先生淡定地开口,“她和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就很喜欢我的剑。” 他轻轻拍了拍苏澄的肩膀,“你没在那里面挑到心仪的大剑,我猜?” 苏澄:“!” 苏澄用力点头,“团长你懂我——” 事情本来就是这样啊! 她也只是灵机一动想看看大剑,没找到合适的才觉得护油不错,顺手就买了。 又不是专程为了这个进店的! 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让混蛋吸血鬼这么一说,就觉得很奇怪。 凯低头看着她,小姑娘满脸庆幸,仿佛已将他引为知己,这会儿正紧盯着他。 他的倒影几乎填满那双美丽的琥珀色眼睛。 男人捏着盒子的手指微动,最终还是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合上了盒子。 “……谢谢,”他认真地说道,“武器的话,如果你愿意的话,等到了帝都,我可以帮你挑,或者帮你做一把。” 萨沙看了他一眼,“你还有合适的材料?” “没有也可以有,”凯想了想,“或许抽两根……龙骨。” 第47章 罗瑟安教区西部。 黄杉城坐落在苍岩山脉以东, 因城中遍布黄铜色杉木得名,城市依托天然隘口而建,四周环绕着褪色砂岩堆砌的城墙。 由于地处山脉背风坡,城市常年笼罩在灰黄的薄雾中。 城内街道狭窄崎岖、且少有装饰, 唯一算得上宏伟的建筑, 就是高勒家族的城堡。 一座建于山崖上的灰暗的石制要塞, 俯瞰着整座城市。 自从先代伯爵获得头衔, 被授予此处当封地,至今已超过五百年, 这期间高勒家族世世代代统治此地。 “……但从今天就结束了。” 有人站在台阶上,俯瞰着满地横尸的广场。 他身量高大, 穿了一身半甲战袍, 披风上绣着剑刃与十字焰纹。 头盔上的长羽如旌旗般飘扬,下方流泻出几缕深红色的鬈发, 像是烧灼的火丝。 他凝望着那些残缺的甲胄和尸身。 ——高勒家族豢养的私兵。 不同于效忠帝国的城防守备军,这些人只听从于伯爵和其亲眷的命令。 他们数量不多,但都是精锐, 最差的也是二阶战士。 这些人能像斩瓜切菜一样屠杀村庄城镇——他们也确实做过类似的事。 但如果是对抗教廷的圣骑士, 就完全不够看了。 这场短暂的厮杀在黎明前结束,从头到尾也只有十多分钟罢了。 喷泉里溢满暗红的血水,绣着家族纹章旗帜残片漂浮其中,四处弥漫着腥气。 横七竖八的尸体, 从广场花园一路铺到主楼门前, 他们四肢扭曲,面容凝固着死前的惊恐错愕。 几个杂役颤抖着搬运尸首,铁钩拖过地面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偶尔有乌鸦俯冲下来, 啄食未干的血迹。 在广场正中的喷泉周围,堆放着从城堡里搜出的各种罪证,一箱箱账册与契约卷轴,以及各种违禁魔法材料,五彩斑斓的瓶罐堆叠,泛着幽光的各色矿石、来自魔兽和魔植的脏器枝干粉末被装盛在特殊容器里,有些贴了标签,有些则没有,但从它们的成色来看,都极具价值。 一些魔法师辛苦数年的积蓄,才堪堪能买到其中的一两样。 这数字对于普通人来说更是不可想象的天价。 部分材料的产地仅限于南大陆,而且是被永夜秘教控制的区域,北大陆的法师想要得到几乎是不可能的。 有些能找到替代品,有些却是独一无二的,让法师们不惜花费重金、哪怕违背教廷禁令也想弄到手。 “……真是生财有道啊,是不是?” 戎装的红发男人悠然走到主堡门口,在坍塌的廊柱旁边,有一男一女倒在地上,尸体已然冰冷。 两人都是魔法师,身上华丽的长袍残破,手中的法杖顶端宝石碎裂。 他们旁边还躺着一些尸体,皆是阶位不低的战士。 这些人都是伯爵的护卫。 “大人。” 有个圣骑士疾步走近,递来一卷长长的卷轴,上面罗列了各种罪状,条理分明。 红发男人接过来看了一眼,“整理一下,到外面贴告示吧,写得直白点,别用那些拼写复杂、一般人看不懂的词。” 他随手将卷轴抛回去,“瞧这地方的样子,大多数本地人的词汇量应该也挺有限的。” “您是对的,”另一个圣骑士颔首道,“这里的书价极高,学校也少。” “啧,这领主是怎么当的啊,伯爵大人——” 红发男人转身看向城堡入口处。 有个人跪在地上,鬓发散乱,面无血色,神情有些灰败。 她的四肢都被金色的光锁束缚,手腕足踝被光箭钉穿,沉重黑紫色的裙摆被撕破,斑斑血迹凝涸在蕾丝花纹间。 “哦,我忘了,从你父亲和祖母开始,你们家就喜欢做这种勾当了。” 红发男人弯起嘴角,“只是你比他们都更贪心。” “哈,”那人喘着气笑了一声,“不用说这些废话,几位阁下,这事从一开始就是陷阱,对吗?” 她没等到任何人的回答,就自顾自继续说道:“我的幼子死在你们手里,因为你们发现了他身上的烙印——” 圣骑士们都沉默不语。 红发男人仍然笑盈盈地看着她,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倒像是默认了一样。 “倘若我猜错,几位阁下的身份,绝非是寻常的圣骑士大队长——” 伯爵猛地抬起头盯着他,又看向另外两个圣骑士,“所以,能不能让我死个明白,究竟是谁出卖了我?” 她笃定自己身边有叛徒,否则教廷为何会忽然查了他们家族? 他们确实曾经做了不少违背教廷禁令的事,但也做了相应的掩饰,寻常的检查绝对不会发现端倪。 教廷必然是掌握了某些信息,下了大力挖掘真相。 “……伯爵阁下,”红发男人好笑地说道,“你下辖的地盘,有十七个城镇和五十八个村庄报了失踪案,受害者超过三位数,哦,虽然是过去二十多年里总共发生的,但你与异教徒勾结,纵容伪神信徒在你的领土上,用平民当祭品进行献祭仪式,也未免太过猖狂,说真的,你祖母和父亲好歹只是将罪犯送给他们呢,你做的这么明显,真以为没人知道?” 卷轴上罗列的罪名里,这一项最为严重。 永夜秘教崇拜着黑暗神,也会供奉其麾下的七罪神,但这七位也都各有信徒组织。 嫉妒之神的崇拜者,组建了诸多教派,其中一个名为破碎之面的规模最大,也是最狂热最极端的。 他们坚信唯有通过摧毁世间之美,才能取悦神主——据说在他身为人类的时候,曾经因为嫉妒其容貌而锤杀自己的兄长。 这群信徒游走于偏远村镇和艺术城邦,以“净化虚荣”之名,进行血腥献祭。 在南大陆,他们甚至会进入王室宫廷,但在北大陆,也只敢在偏僻的地方活动。 他们挑选美貌的青年人,其中男性居多,这些人被当成祭品,大多都会在仪式里痛苦死去。 伯爵皱眉盯着他,“必然有人向你们通风报信。” 红发男人微微扬眉,“只是你的手下们太嚣张了。不过是有人杀了你儿子,你家那些随从非要说是异端所为,谁整天把异端挂在嘴边的?除非你们经常和异端相处。” 他停了一下,“而且又有神眷者的指示,在那种情况下,她的话几乎等同于神祇律令,我们当然要认真,否则你这样的角色,确实也不值得我亲自跑一趟。” 伯爵看了看他,忽然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你终于说了实话!” 她那张美艳的面孔很快狰狞起来,“金珀城那个地方,打听到新出现的神眷者身份也不难,我必然诛杀此人——” 她对自己儿子的性子很清楚,必然是他招惹了不该惹的人。 如果是旁的平民杀了也就算了,偏偏惹到神眷者,反倒死在人家手里,如今看来,有嫌疑的不过就那么几个。 伯爵猛地攥起手。 在她残破的衣袖之下,小臂间缠绕起了紫色的毒雾。 她身上的金色光锁倏地崩碎,化作漫天飘扬的光点。 伯爵曲起手指,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下方的地面就轰然裂开。 无数粘稠的黑液喷涌而出,在空中凝结汇聚,化作一只高约四五米的怪物。 它矗立在废墟之间,宛如一座肮脏的祭坛,数具人形骸骨贴在一起,拼凑出了整个躯体的轮廓。 尺骨桡骨堆叠成扭曲的肩甲,数十根脊椎肋条像缠绕的蛇,蜿蜒着支撑起畸形的上半身。 那些骨骼被各种肉瘤肿块相连接,青紫色的血管在肉块间搏动。 怪物体表是一层半透明的暗红色膜质,像被剥皮后暴露的筋膜,包裹着内部蠕动的黑色液体。 那些液体从骨缝间渗出,滴落在地面时发出腐蚀性的嘶响,将石板灼烧出焦黑的凹坑。 “……恶魔?!不、那不是——” “不!那是圣骨魔像!” 怪物的头颅上,镶嵌着几张痛苦的人脸,不断蠕动着,时而重叠在一起,脸颊与脸颊互相融合,时而分裂,黏粘的骨肉破碎滴血。 头颅上方的双目,则是两个暗红的血球,里面悬浮着镜像逆转的祷文,那些原本神圣的文字像蛆虫般蠕动。 那些人脸忽然张开嘴。 一股恐怖的威压向四周蔓延开来,正要拔剑的圣骑士们纷纷如遭重压,一个个撑不住趴倒在地上。 他们先是听到了一声啼哭。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81节 ——像是初抵人世的婴儿,但音调被极度拉长,仿佛一根生锈的铁丝从耳膜刮到脑髓深处。 然后哭声分裂成无数重叠的惨叫,像是惊恐的嘶鸣,也像是绝望的呐喊,所有声响同时挤进耳道,像一群虫蚁在颅骨里啃食神经。 圣骑士们在地上颤抖着,瞳孔失去焦距,理智全然溃散,耳中流出鲜血。 空气仿佛在扭曲,像是被打出涟漪的湖面,扭动的波纹里浮现出无数或伤痕累累、或血肉模糊的面孔。 它们或是被剥去皮肤,或是被切开骨骼,或是遍布了伤疤,嘴部肌肉痉挛着,不断发出各种怪异的叫声。 圣骑士们蜷缩起来,脑内充满了纷乱的幻象。 各种黑暗负面的情绪,宛如虫卵般在精神世界里爆裂,流淌出不属于自身的记忆。 他们被指责、被贬低、被与其他人比较,然后嫉妒、憎恨想要杀死每一个比自己优秀的人。 “……” 唯有红发男人和旁边两个手下仍然站立,但看起来似乎也不能动弹了。 ——圣骨魔像。 是由教廷圣职者们的骸骨所做,因此对光系力量有极强的抗性,是绝大多数圣职者最不愿面对的黑暗召唤物之一。 这东西的制作过程极为复杂,最初技术来源于永夜密教,后来黑暗神从神们的信徒组织纷纷得到了传授。 它的身躯非常坚固,据说八阶以下的魔法都无法破坏它。 伯爵拍拍手站起身来,“……杀了他们。” 她身边的魔像开始颤抖,那些人脸齐声发出嘶吼,甩开由各种腿骨拼凑起来的肢体,扑向了面前的圣骑士们。 下一秒,一柄纤细轻巧的刺剑横空划过。 曦光在剑脊上流淌成金河,剑刃与空气摩擦出火星,在空中拖出一道燃烧的光痕。 在这霸道的力量面前,魔像坚硬的躯体脆如纸张,剑锋毫无阻碍地切入皮膜,撕开了肉瘤和白骨。 飞溅的碎骨如同惨白的雨点。 脓血与碎肉一同喷涌而出,形成一片血色雾霭。 伯爵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顿时试图释放法术逃跑。 一道剑风倏地袭来,直接斩断了她的双腿和半截右臂。 她惨叫着倒在了血泊里。 剑身的旋转宛如风涡,魔像扭曲的肢骨不断抽搐,却无法挣脱这致命的绞杀。 像是被打碎的肉馅。 脏器的粉末和糜烂的皮肉混成暗红的浆水。 当细剑带着一道血弧抽出时,怪物已化作摊在地上的血泥。 “我其实一直在等你的后手,没想到也就是这样,真是令人失望。” 红发男人甩了甩剑上的血渍,剑身嗡鸣不止,仿佛还在回味这场迅速的绞杀。 “我敢告诉你神眷者的事,就是确定你跑不出去。” 他随手将刺剑一插,放回下属腰间的剑鞘里。 “虽然确实很吵,”红发男人揉了揉耳朵,“顺便说一句——” 显然他都没用自己的武器,就轻松解决了那骇人的魔物,此时说话语调平稳,连一点喘息都不见。 “……我出手只是为了让他们安息,”他垂眸望向地上的血水,“至于你嘛,伯爵阁下,你就不配了。” 红发男人抬起腿,战靴挑起地上断裂的手臂,上面的紫色纹路聚集交缠,汇出一个残缺的半边镜子图案。 光芒已然熄灭,但那图像却还留在溅血的皮肤上。 “连神眷者都不是——” 他一脚踏碎那截手臂,骨屑和血泥从靴底溢出,“杀了吧。” 旁边那圣骑士缓缓拔剑,“不送去审判庭了吗?” “不!” 伯爵怒吼起来,“杀了我!现在就杀了我!” 她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我绝对不会去……” 红发男人饶有兴趣地看她,“去审判庭吗,其实秦荆肯定很乐意和你玩玩,据我所知他才被人揍了一顿,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了几声,“你们家族也真是有趣,怕被发觉自家的小秘密,所以选择远离帝国权力中心,导致你连我都不认识,这也太惨了。” 旁边两个圣骑士面面相觑。 大审判官被人揍了? 红发男人没在意手下们的反应,只是继续道:“伯爵阁下,你和碎脸者的仆从们来往已久,辛辛苦苦二十多年,就只是赚了点钱呀,这也太亏了。” “等等,真不是眷者吗?”另一个圣骑士询问道:“那怎么召唤出魔像的?不是说这种形式的召唤只有——” 红发男人微微摇头,“不,或者算是备选人吧,嫉妒之神的信徒里有一些选拔仪式,通过的有机会觐见,如果只通过一部分考核,也能获得一些力量就对了,虽然毫无意义,哼,最多算个异端神恩者,还是比较低劣的那种。” 说完就转身走到一边了。 那个圣骑士颔首,手边的长剑挽了个花,看向倒在血泊里的伯爵。 后者正拖着残缺的双腿在地上爬行。 圣骑士垂眸看了看她,“真是奇怪,你还想去寻仇,你害死了很多人的孩子,还好意思摆出这副样子?难道只有你的孩子是人?” 伯爵露出一个虚弱的冷笑,“那些贱民的命算什么?你也不必装模作样,你们难道真是在执行正义?即使你们没有查到这些罪证,但凡我得罪了神眷者大人,你们也会给我编些罪名——” “那我就好奇了,”圣骑士也冷笑,“你怎么会得罪神眷者大人呢?因为她杀了你儿子,你要报复她?人家为什么要杀你儿子?哦,原来伯爵少爷连一场非死斗的对决都不敢接受,非要雇人去把竞争对手杀了呀,啧啧啧,真是烂树结烂果……” 旁边的圣骑士满脸莫名其妙,“什么玩意儿?” “大主教阁下的命令,”执剑的圣骑士随口道:“有人把伯爵少爷的随从们都抓走审了一遍,你猜怎么着,伯爵少爷想雇人把那位大人杀了,就因为一场普通入学比试,从测试结果来看,单论魔法实力,他俩的水平是差不多的,这都不敢去打,真是个孬种。” 她这么说着,又禁不住看向伯爵,“哦对了,你的长子已经被我们杀了,你让他从地道逃跑,对吧?而且听说你的小儿子死得很是痛苦,神眷者降下的神罚那可是——” 伯爵嘶吼着撞在了她的剑上。 旁边的同僚满头黑线,“你哪来这么多废话,没完没了的。” “只是看这种贵族败类不顺眼,”圣骑士抽出剑,甩掉上面的血迹,“报告你来写。” “凭什么?”同僚无语道,“人是你杀的,再说,贵族里大多数都是这种货色,只是胆子没这么大罢了。” “谁说的?我家的领主就很好啊,出钱给我们建小学校,让我们读书和练武,有天赋的还能学魔法呢,庆典的时候我和哥哥们去她家帮厨,她还给我小蛋糕吃。” “……那样的才是少数。另外我不写报告。你写。” “我都杀人了,不该是你写吗?什么都要我做,那你来做什么的?” “操,”同僚抓住她胳膊,“是我带人一路杀进来,是我亲手打破了大门的防御魔阵,也是我让人去堵出口抓了伯爵的长子,现在变成我什么都没做了?咱们去找军团长大人评评理——” 两人吵闹着推搡起来,然后拉拉扯扯向前走。 红发男人站在稍远处打量城堡,一眼瞧见她俩过来,连忙摆手。 “我不管你们谁写报告,”他默默后退了两步,“别来问我,反正也不是我看,我建议你们应付一下得了,詹恩从不在这些方面苛责别人的。” 周围的空气早已被浓重的腐臭与铁锈味填满,这几人却都习以为常,完全没有急着离开的意思。 两个圣骑士交换了眼神,发现顶头上司是真不想管这些事,也不好开口了。 “军团长阁下!” 有人匆匆从远处跑来,在下面几级台阶站定,向另外两位快速行了个礼,“大队长阁下们——” “怎么样?”红发男人随口问道:“都处理好了?” “是的,”来人俯首道:“神殿里受贿的那些都招了。” 即使黄杉城并非战略要地,还有些贫瘠,但好歹也是正经的城市,自然是有教廷神殿人员驻扎的。 高勒伯爵纵容嫉妒之神的信徒搞事,自然也买通了当地神殿里的圣职者——至少是主事的那几位。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全部真相,否则给他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和她做交易。 他们不过是以为,她和一些来自南大陆的异端法师做交易,高额倒卖违禁魔法材料罢了。 而边境上的领主们,本来就有不少人做过这种事。 至于下面那些村镇,并非每个都有教廷的神殿、或是有圣职者驻扎,很多事情根本捅不到上面去。 “这就不是我的管辖范围了,”红发男人摇了摇头,“直接送去审判庭吧,我就不经手了,省得大审判官又要阴阳怪气,觉得我和他俩又在搞什么阴谋……” 另外几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听到这些话。 传信的圣职者离开后,两位大队长对视一下,都挤眉弄眼示意对方先开口。 “……我还在这里呢,”红发男人看了她们一眼,“或者我应该假装自己瞎了?” “咳,我能不能问另一个问题,”其中一个人忍不住说道:“您刚刚说有人揍了大审判官?” “是啊。” 男人随手摘掉了头盔,露出火焰般的深红色鬈发,头顶支棱起一对尖长的、覆着红棕色短毛的耳朵。 他伸手捋了捋耳朵,那双兽耳在风中抖了一下。 “是一位有趣的小姐。” 第48章 “……什么叫抽两根龙骨?从哪里抽?” 苏澄茫然地看向团长。 “从龙身上抽, ”萨沙撇了撇嘴,“显然有些人知道去哪里寻找龙族。” 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 来人匆忙跑近,然后站在了他们房间门前,小心翼翼地敲门。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82节 苏澄都能听到这一连串动静。 按理说这样跑过来, 应该急促地拍门才对, 偏偏那人在门前停下, 过了几秒钟才敲门。 而且动作很轻, 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 她好奇地去开门。 “诸位大人——” 酒馆老板气喘吁吁站在门外,满头大汗地说道, “这里有没有一位苏澄阁下?神殿的大祭司来找您了!” 铁笼镇神殿的主教,之前赶赴金珀城去参加会议, 如今这里最高负责人是大祭司。 大祭司是圣职者的高阶职称, 牧师要经由两次试炼,经过各种各样严苛的考核, 才能升阶至大祭司。 对于绝大部分牧师而言,获取类似的等阶,几乎是他们毕生的目标。 但大多数人花费数十年上百年, 也做不到这一步。 ——大祭司这样的头衔获取需要实力, 一旦他们再有相应的功绩,就有机会得到主教头衔,被分配到更高级的神殿。 所以没有主教头衔,并不意味着某位大祭司就会弱于一般的主教。 而对于普通民众来说, 即使对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不甚清楚, 也会知道那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如今居然亲自来酒馆找一个外地人! 这个外地人一定是更厉害的角色! 苏澄沉吟一声,“……是因为刚才街上的事?” 老板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敬畏,“我也不知道,希望没有打扰您——” 苏澄摇摇头, 直接下去了。 厅堂里一片肃穆,原先喝酒聊天的客人们,这会儿都屏声静气。 酒馆里原本比较冷清,几个圣职者的身影尤为显眼。 苏澄走过去,向正中间的中年人问好,“大祭司阁下。” 那人一身白金制服、握着宝石手杖,旁边带着两个年轻的祭司,还有两个圣骑士小队长。 “大人。”大祭司也向她回礼,“我奉命向您送信。” 说着取出信件,双手递了过来。 她的姿态很是郑重,苏澄不由也严肃了,同样双手接过。 一般来说,传送法阵要依托锚定石工作,这东西的加工过程极为繁复困难,而且还需要一些非常罕见的稀矿。 大部分势力传讯方式,都是通过专门训练的魔兽进行。 而教廷财大气粗,所有的神殿——从大城市到小村镇里,只要是正经的神殿,无论规模如何,都至少会设有一个微型法阵,也被称为函阵,可以传递很轻量的物品,譬如信件。 具体的传送速度取决于两个法阵间的距离,但差距也不过是几秒钟。 “我刚刚收到的信,”大祭司低声说道,“……指名要交给您。” 苏澄摸了摸信封,指腹触到封蜡上的十字火环纹路,金红的火漆已凝固成坚硬的壳,边缘微微翘起。 她翻转信封,背面缠绕着一条金丝绶带,上面印着细密的符文。 旁边一个圣骑士递来拆信刀。 苏澄道了声谢,缓缓打开信封,雪白的笺纸边缘烫着圣徽,墨迹很新,字迹锋利如刀刻,字母间卷翘的游丝十分漂亮。 ——致尊敬的神眷者苏澄阁下: 愿永沐光之恩泽。 经密探彻查,确系高勒伯爵奥蕾莉亚四世及其族众,勾结破碎之面,罔顾帝国律法与圣典教义,以血腥祭祀污染神圣疆土,残害无辜民众,妄图渗透异端信仰,颠覆正教根基,所幸阁下警醒,吾等得以先发制人,黄杉城异贼悉数伏诛。 欣闻阁下选定学府,谨致贺忱,愿神佑常伴,一路坦途,帝都再会。 神圣教廷驻北大陆骑士团银月帝国东部辖区统帅凌旸 苏澄:“……” 苏澄将信翻过来看了看,确定后面没有内容了,不由看向面前的大祭司,“他们直接把老巢打掉了?” 大祭司有些错愕,“我不清楚信中内容,您若是有疑问,不如写一封回复?” 苏澄顿时知道她不清楚内情,又瞧瞧信封,“唔,阁下,神殿里的函阵是你负责管理?那你有没有办法知道这信的发送地点?” “黄杉城。” “时间大概就是不久之前?反正发过来只要几秒钟,你再从神殿过来,也就几分钟,对吧?” 大祭司微微颔首。 苏澄暗忖看来是今早打通了高勒家族城堡,各种事情收拾停当就给自己写了个信。 “……你们的军团长文化水平还挺高,有些用词看起来就像是古代通用语。” “这是规矩,”大祭司笑了笑,“用函阵写信,都要尽量简略措辞,让信纸越短越好……” 虽然说军团长这种大人物,就算写得罗里吧嗦也没人敢管,但他也不是一进教廷就当了军团长,所以肯定早就养成习惯了。 苏澄无语,“要是从传送消耗成本考虑,还不如把信封做薄一点。” 她也不想和人继续讨论这种问题,表示自己要去写个回信,“最近的文具店在哪里?我没有好纸!” 大祭司连忙请她回神殿,说他们能提供纸笔。 苏澄跟着去了一趟,被请到了招待客人的休息室,笔墨卷轴都摆在桌上。 她拿着羽毛笔想了半天,发现自己写不出那种文绉绉的东西,干脆直白地感谢对方的祝福,表示自己也很期待在帝都和他相见,到时候一定请他吃饭。 “……不。” 苏澄默默卷起一张纸塞进口袋,接着重新写了一遍,先说那事没有自己的功劳,自己不过是随口乱说的。 “不行。” 她又叹息着团起一张纸,头痛地开始写第三个版本,这次内容勉强满意,中间却有地方笔误了。 苏澄气愤地写了第四遍,交给大祭司让她帮忙送走了,然后急匆匆回到酒馆。 萨沙和加缪都跑了,只有凯还在等她,见她回来就提起人头,“现在去吗?” 苏澄:“……破碎之面是妒神的信徒组织,对吧?” 在得到肯定回复后,她将刚才的事简略说了。 “看来我之前分析得差不多,伯爵不清楚谁是真凶,就派人去搞定所有嫌疑人,不过现在她和她全家都死了,因为他们勾结了嫉妒之神的信徒——” 而且还是破碎之面。 这些神祇的信徒组织都不止一个,就像教廷是光明神的信徒组织,但也只是最大的。 这位至高神冕下的信徒教派非常多,其他神祇或许没这么多,但往往也不止一个。 同一个神祇的不同教派,行事风格也会有些差异。 譬如有些教派喜欢给神祇献祭,以此得到力量,或者单纯地想要取悦神祇。 有些教派则更注重发展新成员,或者传播某种理念。 这些人的手段也会不同。 像是破碎之面,好像很喜欢抓那些美丽的男男女女,给他们毁容,让他们痛苦崩溃,然后献祭给妒神。 嫉妒之神这角色也非常抽象,身为黑暗神麾下七朵金花之一,在原著里本来也和男主有一腿。 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俩似乎是睡了,后面又因为什么缘故闹崩了。 苏澄琢磨着自己应该是跳章错过了,但无论如何,这家伙肯定不是个容易打发的。 “据我所知,高勒伯爵本人,以及她那些亲戚里面,没有很厉害的高手。” 苏澄想了想,“当然肯定是有两把刷子,但估计师团长级别的圣骑士就能轻松对付吧?不至于让军团长出手,除非她是神眷者。” 无论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若是自己害死了妒神的眷者,被那家伙报复可就麻烦了。 苏澄还记得色秽之神干的那一套烂事,想想就觉得胃疼,“要不咱们赶快启程吧,等到了帝都,我亲自去找凌旸问问。” 那封信上没提,但军团长本人必然知道,伯爵到底是不是神眷者。 凯低头看了看她,“等那些龙鹰吃饱喝足就上路,不过在那之前,我希望你可以进行一个小小的训练。” 苏澄:“?” 他晃了晃手里的头颅,“先去交了这个。” 两人随即去了镇务大厅。 这镇上消息传得很快,尤其是这些政府的员工,更是一个比一个灵通,都知道有个魔法师和战士在街上杀人,大祭司阁下还亲自去酒馆拜访了那魔法师,并将魔法师引回神殿,这必然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故此镇长亲自来迎接他们,甚至表示不用查那死者的身份,此人必是通缉犯。 苏澄叹了口气,“还是查查吧,我们不是来讹你们钱的,就是想熟悉一下流程。” 结果还真让队友们说对了,镇务厅的人很快找到了对应的魔法画像——那是印在特制纸张上的人像,看起来非常像是照片,还原度极高,因为是魔法绘图,甚至还隐隐是立体的,有些像是戴着3d眼镜看到的效果。 只是刺客的赏金也不算高,他是个混血的半侏儒,曾经刺杀过一位贵族少爷。 少爷的护卫打落了刺客的面具,他被窥见了真容,才成了通缉犯。 但这位少爷也只是下级贵族,不算什么厉害角色,如今赏金也只有五十个金币。 “其实还是挺多的,我只是最近总在做大额交易,所以对钱麻木了,之前还刚买了——” 苏澄说着说着停下了。 她不想在收礼的人面前去说自己买礼物花钱。 “……一些零食。”苏澄在团长的注视下,磕磕巴巴地说道,“我觉得这里物价有点贵。” 黑发男人笑了笑,眼神温和,“嗯。” 他也刚逛过几家店铺,其中也有卖食物的,价格比金珀城便宜了三成有余。 只是这也不用说出来了。 谁杀的人谁拿赏金,苏澄宣称理应如此,凯也没再推辞,提着一袋子金币就出门了。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83节 “等等——” 他们走到镇务厅前的广场上,苏澄忽然举起手,“你怎么不把钱放到你的空间装备里?” 五十枚金币不算很多,但也并不少,不是随手能塞到什么地方的。 他仍然没正经穿衣服,健硕的上身仅有革带交错,披风垂落在肩侧,皮裤勾勒出结实饱满的大腿线条。 苏澄的视线在他腿上停顿了一下。 这裤子都被肌肉撑满了,口袋应该是放不了几枚金币的,至少五十个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用,”凯按下了她的手,“我很快就能花掉。” 苏澄:“?” 这可是五十枚金币!换选一下等于五十万块rmb呢。 他不会也要买什么礼物吧? “等一下。” 他们经过一家小酒馆时,苏澄看着团长转身进去了一趟,过了几分钟就拎着满满一箱酒出来。 金币已经没了。 苏澄:“……” 这家的酒是不是卖的有点贵? “是他们酒窖里的极品陈酿,”凯看起来还挺高兴的,“我能闻出来——” 他单手提着那个巨大的箱子,里面的酒瓶都安静地竖置着,彼此间毫无碰撞。 苏澄本来也不喜欢管人家怎么花钱,再说这些高手的体质不同,喝很多酒也不会伤身,就更没什么好说的。 苏澄:“只要你确定没被诈骗就行,我本来还想说我可以帮忙。” 他看了看她,“你真的要把契神的力量用在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苏澄重复了一下,“我愿意在各种时候用各种方式帮你,说真的,话说有没有甜的,给我尝一口。” 凯摇了摇头,“有,但是——” “我会给你钱的!” “不是那个问题,是接下来的训练,我怕你会都吐了。” “?”苏澄瞳孔地震,“你要做什么?你要亲自揍我吗?” 他看着一脸震惊的小姑娘,视线从后者窈窕纤瘦的躯体上扫过,“不,现阶段不用进行对战——” 苏澄松了口气,但仍然觉得有什么糟糕的东西在等着自己。 凯无奈地示意她放松,恰巧他们经过书店,他问她要不要进去看看,苏澄还有些意外。 “魔法师们应该都挺喜欢看书的?”他不太确定地说,“好吧,其实我也喜欢。” 这座书店门头很小,门前有棵歪脖子树,一块木板斜着悬挂在枝头,上面用褪色油漆画了个卷轴图案。 里面的房间狭长曲折,充盈着油墨和干草的气息,门口靠墙的书架上堆满了各种画册,都是饲料配比、畜牧知识、围场建设等等书籍。 苏澄远远看到加缪站在最里面,正在角落里翻某本书,看起来十分专注。 她并不想去打扰他,就小声问柜台后的店主,有没有什么关于神祇的古老传说。 既然镇子历史悠久,或许也会有些传承吧? 店主让她往后面走找暗红色书架,苏澄依言向里,小心翼翼从某个金发男人后面挪过去。 血法师垂眸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在染着红油漆的木架上,堆着许多厚重的羊皮卷和书本。 有些封皮上用金线绣着 “诸神纪年”“巨龙之战” 等字样,看起来都有些磨损,还印着手抄编号。 她翻开其中一本,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还附带五彩斑斓的插画,只是因为年代久远,略有些褪色了。 苏澄仔细看了看内容,发现这是一本爱情故事,是某个作者在幻想自己和神祇谈恋爱。 又读了几本,发现都不是什么正史,甚至还有小黄书。 苏澄:“……” 她翻了一阵才意外发现,这居然还有黑暗神相关的书籍,若是按照教廷的标准,这玩意儿都算禁书了。 上面倒是没提什么邪恶的献祭仪式,只是一些似是而非的诗歌。 “那是蠕行在倒影里的虚荣之蛆,被恶焰腐蚀心智的魔鬼——” 她的手指一顿。 “被称为金色晨露的阿尔托斯,眉弓如黎明的雪峰,唇线似盛夏的玫瑰——” “而他的幼弟举起银锤,让那金发浸染了红露,碧眸破裂如碎冰。” “尸骸躺入墓园的玫瑰丛,自此每片花瓣都长出獠牙,啃噬路人的裙摆。” “凶手在月夜里逃亡,披着血与怒火,拜倒在无岁者的祭殿前。” 无岁者是黑暗神的别名之一,还带了点尊称的意味,但在这里倒是更像讽刺了。 “看啊,那侍奉黑暗的大司仪使阁下,金发是熔化的王冠残骸,每根发丝都在嫉妒的毒炎里淬炼,眼球是浸泡孔雀石的硫磺湖,每道纹路都是扭曲的荆棘铁线。” “剑眉星目的战俘钉死在十字架上,哀嚎声被融化的铅液浇筑,英俊温柔的同僚遗体腐烂,在碎裂的棺木外被秃鹫啄食……” 苏澄:“?” 后面的诗句都变得残缺,有些地方似乎已经被磨掉了。 “白夜的战火席卷天幕,敌阵中走出的将领沐浴晨光,银发纯净如新雪,身形巍峨似山岳。” “那是怎样的美貌与力量——” “弑兄者的妒火被点燃,他嘶吼着、尖叫着、咒骂着前行。” “他的剑刃被折断,就扯出对手的脊骨做武器,他的臂腿被斩去,就嫁接敌人的残肢为己用——” “他在日出时倒下,圣火焚毁了罪孽的暗影。” “镜海里千万张破碎的脸,都在对他重复同一句话,你永远得不到,所以必须毁掉。” 苏澄:“?” 她看得浑身发毛。 “怎么?”加缪不知何时走过来,“你——” 他扫了一眼少女手捧的诗集,看清了上面的文字,神情顿时有些微妙。 加缪:“……你对杰莱尔很感兴趣吗?” 苏澄仰起头,“什么?” 血法师眨了眨眼,“嫉妒之神。” 苏澄痛苦面具。 还真的是啊! 就说怎么故事看着眼熟,除了性别变了,从杀姐变成杀哥,其他好像都和原著差不多。 苏澄:“我在想,我可能得罪了嫉妒之神,但从这些故事来看,他好像是一个很麻烦的人。” 加缪:“……” 如果一般人这么说,多半只是在发癫,毕竟也不是谁都有本事得罪神祇的。 但她讲出这种话,他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质疑或者嘲弄。 加缪:“那个伯爵是他的眷者?现在教廷的人把伯爵杀了?” 苏澄叹了口气,“你脑子转得真快,是的,我现在就怀疑有这种可能性——” 她翻了翻书,诗篇的下一页被撕掉了,只剩下最后的一小段尾声。 如果你在窗前忽觉后颈灼痛,那是他将目光投注于此。 倘若有一缕金发比他更灿烂,便被剜作灯芯, 倘若有一寸肌骨比他更莹润,便被碾为血浆, 快逃吧,趁他尚未发现, 你瞳孔中囚禁着更完整的黎明。 ——《伪神的曲谱·第七章 终》 第49章 苏澄拿着诗集去找了书店老板, 询问有没有完整的誊抄本,“这都烂了,好多地方也不清楚。” 老板看了看那书,说这个已经是复本了, 新抄的也是一样, “你手里那本十个银币, 新的十五个。” 苏澄:“…………” 对于一本破书来说, 这价格是不是有点离谱了。 苏澄:“那这里面被撕掉的部分呢?新的上面有吗?” 老板变了脸色,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苏澄拍了一个金币给他,他终于松口了。 这书是很多年前一个流浪诗人的作品, 那人四处游走, 见证过各种邪教的秘仪。 后来又将部分法阵和符文也画在了书上。 按说若是无人指点,一般人拿着这种图画也没什么用, 作者只是为了让这些诗更有氛围。 偏偏书店老板有个朋友是牧师,朋友见了那些图案赶紧让他毁去。 还说若是教廷的人看到,多半是要将他送去审判庭的。 老板吓得魂飞魄散, 连夜将所有书上相关内容都撕掉烧了。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84节 苏澄:“…………我以为被撕掉的还是故事呢, 既然是那个,我也没兴趣。” 老板还怕她是哪来的异端,闻言顿时松了口气。 “说起来,”苏澄抱着书从店里出去, “这些诗讲述的内容是真的吗?” 团长不知何时离开了, 这会儿只剩他们两个。 血法师低头看了看她,“或许有一部分是。” “嗯?所以你知道真相吗?” “关于嫉妒之神,我不太清楚,但我看过类似的诗歌, 记叙了某个我知道的故事,有些内容是假的。” “哦,”苏澄点了点头,“那就是艺术加工,或者作者的脑补吧。” 街角有家小型炼金工坊,加缪直接进去了,她在门口张望片刻,忽然发现这片街区有些眼熟。 ——先前自己从铁匠铺里出来时,还远远看到了团长先生。 那会儿他就站在街对面的酒铺门口。 苏澄不禁歪头看了过去,那铺子装潢陈旧,门帘半卷,里面酒架由粗糙的原木搭建,歪七扭八地摆放着各色瓶子和陶罐。 屋里的座位很少,总共两桌,此时都被坐满了,那些人看起来是一伙的,都穿着轻装皮甲,瞧着像是雇佣兵。 凯站在墙边,和其中一个人说话。 苏澄只稍稍看了一眼,黑发金眼的男人就回过头来,遥遥向她招手。 她好奇地小跑过去。 “我向这位借了他的坐骑,”凯指了指面前的雇佣兵,“给你做个训练。” 那个雇佣兵笑了,“就是这位吗,没问题,走吧。” 苏澄茫然地跟着他们,三人很快出了镇子,她顺便将马还给农场主,然后来到一处平坦开阔的草坡上。 雇佣兵吹起尖锐的口哨。 高空中盘旋的黑影长啸一声,很快俯冲而下,停在了他们前方十米处。 那是一只体态矫健的魔兽,前半身形如骏马,后面则像是鹰鸟,一身墨黑的短毛,鬃毛则是银灰色,羽翼宽阔丰满。 它和寻常的马匹差不多大,算是中型魔兽,乌溜溜的圆眼睛看起来明亮温驯。 “……借你用用,”雇佣兵拍了拍伙伴的脖子,“她非常温柔,不会伤到你,你也别弄疼她,拍手叫她就好了。” 说着凑在魔兽耳边念叨了几句话,就转身走了。 苏澄满头雾水地和马鹰对望,“什么鬼?” 旁边的某人仍然拎着箱子,里面的酒瓶已经被喝空了大半。 “一个简单的训练,”他笑着说道,“墨翎骏鹰在起飞前需要冲刺,他们的骑手通常会在这期间上去,你去试试。” 苏澄:“为什么不在她冲刺前先上马背呢?” 凯又喝了一口酒,“那可能会影响她起飞,尤其这种还没成年的。” 苏澄看着那匹马鹰,心想自己之前骑的东西,可比这恐怖多了,不由点头决定试试。 她问了一下冲刺的大致距离,就开始往后退,退了大概百多米远,深吸一口气,用力拍了拍手。 随着一声嘹亮的嘶鸣,魔兽前蹄腾空,后肢发力,如黑色闪电般冲了出去。 霎时间就从她眼前掠过,狂风将她的头发拂乱,衣摆都吹得飘飞不止。 地面上扬尘阵阵,草屑翻舞。 苏澄:“???”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漫画里风中凌乱的小人。 眨了眨眼,马鹰已经冲上了高空,化作云端的黑影。 苏澄:“……” 这是什么速度?! 她根本反应不过来,别说翻上马背了,就连摸都摸不了一下吧? 也是人家根本没冲着她跑,否则她已经被撞成肉酱了。 很快天上的魔兽降落了,在她身边转了两圈,用鼻子拱了拱她,疑惑地看着她,似乎在纳闷。 苏澄满头大汗,“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菜了——” 不对啊! 她赶紧去找了团长先生,“这个是不是应该从慢速开始?逐渐升档的?” 后者坐在草地上喝酒,“没有,就是那样,我特意挑了一只最年轻的,速度已经是最慢的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法师都会用精神力,战士也能用斗气强化感官能力,想办法协调这些力量。” 苏澄满头黑线,“你说得好像很容易。” 现实却非常悲惨。 直至另外两位队友姗姗而至,她也没能取得多少进展,幸亏这魔兽性子真的很好,完全没有不耐烦。 饶是如此,她自己都有点负罪感,感觉自己对不起这匹小马。 苏澄:“……” 她干脆在心里念了个倒计时,反正魔兽的速度很均匀,不会这次快下次慢,每次抵达她面前的时间差不多。 在马鹰再次冲来的时候,她数了秒数,破罐子破摔地伸手。 然后毫无疑问地被撞飞了。 苏澄躺在地上望着蔚蓝色的晴空,缓缓闭上了眼睛。 “你说她是睡着了还是死了?” 然后头顶响起了戏谑的男声。 “……快要中午了。” 另一道更低沉的声音说。 苏澄难以置信地坐起来,“什么?” 加缪站在两米外,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天空,似乎在示意她看太阳。 “亲爱的,”萨沙在她旁边蹲下,笑眯眯地看着她,“如果你想学习像战士一样打斗,必须要能进行连贯的、持续的使用斗气,不是限定于一个姿势,或者短暂的一两个动作——” 他抬起冰冷修长的手指,轻轻戳着她的肩膀,然后顺着肩胛骨移到脊柱,贴着脊骨的线条缓慢地下滑。 苏澄被弄得有点痒,不由下意识向前躲。 吸血鬼却没有放过她,指尖顶着她的后腰,随着她的动作一起向前。 她本来就是坐在草地上,这下被对方用力一按,腰眼倏地又酥又麻,直接软了半截身子。 然后以狗啃泥的姿势扑倒在一边。 苏澄忍不住回头骂他,“……你有什么毛病?” 萨沙还用食指按着她的腰,好像没用很多力,偏偏她就是站不起来。 他好整以暇地瞧着她,苏澄本来还想骂街,忽然又隐约明白了, 她想要用劲,却只勉强支起上半身,耳后忽然响起笑声,寒凉的气息拂过发间。 “想象你的斗气——” 血族抬起另一只手,带着冷意的指尖划过尾椎,在骨盆上方重重一按,“点燃你的核心支点。” 他的左手滑向腿后侧,用力掐进颤抖的股二头肌,狠狠捏了一把。 接着曲指敲了敲她的小腹,掌心贴着腹直肌缓缓下压。 腰带扣都被深深按进了肉里,不由哼了一声。 “……互相带动,可以想象你的斗气是链条,串起了你的骨骼和肌肉。” 他揽着她的腰,又捏了捏腰侧的竖脊肌,“试试?” 苏澄深呼吸了两次,感受到腰后沉重的力量,那劲道让她不舒服,本能地想要抵抗。 体内的斗气似乎也在蠢蠢欲动,随着腰臀发力而流走。 她按着草地一跃而起。 萨沙站起来,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苏澄的肚子还隐隐作痛,恼火地看了他一眼,“……谢了,我再试试吧。” 现在她需要解决的只有一个问题了。 ——就是在魔兽冲过来的时候,增强自己对其运动轨迹的捕捉,能在关键时刻伸手抓住鞍具缰绳。 苏澄给那只马鹰道了个歉,抚摸着她的鬃毛表示自己太差劲了,可能要劳烦她多跑几趟。 魔兽打了个响鼻,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怎么,又用脑袋碰了碰她的头。 苏澄:“……” 好乖哦。 她都想养一只了! 虽然以她的财力大约也能买到,但后续各种事还挺麻烦的。 然后她又尝试了一阵,在正午毒辣的阳光里,顶着满头大汗,终于尝试着让斗气运转上来。 即使只是隐约聚集在眼周,视野内的各种景物也变得清晰了。 山坡间柔和的绿意变得鲜活。 青草在风中摇曳时,她能看清叶片边缘锯齿状的轮廓,以及藏在根茎间忙来去的虫蚁。 苏澄望向百多米外准备冲刺的魔兽。 然后就是专注。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85节 其实和用风之知觉去倾听是一样的,只是有既定魔法指引,效果会大大提高。 自己使用精神力没那么明显。 但她知道那种状态,也勉强熟悉了调用精神力的感觉——每回放魔法后处理分析那些杂七杂八的声音。 她轻轻拍了拍手,同时让自己的注意力全然集中。 黑影疾驰而来。 这一次魔兽的速度似乎慢了一点,至少在她的感知世界里是这样的。 于是她得以伸手抓住缰绳,手指被马鹰后颈结实的肌肉撞得生疼。 苏澄吸了口气,斗气循环陡然一停。 她没能及时翻上马背,一手拉着绳子,整个人吊在了空中,然后在魔兽起飞的那一刻,摔在了地上。 倘若没有斗气,这一下多半要摔断脊椎。 但她现在就没有受那么重的伤,虽说觉得很疼,但仍然活动自如,用手摸了摸感觉骨头好像没错位。 观众们都没有对此发表意见。 事实上,加缪还在看书,萨沙坐在山坡上,用一根小树枝戳地上的蚂蚁,他们似乎都没注意她。 苏澄拍拍头发上的土,决定再接再厉。 她在脑子里不断重复着整个过程,又想起刚刚自己起身的动作——重点是连贯,聚集、分布、流转。 摔了三次之后,苏澄终于成功翻上了马背。 成功的那一瞬间,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挽着缰绳的手还在隐隐作痛,马鹰已经欢快地嘶鸣一声,振翅冲上了云霄。 论起飞行速度,这就比不过先前的龙鹰了,所以她没有任何不适,更何况这鞍具更完整还有脚蹬。 苏澄稳稳地坐着,低头俯瞰下方碧绿的草原和城镇。 半分钟后,魔兽重新降落回地上,她仍然坐在马背上,不远处的黑发男人向她竖起大拇指。 苏澄高兴地挥手,展示性地伸开胳膊,“我喜欢她!如果以后我有自己的地盘了,或许也会养一只。” 凯放下最后一个酒瓶走了过来,“这是可以散养的。” 苏澄歪头,“被人偷了怎么办?” 她还坐在马鹰身上,倒是可以低头俯视他。 面前的男人也仰起脸,那双锃亮的金眸盛着骄阳,越发显得灿烂明媚。 那看似凶戾的、针尖般的竖瞳,也被温和柔缓的笑意所暖化。 下一秒,酒精与皮革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眼前人影一闪,原先站在旁边的男人消失了。 冰冷宽阔的胸膛贴上她后背。 被皮革手套包裹的大掌,轻轻扣住她握着缰绳的纤指。 男人精壮的大腿在两侧曲起,似乎将她圈在马鞍上,“可以契约的。” 他说话时气流拂过她头顶。 苏澄僵住了。 苏澄:“?!?!” 苏澄:“不是只能带一个人吗?!别把这位小姐压坏了!” “那是说的飞行,”背后的人迟疑了一下,“我以为你想让我上来?你刚才伸手——” 他们身高差了太多,苏澄不用回头,只要向后仰脑袋,都能看到那棱角锋利的下颌。 她一时哭笑不得,“我刚刚那是向你炫耀……算了,其实没什么好炫耀的。” “你很厉害了,”他沉声说道,带着一点笑意,“我还在想,我其实不怎么会教人,很庆幸遇到你这样的学生。” 马鹰在草坡间悠然漫步,对于背上多了一个人,也并没有什么特殊反应。 苏澄松了口气,“那至少说明你眼光很准,给我的任务都是我能完成的——” 魔兽的体型不算很大,虽说能乘坐两个人,但他们也得贴着对方。 她几乎嵌进了那冰冷宽阔的怀抱,身侧是肌肉贲张的手臂,坚硬的皮带扣顶着脊椎骨。 苏澄忍不住动了一下。 背后的男人呼吸微滞,忽然握住了她的腰,粗粝的皮革被有力的手指压入单薄的衣料。 “……小心点。” “?” 他不会以为她要掉下去吧? “我没事,”苏澄忍不住说道,“那种契约并不是随便可以建立的吧,还有花费很多时间——” 她自己倒是愿意经常和魔兽玩耍。 “问题是我不能保证,我能一直有这样的时间,毕竟还有很多事要面对——” 苏澄停了停,用一种开玩笑般的口吻说:“当龙骑士倒是挺好的,亚龙不说,反正飞龙和巨龙只要不是刚出生的,都很聪明,还不容易被拐走。” “……龙骑士?” 凯的语气似乎有些微妙,咀嚼了一下这个词,“你喜欢什么样的龙?” 苏澄:“?” 一般人听到她这么说可能会觉得她痴心妄想,团长先生不是会那么说话的人,但她还以为他会鼓励自己。 苏澄:“我不知道?巨龙都会说话吧,那就和我谈得来的?投脾气的?” 背后的人似乎笑了一声,“好吧,那应该也不是很难找。” 马鹰在茵茵草坡上漫步,阳光将骑手们的影子融为一体,随着魔兽行进的节奏摇晃着。 第50章 几只龙鹰吃饱喝足, 又短暂睡了一觉,个个都精神抖擞,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发了。 ——他们也想尽快完成这次旅程,然后回到家园。 离开铁笼镇之后, 行程就加快了, 数日里只偶尔降落几次, 也都是龙鹰们需要饮水。 苏澄很确定自己对斗气掌控程度提高了。 但她的骑乘过程仍没有很舒服, 手指大腿还是会被磨破,肌肉也一样会酸疼。 她开始尝试在龙鹰背上睡觉, 一开始总会被晃醒,手还会忍不住松开, 甚至人都从座位上滑下去。 得亏现在反应快了些, 也能很快重新爬上来。 这样来回了许多次,她渐渐能坐稳了, 睡个十多分钟也不改姿势,手还牢牢抓着鞍桩,就是醒来时有点累。 这感觉倒像是消耗了斗气。 苏澄也就尝试着在魔兽背上修炼, 按照一开始的方式重新聚气。 在这种处境里的消耗, 等同于一定强度的运动,所以锻炼起来还是很有效率的,几天下来就能感觉体质有提升。 入睡时间也在变长。 下一站的休息点在帝国西南的群山之间。 城镇的浅米色的楼房依山而建,层层向上, 青灰色石板路蜿蜒如蛇, 中央矗立着一座八角瞭望塔,塔身上镶嵌着古老符文砖。 那些石料的质地奇特,看起来是沉沉的乌黑,在日照下却流淌着白光, 上面深嵌的符文仿佛也被点燃。 苏澄站在塔楼下仰头观瞧,“这是什么的符文?和一般的魔阵用的那些不太一样?” 凹陷的符文边缘泛着微弱的银光,像是血管般缠绕在砖石上。 指尖抚过时,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震颤,像是沉睡的力量在砖体深处脉动。 萨沙抓住了她的手腕,冰冷的长指陷入少女温热的肌肤,“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他盯着那些符文,“……虽然我理解你们魔法师经常没法抗拒这种吸引,但这和黑暗神的力量有关哦。” 苏澄倒吸一口冷气,赶紧扭头看了看,确定附近没有人,远处的路人们似乎也没听到。 虽然他这副口吻也不像是追随者,但把这个称呼挂在嘴边,本来也挺危险的。 更何况他还是个血族。 这里是城镇的中心,一座铺着米色石砖的广场,周围一圈都是各种商铺,橱窗里的货物也很丰富。 镇务大厅在稍远处,门前颇为热闹,几个牵着魔兽马的骑士在吵架。 这地方常常出现外乡人,尤其是经过的雇佣兵们,当地居民都习惯了,也只是见到血族会多看两眼。 苏澄:“……我以为你们都很尊敬她呢。” 萨沙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向她,“她?” 苏澄还在琢磨他的话,“这些砖和黑暗神有关系?还是和那些狗、呃,次神们有什么关系吗?” 她扭过头,砖石表面还有不太明显的裂痕,仔细观瞧才发现,那些痕迹蔓延得很长。 “……这些石头都是重新拼起来的?” 苏澄不太确定地问道。 “是啊,这是来自米瑟洛斯的遗物——” 血族放开了手,“如果你放开精神力去仔细感知,或许能听到一些声音,也许还能看到点东西。” 苏澄狐疑地看着他,“米瑟洛斯是什么?” “一个古老的城市,据说曾经有永夜秘教的神殿,在白夜之围里,教廷的军队摧毁了它。”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86节 萨沙随口说道,“它的废墟就在翻过去的山脚下,其实离这里还不远呢。” 苏澄:“?” 苏澄:“教廷居然没把它夷为平地,还留了废墟?还允许人把里面的砖挪出来?” 萨沙抱起胳膊,“或许他们也想这么做,只是没能做到吧。” 他看起来像是在故弄玄虚,引她发问。 苏澄不由鼓起脸。 就不问! 虽然她确实很好奇。 这镇坐落在山中,没有大的围场,凯带着几只龙鹰去山里找食物了,加缪也一如既往钻进书店。 只有萨沙买了点魔兽血,喝完了就开始闲逛,和同样闲逛的苏澄在广场上碰头。 “……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她不太确定地问。 “可能会有点不舒服,危险不至于,这些东西在这待了上千年吧?” 萨沙抬头看了看。 苏澄琢磨着也是这么回事,大部分居民还是普通人,如果这东西真的很危险,早就搬走了。 她的精神力训练一直没间断,虽然没有牧师能给她恢复,每次的强度都不算高,但好歹也练着。 现在也能不借助魔法去调动精神力了。 苏澄盯着那些砖石,深吸一口气,放出的精神力缓缓渗透过去。 她那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力量,像是破碎的蛛网般笼罩了砖石。 在触及的那一刻,就好像被某种滚烫粘稠的东西缠住。 呼啸的风声拂过耳畔,叮叮当当的凿刻响动在远处回荡,热闹的城区里人潮涌动,鳞次栉比的尖塔伸向天空。 画面不断摇晃着,好像整个世界都在颠簸。 有个银发男人站在前面,面容模糊不清,只看得出个子很高,站姿笔挺,看起来优雅又倨傲。 他披着墨蓝色天鹅绒外套,衣摆盘旋着星象似的银绣纹,袖扣和领针闪烁着冷冽的光泽。 男人握着修长的黑檀木手杖,杖头雕刻成展翼的鹰隼,鹰眼嵌着两颗璀璨的白色晶石。 有几个人跪在他面前,手里的托盘上摆着几块黑色砖石。 银发男人抬起一只手,虚虚地拂过那些砖石,石头上浮现出了铭刻的咒文。 那些人喜悦地看着石头,有人激动地向他磕头。 银发男人漠然转身离开,看起来也不为所动。 “……靠!” 苏澄猛地醒了过来。 她用力地喘息了几声,踉跄着后退,直至撞到吸血鬼的怀里。 “嗯?” 萨沙有些意外,“你‘看’到什么了吗?” 苏澄恼火地回头,揪住他的胸甲,“你说只有声音!” “正常来说,确实只有声音,”血族看了看她,“不过你在精神力方面的天赋应该很不错,那就——” 苏澄松开手捂住额头,精神力宛如被斩断,轻微的反噬让她眼冒金星,一股莫名的寒意还在脑袋里游走。 “小心,魔法师大人!” 旁边一位好心路过的居民说道。 她提着菜篮子,忧心忡忡地看过来,“这些石头都是有魔力的。” “哦,谢谢。” 苏澄看向面前的人,瞧着是一位面善的大婶,不由打听了两句。 大婶显然很喜欢说话,看到魔法师向自己询问,也高兴起来,挺胸抬头地介绍了一番。 “这些石头能帮我们预测气象呢,比如说要有大雾,上面的花纹就会发出白光,那我们就知道不能下山啦——” 她念叨着外面的山路险峻,“你们这些厉害的雇佣兵都有飞行坐骑,我们整个镇上也找不出几只能载人的魔兽,外面的路又长又不好骑马,如果走到一半起了大雾,那可是会跌死人的!哦对了,还有雷暴和大风,这些魔法石头都能提前警告我们……” 苏澄怎么也想不到,上面那些符文竟是这个用处。 大婶仍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说魔法石头如何好用,是在镇上传承了千年的好东西,看起来颇为骄傲。 苏澄:“您知道这是石头是哪来的吗?” “知道!”大婶更得意了,“是以前的领主大人所做!” 苏澄想起那画面里的银发男人,“镇长?” “不不不!”大婶摇了摇头,“是一位子爵大人,他是整个米瑟洛斯的领主,灰山镇只是米瑟洛斯的一部分罢了。” 苏澄懂了,看来山脚的废墟是主城,这边的小镇只是下辖区。 苏澄:“他叫什么名字?” 大婶被问住了。 “总之他是个大好人!我们祖祖辈辈都感谢他,我爷爷就和我说——” 大婶叹了口气,“可惜,他被异教徒杀死了。” 这大概是个世代传承的故事,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都知道的,博学善良心怀民众的领主,死于黑暗神信徒之手。 那些残暴的异端匪徒血洗了城邦,将整个米瑟洛斯化为废墟,可敬的领主大人为了保护属民而战死。 大婶慷慨激昂地讲故事,同时开始唾骂异教徒,诅咒着该死的黑暗神。 苏澄悄悄看向萨沙。 银发青年微微扬眉,绯红的眸子里带着讽刺的笑意。 苏澄顿时明白了。 千年前,光明神黑暗神的势力,是四处分布在南北大陆的,但在白夜之围后,黑暗神的势力就撤出北大陆。 至少明面上都被杀干净了,没死的也都跑掉了。 萨沙说米瑟洛斯废墟曾经有永夜秘教的神殿,显然那地方曾经是黑暗神信仰影响的地盘。 那么—— 黑暗神的信仰者们,就不可能冲到这城市里去大肆杀戮了,人家都是一伙的。 退一步说,就算他们真要做坏事,譬如搞点献祭仪式,也不会是直白打砸烧抢的暴徒作派。 毕竟地盘都是他们的,暗地里想做什么都很容易。 大婶骂了半天,犹自愤愤不平,苏澄不由问了一句,米瑟洛斯是什么情况。 “废墟?”大婶连忙摇头,“你可不要去,那里面都是幽魂,那地方被异端诅咒了,就连教廷的大人们也没法靠近,晚上还能听见哭声……” 苏澄转了转眼珠,“是吗?” “那当然了,去了也是白去,说不定还有危险呢,哦对了,明晚我们有篝火晚会,每个月一度的……” 大婶又念叨了一番,说如果她不急着赶路,可以在这里住一晚,“我女儿的酒店里还有很好的房间——” 苏澄:“……” 这只是想让我们去住店吧。 大婶走后,萨沙敲了敲她的肩膀,苏澄回头看他,血族露出个狡黠的笑容,“想去就去嘛,反正也不远。” 苏澄眯起眼,“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想去米瑟洛斯废墟,”他瞥了她一眼,“我猜你还没见过幽灵?” 两人对视一眼。 五分钟后,苏澄带着风步,跟着血族在山路间跳跃。 周边的野草绿树飞掠而过,曲折断裂的石径在林间若隐若现。 在魔法的加持下,她不用费多少力气,就能轻松跃出很远,尤其是还有斗气强化—— 哪怕从十多米高的地方跳下去,基本也没不会受伤了。 所以他们赶路速度很快,至少比寻常人要快得多,很多地方都可以走直线不用绕路。 苏澄接连跃下几块光滑的山石,在草堆里打了个滚,拍掉头发上的土屑。 “你去过那里吗?还有多久能到?” “嗯,”萨沙还是要放慢速度等她,一边走一边悠闲聊天,“按你这个状态,午夜之前应该可以。” 说着抓住她的手腕捏了捏,“哈,你这斗气待会儿就要续不上了。” 苏澄:“……” 现在才开始日落呢。 黄昏的天幕渐渐变得深沉,夜色笼罩了群山,他们终于到了山脚下,苏澄已经累得气喘如牛。 斗气确实很快就没了。 而且入夜后山里又起了雾,倘若她不是风系法师,早就摔死一百次了。 苏澄岔气得厉害,捂着肚子痛苦地呻吟,“……难以置信,当你说不远的时候,我以为你指的是半小时就能到的那种。” 血族抱起手臂在旁边看她,“我半分钟都能过来。” “废话,你们这些人从山顶直接跳下来都没事——” 他挑起眉,“我们这些人?” “长生种,练了好几百年斗气的,”苏澄上气不接下气,“我这样怎么去冒险?”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87节 萨沙嗤笑起来,“也不影响嘛,接下来应该也没什么战斗。” 苏澄:“能不能不要乌鸦嘴。” “……有的话我负责行了吧?” “不,我想要战斗!”苏澄气愤地说,“我现在很手痒,我很想揍人——” “那要不你来揍我?” “……” 他们吵吵嚷嚷地在山麓间行走。 忽然间,苏澄止住了脚步。 起伏的峰峦在月光下勾勒出锯齿状剪影,在山脚湖泊与夜幕交界处,一整座巨大的废墟悬浮于高空。 它大得惊人,仿佛一片被撕下的天穹,边缘泛着病态的血色光晕,宛如结痂的伤口。 因为距离遥远,她只能模糊看清建筑残骸的轮廓。 那些宏伟的楼房凝固着倒塌时的角度,倾斜的街道和桥梁间,飞舞的墙体宛如坠落的枯叶。 “……这个废墟怎么挂在天上?” 她惊讶地仰起头。 “它一开始就是空城?还是被人弄上去的?” 苏澄禁不住问道。 然而没人理她。 她转过头看了看,忽然发现周围空无一人,树木稀疏的山林里仅有夜风呼啸。 苏澄无语,“如果你是故意躲起来,然后指望着吓我一跳,那不会成功的,而且很无聊——” 下一秒,她肩上忽然多了只苍白修长的手掌。 “那就算了。” 有人凑在她耳边说。 苏澄:“………………” 苏澄强行咽下差点出口的咒骂:“你看,我没被有吓到。” 血族直起身来,“是啊,我就假装听不到你的心跳。” 苏澄拍掉他的手,“怎么会有一个几百岁的人这么无聊!” 萨沙笑眯眯地抱起胳膊,“我不是几百岁哦。” 苏澄:“一百多?” 萨沙不置可否,只是有些玩味地看他,“你觉得团长和加缪几岁了?” 苏澄欲言又止。 她知道那俩都不是普通人,肯定也不可能是看起来的二十多岁。 苏澄:“你这么问我,说明这个恐怕不太好猜——” “那我换个问法,”萨沙歪了歪头,“你觉得我们三个的年龄是怎么排序的?” 苏澄陷入了沉思,正要开口,忽然发现脚边一暗。 两片巨大的黑影扫了过来。 来人脚步都很轻,几乎是悄无声息地靠近了。 苏澄:“……” 苏澄回过头,发现刚刚被点名的两位,正一左一右站在两边,而且都在盯着自己。 第51章 苏澄:“…………” 他俩啥时候过来的。 如果是一直跟着, 那也难为他们,看了她狼狈不堪地爬山下山的全过程,居然都能忍住没笑出来。 当然也可能笑了自己没听见。 “所以,”苏澄干咳一声, 目光在两个男人之间打转, “你们也想进废墟里面看看吗?” “如果你们被困在里面, 那会很麻烦。” 加缪沉声说道。 他那双钢蓝色的眸子在夜影里显得格外深邃, 视线牢牢攫住她,“前提是你俩进得去的话。” 萨沙白了他一眼, “那地方有什么难的吗?你直接说你也想去算了。” “其实,”苏澄这么说着缓缓往后挪。“就算进不去, 在外面看看也挺不错, 毕竟这里和我们的行进方向——” 血法师按住了她的肩膀,“我想我们之前的对话还没结束吧。” “不是吧, ”苏澄难以置信地说,“你怎么也这么幼稚?” 他真的在乎她的答案吗! 苏澄将目光投向了团长先生。 凯看起来就没那么咄咄逼人了。 “如果你没有答案,那也不要为难自己——” 他说着稍停顿了一下, 漂亮的金眸蒙着阴影, 但依旧盛了温和的笑意,“虽然我也有点好奇。” 他的嗓音低沉,语调又柔缓了几分,甚至有一种错觉般的撒娇的意思。 苏澄:“……” 除了那些奇葩训练项目, 凯其实很少向她提什么要求, 大多数时候他好像都是在迁就别人。 所以一旦他有了这样的表现,她就很难拒绝。 “先入为主的话,”苏澄磕磕巴巴地开口,“以常识来说, 一般都是吸血鬼年纪最大啊——” 萨沙重重地冷笑一声。 虽然看表情他完全没有生气,还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我建议你忘掉什么常识。” 苏澄:“……那你最小,因为你经常无理取闹,然后团长应该年纪大一些?因为情绪比较稳定。” 三个男人沉默了几秒钟。 “所以,”加缪缓缓开口,“我的情绪不稳定。” 苏澄和他对视了两秒钟,“团长永远不会像你这样,用这种口吻说这种话。” 加缪:“……” 金发男人转身就走。 苏澄:“你看吧你看吧!这不是情绪稳定的人能做出来的举动!” 血法师脚步一顿,“你不是要去米瑟洛斯?本来就该走这个方向!” 苏澄:“……” 苏澄扭过头摊开手,用口型无声地道:“我就说——” 凯似乎有些想笑,但还是向她微微摆手,指了指太阳穴。 苏澄忽然想起血法师的能力,即使不用眼睛去看,也能感受到附近生物的各种动作。 她不由放下了手。 “哈,”萨沙阴阳怪气地开口道:“即使如此,我竟然还是最无理取闹的那个。” 苏澄用力向他翻白眼。 还好意思说!这一切都是你搞出来的! 于是吸血鬼也走在了她前面。 苏澄稍稍落后一点,只有凯和她并肩了,团长先生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眼神里带了点笑意。 “等一下,”苏澄忽然小声开口道,“你都忘记自己过去了,你是不是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几岁?” “嗯?” 凯也压低了声音,尽管对于另外两个人来说,这种举动没什么意义。 “你说对了,”他微微扬起嘴角,“不过认真说起来,或许我要比他们稍大一点……一些,嗯。” 苏澄不由有点好奇,然而人家自己都不记得,她也没法去问他究竟多大了。 他们继续向前走,直至抵达浮空废墟的正下方。 这里是一座巨大的、绵延十数里的深坑。 坑洞的边缘线条参差,仿佛曾有某种蛮横的力量,硬生生从地脉里掘扯出一块血肉。 岩壁呈现出诡异的玻璃化质感,仿佛承受过高温的炙烤,土壤里有着硬化的石块和怪异的褶皱。 葱绿的植被在坑的边沿戛然而止,形成一道鲜明的分界线。 外侧是正常的灌木与杂草,里面却只有焦黑的土地。 坑洞里笼罩着一层粘稠的黑暗,月光落入其上也被吞噬。 苏澄蹲下来看了看,“……这是魔法的力量吧?” “是啊。” 萨沙蹲在她身边,用匕首敲着硬化的土石,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还是人类的魔法——至少当时还是人类。”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88节 那与坑洞等量的浮空废墟,就在他们头顶静静地悬飘着,像是遮天蔽日的乌云,几乎掩盖了整片夜空。 难以想象这竟然是人力所为。 而城市的残骸本身,正以一种违背常理的姿态凝固在半空。 断裂的桥梁、坍塌的钟楼、歪斜的房屋、漫天纷飞的木板砖石——都静止在毁灭的瞬间。 苏澄花了点时间分辨出城门位置,或者说是距离己方最近的门。 “以我名呼唤风的精灵……” 她一字一句地轻声吟唱起来。 “于此汇聚成羽,托举我至天之巅涯……” 淡青色的风精灵欢笑着奔涌而来,在脚边缠绕盘舞,形成了半透明的气旋。 她的身形开始缓缓上升。 这是风浮术。 是三阶风系魔法里最常用的一个,能缓慢抬升施术者高度。 随着魔法的熟练度上升,有些人也能进行横向或者斜向移动。 原则上说,抬升高度取决于魔法持续时间,而时间取决于施术者的魔力上限。 ——所以这法术也有一定危险性,倘若在高空中耗尽魔力,那可能就会摔死。 只是一般有脑子的人都干不出这种事来。 而因为速度有限,这魔法在战斗里的实用程度也不算高。 苏澄其实一直不确定自己的魔法水平,入学考试的时候有环境因素,但这会儿就不一样了。 在出声慢速吟唱的前提下,她成功释放了一个三阶魔法。 仅凭这个,就能通过初级魔法师考核了。 她心情愉快地继续上升。 米瑟洛斯这座城规模不小,也分了东南西北四个大门,每扇门都已经被损毁,连带周边的城墙也塌成废墟。 在废墟外围的半空中,就散落着一些石块,看起来像是拱桥的残骸,大小不一、零零星星地悬在周边。 苏澄撤去魔法,落到其中一块石头上,然后给自己加了个风步,在浮石间轻盈地跳跃。 它们彼此间距都很近,最远的也不过两三米,在魔法加持下,很容易就跳到了。 罡风呼啸而过,卷起她的衣摆。 沉沉夜雾笼罩了山脚,将那广阔的深坑也掩盖了,她低头看了一眼,只觉得下方像是噬人的深渊。 苏澄稍稍有点腿软。 万幸已经到了。 这边大概是城池的西门,厚重的青铜门变成了碎块,断掉的铰链缠绕着门上的鹰鸟雕像,那雕像下方还有几个模糊的字母。 “……蒙塔涅,”苏澄不太确定地读道,“这是‘米瑟洛斯’的另一种写法吗?差得有点多吧?” “不,”萨沙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这显然是领主的家族,亲爱的。” 苏澄向前走了几步,破损的道路轻微颤抖起来,一座老旧斑驳的祭坛从地面上升起。 她吓得停住,过了几秒钟,才去打量那青铜祭坛。 四边形的祭坛,大约两米见方,四壁密布着繁复的咒文,四角分别有一座动物的雕像。 昂首的狮、盘踞的蛇、挥爪的熊、敛翅的鹰。 每座雕像的底座刻着一段晦涩的铭文,而祭坛正上方悬浮着一颗白色的多边棱晶石。 苏澄眯起眼看了看,“这是灵脉石吗?” “是的,元素之心,”萨沙歪了歪头,“元素法师用来做杖石的上等材料——” 灵脉石的特性是兼容所有属性,任何一系的元素法师,都可以用这种石头做魔杖材料。 因此也被称为元素之心。 血族微微扬起下巴,“你认识这个吗?” 苏澄盯着那个祭坛,“四象之阵?” “嗯?知识量还不错,现在的人很少有知道的了,”萨沙赞许地扬眉,“那就去试试吧。” 苏澄:“……” 她其实是从神眷者故事书里看到的。 苏澄不由看向团长先生。 他也看了那些书,自然心知肚明,但并不打算揭穿她,只是也向她投以鼓励的目光。 加缪不知何时也上来了,抱着手臂站在远处,皱眉盯着那座祭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废墟里十分安静,高空中肆虐的罡风在此止息,周围静悄悄的,只有他们沉稳悠长的呼吸声。 苏澄抬手碰了碰那块晶石。 一种奇异的力量涌入指尖,然后在体内奔流、像是无形的浪潮般冲刷而过。 两行发光的白色花体字浮现在空中,漂亮的游丝连缀飞扬,笔迹锋利而优雅。 “愚者循规蹈矩,智者直面真实。” “选吧——是解开所有谜题,还是只破其一,迎接真正的挑战?” 苏澄仔细将两句话读了几遍。 四象之阵是来自古代魔法学院的一种测试方式。 考验测试者对四种元素精灵的控制,他们往往要在短时间内相继或同时操控不同属性的精灵。 但这个魔阵的基础咒文有一些问题,一旦参与者的实力不够,会让整个魔阵变得很不稳定,有些人因此而死。 后来就换成了别的方式。 一般来说,四象代表的四种元素,不会直白呈现出来,而是可能用其他的方式进行隐喻。 大概也算是古代魔法师们的习惯。 苏澄看了一些书,也知道一些常见暗喻,“动物的话,狮子是火,蛇是水,熊是土,鹰是风,火水土风四系元素法师才能通过考验,我没有水属性和土属性的共鸣天赋,就只能破解一部分,迎接那什么真正的挑战了?” 转念又一想,“不对啊,我不是来探险的吗,怎么搁这做上题了?之前那位大婶说教廷的人进不来,总不至于都被这个劝退了吧?” 萨沙正在远处观赏蒙塔涅家族的鹰鸟徽雕,加缪已经坐在断桥上看书了,只有凯仍然站在旁边。 凯:“你刚才摸到了它,它应该已经检测了你,判断你体内没有光明神系的力量。” 这说的是圣职者的、经过光明神赐福的力量了。 苏澄恍然,“等等,你要来试试吗?” 他微笑了一下,“如果你希望我也进去,等你通过之后,我会跟上你的。” 苏澄懂了,“所以是通过检测的人才能进城,等等,你也是元素共鸣者吗?” “嗯,”黑发男人微微颔首,“原则上是这样,如果你不想遵循规则,也不是没有办法——” 他停了停,似乎要伸手摸背后的剑柄,但在尚未触及时又停住,“我很少用元素魔法,不过我确实会一点。” 苏澄不再多问,“那我先试试吧。” 凯看着面前跃跃欲试的小姑娘,无声地点了点头。 苏澄先去看狮子基座上的铭文。 “最冰冷的智慧点燃最炽热的火焰。” 苏澄:“……” 坏了。 苏澄:“我其实是解谜低手来着,这种东西可能在你们眼里一看就懂,我就不太理解它的意思。” 身边黑影笼罩而来,高大的剑士俯身凑近,低头看了看那行文字,然后直起身。 凯:“我也不懂。” 苏澄:“真不是在安慰我吗?” 他微微摇头,“我只是觉得应该不能直接用火系魔法点燃它。” 苏澄也是这么想的,“从字面上来看,是不是要先来个冰系或者水系魔法?” 她又去看了看蛇雕像的铭文,“智者如水,不争而胜。” 苏澄满头问号,“难道蛇这里不用水系魔法,要在狮子雕像那里用?” 她又去看了熊与鹰的题目。 立于不动之土。 在风暴中起舞。 苏澄:“…………” 林云遇到类似的东西都能靠手链老头,而她的队友里看起来最会解谜的那个,现在大概还在生她的气。 苏澄释放了唤风。 她指尖涌出一缕微风,淡青色风流吹向了鹰的雕像。 那暗沉的青铜雕像猛地震动,风元素被吸入其中,那只鹰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力,猛地振翅而起。 它的体型在空中暴涨,转瞬间翼展已经超过五米,双翅扇动着卷起了强风,羽毛间流动着蓝紫色的雷光。 四周也同时出现了魔阵壁障,将她和青铜鹰鸟以及祭坛困在了同一个空间。 苏澄火速给自己上了风步,把能想到的风系魔法全都使出来了。 她身边的风精灵同时尖叫欢笑,气流在空中交错回旋,织成了层层叠叠的风涡。 它们组成了一面看起来很怪异的屏障,硬生生挡住了吹面而来的狂暴强风。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89节 耀眼的雷光呼啸而至。 苏澄很狼狈地扑向一边躲过去。 若是没有斗气的加持,这一下就已经被穿心烧焦了。 ……起舞? 即使她不确定那句话的含义,也知道肯定不会是字面意思,所谓的起舞可能是象征,也可能是结果。 ——她需要做出的举动,看起来像是在跳舞? 那可能是什么? 闪耀着电火花的蓝紫色雷枪接连射来。 苏澄连滚带爬地躲着,还要防着那些风,毕竟它们的力度看起来很大,一旦吹到说不定会将她掀到壁障上。 然后撞得脑浆都飞出来。 她在狂风与雷鸣里不断逃窜着,忽然发现自己离祭坛越来越远,而那只鹰和她的距离似乎是恒定的。 只要自己后退,它就会向前。 苏澄试着往回躲,它的攻击频率就开始变高,而且也离祭坛越来越近。 它似乎必须与她保持一定距离——看起来大概在十米左右。 她气喘吁吁地打了个滚,脚边炸开的电火花烧到了外衣,顿时出现了焦黑的痕迹。 苏澄站起身扑向祭坛。 此时祭坛正好在她和青铜鹰像之间。 雷枪尖啸着落在了白色晶石上。 千万点蓝紫色的光星漫天炸开,然后洋洋洒洒地落下,被元素之心吸收。 白色晶石开始焕发出微弱的蓝紫光芒。 青铜鹰收敛翅膀落回祭坛。 苏澄呼出一口气,坐倒在祭坛旁边疯狂喘气。 祭坛上方又腾起了白光。 “风暴已应答你的呼唤——” “是继续聆听大地的低吟、火焰的咆哮、流水的私语? “还是直面更真实的‘我’?” 在看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眼前错觉般闪过了一道高大的人影。 苏澄很想多歇一阵,然而她知道,这种魔阵不是真人在操控,都是符文和魔力在运作。 所以它会按着既定流程进行,很多时候一旦不及时选择,可能就废了要重新来。 虽然她知道了风的规则,但难保重来一次就换题。 那些白光文字越来越黯淡。 苏澄赶忙跳起来,“我选第二个,来吧!” 下一秒,另外三座雕像全然崩塌,祭坛上黑雾漫空,瞬间将她吞噬。 “……勇气可嘉。” 黑暗中响起了低沉优美的男声。 “但愿你的剑与你的意志一样锋利。” 苏澄:“?” 苏澄:“剑?” 她开始坠落。 在黑雾散去的那一刻,靴底轻叩石砖的声音清脆响起。 苏澄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圆形决斗场中央,地面上是白银镶边的黑曜石,细密繁复的符文闪闪发亮,四周耸立着破损的拱廊。 在有着裂口的穹顶之上,悬挂着一轮血红的弦月。 决斗场的另一边,一道高挺的身影缓步走出。 他高束着霜雪似的银发,身披黑银交错的半铠战袍,有着鹰鸟雕纹的肩甲下,垂落着暗红的斗篷。 这人个子很高,身形也极具压迫感,偏偏行动间不显笨重,像是某种优雅的捕食者,正安静地打量猎物。 他的腰间悬着一柄未出鞘的刺剑,剑鞘上缠绕着锁链般的符文。 苏澄看清那张脸,顿时忍不住倒吸冷气。 那人的长相俊美而锋利,在眉骨的阴影之下,藏着一双似蓝非绿的眸子,仿佛碾碎的绿松石坠入深冬的冻湖。 他的鼻梁笔挺,面容骨相优越,薄唇带着一点习惯性的讥诮弧度,微微扬起的下颌线条凌厉。 银发男人停在五步之外,单手按住剑柄,“选你的武器。” 随着他话音落下,决斗场中间的地面裂开,一排武器架缓缓升起。 ——长剑、短匕、弯刀、长短战斧枪锤等等、以及各种罕见的外门兵器,还有一把与他腰间相似的细剑。 苏澄:“……” 怎么办,都不会用。 “或者,”银发男人微微松开手指,“你更习惯用拳头?我都不介意。” 苏澄长叹一声,“我以为我是进来用魔法决斗的,能不能选魔法?有没有法杖?虽然我还没用过,但元素法师的法杖都是增幅效果——” 银发男人不为所动地看着她。 苏澄:“……” 银发男人:“……” 苏澄:“你不是真人对吧?你只能应对特定的回答和选择?否则你就这么站着?” 银发男人仍然没有动。 好。 果然是npc性质的。 苏澄忽然放松了。 说到npc—— 很多玩家应该都在游戏里干过一件事,那就是凑到那些美貌的npc面前各种截图和贴贴。 苏澄缓缓走了过去。 银发男人果然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她胆子不由大了起来,越发凑近打量对方。 银发男人体格精健,腰腿比例极佳,金属束带勒出利窄的线条,下摆衣袍的分叉间,大腿起伏的轮廓若隐若现。 他单手扶着剑柄,站姿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矜贵优美。 而那宽阔厚实的胸膛撑起精钢甲胄,覆着臂铠的衣袖里肌肉饱满,每一处又都蛰伏着强悍的力量。 “……反正你不是人,对吧?” 苏澄仰起头。 事实上,她已经感觉到,自己无法使用魔法了。 所以现在自己所在的地方,应该是某种幻境,这里面的人也都是魔法做出来的。 而且她也不打算做特别糟糕的举动。 苏澄放心大胆地抬手。 指尖即将碰到男人的胸铠时,腕骨忽然被冰冷的手甲一把攫住。 第52章 “胆大包天的僭越者——” 那冰冷的手甲紧贴着她的皮肤, 破裂的衣袖滑落下去,露出一截带着擦伤的雪白小臂。 他的手指稍稍收紧,寒凉的金属压入皮肉,摩擦着那些细碎的血痕。 苏澄轻轻地哼了一声。 他们面对面站着, 悬殊的体型差让她完全被笼罩, 眼前是有着精美浮雕的胸甲, 斗篷上垂落的玺链几乎要碰到发丝。 她试图向后抽手, 本以为或许拽不动,谁料男人的胳膊也随之被扯过来, 整个上身还微微前倾。 苏澄:“?” 自己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她体内的斗气似乎都被抽空了,本以为这幻境里面有某种规则, 类似于全凭身体力量战斗—— 从他们俩的体格来看, 对方一拳能把她打得爬不起来。 但似乎不是这样? 如今看上去他们俩的力量水平在一个等级。 “这是你的选择?” 银发男人冷笑一声。 禁锢在她腕上的大掌一翻,苏澄的胳膊被反拧, 整个人被迫转了半圈,后脑勺撞在他的胸甲上。 苏澄撞得眼冒金星,但好歹还有神智, 立刻抬起手肘向后顶去。 那人右手依然扣着她的手腕, 左手却已经下滑到她的腰间,看似随意地向上一托,旋身一投。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90节 她眼中的世界颠倒,被一个过肩摔丢在地上, 正要爬起来, 腿弯已经被人踩住。 苏澄顺势曲起另一条腿,试图去绞他的脚腕。 银发男人微不可察地转过脚踝,靴底碾压着膝后的肌腱。 他没有更多的挪动,任她的腿像藤蔓般缠绕上来, 在触及脚踝的刹那,膝盖如折枝般优雅下压。 护膝嵌入了尾椎凹陷,将她牢牢地压在了地上。 苏澄吸了口气,感觉自己被压成了饼。 苏澄:“……” 如果对方真是个人,或者某种生物,那她冒犯了他,被打也活该。 但他到底什么情况? “剑!”她赶紧大叫起来,“我要拿剑!” 银发男人无声地起身,战袍的衣摆在空中一旋,后退了两步,任由她跌跌撞撞扑向了武器架。 他慢条斯理抽出了腰间的刺剑。 这动作相当漂亮,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雅致,却也隐含着令人难以喘息的压迫感。 苏澄吸了口气,来不及过多欣赏了,赶紧去看武器架。 目光扫过诸多长短剑刃锤子斧头,落在一柄重剑上。 那把剑将近一人高,也只比她的身量稍短,剑刃很宽,黑银交错的刃面,流动着水波状的灰色暗纹。 苏澄单手提起了那把剑。 ——在这个幻境里,她的力量似乎被拔高到一个相当夸张的水准。 现在都感觉不到武器的重量。 银发男人微微扬眉,细长的刺剑在指尖轻转,寒光如毒蛇吐信。 苏澄对比了一下,自己的武器比对方长一截,而且没有力量限制,不至于挥舞两下就累了。 她咬着牙先行发起进攻。 剑身划破空气发出怪异的嗡鸣,自上而下狠狠劈落。 银发男人微微侧身,刺剑轻挑,剑尖精准撞在重剑剑身前端。 金属碰撞的瞬间,苏澄只觉虎口一震,重剑的轨迹竟被这轻轻一挑偏了半寸。 她赶紧反手调整角度,重剑横扫而出,带起一阵强风,银发男人退了半步,精准地躲了过去。 然后在她来不及收势的那一刻,接着又上前逼近,刺剑如闪电般点在她的剑脊上。 苏澄只觉得手中的长刃剧烈震颤,差点都没拿住。 她试图稳住武器,前方的人已经飞速逼近,一剑刺向她的眉心。 ——哪怕知道这是幻境,这身体大概率都不是真的,她也本能地被这种动作吓到。 苏澄往后一仰,银发男人顺势抬起腿,靴尖勾住她的足踝向后一推。 同时缠住重剑的护手,金属飞翼交错卡扣,接着轻轻一拉。 苏澄重心不稳,踉跄着向前倾倒。 他用剑柄敲在了她的后颈上,任由她摔在了自己脚边。 少女乌黑的鬈发悉数散开,拂过战靴冷硬的铁甲。 “……不堪入目。” 银发男人挽了个剑花,绕着她走了半圈,“我还以为你选择挑战的勇气是来自于实力——” 苏澄咬了咬牙,装出一副恼火的样子,猛地拎起重剑,砍向他的脚踝。 他轻松躲了过去,正要借机出剑,她的动作也已收势,剑身一转,横着拍向了他的膝盖。 原先刺向她手腕的剑尖,因此撞到了重剑剑身上。 苏澄掣起重剑挡了一下,顺势爬了起来,改了双手持剑的姿态。 银发男人并未开口,那双蓝绿融染的眸子里,仍然是满满的倨傲和讽刺。 他的刺剑仿佛活物一般,如游走林间的毒蛇,轻巧绕过她的防御,急速点在她的肩膀、手腕、膝盖—— 每一次的触碰都没留下重伤,甚至没伤到筋骨,只有细窄的伤口渗出血珠。 苏澄脚步踉跄,因为积累的伤势,胳膊也越来越痛,每一次发力都在拉扯伤口。 一道寒光从眼角掠过,被割断的发丝飘飞在空中。 “……拙劣。” 银发男人冷淡地评价道,用剑身轻轻一拍她的手腕。 苏澄只觉得手上又酸又麻,差点松了手让重剑砸到脚上,“……我是新手啊喂!” 剑尖停留在她的咽喉处,沿着颈项的线条缓缓向上,直至抵住她的下颌。 “哦,”银发男人冷冷地开口道,“那就认输。” 苏澄猛地向后一退,借着勉强拉开的距离,重剑自下而上,斜着削向他的手腕。 那人静立不动,手腕一抬,剑尖精准刺入重剑的护手缝隙,一绞一挑! 重剑脱手飞出,砸在决斗场边缘。 苏澄跌跌撞撞扑向一边,撞上了武器架,那些兵刃稀里哗啦散了一地。 她咬牙撑起身子,手指却意外碰到了另一把武器。 一柄银白如霜、带着羽翼状的护手、细长华丽的刺剑。 苏澄:“……” 她一把抓起刺剑,剑柄冰凉,重量轻得离谱,握于手中简直像是不存在一样。 这场糟糕的战斗持续了不短的时间,她记不住别的,却能记得他出剑的动作。 手腕的角度、步伐的距离、剑尖的轨迹—— 苏澄模仿着抬起手臂,举剑倏然刺出。 轻盈、精准、没有被浪费的力量。 剑尖急速逼近对手。 又在即将被格挡时闪电般后撤,堪堪撞开了另一把刺剑。 苏澄:“?!” 苏澄:“我挡住了你吗?我是不是挡住了你?!” 这和之前用重剑可不一样! 而且她本是在模仿对方的动作,又在关键时刻靠直觉应变了一下。 银发男人皱眉看着她,挥手又是一剑过来。 她急急忙忙去挡,却打了个空,整条衣袖被撕开,血迹从手腕蔓延到肘边,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浮躁,”他瞥了她一眼,“你不——” 银发男人话语一顿,忽然没再说下去。 黑发少女模仿了他的姿势,一手拎着刺剑,微微侧身对着他,看起来竟也有几分架势。 而她的双臂和胸腹处,几乎遍布着剑伤,一眼望去找不到半寸完好的肌肤。 饶是如此——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仍然亮晶晶地,没有丝毫的不甘与愤怒,反而满是期待。 “我进步了,对吧?” 她忽略了他的指责,高兴地问道。 接着又露出了一点迷惑,“等等,你是人吗?呃,我的意思是,你应该是某个人留下的——” 银发男人再次挥剑。 两柄利刃当空相撞,擦出一线耀眼的花火,又像是两条交颈的银蛇,正互相缠绕撕咬。 银光闪耀如涟,在空中飞旋舞动,切碎了血色的月亮。 每当她勉强挡住一剑,他就会立刻用另一剑指出破绽。 “手腕。” “步子。” 他的剑刃如羽毛般扫过,留下的伤痕不轻不重,也不会影响她的行动。 而且—— 随着时间推移,苏澄发现那些伤消失了。 疲惫感也没了。 这个幻境好像有某种机制,一旦过了多长时间,就会让人恢复到巅峰状态。 她自己都不清楚过了多久。 总之满脑子都是剑招,如何出剑、格挡、回避—— 苏澄已经没心思去思考别的,譬如对方到底是人是鬼,譬如自己还能不能进城。 她只是全身心投入了战斗。 而且也不得不投入。 因为幻境的身体重置间隙还挺久的,一旦她分心,那人给她留下的伤势就会很重。 她只能强行集中精神,跟上对方的节奏,丝毫不敢放松。 也因为不会真正被累到,这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她渐渐有了一些肌肉记忆。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91节 “……勉强。” 银发男人收剑后退,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不管怎么样,”苏澄喘了口气,“还是谢谢您,嗯,蒙塔涅先生……?” 她发现对方盔甲上的鹰鸟雕纹,与城门上那个徽记是完全一样的,所以很可能他就是那个家族的成员。 银发男人冷冷地颔首,“是阁下。” 说完就转身离去。 整个决斗场被弥天黑雾笼罩,苏澄眼前一暗,再醒来发现自己坐在街道上。 这是一条灰暗的、浮动着烟尘的长街,四处都很昏沉,空气也像是凝固了。 周边的楼房都在坍塌状态,亦或是烧毁了大半,尘埃悬浮在空中,仿佛被某种力量定格。 她环顾四周,看到远方的神殿建筑轮廓,以及更多的钟楼高塔,还有商铺蒙着灰尘的橱窗。 ——进来了! 这里就是米瑟洛斯的内部! 这条长街的尽头就是倒塌的城墙,墙头上还能看到被枪矛刺穿的尸体。 苏澄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的斗气回来了。 她低头看看双手,找不到任何伤痕,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也还尚好。 虽然也有一些损坏,但那是被青铜鹰殴打的结果,并非比剑对阵留下的。 看来之前的幻境完完全全是假的了。 或许可能只发生在精神世界。 在前方的街角处,有一座破烂的小酒馆,摔成两半的木质招牌落在地上,有个人影跪在店门口。 看它的姿态,像是在托举着什么东西,偏偏手中还是空的。 苏澄仔细一瞧,发现那竟是个幽灵! 她第一次见到脱离肉身的亡魂。 它看起来是银灰色,呈现一种半透明的状态,还能看出属于人的躯体轮廓。 她壮着胆子走了过去,避开一块碎裂的小木板,上面写着炖羊肉和糯米饼,后面的价格数字已经模糊。 亡灵仍然跪在地上,仰头对着天空,口中似乎还振振有词。 苏澄忽然发现他其实是在祈祷。 她又走近了些,才听到他喃喃说出的话语。 “永劫不朽的无岁者啊,请为你虔诚的信徒降下庇护,惩罚这些亵渎的恶徒吧——” 苏澄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亡灵的身体有道缝隙,从左肩开始被撕裂,裂口斜着划向腰腹右侧。 他的整个上半身就这样被一分为二。 现在像是重新被拼凑起来,唯有那道隐隐约约的裂口,依稀透露出曾经的遭遇。 苏澄不确定会发生什么,也不敢再继续靠近,就保持了距离继续向前走。 整条街都被烟尘掩盖,四处都灰蒙蒙的,像是曾经燃起过大火,四处都蒙着一层暗纱似的霾衣。 她在死寂的道路上穿梭,忽然又看到一个幽灵。 它面朝下扑倒、趴在前面的路口处,躯体被拦腰斩断,腰间还有道明显的断口。 幽灵似乎想要向前爬动,手边有一本斑驳磨损的硬皮笔记。 苏澄把笔记捡起来,发现上面都是些琐碎的信息,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也有些特殊的东西。 “高庭派来的那位大导师阁下,据说是来养伤的,他们说他被邪神诅咒了,力量十不存一。” “有人说他的姓氏是蒙塔涅?那不是米瑟洛斯领主的姓氏吗?” “……我才知道原来这地方还是他的领地,他的祖先世世代代统治着米瑟洛斯,天呐,没想到这样的大贵族也……” “今天见到了大导师阁下,他银发碧眼,身材雄伟,容貌俊美如神祇,说出的话语却像是利剑。但他该死的强,强到让人生不出嫉妒之心,我想起了那些传言,我不敢问他是否真的被诅咒,也无法想象假如那诅咒的说法是真的,他本该有多么的强大——” 苏澄继续往后翻,跳过各种家长里短。 “今天训练时,他从我旁边经过,我被他挑飞了武器,他站在那儿冷笑,说‘那是剑而不是缝衣针’。我感到懊恼,我的爸妈都是裁衣匠,我比谁都清楚该怎么拿针,至少绝不是这样,我顶嘴问他应该如何,说完我就后悔了,我觉得他可能会把我打死,结果——他居然真的教了我。” “太不可思议了!他可是黑骑士的大导师,整个教会也只有他获得这个头衔,据说他是被冕下亲自祝福过的人,现在只有那些军团长、以及诸位大使者们,才有资格聆听他的教导,我不过是巡卫队的成员……” “难以置信!他是最优秀的老师!他只说了几句话,我就胜过了莉拉,她昨天才赢了我……” 后面的字迹都被血迹浸染。 苏澄将笔记缓缓放回去,看着地上瘫倒的幽灵。 幽灵手边散落了几把兵刃,她俯身捡起其中一柄刺剑,仔细端详上面的雕花护手,以及剑刃上干涸的血迹。 苏澄随手挽了个剑花,掂量了一下,发现还是比幻境里感觉要沉。 ……大约是因为现在力量指数下降。 她随手向前刺了一剑。 尖锐的破空声中,锋刃上隐约闪过一缕黑火,接着是飚射而出的剑气。 前方一座残损的矮墙立刻被洞穿。 苏澄:“?” 苏澄:“???” 对了。 现在和幻境里不一样,她有斗气了。 但是斗气附着武器、以及气劲外放,这都是超越一阶战士力量范畴的程度了。 苏澄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 她的斗气着实不多,这么一下子,就消耗了不少,再来几次恐怕就空了。 但是—— “这不对吧?” 她难以置信地说道,“正常来说我要累积到足够的斗气,强化身体素质到一定程度,才能做出这种……” “那只是‘正常来说’。” 背后响起吸血鬼懒洋洋的声音。 萨沙悄无声息地走过来,低头看了看她持剑的手,绯红的眸子里露出几分玩味。 “人类在学习各种技艺时,总喜欢制定一些无趣的规则,必须先怎么样然后再怎么样,还会打压那些不愿遵守规则的人,认为他们‘不会走就想跑’,其实这些都是废物才需要的,一旦你的悟性足够,再遇到一个不错的老师,你不用学走路也能直接跑起来。” “当然斗气不够多,就是跑不了多久的问题,”他笑眯眯地说道,“团长已经让你有了一点基础,他的斗气本来也特殊,只要你受到合适的指点,或许就能跑或者能飞了。” 血族停顿了一下,“看起来你确实有了奇遇?” 苏澄欲言又止。 “……或者艳遇?” 第53章 苏澄走在满目疮痍的街道上, 入眼的一切皆残损不堪。 除却那些状似火焰燎烧的痕迹,在断壁残垣间,还散落着各种碎块,仿佛曾受到沉重的冲撞。 倒像是斗气的轰击。 商业街上的店铺皆尽损毁, 零散的亡魂在街上游荡, 漫无目的地在一定范围内来回走动。 更多的幽灵则是停驻在某个地方。 譬如面包店前的老人在哭泣, 她的脖颈上有一道断口, 显然曾被斩首。 隔壁的花店门口,有个抱着孩子的年轻人, 呆呆地看向远方,身躯被劈成两半, 裂缝从脑袋一直延伸到大腿。 他怀里的婴儿也一样, 被从同样角度斜着砍开。 看起来,他们俩应该是在同一时间, 受到了来自同一人的攻击。 街角还有道小小的身影,显然是个孩子,她正趴在地上, 试图捡起玩具。 她的脑袋一部分被压扁了, 暴露出里面的血肉组织。 孩子的手掌下方,有一堆褪色的碎片,勉强能看出那或许曾是一只木头小马。 而她的指尖穿过虚空,一次又一次固执地、徒劳地重复着动作, 想要将小马拿到手里, 却总是失败。 苏澄听到了哭声。 那声音透着绝望和痛苦,又带着一股深刻的怨恨,像雾气般从地缝里渗出,然后充盈了废墟的每个角落。 好像这些楼房、墙壁、整条街道都在哭泣, 整座城市也在呜咽。 “话说你怎么进来的?” 苏澄扭头看向某吸血鬼,“你也去过测试了?” 萨沙走在后面,也在凝视着废墟,闻言点点头。 “四象阵又不麻烦,它那个更是老版的,基本上只要你身手好一点,就算不是法师都能过。” 他停了停,绯红的眸子里闪过促狭意味,“哦,还得有点理解力。” 苏澄:“?” ……她根本不习惯那样的表达方式! 苏澄又继续前行,抵达了废墟中心地带。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92节 这里有着神殿的遗迹。 外墙成片地坍塌,装饰剥落,露出发黑的石料,如墓碑般斜插在地面,裂缝中闪烁着幽暗的符文。 这里散落了数十座雕像,要么裂成碎块,要么也被划花了面孔,看起来十分诡异。 密密麻麻的亡魂挤在神殿外围,他们有的在痛苦抱头哀嚎,有的在低声抽泣,还有的沉默不语。 这些人的装束就不一样了。 苏澄眯起眼看了看。 “……这是永夜秘教的神殿吧?他们穿的是盔甲吗?是吧?好像还是统一的制式?” 一回头萨沙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她无语地仰望废墟,大致判断了一下宫殿的结构。 和教廷那种风格有些类似,外面的大广场连着祈祷间,内里是错综复杂的殿堂,中间穿插着花园楼阁。 她穿过一条堆满碎石的门廊,一侧的彩绘花窗悉数破裂,斑斓的碎屑如宝石般散落。 坍塌的立柱横七竖八,破裂的墙块堆积如山,几乎塞满了道路。 在这里在神殿群落的中间,被高耸的尖塔所包围的,是一座肃穆的训练场。 广场中央插着一柄断裂的长枪,枪身上缠绕着暗红的光丝,像血管般缓缓流淌。 在这黯淡无比、布满灰尘的世界里,那些光芒尤为显眼。 稍远处又站着许多亡灵,他们也穿着甲胄,手里还拿着兵刃,看起来有些恐慌,似乎都想要后退。 这些幽魂不断重复着后退的动作,也都只是在原地打转,瞧着有些滑稽。 “怎么,想拔起来?” 耳畔又响起了吸血鬼的声音。 苏澄抬起头。 萨沙不知何时跑回来了,简直就像是没牵绳的狗一样,正在她旁边蹦跶。 “……什么?” “那把枪,”银发青年抱起手臂,望向广场正中的枪刃,“我以为你会有兴趣。” 苏澄顿时侧目,“这东西一看就不能拔啊,拔了多半就会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或者从地里钻出来,把你我痛扁一顿——” 萨沙愣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你在想什么,你真以为你能拔出来?你去试试就知道了。” 苏澄:“……” 苏澄:“你不用激将我,我不会去试的,我刚刚说的只是一种情况,其余的也可能存在‘碰了就被诅咒’‘碰了就噩梦缠身’‘碰了就被抽走灵魂变成亡灵’。” 她说着指向远处那些哭嚎的幽灵。 萨沙:“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这地方很明显是被时蚀领域影响,你不可能真正改变这里——” 或者说做出的任何改变,很快就会消失,因为整个废墟被停留在了某个状态。 苏澄将信将疑,“如果碰到那把枪会怎么样?” 他摊开手,“应该和你摸那些石头差不多。” 银发青年矫健地跃下石堆,轻巧地落地,靴跟撞在一片鎏金墙框上,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砰! 苏澄也跳下来了,“你干什么?” 萨沙走向那把枪,“如果你担心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我知道你很好奇。” 苏澄:“等等,万一你——” 血族的动作比她快多了,没几步就走过去,若无其事地伸手握住那把枪。 黑雾霎时间滚滚翻腾,迅速将两人吞没。 惨叫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无数尖锐的铁钩刮擦耳膜。 然后是绝望的嘶吼、濒死的哀鸣、愤怒的咒骂—— 那些声响回荡在火光冲天的夜空下。 苏澄看到一座正在燃烧的城市,高峻的塔楼相继倾倒,巍峨的宫阙崩塌碎裂,卷起海浪般的烟尘。 空气中突然弥漫起硝烟和铁锈味,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黑烟如巨蟒般升腾,将黄昏绞出污浊的暗红。 城门外疾驰而来的圣骑士军团,骑乘着凶悍的亚龙,白金的盔甲上十字火焰纹章宛如燃烧。 那些骑士们气势汹汹杀进了城区,像是一群疯狂的野兽,摧毁了所途径道路上的一切。 尖叫着逃跑的平民,被枪刃洞穿撕裂,被巨剑一分为二,飞溅的血色漫天泼溅。 在路中央来不及逃窜的人,或是被铁蹄碾碎头颅,或是被亚龙厚重的躯体撞飞,摔在墙上变成模糊的血肉。 站在家门口的人被随手斩首,抱着孩子哭泣的人与婴儿一起被刺穿,躲在墙角发抖的人被重锤砸碎脑袋。 城市的守军们大多早已阵亡,尸体倒在墙头上,仅剩下少数还在抵抗,试图拖延时间让平民们逃生。 然而没有任何意义。 圣骑士们极速前进,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的步伐,所过之处尸横遍地。 他们驶向城市中心的神殿,那些巍然宫阙屹立在火光里,纵使已经倾塌了大半,也仍然充满气势。 苏澄很快瞧出来,这批圣骑士,并不是率先杀入城池的,他们的同伙显然已经从另一边城门进来了。 神殿正在燃烧。 在重重华美的殿宇之间,数不清的云廊复道,都填满了尸体,那些穿着黑色制服的神职者,悉数化为散落的断肢残骸。 神殿的正中有一座巨大的场地,地面黑曜石镶嵌金丝,暗银符文流光闪烁,四周竖着黑玉石柱,柱顶雕刻着持剑的战士。 在这场地上,有几个身穿黑甲的骑士,正在层层包围里苦战。 他们总共也不到十个人,面对成千上万的圣骑士,也不曾有丝毫的退缩,甚至还隐隐在向外突围。 斗气在空中碰撞,卷起的气浪翻腾如海啸。 这些人显然都是极强的战士,打斗不过持续了几分钟,场地上保护魔阵就开始崩坏。 那些魔阵无法再吸收斗气的冲撞,一层一层土崩瓦解。 碎裂的光点飘散如星雨。 黑曜石地面也在顷刻间碎裂,石柱被斗气余波震碎,附近的神殿被剑气削成数百块。 圣骑士围住了这场地。 密密麻麻的人海向里涌动,渐渐收缩包围圈,越来越多的增援不断靠近,放眼望去尽是白金甲胄。 黑骑士一个接一个倒下,最后只剩下三个人,其中两个似乎在试图保护中间那位。 那两人对视一眼,被面甲遮挡的脸看不出表情,但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然后他们同时吟唱起某个咒语,身上迸射出红光。 “停下!” 中间的黑甲骑士推开了他们,打断了他们的施法。 “我绝不会在这群老鼠面前逃跑——” 那人冷冷地说道。 他拄着掌中的长刃,仿佛那不是沾满血肉的利剑,而是贵族领主握住的权杖。 一个下属挥剑逼退靠拢的敌人,“但是您身上还带着诅咒——” 那人却不再多言。 他不顾属下的劝阻,反手一震剑刃,将之化作长枪,接着高高跃起,一脚踏碎空气,音爆极速扩开。 前方数十个圣骑士瞬间化作血肉碎块。 黑骑士如陨石般跃入敌阵,落地的瞬间,方圆百米内的人,悉数被震飞到空中。 他们来不及有任何动作,盔甲就完全扭曲变形,连带着里面的骨肉一起被压扁挤烂,脏器碎屑倾落而下。 化作一场迷蒙腥臭的血雨红雾。 黑骑士手中的长枪疾刺,枪锋在空中连点,拉出重重幻影。 斗气汹涌而起,数十道气刃轰然击出,最后一击贯穿整个长街,街对面的钟楼被打成齑粉。 这条一直线上所站立的圣骑士,大约也有几百号人,无论是想躲闪的,还是想硬抗的,全都失败了。 然后被炸得粉身碎骨。 下一秒,枪锋凝出的气刃猛地伸长,化作一道弯月横切而来,在空中每挪动一寸都会继续伸长。 不过眨眼间,周遭成百上千的圣骑士,都被拦腰斩断,像是从中间撕开的相片,上下身躯错位。 这个人的出手速度实在太快了。 ——众所周知,教廷的圣骑士的战斗力,不仅强在他们自身的斗气,也强在他们都能使用圣术。 这些人都是可以给自己治疗的。 然而面对这种级别的对手,他们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动作,就被一击毙命。 数不尽的尸骨堆叠,宛如屠宰场般血腥可怖。 忽然间,远方一道白金色光焰疾驰而来。 黑骑士旋身抬起胳膊,单手抓住那光刃,猛地反掷回去。 白焰如流星般贯穿了数十个圣骑士。 在这之后,那光焰仍然在向前疾驰,甚至不减余势,没能闪开的圣骑士都一碰即死。 他们那被斗气强化的躯体,在此刻都显得无比脆弱。 光焰终于坠落在远方,在商业街的重重楼房之后,爆出一团璀璨的烟火。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93节 黑骑士傲立在尸山血海间。 周身数百米内,几乎已经没有活物。 唯有一位军团长装扮的圣骑士,颤颤巍巍地握着剑盾,似乎还想要战斗。 黑骑士手中枪尖一扫,精确地刺穿了那人的膝盖,又挑断了他的手脚筋腱。 军团长跪在了他面前。 黑骑士低头看着面前的敌人,似乎也不屑于说话,挥手斩去对方的脑袋。 无头的尸首仍维持跪姿,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 “……废物。” 黑骑士一脚踏碎那颗头颅,拎着枪向前走,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高大的躯体微微颤抖。 他似乎在极力忍受着什么。 “卑鄙的——” 黑骑士的双手剧烈地抖动着,甚至已经握不住枪,原本笔直的脊柱禁不住弯折,最后单膝跪下。 前方响起轻叹声。 “阁下啊——” 另一道身影从血海中走来,停在了黑骑士面前几步。 “这只是无奈之举,毕竟在您全盛之时,纵使千万军团,也只得任您屠戮——” 那人笑了,“祂的烙印仍然在您身上,只要您愿意归顺,您被诅咒剥夺的力量都会归来。” 说着停了停,“您知道的,在这场角逐里,一切界限都已模糊,高尚与卑鄙不过是胜利者书写的注脚。” 那人垂眸看着黑骑士,继续道:“大家都很清楚,若是按照普世的道德准则,你们也好,我们也好,都做过许多糟糕的事,但最终我们被如何评价,只取决于谁能赢了这场战争。” 黑骑士单膝跪在地上,“你们——” 话音未落,他痛苦地嚎叫起来,好像被某种力量折磨,头盔滚落在一边,露出如霜似雪的银发。 那流淌着月光的鬈发沾染了血迹,散乱地垂落在宽阔的肩膀上。 他的盔甲在白金的光焰里燃烧,躯体也在火光里一起焚蚀,被斗气保护的强健肌骨很快被吞噬。 男人的身躯变得残破不堪,四肢胸腹都被圣火啃噬了大半。 “只要您的一个念头,”那旁观者轻声说道,“您就能恢复到巅峰时期,不,甚至比那还要强。” 黑骑士没有说话。 他已经维持不住单膝跪地的姿势,双手都撑在了身前,才勉强没完全趴倒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忽然笑了起来。 “你们想要征服这片大陆,但米瑟洛斯永远不会属于你们——” 那笑声听起来癫狂又快乐。 他捡起滚落在一边的枪刃,猛地插入地面,无数繁复的咒文随之涌现,层层叠叠向外扩展。 数不清的魔阵在空中浮现出来,彼此穿插嵌套,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融合,组成了巨型的领域。 “这是我的土地,我即规则。” 暗红的光芒如涟漪般扩散,覆盖整座城市。 地面开始震颤,碎裂的砖石缓缓升腾,悬浮到半空中。 天幕仿佛被撕裂,云层扭曲成漩涡状,血色的符文在虚空中浮现,如锁链般缠绕着城市的边界。 时间仿佛停滞。 燃烧的火焰都定格在跃动的瞬间,飞溅的鲜血凝滞成赤红的珠帘。 增援的圣骑士遥遥抵达,冲锋的动作被冻结在抬脚的刹那。 “即使是你——” 黑骑士的枪尖指向天空,“■■■■■,你也永远不能让我屈服——” 他周边的几人迅速后退,却也来不及了,都被那种力量强行定格,硬生生地碾碎□□、抽出灵魂。 如有实质的波动震撼了整个城市。 “……” 苏澄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小镇陷入暮色里,橘红的霞光在天际燃烧,将山间的河道映成玫瑰色。 她眨了眨眼,看着房间里半开的窗户,以及在暖风里吹拂的帐幔,记忆渐渐回笼。 “睡得怎么样?” 黑影从上方掠近,床垫陡然下限。 银发青年悄无声息走过来,坐在了床边,一手撑在她的脸侧,低头盯着她的眼睛。 苏澄往旁边挪了一下,接着翻身坐起来,“我们又回到镇上了?你把我带回来了?他俩哪去了?” 萨沙瞥了她一眼,“你晕了,我就先带你回来了,至于那两个人,他们有他们的想法。” “……好吧,谢谢。” 苏澄感受了一番,斗气和魔力运转都没问题,之前观看那些记忆损耗的精神力,也差不多都恢复了。 她试图整理各种信息,“你之前说,米瑟洛斯的神殿曾经属于永夜秘教,所以那场战斗,其实是教廷的圣骑士入侵,想夺下那片领地,对吧?而那个人,那个人曾经是米瑟洛斯的领主,他成了黑暗神的追随者,还成为了永夜秘教的核心人物,多年后又回到了自己的领地,嗯,为了养伤?” “显而易见,”萨沙露出了讥讽的表情,“有人诅咒了他,所以他没法在战斗里发挥真正力量,他要么投降解除诅咒,要么只能屈辱地死掉,甚至无法痛快地战死,哈,虽然我不怎么喜欢这家伙,但也得承认他挺倒霉的。” 苏澄不禁侧目。 他的语气有点奇怪。 苏澄:“你不喜欢他?你指的是不喜欢历史人物的那种不喜欢?还是你真的认识他?在他活着的时候?他至少是一千年前的人了吧?你一千多岁了?” 萨沙欲言又止,“事实上,团长也不太喜欢这些人。” 苏澄:“?” 苏澄:“我记得团长说他比你们都年长一点,嗯,怪不得他那么稳重成熟。” 萨沙:“???” 萨沙:“………………” 第54章 血族脸上露出了相当委屈的表情。 萨沙:“我就知道你喜欢团长, 你不爱我了。” 苏澄:“你为什么要用这种动词形态,好像我真的爱过一样。” 他很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总之,我对那些人的印象都不太好, 他们都是——” 他终究没有说完想说的话, “……都是那种让人难以理解的人类。” 苏澄觉得这家伙也不是很好理解。 米瑟洛斯的废墟, 在诅咒与各种魔法的影响下, 成为了某种独立存在的、且很难被外界干涉的领域。 因此它就永远飘荡在布朗兹山脉的夜空下,拒绝着圣职者和普通人的进入。 显然施法的人憎恨光明神追随者, 而一般人没有斗气和魔法,也根本无法通过那个入门测试。 “你的精神力已经比同阶位的元素法师都强一些了, 接受那些记忆仍会昏迷——” 虽然没什么伤害。 但若是换成普通人, 说不定就要受伤。 萨沙站了起来,“要出去玩玩吗?” 夜晚来临时, 篝火晚会也如期举行,镇上的街道被灯笼和焰火照亮,在山间点起了一条条璀璨的金红光河。 街上也变得很热闹, 苏澄才出了酒馆, 就被人流携裹着向前,木料燃烧的香气扑面而来,和热浪一起席卷了城镇。 在广场的正中,矗立着由橡木搭建的巨型篝火堆, 一群年轻人正忙着往火堆上浇着松脂, 油脂滴落时发出滋滋声响。 在人们的歌声里,火焰陡然窜极,火星噼啪迸溅,像无数细小的金箔在夜风中翻飞。 四面八方都回荡着鼓点, 乐手们在喷泉旁吹奏。 广场周边支起了长长的木桌,铺着色彩鲜艳的方格桌布,摆了各种各样的食物。 沾满调料的烤肉,裹着酱汁的蔬菜串,果酒散发着肉桂橙皮的香气。 苏澄掏了银币,为了不让找回来的铜币装满衣兜,不得不买了一大桶烤串,还答应人家待会儿将桶送回来。 几分钟后,当她挤出吵嚷的人群,和队友在广场外围碰面时,遭到了吸血鬼无情的嘲笑。 萨沙乐不可支,“所以你在兜售这些烤蘑菇和苹果块吗,今晚赚了几个铜币了?” 苏澄一手抱着桶,一手拿着串串在啃,“……懒得理你。” 她含糊不清地说着,银发青年笑了笑,抬手擦去她嘴边抹到的酱汁,那还是之前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 苏澄下意识说了声谢谢,接着醒悟过来,“你用什么擦的?” 萨沙手指一动,举起了一张酒馆的小广告,“我从地上捡——” 苏澄恼火地踹他。 血族闪身躲过去,手腕一翻,又拿出了干净的手绢,“骗你的。” 苏澄用力白了他一眼。 他们经过一群跳舞的年轻人,那些人手拉手,围成了圆环,跟着乐曲节奏旋转,刺绣精美的裙摆翻飞如花瓣,腰链在火光中甩出流丽的弧线。 “当异端的黑雾吞没银月,我们仍在传唱他的名字……”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94节 “他的剑锋凝结着冬日的星光,他铭刻的符文指引牧者走向归途……” “他让干瘪的穗粒焕发生机,让高烧的孩童挣脱梦魇……” “直至黑暗的爪牙将他毁灭……” 苏澄听着那些歌词,想到那位领主留下的记忆,忽然又没了兴致。 萨沙不知道跑哪去了,她抱着小木桶默默啃烤串。 可能是看起来不太高兴,旁边一对路过的小情侣忍不住向她搭话。 “你怎么了?”那女孩问道,“是失恋了吗,外乡人,如果是的话,我们这里也有很多可爱的小伙子——” 她停了一下,然后咯咯笑起来,“或者小姑娘。” 旁边的男孩看了看她,“您是身体不舒服吗?我妈妈是药剂师,如果您有什么……” “我没事,谢谢,”苏澄摇摇头,“只是听到那些歌曲,嗯,想到了一些事。” 小情侣都好奇地望着她。 他俩瞧着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显然是跳舞跳累了到一边歇着,这会儿闲得无聊,才会和陌生人说话。 苏澄眨眨眼,“我想到了我的剑术老师,他,他大概也是一位领主——” 她说着忍不住低下头,想着自己这种擅认师父的说法,不由有一点点心虚。 “啊!”那个女孩忽然拍手,好像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你喜欢他,对吧!” “咳,”苏澄装出尴尬的样子,“不要这么说,只是……唔,你们那歌词里领主怎么了?被黑暗神的追随者害死了?” 她看起来像是在转移话题,小情侣同时点头,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然后露出了愤愤不平的表情。 “虽然是发生在很多年前的事了,但想想还是觉得很可恶!” 女孩攥紧拳头说,“等我练出斗气,我也要去当圣骑士,一定要惩治这些异教徒,不让他们再害人!” 男孩也用力点头,“我们世世代代都感念那位领主大人的恩情,听说伪神的走狗为了逼他就范,还诅咒了他,而他对光明神冕下的忠心不可动摇,死前用魔法保护了整个米瑟洛斯——” 苏澄:“……” 苏澄:“那为什么废墟会不让教廷的人进去呢?” “因为,”女孩不假思索地说,“那里面很危险,还有邪神信徒们的亡灵,领主大人是为了保护大家!” 苏澄忽然笑了。 小情侣奇怪地看着她。 “我只是明白了,”苏澄叹气,“我知道一个人,这个人既冷酷又聪明,力量强悍,不择手段,能够轻易击碎敌人遗留的挑衅之物,偏偏又没这么做,只是隐瞒了真相,留下了一个笑话般的故事……” 两个小孩满头雾水,都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 “或许是觉得这样更能羞辱对手吧,”苏澄站起身来,“我要去还桶了,晚安。” 她将小木桶还给了卖烤串的摊主,在广场周围随意漫步,忽然又停住了。 前方密密麻麻的人群,正围着一群奏乐跳舞的表演者。 正中间有一面巨鼓,上面的舞者旋身起跳。 他漆黑如墨的鬈发半散着,足踝上的银铃随着乐声摇曳,染着玫红丹蔻的脚尖,轻轻落在震动的鼓面上。 这人的身材高挑,深红的短衫半敞着,布料薄得近乎透明,衣摆下坠饰琳琅,精瘦雪白的胸膛在珠串间若隐若现。 那衣服没有袖子,肌理分明的修长手臂也全然裸露,成串的银环挂在小臂上叮叮作响。 在越发急促的鼓点里,舞者在空中回身下腰,衣衫的下摆翻卷起来,劲悍的腰腹如扯紧的弓弦。 又像是诱惑人啃咬禁果的毒蛇。 他穿着开衩极高的、缀着珍珠和宝石的裙子,随便一个旋身,就会露出肌肉饱满的大腿,还有隐藏在阴影中的—— 苏澄尽量让视线远离不礼貌的地方。 舞者坐在鼓面上,周围掌声如雷,他微微歪过头,喉结在薄汗中泛着微光。 他戴着半边装饰面具,斑斓彩羽在眼眶下层叠展开,让那张本就俊美的脸庞更显妖异。 那面具的遮掩效果并不好,苏澄能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很确定是自己没见过的人。 否则就这个颜值水准,但凡见一次,也多少会有些印象。 然而舞者在盯着她。 那是一双勾魂夺魄的瑰丽紫眸。 像是融化的紫水晶,又像暮色最深处的霞,在燃烧的篝火里流转着绚烂的波光。 他那黑羽似的眼睫轻颤着,眸光落在她脸上,如有实质地扫过她的皮肤。 舞者抬起手,指尖顺着脖颈缓缓下滑,经过线条凌厉的锁骨,停在了心口处。 然后—— 他轻轻一扯衣襟。 苏澄:“……” 她听见人群在沸腾,也听见一些年轻人在尖叫。 然后也自己血液奔涌的声音,心跳的鼓噪如雷,从耳膜一路炸到脑腔。 周遭火焰的热度突然变得难以忍受,她后背沁出一层细汗,接着蔓延开微弱的烧灼感。 诅咒发作了。 苏澄来不及咒骂和感慨,只想在人群里找熟悉的身影,无论是哪个都可以—— 如果该死的吸血鬼真要吸血,让他吸了也行。 她虽然不会再因诅咒而死,但如果得不到缓解,背上的烙印会一直烧,实在是不舒服。 苏澄跌跌撞撞挤出人群,连着说了好几声抱歉。 吸血鬼的个头颇为显眼,她没找着萨沙,说明这混蛋至少不在附近。 她扶着围墙喘了口气,开始琢磨到远处去放个法术,说不定就能把人吸引过来。 如今大部分人都聚集在广场内外,外面的街道几乎空了,她踉跄着走了几步,遇到两个老人。 苏澄在墙边喘气。 两人像看神经病一样看她,大概以为她突发恶疾,然后都忙不迭地走了。 苏澄:“……” 苏澄准备回酒馆躺着,或者去约一下某个年轻的酒保。 她依稀记得有个男孩长得不错,看到自己还会脸红。 等等。 那人看起来不像是有斗气的样子。 忽然间—— 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扶住了她。 苏澄讶然抬头,对上一双含着笑意的紫色眼眸。 那个年轻英俊的黑发舞者,正站在她旁边,脸上带着关切,“您感觉怎么样,是否还算尽兴呢?关于这一切?” 苏澄欲言又止,想了想直接问道:“你练过斗气吗?” 他看起来有些困惑,接着歪了歪头,“嗯……可以有的。” 苏澄:“???” 她能嗅到对方身上洋溢的酒香,不确定这是宴会里沾上的,还是这人也喝醉了。 这是人话吗? 苏澄不想浪费时间,捏了个风刃作势要刺过去。 黑发青年握住了她的手,盘旋的风精灵也瞬间溃散,看起来倒像是被斗气击溃。 苏澄一把揪住他的衣服,“和我发个誓。” “可以,”他仍然在微笑,“只要你相信我——” 迟了两秒钟,神眷者的印记有了反应。 苏澄抬起头,“你发了誓,我就相信你。” “好,”他笑了一声,“不过,这世上还有很多誓言不能约束的东西,你知道的吧?” “……随你怎么说。” 苏澄伸手揽住他的脖子。 “你发誓不会以任何形式伤害我、事后不能纠缠我、不能让我负责……草,听起来有些糟糕,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给你几个金币——” 下一秒,她被打横抱起。 两人垂散的黑发在空中飞扬交缠。 她抓着青年胸口的坠饰,感受到周围风声呼啸,似乎是跃上了房屋。 头顶传来了笑声。 那声音低沉又柔和,却又带着一点凉意,朦胧中生出几分熟悉感。 “那么就说定了……” 苏澄忽然感觉,自己似乎从哪里听过同样的声音。 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第55章 他们从半掩的窗扉里跃入房间。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95节 小酒馆里客人很少, 几乎都去外面的街上玩耍了,卧室内外一片寂静。 空气里弥漫着浅淡的果香和麦芽酒的味道。 苏澄从男人的怀里出来,跌跌撞撞走了几步,将自己摔在铺着毛毯的床垫上。 屋里并没有点灯, 窗外的灯火与月色被纱帘遮掩, 光线朦朦胧胧地射进昏暗的房间。 黑发青年俯身凑近, 漂亮的肩背轮廓被光影勾勒, 长长的发辫也从腰侧滑落。 舞者的身躯看起来精健悍利,每道肌肉的弧线都充满生机。 苏澄伸手扯他的头发, 将他的辫子拽开,精美的发扣当啷落地, 那海藻般卷曲的发丝, 也轻飘飘地全然散开。 她抬头看着那张美丽的面孔,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香气, 以及发丝拂过颈边的痒意。 青年单手撑在她身侧,小臂紧绷的肌肉线条流畅,擦过她发烫的脸颊, 触感像裹着丝绸的冷锻钢条。 苏澄的体温越来越高, 只觉得对方身上的热意也在褪去,变得凉凉的。 她歪了歪头,“……就是这么一说,但我修炼了一种奇怪的斗气。” 那人好像笑了一声, “嗯?” “呃, 它需要我定期和人做一些事。” 苏澄努力开动即将被烧糊的脑筋,“就像这样,然后也可能导致你的斗气有少部分流失——” 她小声说道,“但没别的问题, 就和放了几个战技一样,消耗之后,过段时间就自己恢复了,你懂。” “好,”他似乎觉得这事很有趣,“我明白了,还有吗。” 苏澄思索了一秒钟。 青年低下头,柔软的发丝擦过她的耳垂,光洁的下巴抵住了锁骨,开始轻轻啃咬她的下颌。 “还有就是——” 苏澄微微仰起头,“我全程都要躺着。” 他好像又想笑,但还是忍住了,“……这也是你斗气修炼姿势的要求吗?” “是啊,”苏澄睁眼说瞎话,“总之就是我的背不能离开床。” 从背上的热度来看,现在图案恐怕已经很亮了,这屋里那么暗,即使穿着衣服恐怕都能瞧出几分。 好在她的临时伙伴很识趣,并不多问,也立刻同意了。 苏澄扯开他的衣衫,指尖触到的胸膛宛如冬日的冻湖,光滑又冰凉,肌肉结实柔韧,掌心碾过时充满弹性。 尤其是她现在还很热。 摸起来就更快乐了。 她描绘着肌理间的沟壑,向上摸到垂落的项链,冰凉的玉石棱角分明,被指尖抵住时微微战栗。 当他们的距离再拉近时,苏澄闻到了更多的衣料上的熏香和酒气。 不是发臭的苦涩,而是清甜的花果芬芳。 她忍不住张嘴,衔住下垂的项链吊坠,将那颗鲜艳的红玉咬在齿间,细细地摩擦啃舐着。 凉意在唇齿里绽开,带着一点矿石的味道,在犬齿下沿的碾压里,依稀感觉出吊坠膨胀的硬度。 她的牙齿划过宝石切割棱面,以及周边底座金属浮雕,然后反复舔舐那些复杂精密的纹路。 银链上都泛起水光。 男人的胸腔微微震动,喉结轻轻滚了一下,似乎发出了呻吟,但也像是笑声。 他亲吻她的锁骨,然后是心脏,面颊隔着肌肤压到侧肋,吹气的吐息拂过颤抖的项链。 “……这是项链吗?” 他似乎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看起来有点——” “不是。”苏澄吸了口气,“那不是,那本来是手链,我在上面又挂了一段链条,把它戴在脖子上。” 她的语气飘忽了一瞬,“我是个雇佣兵嘛,在手上戴的东西容易掉,即使能找回来也麻烦。” “这样啊,”那个男人轻轻笑了,“我想这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 苏澄缓缓颔首。 “嗯……” 他的指尖沿着她的锁骨滑下,轻轻一勾,抬起那如骨骼般扭曲的链条。 然后又抚上手链正中的多边形棱锥,用指甲尖端敲了敲晶状外壳,里面的火焰似乎也因此膨胀。 他的动作很缓慢,光滑的指腹反复摩挲,时不时用指尖刮挠旋压,像是想将链条的缝隙撬开。 苏澄忍不住用力拽他的头发,酸麻和酥胀相继蔓延上来,心脏在快感中突突跳动。 “天呐,亲爱的——” 那人无奈地握住她的手,“如果你想要它们可以直说,我送你一些都可以,不要这么粗暴。” 苏澄:“……” 床边的帷幔被碰撞落下,彻底遮蔽了外面黯淡的光,黑暗放大了所有感官,听觉仿佛也更灵敏了。 她听见街道上传来的隐隐约约的歌声和笛声,还有年轻人们的哄笑声,在潮湿的空气里织成黏腻的网。 然后将他们锁在这方寸之地。 她的指甲陷进他后腰,触到的皮肤凉爽光洁,沿着腹侧转回过来,滑过坚实的线条,就落到皮革束带上。 苏澄试图解开那些东西,却没弄明白是怎么系的,只能胡乱拉扯,最后直接硬生生拽断了。 耳畔响起闷笑声。 男人咬住她耳垂的力度很温柔,几乎像是一个缱绻的轻吻,“……你真可爱,或许我们该早点认识。” 苏澄哼哼唧唧地亲他,“现在也不晚,说起这个,我还不知道——” 他有力的手掌拂开碎发,搂着她的后腰,将她整个人往上托举。 苏澄:“!” 苏澄:“我不能——” “不是背吗,”他笑了笑,“我还记得。” 然后他继续用力,让她的腰臀悬空,足踝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苏澄感到脚腕摩擦到对方的头发,如水如丝的鬈发压着肌肤,“呃,这个姿势真的可以吗?” “放松。” 他摸了摸她的膝盖,侧首亲吻少女的小腿,同时打开了环扣,看着那些柔软的面料褪下,露出白皙的肌肤。 “我不会让你受伤的,亲爱的。” “你最好是,因为我还真没试过这种——” 话音戛然而止。 丢出去的腰带砸在沙发上,冰冷的金属扣撞入了坐垫,挤入那窄小紧致的缝隙。 茶几上被震动,麦酒摇摇晃晃泼洒地泼洒下来,将软垫浸湿出一片深色痕迹。 她的后脑勺压入松软的枕头里。 潮湿的空气似乎被震出涟漪,一下一下地向外扩散。 苏澄听见自己狂乱的心跳,正在疯狂撞击着,深浅的节奏捉摸不定,每一次变化都让她战栗。 她抓扯着被单,甚至踢到了床柱,那黏腻的碰撞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天呐——” 苏澄抬手捂住额头,汗水涔涔滑落,将耳畔的发丝悉数打湿。 她觉得自己像是被蛛丝吊起,大半身体悬在空中,姿态并不稳定,还很没安全感。 偏偏那种强烈的刺激感又无比舒爽。 那人在黑暗中侧首,微凉的吻又落在踝骨上,然后轻轻吮吸着脚腕凸起的线条,“怎么样?” 苏澄:“……说真的,很爽,但我忽然想到,你不用回去跳舞了吗?这算不算逃班?” 那人笑了起来,“不,我相信会有人接替我的工作,而我现在只需要服务你了,我亲爱的。” “哇,”苏澄心情复杂,“不知道还以为你对我一见钟情呢。” “或许有点?”那人停了一下,“我确实挺喜欢你的,从第一眼看到你开始。” 他说着重重按住了床垫,手指全然陷入柔软的羽绒里,木床在碰撞下发出垂死的哀鸣,四脚摇摇欲坠。 苏澄忍不住喊出声了。 她向后仰身,后脑甚至撞上了床板,细碎的墙粉簌簌落下。 这点细微的感觉连疼痛都不算,她仍然沉浸在向上冲刷的快意里。 男人轻叹一声,抬手擦过少女汗湿的额头,撩开沾在眼角的粉末,“抱歉,为了每件事。” “……我倒是也相信,”她气喘吁吁地说,“你在跳舞那会儿就盯着我看,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苏澄抓住那筋骨遒劲的手腕,摸到成串的银环,它们在黑暗中寂寂无声。 “是因为我长得比周边的人好看一点……” 这其实还是自谦的委婉说法了。 她很清楚通常来说不是“一点”的问题。 “倒不是因为那个,”他轻声说道,“我不太关注人的外貌。” 苏澄:“……真的?” 她其实不是很相信这种话。 虽然事情并不绝对,或许世上真有这种人,但她觉得应该还挺少的。 “所以你只是恰好在人群里看中了、嗯、一个,咳,我不想吹嘘自己,但这句话如果说完就是在吹嘘自己。”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96节 她头昏脑涨地说道,“就是你懂我的意思吧?你恰好看中了一个长得比其他人都漂亮的人?” 那个人又开始笑了,“嗯,好吧……” 在她急促的吸气声里,男人俯身靠近,展臂拉起平放的枕头,竖着垫在了床板前面。 “有时候我们的命运就是无数巧合组成的。”他低声道,“我以前不相信,因为概率都是能操控的力量——” 苏澄愣了一下。 怎么还忽然变成哲学谜语人了? “但是后来发生的事,让我觉得这世上存在一些……” 她越来越听不清了。 苏澄才想说话,又咬着床单压抑了呜咽。 她想到铁匠敲打烧红的铁砧,带着温度和力度,一下又一下在台上敲击出回响。 无声的洪流在脊椎炸开,好像春日解冻的冰河在融合,千万的浮冰轰然碎裂,如雪似霰的齑粉纷纷飘扬。 她的感官延展成无数丝线,被铁砧撞击的力量带动,缠绕、收紧、然后在极致的震动里崩裂。 苏澄眼前闪过各种魔幻的画面。 仿佛有千千万万的、模糊不清的面孔,正在虚空里凝视她。 它们生着不同的五官和骨相,在这一刻演绎出不同的情绪,喜悦、忧伤、愤怒、悲恸—— 她怀疑这是长久注视黑暗产生的错觉,然后很快又听到了声音。 ……应该是元素精灵们。 苏澄这么想着,元素法师有时候会进入突如其来的专注里,即使没去刻意捕捉也能感受它们。 “我的天,”她抬起手擦去额上的汗水,“这可真是——” 男人在黑暗里执起她的另一只手。 苏澄闭着眼睛没有看到,右手上的天枰和法槌烙印正在闪烁,映在那双妖异的紫色眼眸里,像是破碎的金色涟漪。 她感觉到他吻了自己的掌心。 然后床幔被拉开,黑发男人直起身来,优雅地后退下床。 他的衣服已经被扯得乱七八糟,那具瘦削精悍的胴体暴露在月光里,每寸肌肤都闪烁着珠玉般的温润光泽。 那双魔魅而诱惑的紫色眼睛,正温柔地注视着她,像是要将她吸入无尽的漩涡里。 他轻盈地转身,弯腰站在了窗框上,踩着破碎的清冷月辉,腰后的黑发流淌如瀑。 明明此时衣衫不整、胸腹还残留着红痕,他的美丽也丝毫无损,看起来像是从梦境里走出的幻象。 苏澄坐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微笑着看她,“我有很多名字。” 苏澄欲言又止,“那至少给我一个。” 她现在清醒过来,又开始觉得对方声音熟悉。 但不是那种经常听到的熟悉,而是可能只听过一次两次的、因为声线悦耳有特色,才留了点印象的。 那人微微歪头,“……或许下次吧。” “等等,”苏澄忍不住喊他,“是你吗,殿下,你特意来找我的?” 那人神情柔和地凝视她,“亲爱的,你可以用任何你喜欢的方式称呼我,而我确实也是来找你的。” 他停顿了一下,“我会一直看着你,希望你享受这场游戏。” 说着就跳出窗外了。 苏澄微愣,接着也跑过去。 她自认为已经很快了,偏偏赶到窗前时,外面街道上没有半个人影,只有远处篝火燃烧的光。 苏澄盯着空空荡荡的街道,又看向周边的屋顶,仍然没有看到什么人。 直至下方忽地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那人仰起头看向酒馆三楼,与站在窗前的赤裸少女对上视线。 苏澄:“……团长?” 第56章 下一秒, 他的身影消失了。 苏澄才回过头,厚重的皮毛斗篷已经落下来,披在她的肩头上。 他的本意大概是遮住背上的诅咒,但这东西实在是太大了, 将她整个人从脖子到脚都遮得严严实实。 苏澄:“……谢谢, 但其实拉窗帘也一样。” 凯出现在房间里, 低头看了看她, 伸手帮她拢了一下钩扣的位置,确定背上的诅咒烙印被盖住。 褪去斗篷之后, 他的肩颈全然展现出来,手臂上的肌肉如熔岩般隆起, 筋腱起伏似青灰的山脊。 皮革护腕收敛了满含野性的线条, 金属扣上残留着斑驳的刻痕。 “你的诅咒发作了?”他轻声问道,“现在已经过去了?” 苏澄点点头, “颜色也暗下来了吧。” 他微微颔首,接着面露歉意,那双灿金的眸子在昏黯房间里蒙上阴影, “对不起, 我应该早点过来。” 苏澄只以为他也在米瑟洛斯里转悠,“不用道歉啊,没什么应该不应该的。” 人家想在废墟里多看看,又有什么错呢, 她自己都在里面多转了一阵。 难道还得要求每个人都时刻守着她? 凭什么? 就凭这脑瘫的诅咒吗? 别说已经不会死了, 就算真的会死,也不是他们的责任。 苏澄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她默默走到一边穿衣服,“不过说起来, 刚刚那个人好像是——” “!” 萨沙怒气冲冲地从窗外跃进来,身形矫健悄无声息落地,看起来非常不高兴。 “抱歉。” 他像是试着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刚刚我……我感受到了,嗯,某个仇人的气息,我以为那个家伙在附近。” 苏澄眨眨眼,“不用道歉,然后呢,你的仇人其实不在?还是来过但跑掉了?” “我不知道,”血族有些苦恼地说,“我没找到,或许那只是错觉,你怎么样?你换了衣服?” 苏澄正将斗篷还给团长,“是的,显而易见。” 萨沙沉默了几秒钟,轻轻吸了口气,房间里还飘散着楼下传来的食物和酒香,某些味道已然淡去。 但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一点痕迹,“你诅咒发作了?” “嗯。” 血族那张漂亮的脸上扭曲了一瞬,好像忽然变得愤怒,又硬生生压住了火气。 “好吧,”他咬了咬牙,“算起来也过了很多天。” 话音未落,房间的门又被推开了。 加缪看了看屋里的三个人,随手拂落了兜帽,露出略显凌乱的金发,“你——” 苏澄率先摇头,“如果要说道歉就免了。” 金发男人用打量傻瓜的目光看着她,“我为什么要说道歉?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诅咒。” 苏澄:“……” 她走近后背对他,随手掀起背上的衣服,露出雪白脊背上黯淡的图案。 血法师按上她的后背,指尖顺着脊椎起伏的轮廓向下,停留在腰窝处延展的荆棘纹路间。 他的魔力在血肉间缓慢游走。 “是什么人?” 他低声问道,语气听不出情绪。 苏澄欲言又止,“好像是神——” 有一瞬间,她感觉房间里的气氛变得诡异。 苏澄:“我本来以为他是,嗯,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不是我想的那个人,但我又总觉得他有点熟悉。” 周围似乎更安静了。 苏澄怀疑是自己表现得太淡定了。 事实上,她基本已经接受了某些现状,就是哪怕自己做出了不同选择,导致部分剧情线被蝴蝶掉——像是高勒家族原本是主角的盟友,现在他们差不多都凉透了,但即使如此,有些事情还是不会变的。 譬如说自己注定会和各种神祇有所牵扯。 所谓的艳遇对象也并非普通路人。 苏澄:“我知道听起来很奇怪,但我暂时不想去深究了,因为我想不明白的东西太多了。” 譬如她究竟为什么拿到林云的剧本,以及是谁改变了这一切。 “嗯,”加缪缓缓颔首,“现在你的诅咒状态很稳定,那个人,无论他如何自称,有没有特意为你输送过斗气?” “没有吧,”苏澄不太确定地说道,“应该是在我们的互动期间就……” “我知道了,”他打断了她,“多长时间?” 苏澄看了看天色,忽然意识到好像过了很久,“和上次咱俩那回差不多——”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97节 加缪将她卷起的衣摆丢了下去,动作有一点点粗暴,似乎不太喜欢这个答案,或者不太喜欢这种回答方式。 苏澄:“我不知道,我又没看时间!你如果很需要这个答案,去问问镇上筹划篝火晚会那些人,那个舞蹈节目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然后我们反向推算一下——” 血法师转身推门出去了。 苏澄:“……” 萨沙忽然笑了,原本的郁色一扫而空,像是看了什么好戏一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笑吗,”苏澄面无表情看他,“他难道不是一直这样吗?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他确实一直这样,”血族乐不可支地说道,“在各种时候都能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表现,但这场面仍然很滑稽。” 他们在日出后吃了顿饭,给坐骑们买了足够的肉食,然后再次上路了。 在对斗气的掌控更进一步后,在龙鹰背上睡觉的难度骤降。 而且和魔兽的磨合程度高了些,配合起来也更舒服了。 三天后他们再次降落,在郁郁葱葱的山野间,暮色笼罩了森林,纱似的薄雾朦朦胧胧弥漫在湖上。 龙鹰们相继降落在湖畔,惊起芦苇丛边的群群水鸟,它们扑闪着色彩斑斓的羽翼,惊叫着飞上天空。 四只龙鹰等着骑手们的投喂,看不上这些零嘴般的小动物,因此也没去捕捉,先低头猛猛喝水。 苏澄将最后一块带肉腿骨丢出去,就走到稍远处洗脸了。 覆盖青苔的圆石湿润光滑,她慢慢蹲下来,指尖触到泛着涟漪的水面,整片山林的倒影碎成千万片粼粼的金色。 漫山的松柏和藤萝,以及被夕阳点燃的峰峦,都在这一刻化为流动的油彩。 黄昏暖橙色的余晖褪去热意,绿莹莹的光点在灌木间闪烁,然后在湖畔水草里穿梭。 苏澄歪头看着那些萤火虫,透过闪光的虫群,依稀可见队友们的身影。 加缪站在树下看书——不得不说他的眼神必然很好,周围已经越来越黑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的。 苏澄很确定他没有点蜡烛,或者使用任何照明的手段。 萨沙的身影停驻在水边,抬头凝视着前方幽暗的丛林,似乎在捕捉某些信息。 下一秒,血族的身影倏地没入林间,眨眼间消失不见。 看起来是去猎食了。 和他相处了那么多天,苏澄已经大概明白,在血族的食谱中,人类其实排不到前列。 在纯天然没有加工的状态里,仅从口感上说,很多魔兽的血都比人类更美味,而且还能给他们带来更多力量。 只是人类和人类之间,因为体质和实力的差距,也会有很大的不同。 “……” 凯仍然站在龙鹰旁边,那只魔兽低着头,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咕哝声。 他静静地听着,仿佛在和坐骑进行某种交流,偶尔会伸手摸摸龙鹰的颈项,然后低声说些什么。 龙鹰好像也听懂了一样,会小幅度地拍打翅膀,似乎在认同某些话,看起来很高兴。 苏澄忍不住托腮看他。 在逐渐消逝的暮光里,男人英挺的侧颜显得格外深邃,那双凛冽的金眸也被仅剩的晚霞柔化。 他的身形魁伟健硕,而且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势,站在巨大的魔兽身畔,都不显得渺小。 偏偏那种神情又很温柔。 下一秒,黑发男人若有所思地转过头,隔着荡漾摇曳的苇草,遥遥与她对视。 然后他向她微笑。 苏澄几乎情不自禁地弯起嘴角。 然后一只深褐色的夜蛾从树枝间窜出,翅膀上白色斑纹晃成虚影,径直撞向她的颧骨。 苏澄可不想让鳞粉落到眼里,不由伸手遮了一下脸,指间顿时蔓延开干燥的触感,像是摸到了带绒毛的叶子。 苏澄:“……” 她赶紧蹲下来洗手。 湖水清凉澄澈,小蝌蚪从指缝里溜走,凉意在手心里绽放。 她随意地低头看了一眼,却发现水里的倒影开始扭曲。 世界静止了。 一切都退得很远,回荡着夜晚风响的荒野山林,摇晃的芦苇、饮水的龙鹰、还有正在呼吸的自己—— 仿佛都变成了虚假的幻象。 湖中的卵石、游鱼和藻类也悉数消失。 水面突然掀起无形的漩涡,有一种莫名的力量攫取了她。 苏澄感觉自己向前栽去。 但她没有摔到水里,只像是被拖入了另一个世界。 她看到倒悬的宫殿穹顶,金箔的蔷薇纹在深水里发着幽光,镀金廊柱上镶嵌着人脸浮雕。 层层飘荡的纱幔拂过象牙色地砖,织锦艳丽的厚毯铺展开来。 有人斜倚在翡翠卧榻上,金色鬈发宛如流淌的蜜,一手支在脸侧,另一手勾扯着几缕卷曲的发丝。 他披着丝绸长袍,那衣料是近乎透明的白色,从肩头滑落时如同一泓融化的月光,堆叠在劲瘦的腰间。 然后向下滑落,露出了紧绷的大腿、圆润的膝盖和修长的小腿,以及挂着绿宝石珠链的伶仃脚腕。 这具身体也如同被月色漂洗过的雕塑,每一寸肌骨都莹白发亮,找不到丝毫瑕疵。 然后—— 苏澄看清了他的脸。 他的面孔精致又娇艳,好似晨露里的玫瑰,雪色双颊上泛着一点微醺似的薄红,耳畔垂坠着两颗水滴状的绿松石。 眉毛色泽略深于头发,像是被金粉特意描绘出的两道弯月,长长地延至鬓角。 那浓密的金色睫羽战栗着,掩映着那双在阴影里呈现墨绿色的眼睛。 虹膜上盛开着晦暗的纹,宛若盛夏森林里最浓密的树冠,在雷雨来临前蓄满潮湿的浓绿。 翻涌着一种锋利的、令人不安的恶意。 他的鼻梁高而窄,鼻尖却带着一点任性的翘,嘴唇饱满艳红,下唇中央有道细小的凹陷,仿佛谁用指甲掐出的印记。 苏澄几乎难以控制自己,止不住地盯着他观瞧。 而且,她这看似失礼的举动,不但没有惹怒对方,似乎还让他感到愉悦。 金发男人微微扬起唇角,“好看吗?” 苏澄下意识点头。 虽然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这个问题绝对是肯定的。 “唔——” 男人支着下巴看她。 他的手指修长,十指都涂着一种透亮的苹果绿,像是春日新抽的嫩芽被凝在冰层里,甲片上堆叠的碎钻闪亮如星子。 金发男人微微挑起眉,“比起路克萨拉呢?” 苏澄吸了口气,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好看。” 色秽之神固然非常艳丽,但那种美貌给人的感觉,更多是在唤起淫欲和肉体的冲动。 单论长相的精致漂亮,好像还真是这位胜出。 论起身量体格,金发男人还要略瘦一些,眉目间又有一种精雕细琢的姣美。 仿佛某种名贵的鸟雀,天生就该在金笼里栖息。 “比起……呢?” 金发男人的双唇微动,吐出了一个音节复杂晦涩的名字。 苏澄无法将那个名字重复出来,却在听到的那一刻就能明白,这说的是欢欣之神。 苏澄:“我没看到祂的脸啊!而且谁在祂面前还有闲心看祂长什么样子,早就乐得找不着北了。” 金发男人被她逗笑了,发出一阵清越悦耳的笑声,“哈哈哈哈哈你说的也对,是我忘记了——” 他目光流转,那双浓艳的碧眸盯住了她,“若是比起切西亚呢?” 苏澄一愣。 他在说纯洁之神? 就在她这短暂的愣神期间,金发男人脸上的笑意迅速褪去,眼神立刻变得阴郁起来。 第57章 “不是不是, ”苏澄赶紧开口,“我也没有看清他的脸!我犹豫着没说,也是因为那段经历有点尴尬。” “……嗯?”金发男人神情稍霁,“是吗?” “是啊, 我就看了看他, 嗯, 他的身体, 他就非常生气,开始威胁我。” 苏澄摊开手, “而且他的脸都在光里,本来也看不清楚, 我只记得他的雕像, 但是那个雕像和真人肯定还是有区别的,如果用他的雕像和您来比较, 当然还是您更美。” 金发男人又笑了,“他威胁你?” 这家伙的情绪变得也太快了。 苏澄默默腹诽着,“是啊, 再盯着他看就眼睛不保之类的, 但是先不提别的,就任何一个普通人看到神祇出现,不管那个神祇是什么样貌,也都会盯着看的, 对吧?” 金发男人若有所思地瞧着她, “……确实,你是因为这个觉得尴尬?” “那倒不是,”苏澄头痛地说道,“我不是教廷的信徒, 我全家都不是,所以我对那边的神祇了解不多,我不知道那匹马,咳,独角兽,和他其实是一个东西,然后我俩见面的时候,那地方正好有个独角兽雕像,当然您可能知道,也不算是巧合,而是色神殿下故意挑的地点,反正我觉得那个雕像很好看,我就说你别威胁我了,我宁愿摸那个马——”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98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榻上的金发男人大笑起来,似乎这件事非常有趣,“我不关心路克萨拉那个蠢货做了什么,但你真是这么说的?” 苏澄点头如捣蒜,“原话我忘了,反正意思是这样的。” “啊,”他笑得更开心了,“那我理解你的意思了,不过无需尴尬,这很正常,狮虎的步伐总比巡游的贵族更优雅,蝴蝶的鳞翅总比最美的丝绸更鲜艳——” 苏澄不由露出赞同之色。 “这是存在的本真,”他懒洋洋地说道,“人类对美的评价,会被很多因素影响,文化,群体规范,自我意识,还有那些愚蠢的身份焦虑,或是因为抗拒某种符号标签,去否定与之相关的一切审美价值,哈,多么可笑——” 金发男人稍微拖长了腔调,“至于动物,或者魔兽,或者与人类差别太多的生物,就能摆脱这些束缚,你会更好地去关注存在本身,它们的形态就是生存的真理,是法则在血肉里的显现,这些呈现在你眼中时没有任何遮蔽,你就能体会到原始的和谐,未经雕琢的真实,如果你问我的话,我也觉得那匹马更像样。” 苏澄:“……” 苏澄压下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 她其实很同意对方说的话,还觉得他非常擅长总结。 目前来看,这家伙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讲道理,仿佛也能进行正常交流。 但是—— 她还没忘记他刚刚忽然变脸的样子。 倘若他是神祇的话,这么一副外表,以及如此喜欢与他人比较容貌,那就只可能是嫉妒之神了。 苏澄想到这个就觉得头大。 她之前还在湖边洗手,忽然就出现在这里,显然是对方有意为之。 不。 动动脑子。 苏澄仔细回忆被拽入宫殿的那一刻,然后试着调动感官去捕捉周边的一切。 她确实能“看”到神祇那美如画卷的身姿,也能“听”到他那天籁诗篇般悦耳的嗓音,还能“闻”到若有若无的清甜花果熏香。 但色秽之神给她的感觉,从各种细腻的触感,再到那些激涌的快意,也一样逼真鲜活,却还是假的。 不过—— 无论眼下究竟是什么情况,只要对方是嫉妒之神,自己就必须小心。 此人喜怒无常,反复不定,前一秒笑脸相对,后一刻就能痛下杀手。 她不能被表象所迷惑,真的放松下来,否则若是说错什么话,说不定就原地魂飞魄散了。 “……他还是这么虚伪,装模作样。” 金发男人轻轻地冷笑一声,“纵然是山野里的禽兽,泥沼里的虫豸,都有繁衍交尾的本能,人类不过是聪明些的动物罢了——” 苏澄回过神来,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金发男人淡淡地说道,“连一丝凡人的欲念都无法容忍,也配居于神座?” 苏澄:“……” 她倒是没想到他会从这个角度开嘲讽。 “怎么,”金发男人瞥了她一眼,“你不认同吗?” “其实,”苏澄犹豫着开口,“我是在想我自己,如果我穿着我喜欢的衣服在街上走,我估计还挺乐意被人看的,但如果我在泥里摔了一跤,灰头土脸的,别人盯着我,我虽然不会说什么,但我心里估计也不太高兴。” 金发男人盯着她瞧了几秒,忽然又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你说得对!” 他似乎再次被取悦了,表情尤为满意,“只有腐肉才怕蝇虫,他不敢面对的,正是他恐惧的。” 苏澄眨眨眼,“嗯……虽然我不了解他,但是看看您,您就不介意被人注视,您一定知道您的美貌绝世无双,任何人都无法挪开自己的视线,而您对这件事非常坦然。” 显然还乐得如此。 她默默想着。 金发男人轻轻一哂,似乎很满意这番说辞,“我又不是那种心中藏污纳垢之辈,明明自己也曾是人类,却还要摆出那副样子。” 他说着目露厌恶,也不想再在这个话题多言,“更何况倘若你是他最讨厌的那种人,早就成为路克萨拉的眷者了。” 苏澄不由打起精神,想趁机弄明白色秽之神选人的规则。 尽管她觉得自己已经猜到几分,但那也未必是全部。 她倒不怎么害怕嫉妒之神会选自己当眷者,因为她在这方面恐怕没有什么“资质”。 苏澄:“……您说的是为了追求肉体享乐而什么都不顾的人吗?” “那只是一方面,”金发男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无论是肉身的交媾,还是珍馐的品味,但凡是感官享乐,就不该成为你存在的锚点,否则只是将杯中的倒影视为真正的月亮。诚然有些嗜酒者在酩酊中窥见诗行,在醺醉里谱写诗歌,但多数人只会溺毙于欲望的深渊里。” 苏澄:“?” 这是什么存在主义视角下的欲望悖论吗。 苏澄疑惑地看着他。 金发男人向她眨了眨眼,仿佛在给予某种暗示。 迟了一刻,她意识到对方是在回答神的权柄和眷者遴选,或许碍于某种规则,他不能直白地回答。 亦或是他就喜欢说这种谜语。 苏澄仔细琢磨他的话,似乎隐隐明白了一些。 她禁不住又想起,据说色秽之神是七神里最弱的一个,而且原著里的“她”和其他人的关系似乎也不太好。 当然这七个人都不是善茬,所以彼此之间的相处,本来也都算不上和谐友善。 苏澄欲言又止。 她觉得面前的神祇浑身雷点,指不定自己哪句话说错,就要惹他不高兴。 苏澄:“……你同僚里是不是就有位很喜欢吃的?我好奇她是喜欢享受美食的滋味,还是单纯喜欢吃呢?是比较挑剔、一旦遇到符合胃口就沉迷的食客,还是来者不拒的那种?” 金发男人微微扬眉,“我也好奇你为什么用阴性代词?‘她’?” 苏澄:“……” 都是原著害我。 苏澄:“我不知道那位殿下生前的性别,乱说的。” 金发男人满不在乎地嗤笑,“倒也无所谓,反正我们都不是人了,我们的本体已经是……某种概念,人身也好,别的形态也罢,显像不过是力量的化形,没有多少意义。”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又止住了话语,“你知道我的过去吗。” 苏澄实在不想面对这种话题,“我看过一点吟游诗人写的东西,但我觉得不太真实。” “哦?”金发男人轻飘飘扫了她一眼,“不相信有人能恶毒如斯,做出那些事?” 苏澄赶紧摇头,“倒不是因为这个,一方面我知道很多类似作品都会基于流言传说的影响,我一直觉得那些东西很容易以讹传讹,另一方面嘛,见到您本人,我说实话,我想不出哪个人能比您还美貌,更别说美到让您觉得不舒服——” 这话听起来可能非常谄媚,她也确实有恭维对方保命的意思。 但也是真心的。 因为他这张无可挑剔、令人惊艳至极的脸,让她根本无法相信,世上还有哪个男人能被他嫉妒长相! 金发男人静静地瞧了她几秒钟,忽然弯起嘴角。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看起来真的很高兴,一时间笑得花枝乱颤,耳畔的坠子都在簌簌抖动,链条晃动着相撞,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你就没有想过——” 半晌他停了下来,慢条斯理地转着指间的戒指,绕过手背的银链沙沙作响,在清晰起伏的筋骨间震动。 “我或许不是天生长这样的?” 金发男人饶有兴趣地说道,“而且绝大多数的人类无法抗拒神性侵染,无论是被神祇的权柄之力影响理智,还是被在认知层面施加强制的吸引力,如果我不是神,你看到这样的我,感觉也会和现在不同的。” 苏澄:“……那我确实没想过,我满脑子都是您真美,也没空去想别的。” “是吗,”他轻轻一哂,“你应该满脑子都是如何不得罪我,如何活下来吧?” 苏澄:“…………不存在的,我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孩,我知道您肯定不会和我这种无知幼稚的人类计较。” “是吗,”金发男人微微挑眉,“我可从不来以宽宏大量出名,事实上,比起我的同僚,人们都觉得我是最小气的那一个。” 苏澄疯狂摇头,“不是的不是的,否则我就应该死在上个月了。” 他反倒是一愣,“为什么?” 苏澄:“?” 苏澄顿时放松了几分,“我还以为……是因为高勒伯爵死了,您不高兴,才把我弄过来的。” 金发男人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那是什么东西?” 苏澄眨眨眼,“某个和自称是您的信徒组织合作的贵族,我和她的儿子有些龃龉,然后矛盾升级,她死了,当然,关于这个结局,我也掺和了一手。” 金发男人微微蹙眉,似乎很不耐烦听这些琐事,看起来也不感兴趣。 “我的信徒?”他冷笑一声,“那些人都很蠢,我已经很多年没和他们交流过了。” 苏澄不由有些好奇,“我听说他们好像还能通过某些途径……得到您的力量?这都不需要您的认可吗?” “那可不一定,一些复现神格本质的行为和仪式,确实能让人直接获取祝福,不需要神祇的意志。” 虽然倘若神祇不满意的话,也可以随时收回去。 但他这种状态,显然是懒得去管了。 苏澄哑然片刻,“既然不是因为这个,请问您是为了什么,嗯,给我这个能面见您的机会呢?” “我只是听说了一些有趣的传闻。” 金发男人一臂支在卧榻的扶手上,手掌托在脸侧,慵懒地瞧着她,“我的某位同僚因为你被揍了。” 苏澄:“?” 他在说色秽之神吗? 当时是被纯洁之神赶回去了吧? 或许在自己无法感知的维度里,他们俩已经交手了?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99节 那俩人的武力值有明显差距,单挑的话,色秽之神一定会输,所以算是被揍了? 不过—— 从面前这位的反应来看,他应该就是看个热闹,绝不会想要为同事出头,大概只有幸灾乐祸吧。 苏澄:“虽然但是,也不是因为我吧,我的意思是,揍他的人不是想为我出气,那人还挺烦我呢。” 金发男人不置可否地看着她,忽然向她招了招手。 那一瞬间,殿堂里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整个世界的速度仿佛也被放慢了。 像是坠入一场缓缓流动的梦境。 苏澄本能地走近过去,直至膝盖触碰到翡翠卧榻的边缘,骤然蔓延开的凉意和微弱的疼痛唤醒了她。 “殿下?” 那双幽绿的眸子像两簇不灭的磷火,映照出她茫然的面孔。 他们近在咫尺。 苏澄只觉得手腕一紧,整个人半跪在床榻上,一手支在对方耳侧。 金发男人仰头看着她,那令人神魂荡漾的美貌,因为骤然拉近的距离,越发显得惊心动魄。 他的发丝在深绿玉石间蜿蜒,宛如无数在曦光里游弋的蛇,散开的睡袍间露出大片的肌肤。 “我身为人类的时候,就是这样的长相。” 他轻声说道。 苏澄点头如捣蒜,“我也这么觉得。” “嗯?你也这么觉得?” “我在那个诗歌里看过,那个作者说,侍奉黑暗的大司仪使阁下,金发是王冠,眼睛是孔雀石……” 苏澄磕磕巴巴地重复着诗句,“你们封神之前,都是永夜秘教的高层,所以这说的就是你在秘教里那段时间吧?” 他意味不明的看着她,“你不是不信诗歌吗?这会儿又信了?而且我想那首诗的原话不是这样吧?” 苏澄干笑一声,“诗歌,为了押韵,不都是往里填塞各种乱七八糟的修辞吗,我们摘掉那些修饰性的从句,留下主谓宾就行了。” 金发男人沉默地注视了她,几秒钟后,忽然一把推开了她。 苏澄猝不及防向后跌倒。 然后她坐在了湖畔,双手按进了湿滑的草丛里,水面上的涟漪圈圈漾开,绞碎了寂静的月色。 湖对岸的龙鹰们喝饱了水,正在给彼此梳理羽毛,偶尔还会互相啄一口。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其余的人影在夜晚看不分明。 “……说起来。” 萨沙抱着手臂站在树边,看着对岸如梦初醒的少女,扭头望向佣兵团的团长。 “你之前怎么去了那么久?我是说米瑟洛斯。” “嗯?”凯也将视线收回来,“和那家伙打了一架。” “……幻境里那个?”萨沙有点意外,“那不就是个考验剑术的分身么?随便打两招不就过了?” “那和本体有链接的。”黑发男人随口地说道,“我有点好奇他的本事。” “感觉怎么样?” “对于他那个年龄的人类来说也还行吧。” …… 与此同时。 在某个遥远而古老的位面里—— 悬浮于永恒夜色里的破碎群山间,宛如浮岛般高悬虚空的殿堂里,空气里流淌着某种沉重压抑的气息。 暗色的碎屑宛如灰烬般盘旋,落在闪烁着黯淡光焰的黑曜石殿堂里。 正中央的熔炉上蜿蜒着年轮般的纹路,核心里涌动的暗红光芒明灭不定,热浪每一次涨落都卷起空间涟漪。 在熔炉正上方的开口处,本该是烟道的部位,连接着虚空敞开的裂口,偶尔会有深色能量流喷薄而出。 有人站在雄伟空旷的殿堂里,凝视着轻微震动的高炉,修长高挑的身形被焰光勾勒。 流闪的火光滑过漆黑如夜的鬈发,很快也被那纯粹的黑暗所吞噬。 “……冕下。” 另一个人出现在入口处,优雅地迈入大殿。 男人霜雪般的银发垂落在身后,开口时嗓音低沉优美,发音又带着某种韵律。 “祂已然苏醒。” “我感觉到了,”殿堂里的人微微偏过头,“他毁掉了你的投影,为什么?你激怒了他?” “……我只是告诉他,他的同伴在剑术上颇有天赋。” “嗯?” “然后他说,她更喜欢大剑。”银发男人淡淡地说道,“我很快感应到了他的力量。” “你受伤了。”里面的人平静地说道,“……等他彻底恢复,就不止是这样了。” 银发男人没再等到更多的指示,于是悄然退出了殿堂。 外面的台阶上,有个人靠在廊柱前,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哦,大导师阁下,自从你被那家伙诅咒之后,我还是头一回在您身上感应到如此糟糕的状态。” 那人微笑着说道,那极致俊美艳丽的面庞上,浮现出几分笑意,瞳孔外围裂开的金丝缓缓旋转。 银发男人冷冷看了他一眼,“如果我是你,我会为自己感到耻辱,路克萨拉。切西亚给你留下的伤至今尚未消散,千年过去,你还是那么不堪一击。” “您当然不是我,毕竟您是高贵的领主大人,为了守护领地奋战到最后一刻。” 那人扬起嘴角,“而我只是个从一开始就被评价为天赋低劣、不值得您浪费时间的蠢货。” “你现在所做的每件事,每次无可救药的失败,每次狼狈不堪的逃脱——” 银发男人冷笑道:“都在证明我的评价是对的。” “随你怎么说,”那人耸了耸肩,“你青睐的好学生还挺喜欢我呢。” “她只是被你卑劣的手段蒙蔽了。” “哦是吗,有些人甚至不敢留下姓名,只扮演一个消逝在历史中的可怜虫,是的,我说的就是你——” “你!” 两人的话语戛然而止。 “……滚出这个位面。” 殿堂里传来一道冷淡忧郁的声音。 没有任何迟疑,外面的两道人影瞬间消失。 - *作话有角色出场章节回顾,忘记了前情的可以看作话。 第58章 苏澄向队友们描述了自己的奇妙冒险。 “如果前一刻你站在这里, 紧接着你去了某个神祇的宫殿,很快你又站在这里了——” 她用手比划了一下,试图让自己的描述更生动一些。 “那么其实是神祇把你的灵魂拉走了?还是你连人带身体都被传送到某个地方了?” “?” 加缪合上了手里的书,微微蹙眉看着她, “嫉妒之神?” 苏澄睁大眼睛, “你怎么知道?” “……如果你在湖边, 在能够看到倒影的环境里, 那么是他的概率比较大。” 加缪平静地说道,“他的权柄有一部分和镜子倒影有关, 当然,也不止一个神祇有这方面的力量。你们做了什么吗?” “没有, ”苏澄满头黑线, “如果你指的是那方面,我的诅咒也没什么问题, 我只是单纯好奇这件事。” “那你的感觉呢?” “他很漂亮?” “?” 血法师看起来要打人了。 加缪:“我说的是魔力精神力或者诅咒状态——” 苏澄轻咳一声,“很正常,都没问题, 事实上我觉得很好, 不像是其他神那样容易犯晕,他的外表很养眼,但没有色秽之神那种强制的吸引力。” “那就是你的意识,”加缪打断了她, “他只是和你建立了某种灵魂链接, 让你能够‘看’到他,你现在的状态若是直接进神域,就算不死也不会毫无影响。” 他说完这些就转身上了坐骑,似乎不想再多言。 “至于你说你没有犯晕嘛, ”萨沙饶有兴趣地分析道,“你显然不是个容易嫉妒别人的人,对吧,我是说各方面的,你看到比你优秀的人会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如果某个人很有钱,我可能会羡慕,但我现在也有钱了,所以无所谓。” “但你看到漂亮的男人总会多少有点想法,对吧?” “…………那不是人之常情么。” “是的,”萨沙拍了拍手,“如果你看到漂亮的异性或者同性会动心,会想要触碰,哪怕只有一点点欲望,都可能被神祇权柄影响,然后无限扩大,但如果你完全没有,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行人再次出发了。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00节 在抵达帝都郊外的前一晚上,苏澄首次从午夜睡到天明,睁开眼恰好看到青白色的天空。 她揉了揉僵硬的手,稀薄的雾从指缝间流过,发梢间的露珠被罡风吹散。 龙鹰放缓了速度,随着风向前翱翔,穿过涌动的云海。 温柔的金橘色在云间晕染,然后蔓开熔岩般的赤红,宛如火浆流泻而下,彻底点燃了黎明的苍穹。 ——没有山峦的遮挡,没有尘世的喧嚣,只有纯粹的光与焰在天幕里渲染。 苏澄静静看着这一幕。 下方是苍翠的山谷和肥沃的丘陵,连绵的绿海延伸向远方,那里已经出现了城镇的轮廓。 白露镇位于帝都西南,略微偏离交通要道,坐落平缓的山谷间。 在城镇的另一侧,依稀可见隐没在晨雾里的宏伟建筑。 高耸的塔楼从云海中拔起,两侧延展出垂直的侧翼,远望正是十字形,白石墙体鎏金泛光,高悬天际宛如闪耀的晨星。 那座雄伟的塔楼周边,还环绕着数不清的庭院和小型楼宇,彼此间以浮空拱廊相连。 这片建筑群整体都位于空中,就是举世闻名的十字星学院。 帝国首都名校云集,有些在帝都城区,有些在外围,十字星相较而言还属于稍微远些的。 白露镇是距离十字星最近的城镇,学院的食材来源一部分就是镇上的农场集市。 城镇距离帝都大约有一个小时车程——这说的是寻常马车,如果是骑魔兽就很快了。 清晨的城镇看起来颇为安祥,偶尔有炊烟升上半空,少数人赶着车前往帝都,在笔直的道路上悠悠前行。 龙鹰们在镇外降落,这里有一片地属于雇佣兵公会,足够大型魔兽们短暂栖息。 队友们相继从龙鹰背上下来。 苏澄按着僵疼的双腿,直接也转身向下跳,结果没跳动。 “……你的绳子没解好。” 在萨沙的笑声里,凯又表现得像是个尽职尽责的团长,上来帮她打开缠成一团的缰绳。 大约是觉得她想自己下去,这次他没有立刻抱她。 苏澄却是本能地伸手,想着他来都来了。 黑发男人视线一顿,接着就抬起手,小心地攥住少女纤细的腕子,没有碰到那伤痕累累的手指。 他轻松地将人拉起来,在她靠到自己怀里的那一刻,握住她的腰将人抱起来,直接跳了下去。 “之前睡得好吗?” 他们站在碧绿的草场上,和煦的春风吹面而来,带着花香和烤面包的气息。 苏澄靠在他胸口仰头,“还行,至少是直接睡到看日出,这么多天来头一次,话说我觉得我的斗气多了一点?” “嗯,正常的,现阶段想要提升,主要就是有一定强度的锻炼。” 凯想了想,“实战也行,如果你需要的话,我来帮你规划一下。” 苏澄犹豫了一下。 他提出的计划往往都挺有效,就是有点费人。 魔武双修的麻烦也在于,大多数人同一时间只能做一件事,而这两者想要一起修炼不太容易。 当然实战倒是可以,只是在战斗里同时用魔法和斗气,也不太容易。 只是一旦能做到,会比同阶位的法师和战士更有优势。 白露镇也有雇佣兵公会和魔法公会的分部,凯拿出租赁契约交接了魔兽退返了押金。 公会员工顺口问了句他们是否有任务。 “也算是有吧,”萨沙笑眯眯地说道:“送她来上学。” 那员工的神情顿时不一样了,视线在他们当中转一圈,落在了唯一的女孩身上。 大约只有她看起来像是要去上学的年纪和模样。 “恭喜,”员工笑着说道,“是去哪个学院?” 她回答了,那员工不由感慨,“今年秘之院招生名额很少呢,还以为你会是锋之院的,你这会儿要去报道吗?” 苏澄倒是不急,“是啊,不过距离正式开学还有几天吧?我还能去帝都看看吧?” “当然可以了,这里去帝都很方便的,”员工送了她一本小地图册,“给十字星新生的福利。” “咦,谢谢!不过你都没要我的录取通知书——” “就当我看你顺眼吧,”员工摆摆手,“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他们离开公会之后,苏澄忍不住拽了拽团长的护腕。 “……咱们的大事是不是要开始准备了?” 三人都愣了。 萨沙摆了摆手,“你说任务吗?那个不着急,我还要和人接头,先拿到情报,你可以先去学校看看。” 他们三人各有各的事要忙,于是四人就此分开。 十字星学院在镇上有一个接待处,是一座爬满青藤的白色小楼,入口处有几个少年说笑着走出来。 “新生吗?”其中一个女孩看了看苏澄,“走这边就好!” “你要是想在镇上逛逛,那也可以待会儿再过来,”另一个男孩提醒道,“新生只送三次传送次数。” 因为学院的塔楼在高空中,有一些学生、尤其是新生们,尚且做不到直接往返,就得借助传送魔阵。 镇上的接待处里就有这样的魔阵,可以直接将人送进学院,也可以接纳从学院传下来的人。 这种魔阵的造价通常很高,即使这里距离学院塔楼并不算很远,使用一次也有不少成本。 “……人家是风系,”那女孩立刻说道,“不用省那点次数!” 苏澄:“?” 女孩立刻解释,说新生赠送三个来回,之后就收钱了,一金币一次。每个学期结束也能附赠一个来回。 “当然了,”她又补充道,“等你入学之后,也有很多机会,能获得更多的次数,一些小练习小比赛之类的……” 女孩打量她一番,“我瞧你也不差钱,到时候看你吧,也不是每个人都乐意整天去参加那些的。” 窝在房间里闷头搞研究的法师极多,亦或是整天泡在图书馆废寝忘食的也有。 战士们大多要时常实战,有些法师的领域却是不太需要。 “不过我建议有空还是参加一下,其实收获也挺多的,尤其你好像也有斗气?” 苏澄谢过了他们,随即进了楼里,拿出了自己的全套文件,员工们很快做了审核登记,询问她是否要去学校。 她决定先去一趟看看,反正不缺几个金币。 而且如果时间足够,她或许也能自己往返的。 “……能吧?”苏澄不太确定地说,“我的风浮术升个几百米应该够——” 调试魔阵的法师看了她一眼,“怎么不去考三阶?” 苏澄拍了下脑门,“忘了。” 那法师的眼神顿时有些不一样了,“看来你的本事不小?” 苏澄愣了,“什么?” “如果你只是元素法师,”法师一边激活魔阵的源晶石一边说道,“你应该会很在乎阶位,但凡能使出三阶魔法,多半第一时间就去公会升阶了,但如果你还有别的能力,可能就没那么在意这个。” 苏澄:“……” 法师向她笑了笑,“我说中了,是吧?别看咱们学校人不多,但厉害角色还真不少。” 苏澄幽幽开口,“我觉得您也挺厉害的。” “我只是见的人多罢了,”法师挥挥手,“再会。” 苏澄还没来得及说再见,就被魔阵里升起的光芒吞没。 白光散去。 她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庭院里。 前方半空中悬浮着一块巨型水晶,半透明的蓝白色晶石,表面蔓延着金色流光,下方是层层叠叠的魔阵。 庭院周边是一圈高耸的圆形立柱,翠绿藤蔓半遮半掩着石柱的浮雕,更上方连接着断续拱顶,形成一条半开放的长廊。 长廊里人来人往,许多魔法师抱着典籍、或是各种工具,有人在和同伴说话,也有人行色匆匆自己走。 苏澄仰起头看向更高处。 那座巍峨的主塔直入云霄,不同于地面上,在这个距离已经能看到更多细节—— 一条又一条的螺旋状的外部回廊,像是藤条般缠绕着塔身,连接了更多的成百上千的小型副塔。 她知道大多数学生上课都在主塔,至于那些小的建筑,应该是各位导师教授的魔法塔。 “新生?” 一个年轻人走过来。 他身量高挑,容貌颇为英俊,深红色鬈发扎了个低马尾,露出耳畔低调的黑钻菱钉。 这人身上的法袍绣纹精致,看起来就价值不菲,胸口却没展露出法师徽记。 “第一次来对吧?嗯?你没有更多行李了?”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打量她的眼神也不一样了,“还是你有储物道具?” 苏澄正要说话。 那人又摆摆手,“不用回答我,我就这么一说,通常是先带人去宿舍放东西,再去拿课表和书单,但既然你没有带大包小包的,那你想怎么——” “我想先去宿舍!”苏澄立刻说道,“麻烦你带路,或者指个路?” 他当即表示可以带她去,“你倒是不用急,咱们这边不需要抢宿舍,不会出现那些学校的‘来晚了只能在校外附近租房或者买房’情况,毕竟咱们名额都是固定的,确保每个人都有单人间能住,历来只有空余,没有住满的。” 苏澄点头,“反正不强制住在学校?对吧?”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01节 “对啊,你要乐意住在白露镇,或者在帝都有房,都可以,只是在学校往返教室快一些,但有些人也并不经常来上课……” 他们走了一段路,云雾笼罩的天空消失,变成了彩绘镶金的拱廊穹顶。 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多,而且开始出现带着战士徽记的人,或是同时有战士和法师徽记的。 苏澄意识到这是已经进入主塔。 领路人拿出一张地图,“咱们的主塔是十字型,你从外面看的话,上下很清楚,秘之院的教室在上塔,勇之院在左塔,这个所谓的左,是从帝都方向来说的,锋之院在右塔,下塔是宿舍和各种练习研究场地,也有一些小图书馆,咱们现在位于主塔的中环区域——” 他停下脚步,示意她往旁边看。 此时他们正在一座开阔的圆厅里,地上铺着乳白色的大理石,光亮平整。 大厅四通八达,十数道拱门通向不同的区域,正中间的升降梯前聚集着不少人。 “你认路吧?”领路人问道,“你不是那种一条路反复走也记不住的类型吧?” 苏澄:“……我不是,走一次我差不多就记得,我现在还能走回刚才的传送点?怎么了?” “不是就好,只是想起有些人会在学校里迷路。” 领路人摸了摸鼻子,“譬如因为找不到升降梯,不得不跳出窗外直接飞到教室。” 苏澄:“?” 苏澄:“这好像也是个办法?” 虽然这里在千尺高空中,但对于阶位更高的法师或者战士而言,也不算是什么事。 领路人看了看她,默默摇头,“哎,风系法师。” 两人从升降梯区域前经过。 这边有一大群魔法师围着等待进入,时不时能听见他们的讨论,各种晦涩的词汇乃至陌生的语言。 还有人干脆在低头看书,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弗格森!”有个法师向他们招手,“你是新生?咦,来得够早的啊,你是哪里人呀?牧光城?蓝瑙城?” “……不,金珀城。” 周围的魔法师们相继回头,脸上都露出讶色。 “这么快?”问话那人惊奇地说道,“你有飞行魔兽?” 苏澄实话实说,“在雇佣兵公会租了一个。” “哈哈哈哈,怪不得,”另一个旁听的魔法师笑道,“我还以为咱们秘之院又要有龙骑士了呢!” “哪来这么多龙骑士,”他的同伴白了他一眼,“那位也不是一般人好吧?” 最初开口的那位法师掰了掰手指,“从金珀城一路过来,算算日子,你中间也没歇几天吧?” 少说有七八个法师都在盯着她看,也有人看了几秒就和身边同学咬耳朵,从口型依稀能瞧出在说斗气。 苏澄点点头,“歇了两天差不多,主要是魔兽去吃东西。” 那人向她比了个大拇指,“不错嘛,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去报魔兽饲养基础课,我是助教。” 苏澄想了想,“我确实挺有兴趣的,但之前在新生的选课单子上看到,说要通过魔兽学导论的考试?” “那是建议,否则有些材料和道具你可能会觉得陌生……” 这位高年级前辈还想再说,升降梯却已经过来了,她不得不先和同学一起过去了,走时还向苏澄挥挥手。 “走吧。” 领路人拍拍她肩膀,“总之每层的这个位置都有升降梯,这会儿人多,咱就不等了,先带你走走楼梯。” 他一边走一边介绍,说十字星的主塔高达百层,如今他们在中间区域,向下有五十层的宿舍区,向上也有数十层的秘之院教学和研究区。 但楼上一些层级划分比较复杂,顶层之上亦有空间。 “大多数人直至毕业也没逛完整个学院……” 苏澄跟着领路人离开大厅,穿过一扇拱门,从侧面一条走廊向下。 螺旋的阶梯间隐隐浮动着香料气息,闻起来倒是让人精神清爽。 “咱们学校没有什么新生宿舍的说法,有人毕业离校了,房间就空出来给新生了。” 领路人随口道,“如果你不满意被分配到的房间,或者出现邻居矛盾的情况,可以再来找我,我帮你看看能不能和别人换。” 她应了一声,“谢谢你,弗格森先生,说起来,那个龙骑士是什么情况?” “哦,”领路人摆摆手,“那是裴厄亲王,他好像从小就是龙骑士了,有人传言他身上有龙血,现在他进了秘之院——” 苏澄:“…………” 银月帝国皇室成员众多,如今的皇帝莱奥三世沉迷魔法,就给儿女们都封了亲王,允许他们进入御前会议参政。 原著里,但凡有高贵身份的男角色,基本上都是反派。 皇帝的儿子们个个都是男主的敌人,要么看不起他,要么有阵营冲突,要么就是情敌。 还有被他勾引老婆甚至孩子的。 皇帝的女儿们的情况就比较复杂,有的是炮友,有的是合作伙伴,还有的相爱相杀。 其中一位,就在十字星的秘之院学习。 是个巨龙骑士。 苏澄依稀记得这位亲王脾气不太好,更别提林云还做过偷看对方洗澡的事。 所以差点被杀了。 苏澄的表情不由有些怪异。 “……那位亲王殿下,嗯,”领路人想了想,“总之,呃,我希望你对龙骑士没有崇拜情结,就算有也别拿他当对象。” 或许是觉得她的反应有些微妙,他就像个忧心忡忡的老父亲一样叮嘱起来。 “放心,我没有,”苏澄摇头,“而且我有认识的龙骑士,他现在说不定正在帝都等我请吃饭。” 领路人松了口气,“那就好。” 苏澄:“……” 你都不怀疑是我说大话吗。 此时此刻,一个抱着水晶球的学生,正从下方走过来,脸上的神情颇为紧张,仿佛怀里的东西随时会爆炸。 苏澄隐约听见咔嚓的清脆响动。 那一瞬间,周遭的空气仿佛被挤压,像是被揉烂的纸张般出现无数褶皱。 “?!” 领路人咒骂一声,迅速抱住了她,然后转过身,似乎想用自己的后背给新人抵挡伤害。 然而—— 爆发的魔力瞬间席卷了他们两人。 在一声剧烈的拉扯感里,苏澄只觉得身边的空间裂开,栽入了虚无的坑洞之中。 她踉跄了几步,眩晕感如退潮般褪去。 身边景色全然变化。 脚底是温润防滑的石料,面前是一座岩窟式的巨大浴室。 高耸的穹顶上绘制着海底风景,色彩斑斓的珊瑚,还有在石洞里穿梭的鱼群。 那些鱼甚至是会动的。 迟了一刻,苏澄意识到那是某种魔法效果。 空中弥漫着潮湿的白色蒸汽,灯光在氤氲的水意里折射散开。 在房间的正中,是一个巨大的、下陷式的圆形浴池,池水宛如蓝宝石般澄澈,温暖的水汽袅袅升腾,宛如朦胧的薄纱。 在那如纱似雾的水汽里,有个高大的男人靠在池壁上,金红色鬈发沾着潮意,湿漉漉地垂落然后飘散在池中。 他宽阔的胸膛肌理分明,每一寸线条都流畅而富有力量,劲瘦的腰腹没入水面。 水珠顺着锋利的下颌缓缓坠落,滴在块垒分明的腹肌上,又消失在池水荡开的涟漪里。 苏澄缓缓后退。 下一秒,那个男人忽然睁开眼,脸上的神情由疑惑变成了愤怒。 “……如果你是刺客,你会死在这里。” 他冷笑着说道,“如果你只是个不知死活的新生,你会为冒犯帝国亲王付出代价。” 在那水波荡漾的浴池上,在潮湿润泽的浴室里—— 倏地燃起了炽热的火光。 第59章 苏澄逐渐无法理解这一切。 且不说她和林云抵达学院的时间绝不是一天, 就原著里林云偷窥亲王洗澡的事件,本就发生在开学之后。 所以必然不是今日。 这究竟是什么不可抗因素在影响? 而且—— 剧情显然也不是百分百无法变动的,她现在都变了许多。 怎么这事还能发生? 她脑海里迅速闪过几个念头,就被空中闪耀的璀璨火光唤回神智。 这满屋湿润的水气, 本是最不适合释放火系魔法的地方。 水元素精灵会高密度聚集, 而火元素精灵排斥这种环境。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02节 换成一个普通的低阶法师, 在外面走廊里能快速释放火系魔法, 在这里可能连最基础的火苗术都无法完成。 即使他们想要抽取体内的火元素,那些元素精灵都有概率抗拒这种行为。 然而。 面前这个男人不仅没用咒语, 还在一瞬间凝聚出了火剑。 金红的光弧割开浓雾,千百道火流交织缠绕, 色泽浓艳绚烂, 边缘泛着日珥般的炽白。 火刃扫过之处,石砖上的水珠急速干涸, 甚至留下了发黑的焦痕。 浴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因此扭曲。 “……等等!” 苏澄赶忙举起手,稍微偏过头。 “抱歉打扰您!但如果您分辨一下,就该知道我不具备施展空间法术的能力, 我不是故意出现在这里的, 当然您可能觉得我是不是让其他人把我传送过来——” 她知道原著里的高手,尤其是和主角纠缠不清的,十个有九个都身份特殊。 但无论这位亲王是什么情况,仅是以帝国皇室成员的身份, 就算杀死无辜的公民都能脱罪, 随便找个借口就好了。 哪怕是法律上不允许明晃晃的滥杀行为,实际上除非是极有权势的人,否则谁敢起诉他们,怕不是没开庭就被刺客解决了。 更何况如今看起来是自己闯入浴室。 所以在不知道她身份的时候, 对方是真有可能把她宰了的。 苏澄举起手,“我能证明——” 掌心印记显现的那一刻,浴池中响起哗啦水声,接着是一大片阴影扑面而来。 灼热的火刃同时袭至身前。 “神眷者?!” 红发男人几乎同时怒吼出声。 苏澄看到一片令人目眩的苍白肌肤,那灿烂的发色和同调的焰火,都在空中甩出耀眼的残影。 热浪扑面而来。 她下意识后退,脊背撞到了冰冷湿滑的石壁上,还来不及弹起,就被人一把按住。 苏澄:“……” 在这个角度,她正对着那片宽阔结实的胸膛,能清晰看到肌块的起伏,以及每一颗淌过沟壑的水珠。 他们站得非常近。 红发男人动作极快,在她说话的期间,就闪电般披上了浴袍,腰带随意系起,仍然露出一片肌肤。 他似乎有所忌惮,并不想过多触碰她,此时只一掌钳着她的双腕,压在了她的头顶。 “谁让你来的?!” 亲王声音冰冷地说道。 苏澄:“……” 理论上说,自己目前的处境,是比林云被人打断肋骨、又被踩着脑袋要好一些。 但她是无辜的啊! 她可没打听亲王的行踪然后主动潜入过来。 苏澄仰起头,“走廊上有个人拿着水晶球,那东西忽然炸了,把我炸飞到这里,只要另外两个人没死,他们都能为我作证,而且这事发生在学校里,我打赌导师们估计也会有所感应——” 红发男人微微俯身,手中烈焰翻腾的火刃,已经逼近了她的咽喉。 苏澄只觉得温度骤升,仿佛无数针刺扎入皮肤,接着就是被抽离水分的焦痛,血液似乎都在干涸。 在这糟糕的感觉里,她闻到极具侵略性的烧灼气息,混合着花草的芬芳和盐的清新,一同占据了感官世界。 她的视野更是被白花花的肌肉填满,浴袍的领口因为弯腰而越发敞开,边缘被水珠打湿洇出了深色。 “你是谁的眷者?” 筋肉紧实的小腿压住了髌骨,强硬地抵住了她。 苏澄忽然意识到,事情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他愤怒的缘故。 或者说,他可能误会了什么。 “你刚刚想动用的力量——你想做什么?!” 男人的声音似乎压抑着某种怒火,从喉咙深处挤出近乎咆哮的低吼。 “我想证明我是无辜的,”苏澄也反吼了回去,“我看到了你在洗澡,我理解你很生气,但即使按照帝国法律,哪怕我是故意进来的也是赔偿而非死刑,更何况我不是,你这样袭击我,但凡我不是给你面子,我能把你从这里打飞到皇宫你信不信?” 当然也就这么一说,她要是真这么做了,就别想在帝都过安生日子了。 “哈,”红发男人扯起嘴角,“原来是血典屠夫的走狗——” 话音未落,浴室封闭的大门骤然破开。 “殿下,殿下!” 另一个红发青年迅速走进来,“这个人是无辜的,我是证人,我们俩一同被失控的错位水晶炸飞了!” 他迅速说完这串话。 两个魔法师很快也走入浴室,从穿着来看显然是秘之院的导师。 “亲王殿下!这只是一场事故,苏澄阁下也是受害人,肇事者将对您和他们两位进行赔偿……” “所以,”亲王放开了手,“这完全是巧合?” 他掌中的火刃熄灭了。 “是的!”那位导师也松了口气,“苏澄阁下只是新来的学生,而这位是裴厄亲王——” “是的,”苏澄默默往旁边挪了两步,“殿下,事情就是这样,我也是受害者,请相信我并不想这么……” “你并不想这么做?” 裴厄冷笑一声,用手撩起带着湿意的额发,带着几分野性的俊美面庞全然展露,“所以你也不曾盯着我看?” “不,”苏澄面无表情地说道,“事实上,如果论起肌肉线条和体型,我更喜欢我……我身边有位朋友更符合我的审美,他整天不好好穿衣服到处晃悠,我想看的话看他就行了,你看咱俩接触期间,除了我被你的火焰弄得很不舒服之外,我还有其他表现吗?” 导师们都目瞪口呆,领路人更是欲言又止,最终默默闭嘴。 “你!” 裴厄似乎更生气了,眼中的怒气几乎要喷薄而出。 苏澄头顶浮现出问号,“……当然您也不错。” 亲王咬了咬牙,脖颈间几乎浮现出青筋,看起来就好像恨不得把她吞掉嚼碎。 苏澄:“???” 怎么说都不对,真难伺候啊。 苏澄也懒得说了,“……总之,您听见了,我是受害者。” 说完就一溜烟跑出去了。 外面整条走廊都是华丽的木门,彼此间隔还很远,很可能都是各种浴室。 苏澄狂奔了一阵,才走出迷宫般的浴室区域,抵达了一个人来人往的庭院。 很多穿着浴袍的人不断走动,关系好的还挽着胳膊拉着手,说笑着前往假山间的露天温泉。 她仰起头看到高耸入云的巍峨主塔,才意识到这是那些繁多的附属浮空建筑之一,多半是用魔法建造的洗浴区。 “我的天,”领路人从后面过来了,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胆子可真不小——” 他说着又比了个大拇指,“不过干得漂亮!你又没有错!跟我来,我带你回去。” 他们又用了一次传送水晶,兜兜转转回到了下塔的宿舍区。 苏澄跟着他走了一会儿,进到一间布置典雅的休息室。 这里地面铺着柔软的毛毯,墙边放着几座小书柜,里面塞着各种工具书和故事书。 柜子上面摆了一排水晶球,里面镶嵌着不同季节的山谷城镇风景,还有雪花或是树叶轻轻飘落。 床边的飘窗台颇为宽阔,上面放着软垫,有个人靠在那里看书,手中捧着正在冒泡的蜂蜜茶。 那杯茶被他拿在手里,却像是在炉上煮沸一般,里面的茶水不断翻滚,发出咕噜声。 “……马格努斯,”那人抬头看了一眼,“什么新生需要你亲自送过来?” 领路人笑了笑,“这会儿很多人都没回来,我来帮个忙而已。” 休息室还有两个出口,分别连着两条走廊。 他们进入其中一道,走廊两侧都是厚重的橡木门,门上带着写了姓名的精致挂牌。 其中一扇门上没有牌子,领路人抬手敲了敲门,指尖流泻出一道金色光晕。 木门上顿时也荡漾开圈圈金光涟漪,随着咔嚓的声响,门缓缓打开,露出了里面的房间。 “就是这里了。” 作为单人间而言,这里不算小,大约得有三十平左右。 挂着蓝色帷幔的四柱床在墙角,旁边的胡桃木长桌,桌面上整整齐齐摆放着羽毛笔、墨水瓶和一叠空白的卷轴。 旁边有两排巨大的橱柜,一座空着,另一座里塞了不少物件。 各种形状的透明的玻璃瓶,或是彩色的水晶瓶,里面盛着五彩斑斓的香料与晶核粉末,以及整齐堆叠的空白草稿纸和笔记本。 柜子顶端放了一个精致的青铜小香炉,里面有些青紫色的花叶粉末。 这是清心草。 低阶法师们进行冥想的常用辅助道具之一。 这东西也并不算便宜,家境平平的法师,都得按克购买。 苏澄对房间里的情形并不意外,这里学费和住宿费都很贵,条件好些也是理所当然。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03节 在床铺的旁边,还有一扇巨大的拱形窗,飘窗石台上放着松软的靠枕。 窗外恰巧能看到一座浮空庭院,在缥缈云雾里若隐若现,院里草木葱茏,花坛五彩斑斓,还有人坐在长椅上看书。 领路人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空木牌,还有一小瓶金色墨水,“把你名字写上,就没人能轻易打开门,顺便,你没受伤吧?” “谢谢,没有,”苏澄歪头看了看他,“你呢?你被传送到什么地方了?” “……我掉到温泉里了,还差点砸到人。” 他看起来也有点恼火,“那些蠢货,自己没那个本事,还非要去触碰超出自己能力之外的东西——” “那是什么?” “错位水晶,”领路人回答道,“是来自其他位面的一种稀矿,正常状态下,经过处理的晶石,虽然不稳定,但也不至于影响到别人,但有些人总是试图输入魔力去干扰它,有时候它的内部能量紊乱,会直接爆炸,可能会炸死一些低阶法师,有时候它只是像刚刚那样,把人丢到某个地方。” 苏澄点了点头,“这会儿没别人了,我能问你刚刚的那个问题吗?” 领路人微微扬眉,“什么?” “你是特意来接我的吗?”苏澄问道,“有谁、譬如像是招生团队里的某位老师,给你发消息,说了有我这样一个人,让你来接我?” 虽然相隔十万八千里,但她相信秘之院的那些人,也一定有某些方便传讯的办法。 “哈哈,”领路人笑了笑,“如果关心教廷内部的事,就会知道,如今怀特大主教阁下声势正旺,都说他再回圣城就要晋升了,你既然被他亲自邀请去神殿,必然有特殊的本事——” “我能猜到几种情况,不确定是哪种,”他说着停顿了一下,“所以他们这么一说,我也有些好奇,就想来看看你,否则他们也不能使唤我。” 苏澄琢磨着也是这样,不过对方竟然说得如此直白,反倒是让她挺有好感。 “你还有几天时间可以考虑选课,在学校里多转转也行,反正很多课程都是允许旁听的。” 领路人想了想,“有事也可以来找我,我住在楼上,位置和你的房间差不多,再往右边数三个门。” 说完就走了。 苏澄本来想收拾房间,却发现这里挺干净的,基本都没有积灰,料想是某种魔法维护的结果。 她将房间里所有物件都查看了一遍,大致列了个单子,琢磨着还有什么需要采购的,就出去挂上了名牌。 在挂牌子时隔壁的门开了。 左边房间的邻居走出来,那也是个红褐色卷发的青年,又高又瘦,脸上还有点小雀斑。 那人怀里抱着两个漂亮的铁盒子,一见她就眉开眼笑。 “你好!”邻居高兴地伸出手,“我是罗温·弗格森,住在你旁边,锋之院的新生!” 苏澄和她握手,“你好——” 罗温。 林云的邻居好像也是这个名字? 还是原著极为罕见的、和男主关系不错的男性配角。 其余有点戏份的男配基本都是反派、被打脸的对象、或是被男主绿了的冤种。 ……不过从原著某些剧情来看,邻居兄弟纯粹就是个给男主送钱的冤大头。 林云一开始还不太喜欢他,暗自吐槽他“走后门”入学。 苏澄对这里印象极深,因为林云自己都是作弊通过测试,也不晓得为什么还要蛐蛐别人。 “怎么了?”红发青年眨眨眼,“有什么不对吗?” 苏澄回过神来,“不,只是忽然想到,刚刚带我过来的人,姓氏也是弗格森。” “嗯?马格努斯带你过来的?”罗温笑了,“那是我的表哥,他的母亲是我爸的堂妹,但我们不太熟悉。” 她说着又有些惊讶,“他竟然也愿意接新生……” 苏澄陷入了沉思,“咱们这条走廊里,除了你我,还有别的新生吗?” “好像没了?”罗温不太确定地说道,“这边房间都是给魔法师准备的,所以住的都是秘之院或者锋之院的人。” 她说完才想起怀里的盒子,“哦,这是想送给你的,绿豆糕和蛋黄酥,你喜欢甜的还是咸的?或者都可以?” 苏澄推辞了一下,还是被塞了两盒糕点,不由琢磨下回再送邻居点什么。 “你到得还算早,咱俩不会是老乡吧?”罗温兴致勃勃地问道,“你从哪来的?” 她的家乡在牧光城,那里是帝国中南部最大的城市,距离帝都不算很远,骑乘普通马匹也只要三四天。 “我父亲认识学院的人,我们在他们出发前来了一趟帝都,我通过了测试……” 红发青年声音一顿,“等等,是不是有点像走后门?” 苏澄耸耸肩,“你只是跳了个流程,没去金珀城而已,又不是他们放水让你过的,再说,锋之院应该一直有空余名额,即使满了也是你们决斗吧?” 罗温笑了,“决斗也不一定,入学测试成绩差不多的话,才需要决斗,如果有明显差距会筛掉那个不行的。” 她说着就叹气,“确实,锋之院名额一直挺多的,所以他们也才允许这种事,我倒是挺期待决斗的。” 罗温露出了遗憾的神色,接着目光转向她,带了点期待雀跃,“你和人决斗了吗?” 苏澄微微摇头,“这事说来话长——” 接着声音一顿。 苏澄的视线落在红发青年颈边,看到一块形状奇特的吊坠,从后者衣领里晃荡出来。 那看上去是十字状,仔细观瞧,却是一把战斧和一把战锤互相交错。 两道握柄被镶焊在一处,上面缠绕着繁复的花纹。 “嗯?你在看这个吗?”罗温伸手扯了扯项链,“这是我们家族传承的物件,只有继承人才能戴的——” 她扬起下巴,脸上露出几分骄傲,“这可是战神殿下的徽记。” 苏澄:“……所以你们都是他的信徒?或者说追随者?” 这位也是光明神阵营的主神,因为原著林云几乎是站在黑暗神那边,所以和这位殿下的关系也不好。 或者说很差。 “他?”罗温神情古怪地看着她,“战神殿下什么时候用过男身显像吗?” 苏澄:“抱歉,我随口一说,我不太了解这些神祇,所以祂的显像都是女性形态?” 罗温想了想,“至少历史上所有记载都是这样。” 苏澄:“……” 原著里那么一部分情节,被读者吐槽重复度太高,花活太少,觉得作者黔驴技穷。 很快作者就来了个大的。 男主有次被抓翻车,然而惩罚他的人,却不像以前一样,是新出场或者曾有接触的女性角色。 ——几个男反派险些轮○了男主,甚至都要做到最后一步了,那几章的评论区可谓是炸翻了天。 其中一个男反派就是战神殿下。 苏澄仔细一想,自己和教廷的关系尚好,也没成为色秽之神的眷者,没有做过损害光明神阵营利益的事。 从逻辑上说,只要她不做和林云一样的事,不和他站一样的立场,应该也不会陷入那种境地吧? 罗温问她接下来有什么安排,苏澄表示自己只想熟悉一下学院,过会儿还要回镇上。 “镇上有家面包店非常不错!” 红发青年兴致勃勃地推荐道,“你吃早饭了吗?学院的餐点样式不是很多……” 她说着挽起苏澄的胳膊,拉着后者回了休息室,等了大约几分钟,一座书柜上方的沙漏悄然翻转。 正中间的长桌上,忽然浮现出魔阵的回路,白色光芒一闪而过,接着就被几十个餐盘覆盖。 那些餐盘上盖着透明的罩子,能清晰看到里面盛装的食物。 金黄的煎蛋、油亮的香肠、表皮裂开的烤番茄和蘑菇、厚切的吐司上淋着果酱、面包篮旁边是冷切火腿和奶酪,还有一小壶枫糖浆。 以及几个大的水晶壶,看起来里面应该是牛奶果汁和蜜酒。 旁边走廊里陆续出来几个人,有的坐在桌前开吃,有的直接拿了两盘回房间。 苏澄:“……这叫不是很多吗?我觉得还行了?” 罗温看起来兴趣缺缺,“是吗,我只吃了三天就觉得有点腻了。” 苏澄随手拿了个面包啃,忽然又有两个人从外面进来,一边说笑一边坐到餐桌前。 “听说了吗,”其中一个向休息室里的人们说道,“有人因为一场传送事故,撞上了正在洗澡的裴厄亲王!” “咳,”另一个在吃饭的人差点被牛奶呛着,“真的?这位幸运儿是怎么做到的,能不能教教我?我也想有这种艳遇!” 苏澄:“…………” 第60章 苏澄实在不想以这种方式在学校里闻名。 她只能庆幸一下, 如今没人认识自己,所以在大家口中还只是“有人”。 ——十字星学院和皇室的关系不差,但也算不上特别亲密,而且不像是南河学院那些地方的作风, 这里的招生标准相当严格, 或许有人能找关系提前或在招生结束后参与考核, 但想被录取也必须通过测试, 达到学校的要求,否则即使是皇室成员也会被拒绝。 类似的事情也发生过不止一次。 换个角度来说, 就是十字星学院并不是那么给皇室面子,他们在这里没多少特权。 “……这是怎么看到的, ”罗温咕哝着说道, “故意的吗?私人浴室都有防护魔法的吧?” 苏澄看了她一眼,她以为邻居觉得好奇, 就解释了一番。 “那些私密的浴室都是一刻钟为单位收费的,条件也很好,但凡有人进去了, 门就锁上了, 还会有一些防止窥探隐私的魔法……” “挺好的,”苏澄嘴角一抽,“话说,你选课选完了吗?” 这个话题转折有些生硬, 然而她们都是新生, 罗温本来也对龙骑士没什么兴趣,闻言顿时来了兴致。 “差不多完了,还有两门课在纠结,主要是我的魔法其实……” 她们热火朝天讨论课程, 虽然学院不同,但因为都是魔法师,所以也会有重叠的部分。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04节 “对了,”罗温忽然提醒道,“你会三阶魔法的话,最好先把初级的考核过了,有些课程对阶位有要求的。” 苏澄又把这事忘了个干净,“……是啊,你说得没错,我现在就下去考,否则又要搁置了。” 学院里的传送魔阵并不止一处,来去倒是也方便,而白露镇上也有魔法公会的分部。 来这边考核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十字星的学生,他们司空见惯,根本不多问。 负责人拿过她的身份文件检查了一番。 “你需要演示至少两个风系的二阶魔法,以及一个风系的三阶魔法,施咒的标准至少要达到《元素法师阶位晋升标准》最新版里规定的——” 负责人毫无感情地迅速背书,苏澄默默听完,抬手捏了个风刃。 那人点头,抬手一划,身前浮现出一面淡蓝的水元素盾牌,“来看看强度。” 苏澄将风刃丢了过去。 水盾上浮现出圈圈涟漪,风元素尖叫着涌动,试图撕开那盾牌,气流翻滚不止,却最终被水波吞没。 “不错,”负责人挑了挑眉,“还有呢?” 苏澄释放了风之知觉。 温柔的风流在指间盘旋缠绕,然后向外奔流疾驰,将各种琐碎细微的响动放大,传递到耳边。 苏澄清了清嗓子,“大厅里有五个人在走动,接待员正在和一个男人说话,接待员说请让我查询您的预约,那个男人说这是谁放的风之知觉。” 负责人:“……” 苏澄:“…………” 苏澄撤回了法术,“希望那位先生不会认为我是想窃听什么秘密。” 负责人摇了摇头,“好了,三阶法术你选哪一个?” 苏澄选了风浮术。 负责人毫不意外,显然这是个常见答案,“开始吧,直到你触碰房梁为止,我说停之前不要解除魔法。” “以我名呼唤风的精灵……” 苏澄几乎是无声地吟唱出来。 旁边负责观察记录的公会法师们不由多看她一眼。 她念咒用的是气声,速度比说话要更快,而大多数来考试的人,都是正常音量、甚至大声吟唱——这能进一步保证成功率。 这能说明她对这咒语颇为熟悉,恐怕并不是刚刚达到能考核的程度。 风元素在房间里聚集。 淡青色的气团托起黑发少女的身躯,将她抬升到半空中,她伸手碰了一下房间的横梁。 “好,”负责人点点头,“你觉得自己能保持多久?” 苏澄想了想,“现在这个状态……十多分钟没问题吧?” 那人挑了挑眉,“那你的魔力应该已经接近四阶水平了,有没有接触过四阶魔法?” 四阶魔法里会出现一些真正有杀伤力的法术,从效果来说就是挥挥手能杀死一群人、或者毁掉一座房子的程度。 所以难度也提了一个台阶。 苏澄:“我在有元素精灵集聚的环境里,能达成那种级别的效果,其他时候倒是还没试过。” 她也是不太着急。 ——反正从升级速度来看,她肯定比林云快多了,那家伙在入学时还放不出一阶魔法呢。 而且目前而言,她要面对的敌人,都不是中低阶魔法能解决的。 “你的测试合格了,”负责人看着计时沙漏点点头,“现在你是初级魔法师了。” 元素法师的三阶徽记,是有着三角形宝石的短杖,风系的徽记是青色宝石,看起来颇为优雅。 下面还有六颗小星星。 星级的评定主要取决于魔力强度和具体魔法的熟练度,第一次升三阶能拿到六颗星,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苏澄欣赏着胸口的印记,觉得这个比二阶要好看不少。 在走廊转角险些撞到人。 她现在已经是个半吊子战士了,所以在最后一刻堪堪转身避开。 那人也同时侧身。 “……抱歉。” 然后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 那人的声音清清淩淩,听起来很是悦耳,也很熟悉。 ——好像就是刚刚大厅里那位。 苏澄抬起头想看看他,那人却脚步不停地走了,只留了一个修长挺拔的背影。 她也无所谓地走了。 罗温在大厅里坐着等,远远看到邻居就跳起来,“祝贺你——!虽然按照你的说法,这肯定是必过的。” 苏澄向她道谢。 罗温摇了摇头,神情又有些兴奋,“我刚刚看到殷宁了,你知不知道这个人?你们秘之院元素系的首席啊!” 所谓首席,指的是决斗积分排行最高的,秘之院总共四个系,每个系都有一位首席。 苏澄:“……” 殷宁这个名字,她也有印象,原著里的大校花,学院的女神,颜值实力背景无一不缺。 苏澄:“这人是男的女的?” 罗温奇怪地看着她,“男的啊,说起来他刚刚从那边走了,你就是从那边过来的,你俩没遇到吗?” 接下来又讲了这位校草的事迹。 苏澄认真听完,做出了总结,“所以就是要实力有颜值,要性格有颜值,要颜值有颜值?” 罗温:“……我只是觉得他作为首席肯定有实力,这就不用特意强调了吧?再说他其实不是我的菜,但不妨碍我欣赏一下!” 苏澄了然,“懂了,那就是性格不好,怎么漂亮男人一个一个都这样呢。” 果然还是团长最好了。 她暗搓搓地想着。 罗温无语地看着她,“也不算是不好,只是并非那种平易近人,或者很好接触的,他还挺高冷的,当然要是比起那位亲王殿下,那估计还是好些的,那位感觉是在走廊上遇到多看他一眼都会被打的类型。” 苏澄:“……说起来,裴厄几岁了?这听起来像是那种暴躁小男孩,但他看着可一点都不小了。” 罗温完全没多想,“你在学院里遇到他了?” “对。” “他是秋招那阵子被录取的,但因为有事所以现在才来报道,你俩说不定上课还能遇到,噗,我听说了他的一些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们都说他的生母身份有问题——” 皇帝沉迷魔法,自然也青睐魔法师,唯有同道中人才能说到一起。 他那三任因婚姻被加封亲王头衔的妻子,也全都是贵族出身的法师,而且阶位都很高。 这三位一个死于进阶,一个死于外域位面探索,还有一个据说因为研究禁术而发疯。 苏澄看过原著,原著里说过皇帝纯属倒霉,三任丈夫都莫名其妙死了,弄得她更没心情去风花雪月。 但这背后好像是有其他的阴谋,连皇帝本人都不知道的。 只是从表面上看,这完全是方便林云和皇帝春风一度时,她被设定为数年都没和人做过这种事的状态。 所以还夸了他。 “……裴厄的母亲不是帕丽斯亲王吗?皇帝的第三任妻子?” “名义上说是这样的,但有些传闻,”罗温压低了声音,“高阶魔法师不能自然生育,皇帝和他的妻子们也一样,所以他们的孩子都是通过一些手段助力诞生的,如今这些亲王们,我是说皇帝的孩子们,有些人的生母也不是皇帝的妻子,而是一些想要通过孩子取得好处的大贵族,但就像也没人纠结现任皇帝的生父到底是谁一样。” 苏澄倒是知道这个,和原著一样的,只是性别倒过来罢了,“那裴厄亲王的生母有什么问题?也是某个将他当成政治投资的领主或者大臣?” “如果是那样就不叫有问题了,”罗温犹豫了一下,“他们说他在一次外出冒险后,带回了他的坐骑龙,有人因此怀疑他的身份,他们说见过他和龙交谈,而且使用了龙语,你知道一般人是没法说龙语的,人类缺少对应的发声器官,很多音都发不出来。” 她们低声交谈着向外走。 此时仍然是清晨时间,街上的商铺陆续开张。 这边楼房以灰白的石料木材搭建,墙面攀绕着翠绿的藤蔓,屋顶倾斜而宽大。 城镇里空气清新,她们跑过一条街,就闻到烘烤的面香,又混合了果酱的甜味。 罗温推荐的面包店才刚开门,货架还没摆满,老板夫妇正在忙碌,时不时端出铁盘。 苏澄买了一袋奶油蛋卷和一袋果酱小面包,两个纸袋子都塞得满满的。 罗温掏出金币来付钱,似乎还想为她结账。 苏澄瞳孔地震,扑过去挤开她,“……我来付我来付!” 说着将三个银币拍在桌上,桌面都发出砰的一声。 老板险些被她吓到,“两个就够了,小姐。” 苏澄默默拿回一个银币。 罗温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她,接着就笑了,“你刚刚是怎么回事,噗,如果我没有斗气,这会儿可能已经飞到街对面了。” 苏澄鼓起脸,“你都送我点心了,本来就是该我结账啊。” 林云整天心安理得让人家花钱,还要在心里逼逼赖赖,她懒得评价这件事,但她自己肯定不会这么做。 “哎呀,我都习惯了,”罗温从自己的袋子里掏了个肉松卷,“以前和朋友们出去喝酒,也都是我花钱的,甚至是去——等等你几岁了?” “足够进出所有限定年龄的场合了,”苏澄笑眯眯地说道,“所以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她们又去了隔壁,那家卖的是饮品,屋里的铜壶冒着白气,有个年轻人正打开装着蜂蜜的陶罐,看到门前有客驻足,还热情地招呼她们进去。 五分钟后,苏澄又揣着两个瓶子出来了。 这是采摘当地的特产莓果、捣碎后和麦芽汁一同发酵,加了蜂蜜和糖浆调出的果酿,下面还滚着正融化的冰块。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05节 在魔法学院附近的城镇,就是有这种好处,各种魔能器械随处可见,春夏制冰也不麻烦。 不过也因为成本略高,饮品价格也稍微有点贵。 这条街上都是食物,往前走经过一个小广场,附近就开始出现书店,一眼望去能看到四五家。 有的是宽敞明亮的大铺子,橱窗里摆着装潢精致、烫金字体的典籍,还有些是窄小的阁楼,但也干净整洁,书籍密密麻麻罗列在架子上,环绕着螺旋状的楼梯。 这些店铺几乎都挂出了古籍收购的招牌,还列出了一些新晋书籍的名录。 “对了,我得去趟战士公会,我应该能升星了。” 罗温看了看她,“你要去拿个战侍阶位吗?” “不。” “为什么?” “……为了让别人轻视我?” “哇哦,”罗温挑高了眉毛,“确实,如果你的敌人不知道你有斗气,会给你更多机会,不错,我也不会告诉别人你有斗气的,不过有实力的人很容易看出来吧?” “我知道,不过如果是那种级别的人,我就不会用斗气去对付了。” 罗温没有问她打算怎么对付。 两人就此分开。 苏澄在最近的店铺里随意逛了一圈,发现魔法相关的书极多,从基础理论到具体法术应有尽有。 元素魔法居多,其次是魔阵、炼金、魔文、灵魂等等领域,零星有几本诅咒的。 苏澄翻了翻那些诅咒的书籍,发现看不懂一点,甚至有一多半词都不认识,好像忽然变成了文盲。 苏澄:“……” 还有一些游记诗集神话故事,甚至干脆是十字星学院里流传出的笔记,或是有笔记的二手教材。 她随便拿了一本《咒法构筑原理》,发现上面还是有很多陌生的词,不由揉了揉眼睛。 完了。 不会整天挂科吧。 虽说她也未必能天天去上课。 苏澄这么想着,蹲下将书放回去,结果一矮身,装果酿的玻璃瓶从口袋里掉出来。 苏澄:“!!!” 她赶紧转身去接,偏偏书架间空间狭窄,差点将整个柜子撞倒。 幸好最终接住了。 “……你怎么回事?” 背后的上方响起了低沉的嗓音。 苏澄回过头,看到了血法师高挺的身影。 金发男人压低了眉毛,看向地上背对着自己、正维持下蹲姿势的少女。 他仿佛有一点点不高兴,目光在薄衫下的腰线间一晃而过,接着俯身靠近,似乎是想拉她。 “撞到哪里了?” 结果恰巧后者正站起来,额头撞上了他的下巴。 苏澄:“!” 加缪:“……” 苏澄差点又把玻璃瓶摔了,“什么鬼?” 血法师深吸一口气,似乎忍无可忍般,伸手攥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提了起来,“你手上还有伤口吧,我以为你会先治疗。” 骨节分明的大手全然环住她的上臂,说完又倏地松开,好像不想多碰她一样。 “无所谓了,”苏澄已经习惯那些伤了,“而且我看过地图册,这镇上没有神殿,再说我们很快就要进帝都——” 话音未落,加缪将一个卷轴扔进她怀里,“你不知道能买这个?” 苏澄低头一瞧,发现那上面有着教廷的十字焰徽,赫然是封印了圣术的卷轴。 苏澄:“从哪买的?” 加缪:“隔壁街的一家魔法道具店,忘了名字。” 那种店铺会卖一些封存法术的卷轴,偶尔也会有少数圣术卷轴混入其中,治愈术是最受欢迎的。 教廷其实也有出售卷轴的店铺,那种往往能保证质量,就是很贵。 有些圣职者想赚外快,自己封存几个圣术,偷偷向外售卖,这种行为按理说是不允许的。 但是,如果只是卖基础治愈术这类圣术,往往也不会有什么后果。 一来但凡是真正的黑暗生物异教徒,都用不了这个东西,二来这些低级圣术的效果也比较有限。 “谢谢。” 苏澄顺手给他递了一瓶果汁,“我在那家店里喝了一瓶发现不错,就又买了两瓶,一瓶我自己喝,一瓶给你,我想着既然我们口味差不多,当然你不想要就给我,我自己也能解决。” 加缪没和她客气,也没表示嫌弃,很干脆地拿了过去,然后尝了一口。 几秒钟后,他仰头灌了半瓶子,“在哪买的?” 血法师这么问道,那张漂亮深邃的面容仍然一派严肃,好像憋着要揍谁一样。 苏澄莫名有点想笑,“广场西边,有个店叫什么快乐莓子——” “莓果欢语?” “…………对。” 两人都沉默了几秒钟。 “感觉配方有点不一样了,”加缪低声说道, “我上次来的时候也买过他们的特调——” 苏澄好奇地看着他,“你是经常来吗?” “去帝都偶尔会经过,”他微微摇头,“你还有什么想买的吗?” 苏澄眨了眨眼,“这层现在没人,我刚刚看着老板去三楼了,所以你有事可以直接说吧?” 加缪:“……” 他抿了抿嘴,视线扫过书架间逼仄的过道。 身形相对娇小的女孩近在咫尺,怀里的纸袋里渗出丝丝缕缕的甜味,无端让人有种怪异的感觉。 血法师垂在袖里的手指微动,“自从上次你诅咒发作,直至今天,有过什么感觉吗?” 苏澄知道他在问诅咒,“基本都没有感觉,有天晚上它好像稍微热了一下,但是特别短暂。” 加缪脸色微沉,“你为什么不说?” “我在睡觉,我太困了,”苏澄小声说道,“而且那会儿你离我很远,最重要的是只有很短的时间,接着没事了,这都过去好几天了。” 加缪看起来有点生气,“很远?我们的距离——!” 他那双钢蓝色的眸子仿佛蒙上阴翳,像是有暗云在涌动。 半晌忽然咬牙说道:“……又不只有他能接住你!” 苏澄目瞪口呆。 苏澄:“啊???” 他在说什么? 苏澄:“其实刚刚它也稍微有点升温,但很快就好了,没正式发作。” 加缪几乎都要走了,闻言又停住脚步,压抑着情绪反问:“刚刚?你在学校里的时候?” 苏澄叹了口气,“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我偶然遇到正在泡澡的裴厄亲王——” 加缪:“…………” 他的脸色看起来十分精彩。 过了几秒钟,他猛地转身向楼下走去。 苏澄忍不住又喊他,“其实我还想问,这里还有果酱小面包你吃不吃啊?老板说很甜所以我特意多买了几个。” 金发男人的背影在楼梯上一顿,突然转身沉着脸地走回来,一把拿走了她怀里的纸袋子。 “谢谢!” 他怒气冲冲地说着,然后再次转身离开。 苏澄:“…………” 第61章 苏澄很想说你拿错了, 那个是蛋卷,里面就剩下两个和一堆渣子了。 然而人已经走远了,而且他看起来很恼火的样子,她怀疑自己这么一说, 他可能会更生气。 她默默在小书店里转了两圈, 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书, 又有些可惜自己拿不了太多, 干脆在这里看了起来。 店里的客人不多,偶尔经过几个人, 也没人往这边走。 苏澄遂认真阅读了一阵,直至听见脚步声。 书架之间的转角处, 有一道小小的身影从后面绕过来。 她随意瞥了一眼, 不禁微愣。 那是个年纪很小的孩子,可能只有七八岁, 蓬松柔软的白发打着卷儿,在灯光里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他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脸蛋圆乎乎的, 双颊透出淡淡的粉晕, 好似雪团子一样。 这小孩穿着普通的衬衣和背带裤,衣衫面料并不贵重,大约是镇上的居民,就是生得太好看了些。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06节 只是—— 他用一条绣着银线的白色宽丝带蒙着眼睛, 连额头也盖住了大半, 只露出挺翘的鼻尖和红润的嘴唇。 看起来似乎是盲人。 苏澄注意到他走路的时候还会稍稍扶一下书柜。 但他的动作很熟稔,只碰一碰就继续往前走,应当也是习惯这种状态了。 忽然间,小孩轻轻吸了吸鼻子, 像是嗅到了什么气息一样,微微歪头向她这边看过来。 苏澄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纸包。 她正琢磨这孩子好灵的嗅觉,又想着对方会不会来要吃的,结果那人径直走了。 苏澄:“……” 她默默将最后三个小面包都吃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孩又回来了,怀里也抱着同样的纸袋子,并从里面拿出小面包,慢条斯理地啃着。 他吃东西的动作算不上优雅,不像那些经过训练的贵族子弟,不会故意放慢速度或者摆出某种姿态。 但也慢悠悠的,腮帮子只微微鼓起来一点,看来很可爱。 苏澄禁不住盯着他瞧。 他像是有所感应般回头,“你要吃吗?” 一边说一边举起纸袋子,“他们又做了一炉,这次加了蜜桃酱和甜橙酱,现在已经卖完了,这是最后一袋。” 苏澄听得有点心动,但也有些不好意思。 先前她还想着,如果对方来要,她多半要拒绝——她喜欢吃的东西只愿意分享给朋友。 “不用了,谢谢,”她拒绝道,“另外,刚刚我转了一圈,老板说前阵子这边改了格局,现在凸字书都在楼上。” “哦,”小孩点头,“谢谢你,我的小姐。” 这家伙实在长得很可爱,说话也彬彬有礼的,苏澄本来不是很喜欢孩子,这会儿也想和他多聊几句。 苏澄:“你来找什么书吗?需不需要我帮你拿一下?” 对方多半是看不见的,要么也是有眼疾,她也不想戳人痛楚。 苏澄:“我的意思是,上面这两排都挺高的,我都有点够不着,要踩凳子,我估计楼上也差不多?” 小孩摇了摇头,“我听老板说这里有一些新书,想先来看看,待会儿我的兄弟会来找我,他会读给我的。” 苏澄明白他是跟着哥哥来的,“你喜欢看什么书?” 他微微歪头,“您在看什么书呢?” 苏澄叹气,“某个教人如何改造元素魔法咒语的书,说来惭愧,我其实只看懂了一小部分。” 他沉吟一声,“我认为你不需要惭愧,这类书籍作者最应该学会表达,读者可以因为能力不够而做不到书中所言之事,但不应该对内容感到迷惑,那就是作者的问题了。” 苏澄大为诧异。 苏澄:“我——呃,其实还有些问题,就是有些词我不认识。” 小孩仍然没有改变态度,“任何概念都不该只拥有一种解析方式,小姐,这可能仍然是作者需要思索的问题。” 苏澄合上书打量他。 小孩不知道从哪拽出一个长凳,端端正正地坐在上面,两腿荡在空中,小手放在膝间,姿势很是乖巧。 苏澄:“……” 她看着那头毛茸茸的白发,忽然有点手痒。 苏澄环顾四周,“这边除了咒语书之外,就是各种传奇魔法师的,嗯,成长冒险或者恋爱史之类的。” 只是有些书名一看就含有成人要素,毕竟这世界又没有和谐管控,小黄书大黄书都随便卖的。 小孩又歪了歪头,“听起来都很有趣。” 苏澄翻过几本,其实不太有趣,好多故事都大同小异,而且杜撰气息很浓,有点类似于套路文学。 她稍微找了找,忽然发现一本看包装很像童话的故事书,拿起来大略一读,里面都是各种小故事。 苏澄:“这个看着不错,要不要给你念一段?” 小孩抬起一只手托着腮,“好啊,那就麻烦你了。” 说着拍了拍那只略有些老旧的长凳,“你不坐下吗?” 苏澄随即坐下了,反正他们一个比较瘦一个只是小孩,并肩挨着也不拥挤。 她翻到目录,一目十行扫过那些文字,“要不这个吧?裱花袋与剁骨刀之歌?听起来像是讲美食的?” 小孩安安静静啃面包,闻言也不说话,看起来倒像是感兴趣的样子。 苏澄翻页读了起来,“红橡酒馆坐落在石板街的尽头,外墙爬满了青藤,门上挂着一块刻痕斑驳的招牌,上面有着霍洛威家族的徽记,一只衔着麦穗的猫,酒馆的前任老板艾莲夫人是位酿酒大师,其长子即现任老板安德先生继承了其手艺,他的妻子妮娜夫人则擅长烹制各种肉食,他们的生意颇为红火,足以让一家人过上体面的生活——” 她读着读着心里也越发安定,认为这多半是个寻常的童话故事。 “他们的长子格鲁特尼斯,是个高大壮实的青年,深金色的发辫如沉甸甸的麦穗,眼睛像是映着霜天的冰湖,面容英俊中带着粗犷,有一种未经雕琢的野性美丽,他的肩膀宽阔,体格魁梧,双手因捶打面团和搓捻糖霜而布满老茧。在崇尚纤细优雅之美的安瑟公国,他像是羚羊群里的公牛,但他对此毫不在意。他的世界只有糖、面粉、奶油和烤炉——” 其实按照一般的故事套路,如果这位点心师傅是主角,那么接下来他可能会因为某些原因变成冒险者。 然后阴差阳错成为了什么传奇战士法师。 又或者是在镇上和某个路过的战士法师邂逅,开始一段浪漫恋情之类的。 “……因为厌恶血液和杀戮,他从不触碰肉食,只是一心钻研糕点,在少年时已经声名鹊起,美味的果馅饼吸引了远至索恩威克的旅人,甚至让城里的贵族打发仆从们前来订购,红橡酒馆因他的名气而兴旺,但他仍然躲在阁楼房间里,独自一人琢磨着新配方——” 苏澄饶有兴趣地读着,“按照安瑟公国的法律,第一个孩子将继承大部分家产,这意味着格鲁特尼斯将得到酒馆、祖宅和家族积攒的财富,他的弟弟妹妹们因此心怀怨气,而他的父母,因为他拒绝宰猪杀鸡而不满,也因为他拒绝了他们安排的婚事而愤怒……” 这不会是宅斗故事吧? 苏澄不太确定地想着,心里倒是更好奇了,“一个春日的早晨,他穿过雨后冷清的集市,在镇外的沟渠旁,捡到了一只瑟瑟发抖的小兔子,它雪白的毛皮沾满血污,一条腿被生锈的捕兽夹卡住。金发青年蹲下来,用那双粗糙的大手轻柔地解救了它,将它抱在胸前。幼兔湿润的黑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他展露了数月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他为小兔子取名叫奶酥,将它带回了家,让它睡在铺满稻草的木箱里。 格鲁特尼斯将箱子放在自己床边,用胡萝卜和各种菜叶喂养它,很快奶酥变得圆润起来,暖乎乎的白毛像是一团柔软云朵。 “他们在安静的阁楼陪伴彼此,那是他一生里最温暖的岁月——” 苏澄心里忽然涌起不详的预感。 旁边的小孩仍然乖乖坐着,表情专注,似乎在很认真地倾听,发现她停下还疑惑地歪头。 苏澄犹豫了一下,往下念道:“在一个秋日的傍晚,格鲁特尼斯从集市归来,大衣被暴雨浸透,肩上扛着装了蜂蜜陶罐的箱子,祖宅里灯火通明,笑声迭起,他推门而入,嗅到烤土豆和炖肉的浓香,原来是姑姑一家从索恩威克来访,父母都在厨房里忙碌,弟弟妹妹们在忙着端菜,他们看向他的视线里流露出恶意,姑姑一如既往地念叨他的婚事,看向他的目光很是不满,说他应该做个听话的好儿子,他没有在乎他们,只是先回到房间喂奶酥,然而当他推开阁楼的门时,却看到被打翻在地的木箱,干草散乱地铺在周边——” 哦不。 苏澄吸了口气,“他心跳加速,一阵风般冲下楼闯进厨房,霍洛威夫人正在剔骨,霍洛威先生在检查腌肉,空气中弥漫着腥气与油脂的味道,一张血淋淋的——” 苏澄停下来了。 苏澄:“抱歉,我不应该选这个故事的,我们换一个重新读吧?” 旁边的小听众微微仰起头,“你难道不好奇后面发生了什么吗?” 苏澄:“……” 她当然好奇,但她会自己看的,她只是觉得这种故事读给小孩听不太好。 虽然这家伙也不像是一般的小孩。 但万一真因此做噩梦或者吓着,人家家里来索赔怎么办? 苏澄没说话,低头一目十行地往下看。 朗读的速度很有限,如果仅是自己看,那就快多了。 “你的兔子?” ——那鲜血淋漓的兔皮挂在铁钩上,沾着血迹的白毛堆在一旁,安德先生咧开嘴,一边喝酒一边说道。 “在外面的桌上呢!” 他浑浑噩噩走出厨房,在餐桌上看到了裹着金色酱汁的肉块,旁边还有撒着蘸料的烤兔腿。 两个表弟正在争抢最后一条腿,桌子都被他们撞得微微晃动。 他的耳朵嗡嗡作响,然后听到了父母的笑声。 “看看他那傻样哈哈哈哈哈哈!” 弟弟妹妹们也开始笑,“大哥,你的兔子可真是好吃!” 姑姑一家也明白了事情原委,她和丈夫对视一眼,都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你哭了吗?”姑姑故作震惊,“看看你的儿子,安德,这个长得像野人的家伙,竟然比那些贵族出身的牧师还要心软,还把食物当做宠物——” 她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苏澄:“……” 她要看不下去了。 然而后面的画风急转,在这一家人发癫之际,格鲁特尼斯缓缓转身,走向了厨房,从刀架上抽出了剔骨刀。 他看着在烛光里闪烁寒芒的利刃,说出了第一句话。 “她不是食物。” 金发青年轻声道。 “……你们才是。” 安德的笑声卡在喉咙里。 霍洛威先生被长子用刀刺入肩膀,鲜血如喷泉般飞溅,他尖叫着伸手去捂伤口,却被削掉了四根指头,然后被一拳打断了鼻梁,哀嚎着倒在地板上。 离得最近的弟弟试图逃走,很快被抓着头发拖回来,金发青年轻易将男孩掼倒在地,一刀接一刀刺入其腰腹。 霍洛威夫人拎起板凳砸他的脑袋,格鲁特尼斯被打中却纹丝不动,抓着母亲的手臂用力一拧,白森森的骨茬顿时刺出。 女人倒在了桌边,眼见着长子抓住幼女的脑袋,将之狠狠砸向墙壁,头骨碎裂声顿时响起,血和脑浆染红了墙纸。 姑姑和姑父早已惊呆了,很快姑父跪下求饶,接着被一刀割喉,姑姑惊叫着说他死定了,然后被一脚碾断了脖子。 表弟们死得也很利落,没受到更多折磨。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07节 霍洛威夫妇瘫倒在血泊里,他们都还活着,只是气息微弱,血泪淌了满脸。 金发青年提着刀走过来,踩着他们的肚子,将弟妹的手指和肝脏塞进他们嘴里,一边塞一边问好不好吃。 苏澄:“…………” 后面则是颇为详细的一些烹调过程,剥皮拆骨,煎炒烤炸。 一盘盘烤肉被端入酒馆大厅,客人们吃得满嘴流油,赞叹连连,又听说今天是老板长子下厨,不由诧异。 “你终于愿意做烤肉了?” 在打烊的时候,几个常客遇到了从厨房出来的金发青年。 他解下身上沾血的围裙,若无其事地看了看他们。 “不。”年轻的厨师这样说道,“就这一回。”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后面一页是插画,是一张夜晚的森林,阴云半遮着月亮,路上有个骑马的人,背着一个盒子,匆匆驶入林中黑影间。 往后翻一页,仍然是那个人,一手提着那个盒子,一手牵着马,站在一座看起来很宏伟的宫殿前。 那巍峨高耸的殿堂,在黑夜里显得有些阴森,一群穿着华美长袍的人,立在台阶上打量他。 再往后一页,是一个浑身覆甲、高壮魁伟的男人,被束缚在了法阵里,破碎的头盔里流泻出金发。 有个穿着白色甲胄的骑士,试图用剑砍他。 然而金发男人咬住了那把剑。 苏澄没完全明白这其中的关联,只是顺手往后翻页,结果后面是一个血红的图案,印满了整张书页。 一把刺穿心脏的厨刀。 那些褪色的腥红线条穿插交错,像是流动的血管,又像是流淌的火焰,不断烧蚀着她的眼球。 苏澄几乎感到双目发疼,猛地合上了书。 “……我猜我不能从你那里听到下文了,对吧?” 旁边的小孩忽然问道。 苏澄如梦初醒,“嗯,是这样的,后面的故事很简单,就是奶酥病死了,主角的家人把她的尸体扔了,主角很难过,于是离家出走了,我觉得这个故事很悲伤,还是不要听了。” 小孩没有说话。 苏澄有点心虚,“嗯,话说,你的哥哥什么时候来接你?” 他晃了晃悬在空中的小腿,“不好说,他还要见他的学生。” “啊?在这里?你哥哥是十字星的老师吗?” “不,”小孩继续说道,“他的学生,正在为一些事困扰,因此向我的兄弟寻求指引。” 苏澄只希望他别再问起那个故事,就赶紧追问:“为什么困扰?哪方面的?” “一些与情感相关的事,”小孩沉吟道,“大概是这样吧。” 他这么一副样子,说这些词汇,无端让人觉得有点奇怪,偏偏还是一本正经的口吻。 苏澄不由想笑,“既然他是你兄弟的学生,那么你的哥哥教他什么呢?怎么还要负责为他处理感情问题?” 她不禁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中二少年,正处于情窦初开的青春期。 或是一个倒霉的、没有多少情史的成年人,陷入了什么恨海情天爱恨纠葛里。 “唔,”小孩又拿出一个面包,“师生关系的本质是知识交换,教他如何控制魔力,和教他如何认识自我,又有什么差别呢。” 苏澄不由诧异,“这是你哥哥说的吗?真好。” 说着又叹了口气,“可惜我的老师,至少他们当中有一个,很明显的不喜欢我。” 小孩抬起头,仿佛是“看”了她一眼,“你为什么会因此困扰呢?因为你被误会了?还是你认为这会影响你的学习?” 苏澄欲言又止。 她本来以为对方会问老师为什么不喜欢她。 苏澄:“……后者的话,那学校老师的基础素质还是有的,讨厌归讨厌,真到了教课的时候也一样。” 选修课收不收她那是另一回事。 就像肖赟不喜欢她,但他给她考试也没刻意刁难她,过了就是过了吧。 “所以也不会影响多少,”苏澄思忖道,“那大概还是前者吧,你这么一说让我觉得自己有点傻。” 小孩歪了歪头,“渴望被理解是人的本性之一,只是每一个倾听者都会有自己的回音,就像同一个故事,不同的人也会有不同的感受。” 苏澄哑然。 “你有什么感想呢,”他抬起小手指向她怀里的书,“关于刚刚那个故事?” 苏澄想了想,“说实话,我不是一个品行端正的人,所以我觉得我不太适合给人分享感受,它可能是错的。” 小孩又“看”了她一眼。 “对与错本来就是最粗糙的尺子。”他轻声说,“更何况人的痛苦永远无法遵守世俗的刻度。” 苏澄陷入了沉思。 然而沉思了没几秒钟,楼梯口处出现了熟悉的人影。 黑发男人走上台阶,因为个子太高,头顶几乎要撞到墙上,背后的剑柄也差点擦到书柜。 “我的朋友来了,”苏澄站起身,“我要走了,先生,很高兴与你共度这段时光,关于那个故事我很抱歉。” 说着就跑向了自己的团长,“你怎么找过来的?” “加缪说你多半还在这里,”凯拍拍她肩膀,“逛完了吗?” 同时看向过道里的白发男孩。 后者仍然坐在椅子上,此时正向他微笑颔首。 苏澄并没注意身后的这一幕,点点头脚步轻快地下了楼梯,顺便将那本黑暗故事集买了。 “加缪呢?” “他约了人见面。” 第62章 “加缪约了人见面, 这里?” 两人走在城镇的街道上,此时已是午间,石板路上骄阳普照,四处氤氲着融融暖意。 “是的, 他在帝都也有认识的人。” 凯随口说道。 他显然不是那种会管东管西的团长, 对于佣兵团里的成员的私人情况, 并不会详细过问。 所以他不知道大概也不想知道血法师去干什么了。 苏澄已经很确定这一点了。 就像他们现在从书店里出来, 只要她表现得正常一点,他就不会去问她买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人。 倘若她流露出糟糕的情绪, 那他可能才会出于担心关怀去询问,而更多也是想帮她解决问题。 苏澄这么想着, 心情也莫名好了一点。 旁边的黑发男人微微歪过头, 似乎在疑惑她为何忽然露出笑容。 “咳,”苏澄轻咳一声, “加缪的朋友,我猜测肯定是那种学术狂人,他们在一起会交流各种别人听不懂的东西……” “确实, 大多数还是异术魔法领域的研究, ”凯想了想,“我听过他们的讨论,也觉得那些话题对我的吸引力有限。” 苏澄眨眨眼,“所以你对什么感兴趣?抡起剑干架?” “纯粹的战斗更像一种习惯, ”他思索了片刻, “或许是喝酒和阅读吧?不过我更喜欢看故事书。” 苏澄忍俊不禁,“……幸好你喝不醉也不会受影响,否则第一个爱好还挺危险的。” 他也弯起嘴角,“你指的是哪种类型的危险?” 苏澄佯装害怕地抱起手臂, “我不知道,譬如你发酒疯,给我安排个斗气训练课程,让我去和某个巨龙单挑?” “哈哈哈哈——”他直接笑了起来,似乎被逗乐了,接着又正色看向她:“抱歉。” 凯一手按住她的肩膀,那张英俊的面容上,露出了鲜明的歉意和惭愧。 “那些训练计划,肯定让你吃了很多苦,我必须承认我没有去认真考虑人类魔法师的——” “没关系啦,”苏澄已经淡定了,“至少都有收获,不然我肯定很崩溃。” 男人的大手微微收紧,厚实的掌心覆盖着肩头,皮革的凉意透过单薄衣料侵入肌肤。 苏澄仰起头看他,恰好对上那双盛满日光的金眸,想说的话卡壳了一秒。 “对了,”她轻声说道,“我还没来得及向你汇报我的斗气进度,之前在米瑟洛斯……我在那个幻境里和人比剑,出来以后就能——” 苏澄描述了一下斗气附着剑刃和外放的情况,忽然话锋一转,满怀期待地道:“所以我是不是能学战技了?” 战技的概念和法术是相似的,都是通过某种固定的斗气运转方式、释放威力更大的杀招。 它能让破坏力成倍提升。 若是不当战士、或者学不了斗气就算了。 但既然已经是半吊子战士,谁都会忍不住有兴趣的吧? 凯欲言又止。 少女兴奋地看着他,那双琥珀色眼睛里好似亮起了小星星。 凯:“……可以的,你给我一点时间。” 苏澄:“?” 苏澄:“哦,那肯定是咱们的任务为先,等你闲下来——”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08节 “不,”黑发男人轻叹一声,“我先去找一些其他斗气典籍的战技描述看看,因为我自己也不会所谓的战技。” 苏澄:“……你只是凭感觉运用斗气战斗吗?” “是的。” “或者,”苏澄沉默了几秒钟,“既然我的斗气和你的一样,我也该沿袭同样的传统?” “不,”他拍了拍她,“既然你想学,我去琢磨一下——你有什么偏好吗?” “呃,战斗里实用的?或者看起来很绚丽的?” “绚丽?”凯重复了一下这个词,“我希望你不是指的颜色?” “当然不是,我们的黑色斗气也可以很绚丽……呃,好像有点诡异,我想表达的是那种看起来很震撼的视觉效果?” 两人一边说一边离开城镇中心,进入一家清幽安静的小酒馆。 在楼下大厅里,苏澄还看到了自己的邻居。 罗温正坐在角落一桌,和另外两个人一起吃饭,远远看到她还招手。 苏澄不由也挥手,然后仰头看向团长先生,“那是我的同学兼隔壁宿舍邻居,我去和她说句话。” 凯微微颔首,“我们时间不紧张,你可以尽情和你的朋友度过。” 苏澄本来也不想过多打扰人家吃饭,只想打个招呼就走的。 然而她才一走过去,罗温就给她竖大拇指,“怪不得你对殷宁没兴趣,原来你喜欢那个类型的。” 苏澄满头黑线,“……那是我的伙伴。” 虽然从外表上说她确实喜欢那样的,但那是另一回事。 “嗯抱歉,”罗温摆摆手,“在这短短几秒钟里,你已经往楼梯那看了三次了,你赶紧上去吧。” 苏澄:“?” 真的吗? 苏澄欲言又止。 和邻居告辞之后,她上了二楼,这边雅座都被帘幕分割,角落的几桌嵌了特制的魔阵,一旦开启就能双向隔音。 只是客人若要使用,需要多交一笔钱。 萨沙已经坐在角落等他们了。 “好了,亲爱的,我们快要进入帝都了,到时候人多眼杂,所以先在这边把事情说清楚。” 血族向她招手,拍了拍桌上的卷轴。 凯坐在了他对面,两人各占了桌子一边,然后同时看向她。 苏澄还站在过道里。 苏澄:“……” 这是标准的四人卡座,长方形桌面在中间,旁边沙发座两排。 所以她现在要选一边坐下。 苏澄毫不犹豫地坐在了团长旁边。 在萨沙早知如此的眼神里,她拿起那些卷轴翻看,发现都是关于接下来的任务信息。 一场元素法师的集会,在五日后举行,位置是帝都一座名为金盏宫的顶级会所。 这活动每年都有,由奥卢家族主办,那是银月帝国的大贵族世家之一,他们和皇室素来有联姻。 因为千年来不断提供资金支持,如今的奥卢家族,在帝国银行和魔法公会都有极大的话语权。 原著里这些信息写得都模糊,她也没认真看,现在仔细阅读了一番,不由觉得头大。 从情报来看,集会的本质是交易各种魔法材料,还有一场拍卖会。 只是这些材料都非常罕见,而且可能会出现一些违禁品。 ——这个违禁违的不是教廷的禁制,而是魔法公会的。 这两者还是不太一样的。 教廷的禁令重点在隔离黑暗力量和审查各种异端物件,一种是和黑暗神相关的,一种是和各路伪神相关的。 总归来说都是光明神的敌人。 然而魔法公会在意的不止是这个,他们当然也会给教廷面子,教廷不让卖的他们也不会公然卖。 但除此之外,公会还管控一些安全性存疑、容易引发重大事故的材料。 像是一些炼金师的实验失败能炸毁半条街,或是一些魔阵师没做好工作导致塌楼等等。 类似的事故曾经十分多见,后来魔法公会出了各种条例,严格控制了一些材料在市面上流通。 从此情况改善了许多。 “你的任务是,”萨沙一手托腮,“进入集会,看看里面有没有来自无光之墟的龙骨售卖。” 他停了停,“请柬已经停止发放了,但这不是问题,加缪能弄到手,你不用担心那个。” 苏澄点点头,“我懂了,龙骨,等等——” 她对原著这段情节有印象,但有些细节记不清了,这回只想好好确认一下。 苏澄:“只有一件吗?还是可能有很多个?还是你不知道?” 凯思忖片刻,“如果有多件类似的拍卖品,你只在意那个最大的就行了,嗯,它可能会和其他的骨骼有些区别,那些人或许会宣称那是无法鉴定的。” “行,”苏澄也不多问,“然后呢?抢了就跑?” 萨沙哈哈大笑起来,“你要是能做到当然可以!” “不,”凯无奈地垂眸看向她,似乎知道她在开玩笑,但还是认真地纠正了,“你确定一下它的去向就行。” 他停了停,“看看谁是买家,尽可能确定买家的身份,能做到哪一步就做到哪一步,不用勉强。” 酒馆的侍者端着托盘走近,立在隔音的魔阵外,轻轻掀起帘子。 热苹果酒、碳烤羊排和蘑菇鸡肉派,以及几样小点心相继放上桌面。 鲜嫩羔羊肋排,表皮酥脆泛金,内里鲜嫩多汁,配了焦香的烤土豆。 派里则是鸡腿肉、口蘑、洋葱和豌豆,奶油炖煮浓稠醇厚,切开的时候更是香气四溢。 在书店里耽搁不少时间,苏澄其实又有点饿了。 但她满脑子都是任务的事,罕见地抗拒了美食的诱惑,勺子捏在手里都没动。 “话说,”苏澄仰起头,“我猜那东西对你很有价值?如果我想办法直接把它弄到手,那不是更好——唔!” 黑发男人拿起她的叉子,叉了一块烤土豆塞在她嘴里,“不用‘如果’,你别出事就是最好的。” 苏澄:“……” 苏澄生气地捶了他一拳。 她没有很用力,但这也没多少影响,反正就算用尽全力也伤不到这家伙。 凯有些错愕,“抱歉,弄疼你了?” 他显然很确定自己没有用力,或者绝对没到会让她不舒服的程度。 苏澄含泪吞下了烤土豆,“这是烫的!” 凯:“……” 对面的吸血鬼围观了一切,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哈哈哈哈!” 凯赶忙给她道了声歉,伸手托住少女精巧的下颌,拇指轻柔地按上柔软的唇角。 “烫伤了吗?” 他那双漂亮的金眸里满是关切。 作为某人的老师,他心里自然清楚—— 她那点斗气只能护住内脏骨头,连皮外伤都免不了,更何况是唇舌。 苏澄微微摇头,想说不要紧,至少没有烫伤,就是热了一下。 反正比起她在龙鹰背上的遭罪经历,这已经什么都不算了。 面前的男人微微蹙眉,转身俯低凑近时,宽阔的肩背完全笼罩了她,眼中仍是满满的悔意。 他吃饭前就已经摘了手套,骨节分明的手指裸露着,带着沁人的凉意。 指腹擦过唇珠,苏澄觉得亲吻到像是一捧雪。 被烫得微微发痛的嘴唇,本能地喜欢那样的触感,禁不住就想往上贴。 他一臂放在沙发座的靠背上,一手贴着她的嘴。 口腔里湿热气息拂过指腹,还能看到那微张的檀唇里,泛着水光的粉嫩舌尖。 ……确实也不怎么严重。 “对不起,”凯低声道,“你本来就喜欢吃凉的,烫一下应该挺难受的吧。” “无所谓啦,”苏澄咕哝着说道,“你又不是故意的——” 话音未落,旁边人影一闪,冰凉的玻璃杯贴上了脸颊。 萨沙不知何时离开座位,这会子又回来了,拿着了一杯装满冰块的柠檬水,贴在了她脸上。 “凉一下就好了,”银发青年弯腰站在她旁边,笑眯眯地看着她,“我对你不好?” 第63章 “谢谢, ”苏澄接了过来,“……但这个问题我仍然很难回答。” 她用带着水迹的冰凉杯沿在嘴上贴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喝了一口。 然后眼珠子都差点被酸掉。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09节 苏澄满头黑线,“如果你觉得这样就能整到我, 你就错了, 这好歹还是人能喝的东西。” 比起加缪的地狱级魔药算什么! “哦, ”萨沙并不失望, “只是这个做得最快,最后他们还想放糖, 但是糖浆用完了要去开新的——” 他说着又瞥向对面女孩的怀里,“你真喜欢买书啊, 又是诗集吗?” 苏澄举起那本故事书, “不,我本来以为是童话, 但……” 萨沙长臂一伸接了过来,只翻了几页就开始笑,“这东西要是让教廷的人看到, 估计是不太乐意的。” 他这么说着, 却也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还时不时发出点感慨,“这写得还挺煽情的。” “那内容是真的吗?”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关注过这些人。” “这些人?” 苏澄还想说话,却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喧哗, 似乎有人吵了起来, 接着是碰撞声。 她扭头一看,窗外的街道上站了一群人。 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人,趾高气昂地在大声说话,身后还跟着一群仆从。 罗温站在他面前, 大约只有一臂距离,黑着脸和他吵架。 他俩都是中气十足的大嗓门,说话声音还越来越大,苏澄在二楼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男人好像是罗温的远房亲戚,但两人显然关系不好。 他听说锋之院名额尚有空余,就想试试能否被录取,结果在魔法测试里被刷了下去。 这人满肚子火,在镇上遇到了罗温,不由出言挑衅。 后者自然也不吃气,和他当街对着骂了起来。 “太可笑了——” 罗温抱起手臂,“你父母费尽心思,不知道花了多少钱、请了多少人,才将你的共鸣等级变成了特等……” 极少数异术法师,掌握着魔文刻印的手段,能通过永久或者半永久性的刻印,提升承受者的共鸣等级。 从效果而言,这种手段或许不如天然形成的,但也确实能让元素法师实力更进一步、或是更容易学习魔法。 但这种刻印的造价极高,需要许多价值连城的珍稀材料,还有聘请刻印师的费用更是天价。 别说是普通的有钱人,就算是帝国贵族当中,能负担这种开销的,也不算多。 而且还未必能找到刻印师。 “结果架不住有人脑子不行,光提升了等级有什么用?” 罗温冷笑一声,“帝都周围名校云集,有那么多只看共鸣等级就收人的,你却跑来十字星,是不是有点自信了?” 那男人脸色颇为难看。 谁不知道十字星收学生收得少,而且还很是苛刻,战士就不用说了,对于元素法师而言,特级共鸣者想进都有风险。 “你!”那男人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个异端婊子生的杂种,也敢在我面前这样说话!” 苏澄不由皱眉。 她只记得罗温家里挺有钱,好像还是小贵族,具体的设定早就忘了,书里好像也没写清楚。 但这话显然是在针对罗温的母亲。 “……哈,”罗温面色一沉,看向了男人身边的仆从,“他手里拿的那个大箱子是什么?我好像听见了金币的声音,我记得测试费用没有那么多吧?所以你带一箱子金币去学校是有什么特殊的用意吗?哦,我忘了,有人蠢笨如公猪,没有悟性没有智慧,只剩下钱了,偏偏人家不稀罕你这点钱!” 下一秒,那男人猛地扑了上去。 劲风席卷而起,街道的石砖上留下刻痕,两道身影纠缠着、裹挟着狂暴的气流撞入酒馆一楼,砸碎了三张橡木桌和半面酒架。 麦酒桶霎时间爆裂,金黄色的酒液混着木屑漫天溅射,空气中弥漫起浓烈的酒精与木料焦糊的气味。 苏澄跑到楼梯口围观下面打架。 那男人怒吼着,手边暗红的斗气如熔浆般沸腾,脚下的地板寸寸剧烈,飞溅起细小的火星。 他一拳轰出,斗气化作咆哮的炎浪,沿途的桌椅瞬间碳化崩解。 罗温不闪不避,双臂间同样涌起红光,在衣袖外凝成鳞甲般的光纹,直挺挺地迎接了对方的攻势。 斗气宛如拍击礁石的海浪般四散。 苏澄瞧出了几分端倪。 斗气秘典这东西,品阶越高越罕见。 但凡找不到更好的,多半就会将自己所学传给孩子——他们的祖辈们大约就是如此,所以即使俩人不是近亲,可能也练了相同的斗气。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比的完全就是技巧和强度。 那个男人比罗温大了几岁,两人打得不相上下,看来他可能是个糟糕的魔法师,但在斗气一道也不算太差。 大厅的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承重柱被斗气轰碎,他们一起撞在柜台上,橡木柜台顿时坍塌。 然后他们同时跃起,在四处飞舞的碎片里,悍然出拳对撞。 暗红的斗气交缠成螺旋状,形成直径数米的风涡。 柜台残留的铜钉被连根拔起,像子弹般嵌入摇摇欲坠的墙壁,吊灯的链条寸寸崩断,水晶灯坠落粉碎。 悬浮在斗气漩涡里的酒液被蒸发,白雾倏地腾起,又被气流绞碎。 二楼的地板都被轰穿了。 苏澄看了看远处那个巨大的坑洞,又看了看下面浑身浴血的两个人。 她再扭过头去,望向自己的队友。 这酒馆里其余客人几乎都跑了,楼上的不知道,至少一楼二楼几乎没人了。 萨沙仍然在看书,一副岁月静好的状态,还时不时喝点酒。 凯更是一直在吃没有停过。 楼下的动静,对他们而言,好像只是小孩子打闹一般,两人从头到尾都没关注。 “嗯?” 萨沙忽然扭过头,似乎感应到她的视线,“如果你乐意的话——” 血族笑眯眯地说道,“可以用那东西练练斗气,不过可能会有点难受,看你自己了。” 苏澄:“?” 那东西? 这是说罗温的脑残表兄吗? 她下意识看向凯。 黑发男人微微侧过头,思忖片刻才道:“如果你想的话……也可以试试,只是如果出现最糟糕的情况,你的恢复时间大概要长一些。” 苏澄歪头,“你是说受伤?” “我说的是透支,”他温和地说道,“他还没那个本事。” “说实话,”萨沙托腮说道,“我倒是建议你试试,有时候想要快速进步,就得多点付出,去挑战那些麻烦的对手。” 苏澄扭头继续看楼下的情况。 罗温气喘吁吁地跪在地上,衣袖碎裂大半,胳膊上全是纵横交错的伤口。 而那个男人已经昏厥,这会儿正躺在远处,浑身浴血。 一楼的废墟里陷入死寂,只剩下酒液滴落的倾向,以及红发青年粗重的喘息声。 仆人们急匆匆冲过去,将那男人团团围住,一边查看状况,一边唤醒他,还有人已经掏出了治疗卷轴。 然而还没来得及使用,那个男人忽然坐起来,并且推开了周边的人。 仆人们在旁边摔成一团。 苏澄听见了笑声。 低沉的、嘶哑的、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回响—— 男人坐在地上,四肢不断抽搐,接着身体开始颤抖,那并非虚弱的痉挛,而像是某种兴奋的震颤。 好像某种力量从体内迸发。 他的上衣全然撕裂,布料像是被无形的刀刃切割,化作满地碎片。 苍白的胸膛上,一团黑紫色的印记缓缓浮现,如同活物般不断蠕动。 那是一个扭曲的符号,像是无数线条纠缠而成的、没有固定形状的不规则图案。 仅仅是注视它,就让人感到眩晕。 苏澄倒吸一口冷气。 那看起来像是神眷者印记,但应该并非如此。 因为无论是哪位神祇,其印记都是一个清晰的图案,某个物品或者动作,黑暗神那边的也是如此。 原著里林云成了色秽之神的眷者,也是如此。 不会是这么一坨东西。 “哈——” 那个男人缓缓抬头,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癫狂的笑容。 他的双目变成了纯粹的漆黑,没有一丝眼白,脸上的神情僵硬却狰狞。 “轮到我了。” 男人缓缓向前走,速度不是很快,接着一拳砸了下去。 罗温受了伤,也不能迅速躲开,只能咬着牙硬接。 苏澄听到了骨骼断裂的脆响。 两人脚下地板已经破碎,此时又受到重压,直接向下塌陷成凹坑。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10节 整座酒馆都开始轻微的震颤,罗温勉勉强强接下对手的一击,然后又迎来了暴风骤雨般的攻势。 她显然已经骨折了,汗水顺着额角不断滑落。 苏澄知道她肯定也是魔法师,否则不会被锋之院录取,但这种情况下,恐怕还真不好放魔法。 更何况她可能本来就更习惯用斗气干架。 与一开始的状态相比,那个男人的攻击看起来毫无章法,似乎只是被纯粹的破坏欲支配。 然而他的斗气强度可能提高了,罗温又受了伤,应付得非常艰难。 苏澄第二次听到骨骼折断的响动,终于忍不住捏了个风刃。 邻居对她挺好的。 而且那男人本就让她心生厌恶。 “……别过来!” 红发青年似乎感觉到元素精灵的流动,在挨打中还抬起头喊了一声,接着才发现是自己的邻居。 “我草——你怎么还在、你别过来!不关你的事!” 罗温这么说着,肩上又挨了一拳,整个人直接被打飞出去,撞塌了一面墙。 那男人正要过去,脚边倏地长出数十道藤条,将他的双腿牢牢困住。 他运气斗气震碎了那些树藤,然而藤蔓不断从地里伸出,层层叠叠将他的双腿锁死。 破坏速度比不上增生,不过几秒钟时间,他整个人已经被树藤锁住,藤条上的尖刺穿透了皮肤。 黑紫色血液从伤口里涌现。 “……我能对付,”红发青年喘息着爬起来,“不要插手我的战斗。” 苏澄没再有动作。 她倒是知道,战神的信徒们,在这方面似乎都比较执着,尤其是一对一的决斗,更是有着不应该被外人干预破坏的荣誉性。 但这本就不是正经的决斗。 而且—— “怎么回事?!” 几个魔法师的身影出现在街上,为首的人一眼看到那男人胸口的徽记,顿时脸色大变。 “异教徒!” 她厉声说道,手指一动,空中出现了数十条蓝紫色雷光,呼啸的雷芒宛如剑雨,一瞬间将那男人的身体钉穿。 在电流嘶鸣的响声里,男人发出痛苦的惨叫,身躯被烧得焦黑。 他胸口的图案不断扭动,刺激着其体内的斗气,却无法打破这碾压性的力量差距。 “你们知不知道他是——” 那男人的仆从们惊呼不已,有个人想上来阻止,被另一个魔法师挥手打飞,撞到墙上脑浆迸裂。 强劲的风流消散在空中。 其余人顿时噤若寒蝉。 “我不知道这是谁,”一个风系魔法师淡淡地开口道,“但目前来看,有相当大的概率,他和他的家族都将一同化为灰烬。” 罗温闭上眼倒在了废墟里。 苏澄赶紧下去,确定她呼吸平稳,大概只是受伤和透支。 “这是怎么回事?!你是谁?”那个雷系魔法师面沉似水,“你和她是一起的?” 苏澄猜测他们是公会的人,就实话实说讲了自己的见闻,街上也有别的围观者,大家都能作证。 魔法师脸色稍缓,看了看彻底昏死的男人,“此人我们要带去神殿交由教廷处置——” 说着又停顿了一下,“你的邻居也得一同过去,他们多半要向她问话,不过,她受伤不轻,而且既是异端的力量,寻常的手段未必能治疗,去一趟神殿才能彻底根除,不留后患。” 苏澄点头,“我明白了。” 罗温本来也该有仆人,但十字星不允许带随从,所以她自打入住之后,就将跟来的人都遣回家了。 这会儿她身边也没别人。 苏澄仔细一想,原著里没有这情节,而且从逻辑上说也不会发生。 因为林云从金珀城出发就晚,等他到校都已经是开学前夕了。 从之前的对话来看,倘若不是自己要来魔法公会,罗温多半不会这个时间来白露镇,即使她本来也有事。 那也会再晚一些过来。 也就不会碰到这个脑瘫亲戚了。 苏澄正琢磨自己要不要跟去照顾一下,忽然听到了尖叫声。 原先躺在地上的男人,竟然再次挣脱束缚,猛地蹦了起来。 他的躯体被烧得焦黑溃烂,几乎找不到一寸完好的皮肤,却似乎不影响他的行动。 那一团扭曲的黑紫色印记倏地暴涨,纹路蠕动着散开,好似千万条战栗的线虫,沿着他的血脉蔓延。 他的身体开始畸变。 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肌肉纤维撕裂又重组,肩背的关节不断隆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疯狂生长。 他的肌肤龟裂了,裂缝里涌出更多的黑紫色液体,与血肉混合着鼓胀成一团。 不过转眼间,一个少说三米的、浑身淌出黑血的怪物,嘶吼着站了起来。 他的脊椎弯曲,后背隆起,数根尖锐的骨刺刺破皮肤,下颌也不断裂开,牙齿变得细长尖锐,嘴角几乎撕裂到耳根。 那双眼睛随着肌肉拉扯而分裂,化作三对猩红的竖眼,每一只都在疯狂转动,仿佛在窥视不同的维度。 “死——” 几个魔法师纷纷骇然。 领头的那位显然实力最强,见状也毫无惧色,看起来已经准备迎接攻击。 怪物身影一闪,几个魔法师同时动了。 他们都是正经的元素法师,完全没有修炼斗气,然而因为阶位高,身体强度也绝非寻常人能比。 饶是如此,他们也不愿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硬抗。 尤其面对这样的对手,大家都会选择和敌人周旋,而不是一上来就硬碰硬。 怪物等的似乎就是这一刻。 他假装要袭击魔法师,却忽地转头扑向了苏澄。 或者是—— 是她旁边的红发青年。 也几乎是同一时间,魔法师们看着那个黑发少女抱起昏厥的朋友蹿了出去。 苏澄在怪物开始变身时,就已经将罗温抱起来,在他吼叫的那一刻,就也同时动了。 否则以她的速度,绝无可能避过。 但这一下提前,就恰好能堪堪躲过第一下扑击。 她抱着罗温滚到地上,捡起仆从们掉落的长剑,咬着牙一挥,剑刃上燃烧起滚滚黑焰。 一层又一层的风盾在空中浮现,被怪物的利爪撕裂。 ——叮! 在刺耳的金属交击声里,利爪与剑锋相撞,卷起的气浪澎湃如潮,仅剩的天花板几乎悉数碎掉。 破裂的墙体吊顶碎块噼里啪啦落下。 苏澄气血翻腾,头晕眼花,从手臂到腰腿皆酸痛不已。 那些魔法师震惊地看向她。 “战士——” “那是什么属性的斗气……” 怪物的爪子被勉强拦下,正要再发动攻击,却忽然浑身一僵。 他筋肉下的血管开始抽搐,仿佛无数毒蛇在皮下扭动,胸口的徽记忽明忽暗,宛如将熄的烛火。 “不——”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破碎喑哑。 肌肉不自然地收缩,关节扭曲错位,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紧接着,怪物的右臂率先爆裂,血肉和碎骨喷射如雨,碎屑在半空中燃烧,落在地上就化为灰烬。 他的胸口也塌陷下去,所有的骨骼都被折断,躯体很快变得干瘪,像是被人抽走了水分。 然后整个人都炸了。 黑紫色的血水散落如帘幕,腥臭的气息弥漫了酒馆的废墟。 苏澄早早躲开,还捡起块桌板挡了一下,果然听见嘶声。 厚实的木桌面被黑血腐蚀出坑洞。 周围的惊呼此起彼伏,魔法师们很快过来了,一些晦涩的念咒低语声接连作响。 她虚脱地坐在一边,恍惚间看到人影靠近,熟悉的气息环抱过来。 “团长——” 苏澄放心地靠在了他怀里,“我先睡会儿。” 旁边的人沉沉应声。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11节 第64章 苏澄醒来的时候又是晨间。 曙光透过半开的落地窗洒入屋内, 照亮了布置典雅的房间,将鎏金壁纸和墙框都镀上一层亮泽。 拱形窗半垂着珠帘,水晶石珠在风中摇晃,将花园里玫瑰色晨雾过滤成朦胧的彩晕。 玫瑰、百合和鸢尾舒展着花瓣, 露珠沿着叶尖滚落。 庭院正中, 一座白色大理石喷泉正汩汩流淌, 水声清越, 几只鸽子停在池边。 “……早安,阁下。” 有个端着盘子的年轻人进入房间, 优雅地向她欠身行礼。 “大主教阁下吩咐我给您送早餐。” 这人也是圣职者装扮,瞧着像是寻常的牧师。 苏澄顿时知道自己在教廷地盘, 不由回顾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 “大主教, ”苏澄想了想,“是约翰逊阁下?” 那位牧师点点头, “是的。” 他看起来丝毫不奇怪,为什么她立刻能喊出大主教的姓氏。 教廷自有一套规划片区的方法。 以首都为中心,向外辐射周边数十个城镇, 组成了帝国最大的贝利亚教区。 其教区大主教弗拉维娅·约翰逊, 曾在圣骑士团任职多年,后来又当过多个教区的负责人,称得上是资历丰富。 如今她是教廷在帝都的最高代表人,据说和皇帝本人关系都很熟稔, 又是帝国御前会议的成员。 而且还是日神殿下的眷者。 日神和月神两位主神, 与其余的主神还不太一样。 其他主神是光明神的盟友,或许实际上以其马首是瞻,是因为不敢忤逆这位至高神,但名义上确实只是同盟。 但日月神却是实打实的听命于光明神。 因为这两人的力量来源, 与光明神的属性完全相同,据说他们的力量都是被至高神赐予的。 与其他那些次神们相比起来,区别只是这两人身为主神更强一些。 因此教廷里的神眷者们,几乎除了属于荣光七神的,就是日月双神的,只是后者数量更少。 总而言之—— 这位大主教阁下极为有名,但凡是对帝国核心圈子略有了解的,都必然知道此人。 “谢谢。”苏澄拿过那个精致的银托盘,“我的朋友,弗格森小姐,她醒了吗?或者你不知道?” “您不用客气,”牧师笑着说道,“她的伤已经恢复了,昨天晚上还来看过您。” 瓷碟里盛着蜂蜜吐司,金黄酥脆的外皮上点缀着杏仁片,旁边是一个三格果酱碟,草莓、蓝莓和橘子酱,果粒饱满透亮。 碗里盛着牛奶燕麦粥,此时仍然温热,香气四溢,水晶杯里是鲜榨的橙汁,托盘角落还放着一碟水果,切好的蜜瓜、葡萄和雪梨。 苏澄尝了一口面包片,“……每次在教廷吃饭,都有种想要原地加入的冲动。” 牧师惊讶地望着她,似乎不确定这是玩笑还是认真的,而且无论是哪种似乎都让他很惊讶。 “我为什么躺了那么久?我记得我没受伤吧?” “很抱歉,我不知道,阁下。” 苏澄不再难为他了。 她火速吃完美味的早餐,从房间里出去,外面是一条半开放的回廊,紫色藤萝攀着柱子和穹顶,织成一片瑰丽的瀑布。 有三个金发年轻人站在廊下交谈。 他们个子都很高,也都生得俊美非凡,挺拔的身材被华丽的制服勾勒,这一幕看起来极为赏心悦目。 三人相继回头。 其中两个人她都见过。 “日安,”苏澄先向那位陌生人致意,“约翰逊阁下,谢谢您的早餐。” 弗拉维娅向她微笑,“早安,您睡得怎么样?” 这位教廷驻派帝都的最高负责人,也生了一副金发蓝眼的好相貌,如今看起来风华正盛,而且瞧着非常亲切。 “挺好的,”苏澄看向另外两个人,“说起睡觉——” 她的目光立刻黏在其中一位身上不动了。 过了几秒钟。 苏澄轻咳一声,先向另一个人打招呼,“怀特阁下。” 詹恩向她笑了笑,“希望你旅途顺利。” 苏澄这才再次望向那双淡金色的眸子,“伊安先生,好久不见。” 金发金眼的青年向她颔首,看起来也并不激动或意外,姿态一如既往的矜持。 苏澄欲言又止,只觉得很多话堵在嗓子里。 他们俩就见过一次面,还是在金珀城神殿里,他来指点自己如何通过练习魔法提高精神力。 当时她被对方的容貌惊艳到,甚至狼狈弄洒了果汁。 现在—— 他看起来有点冷淡。 虽说他仿佛就是这种性格,苏澄也没指望他表现多么热情。 苏澄打起精神先和弗拉维娅寒暄。 这位大主教阁下年纪不小了,别说给自己当祖母,就是给便宜舅舅当祖母都绰绰有余。 说话也温和体贴,没有丝毫的盛气凌人的倨傲,既像在关怀小辈、又能让人觉得自己受到尊敬。 几句话就能把人哄得找不着北。 虽然说早知道大主教都有这种本事,而这位既能在帝都任职,肯定是个中翘楚,苏澄仍然有些迷糊。 恨不得当场认个教母。 两人交谈了一番,苏澄也基本弄清了情况。 ——自己之所以睡了大半天,完全是因为之前过度透支。 那怪物的实力远远强于她的想象,而其发出的攻势,也并非是她这种强度的身体能轻易撑住的。 她接下怪物的一击,耗尽了全身的斗气。 这种耗尽并非只是寻常训练那种体力见底。 而是因为外界刺激。 身体在求生本能的反应下,被榨干了所有斗气,包括部分与身体深度结合的。 这就导致她需要睡眠恢复。 苏澄非常惊讶。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状态相当不错,斗气充沛且循环流畅,若是仔细对比一下,斗气总量比之前还多了一些。 事实上,每次修炼都可能会带来一点细微的增长,尤其是对于她这个阶段的人而言。 但绝大部分人是很难感受到这种提升的,往往都是几个月甚至一两年,通过实战效果对比,才能看出明确的进步。 现在她自己都能有所感应,说明那这种进步绝非是微量的。 “这就像精神力训练,每次承受透支的痛苦后,总能更进一步。” 面前的大主教稍稍解释了一下。 当然精神力很容易、或者说相对容易达到这种程度,斗气就不一样了。 “并非每种斗气都能做到,”弗拉维娅笑着说道,“这和属性、修炼方式以及斗气特性本身都有关系。” 有些斗气在这种情况下不会被抽离去保护身体,反而可能在体内直接紊乱,导致经脉断裂甚至死亡。 大主教并没有询问过多询问,只是表达了自己的赞赏,就将时间留给了他们,让他们尽情叙旧。 说完就走了。 苏澄目送她离开,才望向另外两个金发男人,“……所以,先生们,你们为什么在帝都?” 詹恩看了一眼伊安,“我们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并不尽然相同,我只是来参加会议的,北大陆已有多地出现异端活动。” 苏澄顿时想到了高勒家族,“其实也并不是新出现的吧?” 她这话略有些失礼,毕竟那家族的行为延续数十年,也与当地神殿里圣职者受贿有关。 詹恩却并没有任何怒意,“这件事确实是我失察,但我说的并非是类似的事件——” “哦,”苏澄眨眨眼,“那个怪物,我看到他胸口的印记,和哪个神祇有关系吗?” 詹恩微微颔首,“永夜秘教派出了一批邪术师潜入了北大陆,伪装成了刻印师。” 名义上是给人做刻印,提高元素共鸣等级,实际上是用特殊的手法,将黑暗神麾下诸神的赐福注入他们体内。 这和神眷者有极大的差别。 但仍然能让人获得力量。 不过—— 其他人暂且不提,七罪神的力量并非任何人都能触发的。 “仍然需要适格者,但不像对神眷者的要求那么苛刻,只要有一点符合就够了,哪怕只是在那一瞬间。” 詹恩想了想,“听你的同学描述的状况,可能是嫉妒之神或者愤怒之神的影响,只要那人的情绪在短时间内处于一种过分激烈极端的状态,就能发挥相关的力量,不过你要知道,这两位次神的神眷者,可并不仅仅是善妒或易怒这么简单,其余的次神也一样。” 苏澄颔首,“我明白,就像好色的人多了去了,真正能成为色秽之神眷者的却很少。” 伊安微微扬眉,那张英俊得虚幻的脸上,神情变得有些微妙。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12节 苏澄一直暗搓搓关注他,见状顿时忍不住道:“你有什么想补充的吗?” “我倒是听说,”伊安淡淡地开口,“我面前有一位曾经有这种机会的人。” 苏澄皱眉,“你是因为这个才对我这么冷淡的吗?” 说完她就后悔了。 这是什么屁话! 好像她很在意对方的态度一样,好吧,她可能有点在意,但这也绝对不是什么很重要的问题。 詹恩几乎是悄然后退了一步。 苏澄没注意到大主教的表情,也没看到他那恨不得逃离现场的纠结眼神。 她仍然在看伊安。 后者的反应颇为平静,并没有尴尬羞恼或者不屑,反而还露出了一点疑惑。 “我很冷淡吗?” 金发金眸的美貌青年轻声开口,嗓音悦耳似天籁,“你认为我该有怎样的反应,才会获得与之相反的评价?” 苏澄总觉得这是个陷阱。 她思忖片刻,“或许——多笑一笑?给我个热情的拥抱?毕竟我才死里逃生?” 伊安挑起眉梢,“这是你想要的?” “我没有想要!”苏澄立刻说道,“我只是在举例子,给你一些更有助于理解的答案,你别弄混了!” 伊安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好吧,现在我知道了,还要感谢你的解释。” 苏澄总觉得他还在阴阳。 她下意识看向詹恩。 大主教不知何时已经离他们三米远。 苏澄:“?” 她依稀记得刚刚他们距离也只有一臂之遥吧? 苏澄忽然觉得有点丢人。 但事已至此,只好装着什么都没发生,“……所以北大陆,或者说银月帝国,已经多起类似的案件?” “是的,”詹恩缓慢点头,“至今为止已经有五个人,死于力量爆发后的肉身崩溃。” 并非每个人都能长久维持那种状态,时间长短还和实力有直接关系。 “除此之外,还有人控制力更强,能从那种‘怪物’状态回退成人形,甚至逃脱了一次追捕。” “哦,听起来最终还是落网了,所以有没有审问出重要信息?” “他们确实受到异端力量影响,”大主教微微摇头,“但他们并不清楚那是什么,那些刻印师也踪迹难寻。” 苏澄终究不是圣职者,也知道有些事不好多问,教廷内部必然对此有计划。 若是发觉更多黑暗神势力参与,说不得还要请示纯洁之神——或者光明神本人? 不知何时,詹恩悄然离开了。 他或许说了告辞,或许没有。 总之苏澄抬起头时人已经没了。 她只好看向仅剩的一个人,“所以你也是来参与会议的?” 伊安抱着手臂和她对视,“或者是来向某个死里逃生的勇士展示我的冷淡。” 苏澄:“……这个梗还能不能过去了?” 金发青年垂眸看了过来,那双宛如暮影沉湖的眸子,似乎隐隐掀起一丝波澜。 苏澄和他对视,“怎么了?” “上次分别时,你说过帝都,”伊安淡淡地开口道,“我来的时候也想过,是否会见到你,但见面方式意料之外——” 他停顿了一下,“你躺在……你的同伴的怀里,看起来几乎要死了。” 苏澄轻咳一声,“但只是透支,所以其实没事,对吧?” “……而你身上的气息,比起上一回,又有些不同了。” 他自顾自地、继续用一种难以分辨情绪的语气说道,看起来似乎不是特别高兴。 好像这种事实让他感觉不舒服。 气息? 苏澄转了转眼珠,险些脱口而出问他是不是兽人,嗅觉比较敏锐的那种,能闻到一些普通人类无法感知的味道。 只是他从外表上来看,没有半点兽人的特征。 有些兽人混血或许也是如此,但那样的混血和人类也几乎没有区别。 但凡还能感官灵敏的、继承某种兽人特质的,一般在外表上都会多少有些显现。 转念一想,教廷高手如云,武力值高的极多,但精通各种怪奇法术的也多,谁知道面前这位怎么回事。 看他和那两位大主教说话的样子,显然也不会是一般的牧师。 “譬如说?”苏澄不太确定地说道,“上次我是怎么样的,现在是怎么样的?” 伊安轻轻歪头,“混乱。我能感觉到你和更多人‘接触’过,但是,没有关系——” 他牵起嘴角露出了微笑,颊上浮现出浅浅的梨涡。 这一笑仍然十分惊艳,宛如黎明朝阳穿破云层,倾泻在雪原冻土上。 “我还可以给你做一次净化。” 金发青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要知道,你身上仍然残留了一些糟糕的气息,某些异端可能因此将你当做同类。” 苏澄自然以为是之前那个怪物。 她身上的伤,无论内外,自然都彻底痊愈了,但这所谓的气息,就是另一回事。 毕竟自己不是圣职者,这些拥有光之力的人,会对暗属性更敏感。 “好啊,”苏澄点点头,“要怎么做?” 金发青年微微抬手,修长的手指间闪耀起淡金色光雾。 他的指尖拂过她的脸侧,从耳下穿过,距离非常近,却准确地、完全没有碰到皮肤。 只留下一道烧灼般的热意。 他撩起她的头发,动作也非常轻柔,那些卷曲的黑发在指间流淌如水。 伊安轻轻摩挲着那些柔滑的发丝,指尖穿梭而过,落在少女颈边的黑色项链上。 那截吊坠没入胸口的衣领里,只有隐约的轮廓透过单薄布料浮现。 “有些力量能寄生在你身上的任何部位——” 他垂眸看了片刻。 “头发。” 他的手指仍然不曾碰到她,只是揉捻着那些发丝。 苏澄能感觉到肌肤间散发的热意,有一瞬间她甚至感到寒冷,渴望更多的、真正的触碰。 伊安却似乎还维持着礼貌,保留那最后一点距离。 “躯干。” 他伸长手臂,指尖落在她的后领,顺着单薄的衣料微微向下,滚烫的触感,沿着脊柱一路烧到尾椎。 宽大的手掌倏地覆盖住后腰。 却仍然隔着那一层衣衫,没有完全贴上肌肤。 “或者更隐秘——” 热意开始向下燃烧。 他仍然平静地说道,“……更潮湿的地方。” 第65章 庭院沐浴在清晨的朝阳, 藤萝攀附在象牙色的廊柱上,花瓣边缘镀着一层薄金。 金发青年站在她面前,阳光穿过回廊拱顶的藤蔓间隙,斑斑驳驳落在他的脸上, 在那淡金色的睫羽间流淌。 他雪白无瑕的肌肤, 灿如曙光的金发, 还有那线条凛丽的眉目, 都被光芒勾勒得近乎透明。 仿佛一尊被信徒供奉的神像——完美、圣洁,却又带着一点不可触碰的距离感。 然而对方的话, 却让这种距离破碎了。 苏澄诧异地瞪着他。 那种强烈的惊艳感甚至让她想到纯洁之神,然而那个人是绝不可能说出这种话的。 若是察觉到她身上的异端气息, 直接一拳把她打飞差不多。 即使那并非她自愿, 他也不会有这样的表现。 “你在想什么?” 伊安轻声开口道。 苏澄忽然感到嗓子发紧。 这家伙生得过分美貌,却并不算是典型的冷艳类型。 ——他的五官轮廓确实精致又锋利。 而这种美丽浅亮、却不显冰冷的发色和眸色, 就缓和了深邃线条带来的压迫感和侵略性。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13节 只是他的性格并不温柔,无论对什么人,好像都有点冷漠和疏远。 苏澄记得之前他和两位大主教说话的样子。 他的姿态不失礼貌, 却总是带点距离感。 好像和在自己面前差不多。 他就很像是那种沉浸在某个世界里的学者, 即使对外界的刺激有所反应,也会是非常有限的。 而且从性格上说,这家伙很不喜欢吃亏,大概还有点小气, 所以时不时就阴阳两句。 苏澄很难形容自己对他的感觉。 要说怕他, 好像也不至于,以他们现在的身份和状态,她好像也不可能太过得罪他。 所以她和他说话还会有点想怼他,甚至故意和他呛声。 苏澄:“当然是在想你了, 先生。” “哦,”金发青年轻飘飘地看她一眼,“或许我该感到荣幸,让您这样的大人物如此关注。” 他这么说着,却并没有等她的回复,而是随意地抬起了手。 一股明亮而柔和的、近乎实质的浅金色光芒在他掌心汇聚。 那光辉色泽纯净、散发着融融暖意,也带着勃勃生机。 光芒缓慢地向外膨胀,像是一轮被窝在掌中的太阳。 他整个人都笼罩在耀眼的光晕里。 那双浅淡的眼眸映着光辉,宛如融化的黄金,而虹膜里绽出的条条金丝,好似日冕的镶边。 或许是圣术加持的缘故—— 苏澄被那种纯粹的、庄严的、带着某种神圣气息的美所震撼。 皮肤下的血液仿佛都开始沸腾,每一滴都朝着他的方向倾斜,如同潮汐追逐月亮,如同飞蛾扑向烛火。 有种焦灼难耐的渴望在脊柱里燃烧,好似一种刻在脉搏里的古老导航,驱使着人类靠近火与光。 那些抽象的、奇怪的感觉,都在她的脑海里融化,让她无法清晰地理解这一切。 苏澄怔怔地看着对方,“我算什么大人物,外面的人当回事也能理解,你们教廷里神眷者并不少吧?” “像你这样的还真不多,”伊安轻声说道,“更何况你也要出名了,你勇敢对抗邪恶、一举击败异端神恩者的故事,说不定很快就要被吟游诗人传唱了。” 苏澄:“?” 苏澄:“你是在讽刺我吗,你是在讽刺我吧?比这更厉害的英雄事迹多了去了!” 金发青年不置可否,“我只是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不会那么做。” 苏澄眨眨眼,接着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你指的是我去帮我的邻居?我接下了那一击而不是躲开?” 她停顿了一下,“说实话,我本来也是想试试斗气,之前一直没多少机会实战来着。” 虽然说这个题目略有些超纲。 但在这方面,苏澄还是挺相信队友们的眼光,他们既然觉得差不多,她就觉得纵然超纲也是在限度内的。 不过—— 他俩当时就感觉到那人身上的“异端”力量了吗? 衣领倏地一紧。 苏澄猛地回过神来。 她低头就看到一双漂亮修长的手掌,正慢条斯理地将微微翻卷的领子整好。 苏澄:“……” 她禁不住仰头看他。 青年棱角分明的下颌与制服间精致的金线,都好像在光芒里被琢塑。 他那如玉雕般的手指撤开,然后停留在半空。 指尖差一点就要触碰到她的锁骨。 苏澄已经感受到热度。 她分不清那是来自他的皮肤,还是那光属性的力量。 磅礴的光明之力,已经如温热的海潮般涌来,穿过单薄的衣料贯入体内。 伊安平静地垂眸看她,并没有让她放松。 也没有说任何让她配合的话。 他看起来无比从容,不担心有意外情况,似乎笃定一切都将会平顺进行—— 事情也确实如此。 苏澄轻轻吸了口气。 光芒触及身体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舒适感瞬间席卷开来。 原本她也没有任何不适,但在被圣术笼罩后,就好像忽然浸入温泉,全身毛孔都骤然舒张。 所有的疲惫、不安和疑惑,以及心里积压的某些负面情绪,在这一刻悉数被洗涤抚平。 苏澄无比清晰地感觉到,那纯澈的光之力,宛如无数温暖的溪水,正在皮肤下蔓延流动。 它们缓慢而坚定地、淌过每一条血管和经络,贯穿了四肢百骸。 这种力量所到之处,原本潜藏在身体深处的、如同附骨之疽的黑暗力量,就像阳光下消融的雪水般散开。 然后彻底被瓦解、化为乌有。 这可真是奇怪。 ——直到这一刻,她才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真的有那种残余。 而且被净化的感觉过于舒服,从内而外的滞涩感都被一扫而空,从灵魂到躯体仿佛都变得轻盈了。 苏澄喘了口气,忍不住快乐地呻吟出声。 那不是过分炽热的烧灼感,甚至更像是融化的蜜糖,甜腻而温暖地包裹了脏器。 她的指尖微微蜷缩,胸口不自觉地向前挺起,本能地想要更靠近。 然后撞在了对方的手上。 苏澄:“……” 这会儿已是初夏时节,帝都气候和煦,她穿得也并不多。 并不经常被摩擦到的部位的肌肤,自然也比较敏感。 因为她还能清楚感觉到,那筋骨分明的手指,光滑而温暖,带着融融热意,没有丝毫的伤痕与茧。 也很像是养尊处优的贵族。 ——当然对于有本事的圣职者而言,这种情况相当正常。 等等。 苏澄赶紧停止了思绪,咬着牙强迫自己直起身来,“抱歉。” 他不会以为她在耍流氓吧? 金发男人垂眸看着她,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出言讽刺,只是静静地盯着她。 苏澄被看得有点心虚,“其实我还想说——” 话音戛然而止。 光之力源源不断注入了体内,她感觉自己的体温开始慢慢升高。 一开始好像还没什么问题。 直至一股热流在腰腹间涌动翻腾,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酥麻感,迅速蔓延至全身。 “其实我还以为,”伊安好像故意学着她的口吻说道,“你或许会美化一下自己的动机。” “?” 苏澄试图理清思绪。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开始融化。 那纯粹的、充满生命力的光之力,在这一刻成为了奇怪的催化剂。 某根敏感的神经被撩动,催生出难以抑制的欲望,混合着净化的极致舒适感,开始在体内燃烧。 “……为什么?” 她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热,呼吸也开始急促,眼珠不受控制地急速转动。 苏澄艰难地开口道:“你是说,你以为,我会假装我是出于高尚的品格、助人为乐的爱好、才去帮她?” 诅咒发作了。 而且印记对光之力似乎也有某种反应,它现在正非常不规律地冷热交替,似乎时而发作时而消停。 苏澄也因此陷入了一种怪异的状态。 一方面她仍然享受着精神上的安宁感,另一方面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渴望着什么,每寸肌骨都感到难耐的空虚。 伊安低头看着她,微微皱起眉,似乎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 苏澄难得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可惜的是,她也不好嘲讽他,因为别说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是的,”金发青年轻声道,“毕竟你显然对我有好感,而大多数人类在这样的对象面前,往往会不自觉地、或者故意地伪装以展示更美好的一面,譬如道德感和善良行为这样的亲社会特质。” 他停顿了一下,“就我个人的感觉来说,这好像也是人类求偶的本能策略之一。” “呃,”苏澄神情古怪,“我能给你两种回答,一种比较客观,一种可能会激怒你,你想听哪个?” 伊安微微扬眉,“你随意,反正我不是个很容易被激怒的人,否则我现在已经被气死了。” 苏澄点头,“好吧,那么第一种是,如果我真喜欢什么人,我肯定要他知道我的真面目,如果他连这都不能接受,最多当个炮——嗯,反正就不会考虑当恋人了,暂且不提什么能不能骗一辈子这种话,毕竟恋人也未必是一辈子,只说如果对方连你是什么人都不清楚,那他喜欢的是你吗?你不会觉得膈应吗?反正我会。”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14节 “嗯,”伊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得挺有道理,还有呢?” 苏澄无奈地叹息,“第二种是,大哥我们才见了两次面,我确实觉得你很漂亮,但仅此而已,我没那么在意你的看法,你爱怎么想怎么想,我非常愿意认识你,但在那之后,如果咱俩谈得来脾气相投自然很好,如果不是,那也就算了。” 她身边又不是没有漂亮男人。 而说起漂亮男人。 苏澄觉得自己应该找人解咒了。 正想要后退,面前流涌着金光的手掌一动,长指扣住了她的肩膀。 “……你去哪里?” 金发青年垂首望着她。 在光丝消散之后,那双宛如流霞秋水般的眸子,也恢复了原先那种静谧的色泽,此时正映出少女略显苦恼的面容。 “说实话,”他缓慢地开口道,“我喜欢你的回答,三个都是。” 三个? 她不是只说了两个吗? 苏澄茫然了一刻,绞尽脑汁地想了想,接着恍然。 “你是说的——我不是乐于助人,而是想试斗气?那我要再加一句,我也确实有帮她的想法。” 她抿了抿嘴,“都有吧,你知道,人的想法本来也复杂多变,未必是非黑即白的,我本来也不是冷静缜密的人,一时冲动很常见。” “嗯,”伊安轻笑一声,“我知道,我不会认为你是一个完全善良的好人,或者是一个完全自私冷血道德有瑕疵的人。” 苏澄:“……” 她总觉得这话好像从哪里听过。 苏澄思索片刻,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算是她对自己的评语,大概有点讽刺意味,但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真实想法。 这会儿对比一下,感觉就很微妙。 但现在还有更麻烦的问题。 “说起这个——” 苏澄感受了一下诅咒的状态,仍然是一阵一阵发热,偶尔还会停歇几秒,倒是前所未有的境况。 “我的队友,”她想了想,“把我送来神殿的人,个子很高,黑色头发——” “嗯,”伊安打断了她,“他让人转告你,说他会住在暮星庄园,东城区的一家酒店,晚上你可以去找他。” 苏澄:“……现在是早晨,所以他现在大概率不在里面?而且那地方离这儿还挺远的?” 帝都应该是整个帝国最大的城市,或者至少是之一,比金珀城还要大,而教廷神殿坐落在中心区域。 她回忆着之前看过的地图册,“那我还能不能去找詹、我是说怀特阁下。” 伊安:“……” 第66章 他用一种难以分辨情绪的眼神看着她, “据我所知现在并没有他必须列席的会议。” 苏澄犹豫了一下。 上回詹恩帮她解决诅咒,自己用的理由还是大审判官的力量残余,这回要怎么说呢? 对了,或许可以谎称是那个怪物的影响? 苏澄脑子里转了几个念头, 又想到帝都的那些高级会馆, 但初来乍到就一头钻进风月场所, 看起来有些奇怪。 毕竟那些消息灵通的大人物, 多半已经知道她的神眷者身份。 若是没有这一层,她放心大胆地去当个色欲熏心的家伙, 倒是也可以。 如今再去做这种事,说不定还会引得别人胡乱猜想, 万一在那些地方被发觉诅咒印记就更麻烦。 苏澄不禁头痛, 一时间进退两难。 “……不过。” 面前的金发青年忽然按住她肩膀。 “净化还没有结束。” 苏澄才想去试着找詹恩,忽然又被他摁住。 温热的指尖沿着她的后颈划过, 然后描绘着脊骨的轮廓。 她动作一顿,忽然庆幸这回穿了深色衣服,纵然面料并不厚实, 也能遮住背上的图案。 苏澄茫然回头, “……我以为已经好了?” 伊安并没有立刻回答,指尖沿着她的脊柱下移,每经过一节脊椎,就好像有一股新的热流注入体内。 那种快乐和放松的感觉又回来了。 苏澄只觉得意识开始漂浮, 像是在温泉水里流动的雪块, 正被和热的暖流融化。 背后的烧灼感也被一股股热意覆盖,在脊椎里升腾弥漫,奔向了四肢百骸。 她紧绷的肌骨放松,手臂上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 像是绽开的枝蔓, 也恍若发光的长河。 光之力在其中荡漾充盈,在不断的明灭流淌间,形成了肉眼可见的轨迹,冲刷着黑暗的淤泥。 她快乐得几乎要睡过去了。 一时间简直想永远沉浸在这个世界里—— 苏澄昏昏沉沉地闭上眼,诅咒烙印的痛觉越来越弱。 ……这样也挺好。 她这么想着,反正也不会死,只要那东西不疼了,自己根本不需要找人解决。 不知不觉间,苏澄已经转过身,缓缓向前倾倒。 额头抵上了宽阔坚硬的胸膛。 在挺括的制服遮掩下,男人的肌肉比看起来更加结实,隔着面料也能感受到那具躯体蕴含的力量。 某种温暖而干燥的气息包围了她。 她想到秋时麦田的炽金余温,想到冬日新雪初融时蒸腾的凛冽水汽。 还有什么更古老的东西——青铜祭坛上冷却的香灰,或是被千万年日光浸透的殿宇檀木,在触碰的瞬间好像就渗入骨骼。 苏澄不确定这是哪种香料,但闻起来感觉很舒服。 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恍惚间,头顶上的男人似乎笑了一下。 本来升高的体温,也隐隐约约有下降的趋势了。 苏澄轻咳一声,“……现在结束了吗?” 伊安看了她一眼,“快了。” 太好了。 苏澄暗自想着,这意味着可以多持续一阵。 加缪之前就说过光之力不同,因为人类对光属性亲和很高。 或许—— 如果他们再继续这样的净化,原本发作的诅咒还能压下去? 然而印记的情况却没再有鲜明的变化。 它维持着一种像是即将要发作、又像是已被缓和而正在消退的状态。 苏澄不由有些焦虑,眼见着净化似乎结束,就咬牙拉住他的手腕。 她攥着镶了金边的衣袖,掌心里渗出汗水。 “怎么?”伊安垂眸看着她,“不想继续了吗?” 苏澄一愣。 她没有再用力。 他的手在抬起后,又缓缓下移,热意在衣料上逡巡,钻入了肌肤。 接着慢慢地覆上小腹,掌心顺着紧致的肌理滑动,几乎遮盖了纤细的腰肢。 修长漂亮的手指间缠绕着金辉,温热暖流在体表蔓延、又钻入血脉之中,烘烤着体内的脏器骨肉。 苏澄舒服地忍不住哼了一声,接着忍不住挺腰去贴上他。 伊安动作一顿,忽然握住了她的腰,“你怎么了?” 他另一手捏住她的肩膀,低头看着少女放大的瞳孔,以及额前渗出的汗水。 “据我所知,这种程度的净化,不会引发现在的表现,你还被什么力量影响过吗?” “……对,”苏澄咬了咬牙,“我曾经遇到一个,咳,那算是我的私事,但也是无妄之灾,总之那人的力量有某种催情效果。” 她继续给大审判官扣锅,“即使缓解过,但好像还会时不时影响我。” 金发青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要怎么缓解?” 苏澄死鱼眼,“你说呢。” “我能想到很多种情况,”他微微扬眉,“取决于你想要什么。” “……我通常会根据实时处境选择最容易达成的。” 苏澄面无表情地道,“当然前提是你会,你要是不会的话,那就不太容易——”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15节 话音未落,层叠裙摆被风扬起。 堆聚的丝绸堆叠如水流,搭在了男人遒劲有力的手腕间。 苏澄震惊地睁大眼睛。 苏澄:“?” 他也太行动派了吧? “我不能说我有过很多经验——” 金发青年淡淡地开口道,“或者任何经验。” 苏澄:“…………” 直接说你不会得了呗。 他停顿了一下,“但我想我还是知道怎么做的。” 柔嫩的肌肤被热意覆盖,光之力的温暖气息荡漾开,金色辉芒缓缓绽放,映亮了蜿蜒的淡青色血管。 二人置身的僻静花园,仿佛也被这光芒点亮。 温热的光辉在叶影间游移,撒过花瓣边缘,滑过垂落的藤蔓,在湿润的土壤间晃荡。 低垂的花蕊上挂着悬而未落的露珠。 光之力的金辉照耀着庭院,像是夏日焦热的炎阳,一寸寸烧灼着颤抖的花叶,分开的瓣片被照得透明,脉络都清晰可见,随着光芒蜷起又舒展,藤蔓仿佛都缠绕得更紧了,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苏澄仰起头,看到屋檐上停留的鸟雀,他们扑闪着翅膀落到水潭旁,又被远处传来的声音惊起。 一片羽毛坠落在湖心,每一次触碰都轻柔无比,在水声里荡漾开圈圈涟漪。 然后滑入湖面被凿穿的水涡,渗出的雾气将羽毛沾湿,羽绒里挤出晶莹的液滴。 “……这样吗?” 伊安低头注视着她,看着少女被魔力净化,在光之力里渐渐展露出享受神态。 “嗯,继续放松。” 他平静地说,话语带着某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人禁不住松弛。 苏澄微微仰起头,后背抵住了回廊里的石柱,肩胛骨压到了攀绕的花藤。 上面那些圆润的刺没入皮肉。 因为没有锋锐的尖刺,所以不会划破肌肤,但还是难免有被打开的感觉。 它温柔地探入湿润的血肉里,每向里扎深一点,都会引起细密的战栗。 苏澄揪住手边的藤蔓。 绿色藤条环过石柱,一朵朵蔷薇花沾染着晨间的露水。 她有些失衡地向旁边摔倒,花瓣被肩膀揉撞而破碎,花托被挤压得缢缩,细丝战栗着轻轻舒张,渗出的晨露打湿了光裸的手臂。 她抬头看到天边日光正盛。 庭院里的长廊里浮动着清甜香气,满园芬芳馥郁随风飘散,在神殿安静的角落里,不断有花朵悄然绽放。 金发青年微微垂眸,深邃的瞳眸里筛漏了斑斑碎光。 他的神情看起来平静却专注,素日里挥之不去的冷淡矜持,此时也少了几分,只是认真地盯着她。 好像不想放过她脸上的任何细微的反应。 苏澄和他对视了一眼。 那张过分俊美的面庞沐浴在阳光里,越发显得虚幻甚至神圣—— 她甚至也因此获得了某种精神上的宁静。 当然也仅仅是精神上的。 净化的过程还在继续。 她仍然被光之力所笼罩,那种纯净坚定的力量,像是被太阳晒暖的溪水,正汩汩流入血脉的幽谷之中,冲开被邪神腐化的淤积泥泞。 那不是汹涌澎湃的激荡魔力,而是一种润物光露般温柔磅礴、无孔不入的强大力量。 体内升腾的酥麻感,也因此被放大深化。 她拉着蔷薇花藤的手指用力,碎裂的花瓣从指缝里滑落,洋洋洒洒地飘在空中。 苏澄低下头,透过手臂的肌肤,仿佛都能看到千万道金色的光流。 它们不知疲惫地在血管里奔腾,数不清的细碎光点熠熠生辉,像是一簇簇被点燃的火。 然后随着手指的屈伸而明灭流动。 光焰在某种节奏里闪烁,时而轻柔如蝶翼扇动,时而稍稍加重力道,挤压着骨骼里的血肉,诱哄着它全然盛放。 苏澄感到自己的魔力也被唤起了。 风精灵在耳畔欢笑,无数细碎的烟青色气流在空中滚动,火精灵和雷精灵的身影在其中穿梭。 像是某种共鸣。 她感觉自己像是一株久旱逢甘霖的植物,贪婪地吸收着这份滋养。 光之力净化的快感,与魔力的充盈感交织在一起,形成前所未有的、令人沉溺的体验。 感官被无限放大。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光焰的每一次闪烁。 骨节的轮廓,皮肉的伸展,一切都越发明晰。 光明的暖流在体内流淌,汇聚成广阔的海洋,每一次涌动都掀起巨浪,将人高高托起,再缓缓落下。 闪耀的金丝从胸腔向周边蔓延,透过敞开的衣领,可以看到在心脏处凝聚的光团,像是植株茂盛的冠。 光之力宛如无数游鱼,在血脉深处嬉戏穿梭,点燃一簇又一簇明耀的火焰。 作为元素法师,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魔力也在欢快地回应着,与对方注入的力量交缠共舞,形成一种更加紧密、更加深刻的连接。 或许是那所谓的人类天生亲和光属性。 ——在圣术的净化过程里,她只觉得气血越发充沛,无尽的力量从脚底涌到头顶,好像一拳就能打碎整个天空。 她像是在攀登山峦的顶峰,视野越来越开阔,空气越来越稀薄,偏偏没有丝毫的窒息。 一种极致的、难以形容的满足感,正在全身席卷蔓延,冲刷过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直至灵魂深处。 苏澄:“……” 太离谱了。 怪不得教廷有那么多信徒!怪不得光明神有那么多忠实的追随者! 但凡体验过一次,谁不想要第二次! 这种感觉太过神奇,并非是单纯的身体放松,而是从内到外的滋养,前段时间所有堆积的疲惫和消耗,此时也都彻底烟消云散。 她简直快乐得要晕过去了。 虽然仔细想想,这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施展圣术了。 但上回一锤砸飞大审判官,詹恩只是立刻治愈了她,让她避免过度透支带来的各种伤害,还能活蹦乱跳去做别的事。 或许是因为他不那么做会有更糟糕的后果,也或许是因为他做的是治愈肌骨,而非是净化黑暗力量的污染—— 这两者还是不同的。 所以她现在的感觉简直好得离谱,甚至还想再来一次。 光之力的金辉渐渐黯淡了。 余韵被血肉吸收,如潮水般缓缓退去。 魔力仍在体内发酵,带来一阵阵细微的战栗感。 她呼出一口气,软软地靠在柱子上,汗水顺着脸侧滑落,直至被石料的冰凉渐渐唤回了理智。 “抱歉——” 苏澄擦去眼帘上悬挂的水珠,“弄脏了你的袖子。” 金发青年仍然是那副平静的样子,“没事。” 裙摆从他的衣袖间划过,重新覆落下去,遮住女孩肌理流畅的纤白双腿。 他抬手召唤了一个小小的水球,淡定地洗去沾染的些许灰尘。 然后帮她整理裙子。 苏澄沉默地看着他。 男人俯身靠近,几乎是半跪的姿态,仔细抚平绸缎上的褶皱,将被扯松的系带拉紧。 他修长的手指在昂贵衣料里穿梭,拉拽绳结时微微用力,指骨凸起漂亮的线条。 然后他直起身来,为她系上了几颗扣子。 两人立刻都恢复了衣冠楚楚的样子。 即使花园里来了什么人,也只会以为他们在正常交谈,最多会觉得其中一位有点热,出了些汗。 “所以我帮到你了吗?”伊安淡定地询问道,“或者还需要更进一步?” 苏澄仔细感受了一下,发现烙印的热度全然消失,过了一阵也没再起复。 “好像可以了?” 她有些意外地说道。 这位居然只用手就够了? 这就是神奇的光属性力量吗? 苏澄脑子里转过几个念头,同时也一直在感知诅咒状态,确定它是真的平复了。 “总之,谢谢,”她真心实意地说道,“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请告诉我。” 伊安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钟,“或许真的会有,只是并非此时此刻。”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16节 苏澄点点头,“那就先欠着吧,如果有这一天,我会尽力去做。” 她绝不会把话说死,但这也是真心的。 然而想想刚才发生的事,又禁不住有些恼火,不由在心里唾骂了一百回这个破诅咒。 短暂的沉默后。 伊安忽然开口询问道:“……你不高兴吗?” 苏澄愣了一下,接着意识到自己可能没控制好表情,“嗯,可能也有点吧,我以为——” “?” 苏澄犹豫了几秒钟。 “哎,”她破罐子破摔地说道:“当你说你喜欢我的回答时,如果那是真话,我觉得我们说不定可以相处看看。” 这是她在这世界遇到的第一个,想要主动搭讪的陌生人。 所谓的搭讪,自然是想要认识一下的。 至于认识之后会发生什么,那也要看是否聊得来。 话不投机自然就算了,若是大概还能说到一处,再考虑进一步接触。 或许可以一起出去玩、共度各种时光,然后在这期间发展成恋人。 前提是脾气相投、观念相近、看待事物的角度相似等等。 她绝不会因为对方长得漂亮,就非要委屈自己和一个谈不来的人相处。 尤其是在这个世界。 “可是现在呢,”苏澄叹了口气,“我们直接跳到了这一步,中间好像省略了很多过程,譬如约会之类的。” “我明白了,”伊安恍然颔首,“在你的计划里,我们进展到这一步之前,应该还要做一些别的事?” “嗯,”苏澄抱起手臂,“但不要说得好像我们必然会到这一步,毕竟也可能在这之前就散伙了。” 再说她也只是有个模糊的念头,并不是非要付诸行动,她还很忙呢。 伊安轻轻地笑了一声,“确实。” 虽然是被赞同了,但某种意义上,苏澄好像更不爽了。 她禁不住抱起手臂,“……所以你也这么觉得?” “我不知道,”伊安看起来很实诚地回答道,“我曾被人用各种方式表达过情感,有些很纯净,有些是复杂的混合着某种欲求的,有些则是非常激烈和极端的,但无论是哪种,我发现我和那些人,总会在某些事上有分歧。” 苏澄不禁侧目。 长得好看又有本事的人,有一群追求者太正常不过了。 她自己都有很多类似的经历,而且她应该还没漂亮到对方这种程度。 不过听起来—— 他好像也遇到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人。 再转念一想,他竟然还说他没有任何经验,是他太挑剔了还是他根本没有那种想法? 分歧? 考虑到教廷的环境,他身边必然不缺各种各样的优秀人士,颜值实力不用说,肯定还有很多博学多识者。 他就从没有遇上一个谈得来的? 苏澄不觉得自己差,却也不觉得自己能比那些人都强。 虽然说感情这东西很多时候比的并非强弱。 但要说他对她一见钟情,也不太像。 苏澄:“……所以你真的只是因为所谓的分歧,你觉得我们之间不会这样吗?我们不是也唇枪舌剑吗?我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俗人。” 伊安不置可否,“至少现阶段来看,我们有个不错的开始,而且谁不是呢?” 苏澄挑起眉,“我以为你这种,嗯,你看上去不像是会有这种自我认知的类型。” “哦?我看起来是怎样的?” “……觉得自己不俗而且很清醒?可能还蔑视其他的俗人们?” “是吗,”他笑了,“我倒是从未这样想过,我很清楚地知道,我有很多缺点,而且我也很俗,否则我现在也不会是这样。” 苏澄反而哑然。 “好吧,”她想了想,“既然我们都是俗人了,那我觉得或许该把那事单独拎出来,不要赋予它更多的含义,毕竟你在帮忙,所以本质上和教我精神力练习是一样的,对吧?” 金发青年沉吟一声,“有道理,所以我们应该再从约会开始?” 苏澄:“?” 第67章 苏澄欲言又止, 止言又欲。 有一瞬间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苏澄:“你说的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你能不能直白点,所以是你想和我约会?” 伊安微微歪头,“我是在理解你的话,所以我觉得你是想和我约会?” 苏澄不禁再次抱起手臂, 正准备好好和他说道一番。 “不过, ”金发青年却露出一点困惑神色, “我也很愿意尝试, 如果你有这种想法,只是都要做些什么呢?” “啊?”苏澄有些意外, “你不知道吗?不可能吧?就算你自己没有亲身经历,但你至少见过?毕竟圣城里仿佛也有一些情侣, 当然你和我不是情侣, 只是还在加深了解阶段——” “我确实见过各种约会的方式,”他沉默了两秒, “我只是在想,我们应该做什么。” “哦,”苏澄呆了一下, “你问到我了。” 打游戏看电影都不行。 这边也没有带游乐场的公园。 那好像只剩吃饭逛街了。 苏澄:“……你见过的那些人都怎么约会的?” 伊安想了想, “图书馆,训练场,商业街,酒店, 到野外看风景。” 苏澄:“有你喜欢的吗?” 伊安低头看她, “我倒是觉得都可以——只要能有助于我们进一步认识和理解彼此,如果你有想法,那就由你来决定。” 天际的旭日越发升高,回廊里的斑驳碎光横斜移动, 在青年垂落的睫羽投下细影。 他的眼眸好似流淌晨曦的静湖,水面上正倒映着自己的脸。 苏澄对上他的视线,想说的话都卡了一下,“……你、你不回圣城了吗?” “圣城和贝利安特神殿来往很方便,”他淡淡地说道,“我可以经常过来。” 作为北大陆最繁盛的政治经济中心,对于教廷而言,银月帝国首都自然也是重中之重的区域。 因此帝都神殿的负责人,他们派遣了备受枢机会信任的弗拉维娅,在这里一待就是数十年。 而帝都神殿的各项设施,也堪称是北大陆所有教区里最顶尖齐全的。 倘若有所需要,教廷的人几乎可以从这里前往任何地方——前提是那里有教廷的神殿设立,许多单向传送法阵都可以运作。 伊安简单解释了一下,表示其他地方或许需要审批,但圣职者只要有一定等阶,就能随意使用传送阵往来圣城与帝都。 当然魔阵的消耗花销要自己负责。 他说得倒是轻描淡写。 苏澄暗自琢磨着,仔细想想也知道,这所谓的一定等阶,肯定要求也不低。 否则按照教廷庞大的圣职者数量,就算有成千上万的传送魔阵,恐怕都会挤得爆满。 苏澄知道他多半身份不凡,或者即使表面上不高调,实际上也是教廷的重要人物。 闻言不由瞧了瞧他,“……所以你现在过来是做什么的?” “一些已经完成的事情,”伊安随口说道,“我相信帮助你也可以是其中一部分。” 苏澄面无表情:“……而我相信你只是在阴阳我。” 他们第一次见面已经有过类似的对话了。 真是离谱。 她为什么会想和这种人约会。 “所以——” 伊安优雅地摊开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如果你有了灵感,并且想将之付诸行动,那么随时可以开始。” 苏澄有些僵硬地看着他。 灵感? 她完全没有。 也并不想复刻以前的那些约会——而且这边条件也达不到啊。 然而眼睁睁看着一个大美人在这里,她觉得或许应该趁机做点什么,反正团长晚上才回酒店,这会儿估计不急。 苏澄:“你要不帮我参详一下选课?” 这个问题听起来有些诡异,似乎和他们之前的节奏不搭调,然而面前的男人却没有丝毫质疑。 “可以,”伊安不假思索地答道:“你有什么困扰的地方吗?” 苏澄反倒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会讽刺我。” 他轻叹一声,“如果我会讽刺你,那也是因为你现在这句话。” “是吗,”苏澄扶额,“那就当我没说吧,否则我们第一次约会的主题就是在神殿花园里吵架。”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17节 她伸手拉起金发青年的衣袖,一路回到自己苏醒的房间。 原先的衣服都整理好了堆在沙发上,她从外套口袋里扯出一卷厚厚的选课清单,啪的一声拍在桌上。 “这东西也让人难以置信。” 苏澄忍不住吐槽,“一开始我觉得必修课只有五门,好像也不是很多,结果——” 她指着第一页的《南北大陆魔法史纲》,“就这一门课,就有整整六十本书……每本还都是那种超大的!” 苏澄忍不住伸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伊安看了看她挥舞的双手,以及那个轮廓形状的尺寸,“你确定这是书,而不是什么人的墓碑吗?” 苏澄鼓起脸,“好吧,这有点夸张,总之你懂——你懂吧?你肯定也是很厉害的魔法师,你在哪里毕业的?” “我是很厉害的魔法师?”金发青年轻轻笑了一声,“谢谢夸奖,但我曾经待过的学校,现在已经不在了。” 他停了一下,“而且我也算不上正经的学生,只是给一位教授当助手,后来又参与了学院里的一些项目——” 伊安停顿了一下,“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苏澄毫不掩饰脸上的钦佩之色,“听起来就很了不起,像是那种典型的天才经历。” 她不是在刻意恭维,而是真心这么想的。 “事实上,”伊安看了她一眼,“以你对魔法的悟性和理解力来说,给你一些时间,你也能达到同样的成就。” 他的语调也很平静,听起来不像是在夸人,而只是单纯在阐述某种想法。 但越是如此,反倒越令人信服。 “总之,”他又认真看了看选课清单上的详细内容,“魔法史纲这部分是难以避免的,即使在我……还在学校里的时候,它也是魔法师们的必修课,只是我比你年纪大了一些,所以那时候的课本,大概会比现在少几页纸。” 说到最后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很像是在开玩笑。 苏澄也就没想过,所谓的少几页纸,某种程度上,其实指的是少几十本书。 她只是觉得有点头痛。 那些书的内容,无非是魔法的起源、发展,著名魔法师的事迹,南北大陆历史上与魔法相关的重大事件等等。 神眷者的故事看看倒是还不错,因为相关讯息太少。 但是魔法—— 尤其是元素魔法,在十字星这种古老院校,已经有极为完善健全的体系。 “……我的时间又不是无限的,”她忍不住继续吐槽,“我倒是宁愿去多学几个法术。” “是吗,”伊安看起来不太赞同,“法术的研究固然有乐趣,但这些历史本身就是一种更宏大、更深邃的叙事,如果你能找到打开它们的方式,你应该也不会觉得它很枯燥,你看过那些书吗?” “我家里大概有一两本,我翻过几次,都是人名,地名,八百年前就过时的理论——” “你可以聚焦那些故事本身,有人在混沌中摸索,开创出新的魔法体系,或者以凡人之躯挑战神祇,而那些辉煌鼎盛的魔法王朝,因为看似微不足道的决策,或是人性的某个弱点,最终走向衰败甚至灭亡时,这些事不会引起你的思考吗?” 苏澄闻言不由点头,“……好像也有道理。” 但所谓强盛的王国毁灭,到底是因为人性的弱点,还是因为光明神看他们不顺眼,那就不好说了。 伊安的话语微微一顿,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苏澄抬起头。 “你想想,”金发青年若无其事地继续道:“哪怕那些人已化为尘埃,但他们的聪明和愚蠢、爱与恨,功绩和过失,都浓缩在这些文字里,你可以去琢磨这些智慧生物,人类,兽人,精灵——以及他们的‘人性’,然后理解驱动人们做出那些选择的动机,无论是高尚的还是卑劣的,它记录过去,也映照现在,甚至能启示未来。从那些成功与失败,荣耀与屈辱中,你可以汲取教训,避免重蹈覆辙,在面对复杂局面时,做出更明智的判断。” 苏澄陷入了沉思。 “这是一种很珍贵的智慧,”他继续道,“我曾经也有许多疑惑,通过这种方式找到了不少答案。” 苏澄点了点头,“你还说你是俗人,你听听你说这些话——” “恰恰相反,如果我不是,我根本不需要去思考这些。” 他打断了她,“想想吧,因为我们很俗,所以我们在追逐某个目标,爱情,财富,权势,地位,亦或是力量,所以我们才必须了解这个世界。” 苏澄:“……” 真是诡异。 她从来没有想过,竟然有一天,自己听见某个人说我们都很俗这样的话,竟然也会感到心跳。 苏澄:“所以你在追逐什么呢?” 伊安微微笑了一下,“我已经得到了曾经自己想要的,而现在,我正在探索你这个问题还能有什么其他的答案。” 苏澄抿了抿嘴,“我以为你要说或许是爱情。” “我不确定,”他深深地注视着她,“但倘若能在这个过程收获它,我会非常乐意。” 有一瞬间,苏澄觉得脸颊有点发热。 尽管这听起来不是什么动人的表白语句。 她轻咳一声,“说起这个,我还不知道你在教廷里的……头衔?” 伊安看起来也并不意外,似乎早料到她会问这个,“有一些职位的讯息和成员身份只向圣职者开放。” 他停了一下,“或者有合法关系的配偶。” 苏澄:“?” 那还是算了。 她作为契约之神的眷者,在婚姻方面本来就得很慎重,甚至可以说最好不要结婚。 否则有些行为,很容易就被视为背叛承诺。 苏澄下意识幻想了一些极端情况,尽管大概率不会发生,但涉及到性命,就会让人忍不住多想。 譬如说,人或许能保证身体不出轨,可是精神上的,有些时候就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如果曾经有过类似的许诺,算不算背弃誓言? ——当然话又说回来,如果在结婚的时候,不要立下那种过于绝对的誓约,或许也能解决这问题? 算了。 这想的也太远了。 虽然她也不仅是在思索和伊安的关系,而是考虑和婚姻相关的各种情况。 苏澄:“那我就不问了,不过公平起见,如果我有不想告诉你的事,你也不能追着问我。” 伊安微微颔首,“当然可以。” 他不假思索地同意了,看起来就好像根本没想过问她什么。 苏澄有点不爽,但又不太想承认自己不爽,不由深吸一口气,继续去看选课单子。 “至于这个!” 她戳着下面一行的《魔法伦理与戒律》,“当我看到这种必修课的时候,我以为它大概也是一本书,或者最多两三本书!” 事实却和想象差距甚远。 “……结果也就比魔法史纲少那么几本而已。” 苏澄满头黑线地说道,“你看它写的,本课程旨在培养兼具道德与智慧的魔法师,使其深刻理解魔法的社会性、伦理性与历史责任。通过系统研习魔法公会律令和历史经典判例,学生将掌握魔法力量的合法边界……” “嗯,这是官方的说法,每个魔法学校都会给出这样一个版本。” 伊安笑了笑,“如果你没接触过这种课程,很容易认为它的本意是训诫你,但其实它更多是在教人们如何控制魔法里的禁忌力量,如何去分辨那些危险的元素。” 苏澄一愣,“禁忌法术往往源于对规则的逆向推演,如果能吃透那些案例,那我是不是也能同样创造一些有威力的法术?” “这种课程真正的价值,是教会你衡量代价。有时候,你想要学习如何在‘不触犯本质禁忌’的情况下掌握更多力量,并不是因为你很高尚,也不是因为你在乎会不会伤害到别人,而是那些禁忌本身会给你带来麻烦和危险。” 伊安淡淡地说道,“哦,我说的不是你,而是——” “你自己。” 苏澄托腮看着他,“如何在拥有力量的同时,依然保持人性,并不是因为那符合普世的道德观,而是你需要人性去让你更好生存,毕竟你还在这个社会里,你总要一定程度去贴合规则,唔,我说的也不是你,而是——” “你自己。” 金发青年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露出了满意的眼神,“很好。” 第68章 另外三门必修课看起来都很合理。 《元素通论》围绕理解元素精灵的存在并与之建立联系, 以及相关的冥想方法和各种练习。 但与前面一样,这门课的阅读书目也密密麻麻写了好几行字。 苏澄已经意识到自己将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我还以为我真能像那些人一样,一边在外面做事,偶尔回学校上课, 抽点时间学习, 就能拿到毕业证了。” “哦?”伊安没有讽刺她的妄想, 只是轻轻反问了一句, “那些人?” “就像萧澜,咳, 银翼佣兵团的一位核心成员,是六阶战士, 或许称得上是绝世天才了?因为论年龄好像还比我小几个月, 当然这是南河学院的人说的。” 苏澄想了想,“但他看起来是半精灵, 所以也不排除他伪装了实际年龄。” 倘若换个人听这话,或许会觉得她别有用意,是否暗指萧澜以大充小——毕竟所谓的天才之名是要和年龄挂钩的。 一百岁的大战师和十几岁的那完全是两个概念。 然而她真是随口说说, 因为这世界和主角有牵扯的人, 多半都有些隐藏身份。 苏澄也并不想过多解释,反正伊安知道她是神眷者,她犯不着嫉妒任何人去说什么酸话。 以她现在的状态,只有别人嫉妒她的份。 “确实有这种可能。” 金发青年微微颔首, 自然而然地道:“有时候半精灵们为了融入人类兽人的社会, 会谎称自己与周围的人同龄,或者和他们有相似的生长速度。” “但实际上呢?” “实际上有很多种情况,用人类和精灵的混血举例——”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18节 高等自然精灵的寿命漫长,活到上千岁不是问题, 更何况他们体质特殊,几乎都是元素共鸣者。 有这样的条件,精灵们几乎都是元素法师,即使这并非专长,也多少都会一些。 所以更是延长了平均寿命。 而即使并非高明的法师或者战士,半精灵一般也能活过五百岁,若是修炼到一定境界,自然会继续延长。 “一部分半精灵会更像人类,六七年时间就长到能修炼的程度,在二十岁左右完全停止生长,维持巅峰状态数百年直至老去,还有些半精灵生长更迟缓,或许要十几岁才会说话,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智都更晚成熟。” 伊安一边说一边继续翻着选课书单,“有些人类会嫉妒他们,或是害怕他们,或是仅出于排挤异类的心理而敌视他们,有些半精灵选择融入,让自己更接近人类,而有些——” 白皙如玉雕的长指掀开羊皮纸卷,“……或许会选择离远些吧。” 苏澄缓缓点头。 人类当然也能通过修炼斗气或是魔法延长寿命,年龄三位数但仍然青春美貌的强者比比皆是。 然而能做到的终究是少数。 “而半精灵的天赋与体质一般都比人类要好得多。” 伊安慢悠悠地说道,“你说的那位先生,倘若是半精灵的话,即使他真的还不到十八岁,那么他的成就也并不值得太多夸赞,当然,确实也算得上优秀,但也仅此而已。” 苏澄有点意外,“所以你还知道比他更厉害的人吗?” “嗯,”他微微笑了一下,“我知道,也不止一个,至于其中最优秀的那个——” 伊安进行了一个戏剧性的停顿,像是要吊人胃口一样。 “……他有许多成就,有些已经被载入史诗,只是人们都忘记了他本来的名字。” 苏澄睁大眼睛看着他。 然而他却不再说下去了,只是继续去看选课的单子,“这些倒是都中规中矩——” 苏澄:“?” 苏澄本来还以为能听到什么惊天秘密,没想到就这样结束了。 但她怀疑这家伙是故意的,就引着她发问。 苏澄盯了他几秒钟,决定不让他如愿。 不就是一个英雄半精灵吗? 她也并不是非要知道! 于是她也继续看选课单子,“其他的必修课没什么好说的——” 《魔法符文基础》能学习古老的魔法文字和符号,它们是构成许多强大法术和魔法物品的基础。 《初级魔力操控与引导》如何安全地从自身或外界汲取魔力,并将其稳定地引导用于施法。 《基础元素魔咒学与施法原理》旨在理解咒语的音节、手势、精神集中的协同作用等等,还讲了魔咒学的起源和发展。 一般的元素法师对这些多少都有了解,但院校学习终究更系统和完整,而且这些课程的讲师在魔法领域都极有威望。 部分人的名字也都写在教材和推荐书目上。 “……幸运的是,我还得罪了其中一位。” 苏澄小声吐槽道,“虽然我根本没有故意对他——” 好吧。 她确实摸了那家伙的胸,但说实话在那之前他的态度也不怎么样,更何况她说了不要拉她起来! “嗯?”伊安微微扬眉,“所以你无意地对他做了什么吗?” 苏澄:“……没什么,最多是和他呛了几句,但是他先开始的。”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那或许就是一个难以相处的人吧,不过放心,我知道你们学校,那些导师不会将个人情绪带入课堂,这是最基本的素养,虽然大部分院校都很难做到——” 他们讨论了一阵选修课,苏澄请教了一些关于火系和雷系魔法的课程安排。 因为不同属性的元素在操控时候的感觉会大相径庭,有些基础训练是共通的,有些则不然。 伊安帮她圈了几门相关的选修课,又给她推荐了几个可以去旁听的课程。 “像是《混属性元素变构》这种课,你不用参加他们的考试……” 他们一边说一边离开了房间,穿过锦绣葱茏的庭院,从曲折的回廊进入到神殿侧翼。 宽阔的过道里落满阳光,金红玻璃高窗上的彩绘熠熠生辉。 延伸到穹顶上的壁画色彩鲜艳,云雾里浮现出耀眼光轮,金发神祇俯瞰苍生,神情平和而悲悯。 苏澄不由多看了两眼,脚步也慢了几分。 苏澄:“那是光明神吗?” 伊安沉默了几秒钟,“那是日神。” 苏澄:“……她真漂亮。”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是吗。” 苏澄:“?” 怎么这语气听起来怪怪的? “所以,”伊安若有所思地瞧着她,“你一开始以为光明神和她很像?” 苏澄:“……我眼神不太好,看不清楚。” 她刚想开口,走廊转角处穿来脚步声,听起来有一群人正在走近。 其中还有人在说话。 “啊,您知道,约翰逊大主教在帝都的工作尤为关键,她对帝国宫廷的了解、与皇帝的良好关系、以及在贝利亚教区广大信徒群体里的威望,都是教廷与帝国和谐关系的基石。教皇陛下和枢机会都认为,目前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在这个最敏感、最重要的位置上工作了。倘若将她调离,那将会造成许多损失,目前来说还没有合适的接班人能替代她……” 说话的人语速很快,讲得也很流畅,似乎这些内容都已经说过许多遍了。 “……原来如此。” 另一道声音听起来有些倨傲,但也维持着一种客气的语调。 “是的,至于晋升怀特大主教,那也是对他功绩的肯定,他将在新的岗位上承担更广泛的职责,但这绝不意味着约翰逊阁下不被重视。恰恰相反,将最受信任、最有经验的大主教留在帝国的心脏地带,正是教廷对约翰逊阁下能力极度信赖的体现。她的岗位,某种意义上说,其战略重要性不亚于任何一个大红衣主教的席位。” “我明白了,”另一人这么说着,声音里却透出几分愤懑,“总的来说,就是约翰逊阁下无法升职,而那位论年龄和资历都比不上她的怀特大主教,却有可能——” “殿下,”之前的声音打断了她,“我们蒙受神恩,拥有像约翰逊阁下和怀特阁下这样虔诚的圣职者,神意为他们规划了不同的道路。怀特阁下被召唤去承担更宏观的教会管理职责,而约翰逊阁下则被赋予了在帝国中枢维护信仰之光的特殊使命,他们的职责都很重要——” “好了,你也不用给我打官腔了!我只是觉得……” 他们根本没压低声音,似乎也并不怕其他人听见。 直至各种动静渐渐远去。 苏澄歪过头,“你也听到刚才的对话了吧?那个人被称为殿下,她总不可能是神,所以是帝国的哪位亲王?” “我想那是卡西欧佩亚亲王。” 伊安停顿了一下,“在皇帝的子女中排行第二。” 苏澄:“……” 她记不得具体名字,但对排行还有点印象。 原著里,排行第二的亲王,是个眼高于顶的反面角色,因为很欣赏慕容悦,或是对她有些想法,所以很是瞧不起林云,认为他根本不配和她订婚。 林云自然也憎恨这位亲王,于是瞅准时机,和亲王的妻子发生了关系,还勾引了亲王的女儿。 苏澄跳过了一些剧情,没仔细看这段故事,但这位殿下可能都算不上正经的反派。 因为戏份太少,也就是个冤种罢了。 但亲王似乎还是个虔诚的教徒,不管内心是不是,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如今亲王从男人变成女人,苏澄倒是没什么感觉。 苏澄对别人的丈夫并没有兴趣,对未成年男孩也没有兴趣。 但是—— 她对他们刚刚讨论的事有些在意。 苏澄:“那位亲王殿下似乎很不满,因为红衣大主教的席位只有一个,弗拉维娅没能得到晋升,而詹恩却有这个机会?是这个意思吧?” 伊安不置可否,“那番对话表面上看确实如此。” 他停顿了一下,神情仍然是那副冷淡的样子,眼中又透出几分见惯的讽刺。 “弗拉维娅能影响皇位继承人的选择——” 目前掌管帝都神殿、以及整个贝利亚辖区的大主教,也就是弗拉维娅,在帝都任职已久,深受皇帝信任。 她和皇室及其他大贵族世家,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也因为她的职位,她对各位帝国继承人的评估结果,在枢机会和教皇陛下那边,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教廷负责帝国的加冕,仪式由某位红衣大主教来主持。 但教廷是否认同某位继承人的身份和资格,却并不是某一位红衣大主教全权决定的,而是枢机会商议的结果。 “所以诸位亲王殿下都在试图和她建立更深厚的‘友情’。” 金发青年淡淡地说道,“刚刚那位也一样,为了获得约翰逊的支持,卡西欧佩亚每年向教廷捐赠五千万金币,这还只是人们能看见的部分。” 苏澄轻轻吸了口气,“我明白了,卡西欧佩亚并不希望弗拉维娅离开这个岗位,因为在红衣大主教的位置上,职责就变了,对皇位继承人选择的影响力,或许还不如现在,而且她俩之间多半还有更私密的交易,如果帝都的大主教换人,这意味着卡西欧佩亚要讨好的对象又增加一个。但是,表面上,亲王殿下要对此表示不满,毕竟看起来是弗拉维娅错过一个升职的机会。” “嗯,”伊安微微颔首,“虽然我不会参与决策这种事,但这个结果我也是认可的。一个人的职位不仅取决于其资历和能力,更取决于组织的战略需求和对其在特定位置上价值的判断,不过,教廷需要维持高层人员的忠诚和积极性,如果一个有功绩、有能力、资历也足够的人因为战略需要而被‘牺牲’了晋升机会——” 苏澄心领神会地点头,“就通过其他方式补偿她,譬如给她更多的特权,她名义上是大主教,实际上的权力恐怕不亚于任何一个红衣大主教。” 他弯起嘴角,“看来你已经明白这里的游戏规则了。” 苏澄忍俊不禁,“毕竟我有个聪明的老师。” 伊安瞥了她一眼,“你也知道该如何理解问题,这很难得。” 话音未落,她看到熟悉的人影从对面过来。 金发碧眼的青年穿过走廊,手里拿了一叠信件,“阁下,这些都是发给你的。” 苏澄道谢接过来,发现大多是各种请柬,上面各式各样的印徽,代表着帝国诸多贵族世家。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19节 苏澄:“这些人的消息真是灵通。” 她翻了翻又看到了慕容家的姓氏,不由望向大主教。 “……慕容侯爵听说你击溃异端神恩者,如今在神殿修养,说不敢冒然打扰。” 詹恩状似不经意地看向旁边的金发青年。 伊安根本没有看他,好像就没听见这句话一样,也不给出任何反应。 苏澄没注意到这小细节,因为她还在看手里的信封,“这不是请柬,好像只是信?” “是致歉信。” 大主教继续道,“慕容侯爵送来了一百万金币,为他的儿子,您的前婚约者,在金珀城的种种不当言行致歉。” “是吗?”苏澄乐了,“他是这么说的?” 詹恩微笑了一下,“是啊,他总不能说——他不敢让他的儿子和法神殿下的眷者对簿公堂,事实上没几个人会做出这种选择的。” 苏澄还想再嘲讽几句,忽然看到了夹在其中的一封请柬。 苏澄:“……奥卢家族的邀请,让我去金盏宫赴宴?” 詹恩扫了一眼,似乎没当回事,“是的,那是一个元素法师的集会——” 苏澄:“!” 这不就是团长要她混进去的宴会吗! 苏澄捏着手中的邀请函,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不想让旁边两个圣职者看出任何异常。 毕竟在他们看来,这大概不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 如果她不是要为团长去打听龙骨,那也确实无所谓,因为这种聚会,其实更多是面向中高阶法师。 自己这种低阶法师,更多时间都在学习新知识,而非去收集什么稀罕的材料。 但是—— 她的心跳稍稍有些失控了。 苏澄暗骂自己不争气,“话说,我现在还没有魔杖,也没有什么思路,在这里面是否有机会挑到合适的材料呢?” 她一直在和伊安讨论魔法的事,说这话时也禁不住看向他。 金发青年垂眸看她,“是谁告诉你的?” 他微微扬起嘴角,“关于金盏宫宴会里有魔法物品交易?” 苏澄僵了一下。 请柬上并没有提到这些,只是写了邀请参加宴会而已。 苏澄鼓起脸,“我有我自己的消息渠道,毕竟是奥卢家族,在来帝都之前,我还是大略了解了一下情形的。” 伊安没有再追问下去,显然也在遵守惯常的社交法则。 詹恩一直静静地等着他俩的对话结束。 然后才轻声开口,“如果您确实有这种需求,我想金盏宫的拍卖会上,或许能找到您想要的,但也请做好空手而归的准备。” 其实对于元素法师而言,最适合的魔杖,往往都是自己制造——未必是亲手锻打成型,但要一定程度参与,尤其是许多材料的挑选,因为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有些价值相似的材料,在不同的人手里会有不同的效果。 当然若是运气好的话,也或许能挑到合适的成品魔杖。 苏澄倒是明白这个,方才不过是说个借口。 她扭头望向自己的选课参谋,“但很多厉害的魔法师也不用魔杖,对吧,就像你一样?” 詹恩默默低下头。 伊安没有在意他,只是看了面前的小姑娘一眼,慢悠悠地开口道:“我也有过,但是我建议你不要依赖魔杖。” 苏澄顿时摆出了认真听课的姿态。 他微微扬起嘴角,似乎有点被逗笑,但又很快恢复了淡定的样子。 “元素法师使用魔法的过程,共鸣、链接、引导、塑形、释放和显化——每一个步骤都是可以被魔杖强化的,因此长期依赖魔杖会削减你的感知、意志和调节魔力循环的能力,任何辅助工具都是如此,当然在必要的时候若是能帮你解决一些麻烦,也未尝不可。” 伊安停顿了一下,“元素法师的方向不应该是元素精灵引导者,而是理解者,去洞悉元素的本质,去预测流动规律,当你们建立更深层的连接时,一念之间就能调动它们,魔杖的存在会限制你在这方面的探索,它会像墙一样阻隔你与元素精灵。” 他说着微微抬起手。 玉白无瑕的长指在空中划动,指尖掠过之处荡漾起青光,烟青色的细光如游丝般浮现,不断卷曲拉伸。 苏澄本来以为他要施展什么法术,不由屏声静气地看着。 然而那些光丝不断跳动,优雅地延长伸展,逐渐组成了酷似人脸的轮廓。 苏澄有点意外,却也看得入迷了。 她作为特等的风元素共鸣者,能很清晰地感知到周边元素精灵的隐现—— 她知道这些光芒,其实是风精灵的某种运动轨迹。 因为伊安精准的控制了它们的显现位置和速度,所以看起来像是他在画画一样。 苏澄:“……” 这种精度的操控堪称出神入化,很多高阶魔法师都是做不到的。 甚至说得夸张一点,即使在十字星学院里,大部分导师都未必能完成得如此流畅。 她眨了眨眼睛,忽然望见另一双碧绿的眸子,也一眨不眨地盯着空中的青色光丝。 詹恩也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一幕。 他可能不是魔法师,所以那眼神没有多少惊艳和赞叹,但仍然看得十分专注。 然而他很敏感,苏澄只看了他一眼,他就若有所觉地和她对视,接着又像触电一样挪开了目光。 ——大概是身高问题,同一时间,她也没看到另一人打量他们的眼神。 然而詹恩看得清清楚楚。 事实上,作为神主的眷者,他都不需要用眼睛去看,就能感觉到某些问题。 苏澄扭过头去,伊安仍然是一副平静淡定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苏澄:“你还收不收学生了,要不我退学跟你混吧!” 伊安微微扬眉,“不收。” 苏澄:“……” 虽然她也不是很认真,但他拒绝得如此干脆—— 她本来还以为他会顺势邀请自己加入教廷。 空气莫名尴尬时,或许是为了缓解僵持的氛围,大主教在旁边温声开口了。 “假如您需要的话,在高勒伯爵的私库里,有一块千年雷鸣木的树心,还有一颗纯度极高的暴风之眼,那是在外域位面孕育出的宝石,还有一瓶火龙脊髓,足够完成魔杖的杖身杖心制作和杖尖镶嵌。” 詹恩这么说着,“或许可以拿来测试一下和你的适配——” “等一下。” 苏澄小声打断了他,然后看了看伊安的神情,发现后者仍然没什么波动。 她本来觉得,他不会对高勒家族的事感兴趣,即使知道了,说不定也只是冷淡地嘲讽性点评两句。 然而他对帝都皇室的事似乎也了如指掌,而非是对这些红尘俗事漠不关心—— 所以看他现在的表现,多半也是知道高勒家族事件的前因后果。 “那种全家都是异端的贵族,”苏澄想了想,“在被灭门我是说处决后,财产通常是怎么……伯爵私库里的东西能拿出来卖吗?” “教廷内部对于这样的财物有一些分配规定,譬如部分钱财将拿去赔偿受到他们迫害的人。” 詹恩没有给出更多的解释,但苏澄已经听明白了。 安抚民众的财物,必然远远少于被教廷吞下的那些。 而作为罗瑟安教区的最高负责人,詹恩大概也只需要上缴一部分,其余的他都可以自己留着。 “总之,”大主教微笑了一下,“即使送给你都是可以的,你不用担心我在其中担责。” 苏澄:“……” 苏澄特意看了看另一位,发现伊安仍然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仿佛这也是天经地义的。 大概是见多了。 苏澄这么想着,“你别破费了,如果适配的话,我按着市价买你的就好了,你上回还帮我个忙呢。” 詹恩正要说话,忽然又闭嘴了。 “……大主教阁下帮了你什么?” 伊安忽然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苏澄欲言又止。 他为了解决我的麻烦和我睡了一次? 在眼下这样的场合里,这答案似乎不是一个很恰当的回复。 “算了,”伊安的视线划过他们的脸,“我也无意刺探别人的秘密。” “你这阴阳怪气的是什么鬼,”苏澄欲言又止,“真的无意刺探就别问啊,而且我和詹恩才是先认识的!” 大主教轻咳一声,“抱歉,两位——” 伊安却并没有动怒,也没有反唇相讥,只是若有所思看了她几秒,“你是对的,或许我还是想知道的。” 苏澄被他噎了一下,“你想不想是你的事,说不说是我的事,当然,如果你想告诉他,那你随意。” 后面那句话是对詹恩说的。 大主教的神情看起来难以言喻到了极点,好像正在面对什么旷世难题。 苏澄曾经见过类似的表情。 她以前有个朋友,说起两个正上小学的双胞胎妹妹经常吵架打架,就是这么一副样子。 苏澄:“……好吧,换个角度想,你和詹恩认识的肯定比我更早,所以我这么说也不对。”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20节 两个金发男人短暂对视一眼。 大主教苦笑着垂首。 “抱歉,”伊安摊开手,“我也只是想更多了解你,知道你的事情,当然了,也要在你允许的范围内。” 苏澄平静地看着他,“本来就该这样,不是吗?我问你的职位,你说不方便告诉我,我也没死缠烂打吧?我告诉你,如果我想扮演一个令人讨厌的角色,我也有的是办法,我能让你烦死我,你想试试吗?” 伊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这么一说,我反而有点好奇,事实上,如果你对我死缠烂打,想想还挺有意思。” “……美得你,谁要对你死缠烂打!” 苏澄不想理他了。 她无语地去翻看那一叠信件,后面的邀请五花八门,有些是中大型宴会,有些则更像是私人邀约。 邀请她共赴晚餐的,从单身的家族继承人到丧偶的大贵族,甚至还有一些妻子丈夫不在身边、因而不甘寂寞的人。 苏澄一封封翻过去,还看到一些激烈露骨的表白言辞,差点笑出来。 想想他们都没见过自己,要么只是在玩抽象,要么只是盲目的英雄崇拜情结罢了。 如果收信的是林云,这会儿估计已经开始琢磨今晚去哪位夫人家过夜了。 但她觉得比起去和鳏夫或是独守空房的男人们玩乐,自己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 “有什么问题吗?” 伊安歪头看了看她。 “有。” 苏澄晃了晃手里的一堆信件,故意装作感兴趣的样子,“你仿佛对帝都这边情况挺清楚的,这里面谁长得最好看?” 詹恩再次撇过头去,似乎不想观看接下来的一幕。 伊安:“……” 伊安接过那些信函翻了一遍,又递了回来,“据我所知他们至少都五官健全,并没有谁被公认与丑陋挂钩,那么在这基础上,所谓的‘好看’就是主观的判断,我又不知道你的标准,那么我的品鉴和评价,未必与你一致。” 苏澄摸着那些邀请函,“真的?你不知道吗?我好像不止一次向你夸赞你的容貌吧?” “哦,”伊安想了想,“难道你要在这里面找一个像我的人吗?那我可以告诉你,不存在这种人。” 苏澄用力白了他一眼,“我欣赏你的长相不代表我只欣赏这一种,我还觉得我的——” 不知不觉间,詹恩几乎已经退到了走廊转角处,好像随时都可能转身跑路。 苏澄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好像之前已经发生过了。 她将涌到嘴边的团长咽了下去,扬起下巴说道:“我觉得大主教阁下也很英俊呢。” 那一瞬间,詹恩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似绝望的神色。 还有没早早逃跑的懊悔。 第69章 伊安冷静地看了她几秒钟, 然后慢慢将视线挪到了远处的大主教脸上。 “……确实,”他状似心平气和地说道,“毕竟大主教的选拔,性格和外貌都是纳入考量范围的。” 说完他又看了看他们两人, “不过既然如此, 或许也不需要人向你介绍这里面的角色了——” 说着抬手虚点了一下那些信件。 然后直接转身走了。 苏澄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不由叹息, “不久前我们还在讨论约会的问题呢,这真是世事无常。” 詹恩向她投来一个近乎惊悚的眼神。 但她没有看到。 “……但这是他的问题, ”苏澄放下手,“对吧?” 大主教沉默地看着她, “我不清楚你们之间发生的事, 很难做出评判。” 苏澄也不想逼他赞同自己,毕竟人家什么也不知道, 这会儿大概还懵着呢,遂问起他和伊安怎么认识的。 詹恩思忖片刻,“最初是我的老师向他引荐了我, 后来我们又因为工作‘见’过几次。” 苏澄还记得詹恩的老师是一位红衣大主教。 这种师生关系在教廷里并不罕见, 因为圣术也是一种完整而独立的力量体系,就像元素魔法和血魔法一样。 成为圣职者获得光明神赐福只是必要的入门步骤,后面若是想再精进,有个言传身教的师长自然受益更多。 于是说着说着话题拐到了圣术上。 苏澄很好奇地询问了一堆关于圣术的问题, 也都不是什么秘密, 詹恩相当耐心地回答了她。 他们一边交谈一边离开了神殿,穿过无数浮雕繁复的拱门和列柱长廊,路上站岗的圣骑士们纷纷垂首致意。 迎面遇到的圣职者们,大多也都俯身行礼, 只有少数仅点头问候。 詹恩偶尔也会主动开口,面上露出几分凝重敬意。 他对任何人态度都很温和,但能让他这么做的,显然都是教廷里重要角色。 不过这些人看起来都很忙碌,鲜少有停下交谈的。 他们抵达了外围的广场。 此时正值午间,广场上人潮涌动,十数座雪白的雕像伫立在阳光里。 广场周边是连绵的神殿群落,高耸的尖塔如石笋般刺穿天幕,顶端在云雾里若隐若现,墙面上的晶石折射出七色虹彩。 数不清的信徒在广场上朝拜,密密麻麻宛如翻涌的潮水。 比起金珀城的神殿,帝都神殿规模更大,仅是占地面积就至少翻了两倍,然而看起来却更挤了。 这可是寸土寸金的帝国首都,哪怕是下城区的廉价公寓,价格都极为高昂。 可以说寻常人工作一辈子都买不起。 苏澄站在高处的连廊里,望着千千万万的信徒,第无数次感慨着教廷在北大陆的崇高地位。 忽然间,一阵悠扬的钟声从神殿深处传来,回荡在空旷的广场上方。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纷纷转头去看广场正前方,那边有一条宽阔的殿廊,入口处的青铜门缓缓打开。 一群圣职者相继走出来,他们簇拥着金发蓝眼的大主教。 弗拉维娅手握着璀璨的玉石权杖,披着绣纹精致的镶金白袍,走到了凭空出现的浮台上。 她环视着下方的人山人海,而广场上安静得针落可闻,少说数万人聚集的地方,竟然连私语声都没有。 紧接着,大主教手中凝聚起一团金色光球。 她开始吟诵一段古老而神圣的祈祷文,那并非通用语,而是一种更为古老的语言,音节奇特,带着某种韵律和力量感。 那庄严而洪亮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广场。 苏澄一个字也听不懂,“那是单纯的祷言吗?还是某种圣术的吟唱语?” “二者都是,”詹恩回答道,“你想知道吗?” “嗯?” “世界的苏生之源,万物的君主、众生启明者——” 一道纯净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在高处倏然炸开,化作千万温润的金色光雨,洋洋洒洒落在了人群里。 “请垂怜世人,倾听虔诚之念,驱散身心之暗——” 苏澄趴在栏杆上,忍不住伸出手,细碎的光点落在了掌心,带来了一种舒适的暖意。 这种感觉非常熟悉。 她想起之前伊安为自己做净化,同源的圣术都有这样令人安心的温暖。 倘若她不是已经恢复了巅峰状态,这会儿大概也会被缓解疲劳。 放眼望去,整个广场都被辉煌的金色光幕笼罩。 信徒们沐浴在黄金雨露之中,许多人都沉浸在享受里。 一些原本面带疲惫的人,此刻也舒展了眉头,脸色肉眼可见地好转,甚至变得精神焕发。 他们几乎本能地下跪,满面崇拜地呼唤着光明的主宰,向其表达自己的敬意。 信徒们的祈祷并不整齐,甚至还有哭了出来。 但所有人的声音,一起汇聚成合奏洪流,如同狂潮般席卷了整个广场,淹没了第二次回响的钟声。 那场面极为壮丽,苏澄都禁不住屏息了。 过了几秒钟,她回过头。 詹恩仍然维持着垂首叩胸的姿态,似乎也在做祈祷,但他脸上的神情依然有些微妙。 苏澄:“……我希望我没有破坏你和伊安先生的友情。” “不,事实上,”大主教的神情更奇怪了,“认真的说,我们也算不上朋友。” “哦,他是你老师的朋友,所以或许是长辈?” 苏澄想到之前发生的事,说这话的时候语调也变了。 她知道詹恩肯定比自己大很多,因为教廷的高位圣职者,就不存在十几岁二十岁的,他们也积攒不出资历。 但是,在一个几百岁甚至几千岁都能维持美貌青春的高魔世界,岁数也无所谓了。 只是如果伊安和詹恩是前后辈的关系,他的年纪肯定更大。 其实就算他几百岁,只要他看起来漂漂亮亮的,她就不介意,她只是单纯好奇这件事。 詹恩轻叹一声,“……您需要车驾或者坐骑吗?” “不,我想自己走走,”苏澄立刻说道,“顺便看看这座城市,哎,真没想到我是昏着被抬进来的。” 大主教沉默片刻,“事实上,是你的朋友抱着你把你送进来的。”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21节 “嗯,黑头发的那个?” “是的。”詹恩淡定地说道,“他还询问这里能否提供一顿晚餐。” 苏澄扶额,“可能是因为我和他说,哎,我说金珀城神殿的饭很好吃,所以你们给他了吗?” “那是约翰逊阁下安排的,”詹恩点头,“但答案是肯定的,听说他吃了大概十个人的份。” 苏澄:“……” 他们走入一座高塔,塔楼里走廊相接,一侧是落地窗,另一侧是各种房间。 其中一扇门忽然打开,一个红发青年从里面窜出来,一眼看到迎面走来的人。 “!” 那人立刻扑了过来,“苏澄!” 她用力抱住了面前的黑发少女,紧紧搂着后者的头,“你救了我的命,谢谢你,对不起,你昏迷了那么长时间——” 苏澄差点窒息,“问题不大,不是因为受伤,而且我现在全都好了!” 罗温松开了她,然后上上下下打量她,又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肩膀。 “真的完全没事了吗?我听他们议论,那是异端神恩者!” 苏澄听到邻居忧心忡忡的话语,也大概明白她在担心什么。 所谓的神恩者,一种泛指,指那些通过某种方法,能短暂使用神祇力量的人。 神眷者比他们更优越,因为神眷者是被神选上的,只要符合条件,能无数次动用权柄的力量。 神恩者的概念更广,那些通过奇奇怪怪的手段——譬如各种献祭仪式等等获得力量的,都可以算是神恩者。 像是之前自爆的那位,因为他自己身体强度有限,没法长久稳定使用那种力量,所以炸了。 倘若是换成神眷者,就几乎不会发生这么失控的情况。 不过—— 像是各种献祭仪式之类的手段,往往不会得到光明神阵营的神祇回应。 所以人们提到的神恩者,十个有九个都是“异端”。 “我真没事了,”苏澄摇摇头,“倒是你,我听说你早就醒了,你恢复得怎么样了?怎么还在这里?” “哦,只是教廷的人有些事要询问我,”罗温摆摆手,“我本来就讨厌那家伙,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我要把我知道的关于他们家所有糟糕的事都说一遍。” 苏澄悟了,“那你慢慢说,我还有事先走了,我们开学再见?” “开学见,亲爱的!”罗温忍不住又抱了她一下,“有任何事都来找我,说真的,你钱够不够,要不我给你张魔晶卡吧!” 苏澄摇头,“不不不,我现在确实不缺,如果哪天穷了再说吧!” 和邻居告别之后,詹恩又将她送出了神殿。 外面的信仰大道上,石板光洁锃亮,几乎看不到灰尘和落叶,宽阔的长街仿佛一条波光粼粼的银河。 枝繁叶茂的行道树矗立在两侧,苍翠的绿叶投下片片荫影。 这个方向连接上城区,相较而言不算很拥挤,但来往的马车也多,时不时能看到一些贵族的家徽。 苏澄在路口驻足,扭头看向旁边的男人。 “你不会要一直送我吧?” “如果你希望的话,”詹恩笑了笑,“当然也可以。” “……那还是算了,别耽误你的事,不过,你最近会经常在帝都吗?考虑到现在的形势?” “相比起之前,”大主教微微颔首,“我确实会更频繁的过来,所以如果你有事,也可以找我。” 他停顿了一下,“对了,凌旸还让我给你带句话。” 苏澄一愣,“嗯?” “他说本来期待和你重逢,”詹恩微笑着说道,“但是因为一些调动,他近期不在帝都了,让我向你转达歉意。” 苏澄:“……我明白了。” 他们颇为礼貌地告别了。 苏澄一个人在街上随意漫步,沿着林荫路向东前行。 帝都的建筑风格和南方有些不同,金珀城有许多明亮鲜艳的色彩,这边街道上更多是灰白调,显得庄重肃穆。 在道路尽头,在郁郁葱葱的树丛后,还有两座巍峨高楼,隔着宽阔的广场互相对峙。 它们都属于帝国政府,其中一座正是帝国最高法庭,正门入口处有着巨型青铜法槌雕塑。 苏澄抬起手比划了一下。 那法槌的形状,与自己的神眷者印记,几乎是一模一样。 看起来就是律法之神的象征了。 她慢悠悠逛了过去。 那座古朴的建筑都有上千年历史,冷峻线条透出不容置疑的威严和秩序感。 她在法院门口驻足片刻才离开,走了一段路听见后面有喧哗声,回头发现一群人从侧门走出来。 有两个中年人面色灰败,正围着另一个看起来稍年轻些的男人说话。 后者只偶尔开口,然后一味摇头,神情很是冷酷。 那两个中年人起先还绝望,也不知道另一人说了什么,两人忽然恼火起来,直接出手打人了。 苏澄瞧着他们都有斗气,正琢磨要不要站远点。 事情都发生在一瞬间。 一道冷厉的银光横空划过。 那两个中年人悉数倒在了地上,他们的双臂都脱离了身体,只剩下血肉模糊的断面。 几个身着白银铠甲的卫兵,不知何时出现了。 其中队长模样的人,正缓缓收起了手中的长刃,对剩下的那人点头。 后者挥了挥手,露出一副厌恶的样子。 “……哈,真是丑闻。” 苏澄回过头。 不远处有一对年轻的小情侣,正手挽手站在一起。 两人都是金发,容貌艳丽,看起来颇有夫妻相。 他们的神情也是如出一辙的讽刺。 那女孩肩膀上停着一只娇小的双足飞龙,看起来比雏鹰大不了多少,正收敛着翅膀东张西望。 它的骨架纤细,鳞片是银蓝色,从脊骨到双翼都蒙着一层金属般的冷芒,还有双湛蓝明亮的眼眸。 苏澄眨眨眼,“发生了什么?” “唔,”那女孩看了她一眼,微微扬起下巴,“假如你不知道的话,这位教廷的大人,我假设您也是来帝都开会的?那夫妻俩是卢克斯子爵和子爵夫人,他们刚刚试图袭击慕容侯爵——” 苏澄挑起眉,“卢克斯子爵?” “是啊,也难怪您不知道,毕竟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人物。” 旁边的男孩说道,“卢克斯子爵小姐是慕容悦的同学,据说她得罪了一位神眷者大人,所以死在了金珀城,现在,卢克斯家族显然也要成为历史了,因为慕容侯爵必然会从他们身上找回损失,我听说他给了那神眷者大人一笔赔偿呢。” 女孩轻轻一哂,“不过也是他们自作自受,如果他们身正不怕影斜,不曾作奸犯科,那么慕容侯爵想找他们的麻烦,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容易。” 苏澄:“……” 原来一百万金币是这么抠出来的。 苏澄也笑了,“为什么你觉得我是教廷的人?” 女孩看了她一眼,“嗯,你的衣服上虽然没有徽记和勋章,但这种料子的两处产地都在神圣联国,只有教廷的高位圣职者们才会用雪星绒来做便装,因为他们不缺这个,而其他人但凡能得到一点,多半也都拿去做礼服了。” 苏澄还真不太懂这些,若非被对方提醒,也不知道身上的外衣还颇具价值。 苏澄:“谢谢你的解释。” 那对情侣眼神怪异地看着她,女孩皱了皱眉,“不客气,这位阁下——?” 苏澄微微颔首,“可以这么称呼我。” 他们的眼神稍有变化,但瞧着也不太惊讶,好像早猜到她有些身份,否则也不至于能穿这种衣服。 女孩肩上的小飞龙忽然打了个喷嚏,空气中浮现出一圈稀薄的冰雾,很快又散去了。 苏澄不禁盯着那只龙看。 “我的伙伴前段时间生了三个蛋。” 女孩歪了歪头,“这是她的小儿子,我带他出来逛逛,省得他总是去烦他的母亲——” 苏澄顿时知道此人是龙骑士,“他真漂亮,可想而知他的母亲一定更好看。” 小飞龙稍稍张开了翅膀,似乎知道这是在夸自己。 “……嗯?”女孩走近两步,“看起来他也挺喜欢你的,你想摸摸他吗?摸脊背就行了,别碰他的头,他现在很喜欢咬人。” 苏澄忍不住伸出手。 小飞龙并没有任何抵触情绪,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细长的竖瞳微微扩张。 她小心翼翼地凑近,很温柔地抚过幼龙的脊梁,那些鳞片的触感冰凉光滑,在指尖留下一抹冷意。 小飞龙歪了歪头,凑到她手边闻了一下,发出欢快可爱的啾鸣声。 “哇,”女孩颇为惊讶,“他难得这么开心,你知道,他这会儿差不多相当于一两岁的人类婴儿呢,正是很喜欢找麻烦的时候,等等,我其实也不太确定婴儿是什么情况,我讨厌孩子。” “真的?我也有点,”苏澄下意识道,“当然漂亮乖巧的大概除外——” “呃,那我也不喜欢,还是很麻烦。”女孩皱了皱眉,“总之,我们走啦,再见了。” 旁边的男孩也打了个招呼,双方就告别了。 既然是萍水相逢,苏澄没有和他们交换名字,只是继续向东前行。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22节 进入中城区后,街上越来越热闹,商业区更是行人如织,车马络绎不绝,能瞧见各种稀奇古怪的魔兽。 城防军的骑士们在大道上巡逻。 他们骑着威风凛凛的角龙,那些亚龙四足着地行走,都有两米多高,浑身肌肉虬结、鳞甲光滑如金铁。 寻常的动物和魔兽,在这些亚龙附近,都战战兢兢垂首,甚至还有些胆小的吓到失禁。 一队龙骑士迎面走来时,苏澄也禁不住好奇地看了两眼。 金珀城也有龙骑士,但他们不会在城内巡逻,而是都驻扎在营地里,在大街上很难见到。 为首的角龙体型最大,高度超过三米,厚重的鳞片漆黑如墨。 它巨大的脑袋上竖着尖角,头骨后端向后延伸,形成一个宽大骨质颈盾,看起来又像是某种头冠。 双方擦肩而过时,为首的角龙忽然停下来,歪过头闻了闻。 苏澄:“?” 她看着那硕大的脑袋下垂,在自己肩膀上方扫来扫去,那只比人手臂还粗的尖角,就在自己头顶摇晃。 “哦?” 角龙背上的骑士似乎笑了,声音隔着面甲有些模糊。 “你也是龙骑士吗,小姐?他只有在闻到陌生同类的味道时才会这样。” “我不是,不过我之前才接触过龙族。” 角龙的脑袋在肩上方轻蹭着,好像很喜欢她身上的味道,但又保持了一点点距离,好像怕撞到她。 “唔,”那位龙骑士队长饶有兴趣地道,“看起来……那个龙族在与你相处的时候,心情非常愉快,所以留下了这样的气息。” 第70章 苏澄:“……” 难道她还真是招龙族喜欢的体质? 或许还真能当个龙骑士? 原著里林云其实很少正经战斗, 类似的情节更多都是给搞黄色做铺垫,剧透里的古龙王老婆大概也是如此。 而且—— 她弄死了高勒伯爵的儿子,还让这个家族覆灭,也让萧澜和慕容悦闹崩, 再加上其他零七碎八的东西。 原著的一些情节多半被蝴蝶了, 她也不指望某些事必然能发生了, 譬如坐骑龙包分配这种设定。 苏澄至今没弄清楚, 关于龙族和两位至高神阵营的关系。 她也不知道林云的那位古龙王老婆到底是谁。 只在段评的剧透里惊鸿一瞥到这件事,具体的名字却是完全没提到——若是黑暗神阵营的, 说不定就黄了。 虽然她现在和那边的关系似乎也有点微妙。 有一瞬间,她想起色秽之神靠在台阶上任人采撷的模样, 也想起嫉妒之神倚在卧榻上注视自己的姿态。 苏澄:“……” 苏澄将脑海里浮现出的两张美貌如花的脸按下去。 她仰起头, “我能摸摸他吗?” “可以,”龙骑士颔首道, “不过离他的眼睛远点。” 苏澄轻轻摸了摸角龙的颈侧,亚龙兽发出轻微的呼噜声,似乎还挺高兴的。 她在一天内摸了两头龙, 心情也很愉快, 与城防军的龙骑士们错身而过时,发现好几头角龙都在吸鼻子。 苏澄:“?” 难道他们都很喜欢那只小飞龙的味道吗? 她继续向东走,商业区琳琅满目的店铺挤满了长街,门头有大有小, 各种货物极为齐全。 丝绸和香料店的橱窗里五彩斑斓, 各类魔法炼金工坊里更是光华闪烁,不同规格的法阵从墙壁蔓延到柜台,保护着种种珍稀道具。 苏澄在一家武器店门口驻足。 那家店门面很是典雅,水晶橱窗后矗立着一套又一套华丽的战甲, 从轻型皮甲到重型板甲都有,每套盔甲手边都是镶嵌了宝石的武器,刀剑枪斧皆有。 不知道实用性如何,但装饰性确实很高,看起来更像是藏品,或者是给表演仪仗队使用的。 她盯着其中一套漆黑镶金丝的重甲,想象了一下团长先生穿上这身,大概能直接登上杂志封面。 虽然他大概更偏好暴露风。 苏澄的思绪漂移了一瞬。 街角还有一家更大的武器店铺,店里装修风格更为低调简朴,木质墙板上挂满了兵刃,四处弥漫着铁锈、皮革与陈年木料的气息。 “……不,乌鳞石硬度确实够了,但是如果作为斗气载体,它的亲合度太差了,至少对于我们的斗气属性而言并不契合,别说是增幅了,仅是流充斗气都不顺畅……” 壁炉里的火焰低低燃烧,将陈列的刀剑映照成流动的赤铜色。 “……流纹铁确实可以,但我需要它至少经过三百次气锻折叠,铁基里要融入纯度足够的秘银和……” 后面工坊里不断传来敲打声,锻造锤在铁砧上震颤,余音回荡在略显寂静的店铺里。 在大厅正中的柜台旁边,有个极为高大的男人,宽阔雄健的背影几乎遮住半面墙的武器架。 他微微低着头,墨黑的鬈发间流淌着火光,雪色肌肤也蒙着一层昏红的焰影,饱满的肌肉线条流畅悍利,带着千锤百炼的力量感。 精钢打造的肩甲与胸铠用皮带勒紧,裸露的精壮腰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他的神情很认真,英俊无瑕的侧颜宛如雕塑,长睫垂落着,半掩住那双鎏金般的眸子。 “您可以看看样品。” 那柜台比寻常尺寸要矮一些,后面的老板个子也小,大概是有矮人血统,正从抽屉里捧出一块黑白相间的金属原矿。 他将矿石放在桌上,“母亲提过您,她说她从未见过那样的材料,还说为你打造的剑是她一生里最满意的作品……” 老板一边说着,一边又双手抬出把短柄战斧,“既然您是老顾客,还是内行,也可以先看看成品……” 那斧面颇为宽阔,锋刃宛如一轮弯月,刃长在二十公分左右,边缘打磨得极为精细。 斧背则更为厚重,布满了不规则的凸起和纹路,中央还有一个小巧的菱形蓝宝石装饰,与斧面上游走的幽蓝暗纹相映。 黑发男人伸手接过来,随意掂了掂重量,结实的小臂肌肉骤然隆起,青筋如盘绕的树根。 他一边握着战斧一边回过头,利刃折射的火光掠过锋锐的下颌。 四目相对。 苏澄向他招了招手,“我还以为这时候你还在喝酒呢。” 黑发男人微笑起来,“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说着转身大步走过来。 两人身躯投下的影子交汇的一刻,苏澄心中也涌起莫名的情绪。 其实也不过只是一天没见,她却莫名觉得好像分开许久,有种久别重逢的激动。 于是下意识伸出手臂。 苏澄想象的是老朋友的拥抱,迟了一刻又意识到,以他们的身高差来说,这大概只能是洗面奶。 下一秒,凯单手搂着腰将她抱起来。 苏澄顺势勾住他的脖子,“团长——” 话音一顿。 他们近在咫尺,黑发男人轻轻吸了口气,像是嗅到什么味道一样。 苏澄才想和他抱一个,见状不由愣了,“怎么了?” 凯眨了眨眼睛,“你去摸别的龙了?” “哦,”苏澄呆了一下,“我刚刚遇到一个人带着飞龙宝宝,还遇到一群角龙,好家伙,这你都闻出来?” 他注视着她的表情,观察到女孩说话时眉眼间的笑意,不由也弯起嘴角,“看起来你确实很喜欢龙族。” 说着才给了她一个完整的拥抱,下巴压在了少女的肩上,“……真好。你恢复了。” “谢谢。” 苏澄轻轻拍了拍男人厚实的脊背,隔着斗篷也能感到虬结的肌肉,那些皮毛料更是被晒得暖烘烘的,像是在抚摸某种大型野兽。 “我本来也没怎么受伤,就是有点透支嘛。” 她轻声说道,“我听说是你把我送去神殿的——” “这些天你一直在赶路,”他稍微直起身,“他们能让你的状态更好。现在你感觉怎么样?” “好极了!” 苏澄撑着男人宽阔有力的肩头,感受到对方开口时胸腔的震动,“其实就是睡了一觉,但我觉得我进步很多!” “是的,我也能感觉到。” 凯俯身将她放回了地上,将另一只手里的战斧递过来,“你试试。” 苏澄正要接又犹豫了,“我能拿住吗?” “两只手。” “好。” 她如临大敌地接过来,发现确实是能拿住,但只能从上方倒提着,想要挥砍都颇为费劲。 然而团长让她进行的尝试,肯定不是指的这个。 苏澄试着运起斗气,斧刃上划过一线黑焰。 暗沉森然的火光很快笼罩了整个斧面。 “还顺畅吗?”凯询问道,“从你灌注斗气的那一刻,到现在这种状态,中间有没有逸散?它的响应性如何?”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23节 苏澄反复试了几回,“主要是我也没试过很多武器,不太好比较,而且咱俩斗气不是一样的么?” “不同的人感觉可能会有些区别,如果没有明显滞涩,那大致就没问题。” 凯接过了斧子,“这家店的老板制作了我的剑,但她已经去世了,我本来想让她再做一把——” 苏澄忽然想起他之前承诺过给自己搞把剑。 真是奇妙。 几分钟前她还在思索要不要送他一身盔甲呢。 当然她纯粹是因为看那身装扮很帅,琢磨着他穿起来效果肯定特别好。 “唔,其实你不用这么认真,我不急的,对了,我有事和你说!” 她向店铺老板说了声抱歉,匆匆将团长拉出去,后者仍然任由她扯着护腕,被她牵着走到了门口。 苏澄从怀里抽出一张邀请函,献宝般递给他,“你看!” 烫金封蜡的羊皮纸请柬,蜡印是奥卢家族的金币玫瑰徽记。 凯微微扬眉,“这是——” “金盏宫宴会的邀请!” 面前的少女兴高采烈地说道,仰起头笑眯眯地看着他,似乎正努力压着嘴角不要继续上挑。 “我醒来之后收到了一大堆信件,这个也夹杂在其中。” 她扬起下巴,“咱们就不用费心去弄请柬了!看起来某些大人物自动就能收到邀请——” 凯忍俊不禁,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确实如此,这位大人物。” 苏澄对上那双满是笑意的金色眼睛,无端觉得有点赧然,“……我是开玩笑的啦。” 旋又想起之前的情景,“等等,你们当时看出那人有问题了?所以在我去干架之前,你才那样说。” “我能感受到他身上存在一些不属于他的力量,但他的身体不足以全然发挥。” 凯想了想,“所以如果他失控,那么他的结局多半不会太好。所以对你而言倒是个机会,因为他注定无法长久维持那种状态。” 苏澄耸肩,“确实,我也觉得挺值得。” 凯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发现她一直禁不住往店里瞥,不由开口道:“你还想试试别的武器吗?” 苏澄其实是挺好奇的,尤其是她现在斗气更上一层楼,力量比之前大了不少。 否则就之前那柄斧子恐怕都是拿不动的。 苏澄:“我基本上都不会用,除了——” 她忽然想起剑术老师教过的那些。 然而这店里也没有刺剑。 或许是因为这边是矮人风格的锻造,那个种族并不喜欢这种武器,倘若换成精灵的店铺或许可以。 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多问,只是轻描淡写地继续道:“其实在战斗的状态里,还有一些斗气运转的技巧——” 他随手提起墙边一柄锥形尖刺战锤,寒光熠熠的棱角间开着血槽。 苏澄看他似乎想递过来,就下意识想接。 凯没有立刻给她,而是用另一只手点了点她的右臂,带着凉意的指尖依次拂过桡骨手肘,然后从肩膀滑到腰椎。 “斗气。”他提醒道,“以你现在体内的斗气含量,可以在关键时刻做一下强化。” 苏澄试着运转斗气聚集在几个位置,然后接过那柄锤子,发现自己单手就能拿住,虽然还有些沉。 凯微笑了一下,“这个比刚才的斧头要重。” 苏澄越发高兴了,不由试着挥了一下,锤头上的黑火一闪即逝。 “……感受它的重量。” 旁边的男人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全然覆盖了她的手背,接着稍稍向上引导,同时又敲敲她的肩膀。 “不要这么紧张。” 他站在了她的后面,胸膛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物传递过来。 苏澄微微侧过头,感觉像是被一座散发着寒气的雪山环抱,鼻尖萦绕着一股浅淡的酒香和金属气息。 “它和那些轻巧的武器不同,你让它自然下坠,然后再带动它——”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头顶,“对于低阶战士而言,发力的姿势和习惯,会影响斗气的发挥。” 苏澄点点头,尝试着按照他的说法挥动战斧,果然流畅了一些,斗气附着的黑焰也越烧越旺。 余光里门口似乎多了道人影。 她回过头去。 有个一身暗红色法袍、戴着礼帽的金发男人站在门前,帽檐压得极低,只能看到线条凛利的下颌。 苏澄:“……哦?你返场了?” 之前在书店分别后,这家伙就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加缪抱着手臂看他们,神情在帽檐下看不分明,“我希望我没打扰这场温馨的教学。” 凯从她手里拿过战锤放回原位,“考虑到现在的情形,很难说完全没有——” 苏澄不由侧目。 主要是没想到他也会这么说话。 虽然话里更多是玩笑意思吧。 黑发男人歪头看向她,向她眨了眨眼,神情还有点狡黠,“不过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你们怎么样?” “不太好。” 某个血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走上台阶踏入店铺,“这一路上遇到了很多人,毫不夸张地说,每个从神殿出来的人都……” 银发青年微微皱眉,那张俊美的面庞上,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嫌弃神情,绯红的眸子转动着,落在了前方的女孩脸上。 萨沙:“……像是和光明神睡了一次。” 苏澄嗤笑,“他们估计求之不得呢,如果你看到他们在广场上有多激动。” 萨沙微微挑眉,“那你呢?你也想试试吗?” “不,”苏澄立刻说道,“我又不喜欢——” 她想起原著里光明神伪装成纯真少女耍了男主,本想说我既不喜欢小女孩也不喜欢小男孩,但这话听起来太诡异了。 而且重点也不是什么美丽少年的问题。 如果光明神很会看人下菜碟,想激发目标的某种保护欲或英雄情结,说不定也会变成一只受伤的小狗小猫小鸟来接近她。 她觉得这种人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 苏澄:“我喜欢黑头发。” 武器店里霎时间安静了。 苏澄:“……” 天呐。 她说了什么。 加缪刚摘掉帽子,露出那漂亮的深金色鬈发,低马尾发辫扫过颈间。 闻言甚至直接僵了几秒,好像有人按了暂停键一样。 凯微微侧过头看着她,神情有些意外。 苏澄下意识扭头,也正好对上那双浅淡的金眸,看着竖瞳扩张成扁圆的黑球,好像一只快乐的猫发现了鱼干。 苏澄:“……” 这可能不是一个恰当比喻。 “哈?” 萨沙也露出了一种古怪又想笑的表情,似乎还有些许不爽,“你喜欢黑头发?你是说在你连睡了两个金毛之后?” 加缪脸色阴沉地瞥向他,可能是想反驳这个称呼,亦或只是不喜欢这句话。 “但是,”苏澄下意识道,“我之前在灰山镇就睡了一个黑头发!” 周围再次死寂。 第71章 加缪沉着脸看了她几秒钟, 忽然用力地将帽子扣在她头上。 苏澄差点被他按到地上去,后退一步才站稳,“……嘿!” “有很多人会盯着你,”他冷冰冰地说道, “外面那条街上, 就有人跟踪你过来, 更何况还有想找你的。” 苏澄扶着帽檐, “好吧,谢谢, 我需要去解决一下吗?” “不,我已经让他们走了。” 血法师没好气地说道, 接着转身离开, 似乎一句话都不想多讲。 萨沙一直用某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她。 而凯似乎在思索什么,发现她似乎有点尴尬, 也只是揽住她的肩膀,“我们回去吧。” 但直至回到了东城区的酒店,僵硬的氛围也没有完全缓解。 在迎宾侍者们的注视下, 他们走进一栋五层高的建筑。 奶白色的外墙上, 每个窗户都镶嵌着彩色玻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楼的大堂极为宽敞,来往的宾客大多盛装华服, 余下的就都是法袍战甲的雇佣兵。 酒店是回字形, 中间还有一片大花园,想也知道价格不菲,来住店的客人必然都不缺钱。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24节 苏澄径直往酒吧区域走去,然后就被人按住了。 “上楼, ”凯低声说道,“除非你愿意和那些很想和你套近乎的人寒暄到晚上。” “哦,我只是以为你想喝酒,”苏澄有些错愕,“除非是跟踪我过来的,否则难道大家都认识我吗?” “你还真是为团长着想啊。” 萨沙瞥了她一眼,“你是不是认为你的长相毫无辨识度,扔进人群里就找不出来?” 苏澄:“那倒是也……等等,这可是帝都,好看的女人男人多了去了。” “是吗,”萨沙顿时反问道,“你觉得,如果我是某个消息灵通的贵族或者富商,而我听到了某些传闻,要寻找一个非常美貌的黑头发的年轻魔法师,当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会不会怀疑那个人是你,然后来和你搭讪,就算不确定是不是你,看你穿的衣服也知道认识你不亏。” 苏澄:“……谢谢,我懂了。” 萨沙盯了她两秒,忽然幽怨地说道:“我以为你喜欢浅色头发,你和纯洁之神不是还——” “先上楼。” 加缪站在他们前面,距离队友们几步远,此时没有帽子的遮挡,他看起来更生气了。 血法师沉声说道,“已经有人在看你们了。” 苏澄转身登上螺旋扶梯,“……我和纯洁之神什么都没有,他只是单纯讨厌我,而我也只是单纯觉得小马的雕像很好看。” 萨沙白了她一眼,“哈,小马,真是亲昵的称呼。” 苏澄望天,“这不是称呼!我又不会当面这么叫他!我不想死!” 他们吵吵嚷嚷上了三楼,进入了一个布置奢华雅致的套间。 大厅里的镶金壁炉熄灭着,前面铺了柔软厚实的毛毯,旁边散着几个沙发,众人相继坐下。 苏澄拿起邀请函晃了晃,“我已经准备好了——” 加缪拿过去看了看。 还没到手几秒钟,萨沙又一把抢走,“唔,好像是真的。” 苏澄也白了他一眼,“这上面的地点时间都是真的,给我送个假的除了耍我还有什么用意吗?让我丢脸?” 血族将请柬丢了回来,“那可不好说,我听说一部分欢欣之神的眷者会这么做,愚弄彼此,若是能成功,说不定会更多获得你们神主的青睐。” “真的?”苏澄皱起眉,“这种程度的恶作剧也算吗?我还以为会是更糟糕的羞辱取乐之类的。” 萨沙盯着她看了几秒钟,“所以你羞辱了教廷的大审判官以取乐?能不能再说点细节?你强了他?” 苏澄:“…………不。” 萨沙打了个响指,“看看你的表情。未遂。” 苏澄扶额,“你知道在法域里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吧,如果你在梦里做了什么坏事,不代表你现实里也做了。” 看到吸血鬼又要说话,她赶忙打断道:“而且不是未遂,我也没想那么做,那位殿下应该是觉得我会找乐子而已,天呐,我们能换个话题吗?” “……无论如何,”凯沉声开口,“我希望你可以做一下伪装,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对无光之墟的龙骨感兴趣。” 苏澄投去了感激的目光,接着又变成了疑问,“伪装?” 加缪将另一封邀请函抛给她,“奥卢家族每年都会预留几个邀请资格,发给他们的一些合作者,这其中就有我的老师,他是沉默之环的顾问之一,这样的请柬是不署名的,任何一个正统的元素法师都有资格使用。” 苏澄看了他一眼。 这家伙掌握的魔法知识不止一个领域,有老师倒是不奇怪。 苏澄:“沉默之环是什么?” “是一个学者组织,”加缪解释道,“也是个隐秘的贵族社团,里面有各种各样的魔法师……” 苏澄似懂非懂地点头,“所以是这个组织和奥卢家族有关系,还是你的老师和奥卢家族有关系?” 加缪看了看她,似乎才想起他们还在单方面冷战。 “都有。” 血法师状似高冷地说道。 凯靠在了沙发上,放松地伸开长腿,“无论你能否获得请柬,我都想用这样的方法,说到底你也只是在帮我,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愿意自己去一趟。” 苏澄歪歪头,“我很乐意帮忙,但我只是纯粹好奇问一句,你们不去,是因为你们都不会元素魔法?” “这是人类贵族举办的元素法师的聚会,参与者大多数是人类,少数是混血,他们只接待符合标准的客人。” 萨沙故意强调了这个词,“其他的种族或许有一些能使用元素魔法的方法,但和你们体内的魔力构成是不一样的,没法通过金盏宫入口的检测魔阵,即使通过了,奥卢家族那边也会重点关注,他们和教廷的关系也颇为紧密——” 苏澄顿时懂了,“你们不想惹教廷注意。” 照这几个人的行事风格,指不定做过其他损害教廷利益的事,毕竟他们去神殿偷东西都那么随意。 苏澄:“……所以我确实更该伪装了,否则如果遇到教廷的人,他们说不定也会对我有点关注。” 或者不是有点的问题。 苏澄:“有什么绝对不会识破的伪装方法吗?” 加缪微微摇头,“不能保证‘绝对’,如果有哪个神祇出现,他们能轻易辨识灵魂。” “你是认真的吗?”苏澄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应该在我们的讨论范围内吗?一个交易魔法道具的晚宴会出现神祇吗?” “我不知道,”加缪瞥了她一眼,“正常来说欢欣之神也不该出现在酒馆后门满地污水的小巷里。” 苏澄满头问号,“这是一回事?那是因为姓秦的找茬!还是你想说我是什么很招惹神祇的体质?” 三个男人同时看向她。 苏澄:“……” 他们脸上都写满了你就是。 苏澄:“好吧,具体怎么伪装?” “我可以给你做这个,”加缪沉声道,“现在先试一次,看看效果。” 苏澄:“?” 苏澄猛地转身抱住了凯,或者准确地说,是紧紧搂着他搭在沙发一侧的健硕手臂。 “团长,”苏澄大声哀嚎:“咱们能找别人吗?我有的是钱!我不要想当他的试验品了!” 凯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做。 “?” 虽然以他的反应完全能躲过去,但他也还是任由女孩搂住了自己。 温软的躯体贴了上来。 那只是某种熟悉同伴间的、带着玩笑意思的恳求姿态。 饶是如此,肌肉虬结的手臂也禁不住紧绷。 那具散发着热意的年轻的人类身体,像是一块刚烤软的蜜糖,在酒与烤肉的香气里发酵。 隔着轻薄的衬衣,颇具份量的柔软隐隐蹭到肘侧,被垫子包裹着压在棱角分明的肌腱上。 少女呼出的热气拂过隆起的三头肌,他的胳膊僵硬了一瞬,皮下蛰伏的血脉似乎都被蒸得发烫。 苏澄紧紧搂着他的手臂,“我记得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幻术师或者其他异术法师,都能做到类似的效果吧?” “话虽如此,”凯轻叹一声,“只是想着尽量少让人知道,而且,这次不是魔药。” “也是,”苏澄鼓起脸,“那好吧。” 她不情不愿地转过头,“我们要去旁边的房间吗?” 血法师的脸色难看至极,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屋顶掀了。 萨沙默默往后靠了靠,像是怕被战火波及。 他们订的套间极大,一间客厅带四个卧室,正好平均分配。 加缪站起身的那一刻,苏澄也硬着头皮跟上去,心里祈祷不要再出现什么糟糕的魔药。 卧室里面十分敞亮,一侧是落地水晶玻璃窗,双人床上摆着靠枕,铺了一条刺绣精致的毛毯。 床边小桌的陶盘里盛着浆果和蜜饯,五颜六色的野果十分鲜艳,都被洗得很干净,半透明的瓶子里还插了新鲜的红玫瑰,花瓣上沾着露水。 苏澄走过去拿起花瓶看了看,“这颜色真漂亮。” 血法师站在一旁盯着她,“现在你又不怕了?” “都到这里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苏澄抽出那束花递给他,“送你。” 加缪看看那束花,又看看她,“你在做什么?” 苏澄耸肩,“你好像很不高兴,送你束花高兴一下。” 他冷笑一声,好像觉得她太敷衍了,“那你至少该从外面买吧?” 苏澄叹气,“不是你们催着我过来吗,那我现在出去买?我刚刚还真看到一家花店的位——” 金发男人眼神阴郁地看着她。 听见这话,那双钢蓝色的眸子转了转,似乎稍微满意了一些。 但不知道又想到什么,好像更不爽了。 苏澄:“……” 他真的很难懂。 苏澄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回神了喂——” 然后他抓住了她的手腕,滚烫有力的大掌包裹着腕骨,拇指用力摩挲着那片细嫩的肌肤。 之前各种深深浅浅的擦伤磨破,都被圣术治愈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血法师的表情实在糟糕,看起来随时会暴起发怒。 苏澄轻咳一声,“所以要怎么做?” 加缪没有说话,只是仍然攥着她的手腕。 她能清晰感受到他掌纹的纹路,炽热的触感激起一阵细微的痒意。 少女的指尖纤细,甲床周边的淤血和青紫都消散了,但部分指甲在抓扯缰绳时被劈裂,看起来不太整齐。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25节 金发男人垂眸审视片刻,忽然低头,薄唇贴上她的食指指腹。 温热的呼吸先一步拂过皮肤。 下一秒,他含住了她的手指。 苏澄:“?” 她还没来得及发问,尖锐的犬齿就撕开了指腹。 其实也不算很疼,但还是本能想让人缩手。 男人的手指扣得更紧,陷入皮肉的牙齿慢慢撤出,温热的湿热在伤口上逡巡。 他的舌尖舔舐着那道小小的裂口,像是某种亲昵的安抚,也像是某种细腻的品尝,仿佛那是什么佳肴。 ——虽然这应该只是施法的必要过程吧。 苏澄这么想着。 他和她的手指分离了。 涎水和血丝拉出了一道细长的、断续的水线。 血法师的喉结微微滚动,低声吟唱了几句听起来很晦涩的咒语。 他唇边的血丝仿佛被赋予生命,像是游蛇般一缕一缕地飞扬而起,在空中交织飘荡,然后重新钻回伤口。 苏澄:“……” 疼痛已经变得模糊,一种古怪的酥麻感从手臂窜到脊椎。 那些被魔力支配的血液在体内燃烧,很快热意就涌上了脑袋,她感觉脸上的肌肉都在突突跳动。 一种轻微的撕裂感在双颊间游走。 加缪又从口袋里拿出另一个装血的瓶子,倒了一点在掌心,默念了几句咒语。 苏澄猜测那是属于别人的血液。 他手心里的血滴缓缓腾空,在半空中化作旋转的红球,然后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她的眼帘上。 她下意识想要躲,却被他捏住了脸,“别动——” 血法师低头看着她,盯着正在变形的五官,似乎想要印证什么事情。 苏澄能感觉到那些血在和自己融合。 大概过了半分钟,他松开了手,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鼻头圆了一些,不由起身去看镜子。 房间里有一个很小的浴室,里面放着木桶,墙上挂了铜镜,她在镜子里看到陌生的脸。 她的头发多了点棕色,面容仍然称得上清秀,双颊还有小小的雀斑。 “能维持多久?” “……现在大概只有一刻钟,因为用的血很少,等到了那时候,至少会让你维持到天亮。” 加缪站起来走到窗前,“魔力运转有没有受影响?” “没什么问题。” 苏澄随手捏了个风刃又让它散去。 不过到了集会上,估计也没机会用魔法打架,毕竟那地方全都是厉害的法师。 “说起来,”苏澄叹气,“我就不能带个伴去吗?” 血法师瞥了她一眼,“你以为这是什么?贵族的相亲舞会吗?” “好吧,还有一个问题,那个沉默者之环,”苏澄举起手,“到底是什么性质的学会?就是研究各种禁咒?研究一些危险的魔法?” “……他们确实是在追寻那些禁忌的知识,”加缪停顿了一下,“但他们的想法不止于此,他们试图寻找一些消失在历史上的存在。” 苏澄正聚精会神地听着,他却没下文了。 “我也有个问题,”血法师忽然开口道,“你的诅咒是不是又发作过了?” 苏澄缓缓点头。 “怎么解决的?” “我在教廷里遇到一个之前见过的人——” “之前见过?”加缪神情微妙,“不是怀特?” 苏澄:“……不。” 她本来还想讨论一下为何有人用手就能解决,然而加缪得到答案后就完全不问了。 再想想多半也是因为光之力的特殊属性。 ——换成其他属性的力量,就不可能做到诸如广场赐福那种事。 教廷能有今日的地位和影响力,本来也和这有关系。 苏澄:“你要把我伪装成别人,那这个人应该也有身份吧,否则一旦其他客人询问,我该如何介绍自己?” “凡妮莎·卡恩。” 加缪看了她一眼,“沉默者之环的成员,七星初级风系魔法师,二星战者。” 然后说了说这位卡恩小姐的来历和家庭情况。 苏澄点点头,“她修炼的是什么类型的斗气?” “在那个集会上,不会有人关注你的斗气,”他淡淡地说道,“如果真和人动手就用魔法。” “行,”苏澄满头黑线,“凡妮莎本人在哪里?” “她三个月前就死了,但知道她死讯的人,都不会出现在集会上。” “怎么死的?” “研究禁咒炸死了自己。” “……好吧。” 苏澄倒不会质疑区区三阶法师研究禁咒的问题。 禁咒这概念很广泛,并不是非要能炸毁一座城的魔法才是禁咒。 一些波及范围没那么大、但也具有威力、至少能对一两个人造成伤害的魔法,因为其不可控性太高,也会被列为禁咒。 苏澄:“你是沉默者之环的成员吗?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介绍一下里面的情况?否则别人问起来怎么办?” 加缪不置可否,“集会里的魔法师们应该不会问你这个,即使问你也可以不回答,而且凡妮莎只是外围成员,她和大部分人一样,加入学会只是想接触更多高深的魔法,他们的年纪会被优秀的魔法学院被拒之门外,是凭借着贵族血统才加入沉默者之环,这种人不会知道太多组织的核心秘密,假如你真的被询问,那么请柬是洛奇先生给你的,至于原因,就说你送了他一袋美味的果酱流心面包。” 苏澄:“……?” 苏澄:“你的老师还和你一样口味吗?” 加缪微微摇头,“不是和我一样。” 他沉默了几秒钟,才忽然开口道:“我本来没什么口味偏好,是他们喜欢吃甜食,我被影响,然后习惯了。” “啊?”苏澄茫然地看着他,“那这么说其实你也是喜欢的吧?” 加缪似乎思索了一会儿,“好像也是。” 苏澄忍俊不禁,“那不就行了?只要你不是被强迫的,只要你能从中获得乐趣,那就没什么问题。” 金发男人又沉默片刻,然后慢慢抬起手,捻起她耳边一缕正在褪色的发丝,似乎在观察上面的颜色变化。 “你说得对。”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我确实从中获得了一些……东西。” 苏澄用力点头,“是吧?” “嗯,”他看起来有些不确定,但还是缓缓颔首,“有时候觉得很甜,但有时候好像又是苦涩的。” 第72章 尽管队友们都认为她不用费太多心思, 但苏澄还是想多做点准备。 于是她询问加缪有没有除了凡妮莎之外的备用血液,能否给她换一张脸,让她得以好好出门逛街。 血法师答应了她,给她变了一个张平平无奇的年轻面孔, 褐色头发蓝眼睛, 丢到人堆里找不出来。 苏澄换身衣服直奔东城区的书店, 它坐落在商业街的边缘, 再往外就到了民居遍布的富人住宅区。 因为都是别墅阁楼,并不似公寓那般密集, 所以周边颇为僻静,青石铺就的道路上偶尔有马车来往。 这条街道泛着古老的气息, 建筑皆由灰白岩石砌成, 拱形的石门前阶梯光滑,几个穿着法袍的年轻人有说有笑从里面出来。 苏澄听到他们在说学校里的事, 只听了两句就明白这是南河学院的人。 这群人并没注意她,只以为她是个路过的寻常法师,所以言谈间也没什么顾忌。 “……我都不知道他订过婚。” “现在也都一样了, 反正都解除了。” “噗, 话不说这么说的,现在他还得罪了神眷者大人呢——” “真是神眷者吗?” “是,绝对的,而且和教廷那边有关系, 听说和大主教都很熟呢, 约翰逊阁下亲自把她接进神殿……” “倘若真是那样,那多半也看不上他,慕容悦确实挺厉害,但比起教廷的大人物算什么?” 有个少年撇嘴道, “成日里那副样子,论阶位还比不上十字星学院那位,殷宁年纪和他差不多吧?都要七阶了。” 慕容悦性子傲慢,周围有人追捧他,自然也有人看不惯他,他虽然是贵族出身,但身边的贵族同学也不少。 “噗,十字星本来就有很多高手,你别说,之前和他有婚约的那位,不就是去十字星了?妥妥的也是天才……” “话说她怎么不早点和慕容悦退婚?” “我听说啊,那是法神殿下的眷者,什么婚约,人家根本不认的,因为那种约定没有法律效力啊,咱们帝国公民婚姻自由,父母也无权干涉,在人家眼里,父母定的婚约连个屁也不是,和笑话一样,也就慕容悦怕他父亲罢了……” 几个年轻魔法师哄笑出声。 “话说,李长老到底怎么死的?学校不是一直说他修炼出问题,可是他好像也不在进阶吧?”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26节 “……学校总不能和你说他是死于渎神吧?” “你别说,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说句难听的,以他那个性格,多半是活该——” “就是活该,我妹之前还说,姓李的训练课就教慕容悦,对其他人没个好脸色的,我当时差点想找他去讨说法,怎么,谁少交学费了吗?” 双方距离渐渐拉远,苏澄再也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她走进悬浮着魔晶灯盏的大厅,扎入了书籍的海洋里。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沉香,混合了羊皮纸和墨水的气息。 还能听见一种极为轻微的低频嗡鸣。 那是大量魔法物品和法阵汇聚出来的微妙能量场。 书店大厅极为广阔,高耸的穹顶几乎看不到尽头,黑曜石立柱上刻着符文。 数不清的书架构成了迷宫,隔出许多私密的阅读空间,大大小小的平台顺着旋梯延伸。 书架上方的标签不仅有通用语,还有精灵语、和古人类语,以及一些奇怪的象形文字。 不同区域涉及的领域不同,从基础的元素法术到各种深奥晦涩的魔法应有尽有。 书店里顾客并不少,大多也都被掩盖在书架后,或是坐在窗前角落阅读。 苏澄转了一会儿,拿了几本书出来,翻了翻发现实在看不懂,又放了回去。 过了一阵,她终于找到了一本《隐秘而危险的咒语:元素魔法卷》。 这本书书籍上的烫金字体非常漂亮,和作者签名如出一辙,看起来就是作者本人手写。 作者没有留名字,只署了一个哈莫菲德的姓氏,这词看起来像是个铁匠。 苏澄本来只琢磨着努力搞好角色扮演——凡妮莎那种人,多半会对这类书籍感兴趣,自己看一看也好有个数。 没想到翻开书之后,却立刻被吸引了。 魔法公会确实监管着禁咒类书籍,但他们并不会天天派人巡逻书店,这些店铺在进货时受到的审查也不严格。 能在帝都的商业街开店,背后必然也有极强的势力,多半都是皇亲贵族。 苏澄在书店里找到不止一本禁咒相关的书,但它们大多写得晦涩难懂,充满了各种长长的专业名词。 这本却并非如此,它写得非常详细,但又很容易让人理解,任何对魔法有些了解的人,都能轻松看懂。 她如痴如醉地读着那本厚重的魔法书。 上面先讲了各种元素法师增进魔力的手段,又列出了其中一些被人称为禁忌的原因,接着给出了相关的避免风险的指导。 不知不觉竟然已到半夜,苏澄饿得头晕眼花,才意识到自己在书店待了大半天。 她靠在飘窗上,身侧的窗扉开了条缝隙,暖融融的夜风吹进来,带着稍远处面包店的奶香甜味。 苏澄觉得更饿了。 然后那甜味似乎还浓郁一些。 几秒钟后,一道非常娇小的身影从书柜后转出。 那是个可爱的白发小孩,最多只有七八岁的模样,穿着米白色衬衣马甲和短裤,怀里还抱着一袋糕点。 他并没有在吃,然而那蜂蜜和果酱的甜味,仍然丝丝缕缕地从油纸里溢出。 苏澄听见了饥饿的声音。 那个孩子显然也听见了,不由扭头看过来。 他们对视了一眼。 苏澄下意识吸了口气。 ——好漂亮的小孩! 他的发丝蓬松,肌肤亮白,脸颊还有一点健康的红润血色,五官精致得宛如雕琢。 层叠卷翘的雪色睫羽下,有双蓝得令人窒息的眼睛。 那是不掺杂质的蓝,像是盛夏日光里的湖水,浓郁而鲜艳,又透着几分光亮。 那虹膜的纹理绽放如矢车菊瓣,向外辐射出细密的蓝色射线,围绕着中间形状竖长的黑色瞳孔。 苏澄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她稍微抬起手,隔着一段距离,遮挡了对方的双眼,只露出下半脸,越看越觉得熟悉。 “抱歉,”苏澄放下手,“我们是不是见过?在白露镇?当时你还蒙着眼睛?” 白发小孩眨了眨眼,“我猜测您看到的是我的兄弟。” 苏澄:“?” 苏澄十分震惊,“所以你是他哥哥?你是那个老师?你的学生遇到了麻烦,你——” “那其实不是麻烦,”小孩轻轻说道,“麻烦,是走在一条错误的路上却坚信不移,无法被唤回,不接受劝阻,而他遇到的,是一场风暴,将他从熟悉的道路上卷走,抛到一片陌生的旷野上。” 他停顿了一下,“他会迷惑,会茫然,甚至可能会害怕,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前进的方向,但这也会让他得以探索新的世界,无论是审视内心而认识自己,还是和别人建立某种联系,这是资格,你要知道,只有深沉的湖海,才能映照出风暴的全貌,而浅洼只会有一点涟漪。” 苏澄心中一动,“你说得对,有些人毕生都不会有这样的困扰,而我相信您的学生一定会是,唔,一个温柔细腻又感性的人。” 小孩微微挑眉,“你觉得,人们是为什么才要建造一座城墙高耸、布满铁棘的堡垒呢?” 苏澄:“为了保护里面的东西。” “是的,在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城墙后面,或许会有一朵刚刚盛开的、脆弱的、柔软的、随时会凋零的花。” 他的视线落在面前的少女脸上,“所以,别让墙阻挡你的视线。” 苏澄缓慢地点头,“……那么你如何解决这位花朵的麻烦呢?” “我不会将那称之为解决问题。” 小孩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只是让他看橱窗玻璃上的倒影,在此之前,他一直想从别人的眼睛里、从吟游诗人的歌谣里、从世俗的评判里看清自己的模样,但看到的,永远是模糊、扭曲、沾满尘土的形象。我说去看看那个迷茫疑惑、既期待又恐惧的自己,你看到的不再是问题,而是答案,一个虽然让人困扰,却无比真实的答案,接受自己,无论那是什么样子。” 苏澄有些惊讶地听着,“等等,你刚刚说——” 话音未落,她再次听见了辘辘肠鸣声。 小孩歪头看了看她,举起了手里的油纸袋子,“你想吃点东西吗?” 苏澄不断闻到面包香气,只觉得更饿了,“书店里允许吃吗?” 她不确定这能不能像是教廷神殿里一样,有那些自行清洁空气的魔法,所以圣职者们可以随便吃。 ——但那是因为要方便那些人工作和研究,而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会以防盗压噪为主的。 白发小孩不置可否,“并没有规定禁止这样的行为,如果你担心影响别人,可以用一个小魔法来解决,你是风系,对吧?” 苏澄这会儿没有隐藏徽记,也不奇怪他能认出来,“我是,不过我没学过这样的魔法……等等,三阶以下的咒语有能达成驱散味道或者送走碎屑之类的效果吗?” “咒语都是被创造出来的,”他笑了笑,“风系魔法的学习前期聚焦于推动和切割,是因为它更容易入手,事实上风的本质还有承载与传递,就像落下的花粉,也像来自远方的雨信,它是高明的信使和隐秘的清道夫——” 小孩将纸袋递给她,然后伸出另一只手。 他的身量娇小,手指也不长,指节处还有可爱的肉窝,肌肤又很白,像是被揉捏过的面团。 修剪整齐的指甲圆润光洁,像是贝壳般泛着粉色。 “啊?”苏澄张了张嘴,“做什么?” “放心,”小孩很有耐心地说道,“我不会对你做任何不好的事。” 苏澄眨眨眼,“你发誓?” “当然,”他睁着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我没有多少魔力,但我可以帮你引导一下。” 一大一小的两只手交握。 苏澄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过去,小孩轻轻地握住几根手指。 他们相贴的皮肤间,骤然涌起一缕肉眼难见的气流。 “别去命令它,也别去请求它,而是感知它的意向——” 苏澄放开了精神力。 在所有的元素精灵里,风精灵最是变幻难测,轨迹难以捕捉,行动也难以预料。 “你看,”她听见那孩子继续说,“它们原本就渴望自由,那就让它们离开,只是一同带走那些不属于这里的客人,现在来调整你的魔力,然后强化你的意志……” 风精灵聚集在他们手边,汇聚成了稳定而和缓的漩涡。 苏澄试探着打开了油纸包。 预想中的浓郁香气并没有立刻逸散,而是很快被风流卷起,宛如一条看不见的丝带,轻飘飘地涌向了窗外。 连带着她咬下杏仁酥时的碎屑,也被一起卷走。 她吃了两块点心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苏澄有些惊喜地睁大眼睛,“谢谢!” 她将油纸包还回去,然后放下了书,郑重其事地看向小孩。 苏澄:“大师,你还收徒吗?” 小孩微微摇头:“知识不应该被束缚在老师与学徒的名分之下,真理不会因为你称呼我为老师而自行进入你的脑袋,也不会因为你是路人而拒绝被你理解,我永远会回答你的问题,我亲爱的小姐,当然我也愿意教你如何去寻找答案——” 他说着向窗外看了看,“但我认为你或许不需要指引。探索的过程也能有许多收获。” 苏澄欲言又止,“你要走了吗?我还能在哪里见到你,或者,嗯,你的兄弟,你们是双胞胎对吧?我好像还欠他一个故事结局。” “我相信还有这样的机会。” 他很认真地说道,因为那张可爱的脸庞,看起来又显得非常乖巧,“而且还有很多故事尚且没有结束。” 白发小孩说完就下楼梯了。 苏澄一步三回头地抱着书去结账,直至再也看不到他。 “十个银币。” 柜台后的员工接过那本书,简单检查了一下说道,又多问了一句:“这位作者还有别的作品,您还想看看吗?” 苏澄:“?” 她低头一看手里过分厚重的书籍,发现从书名来看,这本只是元素魔法卷。 苏澄:“别的作品是什么?”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27节 “稍等一下,”员工很快给她搬回来另外三本,“还有奥术魔法卷,异术魔法卷,灵术魔法卷。” 苏澄定睛一瞧,全都是那个作者,不由十分震惊,“都是一个人写的?还是说‘哈莫菲德’是某个组织的名字?一群人都是作者?” “那就不知道了,”员工耸了耸肩,“这都是好久以前的书了,重印了很多版,销量虽然不是很高,但比起同类型的来说也不错了……” “好吧,总共多少钱?” “全套买可以九折。” 一分钟后,苏澄抱着四本巨大的古籍出门了,路上经过一家商铺,顺手买了一把玫瑰花。 她抵达酒店没多久,脸上的伪装就到时间了。 凯和萨沙都在大厅里,前者正在看书,后者正在打磨匕首,在两人微妙的眼神里,苏澄将那一捧鲜艳欲滴的红玫瑰,塞进了加缪的怀中。 血法师惊愕地看着她。 苏澄:“你要的花,希望你不生气了,因为我还有事想和你商量。” 加缪:“…………” 加缪:“我没有要这个。” 然而另外两个人看起来都不相信。 他们还投来某种了然的目光。 加缪:“……” 他拽着旁边的女孩进门了,踏入房间的那一刻就迅速把门关上。 然后转过身看着她,“你要说什么?” “是这样的,”苏澄想了想,“你凭良心说,我在血魔法方面是不是有点天赋?你别问其他的,先回答我这个问题!” 那双泛着冷硬灰调的蓝眼睛盯着她,“……是。” 他们俩上一回解除诅咒时,她得到了一些他的魔力,然后现学现卖用了个血魔法,就将魔力消耗掉了。 “如果天赋不好的话,”加缪沉声道:“即使有了魔力,也无法直接释放魔法。” 苏澄满意地点点头,“所以我的天赋算是很好?特别好?好得不能再好了?大概是哪种?” 加缪看着面前颇为得意的小姑娘。 她似乎很是喜悦,还禁不住背起手,稍微踮起脚,仿佛颇为雀跃,卷曲的发辫在身后一晃一晃。 加缪:“……” 加缪:“特别好,比我见过的所有人类都好。” 苏澄高兴地跳了一下,“哎嘿!那我有个想法,还需要你再给我点魔力。” 她回忆着原著里的任务过程,因为那段写得乱且模糊——书里稍微复杂的剧情基本都是乱七八糟的。 现在她记不得什么细节,只是隐约有一点印象。 “……我们不是还有两天时间吗,”苏澄兴致勃勃地说道,“我想试着学一学那个用别人血液变身的魔法?可以吗?血魔法有没有什么前置技能要求,嗯,我是说需不需要从入门的基础魔法学起,不学会那些就不能学更高级的?” 她期待地看着面前的血法师。 加缪看了她一眼,接着又挪开目光, “如果仅是在外表上进行模拟,你现在也能学,但有些麻烦。” 苏澄懂了。 这世界也存在各种检测身份的魔法,若是要通过那些,恐怕就有更高的要求了。 苏澄:“其实我主要是觉得,一旦我需要做坏事,我还是尽量别用凡妮莎的身份,哪怕现场变个脸都行,她毕竟是沉默者之环的人,最后若是奥卢家族追究起来,岂不是要学会担责?” 加缪正要说话,又听她继续道:“……而你是从你的老师那里得到请柬的,说到底还是给你找麻烦。” 他微微扬眉,“我还以为你不在乎。” 苏澄满脸莫名其妙,“我怎么可能不在乎?我们是队友啊,如果我不在乎你们,我都没必要去做这个任务,又不是我自己想要龙骨。” “你是为了团长去做的,”加缪淡淡地说道,“他肯定是不一样的,对吧?” 苏澄迟疑了一瞬。 就是这短暂的犹豫,似乎越发点燃了血法师的怒火,他看起来就像是要爆炸了。 不过—— 他也觉得这种反应很说不过去,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对这件事表达不满。 加缪转身就要出去。 苏澄扯住了他,“所以我们的教学课还有吗?” 他低头看着攥在袖口的纤白手指,“……那个魔法消耗的魔力并不少,更何况你至少需要练习几十次,都需要魔力。” 苏澄放开了手,“如果要透支你的魔力,那还是算了——” 加缪深吸一口气,“以我的魔力上限和恢复速度而言,一天用几千次都没关系,只是如果要给你输送魔力,在你的诅咒烙印没有激活、我们没有深度接触时候,那会是非常缓慢的。” 苏澄懂了,“所以我需要很多魔力来练习,如果想尽快让我有那么多魔力,要么诅咒激活,要么咱俩发生点什么?” 加缪冷冷地颔首,“是的。” “可以啊,”苏澄摊开手,“我们又不是没做过,而且上次体验也不错,事实上只要你不介意我随时都可——” 话音未落,她就被一把按在了门上。 苏澄嗅到了冷杉和松针的气息,混合着一些药材的苦涩和清新的味道,铺天盖地压了下来。 后背压在木门的浮雕纹路上,还发出了轻微的撞击声。 有斗气的保护,这种碰撞连疼都没有。 但是。 这动静可不小。 苏澄才想说话,面前的男人已经低头吻了她。 “……那就开始。” 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 每一个字母似乎都带着某种说不清的怒意。 血法师滚烫的唇瓣压了下来,咬着她的嘴角,描绘唇上的每道纹路,然后就长驱直入地勾住了舌尖。 苏澄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指间没入了温热柔软的金色鬈发里,然后回吻了他。 他们互相啃咬追逐,纠缠牵扯,掠夺着彼此口中的空气。 她陷在宽阔胸膛和房门形成的空间里,磨蹭着男人身上那面料精良的外袍,感受到银线绣纹的硬度。 他们身高差了不止一点,他俯身亲吻她时,膝盖也挤入了她的双腿之间。 苏澄被顶离了地面,坐在了对方的腿上,“……你还记得外面有人吧?” 她在含糊中说道,声音里带了点笑意。 “让他们听着。” 血法师在一个短暂的间隙里低语道,然后再次吻住了她。 第73章 那个吻仍然带点生涩, 还有种莫名的恼火,灼热的舌尖抵入唇瓣,急切地来回扫荡,然后舔舐着每个角落和缝隙。 苏澄觉得有点好玩, 于是也揽住他的后颈, 安抚性地揉着那头漂亮的金色鬈发, 轻轻吮吸对方的唇瓣。 她温柔地咬在男人的下唇间, 听见对方咽喉深处挤出的闷哼,“……说真的, 你真的一千多岁了吗?” 怎么感觉就像十几岁的小孩。 在唇舌交缠间,涌动的魔力开始汇流。 苏澄感觉到那种似曾相识的热意, 顺着咽喉贯入胸腔蔓向四肢。 不同于元素法师, 这股魔力像是煮沸的鲜血,炽热又疯狂, 正在体内汹涌燃烧。 她随手扯开男人半敞的外袍,蜿蜒的金银丝线在灯下闪着光,质地挺括的衬衣包裹着充满力量的肌肉。 “……谁说我一千多岁?”加缪沉沉地说道, “我不是。” 苏澄摸到强健有力的心跳, 忍不住又捏了两把,“好吧,不是就不是吧——” 她想想又觉得好笑,歪头看了看背后的门板, “没想到你居然也喜欢这种玩法。” 加缪垂目望着她, 那双冷硬的钢蓝色眼眸里,似乎多了点无奈。 他滚烫的大手顺着脊椎滑下,落在后背诅咒烙印所在的位置,稍稍停顿了一下。 “……你的咒印有感觉吗?” “没有, ”苏澄耸肩,“完全没有。再说了,我不久前才发作过一次,也不至于那么快吧,这回也没有哪个神祇的力量——” 柔软的系带在摩擦中散落开来,昂贵的丝绸面料如水般堆叠,划过臂弯被银线和纽扣勾住,在空中扬起一片卷动的涟漪。 苏澄伸手想要锁门,掌心的汗水落在门的银制把手上。 金属的热意渗透进指缝中,那工艺繁复的把手上,花纹盘根错节,凸起的浮雕像是某种神秘的符文。 她的指腹擦过把手上端的纹路,螺旋的凹槽里棱角转折,滚烫的金属继续升温。 门环正中铸着一枚精巧的花朵徽记,从下方隐隐凸起,硌在柔软的指腹上,带来一丝轻微的刺痛。 她的指甲轻轻划过徽记边缘,落在下面的金属圈里,指根完全贴了上去。 把手咔嚓咔嚓得颤抖起来,像是被触发了某种机关。 白银铸就的金属门把,已经彻底热得发烫,纹路间的沟槽里渗出细密的水珠,不知是冷凝的湿气,还是她掌心的薄汗。 那些细腻雕刻的纹理被摩擦得光滑湿润,水迹泛着亮泽倒映出房间里混乱的景象。 “唔……我不是很擅长这个。” 苏澄不太确定地说道,“另外我没洗——”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28节 另一个人显然不在乎这些。 被她握住的门把手轻微转动,金属边缘在掌心里震颤,环扣挤开了合拢的指缝,压在了柔软的指根处。 凸起的花朵徽记狠狠刮过手掌虎口处的软肉,留下细微的红痕。 面前的男人握住她的手腕,拉到嘴边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牙尖碾磨着少女精巧的指骨。 苏澄另一只手还拉着门上的把手,她的手肘砸在门板上,把手因而晃动着撞在掌心,频率越来越快。 门上的螺旋纹路像是无情的绞盘,碾压冲撞着蜷缩的指腹软肉,上面的浮雕似乎都要融化了。 咔、咔、咔—— 金属底部的环状凸缘卡进她指缝。 魔力也不断汇入体内,从上方冲刷着胸腔血管,每一次撞击在心脏上,都比前一次更重,脊椎骨窜起了连绵的酥麻。 汗水从她腕骨滑落,滴在滚烫的银制琢面上,又打在厚重的刺绣地毯上。 她的脚趾痉挛般曲起,小腿微微发颤,紧绷的肌线拉出凌厉的弧度。 金发男人一手放开她的胳膊,另一手紧紧搂住她的腰。 少女的背抵着门,掌心紧贴着男人结实的胸膛,顺着被揉乱扯裂的衬衣衣料,抚上坚硬的肌肉。 在他们肌肤接触的每一处,都开始有魔力的汇贯,通过相贴的骨肉灌入体内。 炽热的魔力汹涌着埋入,震动着每根神经和血管。 那种疯狂的、暴烈的、宛如烈焰般的魔力,在胸腔里燃烧摇曳,又好似无数火舌在腹内舔舐。 苏澄向后仰起头,脑袋压在了门板上。 门框震颤的吱呀声混着压抑的语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宛如某种隐秘的合奏。 “现在魔力够了吗?” 半晌,她耳畔响起血法师低沉的声音。 苏澄喘了口气趴在他肩上,“差不多。” 说完又歪了歪头,挑衅般地一口咬在他脖子上,“但你好像还结束不了的样子?” 加缪眯起眼看着她,“你好像也不希望我结束吧?你还咬着我——” “……有吗?” “有。” “噗,”苏澄听着那略显沉闷的声音,不由觉得好笑,“哈哈哈哈那就继续吧——” 真正的教学在一段时间后才开始。 虽然被专业人员夸奖了天赋,但这过程也并非一帆风顺,前几个小时差不多都毫无进展。 直至入夜之后,苏澄才勉勉强强摸到一点门道。 她本来以为自己可能会被喷得体无完肤,但加缪从头到尾都没发表过什么评价。 他除了告诉她该怎么做之外,就一言不发地看着。 无论她是失败还是成功,他都完全不吭声。 苏澄倒是挺喜欢这种模式的。 为了让她能更好理解这样的魔法,加缪不得不给她恶补了一些血魔法知识。 到第二天晚上,苏澄就能使出来了。 “……我有点好奇,别人也能通过这种方式汲取他人的魔力吗?” “大多数时候不行,但这个诅咒改变了你的体质,”加缪这么说道,“否则如果你是正常人类,应该做不到。” “对了,”苏澄忽然想到另一件事,“凡妮莎在这附近有房子吧?还是她只住在沉默者之环的地盘?” “……有,但具体地址我不清楚,”加缪瞥了她一眼,“我根本不认识她,你还记得吧?” “我记得,只是要多做几手准备。”苏澄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加缪沉默地听完,又侧过头看了看她,“你不需要这么说,我也能听见——” 苏澄鼓起脸,“我只是想要点仪式感。” 血法师不动声色地盯了她几秒钟,忽然也靠近过来。 男人一手撑在她身侧,俯首在她耳边说道:“如果是我的事需要帮忙,你会这么煞费苦心吗?” 他宽阔的肩膀投下大片阴影,那双总是带着不近人情冷意的蓝眼睛,在逆光里泛着灰调。 苏澄不假思索地点头,“会。你帮了我很多,而且,你不也是在帮团长吗?” 加缪:“……” 他的眼神里多了点微妙的挫败,站起身离开了。 在锻炼和听课的闲暇空间,苏澄还忍不住去翻了翻买回来的书。 于是她的脑子被血魔法、符文和咒语塞满了,若非是顾忌任务要养精蓄锐,大概都不会去睡觉了。 “也算歪打正着。” 在任务的临行前,加缪帮她完成了伪装,这样评价道,“沉默者之环的成员,大部分人每时每刻都是这样的。” 苏澄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讽刺自己。 “小心点。” 凯摸了摸她的脑袋,“量力而行,即使什么都没有,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够了。” 苏澄默默点头,“我会尽力帮你的。” 萨沙伸手整理了一下她的领子,“很正常,魔法师们都是这样的——” 苏澄默默躲开他的手,“你越弄越乱了!” 加缪丢给她一枚黑铁戒指,上面雕刻着两只彼此缠绕的蛇,“沉默者之环的信物。” “戴哪个手指?” “随便。” “……我是说凡妮莎以前戴在哪个手指?” “我又没见过她,我怎么知道。” 苏澄无语地摇了摇头,穿着一身低调的深色正装,戴上帽子出门了。 低沉的晚钟回荡在广场上。 在远方高地上,隐约能望见宏伟的建筑轮廓,一边教廷神殿的宫殿群,与另一边的皇宫遥遥对望。 帝都面积极大,这些都太远了,在夜色里也看不真切。 苏澄走过人声鼎沸的商业街,经过高耸入云的歌剧院,那华丽如宫阙的大楼前,停泊了各色奢靡的车架,打扮精致的男男女女们陆续进门。 在剧院和隔壁的珠宝店间,还有一条略窄的小路,被爬满藤蔓的灰石高墙所围拢。 在高墙正中,有一片金绿色的藤蔓,在月光里微微发亮。 苏澄掏出请柬贴在藤条上。 藤蔓动了。 它们像是蛇群般抽动,缓缓向两侧退开,露出隐藏在其中的墙面,墙上嵌着一座漂亮的水晶拱门。 千百棱镜状的水晶块上,都旋转着金色的符文,而在门正中的虚空位置,一行烫金文字缓缓浮现。 那是精灵语的欢迎致辞。 她深吸一口气,向前走入拱门内。 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化。 她看到一座悬浮的八角形石台,四周是虚无的蓝紫色星空,仿佛置身于宇宙之中。 石台中央立着一尊石像,看身体像个人,一手捧着金币,一手抓着书籍。 然而脑袋却是个怪异的蛇头。 忽然间,那个蛇头开口说话了。 “我无手无脚,却能约束帝皇,我无声无息,却能摧毁王国。穷人害怕我,富人更畏惧我。我是什么?” 苏澄:“……” 加缪可没说过这个环节! 难道是太相信自己了? 苏澄:“时间?” 蛇头沉默了几秒钟,“不够正确。” 苏澄呼出一口气。 她想过很多任务失败的场景,但不包括因为猜谜能力太差而无法入门。 苏澄眨了眨眼,看向雕像手中的金币堆。 苏澄:“……债务。” “正确。” 石像无声地破碎成粉尘,星空也被无形的力量撕裂。 她站在一条空旷的长廊里,高耸的穹顶上渲染着油彩壁画。 那壁画的内容也很奇怪。 一个非常热闹的港口,蓝天与碧海色彩鲜亮,码头上停着运输货物的船队。 ——通常来说这种壁画都是神话故事,而不是这样的城市风景。 长廊尽头站着两个侍者,一男一女,皆身姿笔挺,衣衫华贵。 男人递给她一张精致的半面具,“欢迎来到金盏宫,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29节 苏澄接过面具向里走去。 里面的主厅装潢雅致,三三两两的宾客聚在一起说话,声音或高或低,大家看起来都很随意。 和她想象得阴森华美的集会不同,这里更像个下午茶餐厅,窗外月光洒落在地毯上,又照耀着长桌上的菜肴。 宴会厅的两边,通向更多的房间,回廊浸没在阴影里看不分明。 她走了几步,就听见周围人的谈话,基本上都是在交易各种魔法材料,正在讨价还价。 苏澄想四处转转,忽然听见宴会厅左侧走廊传来爆炸声。 地面轻微晃动了一下,周围的客人们纷纷回头,然而看了看就作罢,转头继续谈生意。 偶尔有人上来和她搭话,苏澄报出卡恩的姓氏,他们就没再多说。 看起来似乎觉得她没什么价值。 她在厅堂里转了半圈,被一种凉拌的虾肉打动了,那些肉冻口感绵软如凉粉,还撒着鲜艳的辣椒圈和金红色汤汁。 苏澄忍不住就吃了一盘。 这举动也并不显眼,虽然很多人都在谈论生意,但吃东西的绝不止她一个。 “哦,凡妮莎小姐——” 也有人认识她,或者说听说过她。 他们听到她的姓氏,又看了看她手上的双蛇戒指,就准确地喊出了名字。 “我还以为你们不会对这样的宴会感兴趣。” “我确实不喜欢宴会。” 苏澄咽下最后一口,小声说道,“但这或许有我想要的材料,我需要一些没被污染过的幽影苔藓去完成魔阵——” “啊哈,难道您也在研究异术魔阵吗?让我猜猜,幽影苔藓可以作为催化,引导魔阵内部的循环,类似的成品里最有名的感官剥离魔阵就是如此!” 那人兴致勃勃地说道,“您想必在这方面也有所涉猎吧,沉默者之环的洛奇先生是极为高明的魔阵大师……” 苏澄缓缓点头,“确实,幽影苔藓造成的效果,无法被常规的光系圣术解除,因为它损伤了感官与灵魂的‘接口’,但效果更多取决于催化剂的纯度……” 她刚在书里看到了一些相关知识,这会儿还都记忆犹新,不由和对方聊了起来。 虽然对很多东西只是一知半解,但在聊天里充个半吊子,也并非是很困难的事。 至少从对方的反应来看,似乎她的表现没有大问题。 更何况那人似乎也有意卖弄,她就淡定地听对方夸夸其谈,时不时给出两句肯定追捧,那人就越发飘飘然了。 过了一会儿,那人又看到其他熟人,就撇下她去打招呼了。 苏澄默默转去右边的走廊。 这里的灯光比主厅更加昏暗,墙壁上的烛台燃烧着暗紫的火光,将人影拉长成扭曲的形状。 走廊一侧是落地窗幕,外面是歌剧院的穹顶和车马如龙的广场。 另一边则是一扇扇紧闭的雕花木门,那些门上刻着不同的徽记,锁链、花朵、剑刃、书本等等不同元素的图案都有。 大多数门都紧紧关着,唯有一扇门露出缝隙。 苏澄本能向里看了一眼。 结果那缝隙渐渐变大,门好像自行打开了,露出暧昧的深红色烛光。 她听见了低笑和喘息声,还有衣料皮革的摩擦声。 苏澄只看见了重叠的人影,而且还不止两个,顿时加快脚步走了。 她没能在外面窥见金盏宫建筑全貌,因为这栋楼用特殊魔法隐藏起来,就藏在歌剧院的后面。 但现在看来这地方极大,这环形的走廊彼此相连,但走了好久都没回到之前的宴会厅。 过了一会儿,她发现了另一扇打开的门。 里面是个布置典雅的休息室,沉甸甸地浸着香水气息,混合着一点酒精蒸腾后的甜腻。 光线略显昏暗,所有人的轮廓都蒙上一层暧昧的柔焦,仿佛置身于迷幻的梦境里。 几个年轻的贵族,坐在一条弧形长沙发上,她们个个穿着华贵的衣裳,身上首饰也都价值连城,在灯光里熠熠生辉。 这些贵族正众星拱月般围着一个人,努力地说笑讨好,甚至奉上手中的礼物。 大家似乎都想取悦他。 那人懒懒地靠坐在正中间,瀑布般的黑发散落在腿边,泛着丝绸般的亮泽,宛如午夜里披着迷蒙月光的海浪。 他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能看见颈侧淡青色的血管,宽松的衬衣敞开几颗扣子,露出线条凌厉的锁骨。 或许是因为戴着面具,也或许是因为不在意别人认出自己。 这些贵族的表现都称不上体面。 她们像是一群追逐肉块的饥渴野兽,簇拥着想要向中间那个男人靠近,甚至有些人的喘息都越发粗重。 ——甚至都没发生任何肌肤接触。 他们只是目光交汇了一下,就有人压抑不住露出丑态。 一个戴着小丑面具的,蹲在了那个黑发男人面前,递上了手中的支票。 男人微微颔首,将一个小盒子抛给了她。 显然他们是在做某种生意。 小丑打开了盒子,却不满足于此,发出了甜腻的笑声后,想要去触摸男人的膝盖。 然后被踩住了手腕。 小丑呻吟一声,露出了痛苦又快乐的神色,甚至低下头想要舔舐那锃亮的皮靴鞋面。 黑发男人并没有看脚下的人,只是饶有兴趣地望向门口。 同时还精准地抬起腿,躲过了那个贵族的触碰。 苏澄:“?” 在满屋戴面具的人当中,唯有这个黑发男人的面容没有被遮掩。 苏澄看清了他的长相。 然后她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啊。” 黑发男人微笑着和她对视。 他一手拿着酒杯,杯中金绿色液体晃荡着,“要进来坐坐吗?” 苏澄:“…………” 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在这里见到色秽之神! 第74章 ——这家伙胆子也太大了, 这里又不是南大陆。 苏澄茫然地想着。 不过上回在神殿,还是纯洁之神的祈祷间里,他都敢公然现身,大约也是有自信能应对任何情况。 她尚未来得及回话, 那房间里的贵族们, 就相继对她投来嫉妒怨愤的眼神。 黑发男人仍然笑盈盈地看着她。 他什么都没说, 周边那些人却相继站起身, 匆匆忙忙整理着衣服,然后无声地离开了。 苏澄僵硬地站在门口, 一点也不想进去。 她甚至不愿多看那张过于美艳的脸。 对方身上那种吸引力,完全是超乎常理的程度, 哪怕只是多看他一眼, 都会让人产生遐思和欲念。 那是完全无关情感和理性的一种冲动。 她完全理解刚刚那些失态的贵族。 她们或许平时好色,也或许并非如此, 但在神祇力量影响下,也都会像个傻瓜一样,在他面前忘乎所以。 苏澄:“……还是算了吧, 我只是迷路了而已。” 黑发男人靠在沙发上, “那你依然可以进来,亲爱的。” 他穿了一件灰白的绸缎衬衣,领口的丝巾松松地垂在胸前,活似从酒宴里归来的贵族少爷。 宽扣皮带勾勒出利落的腰线, 长裤紧贴着结实的大腿, 高筒皮靴裹着修长的小腿,肌肉轮廓都清晰可辨。 这会儿靠坐在沙发上,一腿曲起,一腿伸开, 匀称而不失力量感的身段全然展现。 苏澄:“……不。事实上,我要走了。” 她嘴上这么说,想挪动步子离开时,却感觉腿都要不听使唤了。 只因为多看了他两眼,现在她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更多。 黑发男人笑了一声,“为什么呢?” “因为,我不认识你,”苏澄无力地说道,“除非有必要,我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 “哈,”他又笑了,“真是冷酷的小姐。” 那低沉悦耳的嗓音,宛如浸着蜜水的刀锋,在耳膜上缓缓割出了裂口。 他说通用语的时候非常好听,没有地方口音,每一个标准的音节,都顺着耳蜗爬进来。 像是天鹅绒擦过背脊,裹着潮湿的热气,那暖意在耳畔逡巡,仿佛已经舔舐到软骨和血管。 那一瞬间,苏澄感到后颈的汗毛一根根竖起。 一股暧昧的热意从咽喉一直燃烧到尾椎,带着火花的酥麻感在脊柱里炸开。 她觉得掌心发烫,指间渗出细汗,想要后退却无法动弹,双腿好像也被无形的丝线缠绕。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30节 那火焰聚集在血肉里燃烧,像是山间融化的雪水,从幽谷的溪路里聚集。 苏澄试图不去想自己糟糕的状态。 “所以——” 黑发男人饶有兴致地开口,“这位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的小姐,来自沉默者之环?” “唔,”苏澄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戒指,“这位喜欢搭讪的善良的陌生人先生,眼力还挺好的。” 他轻轻哼了一声,“我听到过一些有趣的传闻,关于沉默者,据说你们不满足于寻找地面的秘密知识,还想要寻求虚空里的注视?” 苏澄微微一愣。 虚空。 上一次她听到这个词,还是詹恩谈起光明神,他说光明神在忙于应对虚空的威胁。 那里面有什么威胁是要光明神亲自应对的? 当然这可能是个借口,但即使是借口,从逻辑上也必须能说得过去。 所以虚空里面必然有着很危险的存在。 苏澄:“……我只是外围成员,我并不清楚这些,现在我更多只想明白三重解构源法阵的六降定理。” 黑发男人轻轻扬眉,“你从哪里听说的这个东西?” 苏澄:“?” 她不过是随口说了书上的内容,那既然是摆在帝都书店里贩卖的书籍,应该也有许多人看过吧。 这也值得神祇专门问一句吗? 苏澄:“……在书上,当然是。” “是吗?” 他这么说着,眼神有些微妙,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也没有多言。 “倘若你不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他停了停,“你们的核心成员,其中有一部分人,声称能与虚空中的古老生物沟通,那个存在被称为本源智者,也有着‘真理之蛇’的名号。” 苏澄摸了摸手上的双蛇戒指,“唔,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他们寻求的……或许只是某种被遗忘的视角,一种未被尘世扭曲的智慧。” “哦?”黑发男人一手托腮,摆出了刨根问底的姿态,“本源?据我所知,智慧的本质在于理解和洞察,而非盲从于某个声音,尤其是来自虚无缥缈的外域位面,一个连时空规则都与这里不同的世界。倘若你们真正追求智慧,难道不该依靠自身的理性与观察吗?只有愚昧之人才需要被外力牵引着鼻子走吧?” 苏澄顿时头痛,“理性与观察固然重要,但它们也受限于我们所处的环境。” 她自己还有满腹疑问,关于这场穿越,还有离奇的身份转化。 若是真有个能解惑的邪神,也不知道能否看穿她的来历。 而且—— 无论如何,这世界上至少有一个人,或者说有一个存在,是知道她真正来历的。 在她杀死林云之后,她听到的那个声音。 那是什么东西? 它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这些仍然是困扰她的谜团。 “而且,”苏澄摇摇头,整理了一下思绪,“……我去过一些千年前战争留下的遗迹,那附近的居民所知道的历史,就与真正的事实天差地别,我们所见所感,或许从来都不是真相,我觉得愚昧的表现有很多种,但满足于面前的方寸天空,而拒绝承认还有更广阔的世界,绝对是其中的一种。” 就像是光明神和黑暗神,教廷和秘教的战争,亦或是那些更久远的历史,有许多真相都被埋没了。 “那么,”黑发男人笑了一下,“你们如何确定自己得到的不是一个更宏大的谎言,一个诱人深入迷途的陷阱?倘若某个存在演示的‘真相’,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束缚呢?” 苏澄欲言又止,“……或许他们寻求的不是盲目的信仰,而是理解与启迪,被打开更宽广的视角,至于陷阱,真正的智慧,不也包括辨别陷阱的能力吗,人想要得到什么,总也要承担风险的,这个道理总不用我说吧?另外,我并非学会的核心成员,所以很多事我也不清楚,我加入只是想和人研究魔法的。” 他轻轻鼓掌,“说得好。但愿你们在凝视虚空的时候,虚空没有回以它不该有的注视。” 说着站起身走入了里间,厚重的门帘倏地落下,隔绝了视线。 苏澄:“???” 他是生气了还是怎么着? 苏澄实在没想到他就放过了她,一时间还有点茫然。 “……无光之墟?你确定吗?” 她站在外面的门口,正想要出去,忽然听见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苏澄本来不想听人家说话,结果听到这样的关键词,不由往旁边走了一步,将门虚掩上,默默靠墙站着。 “是的,奥卢家族的人都说了……” 走廊里有几个人在交谈。 “等等,无光之墟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那也是一个位面,它的入口,在北大陆极西的荒原里,那地方十分荒凉,有一些很不稳定的裂隙,能通往那些破碎的位面,因此也时不时有恶魔出没。尽管西部有教廷的驻军,但那地方太大了,他们也看不过来,只能守卫一些重要的据点……” 苏澄不由凝神听她们说话。 这整个世界是由无数位面组成的。 譬如南北大陆在一个位面,神域在另一个位面,这都是很大的位面。 其余的也是有大有小。 各个位面的时空规则可能都有区别,彼此间有的存在联系,有的则是完全隔绝。 “……无光之墟的入口很难寻找,而且并不定期出现,倘若运气不好,花几百年也未必能找到。” “所以那伙人是凭运气找到了入口,进了那个位面,还从里面拿到了不少东西?乱七八糟的位面那么多,那里又有什么特殊的……” “我建议你多看几本书,子爵阁下,无光之墟可是传闻中……陨落的地方。” 苏澄发誓自己已经尽量去听了,但中间那个发音实在诡异,就好像忽然插了个晦涩的外语单词。 “嗯,死了很多龙族,我听说到处都是龙骨,还有古代龙呢,你们知道吧,那些古龙的实力,远胜于如今的巨龙。” 现在人们所能见到的龙族,最强悍的也就是巨龙了,古龙们几乎变成了某种传说。 而且大部分人还都没听说过。 “那我倒是知道,我一直以为祂们不是真实存在的?” “谁说的,祂们可是巨龙的祖先!就像飞龙和亚龙们是巨龙的血脉一样……” “反正都是一代不如一代呗?” “今天的拍卖货物里有没有龙骨?” “……本来是有的,”有个人迟疑道,“但是卡西欧佩亚殿下正在与公爵阁下交涉,她想先一步将龙骨买下。” 周围霎时间一静。 有人冷笑起来,“这倒是不奇怪。” 她刚刚一直没有说话,任由旁人在叽叽喳喳,这回忽然开口,其余人也都立刻闭嘴。 苏澄立刻猜到这位身份不俗。 “倘若真是稀罕的东西,卡西欧佩亚多半会买来讨好那位大主教阁下——” 那人冷笑一声,“那我倒是也要去见见公爵阁下了。” 短暂的安静后,另外几人纷纷赞同。 “……确实,倘若你们公开竞价,主家只会赚得更多,公爵阁下必然乐见其成。” “哼,那家伙性子奸狡,满心都是捞钱……” 苏澄听着她们脚步声远去,才从房间里走出来,看着空空荡荡的长廊,返回了宴会厅。 她已经确认了非常重要的消息。 ——在拍卖行开始后,这些大人物多半都在包厢里,到时候她们开始竞价,无论最后花落谁家,自己都未必能很快查到其身份。 但现在就不同了。 从刚刚那个人的语气来看,九成也是皇亲国戚,甚至大概率也是皇帝的女儿。 皇帝的诸多子女正在争夺继承人位置,彼此间有结盟也有结仇,但她们背后也各有势力支持。 所以多半是不缺钱的。 即使有很多卖家在抢龙骨,到最后说不定也是她们姐妹大战。 自己只要能锁定买家的身份,后续想要将货物弄到手,起始难度就已经降低了。 宴会厅里的人稍稍多了些,此时颇为热闹。 苏澄走到厅堂角落,回顾着原著里破碎的片段,琢磨着有没有办法将东西提前取得。 忽然间,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一个身形修美的少年站在人群里,即使戴着半边精巧的面具,那银白如皑雪的长辫间,混着几率淡蓝色的发丝。 他露出的下半脸轮廓精致,鼻梁高挺,嘴唇红润如珊瑚。 而那双被面具镶金边缘勾勒的眸子,蔚蓝的虹膜里仿佛涌动着粼粼浪涛。 他颀长瘦削的身形,被贴合的礼服包裹,束出细腰长腿的线条。 苏澄:“……” 她着实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萧澜。 他那个“挑染”发色和长相脸廓都太有辨识度了,远远一眼就能认出来。 想到这是元素法师集会,这家伙也是魔武双修,肯定也有阶位,受到邀请倒是也不奇怪。 ——当然,从得到请柬的过程来看,并非是任何元素法师都有资格进来,似乎还得是有点身份的。 从逻辑上说也没错,寻常魔法师的财力有限,那也没必要参加拍卖会。 作为银翼那种级别的佣兵团核心成员,自身又如此年轻,萧澜有这种待遇很正常,而且这家伙一看就不缺钱。 此时此刻,银发少年正站在人群里。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31节 好几个人围着他说话,有的显然是想打探佣兵团的事,有的则是对他本人感兴趣。 有人在推销某些珍稀的货物,有些试图和他谈生意,还有的正在发出某些隐晦的成人间的暗示。 萧澜看起来有些不适,但还是硬着头皮和他们周旋,连续拒绝了好几个人的邀约。 苏澄已经看到有人贴上了他,肩膀都快要撞到一起。 银发少年悄然往旁边挪了一步,并没有与那人碰到,动作还状似无意,仿佛只是想拿桌上的零食。 她只看了几秒钟,萧澜倏地扭头,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盯住了她。 苏澄:“…………” 她还顶着凡妮莎的脸,应该没问题的吧? 没问题的吧? 吧? 萧澜忽然走了过来。 苏澄本来站在阳台的门前,见他靠近干脆躲了出去,银发少年似乎有些不解,但也直接推门出来了。 “卡恩小姐?”萧澜声音清越,“我听他们说起了您。” 苏澄眨了眨眼,“嗯?” 他打量她的视线里带点好奇,还有些许茫然,似乎意识到什么问题,却又抓不住线索。 “我知道过沉默者之环,尤其是洛奇先生的大名,当然,还有洛尔先生,他们都是非常优秀的药剂和魔阵大师,当然了,他们在元素魔法的领域也很有建树……” 银发少年一边说一边向前走,卷曲的发辫垂落在身后轻轻摇晃。 他那对轮廓尖翘的耳朵向上支着,花纹繁复的白金骨钉在夜色里闪闪发亮,衬得肤色如初雪般无瑕光洁。 苏澄在心里痛扁加缪。 谁说没人会问的! 萧澜停在她面前一步开外,保持了礼貌社交距离。 “我听闻奥卢家族给了他们请柬,还以为我能有幸见到他们。” 他有些遗憾地说道,接着又赶忙补充,“当然,我也很荣幸能认识您,卡恩小姐,我听说学会纳新的标准非常苛刻,我相信您在您擅长的领域必然很有权威。” 苏澄觉得他应该没认出自己是谁。 或许加缪也能靠谱一次吧? 如果色秽之神认出了她,那也是因为神祇的力量,但不代表萧澜也可以。 “……对了,”银发少年轻声开口,“我听说洛奇先生有位学生精通鲜血魔法和记忆魔法,不知道您是否与他相识?” 苏澄:“?” 这不会是在说加缪吧? 但他很精通记忆相关的魔法吗? 苏澄:“……我没见过这个人。” 萧澜微微颔首,“所以确有其人。能否麻烦您替我向他传讯呢?” 苏澄皱眉看着他。 从加缪的语气来看,他和凡妮莎素未谋面。 即使凡妮莎能从那位洛奇先生手里拿到请柬,也不代表她有那个脸面让洛奇先生给她向加缪传消息。 苏澄正想将话说得模糊一些,她倒是不介意帮忙,但也不能答应得太干脆,省得惹人怀疑。 苏澄:“我不能保证——” 她的后背忽然泛起一阵轻微的灼痛。 苏澄:“……” 不是吧。 苏澄想了想房间里的某个神祇,又看了看面前的少年,“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想办法帮你。” 那个混蛋说不定还会嘲讽她,她才不想找他帮忙。 萧澜微微蹙眉,“能否请您先说是什么事呢?” 苏澄深吸一口气,破罐子破摔地道:“我非常喜欢您,在拍卖会开始之前,我想和你度过一段短暂的快乐时光。” 萧澜:“?” 少年露出了惊愕之色。 向他表白过的人不在少数,有些人也颇为露骨,然而眼前的卡恩小姐,和那些人看起来浑然不同。 怎么会提出这种条件? 萧澜叹了口气,“……卡恩小姐,您能否换一个要求呢?我其实有心上人了。” 苏澄:“?” 那还是算了。 “虽然我们只见过几次,”萧澜微微低下头继续道,“但我经常会想起她,我想人们说的喜欢或许就是这种感觉。” 第75章 在格兰特维尔混乱的巷弄里, 我见到了那个孩子。 黄昏时分,血色残阳泼洒在喧嚣的下城区。 老人的尸体躺在水沟旁边,她头发花白,满身皱纹, 而且骨骼扭曲, 血肉模糊, 几乎看不出人形, 旁边则是一把被摔烂的七弦琴。 那个男孩跪在尸体前落泪,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瘦削的肩膀不断颤抖着。 我本来不想多管闲事。 这座城市每天都在上演各种悲剧,早就令人麻木了。 可当他抬起头时, 我看到了那张布满血污青肿的脸, 纵然我见过很多漂亮的男人,在此刻也忍不住凝眸。 他发色鸦黑, 面孔精致,眼珠像是被泪水浣洗的红玛瑙,盛满了沉重的哀恸, 却依然如此美丽。 我从行囊里取出一块干面包抛给了他。 他接住了, 却没有吃,只是死死地攥在手里,然后,跌跌撞撞向我跑过来, 跪在了地上。 “夫人, ”他的声音沙哑而颤抖,“求求您……买下我吧。” 我皱起了眉,开始后悔自己的举动。 “我学过一点斗气,我能干活, 我每天可以只吃一顿饭,我,我还会弹琴,我会一百多首曲子!” 他用手指了指身后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泪水再次涌出。 “我想给我的养母买一口棺材,再立一块小小的、能刻上她名字的墓碑,她被人打死了,教廷的人不愿救她,那两个牧师拿走了我的钱,又把我赶出去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生意的吗?” “都可以,夫人,我什么都能做,我学东西很快的!我不怕吃苦!” “好吧,你说你会弹琴?” ——《万神纪前传·黑弦上的夜莺》 - 萧澜仍然沉浸在某种纠结的情绪里。 “嗯嗯,”苏澄已经没心情听他说什么了,“那也正常,有时候可能看一眼就来好感了,喜欢就去追,我先走了。” 她倒是可以用欢欣之神赐予的力量,去控制乃至诱惑他。 但又不是非他不可,再加上人家心有所属,这种行为没什么意思。 萧澜再次愣住了。 她前前后后的表现都有些诡异,毫无征兆的喜欢,以及过于果断的放弃—— 当然,听到他说有心上人,这种表现也不奇怪。 “您来到拍卖会,”萧澜低声道,“应当是有所需求吧?或许我可以帮您?如果您愿意告诉我的话?” 苏澄犹豫了一下,琢磨是否应该让他掺和,才想说话又有人来到阳台上。 那几人显然是追着萧澜来的,大约是想和银翼佣兵团谈生意,一看到外人顿时有些不悦。 “卡恩小姐,”其中一个人打量着苏澄,“我听说您是卡恩子爵的女儿?” 周围霎时间一静。 显然并非每个人都知道沉默者之环,即使知道也未必将这个组织当回事。 至少面前的人语气里掩不住嘲讽。 苏澄倒是知道对方为何发难。 凡妮莎的父母皆是贵族,但都有家室,属于有妇之夫和有夫之妇的出轨结果,所以身份细说有些尴尬。 因为她是双属性高等元素共鸣者,也因为父母的关系,她被送给一位丧女的子爵当养女。 卡恩子爵的爵位是终身制、也并非世袭,因此她本人死后,爵位不能传下去。 凡妮莎只能有个子爵小姐的名头。 和组织里的其他成员一样,她本人醉心魔法研究,也不在乎这些,反正得到的那部分遗产,就足够让她专注学习,不用再考虑生计。 “……是的,您有事吗?” 苏澄随口说着,脚下却是没有停,径直向外走去。 “区区子爵的养女——” 那人正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完全没被当回事,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32节 不由出手想拦她,“喂!” “阁下!”萧澜一把握住那人的手腕,“我想您是来找我的?” 那人想抽出胳膊,却被修长手指紧紧钳住,分毫动弹不得。 苏澄一溜烟蹿出了宴会厅,重新回到了走廊里,找到先前那个房间,硬着头皮推门而入。 色秽之神不知何时又回来了,正翘着腿坐在沙发上。 旁边坐着一个衣裙华贵、戴着羽毛面具的人,正在和他谈生意,目光却止不住在男人的脸上流连。 神祇微微挑眉,看到站在门口的少女,“……我想那不是什么难事,伯爵阁下,你可以走了。” 羽毛面具笑盈盈起身,“那就太好了,路夏先生,倘若您还有想法,欢迎您随时来我的府邸——” 她似乎期待面前的男人能给出更多回复,然而黑发男人只是挥了挥手,目光一直聚焦在门口的女孩脸上。 那人无趣地转身走了。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苏澄抿了抿嘴,“所以,晚上好?” 黑发男人似笑非笑地看她,“不是不认识我吗?” 苏澄慢慢挪过去,“刚刚见过一次,现在就算认识了吧。” 他盯了她几秒钟,忽然又展颜一笑,“既然如此,叫我路夏就好。” 苏澄一直盯着地面,不愿看到他的任何地方,甚至连一片袖子都不想看。 哪怕她是想来和他解除诅咒的,但她也不想在这过程里太昏头,省得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教廷的监牢里。 耳边倏地响起嗤笑声。 “就这样吗,三位神祇共选的眷者,原来是个胆小鬼,不敢面对我,更不敢面对自己的欲望——” 他的语速很慢,每个词都像用舌尖抵着齿列研磨过才舍得放出来。 苏澄甚至不太敢呼吸了。 这粘稠的空气,每一寸都充盈着奇异的甜味,每吸一口都感觉眼前晕乎乎的,心跳却是越来越快。 “……殿下,”苏澄轻声开口,“这不过是血肉之躯的本能,不是我能控制的,就像热了会出汗,疼了会流泪,你用你的力量引发某种反应,就算我本人是个性冷淡,当然我应该不是,也会和现在一样,所以我没觉得有什么羞耻的,自然也没有不敢面对的,我只是觉得这很耽误事,当然了,你很漂亮,某种意义上很享受。” 前方的神祇轻哼一声,“如今不在教廷地盘上,终于把实话说出来了?” 这不是废话吗! 明知故问! 苏澄不由无语地瞪他。 然后对上那双黑红色的、宛如映火乌玉般的眸子。 那双漂亮的绽裂着金纹的眼睛,充满了诡谲的非人感,但又如此有诱惑力,像是暗火燃成的漩涡,随时会将观者吸入深渊。 苏澄:“……” 她想要挪开视线却发现这事也变得很艰难。 算了,看就看吧。 她绷着脸走过去,坐在了旁边的小沙发上,“我是来和你约会的。” 男人好笑地看着她,用一个非常放松的姿势斜靠过来,一肘支在扶手上托着腮。 “是吗,”他随口说道,“在被别人拒绝之后?我是什么退而求其次的选项吗?” 苏澄鼓起脸,“你怎么还听别人说话!” “我不能听吗?”他好笑地瞧着她,“或者我有宣称过自己是个品德高尚的好人吗?” 苏澄:“……” 她忽然觉得这诅咒不解除也无所谓。 不过是疼一段时间,反正她本来也不打算在这里打架。 苏澄:“……那真糟糕,我喜欢品德高尚的好人,要不我还是走吧?” 她默默站了起来。 刚要转身,手腕忽然一紧。 在诅咒的影响下,她的体温已经升高了许多,然而圈在腕上的手指依旧滚烫,仿佛要烧穿肌肤。 下一秒,她被向后拽去,趔趄着坐倒在男人的膝盖上。 散开的裙摆宛如绽放的兰花,遮住他们相互交错的小腿,皮靴上的搭扣互相碰撞钩扯,发出轻微的响声。 “真的想走吗?” 他那炽热的吐息拂过颈侧,仿佛要将发丝融化。 “说实话,亲爱的,你身边有谁是品德高尚的好人吗?” 男人将下巴压在她肩上,用一种不太满意的、近似撒娇的口吻说道:“在你掌心烙印的骗子,在你手臂留痕的偏执狂,或是——” 他忽然捧住她的脸,强行让她扭过头面对自己,视线落在少女雪白的、染着几分红晕的面颊上。 神祇的手指抚摸着凸起的颧骨,“亲吻过这里的老酒鬼?” 他们近在咫尺。 苏澄坐在他的怀抱里,宛如置身于熔炉。 他肌肤的触感像是焚身的火焰,她觉得自己从内而外被烧蚀,丝质的裙摆摩擦着挂在了他的腰带上。 “殿下——” 纤长漂亮的手指陡然捏住她的脸。 “叫我名字。” 他扯着她的脸颊,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不然就惩罚你哦。” 神祇的嗓音低沉悦耳,口吻听起来却仍然软乎乎的,还带点娇嗔的意思,似乎没多少威慑力。 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那所谓的惩罚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苏澄眨了眨眼,“殿下要怎么惩罚我?” “嗯?”路夏瞥了她一眼,“你好像很兴奋啊?” 苏澄被他看得心神荡漾,本来想说的话全都忘了,就愣愣地坐着。 几秒钟后,她回过神来,恨不得用头撞墙。 苏澄:“……你要是这样咱就没法说话了!” “怎么,”男人弯起嘴角,“不是血肉之躯的本能吗?不是没有任何意义吗?” 苏澄扶额,“那也耽误事啊!你看看我都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路夏歪了歪头,“那是你自己的问题,顺便,提醒你一句,你好像正期待我惩罚你。” “……那也是你自己的理解。” 苏澄伸开胳膊搂住他的脖子,忍不住摸上那锦缎般顺滑的黑发。 “我只是好奇你还有什么花样?毕竟从上一次的经历来说,你好像只会躺在那里——” 她故作不满地说道,“只让别人累死累活。” 腰间的臂膀倏地收紧。 “这可真是无情的指控。” 那嗓音低低地擦过她的耳廓,像一片羽毛蘸着热酒扫过最敏感的肌肤。 苏澄下意识想挣脱,手上不由用了几分力。 “……那只是个测试,”男人理直气壮地说道,“如果我主动,没有人类能拒绝我,你就是零分了,和其他那些沉沦在幻境里的人一样,你难道喜欢这种结局吗?” 苏澄白了他一眼,“谁说的,我听说纯洁之神的眷者就可以——” 神祇微微向后一扯,她臂间积蓄的劲气骤然松懈,完全撞入他的怀里。 “或许是可以的。” 他的鼻尖蹭到少女的耳廓,“但你想当他的眷者吗?那目中无人的蠢驴,无法理解人类本能对美的欣赏和渴求,不愿正视人类能从肉体交合里享受精神与物质的快乐是我们属于高等智慧种族的象征,只将那认作肮脏的需要摒弃的孽欲,他确实有一张说得过去的面孔,但皮囊不过是神祇力量的显现,我们的真身都是概念化形,就像如果你现在将我撕碎,我能立刻做出来一具新的躯体,你总不至于只在迷恋这种假象——” 最后一点距离全然消弭。 两人贴得太近了。 海藻般卷曲的黑发散落纠缠,织就出一片暗色的囚笼,而他们都是被捕获的雀鸟,置身于网中。 “如果真是那样,我就已经是你的眷者了,对吧?” 苏澄一边说一边仰头看他。 在香薰弥漫的昏暗房间里,在摇曳拂动的烛光中—— 他的肌肤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质感。 浓密如墨的黑发衬得肌理似雪,却不是缺血的苍白,而是一种剔透的、毫无瑕疵的色调。 他那红润如玛瑙石的唇,带着近似笑意的弧度上翘。 还有那双魔魅的、闪烁着非人光泽的眼睛。 那种过于强烈的诱惑力,瞬间就攫取了人的神智。 苏澄听见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苏澄:“……等等,好像也不是,我总觉得你不是个很肤浅的人,嗯,神。” 神祇微微扬眉,“肤浅?” 苏澄觉得这词不太合适,“不,我其实是想说——” “很多人都和你有相反的想法,”他用一种微妙的语调说道,“他们觉得我理应是浅薄而流俗之辈。” “为什么?”苏澄下意识反驳道,“你是乐师,你还会跳舞,你是艺术家——”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33节 “因为他们是领主,是富商之子,再不济也是个厨子,而我是卖进会馆的奴隶。” 他垂眸望着她,慢悠悠地说着,声音里似乎没多少情绪,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当然,还有其他的一些缘故,譬如相比起来,我总是悟性最差的那个,有些人总觉得我浪费了神主的眷顾。” 苏澄默默地听着,却发现他忽然不说了。 苏澄:“往好处想,无论你的同僚有什么怨念,现在他们都拿你没办法,除了骂你之外也做不了别的。” 神祇沉默了几秒钟,倏地轻笑一声,“……好像确实是这样。” “是吧,他们不爽,你就可以爽了。” 苏澄笑眯眯地解开对方的衣扣,触及结实精瘦的胸膛,抚过强劲漂亮的肌肉线条。 这种呼之欲出的力量,与那张带着脆弱美感的艳丽面孔,形成了一种怪异奇妙的对比。 她胸中那种想要探索和触碰的冲动,也在被更进一步激活,不由自主摸上男人的脸颊。 指尖描绘着眉弓和眼窝的弧线,顺着鼻梁慢慢向下。 神祇静静地看着她。 下一秒,指腹被那花瓣般嫣红的唇瓣含住。 苏澄僵了一下。 仿佛有一股酥麻的电流从指尖炸开,沿着手臂蔓延到脊椎,温热湿滑的触感还不断传来。 像是浸泡在沸腾的蜜液里,每一次轻微的吮吸,在敏感的指尖肌肤上绽开,带起令人眩晕的快感。 然后她触碰到神祇的舌尖。 那一截灵活有力的血肉,细细地舔舐每寸骨节,从指腹的纹路到甲缝的边缘。 苏澄感到头晕目眩,被触碰到的每一处,都在炸开无与伦比的舒爽感觉。 那是完完全全的身体上的刺激,却因为太过强烈,因而影响了神经、意识乃至灵魂。 像是在温暖而粘稠的蜜海中沉浮,她几乎无法思考,也不愿去这么做。 只是本能地享受不断涌现的快感。 指尖依旧被含在口中,湿热的吮吸和轻微的啃咬交替着,宛如细密的电流般穿梭在每一根末梢。 那种纯粹的、来自肉身的快感,让她的臂膀和脊椎都在酥麻软化—— 恍惚间,她眼前浮现出模糊而错乱的画面。 在欢歌美酒的飨宴上,有人在席间翩翩起舞,闪金流银的鬈发在风中飞扬,回首时露出那双蕴含无尽喜悦的眼眸。 像是两颗璀璨的星辰在夜空里闪烁。 然后缓缓向她伸出了手。 苏澄的心脏狂跳。 一种在灵魂深处被触动奏响的、突如其来的狂喜,转瞬间占据了她的意识。 她的灵魂仿佛挣脱了肉体的束缚,飞向那洋溢着欢乐气氛的宴席。 苏澄下意识也伸出手。 十指交握的那一刻,那沐浴在柔光里的神祇露出微笑。 祂低下头,金银色的发丝拂过她的脸颊。 苏澄甚至能感觉到一种虚幻的痒意,然后,一个轻柔如羽毛的吻,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这个吻没有实体,没有热意,没有湿度,却比任何真实的肌肤之亲都更加震撼。 那是落在灵魂上的触碰,是纯粹快乐能量的灌注。 她的整个精神世界都被点亮了,整个人浸泡在难以言喻的幸福与满足里。 苏澄听见耳畔响起了什么声音。 像是水晶或玻璃被击碎的脆响,眼前的幻象猝然崩裂,变成无数破碎的屑片。 苏澄猛地回过神来。 “真是贪心。” 面前的黑发男人看着她,那双晕染着金丝裂纹的暗色眼眸里,仿佛燃起了火光。 “……享受我给你的快感还不够,还要与祂建立链接。” 第76章 他说话的语调带着笑意, 眼底却蔓延出某种显而易见的不满。 “我没主动这么做。” 苏澄干咳一声,“首先你确实让我感到很愉快,而我是祂的眷者,当我很高兴的时候, 我好像就能‘看’到祂, 这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 这你应该知道吧?” 她停顿了一下, “而你肯定也知道,祂本来就是个很难让人拒绝的存在, 谁看到祂不会觉得……” “色魂授予?不可自拔?意乱情迷?” 他冷哼一声,握住她的手腕, 一口咬在了少女的食指上。 “所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了?你这贪婪的小家伙——” 苏澄只觉得酥麻感从指骨绽放到手臂, 乃至半边身体都要融化了,原先想说出口的话也咽了回去。 “殿下……” 苏澄硬着头皮说道, “你总不能怪我没抗拒祂吧?说真的,如果我是那种人,我就不会是祂的眷者了。” 她这么说着, 也忍不住对比两位次神的力量。 面前这位能轻易点燃原始的感官——皮肤的战栗, 神经末梢的尖叫,肌肉深处的痉挛。 哪怕只是看着他,都会涌起强烈的渴望。 一切真实的、强烈的肉身反应。 如同汹涌的潮水,冲击淹没乃至麻痹神经, 构筑起快乐的天堂, 升华成令人失去思考能力的迷醉感。 与欢欣之神赋予的一切恰好相反。 那种快感完全是反向的,由精神的极致享受蔓延到身躯。 当然若是仔细思考,欢欣之神的力量范围更广阔,情欲不过是表现形式之一罢了。 倘若是对于那些完全不重欲的人, 祂的力量也有更多途径去影响他们。 “是啊——” 路夏的语调变得有些怪异,看起来也并不怎么惊讶,“不过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成为祂眷者的?” 苏澄眨眨眼,“你不知道吗?你之前不是还说三个神祇,我以为你知道?” “我能从你身上感受到祂的力量——” 神祇看起来有些不满,“但不代表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又不喜欢看别人的记忆。” 苏澄也不希望后面那件事发生,于是简单讲述了一下,只是没仔细解释秦荆来寻她的原因,因为那还要讲另一个故事。 “……总之是他们教廷内部的事,我只是一个倒霉鬼,被卷入其中,而姓秦的那个疯子,也没因为我是神眷者而给我面子。” 她想了想,“当然了,从硬实力来说,他如果完全不给我打招呼,直接在背后偷袭我,我可能来不及使用什么力量就被放倒了。” 路夏津津有味地听着,在她说到最后这句话时,视线不由落在她脸上。 他发现女孩讲起这事的表情相当坦然。 “……毕竟他年龄估计是我好几倍,这我也没办法,对吧,就算我出生到现在天天修炼,也打不过的。” 苏澄注意到他的眼神,不由补充了一句,“但他可能处于某种忌惮或者什么缘故,直接把我弄进法域,然后我猜出那个东西的规则,于是我决定恶心他一下,反正他长得挺好看的,更何况那也不是真的。” “哈哈哈哈哈——” 色秽之神听完就笑起来,“那我倒是能理解了,祂青睐那些会找寻和享受快乐的人,你破解法域的过程,每个环节都取悦了祂。” 苏澄欲言又止。 她忍不住就看这位被自己经历娱乐到的神祇。 从这个角度,他修长优美的颈项、颏骨与下颌形成了精致的三角。 那光滑无瑕的肌肤,也在敞动的领口里不断晃动,肌理分明的胸膛大半暴露出来。 还有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香。 不是那种浓郁过头的调制味道,而是熟透的果实被掐破表皮渗出蜜液,混合着一点植物的腥气,勾缠着沁入鼻腔。 然后宛如有生命一般,沿着无数细小的血管钻入骨肉。 苏澄身体微僵,腰腹肌肉紧绷,趾尖都开始发麻,下意识想要合拢膝盖。 她要说些什么转移注意力了。 苏澄轻咳一声,“那您呢,殿下,您会喜欢什么样的人,或者说什么举动会引起您的注视?” 路夏看了她一眼,忽然抬手按住了她的左腿,炽热的手掌被夹在髌骨之间,危险地压住了裙摆的边缘。 他垂首凝望着面前的少女,“你问这个问题,是你想被我注视,还是你想躲开我?” 苏澄扯了扯嘴角,“如果我想躲开你,我就不会来找你了。” 他微微扬眉,“那只是你有事求我,否则你肯定躲得远远的。” 修长白皙的手指压在裙摆上,指尖描绘着布料的褶皱,抚摸着丝绸上银线拱簇成的兰花,沾湿的酒液在花瓣里氤氲。 那朵花随着裙褶的内压而变形,缠绕成繁复纹样的丝线被酒浸湿,花蕊处簇拥的几颗珍珠泛起水光,随着他抚平裙摆的动作而战栗。 苏澄:“殿下——” 路夏歪了歪头,“你其实也很喜欢切西亚的那样的,对吧?” 他的指腹蹭着裙摆刺绣的边缘,指节在压出折痕的丝线上屈伸。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34节 那修剪整齐圆润、涂抹着浅淡玫红花汁的指甲,流淌着贝母般的光泽,刮过裙褶上蔓延盛开的银线,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我能理解,对于你这种人而言,越是高岭之花,越是想要采摘——” 他稍稍抬起手,然后按上裙摆丝蕊间缀着的白珠,那从遥远海岛运来的昂贵珍品,因此陷入了柔滑湿润的衣料里。 又在他松手时弹回原处。 苏澄的呼吸不自觉地变快了,“不,那纯粹是污蔑,而且我这种人是哪——” 声音猛地一滞。 裙摆兰花纹里缀着的珍珠,因为沾了果酒而湿润,酒液又随着挤压从布料里渗出。 他的中指仍按在上面,轻轻打着圈,珍珠表面凝了一层薄薄的湿意,像是被体温融化的霜。 酒水痕迹倏地晕开,在烛光下泛着暧昧的光泽,顺着裙摆的丝线蔓延,浸得花瓣的纹路更深、更艳。 苏澄捂住了脸。 ——他凭什么说她喜欢纯洁之神! 怎么能这样污蔑她! 她确实觉得那匹马很好看,但那是另一回事。 苏澄想要反驳他,然而他的手就贴在她腿上,他身上的气息无孔不入地钻入血肉。 她觉得躯体仿佛变成了火炉,而他的触碰和味道,他带来的一切感官刺激,全都化成了柴薪和养料。 将自己继续点燃。 “但凡不涉及底线,但凡没有性命之忧,你就不是个欲求很强的人……” 他轻轻揉搓着裙摆上的蕾丝花纹,看着刺绣的银色丝线开始颤抖,湿滑的葡萄酒顺着圆润的珍珠滴落。 “可是一旦受到刺激,一旦被别人攻击,你就会有相当强烈的反应——” 桌边倾倒的酒杯里,剔透晶莹的液体一滴一滴坠落,打湿了男人修长骨感的手指。 苏澄喘了口气,“殿下……” “别误会,亲爱的,我很喜欢你这样的人。”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倘若和你共事,那一定会令人愉快。” 苏澄微微吸气,汗水顺着脸侧滑落,“那恐怕……还要黑暗神冕下瞧得上我。” “那帮你去问问?” “……这能问吗?问能不能让我成神?” “那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他笑了笑,“而且上次我就想说了,你身上这个诅咒是谁给你的?” “谢谢你没在教廷的地盘上问这个,”苏澄叹了口气,“从这方面说您很体贴,但我不知道,我甚至还想过是不是来源于你呢。” 但原著里给出过答案。 并不是。 “当然不是,我可不会做这种事。” 路夏也立刻否定了,“而且你身上这个东西,对于人类来说,别说摆脱它,就算是影响它,都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现在它的状态已经变了,看起来你找到了专家呢,亲爱的。” 苏澄:“……” 她早就觉得加缪估计也不是人类,闻言也不意外。 苏澄:“您没有正眼看到过那个图案吧,是根据什么感觉到的?” 他微微摇头,“即使我不精通这个领域,但也知道活性诅咒的气息是特殊的,它就像寄生在你身上的一个……生物?摆脱它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重塑肉身,唔,这个我倒是知道许多办法,如果你成了我的眷者,我可以教你。” 苏澄满头黑线,“这不是我能决定的,而且从之前的种种情况来看,如果您不能选择我,不是因为我不乐意,是因为我确实没有您需要的那部分‘特质’。” 黑发男人眯起眼看了她几秒钟,“这可不好说,认识自我是一个持续的过程,直至你死亡之前,都不要武断定义自己,你未必没有,可能只是没表现出来。” 苏澄忍不住就想呛他,“一个死后被封神的人这样说,真是很有戏剧性。” 他愣了一下,竟煞有介事地点头:“看来是我的话不够严谨,确实,成为神之后,我对自己的认知其实也在不断刷新,要不改成‘灵魂完全湮灭之前’?” 苏澄:“噗。” 她忽然觉得这个人也挺有意思。 苏澄想了想,“我能不能向你打听个事?” 路夏似乎察觉到她的心情变化,眼中的笑意也深了几分,“嗯?” 女孩没有刻意掩饰,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亮晶晶的,某种欣赏和兴趣混合着浮现出来。 然而—— “教廷的人说光明神在应对虚空的威胁,”她满脸认真地问道:“您之前说过的那些话,是否代表黑暗神冕下对此的态度?” 路夏:“……” “亲爱的,”色秽之神幽幽开口,“你很喜欢在这种时候提起别人吗?” 苏澄:“…………我以为你应该是不介意这些的。” 他不置可否,一手搂着怀中的少女,另一手摸上茶几的冰桶。 温热的指尖没入半融的冰块间,紧闭而湿润的冰块被从中分开,露出下方流淌着冷液的水晶瓶底。 他握住了桶旁的铁锥,将之从挂扣里拽出,那一截金属冷硬而沉重,螺旋状的花纹密布在粗长的表面上。 锥尖闪着寒光,看起来锋利又坚固,被冰水打湿还在滴落水珠。 他手腕一抬,冰锥向上翘起,水滴落在了女孩散乱铺开的丝绸裙摆上。 苏澄喉咙发紧。 黑发男人笑了一声,用锥尖触碰着酒瓶下的冰块,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擦着。 “我们不如来说说——”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你喜欢魔力还是斗气?” 那凝结着细密霜纹的冰块,正在缓慢地裂开,露出半融的内芯。 锥子尖端抵上边缘,轻轻一点,悄然陷入几分。 苏澄抓住了腰间精壮的手臂,“殿下!” 他笑了,指节收紧,力道骤然加重。 第一道裂痕完全绽开时,细碎的冰晶飞溅,落在她的锁骨上,凉得她轻轻一抖。 他动作不停,冰锥继续向里凿入,螺旋纹路碾磨着冰块的内壁,每一次推进伴随着微妙的旋转,都让裂痕蔓延得更深更远。 “回答我。” 冰块渐渐软化,在持续的凿击下发出细微的、近乎呜咽的碎裂声。 “…………魔力吧。” 数不清的冰屑四处散落,化作细小的、近乎透明的晶片,在灯光下宛如星雨。 有一瞬间,苏澄想到这个男人的过去。 ——他曾经是个乐师,大概也非常懂得掌控节奏。 冰锥时而深入,凿开最顽固的冰核,时而又轻轻勾挑,只在表面留下细密的裂痕,让冰块在他的折磨下继续软化崩解。 桶里的冰层发出细碎的呻吟,融化的水珠顺着锥身滑下,浸湿他的指缝。 又滴落在她的肌肤上,凉得她战栗,也烫得她发颤。 终于,他抬起手。 掌中的冰锥精准刺入了酒瓶的缝隙。 下方的坚冰彻底溃散,碎成无数泛光的残片,而融水早已泛滥成溪,漫过她的脚踝,打湿了裙摆的边缘。 他松开冰锥,金属当啷坠地。 被凿穿的冰块化为春水。 第77章 苏澄靠在神祇的肩头轻轻喘息, 汗水不断从脸侧滑落,衣领周边都被打湿了一片。 在这期间,她也感受到了对方输来的魔力。 他的魔力带着凉意,好似从冰雪里淬炼而成, 在体内肆意旋转冲撞, 砭骨的寒气从盆腹迸发到胸腔。 因为诅咒的问题, 她浑身都像高烧般发热, 遇到这种性质的魔力,顿时宛如冰火相融。 难以想象的舒爽感瞬间炸开, 从脊椎一直蔓延到天灵盖。 那种奇特的、令人迷醉的魔力,仍然在体内翻滚流动, 每一次都精准碾过最敏感的神经。 她觉得眼前发白, 接着又仿佛有烟火绽放,在极致的愉悦感里被抛上了天空。 苏澄紧紧攥着男人的衣袖, 脚尖都忍不住绷直,又不小心踩到地上的碎冰,细小的碎屑再次溅射到裙摆上。 从裙摆到沙发都留下了一串湿润的水迹。 耳畔响起了神祇的笑声。 体内的魔力和斗气都在翻腾, 顺着对方吐息的节奏而涌动。 “……天呐。” 苏澄凝视着那双蔓延了金裂纹的深瞳, 透过这艳丽美貌的皮囊,仿佛看到了由色欲编织的孽海。 其中沉淀着无边无际的快乐。 或许—— 倘若继续地、永远地沉溺下去,就能忘却世间的烦恼,远离各种各样的疼痛和苦难。 “……嗷!”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35节 苏澄感觉被人咬了一口。 她脑内纷杂的思绪瞬间清空。 路夏正握着她的手腕, 在腕内侧留下了一排渗血的牙印。 苏澄:“……你是狗吗?” 对方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你又和祂建立链接了。” 苏澄睁大眼睛,“那是祂?那不是你吗?那种……等等,那种感觉是祂的?” 路夏捏住她的脸,“你这个小傻瓜, 我从不想夺走眷者的灵魂,我只是赋予他们永远能享受肉欲的青春和力量罢了——” 苏澄无语地看着他,“你只捡好听的说,你的追随者里有的是疯子。” “……我说的是眷者,至于那些并不曾被我赐福,只自行宣称是我的追随者的人——” 他笑了,“哈哈哈,亲爱的,神只是他们释放天性的借口,难道没有神祇的国土里,就不存在疯子吗?” 苏澄被他问住了。 “在我死前,我见过很多这样的人,”他随口说道,“他们心中的恶念无处宣泄,只能让无辜的弱者承担,一个恶毒的贵族可能伤害平民,一个恶毒的平民可能伤害路边的孩子或者小动物,取决于他们能做到什么地步,这些行为和神祇并无干系,但如果他们宣称自己成为神祇的信徒,他们的恶就变成了神祇的罪行。” 苏澄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然而对方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拿起丝绸手绢,为她擦拭着裙摆和大腿。 “……来这里做什么呢,亲爱的?” 神祇的动作温柔细致,好像一个贴心的恋人,然而问出的话却让她又开始头痛。 “那么您呢,殿下,”苏澄反问道,“您总不至于只是来寻欢作乐的——那些人您似乎也看不上。” 或许有些人借着赴宴在金盏宫里私会玩乐,但这宴会的本质还是拍卖和交易,其余都不是主要的。 “我?”路夏漫不经心地说道,“或许我是追着你来的呢?” 苏澄满头黑线,“……你显然比我先到吧,如果你早就知道我要来这里,那你应该也知道我的目的。” 他投来一个幽怨眼神,像是埋怨她不解风情,“我可不知道,卡恩小姐,毕竟你是高贵又神秘的沉默者。” 苏澄叹了口气,“殿下,咱们坦诚点好不好,接下来我们互不干涉——” 路夏摩挲着她手腕的齿印,“如果你想和我定下契约,那我或许会提出一些有趣的条件,说不定还会诱惑你违约,考虑一下你能不能付得起我的要价。” 苏澄皱眉看他,“那我也要说了,如果克劳斯殿下不喜欢你的条件,我大概也可以不履行条约。” 色秽之神微微扬眉,然后愉快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你比以前更懂得如何利用规则了,真是不错。” “不过一码归一码,”苏澄歪了歪头,“如果我有能帮上忙的地方,我也可以试试,毕竟您帮了我。” 路夏沉吟一声,似乎真的开始考虑这种可能性。 “……这样吧,今天的拍卖里可能会有一样乐器,你想办法把它弄到手。” 他懒懒地说着,听起来似乎也不甚在意,随手拿起桌上的酒杯晃了晃。 那里面凭空生出了金绿色的酒液。 色泽妖异的半透蜜酒,正在水晶杯里摇曳荡漾,映着那只欺霜赛雪的修长手掌,显得分外艳丽。 苏澄的视线在他指尖凝结了一瞬,几乎不受控制地想起之前的触感。 男人的手指敲了敲杯壁。 一声清脆的铮响。 “回神,亲爱的。” 他凑到她耳边柔声说道,说着还轻轻咬了一口少女的耳廓。 完全不疼。 然而随之扩散的酥麻感顿时蔓延下去,从脖颈到肩膀都要软掉了。 “殿下——” 苏澄有些不满地说道,“你明明就是为那东西来的吧!怎么还装着好像是顺便的一样。” “亲爱的,”他叹了口气,“对我而言没什么是必须的,如果拿不到也就算了,我已经很习惯‘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和‘计划失败’的感觉了。” 苏澄哑然。 “另外,”路夏向她眨了眨眼,“当然即使你没做到,你也无需偿还代价,我还可以给你点‘定金’。” 苏澄缓缓点头,“……我不是想打听您的私事,但您确定吗,乐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今天的拍卖品应该都是能被元素法师们拿去制作各种道具的吧?” “并不都是,”他低头喝了一口酒,“今天的客人里贵族居多,夹杂几件千年前的文物也不奇怪。” 苏澄琢磨着他必然有所顾忌,否则有什么是他自己弄不到的,他可是神啊。 不过他现在只是捏了一具躯壳,大概就像某种日抛工具,或许力量也是有限的? “去换衣服吧。” 黑发男人微笑着说道,“舞会时间要到了。” 苏澄随即站起身,看着擦干水迹仍然凌乱的裙摆,“……今天来赴宴的人里,除了卡西欧佩亚亲王,还有没有其他的皇室成员?” “有的。” “几个?” “一个,艾奎拉亲王,莱奥三世的第三个孩子。” “那么,”苏澄点点头,“想办法让我引起她的注意。” 路夏欣然同意。 苏澄走入了旁边的衣帽间。 她推开雕刻着藤蔓花纹的橡木门,香料气息顿时扑鼻而来,水晶灯照亮了墙壁上的鎏金框线。 在房间正中央,矗立着一面巨大的椭圆形全身镜和梳妆台,左右两侧分别是开放式衣架,各种礼服应有尽有。 苏澄挑了一条酒红色的抹胸长裙,前短后长的小拖尾,玫瑰金的链条环过腰身,荷叶边层叠的褶皱如翻卷的海浪。 她坐在檀木打造的梳妆台前,整理着微微凌乱的头发。 忽然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漂亮手掌,拿起了桌上由象牙雕琢的长柄梳,那涂染玫红花枝的指甲划过梳齿。 台镜里倒映出男人挺拔精健的身影,他的衬衣还微微敞着怀,露出一片雪白丰盈的胸肌,看起来慵懒又恣意。 “……慢一点,亲爱的,你弄断了好几根呢。” 他俯身搂住桌前的女孩,然后温柔地拢起那瀑布般的黑色鬈发,“这么漂亮的头发,多可惜。” 那线条精致的修长手指,耐心地揉搓开发丝纠缠出的结。 然后才拿起梳子开始打理,梳齿划过发丝,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宛如春蚕在啃噬桑叶。 苏澄有点意外。 她禁不住去看镜子,镜面上倒映出背后神祇的模样,他微微低着头,神情很专注,像是养护什么珍品。 苏澄:“话说那些生发魔药是不是见效也很快来着?” 路夏抬眼看她,和她在镜子里对视,“如果你会挑的话。如果买错了,要么不见效,要么……快速生长的毛发,就不止是你头上这些了。” 苏澄直接笑出声来,“我的意思是你也不用这么小心。” 背后的男人沉默片刻,忽然也笑了一声,“亲爱的,你可真是善良,唔,别急着反驳,至少在某些方面,你是这样的。” 苏澄眨眨眼,“我不想反驳,因为这话是你说的,你肯定见过很多特别离谱的人,我觉得我和他们比起来大约也当得起这个词。” “哈,”神祇愉快地笑了起来,“这样就对了。” 他的指腹偶尔触碰到头皮,仍然带着温热的感觉。 象牙梳齿划过时引起阵阵舒适的、细密的酥麻,还顺着脊椎一路蔓延而下,裸露的后颈和脊背激起战栗。 路夏放下了梳子,熟练而优雅地将她的头发分股理顺,从首饰盒里拿出细小的镶钻发针,手指灵巧地穿梭在发丝间,将小股的发辫盘绕固定,那些闪光的白钻仿佛点缀在夜幕里的星辰。 他又抬手夹住几缕发丝。 苏澄都能感受到他指间泛起的热意,那滚烫的气息熏蒸着她的颈侧。 再放开之后,那些发丝弯卷的弧度越发明显。 苏澄:“……” 真就纯手动烫发啊!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感觉怎么样?” 苏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挽起的发髻看起来圆润饱满,衬得颅顶也高,显得非常精神,还有点青春俏皮的气息。 路夏从背后搂着她,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窝,单臂松松地圈住她的腰。 他们两张脸放在一起。 苏澄本来还在看自己,结果很快就忍不住去看他。 苏澄:“……谢谢,殿下,也可能是我看惯了自己的脸,总之现在我的感觉就是你真漂亮。” 路夏挑起眉,“下次在杰莱尔面前也要这么说哦。” 苏澄顿时一僵。 他忽然提起嫉妒之神,多半是知道自己和妒神见过面了。 苏澄鼓起脸,“我可不曾在他面前贬低过你,你又没听到我们说什么,而且大多数时候他都在抨击纯洁之神!” 色秽之神捏了捏她的下巴,“他瞧不起我,当然不会过多谈论我,不过即使我没听到你们的谈话,也能猜出你在他面前必然是被迷得神魂颠倒,又怕他杀你所以百般讨好。” 苏澄:“……” “人之常情。”路夏这么说着,却用一种幽怨的口吻继续道,“再说了,你都不敢认真看我,因为看一看就失控了,所以你也没法好好思考我和他到底谁更美丽。” 苏澄:“……其实有没有一种可能,美貌到了你俩这种境界,已经很难真正区分出赢家了,最多是评价者的审美倾向决定答案。” 色秽之神眯起眼,“别用对付他的态度对付我。” 苏澄轻咳一声,“他比较惊艳。” “你怎么说都行,”路夏弯起嘴角,“我又不是他,我没那么在乎,我曾经还希望自己丑一点呢——”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36节 他低头亲了亲少女的脸颊,然后用指尖拂过她的颧骨,“有点花了。给你补妆吧,亲爱的。” 然后打量着梳妆台上精致的瓶瓶罐罐。 那些大多是炼金术的杰作,而且都是市面上罕见的材料。 他拿起一个小巧的白玉盒子,取出研磨细腻的珍珠粉末,然后拿起魔兽绒毛制成的软球,轻轻扫过她的额角和鼻翼。 两人近在咫尺,呼吸相闻。 苏澄能看清对方脸上每一个细节,那光滑无瑕的肌肤在灯光里宛如玉质,纤长的黑色睫羽像是扑扇的蝶翼。 她禁不住伸手去摸他的嘴,那两片唇瓣饱满嫣红如花朵,“是不是刚刚蹭到了?” 路夏不置可否,伸手从那堆罐子里挑出一只递给她。 苏澄接过来拧开,里面则是半透明的膏体,鲜亮明丽的石榴红,散发着甜蜜的花香。 那是魔植和蜂浆与油调和的唇脂。 她捏着男人的下巴,拿着小刷子按在他唇中的凹陷上,一时间又有点紧张。 “……抱歉,我没怎么给别人化过妆,”苏澄感觉自己搞砸了,“好像不是这样?” 路夏不在意地眨眨眼,“没关系。” 他拿起另一柄更小的刷子,塞进她手里,然后握着女孩纤细的手腕,慢慢沿着自己唇纹刷动。 “……这样就好了。” 他放开了手。 苏澄直面那两弯艳丽至极、泛着水润光泽的唇瓣,呼吸停滞了一刻,接着就默默扭过头。 她看了看放在一边的异界美妆蛋,忍不住拿起来捏了捏,然后也往对方脸上按过去。 然而这东西比她想象得更软。 她的力道没控制好,一小团白色的珍珠粉末直接被挤出来,飞到了男人高挺的鼻梁上。 苏澄:“……抱歉。” 路夏被她逗笑了,再次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在自己脸上游走。 苏澄:“唔,好像看不出什么区别,你皮肤太好了。” 他歪了歪头,“我又不是人。” 苏澄:“也是哦。” 她想想越发来劲了,挑出一柄红木笔杆,用兽毛组成的笔尖,蘸了某个瓶子里的黑色凝胶。 另一只手提起对方的眼角。 路夏乖巧地任她施为,还安慰了她一句,“不要紧张哦。” 苏澄试图画出一气呵成的眼线,然而这个笔尖太软了,她试了试就发现有点难度。 苏澄:“……有没有硬的?” 他又笑了,第三次握住她的手,甚至都没看镜子,就让笔尖稳定划过眼睑内侧,留下一道流畅的阴影。 那双深邃眼眸的轮廓,也因此更加清晰锋利,微微挑起的眼角越发勾魂夺魄,像是尖刀刮过胸腔。 苏澄再次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当然,某种意义上说,和这家伙相处,这已经变成常态了。 她缓缓将笔杆放回去,“谢谢你,殿下,为了各种事。” “不客气,”神祇笑眯眯地看着她,“走吧,亲爱的,我们该去跳舞了。” 第78章 说完他就站起身先行离去。 苏澄整理了一下思绪, 琢磨着接下来的计划,也慢慢站起身。 走廊另一侧的舞厅已然开放,人们渐渐从酒席宴会厅聚集过来,此时乐声正起。 那是一首节奏紧凑、鼓点激昂的舞曲, 整个厅堂仿佛都在强烈的拍子里震颤, 汇聚的人群涌动如潮水。 无数旋飞的衣裙, 交错的手臂, 都在灯辉里模糊成摇曳的光影。 “……卡恩小姐。” 黑发男人笑眯眯地走出人群,衬衣扣子已然系好, 剪裁合体的马甲勾勒出劲瘦腰线。 他的打扮优雅而贵气,但仍然保持着那种悠然又松弛的站姿, 那过分美艳的面容被金属和羽毛半掩了。 “我先说好, 我也不是很会这个。” 苏澄叹了口气,向他伸出了手。 “……你可能会逐渐发现, 我不会的东西太多了。” 两人滑入舞池的那一刻,乐声的节拍倏然急促,鼓点震动如连续的落雷。 周围的无数男男女女跟着节奏旋转, 而面前的人倒像是不受约束的杂音, 自顾自地将她引入了另一个世界。 “事实上,截然相反,”路夏这么说道,“当我和你相处, 我总能发现更多你拥有的东西。” 苏澄的脚步还有些生疏。 庆幸的是, 她的舞伴相当娴熟,他一手虚虚环住她的腰,另一手与她十指相扣。 他们在人群里旋转、倾斜、回落。 他引着她转身的力度精准而优雅,总是恰到好处地收住。 “……真的?譬如什么?” 两人不断贴合、分离然后再次重聚, 鞋跟在几近碰撞的距离停住,然后互相避开。 “嗯,我说的并不是某种技巧,你可以理解为美好的品质。” 苏澄很快也熟悉了曲子,开始与乐声同步。 “天呐,殿下,你又开始了。” 她熟稔地后仰、踏步、跃起在空中回旋落地,层叠的裙摆绽放如风中的浪花。 现在体力好多了,来回跳动起伏也丝毫不觉疲倦,甚至呼吸都没怎么乱。 “而且,你还是个好学生。” 悦耳的男声在耳畔轻笑。 在曲调变得更加激昂、鼓点开始震颤空气的那一刻—— 神祇放开了牵引她的手。 他们侧步从对方身边划过,悬空的手臂贴在彼此腰间,却不曾落下。 苏澄倏然回首,落下的发辫几乎碰到男人的脸颊。 后者回敬了一个利落的轴转,膝盖顶进她双腿之间的空气,带出的风掀动刚刚垂落的裙摆。 他们在错步间无限贴近又分离,无数次几乎要亲吻到彼此,但都控制着最后一点距离。 “……我有点好奇,”苏澄在倒入他怀里的时候问道,“你现在这是个什么身份?好像那些贵族还认识你?” “只是个药剂师罢了,”路夏满不在乎地说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忙碌,很多闲着没事做的人,需要一些助兴的工具。” 助兴。 考虑到他的客户看起来都是贵族,那是哪方面的助兴,就不用问了。 苏澄顿时懂了。 贵族们在这方面向来不吝啬花销,而且魔药的好处就是,但凡用料品质过关的,都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所以他们往往不会控制。 “你捏了个药剂师的身体和身份……混入北大陆?那些异端神恩者的事和你有关吗?” “……哈?”他好像反应了一下,“我从来不掺和那些事,我只是想在北大陆寻找一些东西。” 说着拉起她完成最后一次剧烈的转圈,然后将她猛地举高又放下。 在乐曲收尾的强音里,两人结束了拥抱的动作,各自分开。 周围许多人都在看他们。 苏澄发现有些人在盯着路夏,看起来恍惚又迷惑,好像魂魄都被勾走了,眼神也在失焦。 但在短暂的失神后,他们似乎就忘记发生了什么,又开始自顾自继续之前的事。 也对。 他要是弄出太大的乱子,肯定会吸引光明神这边神祇的注意。 “……卡恩小姐。” 有个捧着托盘的侍者走近,将一封邀请函举到她的面前。 苏澄拿了过来,发现是没署名的请柬,只是邀请她去三号包厢。 她将请柬翻过来展示了一下。 路夏状似随口说道:“据我所知,编号靠前的包厢都会预留给皇室成员。” 说着挥挥手走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苏澄心情复杂地下楼,沿着螺旋扶梯踏入拍卖场,此时还没到开始时间,下方的阶梯座位几乎空着。 而上方是一条环形走廊,设有数十个悬空的豪华包厢,显然只留给特定的客人。 这条走廊颇为安静,入口处站着几个人,似乎想要进来,却被护卫们拦住了。 那些人脸上还有不甘,有人正在介绍自己,说某位公爵是自己的表姨,似乎想证明什么。 然而护卫们却依旧不假辞色。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37节 苏澄跟着侍者过来的时候,他们都向她投以艳羡嫉妒的目光,脸上写满了凭什么。 “这边请。” 侍者停在了三号包厢入口处。 包厢里颇为安静。 她能感觉到这里浓缩了各种法阵,空气里回荡着轻微的能量嗡鸣声。 华贵的皮质沙发上,坐着一个衣衫锦绣的年轻人,挽着鲜艳的玫红色鬈发。 两个护卫立在稍远处。 另有几个年轻的贵族站在一边,本来还在叽叽喳喳说话,此时忽然纷纷闭嘴了。 她们用某种挑剔的目光打量新来的人,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相继行礼告退。 “啊,卡恩小姐,晚上好——” 坐着的人向她颔首,“您可能不认识我,我是艾奎拉·阿尔赛瑞安。” “夜安,”苏澄微微俯身,“亲王殿下。” 艾奎拉笑了笑,眼神上上下下打量她,“恕我冒昧,你和路夏先生的关系是?” 苏澄眨眨眼,“我们不熟,他似乎对我所在的学会所追求的事物有些疑问。” 亲王脸上顿时露出无趣之色,接着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卡恩小姐,你的请柬来自什么人?” “洛奇先生。” “哦,”亲王了然,“那我想你在洛奇先生那里也说得上话,对吧?” 苏澄谨慎地摇头,“我想不是的,其实我只是用一些面包贿赂了他,而他可能都不记得我叫什么名字。” 亲王笑了一声,“你们这些研究狂人不都是如此么,除了自己的项目,还能记住什么?” 她思忖片刻又道:“如果我说我想让他来教导我的孩子们,照你来看,他是不是会拒绝呢?” “我不知道,”苏澄满头黑线,“要不……等我再见到他的时候,我帮您问问?” 从亲王的神情来看,显然这就是她想要的。 “很好,卡恩小姐,”红发女人满意地笑了笑,“你比我之前接触过的那些沉默者都要靠谱,他们太过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了,忘了他们活在谁的国土里——” 苏澄也默默扯出一个微笑。 “坐下吧,”亲王指了指身边的座位,“卡恩小姐,这里没有外人,我们坦诚点,你的床上功夫是不是很出色?” 苏澄:“…………不是吧,应该?” 亲王皱了皱眉,“好吧,我听说路夏先生非常挑剔,很多人开出各种条件想要一亲芳泽,但好像都被他拒绝了,虽然那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我还是有点好奇的,如果你真的有那种技术,我都想试试了。” 红发女人歪头看着她,“唔,你长得也挺可爱的。” “呃,”苏澄变成了流汗黄豆,“您也很可爱——嗯,我的意思是,您很有魅力,但我并不擅长那个,我会让您大失所望的。” “好吧,”艾奎拉兴趣缺缺地道,“拍卖要开始了,亲爱的,你之前和别人说你想要幽影苔藓,这次的寄售品里有一些,纯度有些不尽人意,所以就不上拍卖了,等结束了我让人送你几斤。” 苏澄:“……谢谢。” 那东西每一克都价值数十金币,这位直接就送几斤。 亲王点了点头,“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可以让奥卢家族的人直接送过来,他们虽然见风使舵两面三刀,但正因如此,他们往往会给我们点面子。” 苏澄露出个困惑神色,“其实我就是奔着那些苔藓来的,至于其他的,有什么罕见的、适合做法杖的材料吗?或者是能帮我完成一些研究的——” 拍卖场里忽然回荡起钟声。 包厢有一面墙是全然透明的。 外面看不到内部,但里面能清楚看到整个卖场。 此时陆续有人入场,不过几分钟时间,下面的坐席区渐渐被占满,很快就剩下零星几个座位了。 “……那倒是有不少,”艾奎拉似乎想到了什么,“而且我买来还没用,我只是想让卡西欧佩亚不爽。” 苏澄茫然地看着她。 “拜托,”红发女人瞥了她一眼,“你当时就站在那扇门后,尽管你掩饰了你的呼吸,但我能听见你的心跳,所以你肯定听见了我们的谈话吧?还是你仍然不知道那是我?你应该没那么蠢吧?” 苏澄:“……我确实听到了,我没出去是因为,我想避免在那种走廊里的狭路相逢,我并不是事先守在那等你经过的。” 亲王哼了一声,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我本来是想去找路夏先生,我有笔生意要和他谈,但既然他有客人,我又有别的事,也就算了,唔,所以你听明白了吗?” “嗯,”苏澄轻轻点头,“你并不真的需要龙骨,你只是不想让另一位亲王殿下得到它。” “是的,尤其是来自无光之墟的龙骨,算是最顶级的制作材料了。” 红发女人微微扬起下巴,“古龙们都是全属性共鸣者,它们的血骨对于任何元素法师来说,都有极高的适配性——” 苏澄的心跳加快了。 亲王露出了笑容,“你也心动了,对吧?这样吧,你帮我做一件事,我会把龙骨送给你。” 第79章 苏澄沉默了几秒钟。 或许凯不会希望她这么做——为了他想要的东西冒险, 用这个假身份和帝国亲王合作,而且多半不是做什么好事。 但她确实很想回报他。 哪怕他或许会说,探听到龙骨的去向,就已经是回报了。 但这是早在他们相识时就确定过的任务, 现在她已经不满足于这种程度了。 苏澄:“……殿下, 你了解我吗?” 亲王笑了起来, “卡恩小姐, 在今天这场晚会之前,我对你一无所知, 但就在刚刚我让人查了一下,我发现你确实能帮到我。” 苏澄露出愿闻其详的神色。 “你有精灵血统, 而且表面上你是风系魔法师, 实际上你还掌握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禁术——” 红发女人弯起嘴角,“你的宅邸并没有清理干净, 所以我大概能猜到那都是些什么。” 苏澄没有说话。 她让加缪打听凡妮莎的住处,又在里面留下些痕迹,就是想造成这种误导。 而且, 凡妮莎本人肯定也不简单。 毕竟如果单纯只是研究风系魔法, 受伤很正常,但自己把自己搞死的概率并不高。 如果是高阶法师还有可能,偏偏凡妮莎又只是三阶。 所以将她害死的那个“禁咒”,很有可能不是普通的元素魔法, 或者混合了其他的东西。 艾奎拉的动作也确实很快, 应该就在不久之前,她就派人去凡妮莎的房子里搜了一圈。 苏澄:“殿下——” 亲王抬起手打断了她,“我不会追究的,毕竟我又不是教廷的人, 我只是发现你的本事恰好能为我做一件事。” 苏澄深吸一口气:“殿下的手下里必然藏龙卧虎——” “哦,我确实能找到这样的人,”艾奎拉说着停顿了一下,“但他们可不像你这么……籍籍无名,至少相对而言是这样的,不会有几个人能怀疑到你头上。而你也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去完成你做不了的任务。” “殿下,”苏澄叹了口气,“现在也才刚刚开始拍卖。” 她扭头看向外面的卖场,主持人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厅堂里,正在介绍第一件物品。 “……欧芬摩尔水晶!最优秀的冥想辅助道具之一!它可以帮你汇聚精神力,让你更容易与元素精灵建立链接!” 高台正中央的展示柜里,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的水晶球,呈现半透明状,内部有淡淡的银色雾气流动。 主持人伸手摸了摸水晶球,里面的雾气骤然凝聚,周边的空气里隐隐弥漫起火光。 “……起拍价五百金币!” “就是说,”苏澄回过头,“关于龙骨,您应该还要和卡西欧佩亚亲王竞价?也可能还会有其他人参与你们的战斗?” 她不想表现出对龙骨的渴求,停了一下,故意露出点贪婪之色。 “恕我冒昧,若是龙骨没到您手里,还有没有其他等价的物件……可以拿来做交易呢?” “嗯?”亲王微微挑眉,看起来有些不高兴,“如果我想得到某样东西,那么它一定会是我的,因为我更富有,而且卡西欧佩亚的目标不止一个,准确地说,她只是想买来讨好大主教阁下,所以并不局限于某样拍卖品,只要能达成她的目的,即使换一个也可以,这样说你明白了吧?” 苏澄缓缓点头。 对于亲王们而言,投入在这场拍卖的预算总额,肯定是有上限的。 如果艾奎拉打定主意买龙骨,那么卡西欧佩亚多半会更换目标,除非她太过情绪化上头,非要和妹妹较劲。 苏澄努力回忆了一下。 但这位在原著就是个被绿的冤种,戏份实在是不多。 “命运的硬币!” 主持人扯着嗓子大喊道:“当它正面朝上时,你可能会赢得赌局,也可能避开灾祸,总之是各种好事,但反面朝上时……呵呵,上一位主人在连赢七场骰子后,被闪电劈中三次,房子被一只受伤的狮鹫撞塌,两个孩子都受了重伤,最后不得不把它卖掉,起拍价一千金币!注意,一旦你赢得了拍卖,你就必须带走它!” 他手中是一枚古朴的银币,一面刻着笑脸,另一面是骷髅。 忽然间,主持人将它抛向空中,硬币在半空诡异地旋转了十多秒才落下。 ——正面朝上。 主持人长长舒了一口气,“看来我要有好运气了!” 苏澄皱眉看着这一幕。 “……卡恩小姐?” 亲王疑惑地喊了她一声。 苏澄如梦初醒般回过头,“我在想那个金币好像也不错,如果龙骨会让您过多破费——” 艾奎拉惊讶地看着她,“你对因果魔法还有兴趣吗?还是说你其实也是奥术法师?” 苏澄摇了摇头,“只是感兴趣罢了,算了,好像还是龙骨更有价值,对我的用处更多,倘若不是您,我也很难接触到那种级别的材料。”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38节 亲王轻轻哼了一声,向稍远处的护卫招手,那人很快送来几张羊皮纸,然后就转身出门了。 苏澄低头一瞧。 这是一份资料,关于帝国的军备总监,梅丽娜·瓦里乌斯侯爵。 她是军事部门的实权人物,直接向军事大臣汇报,在其职责范围内有极大的自主权。 帝国军队里,武器甲胄器械的研发、采购、制造和仓储——都在其职权范围里。 这意味着她控制了庞大的预算,无数的工匠和炼金术师,以及多个重要的军工要塞。 此人虽不是御前会议的正式成员,但也常常被传唤列席,影响力巨大。 苏澄故意露出几分迷惑,“殿下?” 亲王却误解了她的表情,“你可能也知道,卡恩小姐,瓦里乌斯侯爵最近身体抱恙,当然对外的说辞是她晋升八阶失败——” “其实?” “真正的原因,那不重要,”亲王淡淡地说道,“你继续看。” 苏澄翻了一页,发现后面是各种证据。 证明侯爵利用职权,将许多未列入官方记录的武器装备,秘密输送给卡西欧佩亚豢养的佣兵团。 而且,在军工厂、武备库和后勤部队里,她提拔了好几位卡西欧佩亚亲王的效忠者。 还通过虚报研发成本、夸大材料损耗等方式,套取了大量资金。 但在帝国政府里,这些事恐怕不算很新鲜。 “殿下的意思是?” “我要你潜入瓦里乌斯侯爵的府邸,找到她书房里悬挂的那把礼仪佩刀,那是卡西欧佩亚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艾奎拉十指交叉,“然后在上面留下灵蚀印记,你不要推辞,我知道你能做到,我也不需要你真的去影响瓦里乌斯,你只要在佩刀上施术就够了,我会让皇帝陛下的人注意到这件事,届时父亲也会知道,侯爵之所以病倒,是因为她被异端邪术控制了太久,对她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侵蚀。” 她笑眯眯地说着,“你知道,瓦里乌斯算是我父亲的表妹,他们关系一直挺不错的,如果我父亲不是皇帝,他们说不定会结婚呢,父亲其实不太喜欢卡西欧佩亚,但瓦里乌斯曾经多次在御前会议里赞扬卡西欧佩亚,父亲还觉得有点奇怪呢。” 苏澄忽然听懂了。 皇帝不明白侯爵为何欣赏卡西欧佩亚,而艾奎拉打算给他一个理由。 ——因为侯爵被卡西欧佩亚施了邪术所控制! 苏澄缓缓点头。 这和她记忆里原著的剧情勉强能对上。 虽然自己根本不会什么灵蚀印记,但艾奎拉多半不会让她现场展示,因为那些魔法施术往往都很麻烦。 目前的一切还算在计划里。 苏澄将资料认认真真重新读了一遍。 艾奎拉也并不催她。 “诸位,接下来这件藏品,并非魔法道具,而是一把纯粹的乐器——” 主持人忽然用一种歌咏般的语调说道。 “上等松晶木的琴身,银斑龙狮鬃毛的琴弦,有着精妙的工艺,不过它的价值不在材质……否则最多也只能卖几十金币罢了。”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它的珍贵之处在于它所承载的漫长时光,这把琴的存在时间至少超过了一千年,它没有魔法构造,不曾被铭刻符文,亦未被炼金术士改造。它之所以能跨越千年而不朽,是某种时间魔法的影响,因此木材不曾干裂,漆色不曾剥落,啊,我甚至能闻到琴箱内残留的松香气息!” 主持人怀里抱着一个透明的盒子,盒子里装着一把银白色七弦琴。 琴身线条流畅,有着螺旋状的木纹,在灯光里照耀下,古琴周边泛起朦胧的光泽,似乎被一层薄霜般的结界包裹。 “起拍价一千五百金币!” 苏澄愣了几秒钟,若有所思地转过头,“资料上说,瓦里乌斯侯爵的丈夫,曾经是皇家剧院的首席琴手,现在他还时不时会去看歌剧。” 艾奎拉嗤笑一声,“怎么,你喜欢那样的?他的斗气平平,达不到保持青春的程度,尽管花了不少力气保养,但效果可不怎么好。” 苏澄:“…………不是,我打算接触一下这个人,我会使用窃影印记在他身上留下烙印,这样在接下来的一天里,我就能找个时间传送到他身边一定距离内,但我要留下印记,需要和他进行皮肤接触,而且时间还不能太短,所以我想给他送个礼物,和他套近乎。” 她一本正经地编瞎话,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个骗子。 “哦,”艾奎拉了然颔首,“我懂了。” 说完转头看向仅剩的一个护卫,“去把刚才那个琴买下来。” 护卫默默点头出去了。 苏澄看着那人离开,心想艾奎拉估计是要撇清关系,所以没有直接从包厢出价,而是让护卫出去买了。 “你还有问题吗?”红发女人扬起下巴,“或者还需要什么东西?” “殿下,”苏澄故意露出几分犹豫之色,“如果教廷的人发现卡西欧佩亚殿下使用异端邪术……” 艾奎拉挑起嘴角,眼神有些讽刺,“怎么?你担心她?” 苏澄叹气,“她是亲王,还是皇帝的女儿,我是担心他们认为事关重大,所以派出专人来调查,一旦查到我头上,我就完了,他们会消灭一个会使用‘异端’力量的人,您知道的吧?” “那你猜我为什么找你来做这件事?”亲王看了她一眼,“放心,我有办法让他们完全查不到你我头上。” 苏澄一点都不放心,也根本不相信她。 “……好吧,”苏澄想了想,“所以瓦里乌斯侯爵呢,她之所以‘病了’是有原因的吧?她还会康复吗?” “年轻人,”亲王轻轻一哂,“你也是贵族出身,你难道不知道吗,朝堂里不论胜败,只有生死。” 红发女人站起身来,“党同伐异是唯一的法则,如果你犹豫不决,心慈手软,原本为他人准备的利刃终将刺入你的喉咙。” “而且,”艾奎拉嗤笑一声,“其实就算在朝堂之外,也是这样的。更何况那种衣冠禽兽,根本不是值得你同情的人。” 苏澄做出沉思的样子,过了几秒钟缓缓点头,“我知道了,现在我开始好奇龙骨摸起来的手感了。” 亲王满意地笑起来。 她们说话间,刚刚的护卫回来了,怀里还抱着那个透明的水晶盒子,里面正是那把古琴。 苏澄只瞄了一眼,就满不在乎地转过身,准备继续看拍卖。 “在那之前——” 艾奎拉忽然开口道,同时招手让刚刚的护卫过来,“你还要签下保密契约,卡恩小姐。” 那个护卫掏出一个卷轴,苏澄接过来看了一眼,发现上面全都是各种条款。 ——主要是限制自己不能透露今天的对话。 即使任务不成功,或者她反悔不想做了,也都不能将这件事说出去。 一旦自己想以任何形式、向任何人、或者哪怕只是在某个物品留下相关讯息,都会立刻暴毙。 具体的条文写得非常详细,几乎没有任何空子可以钻。 ……几乎。 她不能签字。 因为下面的签字需要署名,她并非凡妮莎·卡恩。 倘若是别人或许没事,但她作为契神的眷者,一旦签下去,后果可不好说。 如果契约之神认为,她没有资格用别人的身份去完成契约,将她判为某种意义的背誓者,那就完蛋了。 她不敢去赌。 “殿下,”苏澄抬起头,“恕我冒昧,这是契约之神的眷者祝福过的纸张吗?” “不,那种东西可能会随着时间失效,”艾奎拉挑了挑眉,“但你面前的这位,正是契约之神的眷者,他会认证我们的约定。” 说着指了指那个护卫。 苏澄:“……” 那护卫身上的衣服极好,苏澄本以为是亲王财大气粗,这会子才明白对方显然不是单纯的护卫。 神眷者好像不至于沦为护卫,多半只是合作者,当然也不排除是什么赌约输了的代价。 原则上说,神眷者之间能互相感应。 但这通常指的是动用神祇力量、且造成了某些后果的情况。 苏澄:“……我不能签,这里面有些条款太不公平了,就像第二十条,如果事情被第四个人知道,我将付出生命代价,你前面都规定了我不能用任何形式向外传递讯息,已经杜绝了我出卖你的可能性,第二十条的规定还有什么意义?如果是别人泄露的呢?那我也要死吗?” 艾奎拉叹了口气,“首先我知道你们这些人有很多手段,可以规避那些文字限制的范围,其次,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知道,你看,我是不可能说的,我现在就可以向利奥先生发誓,我从没有让你和他之外的任何人知道这个计划,事实上,我能把这句话加到卷轴上,至于你完成任务之后,我需要动用一些人手去做后续的工作,但我也可以发誓他们并不会知道你和我之间的具体约定。” 旁边的男人抬起手,掌心的天枰印记若隐若现。 苏澄皱眉盯着那个图案,露出一种疑惑、不安又好奇的神色。 她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哪怕她自诩不是个写合同的高手,都能在卷轴里看出一些可利用之处。 或者准确地说—— 是能被亲王利用来杀死自己的。 沉默者之环必然也是一股势力,艾奎拉或许不想公然杀她灭口,但若是利用神眷者的力量,让自己成为背誓者。 就可以让她死得很干净了。 苏澄:“……我当然相信殿下不会坑我,那他呢?” “利奥阁下?”艾奎拉看向旁边的神眷者,“他也对我发过誓。” “哈,”苏澄讽刺地笑了一声,“我从来不相信契约之神的眷者,他们都是骗子,他们有一万种方法玩弄条款和誓言,然后又背叛它们,却只让别人付出代价。” 说着也看向那位利奥先生。 苏澄的视线和他对上。 那一瞬间,利奥投来的眼神,简直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苏澄:“……” 现在她非常确定,艾奎拉早晚会把自己灭口。 那位利奥先生,根本没掩饰眼中的恶意和讽刺,还有一种深深的嘲讽和轻蔑。 倘若她自己不是神眷者,不是曾用这种力量夺取过生命,她或许也不会明白那其中的意思。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39节 “卡恩小姐,”利奥冷笑起来,“我想你从来没有接触过神眷者吧?我奉劝你不要对你不了解的领域妄下定论——” 苏澄皱眉看着他,“那你敢再发个誓吗?” 利奥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向你发誓?” “谁让你向我发誓了,不应该是向亲王殿下吗?” 苏澄好笑地说道,“你刚刚出去买那把琴之前,已经知道我和亲王殿下的计划了,而你一路上恐怕见过很多人吧?万一你已经和别人说了这件事呢?那我岂不是在这卷轴上签名就会死?” “?” 利奥用打量神经病的目光看她,接着看向亲王。 红发女人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利奥脸色一沉,知道对方也起疑了,“我没有这么做,我没有向任何人说——” “说?”苏澄晃了晃手里的卷轴,“这上面提到的泄露讯息的方式,可远远不止是‘说’。” “你!” “我一直坐在这房间里没出去,没有机会和任何人交流。” 苏澄摊开手,“如果你问心无愧,你就可以立下口头誓约,你自己,艾奎拉亲王,凡妮莎·卡恩,除了这三个人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那个关于瓦里乌斯侯爵的计划,否则你现在就会死。” “哈!”利奥笑了,“当然可以!我——” 话音未落。 他的双目倏地向外凸起,眼白布满血丝,瞳孔缩成针尖大小。 颅骨下方传来细碎的咔嚓声。 紧接着,就像被重锤砸中的西瓜,男人的天灵盖率先炸开。 碎骨、鲜血和脑浆冲天而起,在墙面和天花板间,洒出猩红与乳白交织的诡异图案。 他的半张脸被冲击力撕碎,啪地落在了地上。 第80章 迟了一刻, 苏澄才发出震惊的低呼。 她维持着惊愕与茫然的表情,睁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一幕,似乎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而且—— 耳畔响起了掌声。 以及某位神祇似曾相识的赞叹。 “……真是艺术。” 好像有人在她耳边笑了起来,那笑声充满了愉悦, 像是得到了猎物的掠食者, 又像是欣赏了完美戏剧的观众。 苏澄僵了一下。 她几乎感到带着热意的手指拂过发丝, 蹭到了耳垂的软肉。 然后像是有人弯腰拥抱了她。 苏澄闻到油墨的气息, 也仿佛是烧融的蜡,恍惚间有无数纸张纷飞而来, 在风里发出欢快的颤音。 然后一切归于虚无。 “殿下……” 苏澄赶紧调整表情,“我只是随便说说——” 亲王看起来也很意外。 无头的尸体摇晃了一下, 然后倒在了地上。 “我倒是觉得, ”艾奎拉沉吟一声,“他应该没有主动告诉别人, 否则他必然不会发誓,但若是有谁在他身上留了什么魔法印记,说不定也能在别处听到我们的对话, 而利奥本人不知道这件事。” 苏澄立刻表现得慌了, “所以还有别人知道了?那我们的计划还能进行吗?” “你急什么,”亲王不耐烦地说道,“这包厢里有许多魔阵,原本就是……” 她忽然停了下来, 不知道想到什么。 “……奥卢家族, ”艾奎拉冷笑一声,“看来我还是小瞧了他们。” 苏澄默默低下头。 皇室的亲王们个个都有实力,因为他们能享受最好的资源,无论是魔法还是斗气秘典。 但凡不是傻子, 再差也差不到哪去,毕竟对于这些人而言,魔法天赋能刻印出来,斗气能凭借药物提升。 论正面战斗力,自己肯定打不过艾奎拉,这家伙少说也三十岁了,练了二十多年的斗气。 就算是用各种极品丹药喂出来,就算可能打不过同等阶的自行修炼起来的高手—— 那也是和同阶相比。 打低阶战士肯定是碾压。 亲王敢放心大胆地让她进来,和她谈这些,就是自恃本事,不怕她造成什么威胁。 “我之前帮利奥躲避了追杀,”艾奎拉站起身踱步,“他答应在这里帮我一段时间。” 苏澄皱起眉,“殿下,说实话,我只是看他很不爽,因为他看我的眼神令人讨厌,所以我故意怼他。” 艾奎拉:“……” 她也没法说那是因为他知道我早晚会把你灭口。 “尊贵的客人们,接下来这件拍卖品,足以让任何法师、战士、工匠和收藏家为之疯狂——” 台上的主持人忽然振臂高呼,“来自无光之墟,那遥远的失落位面,曾经的万千黑龙翱翔之地——” 苏澄忍不住扭头看去。 一段约两臂长的漆黑脊椎骨,表面布满了扭曲的血色纹路,在灯光里似乎仍在缓慢蠕动。 从前后两端的截面来看,它显然不是一截完整的骨骼,而是被切下来的一块。 此时放置在布满魔阵的水晶盒里,吸引了整个拍卖场无数人的目光。 “来自‘幽邃歌者’格尔苟斯,黑龙王忠实的扈从!” “我们都知道古龙们的力量,这将是无与伦比的铸造材料,哈,当然取决于你的用途,它也可以成为施展一些高深玄妙魔法的必备道具!” 主持人慷慨激昂地介绍着龙骨。 下面整个会场都骚动起来。 “……起拍价十万金币!” “九号包厢出价十万五千金币!” “三十七号座位出价十二万金币!” 竞价开始的那一刻,拍卖场从上到下都在沸腾,少说有数十个客人在争抢。 主持人一声接一声地宣布报价,若非他嘴皮子利索,恐怕都要咬到舌头了。 苏澄回头看了看,艾奎拉坐在一边沉思,对上她的目光,只是摇摇头,说让她等着。 “……一百七十万金币!三次!成交!属于八十五号客人!” 主持人乐得合不拢嘴,“然后,仍然是龙骨,不过这是指骨——” 另一个水晶盒子被送上高台,里面悬浮着一段缠绕着灰雾的骨骼,长度与上一件相当,但是更细了些。 “属于‘凋落之翼’妮法安特!伟大的初代古龙……” 苏澄托腮看着下面热火朝天的竞拍。 “放心,”艾奎拉忽然走过来,不屑地扫了一眼卖场,“这些都是噱头。” 苏澄有些疑惑,“什么意思?不是龙骨?是假的?” “真的当然是真的,但具体属于哪个古龙,可就不好说了。” 艾奎拉冷笑道,“无光之墟里有古龙们的宫殿遗址,若是懂行的,兴许能从废墟里找到只言片语,确定那是谁的宫殿,但宫殿里的尸骸未必就是宫殿的主人,说不定只是别的古龙死在那里罢了。” 亲王说着停顿了一下,“这些骨骼都极为值钱,他们无法破坏掉完整的龙骨,受到各种限制也无法整个拿走,所以只能四处捡拾这些碎块。” 几轮竞拍过后,会场的灯光骤然熄灭。 一束幽蓝的灯光落在了高台上,主持人缓缓后退,似乎在让出更大的空间。 “这是今晚最有趣的时刻——” 他张开双臂,“诸位已经见识过诸多古老龙族的遗骸,然而接下来的这件拍卖品,它或许属于一位真正的主宰。” 拍卖场瞬间爆发出一阵骚动,有人倒吸冷气,有人轻声质疑,或低或高的私语声如海浪般席卷开来。 “是的,龙族的至高统治者,远古时代的传说与奇迹,消失在历史上的神秘存在,据说为了对抗外域虚空的邪神而陨落……” 主持人压低声音讲述着。 但他的嗓音被风系魔法扩展,足以传到拍卖场的每个角落。 苏澄也下意识紧张起来。 但她也不能表现出过多的兴趣,所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只是好奇 “我们无法证实祂的身份,因为没有对应的明确记载,也没有真正的目击者——除非我们能找到千万年前的人。” 高台正中忽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水晶盒。 那形状看起来宛如一座巨型棺木。 层层叠叠的魔阵和符文交错,封锁了整个盒子。 内里放置了一段骨骼,长逾四米,仿佛是一段残缺的胸骨连接了部分脊梁,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的暗色。 它的表面覆盖着细密的、符文般的天然纹路,骨质光滑如黑曜石,在灯光里泛着金属般的冷芒。 “它拒绝被鉴定——”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40节 主持人叹息道,“我们请了龙语的专家,乃至龙裔锻造大师,他们在自己的领域都很权威,但他们都无法用任何手段得出结论。” 他停顿了一下,“所以,不像前面的古龙遗骸,我们能拿出相关的认证,这段骨骼是谜团,是赌注,倘若你运气不好,那它可能就只是某种罕见的混血亚种的残躯,但倘若你猜对了,或许它就属于某位至高存在,祂们的名字都有着强大的力量,我不能随意提及,但我想对这件竞品有兴趣的人,都能听懂我在说什么。” 主持人敲了敲水晶盒子,里面的骨骼隐约传来低沉的共鸣声。 那声音回荡在殿堂般的会场里,带着难以想象的强大压迫感,下方的许多客人甚至捂住了耳朵。 “……啊,多么迷人的力量。” 苏澄耳边再次响起了低沉的男声。 那声音磁性悦耳,透着点喜悦和迷醉,鲜明的笑意仿佛昭示了愉快的心情。 同一时间,某种深沉而强劲的力量,像是铁钉般楔入耳蜗,在颈椎和脊骨间泛起奇异的震颤。 她开始感到短暂的眩晕,周遭的空气泛起涟漪,油墨和纸张的焦香弥漫开来。 苏澄:“……” 不是吧! 过了几秒钟,她清醒了一点,不由回头看去。 一道高大精壮的身影悄然站在后方,双手抱胸,饶有兴趣地看向下方的卖场。 苏澄:“?!?!” 那人收回视线,微笑着看向了她。 “而你的表演也很精彩,我亲爱的。” 他微微歪了歪头,鸦黑的发丝在额前垂落,蜜棕色的肌肤光洁无瑕,英俊深邃的面孔上挂着懒洋洋的笑意。 那种笑容非常温和,柔化了锋利眉眼带来的侵略性,只让人禁不住想要亲近信任他。 他身上穿了一件暴露的单肩长袍,垂坠感十足的米白色布料环过肩头,在宽阔雄健的胸膛上倾斜切划。 然后在侧腹被缀着黄金和宝石的腰封紧紧束起。 他的半边胸膛和双臂,以及部分劲瘦的腰腹,都因此暴露在外,轮廓饱满的肌理随着动作而起伏,充满了野性张力。 玫瑰金的胸链环过心口,鲜艳的红宝石挺立在空中。 苏澄的视线禁不住下移,忽然意识到他的脐钻被遮住了——当然这皮囊不过是显像,所以也未必会有。 她的目光划过衣摆下若隐若现的健壮大腿,然后就被人捧住了下巴。 苏澄抬起头对上那双魔魅的眼睛。 ——神祇的眼眸里仿佛旋转着无数密密麻麻的银白符文。 它们遍布了深色虹膜放射状的纹路,数不清的字母在自行消融、重组又互相拼合,有的刚刚生成就被新的符号推动着旋转,在眼球的褶皱里流淌凝结。 在那瞳孔深处,似乎也有某种力量隐隐蠕动,仿佛下一刻就会决堤涌出。 苏澄僵住了。 她的指尖蜷缩起来,像被无形的刺蛰了一下,那种认知框架被撕裂的警报和刺激感,让人汗毛倒竖,胃里发紧。 然而那些诡谲的字符旋转闪烁时,又有一种奇异的非人的美感,像是在仰望遥不可及的星辰,又像是在观瞻规则本身。 “……殿下。” 苏澄花了很久找回自己的声音,微微歪头看了一眼。 艾奎拉仍然坐在沙发上,似乎完全没发现这边的动静。 显然神祇用了某些手段。 她随即不再分心,定了定神开口道:“我觉得……我大约不需要为了杀死您的眷者而道歉吧。” 第81章 契约之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并没有回答之前的问题,反倒是认真打量了她一会儿。 “你的状态又和之前不同了。” 他一手撑着下巴,颇有兴味地说道,“但看起来你还没有彻底甩掉麻烦。” 苏澄心中警铃大作。 这家伙又要干什么?! 苏澄:“殿下——” 契约之神抬起一只手, 肌肉结实的臂膀筋骨虬结, 细碎的金链环绕着蜜色肌肤, 一直蜿蜒到骨节分明的大掌间。 他的指尖落在少女的肩上, 然后缓慢地向后游走,划过精瘦的背肌, 抚摸到脊椎的轮廓。 接着慢慢向下。 最后精准地停留在了诅咒烙印的位置。 “它仍然让你烦恼,不是吗?” 神祇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 “我可以帮你解决它。” 苏澄:“……” 值得庆幸的是, 或许是因为不间断的精神力修炼,她现在基本上还是清醒的。 苏澄:“不。” 契约之神微微扬眉, “哦?你甚至没有听到条件。” 苏澄:“不管是什么,我的回答都是一样的,殿下, 我不敢再和你做任何一个交易了。” 她不确定这会不会触怒对方。 但她也不敢说得模棱两可, 生怕莫名其妙就达成约定,然后死于非命。 “啊,你害怕了。” 他弯起嘴角,“世人只看到我掌心的蜜糖就蜂拥而至, 只有少数人能看到糖果包裹的毒药。这很好, 只有这样才能走得更远,不过何必表现得如此抗拒呢,亲爱的,你其实也会喜欢那一瞬间的感觉吧, 那些高高在上的、瞧不起你的人,因为不熟悉我们的游戏规则,怀揣着对你的不屑与轻蔑,落入你的陷阱,迷茫又痛苦地死去,成为我们摘取的果实——” 神祇一边说一边俯身环住她的肩膀,将她轻轻拥入滚烫炽热的坚实怀抱里。 他握住少女纤瘦的手腕,用拇指摩擦她的掌心,直至漆黑的天枰印记显现出来。 苏澄:“……” 本来也没什么,再加上这家伙身材极好,她也不介意和他贴贴。 然而这包厢里还有一个人呢。 即使亲王应该看不到他俩,这场景也变得很诡异。 苏澄本能地动了一下,肩膀撞到男人的胸链,蝴蝶骨压在凸起的红宝石上。 她能感到贴在自己脊梁的腰腹紧绷,温热的发丝和冰冷的耳坠从脸侧扫过。 苏澄:“……我不敢享受,因为怕有一天自己变成你的果实。” 背后的神祇笑了一声,“那又有什么不好呢?假设那真的发生了,你就来当我的从神,我会保全你的灵魂。” “……不,”苏澄说道,“听起来挺好,好像我就获得永生成神了,但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很多陷阱。” 契约之神似乎又被逗笑了,“如果你有所担心,你也可以提条件。” 苏澄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您为什么会觉得我敢和您玩这种游戏?” 她是疯了还是傻了? “要我说,”苏澄深吸一口气,“我会为您呈现更多的演出,所以,如果能取悦到您,那我也是我的荣幸。” 但也仅此而已了。 她相信对方能听懂自己的意思。 契约之神没有说话,他只是露出了带有深意的笑容,就消失在了空气里。 苏澄立刻望向房间内的另一个人。 艾奎拉似乎一直沉浸在思绪里,这会儿忽然站起身,喊了另一个护卫进来,向那人吩咐了几句。 那人看到包厢里的尸体,也颇为惊讶,但是秉承职业素养没多问,动作利索地清理完毕,很快出去了。 接着又是一位拍卖场的侍者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特质的笔记本,还有支羽毛笔。 艾奎拉看了看那位侍者,“现在拍卖的那东西我要定了,无论谁出价,我都加一万金币。” 侍者恭敬点头,“是的,殿下。” 说完就出去了。 苏澄眨了眨眼,赶紧拿起手边的资料,摆出认真阅读的样子。 艾奎拉回过头顿时面露满意,觉得她在为龙骨动心,所以仔细琢磨任务。 “……去拿那些契约羊皮纸。” 亲王低声吩咐那个护卫。 被眷者祝福过的、带着契约之神力量的纸张,她手里也不是没有,如今没了神眷者,也只能用那个了。 苏澄注意到,亲王说话时还比了个手势,看起来很随意,好像只是随意挥了挥手。 但那绝对是某种暗示。 她只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竞价过程倒是很有意思。 这次参与拍卖的顾客,数量竟比前面要少,或许是因为不想赌,也或许是觉得自己可能抢不到。 最后只剩下两位“神秘来宾”互相角逐。 ——这种不透露座位或包厢编号的情况,在金盏宫的拍卖厅里司空见惯,大多数人也都不奇怪。 在竞价到二百万金币之后,另一位选手终于放弃了。 “好了,”艾奎拉随口说道,“东西是你的了。”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41节 刚刚的侍者再次进来,捧来一张拍卖合同,亲王签上了名字。 这时之前的护卫也回来了,拿着几张浅色的羊皮纸,那些纸页在灯光里隐隐浮现出奇怪的花纹。 苏澄知道她是要和自己重新签协议了,不由露出几分凝重之色。 “别紧张,”红发女人瞥了她一眼,“我不会害你的,卡恩小姐。” 护卫和侍者重新出去了。 艾奎拉拿起羽毛笔,在纸上书写出一串串行云流水的花体字。 “殿下,”苏澄微微低头,“我听说卡西欧佩亚亲王非常欣赏慕容侯爵之子。” 艾奎拉冷哼一声,“那位侯爵阁下更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至于卡西欧佩亚,她不过是想睡那小子罢了,听说那家伙也有几分姿色——” “无论如何,他们明面上像是绑在一起了,”苏澄状似随口说道:“我倒是觉得,您可以趁机拉拢慕容悦的前未婚妻,我听说他们解除婚约时闹得很难看,而那位神眷者阁下,如今已经到了帝都。” 艾奎拉愣了一下,“之前她们倒是和我提起过,我听说那人和教廷关系也很好,就像大多数神眷者一样,卡西欧佩亚一直忙着跪舔大主教,和教廷的关系比我——” 苏澄不置可否,“您若是这么想,或许会错失一些机会,您看,那位神眷者大人来自金珀城,而金珀城神殿的大主教怀特阁下,据说要升红衣大主教了,可是帝都的约翰逊大主教却没得着这个机会,无论教廷的枢机会有什么考量,这两位都未必关系和睦,教廷内部从来都不是全然团结一致的,那位不过是外人,能受多少影响。” 亲王顿时陷入了沉思。 苏澄又叹了口气,“殿下,你知道沉默者的规矩吗?如果我要完成这个任务,我要违背我曾经发过的誓言。” 亲王还在琢磨她说的话,闻言只随意地敷衍道:“你又不是契约之神的眷者,违背又如何?” “……我心里不舒服。” 苏澄听出她心不在焉,赶紧趁这机会继续道:“我母亲死后,我的……生父和生母都不想认我,他们只是给我一些钱就将我赶走了,是学会接纳了我。” “哈?”艾奎拉挑起眉,“我还以为你们这些人都不在意这个。” 苏澄露出奇怪的神色,“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很难完全不在乎,如果只是孤身一人,没有家族,没有学会,有些材料都买不到手,黑市商人都只会当我是肥羊,我能接触到的除了假货就是次品。” 艾奎拉了然颔首。 沉默者之环这样的学会,必然隐藏了各种秘密,这个小孩从学会得到的禁术,指不定也在他们掌控里。 ——若是在外面使用了,说不定学会那边都能有所感应。 所以她现在才露出这副模样。 就是担心被学会驱逐,日后没了靠山。 艾奎拉捏了捏羽毛笔,“……事成之后我会把你送走,送你到某个远离帝都的地方。” 苏澄抿了抿嘴,“如果,我是说如果,殿下来日能够登基,可否在皇家法师团里留一个席位给我?” 亲王有些诧异,旋即大笑起来,“原来你想要的是这个,可以,我会让首席给你面试的机会,但你应该知道,法师团的成员若是通不过考核,即使是皇帝的亲戚也无法加入,所以,这个不能写到协议里,但我可以给你个口头承诺,我至少可以在魔法公会里给你安排职位。” “谢谢你,殿下。” 苏澄笑眯眯地看着她,从她手里接过了羊皮纸,“那我们就说定了,只要您一直说的是真话,我也会竭力完成任务,并且保守秘密,谁骗人谁就当场炸掉。” 艾奎拉嗤笑一声,没有将这孩子气的话语放在心上。 她本就在琢磨拉拢神眷者的事,这会儿也没心思去想别的。 更何况,真正有意义的是她们手中的协议。 她留了很多空子,日后有无数种办法,彻底解决这个小姑娘,绝对不留后患。 苏澄:“好不好?” 亲王的心思早就飞走了,闻言只是随意地点头,“好啊——” 苏澄举起羊皮纸挡在了脸前。 同一时间,她听见了骨肉爆裂的声音。 在弥漫的腥气里,鲜血泼洒过来,让纸张微微震动。 “人都是不长记性的,”苏澄放下羊皮纸,擦了擦手上的血,“不过你确实给我上了一课——” 话语戛然而止。 地上那惨不忍睹的残骸,已经很难用尸体来形容,更像是一大堆破碎的组织。 然而。 在那些糜烂如碎屑的血肉骨片里,正袅袅腾起了黑色的烟雾,雾中隐约凝聚成了人形。 “……原来是这样。” 黑雾在空中停滞,发出了嘶哑低沉的笑声,“这简直是我使用这具身体之后最有趣的经历了……” 苏澄震惊地看着它。 皮套玩家! 这个东西用了某种方法,可能是重塑了身体,也可能是杀死了真正的艾奎拉操控其尸体—— 总之它不是亲王。 它或许连人都不是! 怪不得利奥死了,亲王也表现得那么淡定! ——因为在利奥死后,皮套里的东西恐怕才想起来,它并非艾奎拉亲王。 导致“只有艾奎拉亲王、凡妮莎、利奥知道计划”的这句话不成立。 苏澄:“……你都不是艾奎拉,你何必这么较真,还想杀我灭口?” 黑雾冷笑,“既然我扮演她,当然要按着她的风格来做事,否则怎么能算是扮演?” 苏澄:“?” 你还挺有操守的哈? “而你破坏了我的计划和任务,”黑雾有些怨愤地说道,“你这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苏澄:“……是啊这屋子里只有我是骗子,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黑雾忽然又怪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不过我也挺好奇,接下来你要如何收场,杀死帝国亲王的罪人——” 说完直接撞向前方的水晶玻璃墙。 “如果你能活下来,我也要取走你的一切,你将偿还代价……” 雾气在空中分裂成千丝万缕,从墙壁角落的缝隙里钻出去跑了。 徒留苏澄一个人,面对着满地血肉。 苏澄:“…………” 走廊里有护卫有侍者,艾奎拉亲王还有其他的贵族朋友。 而且包厢只有一个门。 看起来似乎是死局。 苏澄缓缓站起身,脱掉了自己的衣服,从项链里掏出打火石,很快烧掉了它们。 她伸手沾着满地流淌的鲜血,低声念起了晦涩拗口的咒语。 千万道红色的丝线从破碎的尸骸里升起,没入了她的面部和四肢中。 然后是骨骼拉长、肌肉变形的轻微疼痛感—— 漆黑的鬈发覆上了红色。 几分钟后,光裸的红发女人缓缓起身,走到了门口,将外面走廊里的护卫喊了进来。 “……这个小魔法师还挺不好对付。” 红发女人没好气地说道,“去给我拿身衣服,以及,让奥卢家族的人准备打包货物。” 第82章 这个变身时间维持不了太久。 苏澄能感觉到, 自己体内那些魔力——加缪输进来的魔力,正在飞速地消耗。 她之前尝试过数次,知道这种状态,也就堪堪能持续十多分钟, 所以自己必须在这期间完成一切。 无论是处理龙骨, 还是从金盏宫逃出去。 “……亲王殿下。” 两位侍者捧着华贵的礼服回来了。 苏澄摆出一副心情不佳的样子, 周围也没人敢打扰她。 包厢里连着死了两个人, 显然事情进行得不顺利,外面的侍者和护卫也都能理解。 红发女人站在门口扫了他们一眼, “……我要去看看我买的东西。” 侍者恭敬地俯身,“是的, 殿下。” 苏澄说着又指了指地上的琴, “把这个拿着。” 离开了包厢前往拍卖厅后场,路上遇到了几个年轻的贵族, 她们双眼发亮地凑了过来。 “殿下!”其中一个人欢欢喜喜地说道,“是不是你抢到了龙骨!” 苏澄微微点头,却仍摆出不太高兴的样子, 那些人个个眼尖且敏锐, 也意识到某些事或许进行得不顺利。 她们顿时都不多问。 苏澄暗自叫苦。 她只看这些人身上的家徽就知道,她们个个都是阶位不低的战士。 ——在帝国贵族圈子里素来如此。 越是有名望的家族,越是高手云集,本质上说还是因为这些人想提升力量很容易, 有很多更便捷的途径。 此时此刻, 若是其中有哪个人,对旁人斗气比较敏感,说不定就能发现她不对劲。 苏澄脸色越发难看。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42节 在旁人眼里,这只是亲王心情不佳的表现。 她们也能看出她的脚步都稍稍有些虚浮, 显然之前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因为真相太过离谱,正常情况下没人会往那边想,所以她们只下意识看向亲王的护卫。 那位护卫微微摇头。 他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亲王身边那位神眷者死了,那个卡恩小姐也死了,必然是谈崩了。 而且,亲王杀了沉默者之环的人,纵然只是个年轻人,也是身怀禁术的。 所以现在肯定还受了伤,甚至被诅咒了。 那护卫一言不发,却露出此事有隐情你们莫要多问的态度,贵族们顿时收敛神色,暗自猜测起来。 卖场后台区域更为安静,外面的喧嚣声渐渐远去,空气里弥漫着陈年木材和防腐药剂的味道,依稀能听见细微的魔法能量嗡鸣声。 一位主管恭敬地迎上来,打开了一座贵重品保管库的大门,解锁了层层复杂的防护魔阵。 保管库和卖场高台用传送阵互通,确定了买家的拍卖品能直接传过来。 “殿下……” “这是此次拍卖的龙骨里,最大的一件……” 一行人说着迈入了保管库。 在魔力水晶雕琢成的透明容器里,静静地躺着那巨大的龙骨。 漆黑如石如玉的骨骼,在灯光的照耀下,蜿蜒流淌着细密的纹路,像是无数条金银缠出的丝线。 它们在骨质上缓慢地流动,其中似乎蕴含着某种凝成实质的力量。 一股充满压迫感的、令人发窒的气息,从水晶盒子里蔓延出来,沉甸甸地落在每个人的心头。 大多数人都多少露出了不舒服的神色。 唯有红发女人仍然笔直地站着,贵族们打量她的视线里,也多少流出几分敬畏。 “纵然没有检测结果——” 苏澄转向那位奥卢家族的主管,“……仅是从这种气息来看,就不可能是过于低劣的混血亚种。” “您说的是,”主管笑容满面地说道,“倘若您察验无误,我们就将货物放入裂痕手环了?或者送去您的府邸?” 苏澄挥挥手,“先放起来。” 裂痕手环是一种短期使用的空间道具。 因为镶嵌了某种不稳定的特殊水晶,它能够开启一种临时空间裂隙,具体的容纳量有大有小。 这种手环都有使用寿命,时间在五六个小时到三五天不等,一旦超过了时间,水晶就会崩裂成灰烬。 里面的物品也会掉出来。 因为它是一次性道具,所以相对那些真正的空间魔具譬如各类储物首饰,这种手环的价值要低得多。 当然通常也至少价值几十金币,绝非普通人能随意使用的。 在拍卖行这边,只要交易额度达到一定数字,类似的物件都是白送的。 苏澄眼睁睁看着两个货物被放入手环。 主管毕恭毕敬将手环给她,她接过来暗自松了口气,开始琢磨如何退场,主要是甩掉这些跟班。 忽然间,一声轰然巨响,从上方的拍卖场传来。 紧接着是一连串的坍塌爆炸声,伴随着人们混乱的尖叫。 库房的墙壁剧烈摇晃,不过几秒钟时间,由坚固石料与魔矿构筑的穹顶,如同被撕开的纸片,豁出了巨大的裂口。 尘土、碎石与断裂的梁柱碎片,宛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对于寻常人来说,这无异于灭顶之灾,然而在场的全都身怀斗气,大家虽然惊讶却不怎么害怕。 于是众人纷纷退避,躲不开的直接挥拳砸碎了掉落的墙体。 在一片灰蒙蒙的烟尘里,墙柱相继倒塌,上方的裂口越来越大,四处充斥着粉雾和焦糊气息。 不仅如此—— 保管库的两边墙面悉数粉碎,露出了周围另外几座库房,还有上方的拍卖场殿堂。 像是被砸坏的玩具,整个场地都变得破碎,而在翻腾如海的尘埃里,依稀有个身影从天而降。 那人停住在半空,垂落的右手覆盖着深青色鳞片,掌心里汇聚着黑紫的光芒。 千万道跳跃的电弧交缠融合,压缩成滋滋作响的深暗雷球。 “……” 那人的口中说着某种晦涩的语言,带着一股古老而阴沉的气息。 然后随手向前一推。 雷球被丢了出去,在半空中轰地炸开,无数黑紫的电蛇交织成死亡之网,瞬间笼罩了拍卖场。 狂暴的雷电呼啸着乱窜,四处都涌动着扭曲的热浪,雷精灵愤怒地游走着,四处寻找可以吞噬的目标。 金属支架被电弧扫过,瞬间融化成滴落的铁水,在玻璃板上侵蚀出坑洞。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恶臭,每次呼吸都像是吞下钢针,裸露的皮肤都能感受到游离的静电。 拍卖场里的护卫们尚且来不及反应,身上的兵刃就被电蛇缠绕,耀眼的光芒倏然炸开。 他们身上的甲胄像蜡般融化,与血肉不分彼此地粘熔在一起,待到电光湮灭,地上只剩下焦黑的人形轮廓。 数位大战师瞬息间毙命,甚至连一个战技都使不出来。 拍卖场的每个角落,每个客人,几乎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攻击。 苏澄本来想趁着混乱逃走。 然而迎面扑来的电流阻止了她,她顾不得暴露身份,运起斗气硬生生接下,黑火瞬间吞噬了雷光。 ——而且也没人有闲暇关注她了。 苏澄才喘着气退开,将着火的外衣丢在一边,就看到亲王的护卫倒在地上,四肢已然碳化。 那几个贵族也都被迫分开,有的不知道逃到哪去,有的还在远处应付着射来的雷光。 她们应对的攻击似乎更麻烦、更难以解决。 苏澄暗自琢磨着,这些人论起战士等阶,都比自己高,然而他们却死得更快。 难道这些自行寻找目标的雷电流,也是优先攻击更强的人? 她一边观察环境,一边用力扯开扣子,将衣裳纷纷丢进火海。 然后从自己的空间项链里随便拿出两件穿上。 加缪的魔力只残留了一点,她先解除了变身的血魔法,恢复了自己的样子,接着戴上面具。 也不是她觉得这些比逃命更重要,她倒是也想尽快离开,然而一时半会也走不出去。 整个拍卖场都变成了地狱。 火与雷电肆虐着,封锁了大多数通路,四散的电光在地面疾驰,脚下的过道宛如烧红的铁板。 苏澄不禁抬头看向始作俑者。 还在雷电风暴的中心,那人缓缓降落在地上,跨过废墟走向了旁边的保管库。 他似乎根本没在意卖场里混乱惨淡的景象,无视了焦黑的尸体和烤熟的血肉,径直进入库房。 那里摆着另外两个龙骨的盒子。 他挥出布满鳞片的利爪,轻易地击碎了魔法禁制与水晶外壳,将那两段骨头从里面取出。 然后开始低声吟唱。 苏澄听不清他唱了些什么,但觉得那并非人类的语言。 她才从火海里跳出来,正跃上坍塌的梁柱,想回到楼上的拍卖场,那边的道路更多。 “……” 隔壁库房里的袭击者倏然回头。 他没有去看满地的尸骸,那双青金色的眼眸直勾勾盯住了她,漆黑的竖瞳微微收缩。 然后露出了某种贪婪和狂热的味道。 “……陛下。” 那个人喃喃开口,“你身上有陛下的气息——” 苏澄几乎感觉到如有实质的目光。 袭击者猛地扑了过来。 若非她在感觉不对劲的那一刻就闪避,这下她必然被对方砸成肉酱。 她在地上打了两个滚,隔着那坟冢般艳丽的火焰,以及千万嘶鸣的电蛇,与那双青金色的眼眸对视。 那是个黑发白肤的青年,高大瘦削,脸容阴郁,瞳孔中却绽放着某种狂热喜悦的光。 “给我——”他的咽喉里发出嘶哑的吼声,“陛下——” 苏澄其实没怎么听懂他在说什么。 他的嗓音过于沙哑,而且通用语也很生涩,像是几十年几百年没说过话的人。 但她注意到他去了隔壁库房,也瞥见他拿了什么东西。 这家伙还想要龙骨! 苏澄:“……” 她现在不是艾奎拉亲王,也不是刚刚缩在隐蔽角落的状态了。 这会儿可是在拍卖场的厅堂里。 哪怕所有人都自顾不暇,逃跑的逃跑惨叫的惨叫,谁知道有没有人往这边看呢! 苏澄并不想承认自己带着龙骨,也不想让对方说出这种话。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43节 所以她扭头就跑。 她周身腾起的风雾形成了护盾,隔绝了空中嘶响的电火花,包裹着四肢躯干,一同撞向了窗户。 “你们这些卑贱的人类,竟敢贩卖神祇的骸骨——” 袭击者仰起头发出了怒吼。 他的胸腔如风箱般起伏,一阵怪异的震动传遍了空间。 十数种声线交织成诡谲的和鸣,低音与高音里夹杂着刺耳摩擦,声浪以他为中心层层向外扩散。 每一道音波几乎都清晰可见,空中泛起半透明的涟漪,墙面和座椅纷纷爆裂,无数碎屑向四处激射。 苏澄挥手卷起一阵风,将迎面砸来的晶粒吹开。 她也感受到音波撞在身上,某种压抑黑暗的力量想要侵入体内,又被斗气隔绝在外。 “啊啊啊啊啊——” 有个正在火海里打滚的魔法师,正痛苦地捂住耳朵,双目猛然炸开,脑浆从鼻孔里喷射而出。 袭击者的吼声在空中传出阵阵余波。 而他扭过头,脖颈上的鳞片暴出,嘴角撕裂至耳根,露出了满口尖牙,凸起的脊椎也将身上的黑袍撑起。 拍卖场上方的穹顶轰然塌陷,露出了墨蓝色的夜幕和漫天星辰。 苏澄:“……” 倘若那个袭击者没有盯着她,她现在已经可以逃出生天了。 然而他还死死瞪着她,显然她有任何举动,都可能惹来对方的攻击。 她确实能召唤风流升到天上,然后就此离开,但这个过程速度不可能很快,多半是无法甩掉他的。 苏澄:“先生,你有没有意识到,你跑到人家拍卖场搞这一出,犯了故意毁坏财物罪、寻衅滋事、故意杀人罪、抢劫罪——” 袭击者挥舞着利爪扑了上来。 他的身影鬼魅般划过空气,以常人完全无法反应的速度,瞬间逼至黑发少女的面前。 然后—— 布满鳞片的利爪,即将要挖出她的心脏,或者剖开她的整个胸腹。 却被她用手拦下。 苏澄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里,光芒顺着虹膜的纹路脉动,眼白的边缘溢出蜜液般的金辉。 漆黑的圆形瞳孔扭动着,浮现出书典和法槌的纹路。 “……” 袭击者抬起头。 人类少女的背后,出现了高大巍峨的身影。 在浮动的光海当中,金发神祇双目紧闭,俊美端丽的面庞上一派沉静。 那缠绕着锁链的健硕臂膀抬起,掌心里的法典书页缓慢翻动。 然后定格。 同一时间,血肉撕裂和骨骼断开的响动爆出。 苏澄硬生生掐碎对方的手腕,指尖扣进了骨肉里,准备将他的爪子扯下来。 袭击者发出疯狂的咒骂,“背叛者的走狗、伪神的奴仆、你玷污了——” 忽然间,一道金色光柱贯入他的嘴巴,从后脑勺穿了出来。 苏澄迅速后退两步。 旁边浮现出一道高挑挺拔的身影。 一身华服的金发男人,胸前有着金币玫瑰徽章,俊美的面容上带着浅淡的笑容。 “公爵阁下——” 稍远处响起惊叫声,几个被雷电火焰围困的客人,都露出了获救般的神色。 苏澄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这是奥卢公爵。 也是金盏宫的主人。 第83章 拍卖场里一片狼藉, 火舌在地面上翻卷舔动,电芒仍在空中闪烁明灭。 墙上的壁灯罩悉数碎裂,晶核掉落在地上,光芒幽暗如将熄的烛火。 透过裂开的穹顶, 冷淡的月光倾泻而下。 那个男人微微低头, 暖金色的发丝浓密卷翘, 泛着一种金属质地似的光泽。 那白玉般的肌肤毫无瑕疵, 深邃的五官有种雕琢般的精致。 俊美丰隆的面庞上,带着谦和善意的微笑, 看起来非常的无害,又极具风度。 他整个人都像是从宫廷宴会里走出来的, 身上的首饰珠玉价值连城, 偏偏又有一种不经意的从容优雅。 男人穿着一件银红色翻领外衣,在衣摆和袖口上, 金银丝线和珍珠缀成妖娆的玫瑰藤。 里面的衬衣褶皱繁复,袖口花边层叠,里面浅色的手套光滑锃亮。 紧绷收束的皮革, 清晰勾勒出修长劲瘦的十指, 依稀还能看出戒指的轮廓。 这人两只手戴了六枚戒指,几乎已经达到了上限。 那在外套衣摆下若隐若现的腰扣,看起来像是一颗怒吼的狮首,口中含着雕纹繁密的金币。 “……” 苏澄的目光一顿, 就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 不由赶紧将视线收回来。 金发男人风度翩翩地垂首,看起来像是在感谢致意。 他的耳坠是两颗金绿的猫眼石,边缘镶嵌着星子般的碎钻,在火光与月辉里折射出华彩。 那吊坠是水滴型的, 宛如晃动的泪珠,上面有两道狭长的亮痕,随着坠子转动而游移。 像是某种掠视动物在光影里缩张的瞳仁。 苏澄向他点头。 她现在戴了全脸的面具,只露出一点眼睛,如果可以的话,她不想发出任何声音。 金发男人微微挑眉,“那么——”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袭击者。 那人保持着仰头的姿态,向后倒退几步,忽的摔倒在地上。 他的口腔被金色光刃贯穿,后颈破开的裂口一直延伸到颅下,血肉和脑浆从缝隙里涌出。 迟了一刻,苏澄才意识到,那并非是什么魔法异术。 那是化形的斗气。 来自身边这个看起来雍容华贵的男人。 ——那些斗气不仅凝成了实质,在脱离其主人之后,还能长期维持着实化的状态。 或许很多中阶战士能做到前面这一点,但要保持这么长时间还没散去,就是另一回事了。 苏澄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某种力量。 某种熟悉又陌生的力量。 她没有接触过这种气息的力量,但它的运作方式却让她感到似曾相识。 “啊……!” 袭击者的双目在眼眶里震颤,眼球似乎开始在高温里融化,眼角不断流出血水。 他喉咙里的惨叫和咒骂,都被光刃压得粉碎,变成了痛苦焦糊的呜咽。 细细密密的金光不断蔓延,顺着脖颈向下绽放,很快填塞了每道血脉,在不断增生的鳞片间游走。 他的胸腔开始剧烈起伏,皮肤上也出现了奇怪的纹路。 在那被光刃灌满的双唇旁边,随着呼吸而飘散出细碎的金粉。 “你……死……” 袭击者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他伸出手试图指向某个人,指尖在面前的女人和男人之间晃来晃去。 苏澄歪了歪头。 袭击者望空张开的手指渐渐僵硬,关节处凝结出精致的金色棱面。 他似乎还想站起来,然而稍稍施力就失败了,再次跪下时,双膝的髌骨落地化成散碎的金片。 好像被刮落粉尘的金子塑像。 然后他的神情永远凝固在了那一刻,定格在愤怒、憎恨和痛苦中。 所有肌肉和血管,皮肤和骨骼,都被熔铸成了坚固的黄金,瞳孔里也覆盖了精密的金纹。 地上只余下一具黄金塑像。 苏澄终于明白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是什么了。 ——是神眷者感应到其他神眷者使用力量。 而因为他们的神不同,她不熟悉其他神祇的力量气息,所以她也会觉得陌生。 苏澄几乎就想要出口询问了。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44节 然而她又想起自己的处境,觉得最好不要多话。 “……没关系。” 旁边的金发男人忽然开口,“如果没有手持请柬,自身又不在邀请名单上,那么进入金盏宫的一刻,就会被‘拒绝’。” 苏澄愕然看着他。 过了几秒钟,后面走过来两个护卫,他们身上都有奥卢家族的徽记,闻言都深深低头。 苏澄才意识到公爵大概是在和他们说话。 或者—— 表面上是和他们说话。 苏澄:“……” 苏澄默默地走向窗口。 “窗户出不去,”奥卢公爵忽然开口道,“金盏宫外面有许多魔阵。” 苏澄心道有魔阵管什么用,这些人都死得差不多了。 她脸上也没表露出情绪,沉默着转身走向通道。 那些护卫或许本来想过拦她,但因为公爵刚才的话,他们都没有动,眼睁睁看着她走远。 苏澄也还记得来时的路,而且这地方出口也不止一处,她忐忑地离开了金盏宫。 在呼吸到外面街道空气的那一刻,她忍不住稍稍放松一点,接着又回头看了看。 仍然是那面爬满藤蔓的高墙,里面的巍峨建筑影影绰绰,丝毫看不出有过战斗的痕迹。 显然外面覆盖的某种幻术仍然在运作。 苏澄转身狂奔起来。 她其实相当疲惫,四肢肌肉酸痛发沉,感觉随时会睡过去。 但兴奋刺激的心情尚未平复,而且急着远离这个地方。 这时午夜刚过,街上的人并不算多,她风驰电掣般窜过一条街,在转角稍一停留,忽然看到熟悉的人影。 站在长巷里的男人看向她,下一秒就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躯投下长长的阴影。 苏澄:“……这里不是集合地点吧?你怎么过来了?算了无所谓了,有没有人在跟踪我?” 凯微微摇头。 苏澄彻底松懈下来,“太好了,哦,关于我们的任务,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她本来还想卖个关子,结果面前的男人微微蹙眉,视线从上到下划过。 从单薄的衬衫看到光裸的双足。 他看起来有些担忧。 凯没有回应她的话,“你的鞋子呢,小心着凉。” 苏澄:“……你还记得我练了你的斗气吗,原则上说,我现在躺雪地里睡觉也没事吧?” 他沉默了两秒,“抱歉,我忘了。” 苏澄无语了一瞬间,接着又有些沮丧,“你都不问问任务如何了吗?” 黑发男人默然注视着她,那双凛冽的金眸里浮沉着某种情绪,“我能感觉到里面发生了什么,那一刻我就后悔了,我不该让你去冒险,这件事根本不重要——” “不是吧,”苏澄鼓起脸,“真的不重要吗?这可不是我现在想听到的答案。” 她记得原著里林云就没完成得如此圆满。 他似乎是只拿到了一块碎片,总之比现在差多了。 “比较起来……”他轻叹一声,“我知道一定很辛苦,而且我猜测你把东西拿到手了。” 苏澄哑然。 她抿了抿嘴,感觉非常泄气,“也不是特别辛苦,真要说的话,还是之前骑龙鹰——” 话音未落,面前的男人倏地俯身,一手搂住她的腰,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兽皮的披风向外滑落,那强健壮硕的手臂弯起,轻松却认真地将人稳稳托住。 苏澄靠在他的肩上,贴在宽阔坚实的胸膛上,然后感受到有力的心跳。 她又嗅到若有若无的酒香,那种气息非常好闻,混合着粮食和花果的醇厚与清新。 还有来自他身上的、金属皮革的味道。 一切都在男人偏冷的体温里发酵。 苏澄眨了眨眼,“我——” 她其实有很多很多话想说。 在金盏宫里的时候,甚至是还身处困境的时候,她都忍不住幻想这一幕—— 自己拿到了龙骨,然后如何与团长汇报,怎么摆出轻描淡写的模样。 她甚至在脑子里组织过不止一种台词。 但在这一刻全都忘了干净。 凯把她抱了起来,“有受伤吗?” 苏澄微微摇头,“……不过说起这个,有些事进行得不那么顺利。” 话音未落他忽然动了,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射出去,没入了帝都喧嚣的夜色当中。 苏澄搂住男人有力的脖颈,“首先,奥卢公爵可能会知道,我用某种手段进入了金盏宫。” 她以为团长会问一句原因,然而后者只是平静颔首,“嗯。” 苏澄:“……其次,你知不知道有什么人,就是,他们可以伪装成别人,但不是加缪那种血魔法。” 她简略说了自己杀死艾奎拉的事。 为了先说重点,苏澄根本没提前面,都没说自己为何要杀死亲王。 凯也没有质疑她的作为,他正抱着她穿窗而入,回到暮星庄园的房间。 厚重的织锦帘幕在两人身后飞舞。 “黑雾?”他重复了一下,“你是说你使用了神眷者的力量,但只摧毁了它控制的躯壳。” “是的,我琢磨着,是不是因为他在扮演艾奎拉,所以那种场合下,接受爆炸惩罚的,就只有艾奎拉?” 但死人还能被惩罚吗? “有些魔法师能够操控人的身体,他们毁去灵魂,或者将灵魂损耗到仅有一点残留。” 他想了想,“这样在很多魔法机制的判定里,那个人仍然算是‘活着’,但这样的人其实和死亡无异。” 苏澄缓缓颔首,“那可能就是钻了这个空子,嗯,那个人还说它要夺走我的一切,作为代价。” 她仔细回想黑雾说过的话,“它说我破坏它的任务和计划,计划这个词还可以是主动的,任务通常来说都有另一重意思吧?它扮演亲王是接受了别人的命令?还是某种雇佣委托?而且,它只是宣泄情绪才给我放狠话吗?还是某种规定性的通知?” 苏澄说着又将裂痕手环拿出来,“龙骨先给你。” 她又把装着古琴的水晶盒子放在一边,“我有点累,先去睡一觉——” 之前法神赐力,让她得以手撕袭击者,那短暂的极致的体能强化,也是需要付出点代价的。 她其实也挺庆幸团长愿意抱她回来。 同一时间—— 另外两位队友相继从窗户里进来。 苏澄向他们挥挥手,站起身打了个哈欠,“如果色秽之神来这里,就把那个琴给他,呃,虽然我也不确定会不会发生。” 萨沙:“……” 加缪:“…………” 他们的神情都相当精彩。 凯安静地打量了她一会儿,“嗯,如果他真来了,我会这么做的。” 苏澄正从血法师身边经过,对上那双暗沉的钢蓝色眼眸,不由有点心虚。 苏澄:“我不确定他们追溯艾奎拉亲王的死因时,会不会追到凡妮莎头上,到时候去找沉默者之环的麻烦。” 加缪:“无所谓。你诅咒发作过了?” 苏澄缓缓看向地上的古琴。 血法师冷笑一声,直接转身回了房间,还重重地摔上了门。 萨沙忍俊不禁,脸上又有点不爽,“我想你今晚的经历一定相当精彩?” 苏澄叹了口气,“哎,别提了,我——” 她的话语一顿。 凯正在看着她。 苏澄瞧出男人眉目间压抑的郁色,原本涌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 苏澄:“挺好玩的,除了我可能暴露身份之外,但是话说回来,他没证据,我也可以不认。” 萨沙注意到他俩的眉来眼去,不由扯了扯嘴角,“……看起来后续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我先去打听消息了。” 说着又从窗户里出去了。 套间的客厅里就剩下了两个人。 “……谢谢。” 寂静的房间里倏地响起低沉语声。 黑发男人认真地注视着她,金眸里闪烁着某种懊悔和自责。 “那些骨骼对我而言……并非不重要,只是它绝不值得你去冒生命危险。” 苏澄也沉默了。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45节 “好吧,”她再次叹息,“我想帮你,我不想再说客气话了,我今天很辛苦,我差点死了,我本来也不是个聪明人,脑子经常不够用,而且我不怎么喜欢面对那种场面,无论是杀人还是看到一堆人被杀,我都不会觉得享受,我宁愿用这个时间去吃吃喝喝,但我觉得一切都值得,因为我就是想帮你——” 她的手腕一紧,被冰冷有力的长指攥住。 “我知道,所以我非常感谢你。” 凯轻轻握着掌中纤细的胳膊,然后低下头,在少女的手背间郑重烙下一吻。 “你拥有我所有的誓言。” …… 帝都郊外,南河学院剑武院的一座训练场内。 “获得推荐进入试炼只是第一步——” 有位导师拿着卷轴递给旁边的白衣青年,“虽然现在距离试炼开始还有段时间,但有些事你要提前做准备。” 旁边时不时有年轻的学生们经过,偶尔听见只言片语,都向那青年投去艳羡的目光。 龙骑士试炼! 能参与试炼的人都是帝都的年轻英杰,同样的,那些愿意参与试炼的龙族,最差也是亚龙。 还有相当多的飞龙,甚至少量的巨龙。 这些龙族的血统和来历都毋庸置疑。 若是普通人能与之缔结盟约,必然能一飞冲天。 ——但是话说回来,不说普通人根本无法获得参与资格,就算获得了也没用。 那些龙族的智商都不低,而且实力越高越聪明,也根本瞧不上普通人。 “慕容悦。” 那位导师轻声说道,“你想要获得龙族的承认,尤其是飞龙乃至巨龙的,就一定要表示出诚意,展示你自己,这不是开玩笑的,收起你的傲气和自信,倘若你以为你有本事就无需自证,那在他们眼里,你不过是块拒绝被丈量的顽石,那些是龙族,他们亲自体验过的历史比你读过的都多。” 白衣青年微微蹙眉。 “……而取决于龙族对你的认可程度,龙与骑士的誓言也有很多个等级,最低的不过是共同战斗。” “最高的呢?” “荣辱同享,生死与共。” 第84章 苏澄醒来时已是上午, 她洗了个澡换身衣服,进入客厅时看到了加缪。 血法师坐在沙发上看书,那头金发映着阳光闪闪发亮。 他挺直脊背,身姿显得颇为优雅, 听见动静头也不抬地问道:“你休息好了?” “还行, ”苏澄看了一下空空荡荡的地面, “路夏把琴拿走了?” 加缪忽然抬头盯了她一眼。 苏澄:“什么?” 加缪:“……真是亲密的称呼。” 苏澄头痛, “这是他的化名,又不只有我这么叫他。” 加缪显然不想多谈论这话题, 他猛地合起手中厚重的典籍,“走吧, 早饭应该还没结束。” 他们一边前往楼下的餐厅, 一边讨论起拍卖里发生的事,尤其是关于那个黑雾的身份。 “镜隐会, ”加缪低声道,“一个古老的、崇拜着幻象之神的组织,他们信奉的教义——身份只是假象, 真正的自我并不存在。他们掌握着变幻形态的秘术, 窃取他人的外貌、声音、甚至某些记忆,混入皇室贵族圈层、商会军队乃至教廷。他们没有固定的身份,或者说,每位正式成员都有多个‘身份’。” 苏澄眨眨眼, “……我记得幻神是黑暗神的盟友, 对吧,如果连教廷也能混进去,那确实很厉害,你说的是那个黑雾, 对吧?他们做这种事是为了利益,还是为了向神祇证明什么?” “我想应该都有。” 短暂的沉默之后。 “我懂了,”苏澄点头,“我猜测,扮演亲王,可能就是某种任务,无论是别人给它的,还是它自己挑选的,我破坏了这个,或者说我发现了秘密,他们可能有某种规矩,所以它会回来夺走我的身份,唔,我还挺好奇他要怎么做,假扮神眷者的难度可不小。” 加缪微微皱眉,“你知道它的意思是它会杀了你,对吧?” “……是啊,但想我死的人太多了,不差这一个半个的。” 苏澄嘟囔道,“我还想杀它呢,它也发现了我的秘密。” 血法师抬手敲了她的头。 “嗷!” 苏澄捂住脑袋。 尽管他没有很用力,但她还是下意识夸张了一点,“我昨天才和那个……等等,那个砸拍卖场的疯子是什么情况?” “失控的龙裔,”加缪淡淡地开口道,“萨沙已经查到了那个人的身份。对于龙裔而言,对财富、恋情、力量等等事物的渴望,都可能被龙血无限扩大,然后让他们失去心智,彻底毁灭。他想得到那些龙骨,复生那些古龙,得到古龙的祝福,成为真正的龙族。” 苏澄想起昨天的混乱场面,禁不住蹙眉,接着又变了脸色,“团长也是龙裔对吧?” 血法师眼神有些微妙,“……我想你不用担心他会发疯这件事。” 苏澄想了想,“他至少一千多岁了,要发疯早就疯了,是吧?而且他看起来不像是那种——” 她还记得凯曾经说过,即使被人瞧不起,他也没那么在意。 这种人或许不会有太强烈的执念。 太好了。 苏澄几乎下意识松了口气。 楼下餐宴厅的早餐尚未撤去,在水晶吊灯柔和明朗的光芒下,大理石地板和银质餐具折射出亮泽。 空气中飘散着烤肉和面包的香气,混合着芬芳花果酒香。 门口一侧是冷盘区,晶莹剔透的虾肉和贝类、切成薄片的火腿,堆积成了小山,旁边点缀着色泽鲜艳的腌橄榄和酸黄瓜,还有几只被切开的禽类摆在中间,那些肉被烤成了诱人的蜜糖色。 再过一阵就要到午餐时间了,这会子餐厅里的人很少,能容纳数百人的大堂,也只寥寥坐了三五桌。 苏澄拿出盘子开始猛装,装着装着又停了一下,“等等,你说镜隐会是幻神的崇拜者,他们掌握的是变幻形态的法术,也就是异术魔法里的幻觉法术和塑形法术,对吧?” 她已经看了一些相关的书籍,因此至少清楚这两种魔法的区别。 基础幻术只作用于视觉,进阶之后才能影响嗅觉、味觉和触觉等等,也是随着水平增加而扩大范围的。 但总体而言,它主要是针对他人感官的法术。 就像人穿上了衣服,衣服可以是任何颜色,但里面的躯体都是同一个。 幻术就是衣服,对于能看穿的人而言,这衣服就可以不存在。 塑形法术才能真正改变人的形态,就像她之前变成了凡妮莎,即使金盏宫里有针对幻术的魔阵,也无法解除她的伪装。 因为她的骨骼形状皮肤颜色状态等等都发生了真正的改变,虽然是暂时的,但唯一不变的只有灵魂。 塑形法术有很多种,血魔法的塑形只是其中一种。 “但是,那个人用的不是幻术,因为艾奎拉的身体烂了,那看起来不是某种假象,也不是塑形法术——” 如果是塑形法术,那身体也是自己的。 “那个黑雾好像是在操控尸体,”苏澄低声道,“它当时亲口说了,这具身体,你想想其中的区别!” “操骸法术任何人都能学,”加缪皱眉道,“但如果是真正的尸体,未必能挡掉降下的神罚。” 苏澄点点头,“之前团长说——” 加缪下意识看了她一眼。 苏澄没注意他的眼神,“将灵魂损耗到只剩下一点,实际上和死了一样,什么都不能做,也不会对外界刺激有反应,但在某些法术规则判定里是没全死的。” “类似的法术我知道很多,但倘若扮演亲王是计划和任务,这就很像镜隐会的作派。” 加缪沉思片刻,“镜隐会里大多数是幻神的信徒,但还有一部分追随着梦境之神。与梦相关的法术很多是灵术魔法,能直接作用于灵魂,譬如有一种法术名为‘寐死’,人的灵魂会因此永远沉睡。” 这听起来就能联系到一起了。 苏澄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说起来,元素魔法的学习,要求能够共鸣某种元素,但刚刚这些魔法,都没有这种要求,对吧?更多考验的是理解力,是脑子?就像血魔法也是一样?” “原则上说确实如此,”加缪沉声道,“但元素魔法体系更完善,一旦能共鸣,学习起来就非常容易——相对于我们刚刚讨论的任何一种。有些血法师入门数年,都无法完成一个最基础的法术。” 苏澄忍不住扬起嘴角,“所以我还是有点天才的对吧?” 旁边的金发男人轻轻叹了口气,那双冷硬的钢蓝色眸子里浮现出无奈,“你很喜欢听我夸你吗?” 苏澄用力点头,“喜欢。” 加缪反而噎了一下。 大约是因为真诚的回答让人无法反驳,他也只好顺从了。 “是的,你是天才,虽然我从没真正教过别人,但我认识一些血法师和学徒,没人比得上你。” “好吧,”苏澄的嘴角越来越高,“你不仅是没教过别人,你也没正经教过我,我也没入门呢。” 加缪斜睨着她,“……你真想入门?即使你提取魔力的速度再快,你想攒够能释放法术的魔力,也需要几个月,我已经极致压缩了这个时间。” 苏澄轻咳一声,“你之前不是还一副不愿教的样子吗,我就随口一说,对了,之前有人在宴会上向我打听你。” “向你?” “是的,他以为我是凡妮莎,他说他听说洛奇先生有个学生擅长血魔法和记忆,问我认不认识,我当然说不认识了。” “凡妮莎确实不认识我,”加缪不在意地说道,“那人想做什么?” 苏澄耸肩,“我不知道,他问我能不能替他传讯,我就含糊带过,因为他没答应我的条件,这对话就没有继续。” 加缪微微扬眉,“什么条件。” 苏澄:“?” 他居然会问? 他居然会问??? 她以为这家伙对这种事不会感兴趣呢。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46节 苏澄:“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我诅咒发作了吗?” 加缪把盘子放在了桌上,“你本来想睡这个人,但这个人拒绝了——然后路克萨拉给你解决的?” 苏澄眨了眨眼,“你既然如此聪慧,那我就不用多费口舌了。” 加缪:“…………” 他默默拿起盘子走了。 苏澄还有事要问,只得追过去,“话说,萨沙还打听到什么消息?金盏宫拍卖会被袭击这件事,有没有传出去?” 入口另一侧的甜点区里,矗立着一座高耸的白色蛋糕,像是挂着糖霜和巧克力条的城堡,旁边围绕着各种点心,堆满野莓的浆果挞,点缀着樱桃的奶油布丁,还有塞着酒渍苹果馅料的酥皮卷。 “……没有。”加缪一边拿蛋糕一边说,面色仍然有些阴沉,“但我建议你注意一下,奥卢公爵想确定你身份很容易。” “我当时都那样了,其实也没想瞒住他,最多我咬死不认罢了,再说又不是我砸了他的场子。” 苏澄几乎要把盘子堆满了,“话说回来,之前不是有很多人给我发请柬,邀请我去赴宴,或者想和我约会吗,他就都没有,我是说私人之间的,金盏宫那个邀请不算,那受邀的人多了去了。” 加缪放下了夹子,“当时你还在教廷的神殿,我觉得奥卢公爵不会在教廷的人面前公然向你示好。” 苏澄:“……他不是神眷者吗。” 加缪看了她一眼,“他当着你的面使用了眷者的力量?” “是的,他把那个龙裔变成了金子雕像,”苏澄扯了扯嘴角,“财富之神,对吧?” 这位也是光明神的同盟主神,如果奥卢公爵是祂的眷者,那么也该是教廷拉拢的对象。 “其实——” 萨沙不知何时进入了餐厅,幽灵般出现在他们身边。 “财富之神和其他神祇还不太一样,奥卢公爵也给教廷进行过各种巨额捐赠,但倘若你去看他让人修缮的神殿,里面总会藏着财富之神的各种印记——” 教廷追随的神主是光明神,以及其麾下的日月双神和其他次神,其余的同盟主神并不在供奉之列。 所以这个举动无异于挑衅。 萨沙扭头看着桌上种类丰富的食物,“……你想想看,假如你现在很有钱,你需要和教廷打好关系做某件事,你会让你的工人和监工头目们在这方面做手脚,在某个角落弄上契约之神的印记吗?” 苏澄顿时望天,“美得他!还印记呢!” 旁边两个男人顿时都看向她。 “哎哟,”萨沙撇嘴,“这副小情侣吵架后的幽怨口吻是什么意思?你俩也有段过去?还是你俩正好着?” 第85章 苏澄:“……” 苏澄:“我才不要和那种人当情侣!” 萨沙投来一个戏谑的目光, “你知道你之所以能当他的眷者,就是因为你们性格里有部分——” 苏澄抬手捂耳朵表示抗拒,“我不听我不听,我拒绝这个理论。” 萨沙被她都逗笑了, 甚至直接揉了揉她的脑袋, “你可真是可爱。” 苏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咳, ”他收回手, “那换个神,另外两位呢?” 苏澄:“……不,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财富之神的眷者对祂本人有某种情结, 或者是一种强烈的渴求更多财富的欲望, 神祇是这概念的化身,所以会影响他们的举动, 这应该和神权有关系吧,就像很多契神的眷者不是喜欢契约而是将此当成获利或者取乐的手段,那要这么说, 欢欣之神的追随者们倒是会很爱祂了。” 她说到这里眼神游移了一下, 想起之前自己和色秽之神亲热时,某人还在时不时刷一把存在感。 旁边两个男人再次盯着看她。 苏澄回过神来,就对上两双颇有深意的眼睛。 苏澄:“呃——” 萨沙打断了她,“不用解释, 我知道祂是个什么货色, 很爽,对吧?” 苏澄:“……事情不是你以为的那样,等等,好像就是你以为的那样, 好吧,是的。” 加缪转身走了。 “另外,”苏澄无语地眨了眨眼,“关于奥卢公爵,我还以为他会是那种很谨慎的性格,我指的是在神殿搞财富之神印记这种行为。” “谨慎?那种人根本不会成为财神的眷者,”萨沙嗤笑一声,“事实上,大部分神祇都不会挑选那种人。” 苏澄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含沙射影。 萨沙又随口说了另外一些事迹,“你知道教廷是不允许高利贷的吧?所以后来帝国法律也修了这条?” “嗯,”苏澄点头,“奥卢家族也放贷?” “不不不,奥卢家族从不这么做,但他们通过帝国银行,以合伙投资、风险保证金等等看起来合法的名目,向那些困境里的贵族和商人提供资金,然后收取远超本金的回报,被他们逼死的大有人在——” 这种事情倒是伤害不到平民。 因为普通的公民,根本都申请不到资格,也拿不到这种借款。 但对于教廷而言,这就是在放贷。 “教廷不允许放贷的明面原因是保护平民,”苏澄想了想,“本质上还是利益之争。” 教廷想用神祇和教义引导人们,所以它提供了解决人生困境的方案—— 向神祈祷。 然后获得神的祝福,但除了治病之外,这都是精神上的。 而放贷者的人提供的选择,更加物质,更加直接,更不需要信仰,至少明面上如此。 他们从此也会成金钱财富的奴隶,每一次呼吸都是为了偿还利息,灵魂也会被从神的信仰里剥离。 ——然后被世俗的账本束缚。 然而这些债务和借贷,都是在丰富债务和利益组成的经济网络,倘若它的影响力足够大,就会动摇教廷的权柄。 “神眷者的行为,未必完全代表神祇的意志,但我感觉……眷者做的事,基本都是神祇会觉得有趣的。” 而且放贷不过是诸多争斗中的一种罢了。 “见微知著,”苏澄想了想,“所以光明神和他的同盟主神之间,并非是铁板一块,他们仍然在争。” “确实如此,但只要光明神还能压制祂,他们就仍然是盟友。” “所以……奥卢公爵不当着教廷的面向我示好,这一举动本身就已经是在向我示好了?” “或许可以这么理解?” 他们三人在窗边位置落座。 外面是绿意葱茏的庭院,稍远处晃过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苏澄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看错了。 很快,又有一群雇佣兵装扮的人走过来。 那些人走在绿荫小径间,似乎正在谈什么事。 其中一位忽然抬起头,看向窗边的客人们,然后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里焕发出光彩。 苏澄:“?” 萧澜? 他也住在这个酒店吗?还是被人请来谈生意的? 银发少年踏入餐厅,三步并作两步地过来了。 他穿了一套轻薄贴身的皮甲,银白的甲胄上雕刻着细纹,柔韧的皮革与布料紧紧包裹着纤长劲瘦的躯体。 四肢的肌肉轮廓都被清晰勾勒出来。 “阁下,”萧澜微笑着向她打招呼,“好久不见。” 苏澄才在金盏宫见了他,自然没有这种感觉,“……嗯,是的,早上好!” 萧澜下意识扫了一眼他们的桌子,表情空白了一下,“你们都不喜欢吃主食吗?” 苏澄满脑子都是各种破事,只装了一堆冷盘。 某血法师拿的都是甜食,某血族更是只拿了一杯饮料。 苏澄:“……我懒得动。” 其他人更是都不吭声。 此时萧澜的同伴们也进来了,他们恰好看到那两个男人的无礼姿态,不由纷纷皱眉。 银翼佣兵团的核心成员,何时受过这种待遇? 纵然是帝国的贵族,见了他们也不会这样。 然而,他们眼力也都不差,看出那两人绝不好惹,而且知道那女人是神眷者,这会子也只能忍着。 萧澜倒是完全无所谓,或者说根本没在意。 他的注意力全都在苏澄身上,“……阁下,我已经被勇之院录取了,所以我们将来可以当同学了。” “祝贺你,”苏澄笑着说道,“你也住在学院吗?” “是的,不过我能上课的时间或许不会太多——” “哎,谁不是呢,”苏澄叹息,“我也有很多事要做,只能说能学多少是多少吧。” 她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摆出一副要和他聊天的样子,“……我也去顺便拿点热的东西。” 萧澜越发高兴,那双蔚蓝的眸子亮晶晶的,“阁下,自从上次分别之后,我其实时不时地就——” 他才想说些什么,雪白的面颊上又染了一点红晕,“我也不知道……” 苏澄:“?” 她还依稀记得,之前在宴会里,萧澜曾说过他有喜欢的人。 当时她也没认真听,总之是那么个意思吧?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47节 但她现在自然不能表露出来,否则就露馅了,“所以,我猜您先来到帝都的,有什么新鲜事吗?” 萧澜神情稍松,又有点纠结,显然原本想说的话说不出口。 “……如果我告诉您。” 他打开银质的保温罩,拿起一叠炖得软烂、浇着浓郁酱汁的小牛膝,又拿起一叠香草和岩盐腌制的烤羊排。 “您能不能尽量不要告诉别人呢?” 萧澜小声说道,“我知道您是契神的眷者,您不用回答我,这只是我个人的请求罢了,我猜您也收到了奥卢家族的金盏宫邀约?您应该没有去吧?” “……发生了什么事吗?” 萧澜忽然看了她一眼。 苏澄心里一跳,故作诧异地回望。 少年歪了歪头,“是的,有人袭击了那里,当然事发的时候,我已经出去了,我本来只是去见见世面的。” “……你怎么就成需要见世面的人了?你是银翼的成员,你肯定见过各种大场面吧?” “人类世界里的某些事,我确实接触极少。” 他微微摇头,“奥卢公爵声名显赫,权势滔天,是帝都最有威望的大贵族之一,我认为应他们家族的邀请,能让我见识一些这个圈子里的事,总之,我听说奥卢公爵镇压了袭击者,似乎是某个发疯的魔法师,传言里说是研究禁术的影响,另外,有位亲王在袭击里死亡了,也有人说是针对她的刺杀——” 苏澄摆出一副茫然的样子,心想这些人可真会脑补。 但亲王本来也是皮套人,这里面说不定还有更多阴谋诡计。 此时有个酒店的侍者进入餐宴厅,然后径直向他们走来,先是很有礼貌地鞠躬。 “苏澄阁下。” 侍者直起身,恭敬地递上一份邀请函。 苏澄一眼瞥见金币玫瑰的印记,就知道这东西来自奥卢家族。 “我也收到了,”萧澜小声道,“是帝都的季末舞会,这一届由奥卢家族主办。” “嗯,”苏澄默然片刻,“你要去吗?” “如果,咳,”银发少年说话都有些卡壳了,面上的红晕更甚,“如果能有幸得到您的陪伴。” 苏澄满头问号。 这种反应? 她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很敏锐的人,至少在这些方面,但对方这反应也太明显了。 他不是有心上人的吗? 苏澄:“……” 难道—— 若非她没法承认自己进入过金盏宫,这会儿恨不得直接问他了。 苏澄:“阁下,您单身吗?我的意思是,只要不会让您的伴侣误会。” 萧澜立刻点头又摇头,“我确实是单身,您完全不需要担心。” 不过话又说回来,一同前往舞会,并不意味着某种特定的关系,带朋友带亲戚带同事去的比比皆是。 苏澄捏着那张请柬,“……阁下,你是什么时候收到邀请的?” “三天前吧。” 苏澄在心里叹息。 这种性质的舞会确实应该提前数日发邀请,而自己的这种情况很不正常。 “好吧,我们一起去吧。” 苏澄和队友们说了一声。 他们之间本来也不干涉彼此行动,两人并无意见。 萨沙还幸灾乐祸地说道:“我好奇这次你能碰到哪个神。” “……禁止乌鸦嘴!” 在日落时分,苏澄登上华丽的车驾,和萧澜一起出发,抵达了上城区的奥卢公爵府邸。 那山峦般的建筑在夜色里矗立,沉重的青铜门扉缓缓敞开,露出玉石打磨的前庭步道。 庭院里灯火通明,数以百计的拱门花窗嵌在楼阁间,身着笔挺制服的护卫们在两侧列队。 他们佩剑肃立,姿势整齐,个个都呼吸悠长,浑身斗气充盈。 “……我不太会感受战士的具体阶位,”苏澄轻声道,“只知道他们都挺厉害的,您看他们都是什么水平的?” 萧澜不假思索,“大部分是四阶,领头的是大战师。” 六阶战士。 给人当保镖就算了,还是派到外面的。 ——通常来说,大贵族身边那些护卫,实力还要更强。 主宴会厅里更是一派热闹,满目都是织锦华服,名贵珠宝在灯光里摇曳。 那些交谈的贵族们,都用着毫无口音的正统通用语,语调顿挫而富有节奏。 苏澄嗅到一股很好闻的稀薄冷香,那味道并不浓烈,却若有若无贯穿了厅堂的每个角落。 “火岩兰,”萧澜轻声说道,“我听说这是来自其他位面的稀有魔植,以它当原材的香料,每克都价值上百金币。” 苏澄瞥见厅堂角落里盛放的红色兰花。 它们被笼罩在全透明的水晶罩内,艳丽的深红色花瓣全然绽开,花丝像是燃烧的烛芯。 稍远处站着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人,黑发碧眼,衣裙华美,但看起来有些虚弱,正在和另外几人交谈。 苏澄只看了她一眼,那人就敏锐地回过头。 她们对视片刻。 大概是发现苏澄并非熟人,那人就没再过多注视,只是冷淡地颔首。 “……那是梅丽娜·瓦里乌斯侯爵。” 背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苏澄转过头,忽然发现了熟悉的面孔。 之前在帝国法庭门外邂逅的小情侣当中,那女的是飞龙骑士,还带了一只可爱的飞龙宝宝。 此时他们就站在自己后面。 “真的是你,”金发女孩笑了笑,“这位教廷的大人——等等,你好像说你不是教廷的人,对吧?” 苏澄叹了口气,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 “幸会,”金发女孩伸出手,“我是佩西斯·阿尔瑟瑞安,皇家地理与风物学会的副会长。” 苏澄握住对方的手,“我的荣幸,亲王殿下。” 她庆幸自己恶补了一些帝国上层圈子的知识。 这会儿就能对上号了。 佩西斯是皇帝诸多子女中最年轻的一位,据说她是个相当优秀的画家。 但因为年龄太小,基本丧失了角逐皇位的资格,但她本人似乎也并没有这个意思。 “这是我的未婚夫,也是我的表弟。” 佩西斯顺口介绍了一下旁边的金发男孩。 苏澄也向他们介绍了萧澜。 佩西斯微微挑眉,“所以你们是——” “朋友兼同学,”苏澄这么说道,“亲王殿下,我请你跳个舞吧?” 佩西斯正要开口,忽然眼神一顿,露出了几分厌恶,像是看到了什么晦气的东西。 然而周围并没有人靠近。 苏澄还特意环视一圈,这附近还都是之前的面孔。 或许是因为知道这位亲王的脾气,即使有人想过来搭话,也被她那种不耐烦的眼神劝退了。 “……我很乐意,”亲王有些遗憾地说道,“不过现在,我还有事要做。” 苏澄茫然点头,“好的,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总之,”亲王撇了撇嘴,“如果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我要回去照顾我的龙,她好像有点产后忧郁。” 说着拉起未婚夫跑了。 苏澄:“?” 大概过了几秒钟,周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问候声,从前面一直回响过来。 苏澄回过身。 金发男人伫立在灯光下,端着酒杯缓缓走过来,耳畔璀璨的金钻像是两枚星子。 “阁下。” 他微笑着俯身抬手,指间瑰丽的宝石熠熠生辉,“我想我们还没有正式认识过彼此。” 附近响起一片倒吸冷气和低语嗡鸣声。 “我是盖伦七世,奥卢公爵,皇家经济评议会的首席顾问官——” 金发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替代亲王殿下,和你跳一支舞?” 第86章 奥卢公爵的职位听起来不是那么正经, 或者说更像是带有荣誉性质的。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48节 事实也确实如此。 这个评议会本就由帝国的银行行长们、行会领袖们以及大商人们组成,在名义上是为皇帝和财政大臣提供经济政策建议。 苏澄在翻阅盖伦七世的资料时,还特意看过这段信息,花了点时间才弄明白。 ——作为首席顾问, 他的工作就是定期组织和主持聚会, 汇总一些经济报告和建议书上呈御前会议。 奥卢公爵和财政大臣的关系极好, 和皇帝也来往密切。 据说皇帝陛下醉心魔法, 常年和皇家法师团的专业人士们一同搞研究。 而法师团里的数位核心成员,要么是被奥卢公爵推荐过去的, 要么也和他有些来往。 “……夜安,公爵阁下。” 苏澄回应了对方, 然后轻轻握住他的手, “那也是我的荣幸。” 在无数窃窃私语声中,也在无数艳羡目光里, 他们一同迈进了舞池。 上方夜幕般的穹顶,正展示着一片浩瀚的星空,深邃的黛蓝里晕染开艳丽的紫与金红。 水晶吊灯在缓慢旋转, 宝石灯罩的棱面切割了光源, 衍射出千万散碎的银辉,宛如倒灌而下的星河。 “话不能这么说——” 上方传来男人悦耳的语声。 厅堂里的乐声渐渐变得悠扬欢快,竖琴的音调如山间潺潺泉水,长短笛像是盘旋在森林间的鸟群, 随心所欲地飞翔。 “您愿意赏光亲临, 我也感到蓬荜生辉。” 在他们双掌交握的一刻,她就感应到许多坚硬的、金属质感的凸起,一同硌住了指根和手心。 一枚又一枚价值连城的戒指,卡在对方的指缝间。 他的肌肤光滑而温暖, 找不到伤与茧的痕迹,抚过掌心的触感也很舒服。 而那些戒指—— 它们有些温度炽热,像是在火里燃烧的焦炭,还有些全然冰冷,仿佛湖底凝冻的石头。 显然这都是带有魔力的矿石所制作。 金发男人微笑着抬起另一只手,虚虚地环过她的腰背,尚且保持了一点礼貌的距离。 他们离得很近。 她无法避免地去看对方身上的饰品,那沉甸甸的黄金胸针,正中的鸽血红簇拥出玫瑰的花瓣。 刚刚她握住的那只手上,还戴了三枚戒指。 中指的漆黑戒环上是乌色缟玛瑙,宝石里似乎有图案在缓慢旋动。 尾指则是一颗多切面的蓝宝石戒指,笼罩着浅浅的白色光晕,宛如朦胧的凝霜淞雾。 他拇指上的扳指,看起来像是某种骨骼磨制,映着灯光散出斑斓辉彩。 这人个子也很是高挑,他们说话的时候,男人的呼吸微不可查地拂过额发,带着一种木质尾调的香水和酒精的气息。 那味道很是浅淡,并不浓烈熏人,反而挺好闻的。 “……你看起来有很多问题,阁下。” 奥卢公爵忽然开口道。 苏澄不想表现得太过了解他,也不想开门见山。 她沉吟了一下,故作不解地问道:“公爵阁下的职位一定很重要吧?那个头衔听起来像是会在档案里出现的内容。” “叫我盖伦就好,”金发男人微笑着说道,“确实,它的发音有些冗长,但不要将它想得太复杂,你看,假设帝国是一个人,那么财政大臣就是管家,去计算这个人每天的工作收入,以及她吃掉多少面包和蛋糕,她的首饰、裙子……各种花销。” 他微微侧过头,用一种分享秘密般的语气继续道:“而我们只是她的医生,我们去倾听那些声音,码头上水手的号角,田野间农人的歌声,矿山里劳工的脚步,或是贵族们抚摸丝绸与珠宝的喟叹,这些汇集在一起,就是帝国的脉搏。它是强劲的,还是虚弱的,是平稳的,还是紊乱的,这就是我们需要判断和修正的。” 苏澄:“……” 不得不说,这家伙讲话是真的好听。 这不是指的内容,而是纯粹的听觉上的享受。 他应该是有过相关的训练和学习,从语调的起伏抑扬顿挫,到每个单词的发音,都会让听众由衷觉得舒服。 而且或许不仅是好听。 有些人的声线是美丽的。 但他们说起话来,仍然可能会让听众走神,乃至昏昏欲睡。 而这位公爵一开口讲话,就让人下意识想要继续倾听。 “当我们发现她的疾病,譬如淤堵的血管和肿块结节——某个城区的纺织品可能因为染料植物的薄产而减量,或者北方的粮食因为运河积塞而无法顺利运到首都,我们会提前收集这些信息,及时向皇帝陛下和财政部提出一些可能有用的建议。” 他慢条斯理地说道,“譬如鼓励商队开辟新的路线,从安瑟公国的群岛运来新的丝绸,或者去疏通一下那太久没有活动的运河。” 两人的舞步随着音乐节奏变化。 “我明白了,”苏澄轻声说道,“感谢您的解惑,我想只有您这样经验丰富、人脉通达的大人物,才能承担这样重要的工作。” 那段欢乐轻快的旋律渐渐变得悠扬,仿佛旷野上回荡的牧歌。 他们的鞋跟划过光亮照人的玉石地面,地上倒映着流淌的灯辉,还有无数模糊晃动的人影。 缀着钻石的裙裾边摆在空中旋开,像是荡漾的涟漪,同时也契合了管弦的低鸣。 苏澄瞥见舞池旁边侍者们静立的身影,他们手中的托盘里矗立着高脚杯,质地优良的透明水晶闪闪发亮。 “……您太客气了,阁下,是我非常荣幸能担任这样的职位,这彰显了陛下对我的信任,而我也衷心希望帝国永远康健强盛。” 在一个优雅的旋身后,公爵虚虚地揽住了她的腰,“您看起来还有话想说?” 苏澄轻轻叹了口气。 奥卢家族有着相当厉害的情报网,因此能够第一时间得到许多动态。 他的回答其实没什么问题,但肯定也在美化自身——而且事实有些时候恰好是相反的。 就像有时并非是他们的建议引导经济政策。 而是他先得到了风向,譬如帝国政府要在何处投资兴建工程,那奥卢家族就可以提前去那里收购土地。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他也可以通过那些建议书,巧妙地引导这些投资计划,落在被自己家族控制的行业。 两人离开舞池前往一侧的偏厅。 银盘里是烤制的禽类腿肉,浇灌着由珍稀菌类熬制的金汤,味道咸香鲜美,带着一点浅淡的辣,几乎入口即化。 切成薄片的巨型螯虾,从头到尾大约有两米长,被放置在冰块间,每一片都有着漂亮的纹理和钻石般的光泽。 这还仅是门口位置的餐品,沿着厅堂正中一线,长桌上摆满了各种闻所未闻的珍馐美味,如艺术品般陈列着。 苏澄:“……您既然很擅长提出各种建议,公爵阁下,要不要给我点建议,我该从哪道菜开始吃?” “那么,”盖伦含笑看着她,“我猜测您会喜欢海鲜,譬如虾肉——” 苏澄心里一顿。 之前假扮凡妮莎前往金盏宫,她就在宴会厅里吃了一盘虾肉。 “因为您一直在注视那只螯虾,”盖伦眨了眨眼,“对吧?” 苏澄:“……” 这家伙。 “所以,”苏澄状似若无其事地开口,“那是冰甲螯虾吗,那种五阶魔兽?” 她说这个只是为了表示,自己看虾不是因为馋,而是好奇品种。 “确实,”盖伦微笑颔首,“您很有眼力,不过这还是变异种,它们更珍贵一些。” “我想问一个特别俗气的问题,”苏澄好奇地道,“这道菜的价值?” 倘若他们是在约会,这个问题可能糟糕透顶,或许会让对方觉得她是个土鳖,不仅庸俗还没见识。 但她本来也不是在刷好感。 “嗯,”盖伦想了想,“五千七百金币,算上支付给雇佣兵们的佣金。” 苏澄有点惊讶。 还不止是为这个数字本身。 苏澄:“我还以为您不会亲自过问餐厅里的细节。” 盖伦微微摇头,“关于这场舞会,我所参与的环节,也只有在宾客单上加了几个名字。” 苏澄暗忖那肯定有自己,毕竟这种舞会肯定很早前开始筹办,当时自己恐怕连神眷者还不是呢。 “但我能回答您,是因为我知道构成这个数字的一切,无论是这种捕猎运输魔兽在雇佣兵公会里的任务酬金,还是我雇佣的半精灵厨师的薪水,还有您眼中所见的一切的成本。” 他笑了一声,“如果这道菜的实际花费超过了我给您的报价,负责这次宴会的总管在明天就会被开除,如果反过来——我会奖励她,不过我觉得这不太可能,我知道我的雇员们的能力,只要他们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正常发挥就好了。” 苏澄眨了眨眼睛,“……确实,看得出您的记忆力很好。” “嗯,谢谢,”盖伦想了想,“对了,请不要认为这是一个俗气的问题。” 公爵很认真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眸子在灯光里呈现蜜糖色,衬着纤长的睫羽显得有些深情。 “‘价值’是很诚实的,它不会说谎,它将一切无形的努力都转化为了有形的数字——雇佣兵们在冰海里潜行的艰辛,主厨数百年磨砺出的技艺,还有运输途中的努力,五阶魔兽可不是温顺的小猫,为了让客人们获得最好的体验,它必然会被活着运到帝都,这一路当然不会很轻松,嗯,还有布置菜肴造型的灵感。” 盖伦摊开手,“技艺、时间、灵感,我们很难直观地去衡量,但金钱可以用冰冷的数字为炙热的努力加冕,这才是最公正的,您在探寻一道菜肴背后所有美好事物的总和,这怎么会俗气呢?这分明是一种对美的终极探究,您一定也有着非常有趣的灵魂。” 苏澄:“…………” 这人真能说啊。 她完全可以想象出他在御前会议里如何巧舌如簧,如何把皇帝哄得天旋地转了。 苏澄缓缓拿了两片虾肉,只吃了一口,就觉得前半辈子都白活了。 她毫不掩饰脸上的惊艳之色,盖伦微微笑着看她,“现在这道菜的价值又提高了,它取悦了您。” 他弯起嘴角,“倘若我的厨子以后辞职去开店,或许这事可以写在广告牌上。” 苏澄差点呛着,“我想‘曾为奥卢家族服务’的履历足以吸引所有客人,不需要再说别的了。” 她埋头接连吃了几片虾肉后,忽然又听到旁边的男人开口了。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49节 “阁下,拍卖行的负责人之前来找我,说他们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奥卢公爵缓慢地说道:“为了防止引发不必要的恐慌,艾奎拉亲王失踪的消息,并没有在帝都传开,但我想您恐怕已经知道了——” 苏澄侧过头看他。 “毕竟您和萧澜阁下一起来的,他应该知道那件事,虽然那时候他已经走了,但他还有别的熟人在事发时位于金盏宫。” 公爵继续道:“帝国失去了一位尊贵强大的皇室成员,我们都感到心痛,不过,在亲王殿下失踪前,她才在我们这里拍下了来自无光之墟的神秘龙骨,并签署了所有权转移契约,按照我们与皇室成员之间不成文的、建立在绝对信任之上的惯例,拍卖行允许她当场带走了所有的拍卖品。现在——”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今天早晨,拍卖行的负责人前往亲王府邸拜访她的总管,却被拒绝支付二百万金币的账单,您觉得这事该怎么解决呢?” 苏澄:“…………” 原来还没付钱啊! 第87章 苏澄沉默地看着他。 盖伦笑盈盈地和她对视, “我听闻您是法神与契神共选的眷者,我想您的意见一定至关重要,毕竟您必然熟读帝国的法律,而且对此拥有独到精准的见解, 您也是最有资格见证和判定交易是否公正的人——” 苏澄:“……” 这家伙真不是在讽刺她吗。 苏澄:“您是认真的吗, 公爵阁下, 如果我说财富之神的眷者都是诚实守信、谨遵规则的商人, 您是什么感觉?” 盖伦微微扬眉,“我会感觉您说得很对。” “好吧, ”苏澄叹了口气,“既然您是这么想的, 虽然我觉得您身边一定有很多专业人士, 但如果让我来说的话,现在亲王府邸做主的是谁, 是亲王最年长的孩子吧?那人怎么说?” “亲王府邸的总管就是在传达西格纳斯公主的回应,作为亲王遗产和头衔的继承人,她明确表示, 府中并未收纳合同里所说的拍卖品, 账目与库存中也没有相关记录,她不会支付这样的款项,否则任何人都可以拿着账单去讹诈她。” 苏澄眨眨眼,“我不知道你们拍卖行是什么情况, 但在我老家那边, 交易完成了就要签合同付钱的,你说亲王没立刻付钱,合同呢?” “公主殿下不认可那份合同。” “有魔法效力吗?” “有的,但她坚称这是可以作假的, 而且即使是真的,也必须见货付款。” 苏澄继续叹气,“……这件事听起来好像双方挺有道理的,但我觉得吧,现在的问题核心,并非是应不应该付钱而是拍卖品的下落,在找到物品,确定归属权之前,任何关于支付的讨论,都为时过早,无论从法律来说,还是契约精神来说,都是如此,假如我是公主,我也不会付的,我又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万一那个东西仍然在金盏宫呢?哦,我不是说你的员工们在讹诈皇室成员。” 说实话,如果仅仅是钱,她豁出去砸锅卖铁凑一凑,凑个六七成的全款还是没问题的。 然而她实在不能承认那个亲王是自己假扮的,别的不说,任何人都会觉得是她杀了艾奎拉。 她可以说自己杀的是皮套,但他们信吗。 帝国法庭倒是有能验证记忆的手段,但记忆也是能伪造的,而且她也不想被人触碰自己的记忆。 若是一些普通案子就罢了,这种涉及到帝国亲王性命的重大案件,但凡她牵扯进去,很长一段时间都别想安生。 恐怕人身自由也要没了。 如果盖伦只是在向她要钱的话—— 她是否可以谎称自己偷偷混入金盏宫,在废墟里捡到了装着龙骨的手环?然后现在把钱给他就算了结? 可是名义上说,艾奎拉亲王签了合同,虽然她承诺将之送给凡妮莎,但自己并非真正的凡妮莎。 除非自己能拿出证据,否则万一公主让自己归还龙骨呢? 当然,这也要看面前这位公爵的意思了。 他到底是什么态度? 他说刚刚这番话的目的是否只是要钱? “我当然不会那么想,”盖伦笑了笑,“不过您看起来非常忧心,真抱歉让您面对这样的难题。” 苏澄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公爵反而忍俊不禁,“阁下,您会如何定义商人?” 苏澄思忖片刻,“促成价值交换然后赚差价的人?” “嗯,”盖伦也盯了她一会儿,“精确。所以我会把损失看成投资,用它来换取更多获利的机会,你看,对我而言,我失去了价值七位数金币的拍卖品,而一位亲王在我的地盘遭到袭击,会有很多人因此向我施压,或者想借机夺走我在御前会议的席位。” 苏澄叹息,“很遗憾听到这个。” “……我相信您一定是真心的,”盖伦微微挑眉,“但我也可以不去追究这些损失,因为那会把场面弄得很难看,我向您说实话,我的敌人已经够多了,现在我只想得到更多朋友。” 苏澄默默地看着他,“您听起来很诚恳。” 她完全不信。 就像她觉得别人也不该信任自己一样。 苏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决定多吃点美味的虾肉,一边吃一边想。 在她埋头干掉第二盘的时候,公爵手里多了一叠厚厚的、装订精美的羊皮纸。 “这是我的计划书,我想成立一个基金会,向帝国境内那些有才华但缺乏机会的工匠、艺术家和炼金术师提供启动资金——” 他在面前的女孩放下盘子时,将那些东西递了过来。 苏澄翻了翻。 这计划书做得非常好,给出了各种充分的理由和美好的愿景,那些资金将帮助受益者开设作坊购买材料。 这些人只需要在获得超出本金双倍以上的盈利后,归还本金和一部分象征性的感谢费,感谢费是盈利的百分之十。 基金会将用这些钱去帮助更多的人。 如果这些人一直亏损,或是盈利极少,或是因故无法再继续经营,基金会也不会用任何形式追讨本金。 苏澄仔细看了看这部分,发现具体细节都写得很到位,“很好,您很善良。” 盖伦:“我还以为您会有更多的想法?” 苏澄仍然在看计划书,“取决于您的问题,否则我会认为您只是想听我的夸奖。” 盖伦轻叹一声,“数千年前皇室与教廷签署了一项古老的法案,关于帝国慈善与捐赠规定,任何以非盈利名义成立的组织,如果想在帝国境内享受减税和法律优待,就必须获得教廷发下的许可令。现在,约翰逊大主教拒绝了我。” “……为什么?她总要说个理由吧?” “因为,”他摊开手,“她说慈善的本质在于施予而非索取,应当无偿地给予受助者,而非与其构建任何形式的、可预期的利益回报关系,她认为尽管我将这称为共担风险的投资,但实质上还是附带条件的回报性契约,她说这是‘高尚、创新且值得尊敬的商业行为’。” 苏澄差点笑出声。 公爵平静地说道:“……但始终是商业行为,所以不能获得许可证,她还提议让我使用‘奥卢家族风险投资行会’这样的名字。” “呃,”苏澄忍笑忍得越发辛苦,“说实话,即使变成投资行会,那无非也就是面对高额税收和高度监管,我想这些对您而言都不是问题吧?毕竟涉及到这些事务的官员,嗯,应该都很清楚您是怎样一个诚实可靠的商人。” 金发男人凝视着她,那张俊美的面庞上仍然带着笑意,“阁下,你知道有多少人正在调查昨天在金盏宫发生的事吗,包括那些和艾奎拉亲王接触过的人,虽然其中有几个人死去了,但还有的尸体尚未找到,我是说即使是连碎片都没有,譬如卡恩小姐。” 苏澄:“…………我不知道那是谁,但我觉得,既然约翰逊阁下抬出了帝国法典里的定义,那您就换个角度,证明教廷已经做过类似的事,将附带条件的回报性契约定义为慈善——就像教廷曾经资助过一些战乱地区的王室,并且签过合同,让那些人在上位后回馈财富,教廷好像将这个称为神圣的慈善。” 盖伦的眼神闪了闪,“我确实能拿得出这样的证据,但我不想和教廷作对,阁下,因为这种行为绝非是被公众所知晓的,民众并不清楚教廷有过类似的行径,如果我这么说,约翰逊会认为我在威胁她,或许明天我就被某个神祇烧成灰了。” 苏澄环顾四周,发现这间宴会厅里几乎没有人,只有几个侍者垂首站在远处。 苏澄:“……她到底为什么不允许你做这个?因为觉得你在变相放贷?” 盖伦再次叹息一声,随手拿了个盘子,动作优雅地夹了几片鳌虾,“我也想知道这个问题,她的反对究竟是程序上的,还是私人恩怨,如果是后者,是针对我的,还是我母亲的——她还在世的时候曾经击败过约翰逊。” 苏澄吸了口气,“上任奥卢公爵是几阶战士?八阶?九阶?” “三星十阶,阁下,她进阶陨落之前的等阶,只是大部分人不知道罢了,他们只以为她还是七阶,你知道,你和她其实有点像。” 金发男人一边吃虾一边说,“……你们都是那种喜欢隐藏自己,为了在需要的时候一击即中的人。” 苏澄:“?” 自己是契约之神的眷者,怕人知道之后有防备。 十阶战士,战皇,这还藏什么,别人知道了又如何,防得住吗? 好吧,她也能想到一些理由,有时候隐藏实力可以出其不意。 “事实上,”盖伦似乎猜到她的想法,“她因为这种习惯而做成了很多事,其中有一些,我认为我都很难复刻。” 苏澄忽然又觉得事情有意思了。 至少这家伙说话开始像个人。 苏澄:“她也是财富之神的眷者吗?” 盖伦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看了她一眼,“如果我说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苏澄面色不变,但几乎本能地紧张起来,精神越发集中。 “你看,”金发男人饶有兴趣地放下叉子,“通常契神殿下的眷者,在听到这样的字眼时都会感到兴奋,因为这是他们的机会,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去达成一场‘不用付出代价而获利’的交易,当然这是理想情况,通常或多或少都有代价,因为即使坑死对手,也可能会因此惹上麻烦,所以也会是一种代价。” 苏澄看向那个死不瞑目的巨大虾头,“您知道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还会想和这种人做交易?” “我知道,毕竟我父亲就是契神的眷者,他是凭借这个进入我们家族的。” “嗯?我还以为是因为你。” “谢谢,但我并不认为自己是兄弟姐妹里最优秀的,不过他们的生父……显然缺少一些东西。” 他看起来被她的恭维取悦了,“父亲太沉浸于博弈胜利的快乐,所以他死在了他最着迷的游戏里,我小时候一直以为每个契神的眷者都会是这种结局,哦,抱歉,我不是在诅咒你,就像我之前所说,我认为您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苏澄不由头痛,“您想让我去问约翰逊阁下,到底为什么不批准?还是您想让我说服她?” “我并不想让您为难,阁下,”公爵柔声道,“当然是前者,我只想知道她的看法和态度,或许您能作为桥梁,在我们之间传递某些声音,如果她依然拒绝,那也不是您的问题。如果您想开始的话,今天的宴会上就有一些来自教廷的贵客,当然,如果您想休憩一下,我也并不着急。” 苏澄看了看手里的计划书,“如果我帮你要到答案,你感到不满意,那这件事是不是不会结束?” “不,您无需向我做出任何承诺,”盖伦微笑着说道,“逼迫您与我定下契约,对我而言绝非好事。” 第88章 苏澄:“……” 她再一次意识到, 对方确实很了解契约之神的眷者。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50节 尽管这个群体里的个体差异极大,但这句话显然有通用性。 苏澄:“好吧,所以这是朋友间的互助,对吧, 我试着帮你去打听, 就当是偿还你请我吃的虾肉, 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事?” 盖伦笑而不语。 行吧。 苏澄无语地想着。 只要他没有明确的表示, 就杜绝了口头“契约”成立的可能性。 然后他们再也没谈起这个话题。 苏澄:“……您真是个谨慎的人。” 但不得不说,他完全规避和她达成契约的行为, 某种意义上也在让她安心。 倘若他之前说的是真话,那他恐怕相当了解契神眷者的力量运作方式。 考虑到他的父亲还很热衷于坑人, 那盖伦知道的说不定比自己还要多, 毕竟她成为眷者的时间还短。 两人从宴会厅的另一处出口离开。 走廊上的几位客人纷纷回首。 他们对待公爵的态度也很有趣,有人想上来搭话, 有人则是露出几分忌惮和恐惧,但还是强行微笑。 尽管这些人都在掩饰情绪。 “阁下——” 苏澄回头看了看那些人,又望向面前的公爵, “我听说皇室正在考虑开启神恩试炼?” “您的消息十分灵通, ”盖伦微微颔首,眼里还有几分赞叹,“这种古老仪式能塑造更多的神眷者,不过也只是理论上, 现在还没有定下来。” 苏澄:“……” 不是她消息灵通, 而是她在书上看到了这个词,恍惚间想起林云参加过这个东西,就试探着问了一句。 她正想打听更多信息,盖伦忽然也问了一句, “阁下,你认为怎么才会成为契约之神的眷者?” “让我想想,”苏澄有些意外,“……大概是,嗯,本能地想要利用契约去达成目的?” “目的?” “嗯,”她点头,“或许是攫取更多利益,或许是规避某种风险,或者二者皆有,当然肯定也有别的。” “好吧,”金发男人轻轻笑了一下,“所以这是你的原因和答案?” 苏澄没有回答他,“那你呢,公爵阁下,你觉得怎么才能成为财富之神的眷者?” “唔,”盖伦沉吟一声,“或许是本能地、永远地、会将追逐财富放在第一位,看得比任何事都重要吧。” 苏澄想了想,“类似于即使面对某种会失去生命的风险,但只要有概率赚着钱,也会去赌吗?” “我不否认有这样的人,”他微微摇头,“但事实上,至少据我所知,财神殿下并不是那么喜欢赌徒,全然寄托概率的行为脱离了价值锚点,唔,我们就不讨论那些高明的、能动摇战局的技术了,毕竟那种人并非纯粹的赌徒。总之,祂通常会更青睐那些具备商业思维的人,研究市场,寻找机会,管理风险,配置资源——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又需要灵感的平衡游戏,真正的财富是在这个链条里被创造的,而非是命运的馈赠,那是没有根基的。” 苏澄陷入了沉思,“这并非只是追逐财富那么简单吧?” “我也说了,通常,肯定会有些例外,但追逐财富是唯一的共性。” 金发男人转身踏入前方的长廊。 那里已经不是属于客人的区域,他没走几步就被管家和商行负责人们团团围住。 他们手里拿着各种文件卷轴,似乎都等待着向他汇报请示。 一群人渐行渐远。 “……您怎么了?” 少年清朗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苏澄回过头。 萧澜不知何时过来了,脸上还带着一点倦意,但那双瑰丽的蓝眼睛仍然明亮,长长的雪色睫羽在灯光里战栗。 他的面颊染了薄红,身上带着微弱的花果酒香,看起来似乎是微醺了。 “你怎么样,”苏澄好奇地问道,“有没有找到你想要的见世面的感觉?” “我不知道,”银发少年仿佛有点气馁,“大多数人都在谈论我不太熟悉的东西,我对那些也不是特别感兴趣。” 苏澄有些同情地看着他,“那也别勉强自己,即使有什么是你该熟悉知道的,我猜佣兵团里的前辈们也会告诉你吧,我听说银翼的人经常和贵族乃至皇室打交道。” 他蔫蔫地点头,“……确实如此,我只是自己有点好奇罢了,但这回和上次一样,都让我很难坚持到结束。” “正常,很多本地贵族也会早退的,”苏澄笑眯眯地安慰他,“说起来,那边的虾肉很好吃。” 银发少年有点茫然地看着她,“啊?” 或许是因为之前跳过舞,他的发辫稍稍有些松了,那精心打理的发丝软乎乎垂落了几缕。 从表情来看,他简直像是被雨水淋湿的小狗。 苏澄忽然很想揉他的脑袋。 她默默捏了捏手指,“就在前面那间餐厅,北边入口那里,很大一只冰甲螯虾,好像还是某种变异的?” “哦,”萧澜眼睛一亮,“以前我很喜欢吃,我几乎天天都去找……” 他说着说着闭嘴了,那双透着霜色的蓝眸里闪过无措,还有几分慌乱,似乎是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苏澄:“?” 天天都吃? 那种魔兽的栖息地,都是各种寒冷的湖海,倘若是曾经住在那些地方,似乎也不奇怪。 只是—— 苏澄并不想为难他,嘴上没说什么,只在心里琢磨这句话。 “抱歉,”银发少年轻叹一声,“您或许也能看出来,我并不是真正的人类,我以前也并不住在人类的栖息地,希望您不要介意。” 苏澄也迷茫了,“我当然不介意,我为什么会介意?你都见过我的佣兵团的队友了。” 另外俩暂且不提,她至今不知道加缪的种族,但多半不是正经人类。 “哦,”萧澜抬手扶额,“抱歉,我现在不太清醒,刚刚我喝了几桶魔植原料的蜜花酿,他们都说后劲——” 苏澄:“?” 桶? 这又是什么量词? 萧澜轻轻晃了一下,似乎脚步有些不稳,眼见着好像就要摔倒了。 论理说,以他这个实力阶位,正常喝酒肯定很难喝醉。 但涉及到魔植就难说了,有些高阶魔植制作的饮料酒水,一两杯就能放倒中阶战士,更何况他显然喝了很多。 苏澄赶紧伸手扶他。 她还记得对方仿佛有心上人。 ——虽然有一定概率是自己,但无论是或者不是,她觉得现阶段还是避免更多的肢体接触,以免产生误会。 所以她的动作很轻,而且尽可能更少去触碰他。 “阁下……” 银发少年靠着她的胳膊,将身体的重量压了上来,接着踉跄了一下向前扑倒,额头蹭过纤瘦的手腕、以及肌理流畅的小臂。 苏澄把他搀到走廊一侧的沙发上。 “谢谢……” 他含糊不清地说道,蔚蓝的眸子变得湿润,氤氲出一层迷蒙的暖雾。 少年仰起头,银白的睫羽颤抖如落雪,瞳孔似乎正在变得细长,“唔,是你,今晚你也会出现在我梦里吗?” 苏澄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苏澄:“……” 真的是她吗? 这到底是主角光环还是什么缘故。 苏澄:“我知道你现在不太清醒,但我还是忍不住问一句,咱们不但只见过那么两回,相处时间也很少吧?” 银发少年晃晃悠悠向前栽了一下,额头抵在她的手臂上,微凉的体温在光裸肌肤间蔓延。 “抱歉,”他低声呢喃着,“哦,我知道听起来很奇怪,所以我也不知该如何向您诉说,事实上——” 萧澜忽然咕哝着说了一长串话,然而那不知道是什么语言。 苏澄愣是一个词都没听懂。 精灵语? 作为元素法师,有些咒语本就和精灵语有关,即使不会使用这种语言,也多少知道那么几个词汇。 她听着觉得并不像。 “……唔。” 萧澜露出一种懊恼的眼神,勉勉强强直起身,试图脱离她的搀扶,然而似乎腰肢又开始发软,不得不倚着背后的靠垫。 他微微仰起头,呼吸稍有些急促,银白的发丝略显凌乱,粘在额前和耳侧。 少年不由自主地扯着领口,那绣着银线暗纹的天鹅绒外套敞开,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 丝质衬衣的扣子也开了两颗,精致凌厉的锁骨若隐若现,肩颈间浮着一层透出暖光的薄汗。 苏澄头痛欲裂,“你到底喝了什么?” 旁边忽然传来笑声,两个在廊柱后面拥吻的年轻人,刚刚结束了一场短暂的亲热,正从一旁经过。 “可能是深秋之泪,”其中一个人笑道,“我刚刚也喝了半杯,天呐,我的头要炸了,那里面有月晕花蜜,还有,呃,还有南大陆的血族们制作的某些好东西,你可以帮帮这可怜的孩子,只要释放一次就行了。” 苏澄看到他衣角上的玫瑰金币徽记,“你是奥卢家族的人——等等,你是公爵的孩子吗?” “什么?不,”那人忍俊不禁,好像她说了个笑话,“我们都是他的表亲。”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51节 说完他们就手挽手上楼了。 放眼望去,整场宴会仍然是高雅奢靡的,极少有人在公众场合展现不堪的姿态,但时不时就有人出门。 苏澄怀疑他们都是喝了奇奇怪怪的东西。 但奥卢家族素来熟知圈子风尚,这些魔植酿造的酒水,能被摆出来,就说明帝都的贵族很喜欢这一口。 萧澜一手按在额头上,似乎正在努力平复混乱的思绪,那双蔚蓝的眸子像是被月光浸润,笼着朦胧的水晕。 在瞳孔深处,似乎还翻腾起一种动荡的情浪,那种浪潮在湿气里凝结,化作睫羽间悬垂的泪水。 水迹滑过少年滚烫潮红的脸颊,以及漂亮凛厉的颌线。 第89章 “阁下——” 他从喉咙深处挤出带着热意的、不断颤抖的细碎音节。 苏澄才想说话, 却又停住了。 银发少年轻轻地发出哼声,舌尖轻轻扫舔过红润如花瓣的唇。 她的视线凝固了一瞬,“所以,咳, 我们要不要先解决一下这个酒的问题?” “……没关系。” 萧澜喘了口气, “我的体质和人类不同, 即使不去缓解, 过段时间肯定也好了,您不用担心, 或许借这个机会,我还可以将想说的话说出来。” 少年停顿了一下, “其实我也不理解, 我曾以为喜欢必须要建立在……熟识和了解的基础上,然后诞生出共鸣, 一见钟情只是外在吸引带来的错觉,因为我们不是没有理性的动物。” 苏澄非常同意,“我也会因为外表对人产生好感, 但我往往会进一步了解对方, 不过你了解我吗?” “我不知道,”萧澜微微闭上眼睛,“但我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对你很有好感, 我觉得我已经看到了你的本质, 我厌恶主动为恶的人,除了疯子之外,其余的都是恃强凌弱的卑鄙之辈,他们在强者和弱者——至少是他们以为的弱者面前, 完全是两幅面孔。但同样的,我也喜欢那些棱角分明的底线,像你一样的人,不会找理由去粉饰伤害,不会被社会的道德要求捆绑而纵容恶行……” 他越说越乱,似乎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然而语气却非常诚挚。 苏澄叹了口气,“如果这是打动你的地方,我不得不说,这种类型的人其实挺多的,宽容的才是少数吧。” “也不止是这个,”萧澜仰起头看着她,“你还拒绝了我的邀请,唔,和你说话的感觉也很舒服,总之,我觉得你很特殊。” 在这样的姿势下,那双闪烁着醉意泪花的眼睛,让他瞧着更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狗了。 苏澄继续叹息,“嗯,阁下,我欣赏你,从第一次见到你,听你为我说话时,我就觉得你这个人不错。我很乐意和你当同学,一起学习探讨问题,而之前在酒店遇到你,我也挺高兴的,可是当我很多天不见你,我不会总是想着你,显然我们在这方面的感受不是对等的。” “真的吗?”萧澜好像自动忽略了最后一句话,只听前面就弯起嘴角,“你觉得我不错吗?” 苏澄:“…………你只听见了这个?” “哦不,”少年颤颤巍巍站起身,“我听懂了您的意思,我明白的,事实上,我并不奢望得到同样的回应,这只是我单方面的想法,天呐,我本来都不想告诉您的,因为我也觉得有些迷茫,我不确定这种感受代表着什么,只是佣兵团的人说,如果我总是这样想着某个人,那我一定是喜欢她,而您也不介意我不是人类,太好了。” 苏澄欲言又止,“嗯,好吧,你——” “还有,”萧澜歪了歪头,“刚刚那个人说释放一次指的是什么?” 苏澄沉默地看着他。 银发少年茫然地回望。 天呐。 苏澄觉得他应该不是装的。 或许他是真的不知道,当然也可能是脑子被烧成浆糊了所以没想明白。 于是她简略解释了一下,做了一场x知识科普演讲,还是面向少年儿童那种级别的。 “……综上所述,从刚刚那人的意思来说,只要你进行一次就行了,我是说你自己也可以。” 苏澄冷静地说道,“如果没有感觉,你可以进行一些幻想。” 萧澜沉默地看着她。 苏澄扶额,“我管不了别人脑子里想什么,如果你真的要幻想我——” “不。” 萧澜赶紧摇头,“事实上,我还在试图理解您的意思,唔,其实以前有人和我讲过,关于人类的……” 他抿了抿嘴,双颊上再次飞起红晕,“对我而言,因为我不是人类,我的一些……本能,让我不会去像人类一样思考问题,如果我进行某些幻想,大概也和您所想的情况不一样,但是,您可以对我做任何事,如果您愿意的话,我还是不太确定我是否能成功。” 一身锦绣的侍者从旁边走过,手里的水晶托盘上,矗着几只盛满淡金色酒液的高脚杯。 苏澄叹了口气,随手拿了一杯,“没有什么魔植添加吧?” 侍者微笑着摇头。 她牵着银发少年走到廊柱之后,他们靠在了立柱和墙壁的阴影间。 两人近在咫尺,呼吸相闻,深与浅的发丝交缠勾连,细碎的痒意从脸侧拂过。 苏澄撩起对方垂落的外衣下摆,指尖抚摸着腰带的金属扣,“不要紧张——” 纤细的手指触碰到少年结实的腹肌,劲瘦的腰身拉紧如张开的弓弦,在空中微微颤动。 她摸着手中的高脚杯,指腹划过修长光洁的杯身,描绘着流畅优美、剔透明澈的水晶弧线。 “别紧张——” 苏澄轻声安抚道。 因为鞋跟的高度,现在他俩的身量相近,她稍稍凑近就能吻到少年珊瑚色的红唇。 她在他的唇边轻轻烙下一吻,“我虽然还不能算是经验丰富,但至少不会弄伤你,而且你是六阶战士。” 萧澜缓缓点头,认真地凝视着她,瞳孔随着她的动作轻微变形,“我不是在害怕……” 苏澄捏着手里的高脚杯,柔软的指腹摩挲着杯肚圆润的弧度。 那触感冰凉而光滑,像是肌肤的延伸。 她的手指沿着杯口薄薄的边缘打转,那被打磨圆润的水晶,随着指尖的摩擦而发出清脆的回响。 杯中的酒液在晃动中战栗,泛起层层波纹,液体涌动上翘,微微沾湿了她的手心。 纤细的手指滑落,在竖长的杯柱和鼓胀的杯腹交界处轻轻碾压,沿着玻璃凉滑的曲面滑动兜转,力道若有似无。 银发少年短促地吸了口气,肩膀绷紧,背脊抵着廊柱上的坚硬石雕,“啊——” “没事的,”苏澄踮起脚亲亲他的额头,“放松。” 走廊里时不时有脚步声传来,那些人从廊柱另一侧经过,似乎并没有人往这边观瞧。 她仍然在擦拭那只酒杯,指腹压入杯底座下方的凹陷,然后用某种隐秘的规律按揉。 高脚杯在掌中不断变换角度,被温热有力的掌心包裹,淡金色的酒液不断漾开细碎的涟漪,亮光在破碎的水液里波动。 萧澜不断吸气仰头,“嗯……我知道……我只是……” 立柱间雕塑的阴影吞没了他的神情。 那双蔚蓝的眸子在喘息里涣散。 一块石雕已经在他收紧的手指里碎裂,细细的粉末从指缝里飘落而下。 苏澄捏着酒杯的手腕一沉,继续像是抚摸艺术品般,描绘着杯子的轮廓。 在笔直的高脚和鼓起的杯腹间,五指坚定地裹住旋压,然后微妙地向上捻动。 萧澜微微皱眉,注视着那只杯子。 清亮莹透的水晶,正在手掌的热意里升温,那手指每一次上滑和下落,都带着一种令人迷醉的力道。 酒意在脑海中发酵,不断侵袭着理智,他时而觉得自己升入云端,时而觉得自己坠入深海。 身体不受控制地紧绷又放松,每寸肌骨都叫嚣着渴望,期盼着被临幸。 银发少年微微弓起脊背,忍不住向后施力,在一阵轻微的咔嚓声里,玉石廊柱上浮现出道道裂痕。 苏澄叹息,“……现在我欠他更多钱了。” 萧澜还没反应过来,“什——” 苏澄握着酒杯的手指再次用力,按着杯子底座的凹陷向上托起,精准地反复地刮擦水晶的杯底。 高脚杯倏然倾泻,在灯光里泛着琥珀金的酒液剧烈摇晃,挣脱了杯壁的束缚,哗啦一声泼洒出来。 腥甜的酒水划过一道激昂的弧线,稍稍沾湿了她的手指,然后落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水迹蹭到昂贵衣裙的一角,溅起一片细小的、黏腻的亮光。 酒杯在指间摇晃。 银发少年无声地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剩下了喘息。 他靠在她肩上,微微闭上眼睛,周围喧嚣的世界似乎失去了色彩,只剩下某种强烈的、几乎侵吞理智的快感。 苏澄用杯子里的酒洗了个手,“……现在好点吗?” 萧澜缓缓点头,下巴压着她的肩胛骨,“嗯,谢谢你,真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苏澄正想再说话,忽然在人群里瞥见了熟悉的身影。 在宴会厅灯辉的银色雾霭间,在酒香与笑声交织的空气里—— 有个人站在走廊的转角处,若有所思地看过来。 浮华的府邸里光影缭乱,从金碧辉煌的穹顶墙柱,再到贵族们身上的衣裙首饰,四处都是璀璨的黄金、斑斓的宝石与光润的珠玉。 那头宛如流淌晨曦的金发,仍然如此鲜妍耀眼。 他的神情有一种遗世独立的疏离感。 万千流转的光辉潋滟在眉眼间,仿佛都被无形的法则压制,都变得黯淡沉淀。 天地间好像只剩那双宛如深秋日暮、又好似初春朝阳的金色眼眸。 苏澄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然后她看着他向她走来。 她几乎本能地揉搓手指,想要将干涸的酒水搓掉,然后又将手放到了身后。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52节 “你身上的气息——” 伊安穿过人群,直至站在她面前。 “比上次还要混乱。” 他用一种难以捉摸的口吻说道。 苏澄呼出一口气,“你希望听到怎样的回答?客气一点的?还是直白一点的?” “我想这两种无非是‘我经历了很多事’和‘关你什么事’的区别,其实对我而言都差不多。” 伊安淡淡地道,“……不为我介绍一下这位先生吗?” 苏澄看向萧澜,“我不知道,你想认识这个人吗?” 萧澜的视线在他俩之间跳跃,“这位先生是你的朋友吗?” “他是——” “我是,”伊安忽然开口道,“一个准备履行约定和她约会的人。” 苏澄:“…………” 第90章 萧澜:“……” 银发少年歪了歪头, 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转了转,似乎想判断这句话还有什么深层含义。 因为从苏澄的表情来看,这好像不是一件很让她高兴的事。 萧澜:“那我不打扰你们了。” 少年的面颊上还带了点残红,尽管呼吸已然平复, 酒意也散去了, 但胸中似乎尚有未消退的余韵。 他恢复了彬彬有礼的样子, 但看向苏澄的眼神仍然非常温柔, 还积蓄着某种掩饰不住的快乐。 说完就转身走了。 走出几步后,又忍不住回头看她。 苏澄微笑着向他挥手。 伊安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她, “我想你今晚的经历应该非常丰富。” 苏澄回过头,“而我想你也不是来和我约会的。” 奥卢公爵说这次赴宴的有教廷的人, 而且从他的表述方式来看, 显然不止一个两个。 如果约翰逊大主教和公爵的关系不太好,或者说明面上没问题, 但背地里厌恶他,那她未必会来府邸。 但是—— 这次来敷衍的教廷圣职者里,必然是有能在约翰逊大主教面前说上话的。 换句话说, 能帮自己约大主教见面。 所以公爵才会那么说。 苏澄认识的教廷高层太少了, 他们在这种场合也未必穿制服,所以她完全看不出谁是教廷的人。 但以她的身份,改日直接上神殿请求见面,多半也能得到这个机会。 话说回来, 奥卢公爵本人, 也和教廷有诸多交易,还有过各种大额捐赠,所以一些高级圣职者和他有往来很正常。 苏澄禁不住陷入思索——他要自己去探听约翰逊大主教的态度,这件事的目的, 到底是不是他说的那样? 既然他肯定认识很多圣职者,为何不让他们去做呢? “你想错了。”伊安扫了她一眼,“如果不是听说你在这里,我也并不会过来。” 苏澄:“?” 自己抵达公爵府邸,从一开始的亮相到现在,也有一段时间。 他若是听了什么消息赶来,也说得过去。 苏澄:“……所以你的计划是什么,顺便,两人一起去别人家参加宴会,我觉得这不是约会。” 她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打量对方。 金发青年身姿笔挺,象牙色的衬衫隐隐透光,修身剪裁勾勒出宽肩长臂,银灰色马甲绣着暗纹,紧贴着劲瘦的腰线收束。 长裤的皮革也贴合腿型,饱满的大腿绷出鼓胀的弧线,直抵膝盖的靴筒显出小腿优美的线条。 又有侍者捧着托盘经过。 伊安随手拿了杯酒。 他戴了两枚黑玛瑙袖扣,衣袖在灯光里泛起流水似的褶皱,“好喝吗?” 苏澄的目光在他身上凝固了一瞬,“嗯?我不知道,应该还行吧。” “你不知道?”伊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你手里的酒都被谁喝了?” 苏澄低头看到自己拿着的高脚杯,忽然意识到他拿了同一种酒。 苏澄:“…………这件事很复杂。” 伊安微微扬眉,“你好像有一种把什么事都弄得很复杂的能力。” 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在讽刺,偏偏他的语气又不像,反而带了点赞赏的意思。 苏澄捏了捏酒杯,“所以我奉劝你谨慎一点,我是说约会。” “事实上,”伊安不置可否,“我确实做了一些准备,我出现在这里只是邀请你跟我走的。” “哈,”苏澄将杯子递给经过的侍者,“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想跟你走呢,说不定我正享受宴会。” “哦,关于哪一部分?” “……价值连城的美食,或者被人恭维追捧。” “好吧,”金发青年微微弯起嘴角,“而你选择了走廊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这肯定利于你体验那些。” 苏澄鼓起脸,“我不是一直在这里的,给你报信的人多半也知道,我刚刚被这府邸的主人邀请去跳舞,我们还进行了快乐的私人谈话,这看起来就是我要在帝都贵族圈混得风生水起的完美开端——” 伊安眼神微妙地看着她,“倘若真是这样,那我们的行程就该改变了,我恰好也认识几个帝都的实权人物,如果你的梦想是融入这里,那我作为你的约会对象,也有义务帮助你。” 苏澄:“…………” 她完全在胡扯八道,听到这话也露出了抗拒表情。 “开玩笑的,”伊安淡淡地说道,“我确实认识,但我不想浪费时间去见他们,除非你真的乐意。” 苏澄摇头,“我不想,我说刚刚那些话,都是为了怼你,因为是你先开始的。” “好吧,”金发青年沉吟一声,“那么……对不起?我希望善良仁慈的神眷者大人,能够原谅我?” 苏澄抱起手臂,“那要看你准备的约会节目怎么样了。” 他们离开了喧嚣浮华的公爵府邸,外面的夜色正浓,帝都的上城区灯火通明,宽阔平坦的街道上时不时有华丽马车驶过。 苏澄陷入了某种微妙的矛盾心理。 如果约会是轮流主导的——那这一轮如果是他来安排,下一轮就该她去琢磨了。 如果他真的弄出什么特别新鲜的东西,她还要头痛该如何投桃报李,不能让自己的回应太敷衍。 然而他俩的关系至今还是个问号。 她对约会的认知其实还停留在一起吃饭逛街然后进宾馆的状态。 “上一回我说过,我觉得只要有助于我们了解彼此的方式都可以——” 当他们在上城区的寂静长街上漫步时,伊安忽然开口道,“但既然你还没有做出决定,所以我想尝试一下。” “……也行。” 苏澄也没法说我太忙了,昨天还杀了个亲王,哪有时间考虑什么约会。 他们不紧不慢穿过静谧整洁的林荫路,周边都是帝国权贵们的府邸,灯光被遮掩在树丛和围墙之后。 苏澄歪头看着附近经过的马车,“我们要去的地方很近吗?还是我们要走着去车站?” 帝都的面积极大,城内是有公共马车的,路线四通八达,而且价格不算贵,大多数当地人都能消费得起。 但在上城区,尤其是这些贵族居住的地方,是不会设立公共交通站点的。 这里除了私宅并没有其他建筑,寻常人不轻易过来,能来的人也都会有自己的座驾。 “不,”伊安淡定地摇头,“我们走一会儿就到了。” 路边矗立着黑铁灯柱,半透的玻璃罩里散出暖黄的光,里面放置着中高阶火系魔兽的晶核碎块。 它们不仅能照明,也会在湿冷降温的夜晚,散发出热意。 苏澄忍不住又去看身边的人。 那些灯辉落在他身上,照耀着那头璀璨的金发,发丝边缘几乎被映得透明,光斑在眉骨和鼻梁间摇晃。 然后淌入那双宛如蕴藏着黎明曙光的眼眸。 金发青年也微微侧过头,投来一个疑问的表情。 他脊背笔挺,每个动作都很养眼,姿态称得上无可挑剔,偏偏没有丝毫的矫作之气。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模糊的感觉——那不是后天训练塑成的礼仪。 而是某种与生俱来的东西。 她在这个世界的某些游记小说里,也翻到过精灵的相关描述。 有些吟游诗人表示,那种族特有的优雅仪态,更偏向于动物。 就像丛林里的猫,雪原上的狼,亦或是水中的游鱼,枝头的鸟雀。 当时她还深以为然,认为灵长目动物在这方面确实逊色。 “所以,”伊安微微挑起眉,“你在看什么?” 苏澄并不想承认自己在被美色迷惑。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53节 苏澄:“……我能向你打听点事情吗?我在宴会上听人提到过,约翰逊大主教和奥卢公爵似乎有些矛盾,表面上虽然很友好,但背后仿佛有些误会。” 她其实已经做好准备,譬如被对方打官腔敷衍,或者被询问从哪听来的。 伊安:“没错,而且不是误会,他们都有足够的理由厌恶彼此,不过他们的追求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 苏澄:“?” 伊安停顿了一下,“所以也谈不上对错。如果奥卢公爵想让你帮助他做什么事,你完全可以凭自己心意拒绝或接受,不需要有顾忌,而且他实际上的目的,和他嘴上说的那个,未必是一致的。” 他们走入一条更僻静的街道,周边都是透着古老气息的宅邸,层叠葱郁的藤蔓在围墙上攀展,背阳的深灰色岩石间布满苔痕。 这片街区的地形更复杂,大大小小的宅邸堆积在一起,街道被扭成了不规则的网格状,再不是之前的平坦直路。 两人站在一扇几乎与墙壁相融的青铜门前,金发青年抬手轻触门板,指尖碰到的地方浮现出一个闪光的符文。 然后大门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 穿过一座花木葱茏的庭院,有道通往地下的石阶,里面是一座空旷寂静的厅堂。 大厅高耸而空旷,穹顶上垂落了吊灯,灯罩里笼着巨大的夜明珠,散发出柔和而温暖的光芒。 空气里似乎还回荡着魔法能量的嗡鸣声。 厅堂里摆了十几个水晶展柜,有两个穿着长袍的法师,正在一个柜子旁边忙碌,他们身边放着各种复杂的工具。 展柜基座上有着层层魔阵,那两个法师似乎正在进行调节。 魔阵上的符文不断明灭,从外圈闪烁到内圈,然后又反过来,经过几轮循环后平息。 法师们收拾东西离开了。 “他们在进行定期的维护。” 伊安轻声解释道,声音在寂静的厅堂里格外清晰。 “这里的一些藏品,本身还残留着力量,有的并不是很稳定,还有的正在被侵蚀——” 他抬手敲了敲身侧的展柜,“看看这个。” 柜子里有一柄断剑,斜插在漆黑的岩石上,石头裂缝和剑刃断口间,流淌着不详的暗红色光芒。 像是干涸凝固的血。 即使隔着厚重的水晶罩子,以及层层看不见的魔法屏障,她也能感受到一股充满压抑的、令人不适的气息。 苏澄的视线落在展柜下方,“……神圣教廷驻北大陆骑士团最高统帅查尔斯·维恩,在黯门之战,斩首腐化古龙,被龙息焚身而亡。” 苏澄:“?” 这名字和姓氏都很烂大街,但她依稀记得,自己曾在铁笼镇神殿纪念碑里,见过这个姓氏。 而且若是算算时间,似乎还是同一个时期的人。 苏澄:“所以是和古龙同归于尽了?这个剑插在什么东西上面了?” 伊安微微摇头,“古龙被斩首也不会死的,但这位维恩先生确确实实是死了,现在你看到的位于剑下的部分,也是那龙族身体的一部分,倘若你把剑拔出来,这些血肉可能就会消散,其中的力量会回归本体。” “等等?回归本体?” “是的,这就是古龙的力量,祂们的身体是不会真正被毁灭的,因为祂们诞生于自然,而在自然里,一切物质都不会真正被湮灭。像是被火焰吞噬的柴薪,一部分变成烟雾升天化云,一部分变成灰烬沉入土地。也像溪水汇入江海,不是死亡,而是成为浪潮的一部分,对于古龙而言,躯体的形变与死生无关。” 苏澄轻轻吸了口气,“我……我听说金盏宫的拍卖会里就有龙骨,那些骨骼里似乎还有古龙的力量?” “如果那个古龙正在沉睡,或者被封印了,或者出于某种原因,祂不想回收自己的力量重塑躯体,那么或许这种事就不会发生,而且,也有一些手段能控制古龙的遗骸。” 伊安轻描淡写地说道,“如果你想要龙骨,我也能送你一点。” 苏澄并不想给他要东西,闻言没有立刻说话。 “等等,”她忽然反应过来,“你也有古龙的骨骼吗?” “唔,我有很多……也不能说我有吧,毕竟我也没把它们放到我的房子里,我只是知道它们在哪里。” 他摊开手,“我可以带你去拿,或者我去拿了给你,也是一样的。” “当你说拿的时候,”苏澄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地点是否包括别人的家里,或者别人的陵墓呢?” 伊安:“……” 伊安:“不。但如果你有那种喜好,我也可以和你一起。” 苏澄轻咳一声,“不用了,总之,话说回来,人类——这位维恩先生是人类,对吧?人类能做到这种程度,砍下古龙的头,确实已经很厉害了,不过腐化是指的什么?” “……虚空里某些生物的侵染。” 伊安瞥了她一眼,接着就走向里面的另一座展厅。 在正中央的盛放着另一个展柜,里面躺着一根漆黑细长的箭矢,长度胜于寻常的长剑,箭头是多边形棱刺,通体光滑平整。 看起来平平无奇。 苏澄低头看展柜上的文字。 “……青月历932年,此箭击溃云霆之主、永寂的轰鸣、雷龙之王奈布格尔——” 她的话语一顿,“古龙王?等等,这是教廷的地盘吧,这些都是教廷的英雄遗物,所以教廷的人打败了古龙王?而且这年历是好几千年之前了吧……” 前方的金发青年微笑了一下,“是的。” 苏澄非常好奇,然而展柜上的文字太少了,而且这根箭矢也看不出什么奇特之处。 苏澄:“没有血迹没有残骸,到底发生了什么?” 伊安:“……其实如果他们写得更准确一点,是击碎了,从嘴里射进去,从尾椎出来,把祂的身体劈成两半了。” 苏澄不由侧目,“这是人类做的吗?不对,是神做的吧?” “确实不是人类,倘若人类有这样的强者,早就在各个诗篇里被传唱了——” 伊安随口说道,“但我猜测那个人也不在意吧。” 他们继续讨论下一个展品了。 在苏澄转身的那一刻,展柜里的箭矢上,忽然闪过一道黯淡的金光,上面浮现出一个名字。 伊安·格罗梅尔。 第91章 “去吧。”她命令道, 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回头看我。” 在尘土与碎石的风暴里,龙兽化作一道疾驰的黑影, 消失在月色尽头。 ——《万神纪前传·麦斯雷尔的日落》 - 苏澄好奇地在展厅里转来转去, 这里收集的各种物品, 每一件都称得上是古物。 而且和那些普通的历史悠久的物件不同, 这些绝大多数都带有某种魔法。 有些是祝福加持,有些则是来自敌人的诅咒。 种种战争遗留的痕迹, 经过了漫长的岁月,仍然残留其上, 无声地诉说着某段隐秘的过去。 “菲尔南的刚毅之心……” 她仰头看着一面巨大的、布满裂痕的青铜色盾牌, 看着倒像是被碎块拼接起来的。 展柜上记录了相关的故事。 一个教廷的高阶圣职者,也是资历深厚博识多闻的学者, 某天带队探索一座古代遗迹,受到了永夜秘教军团的袭击。 尽管敌人的数量极多,已经称得上是中型部队, 而且不断有增援赶来, 那位圣职者仍然率众鏖战,直至同僚们悉数阵亡。 虽然是孤身面对由少数人类和大量混血暗裔组成的军团,但以她的实力其实是有机会逃跑的。 她有无数这样的机会,但她都没这么做。 她想要给教廷的军队报信, 然而对方的法师们下了禁制, 让大多数能用于传讯的法术都无法被释放。 在奋战到最后一刻时,她用了某种献祭性质的圣术,硬生生开辟出一条道路,放走了自己的坐骑龙。 因为那个圣术, 带着信函的亚龙才勉强逃生,没被秘教的军团阻截击杀,得以将消息送去附近的神殿。 那个圣职者被恶魔和血族们撕碎了。 据说敌人也颇为敬佩她,后来还送回了她的武器。 苏澄站在展柜之外,能依稀感觉到,那盾牌上残留着某种神圣的、熟悉的气息,大概就是她曾多次体会过的光之力。 “……我想起这个人了,”苏澄忽然说道,“她死后被擢升为勇气之神,对吧?” “是的,”伊安似乎并不意外,“有些人不认识她,都以为她是那种为战而生的人,譬如冲锋陷阵的圣骑士团长,因为他们以为勇气是战士的素养,是骑士的天性,合该由他们来承载这样的神格。” 苏澄沉吟一声,“确实会有这种印象,就像仁慈之神生前就是大祭司,救治了很多很多人,甚至有些算是敌人,是吧?所以他们会对其他神祇有类似的想法?” 伊安微微颔首,“坚守岗位、恪尽职责的勇气确实也值得赞颂,但我觉得更能体现这一概念的,恰恰是那些不被期待的时刻,就像我们总会被石缝里的花打动,而它若是长在庭院里就截然不同——某个有机会保全自己的人,她的身份和梦想都在呼唤她后退,而她选择了牺牲,她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去完成研究和探索,毕生的追求都将在此刻结束,但她还是选择继续向前,你看,那不是被磨砺出的勇气,而是更纯粹、更本质的东西。” 苏澄心里一动,“你说得很对……其实我见过她的雕像,她穿得不像是学者。” “那个年代的圣职者,尤其是在危险地区进行探索的,几乎都披坚执锐,也只有惯常面对民众的祭司主教们会穿袍子。” 他们又来到一个展台前,里面陈列着一条项链,吊坠是一颗圆润的、如天空般深邃的明亮蓝宝石。 苏澄看到宝石上似乎有某种图案,还随着光线不断变化。 她低头看了一眼介绍信息,视线忽然顿住。 上面写道,这个项链来自一个名为哈莫菲德的匠人,吊坠后面铭刻了这个姓氏,几乎与项链融为一体。 苏澄还记得自己之前买过的那套《隐秘而危险的咒语》,作者没有署全名,就只留了一个哈莫菲德的姓氏。 现在展柜里的项链,似乎带着某种诅咒,据说圣职者触碰到它会感觉不舒服。 而它的历史也相当久远,上面记载说这东西也来自青月历,是数千年前的古物。 ——曾经有位镜隐会的长老,特意谋杀了一个主教,然后混入了教廷,想要窃取项链,然而失败了。 苏澄瞳孔地震,“……镜隐会?那个崇拜幻象之神的组织?” 伊安瞥了她一眼,“你接触了其中的成员?”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54节 苏澄并不想说出自己干掉亲王的事,“我听人说起过。” 她正想插科打诨混过去,忽然被按在了原地。 宽大温热的手掌覆盖了整个肩胛,裸露的肌肤间渗入层层暖意。 或许是因为光之力亲和问题,苏澄本能地放松了,那种被洗涤净化的舒适感再次涌来。 她几乎想要当场睡一觉了。 不是因为困倦,而是那种被太阳晒得发懒、仿佛骨骼里都充盈着热度,身体也变得轻盈,想要在午后憩睡的感觉。 “镜隐会的人在你身上留下了印记。”伊安淡淡地说道,“看起来你成为‘目标’了。” 苏澄:“……” 后面这件事她已知晓。 但所谓的印记,她是一点都没感觉。 那组织既然是幻神的信徒,而幻象之神是黑暗神的盟友,就相当于光明神和教廷的敌人,属于他们口中的异端伪神之一。 所以教廷的高阶圣职者,恐怕对其力量气息更为敏感。 苏澄:“你能清理掉吗?” “可以,”他颔首,“不过出于某种原因,现在它已经失去了意义,即使我不干预,也会在几天之后消散。” 苏澄正要询问,忽然感到肩头一热,覆在肩峰上的手指间溢出黑雾。 他抬起手,像是将某种存在抽离,丝丝缕缕的黑雾被牵拉出来,很快都在空中溃散消逝。 苏澄隐约觉得身上轻松了一点。 “你这些天应该有一些奇妙的经历,”金发青年垂眸望着她,“我有错过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谢谢,”苏澄并不想说团长的私事,只好略过金盏宫那部分,“长话短说,无非就是我和一些人互相坑害,而我活下来了。” “哦,”伊安反倒是露出点笑容,“这听起来真耳熟,我倒是觉得,我们今天能站在这里,正是因为我们都有很多这样的经历。” 他们继续穿行在展厅里,在那些英雄史诗和带着秘密的古物间,有些东西的介绍信息并不完整,伊安又为她补充了一些故事。 尽管对教廷和秘教,光明神和黑暗神之间的战争,仍然没有清晰的认知,但她已经能断断续续串起一部分事件。 苏澄全神贯注地听着,“……所以为什么要放在这里呢?我以为这些东西应该在圣城的某个收藏馆里?” “圣城确实放置了许多藏品,不过你看到的这些,大多代表着某些不为人知的过往,而且教廷的人并不是很希望它们被揭露。” 伊安对上少女疑问的眼神,“你并不是历史的狂热爱好者,有些东西对你而言只是故事,对于其他人来说,他们可能会借此扒出一些……不太光彩的真相。” “当然了,”他停顿了一下,“也只有圣城那些人会在意。但你问我的话,我倒是无所谓,在白夜之围前,战争就已经正式开始了,这本来就是一场没有荣耀的利益之斗,妆点历史的权力不过是赢家战利品里的小小附件罢了,放眼古今,真正的受益者在乎的从不是大陆上的生物如何看待自己。” 他谈起这些事情时,脸上的神情相当平静,语调也很随意。 好像只是在议论晚饭的口感,而非是发表一些大逆不道的言论。 至少对于一个圣职者而言,这些话足够他被拉进审判庭了。 因为他听起来就是在“污蔑”光明神。 至少这种观点和那位至高神塑造的形象似乎完全相悖。 苏澄没有说话。 她还记得第一次进入神殿时,那些圣骑士如何信誓旦旦将那美化为圣战,说永夜秘教的罪行滔天罄竹难书,说教廷是为了净化被他们玷污的土地。 当时她还没有多少实感,可是在进入米瑟洛斯废墟之后,在看到了蒙塔涅领主的记忆之后—— 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并非如此。 死去的居民们化为的幽灵,仍然永恒地徘徊在那片被遗忘的空城里。 她记得和父亲一起被砍成两段的婴儿,记得在地上捡玩具的小孩,也记得向黑暗神祈祷的绝望老板。 在教廷的人眼里,他们必然是被污染的异教徒,并不值得救赎。 当然—— 像是神殿里那些圣骑士,或许并不知道多少真相,他们之所以坚定宣称那是正确的正义的,也是因为他们真这么想。 亦或是教廷不允许出现别的声音罢了。 苏澄:“……你为什么要在我面前说这些话。” 如果伊安也像那些人一样,将永夜秘教与邪恶挂钩,将之定义为理应被清除的,她肯定会觉得无聊。 然而,这人好像总是有一种本事,在特定的时候,说出某些让她感兴趣的话。 伊安歪头看了看展厅里的黑箭,目光落在箭矢上,似乎看到了久远的某段过去。 “让你认识我,”他缓缓道,“我正在向你展示我自己,一个我自己都快要忘记的自己——” 苏澄忽然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这也算不上表白。 他对她应该也没到特别喜欢的程度,最多是有那么点好感。 但她却忽然感到了一种吸引。 ——其中一部分来自他本人,另一部分则是他的这种行为。 在那些传奇古物的见证下,他们好像不再是两个有身份的人物,而是两个隔空相望的灵魂。 整个喧嚣的世界,仿佛都被青铜门扉隔绝在外,只剩下这片流淌着柔光的寂静空间。 “好吧,”苏澄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那我也可以告诉你,我因为各种原因,惹了一堆麻烦。” 当然之前的一些事没法控制,但金盏宫的糟糕经历,她完完全全是自愿的,也不会后悔。 伊安低头看着她,“……你想到了什么人吗?” 苏澄一愣,“啊?” 他伸手抚上她的下颌,指尖差一点接触到肌肤,却保持了那最后的距离,接着向上缓缓滑动。 修长的手指似乎在描绘嘴唇的轮廓。 “你笑了,”金发青年低声说道,“虽然不太明显。” 苏澄蒙了几秒钟,“有吗?” 他垂落的睫羽轻轻战栗,筛落的细碎灯辉宛如星子,落入那双好似荡漾着曦光的金眸,然后悉数被吞噬。 “嗯,”伊安点头,那张俊美森丽的面孔上,浮现出了某种郁色,“既然你自己都没感觉到,那就说明你更是……” 他扬起嘴角,笑意却不达眼中,“我想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吧。” 苏澄只觉得头顶浮现出一排省略号。 她转了转眼珠,“大概吧,我有重要的人,如果你也有,反正我不会介意的。” “如果我有的话,我或许就不在这里了。” 他轻轻一哂,却没有再追问,“……我希望今晚的安排还能让你满意,这地方其实算是我的房子,不过我已经很多年没来了。” “哦,这真的很好!”苏澄竖起大拇指,“我很喜欢,虽然和我想的不一样,哦,我绝对不是明褒暗贬含沙射影,这句话完完全全是褒义的,因为如果和我想的一样,那就太俗套了,我已经有过类似的经历,再来一次也就那样——” 说着她又忍不住一顿。 如果这个身份的过去和林云一模一样,那恐怕是没有什么约会经历的,从小到大光憋在家里了。 但别说他会不会去调查,就算查了也未必能百分百还原这几年前的事。 尤其涉事人员还很不起眼。 哪怕有很多人动不动就去嘲她是废柴,但正因如此,她不像家族里那些有天赋的小孩,还比较受到大家关注。 林家的佣人们都是雇来的,也时不时就辞旧迎新的,万一她和某个年轻的花匠或者厨子约会过,即使是家人也未必知道。 苏澄在脑子里迅速滚过一连串想法,琢磨着再不济也可以声称自己和队友们约会过。 虽然能不这么做还是别这么做,感觉好像在破坏人家的名声。 “我明白了,”伊安微微扬眉,“我也希望我能给你留下一些特殊的印象。” “……那是绝对的。” “好,”他满意地颔首,“所以你希望如何进行下一步呢,是就此结束我陪你回酒店,还是你送我回神殿?” 苏澄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出现了一些电影景象,“可惜这是夏天,否则约会结束后下点雪,应该看起来挺浪漫的,哈,我是开玩笑的,话说如果我想和约翰逊大主教约个时间见面——” 伊安目光下落,“因为你手里那些东西?” “是啊,”苏澄叹了口气,“这是奥卢公爵的计划书。” “我能看看吗?” 苏澄琢磨着这并非机密,而且按照正经流程,即使大主教同意了,这计划书还要在多个圣职者间传阅。 也就给他了。 伊安接过来翻了翻,并没有逐页阅读,只是看了前面最重要的部分,“这个可以被批准。” “真的?” “嗯,”他点了点头,“之前不被允许,是因为教廷的一些政策,而这几个月正好有些事情改变了。” 苏澄眨眨眼,“你确定?你不要因为这个事贡献什么人情之类的,这是我和他的事——” “我没有骗你,”他摇了摇头,“我发誓即使没有你我在其中,但凡盖伦七世再去问一次,弗拉维娅也会答应的。” 苏澄想着他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敢随随便便就发誓,这应该是真的。 “如果你是圣职者,我会向你仔细解释。” 伊安合上那份计划书,“现在你可以自己想想,北大陆很快会越来越乱,教廷不会再压制这些力量的崛起……” 苏澄:“?” 哪些力量? 财富之神的眷者? 他没有再给她清晰的答案,只让她自己去想。 苏澄:“那我要怎么回复盖伦?还是我直接不理他了,反正计划批准之后,教廷的许可书也会送到他的府邸,或者无论如何他会受到消息,对吧?”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55节 “我私心建议你别理他。” “?” “我的意思是,”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奥卢公爵或许早晚会意识到这事的结果归根于教廷态度的变化,但这也不会很快发生,现在就让他认为是你对大主教的超凡影响力吧,反正他本来也是想试探你的份量。” 苏澄:“……” 当他们走出收藏馆的大门时,苏澄忽然感到清冽湿润的空气拂过脸颊。 她仰起头,看到了天空中飘落的雪花,宛如无数轻柔的羽绒,洋洋洒洒覆盖了整条古老幽深的街道。 第92章 青石板路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在月光里呈现出柔和的银白,雪花不断坠落在路面和屋檐上,将尖锐粗粝的棱角都包裹起来。 墙壁和屋脊间盘绕的藤蔓,也堆了一层蓬松的白, 冰凇像是凝结的糖霜, 勾勒出枝叶的轮廓。 昏黄的路灯被分割成千万道光束, 纷飞飘落的白雪宛如帘幕, 半遮半掩着古宅嶙峋的老街。 “……” 苏澄惊艳地看着这一幕。 在偏僻的上城区角落,周边多是年久失修的宅邸, 原本不是什么氛围感绝佳的约会环境。 然而在这一刻—— 光影和雪却达成了某种和谐,眼中的世界宛如动态的画卷。 苏澄伸出手, 看着雪花落在掌心, 感受到融化的水意。 她还能闻到空气里那种干净清新的味道,混合着泥土和石头的气息。 “如果这是幻术, ”她震惊地说道,“那你一定也是大师级别了。” 虽然她在色秽之神那里体会过更离谱的,但那毕竟是神祇, 而是那家伙的力量也施展在权柄相关的范围。 “不是, ”背后传来伊安的声音,“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降雪术,在原法术的基础上做了一点修改。” 那是个二阶冰系魔法。 可以说随便找个冰系法师都能完成。 但在覆盖面积,以及持续时间, 以及落雪速度等等方面, 就要看法师本人的控制水平了。 苏澄回过头。 金发青年站在台阶上,仰头注视着落雪的天空,沉重的青铜门扉在背后缓缓合拢。 他身后垂落在发辫微微晃动,那宛如萃取了月光而凝练的发丝, 在雪幕里泛着一种朦胧的柔金。 而他那瓷白的肌肤,更是显得细腻光洁,宛如玉质的雕塑。 雪花拂过额发和挺直的鼻梁,在睫羽间堆聚如星子,然后在眨眼间簌簌落下。 苏澄再次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苏澄:“我记得,在帝都这边释放魔法,好像是不能将范围扩展到公共区域的……?” 伊安微微挑眉,“嗯,真危险,我在法神殿下的眷者面前犯法了。” “哈,”苏澄忍俊不禁,“我就这么一说,在这方面违禁多了,好像也只有伤到人才会追究,顺便如果邻居要问责的话,我可以负责赔钱,反正这种行为也只要赔钱就够了,等等,我是不是太破坏气氛了?” “不,事实上,”金发青年微微歪头看着她,“我很喜欢你考虑问题的方法和角度,但是不要紧,他们没有证据证明这是人为的,即使现在是夏天,但帝都的气候本来也没那么稳定,尤其是受到太多巨型防护魔阵的影响,有些在城市地底,有些则是在天空中,它们本来也会干扰元素精灵的活动。” 他说话的语调和神情都很一本正经,好像真的只是在解释这件事。 但是—— 苏澄很清楚这家伙才不是什么正经人。 她忍不住走上前两步,拍掉他马甲上沾染的、尚未完全融化的雪花。 “……” 在这魔法营造的非自然的景观里,他那张俊美得超凡脱俗的面庞,越发漂亮得宛如幻象。 苏澄忍不住抬手去触碰。 金发青年静静地伫立在飘雪里,在少女的指尖落在面颊时,也岿然不动。 她一定是被雪光晃昏了头。 苏澄恍恍惚惚地想着。 她看着对方睫毛上将落未落的雪粒,忽然很想替他拂去。 于是她伸长了胳膊,手指轻柔地划过男人的颧骨。 他那美玉似的肌肤迎着风雪,也没有被低温侵袭,不曾泛起血管缩张的红晕。 苏澄小心翼翼地去擦拭他的睫毛,感受到羽尖拂过指腹,像是蝴蝶在振动鳞翅,又像是在触摸战栗的花朵。 他的皮肤仍然保持着热意,那温度正在指尖敏感的肌理间燃烧,然后丝丝缕缕钻入骨血。 感官在静谧的雪色里变得敏锐。 心跳声越来越大,挤压着整个寂静的世界。 “……但你对他感兴趣。” 她耳畔响起了某种遥远的、空灵的、又带着无限喜悦的声音。 另一只垂落在身侧的手,也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贴住。 似乎有谁在背后轻柔拥抱了她,并且与她十指交握,像是在给她力量。 “那就得到他——” 那个声音说道。 苏澄感受到温度变化。 盛满丰盈果实的酒杯悄然浮现在面颊上。 伊安:“……” 他的眼神微沉。 然而看起来,却也像是受到了诱惑,因而有些定格。 苏澄却没有立刻进行下一步动作。 “不,不需要这样——” 她在心中对那个声音说道,“我不是想要得到一具身体,殿下。” 苏澄开始回想起他们的每一次接触。 事实上至今也只见了三回,每一次他都能给她深刻的印象和各种奇怪的感觉。 每一回他都在展示某种强烈的不确定性,像是一本看不穿的厚重的书,阅读了前面也很难猜到后文。 她原本也对凡俗的恋爱失去了热情,体验过的东西不再新鲜,灵魂伴侣又太难寻找。 然而—— 苏澄轻轻吸了口气,凉意涌入肺腑,却没能冷却面颊上升的热度。 在睫羽间融化的雪水被涂抹在眼睑上,那双宛如流淌着朝霞的眼眸映出她的倒影。 苏澄的视线下移。 划过他高挺笔直、线条锋利的鼻梁,落在那形线优雅的薄唇间,看着那微微上翘的唇珠。 “……伊安先生。” 苏澄轻声开口道,“现在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金发青年微微扬眉。 “我是说,”她在对方开口之前又道:“既然你是经由詹恩的老师介绍和他认识,你还担任着某种秘密职位,那最初你去教我精神力,或许有他的引导,但更重要的是你自己愿意,否则他恐怕不能强迫你,你当时是因为好奇吧,因为一些‘很多年没出现过被两位主神共同选为眷者的人’之类的理由,所以你答应了当我临时的老师,但你应该也对我没多少好感吧,否则当我说在帝都再见时,你也不会那么模棱两可,而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你——” “我时不时会想到你,”伊安打断了她,“在我们帝都重逢之前,我想弄清楚这种感觉还有什么别的意义。” “真的?”苏澄不太确定地说道,“你应该见过很多人吧?我不觉得我对于一个阅历很丰富的人而言称得上多么特殊。” “……当我得到现在的身份之前,我在人类社会更多只是学习,我没有很多时间去感受身边的每个人,我在那些年完成了很多研究,但都是魔法相关的。” 他停顿了一下,“当然现在我确实认识很多人了,即使如此,你……某种角度上还是个奇怪的人。” 苏澄歪头看了他几秒钟,发现他脸上的神情也很有趣,似乎也在试图剖析自己的情绪又失败。 她忍不住笑出声,“好吧。” 苏澄伸手抓住了他那贴身的马甲,稍微扯了扯。 伊安心领神会地弯腰俯身,那卷曲的发丝几乎碰到她的脸颊。 她知道世上存在很多不求回报的爱和善意,但她并不奢望那种东西一定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至少对我而言,我不会再苛求人际关系里绝对的纯粹性,对我而言,万物皆可交换,万物皆是交换。” 苏澄侧过头亲了他一口,吻在他的唇角上。 “虽然你的脾气怪怪的,但不得不说,我还挺喜欢和你相处的,而且你长得这么好看,方方面面也提供了各种价值——” 那一瞬间,她感到男人沉稳的呼吸倏然停滞,像是拨动了某种沉睡的开关。 他垂落的纤长睫羽猛地颤动,仿佛被惊飞的鸟雀扑扇了羽翼。 下一秒,修长有力的手臂倏地环上后腰。 灼灼热意透过衣料传入血肉。 她被不容抗拒的力道搂住、接着向上抬起拉近,压入了宽阔有力的怀抱。 金发青年微微俯身,鼻尖从她的额角划过,一个轻吻落在了少女的眉梢。 苏澄微笑着看他。 然后他用力地吻住了她。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56节 他们之间最后的距离也全然消弭。 视觉,触觉,甚至味觉。 她被感官的洪流彻底淹没。 柔软,滚烫,带着一种固执的探索意味,强硬地撬开了因惊讶而微张的齿关,在舌尖轻触的瞬间,仿佛有暖流沁入口腔又蔓延向全身,四肢百骸间再次炸开那种被洗涤的轻松舒畅的感觉。 苏澄忍不住抬起手,环住男人的后颈,指尖陷入那沾着雪水的微微湿润的金发间。 那仿佛晨曦抽炼出的金丝般的鬈发,触感顺滑温软,在指间流淌而过好似最完美的绸缎。 她很快就无暇去感受了。 这个吻在激烈与柔情间不断切换,体内的斗气几乎隔绝了凉意,也让她更能专注在这场互动里。 在飞雪飘落的庭院里,在坚硬温暖躯体构筑的方寸之间,他们掠夺着彼此口中的空气,汲取着对方的每一寸呼吸。 “真是典型,”伊安按住了她的后脑,“听起来就像是双舌者的宠儿。” 他说话时牙尖不轻不重碾过少女的下唇。 苏澄压住扩散的酥麻感,反过来咬了回去。 “真是大胆,”她哼笑一声,“我以为只有异教徒才会这样称呼契神殿下。” 伊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好吧,那你就去检举我——” 他再次吻了进来,带着某种挑衅的意味。 舌尖扫荡了每个角落,细细舔舐着敏感的牙根和内壁,仿佛要勾勒每道血管的形状。 每一次缠绕都像是在点燃新的火焰,肺腑里的空气仿佛都要被挤压干净。 然而那感觉依旧无比美妙。 那种从内到外的被净化的感觉,再一次在交汇的唇瓣间散发。 她觉得自己像是在亲吻燃烧的恒星。 门外壁灯影影绰绰,投下的微光透过纷飞的雪幕,映照出两人紧密相拥的身影。 他们在漫天飞雪里忘情亲吻,苍白的庭院和古旧的街道,仿佛都在这梦境般的画面里褪色。 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唇齿间的索取与回应,以及胸腔里鼓动的心跳声。 第93章 博物馆奇妙夜圆满结束, 他们也没受到邻居的投诉,这附近的人大约也不在乎区区一场雪了。 “……你之前说那个印记已经失效。” 在分别之前,苏澄忽然想起原先未尽的对话,不由又问了一句缘故。 伊安看了一眼她的肩膀, “给你留下印记的人死了。” 苏澄:“?” 那家伙好像还叫嚣着要杀死她取代她的身份, 这就没了? 金发青年微微歪头, 伸手揉了揉她略微发红的面颊, “所以,再会了。” 他停顿了一下, “下次应该是在圣城再见?你或许想要与那些眷者一起受训?” 苏澄也没忘记这个培训班,“我听说是夏天开始?” “索兰的夏日很漫长, 更何况今年还有圣冕之仪的遴选, 所以还要推后一阵。” 伊安随口说道,“你可以先在帝都享受一段轻松的学校生活。” 苏澄知道那指的是圣子圣女的选拔, “……希望借你吉言,别再出各种状况吧。” 他们在上城区分道扬镳。 赶在最后的死线,苏澄回学校提交了自己的选课单子, 将课本和各类用具相继买齐, 这个过程就相当漫长,因为所有书籍前前后后上百本,而且这还不是全部——在她通过每一学期的考试之后,还会有更多课程和书目陆续加入豪华套餐。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 她很清楚自己无法将很多时间投入学习, 因为接下来还会发生很多乱七八糟的事。 罗温帮她搬了一些书,“你这几天都在帝都吗,哦,金盏宫的宴会你去了吗?我猜他们肯定邀请你了吧?” 苏澄抱着几乎摞到天花板的厚重课本, “什么?” “咳,我知道你是神眷者了,”红发青年低声说道,“学校里不少人也都知道了,当然他们还没法把传言和你本人对上号。总之,我觉得奥卢公爵应该会给你一张请帖的?” “他确实给了,但我当时在酒店里……” “啊,你没去吗,”罗温有些失望,“如果是我的话,大概会想凑热闹的,虽然我也没什么想买的。” “我考虑过,但是,哎,我有点累了,我觉得如果去了金盏宫,一定不得不面对很多来套近乎的人——” 苏澄正试图演绎一个疲惫的新晋公众人物。 旁边传来一声嗤笑。 “抱歉,姐妹,只是觉得你太幽默了。” 走廊里有两个经过的学生,他们怀里抱着书本和工具箱。 其中一个面露讥讽,“能收到金盏宫请帖的人都有点来头,他们都忙着去讨好大贵族或者更有钱的主顾——” 他的视线落在苏澄的衣服上,“至于你,你看上去最多就是普通的有钱人。” 苏澄从高耸的课本后探出脑袋,“啊?” 那人看到她的脸,目光顿时凝固,注视着少女乌黑的发丝和琥珀色的眼眸,神情很快变得郑重起来。 “你不会是那个神眷者吧?” 那人磕磕巴巴地说道,“我、我听他们说那人很漂亮,而且是黑头发,浅色的眼睛,呃,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是那种说大话的人,我今天早晨才遇到一群吹牛的……” 苏澄却没有在意他了。 因为长廊另一边,悄然出现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红发男人冷着脸大步走过来,俊美野性的深邃面庞写满不耐烦,眸光一转瞥见前方抱着书的两个女人。 苏澄:“……” 她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了对方。 他穿了件深褐色的风衣外套,衬衫领口解了颗扣子,在单薄的布料下,依稀能看出鼓胀的胸肌和腰腹劲瘦的轮廓。 那鲜艳瑰丽的红发,衬得肤色越发白皙,在那高耸的眉骨下,在灯光里呈现出铁灰色的眼睛越发冰冷。 瞳孔的形状在光线中隐隐拉长。 苏澄眨了眨眼,“日安,亲王殿下——” 虽然仅有一面之缘,但她被爆炸的错位水晶波及,意外看到了这位殿下洗浴的场面,某种意义上还犹在眼前。 走廊里的气氛霎时间紧绷。 那两个学生回头一瞧,顿时一溜烟跑了。 罗温也感觉到诡异的气氛,却只以为是亲王殿下忌惮神眷者,禁不住往邻居身前挪了一步。 苏澄却是在琢磨别的事。 ——奥卢公爵不会把自己卖了吧? 虽然面前的红毛身份有些谣言,但他名义上也是皇帝的儿子,是艾奎拉亲王的弟弟。 苏澄知道裴厄和其他的兄弟姐妹关系都不好。 不过,皇帝的孩子们之间,大多数也都因利益纷争而敌对、或是彼此瞧不上性格而疏远。 但裴厄亲王若是对自己怀恨在心,哪怕他并不想给他的姐姐报仇,若是真让他得到了什么消息,那也麻烦。 “……哼。” 红发男人冷冷地看着她,发出一声不知道是嘲讽还是回应的冷哼。 然后转身走了。 “什么鬼?”罗温睁大眼睛,“你还主动给他打招呼,你认识他吗?” 苏澄觉得在澡堂子见过一面应该算不上认识,“唔,我以为大家在这种地方见到皇室成员,多少都要问候一声……?” “理论上是这样,但你看他那样子,显然他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也不希望任何人和他说话。” 苏澄很快拿到了课表。 看起来倒还算清闲——每天最多也就上半天课,而且并非天天有课,显然学校给了许多时间让人自己做研究或是训练。 她买了一些日用品,将宿舍简单装点了一番,在飘窗上铺了几层厚实的垫子,然后窝在窗前舒舒服服地看书。 ——之前买的那几本隐秘而危险的咒语,至今还没有看完。 所以她翻了翻下周上课要用的教材后,就开始啃这套深奥却不晦涩的禁书书籍。 直至邻居来拍门。 “……你今天吃饭了吗?”红发青年探出脑袋,“现在是夜宵时间了哦,休息室桌上有点心塔和肉排。” 苏澄在屋里如痴如醉看了几天书,期间离开房间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会儿满脑子都塞着各种奇奇怪怪的禁术知识。 “没有,”她关上门,“谢谢你的提醒,我去吃点东西。” “话说明天有元素通论的第一节公共课吧?要去听听吗?” 学院的多数课程并不考勤,尤其是这种公共课。 被录进来的学生都是特等天赋,但阶位各有不同,所以要学的内容也并不会完全一致。 当然这里有各种野路子法师,想要好好打基础从头学理论知识的,也并不在少数。 清晨时分,吃过早饭后,苏澄和邻居一起去听课了,她们艰难地挤进升降梯,几乎被压成了肉饼。 “……难以置信。” 苏澄从升降梯的牢房里出来,拉扯着皱起来的衣服,“或许我就该从外面飞上去——” 话音未落,她们所在的走廊窗外,倏地响起一声震天撼地的长吟!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57节 一大片黑红色阴影从外面掠过,那遮天蔽日的双翼打开,卷起阵阵呼啸的强风。 走廊上响起一片吸气和惊叹。 “……看起来有人想的和你一样,”罗温抱紧了怀里的书,“亲王殿下就骑龙来了。” “我觉得那只是因为他昨晚可能在皇宫,或者不在学校里。” 她们沿着漫长的走廊前行,找到一间阶梯式圆形教室。 黑曜石铺就墙壁和地面,冰冷而光滑的石块透亮如镜,空中弥漫着墨水和羊皮纸的气息。 教室中心是一个下沉式的弧形平台,正中放置着一个布满繁复符文的石盆,隐隐有魔阵的光泽偶尔显现。 因为不止有秘之院的学生,所以教室里少说也坐了二三十号人。 苏澄默默选个中排的靠边座位,罗温完全无所谓就跟着她坐了。 台上站着一个穿法袍的教授,胸前有着长法杖和展开卷轴的徽记,那是八阶法师即大魔导士的象征。 “也就是咱们学校,讲个入门理论课,都有这种级别的大佬……” “确实,很多学校能有一个都不错了。” “怎么来这么多人?都是新生吗?” “……并不,还有些人显然不是,但是想和李教授混个脸熟的,就总来听她的大课。” “啊?” 四面八方都有人在议论。 教授看起来很年轻,若非是气质沉稳,再加上八阶的徽记,说她是个学生都会有人相信。 旁边站着另外一个青年人,半束着乌黑的发丝,俊秀的侧颜在灯光里越发清晰。 他的五官十分精致,深邃却不粗犷,每道线条都好似精雕细琢,鸦色的睫羽沉沉垂落,掩着那双蓝紫色的眼眸。 青年身姿修长,体格略为瘦削,腰背挺直,明明神情颇为平静,仍有一股子冷峻孤傲的气息。 “……那是谁?长得好漂亮!” “好像是咱们元素系的首席?” “……姐妹我是锋之院的。” “殷宁?他又不是新生来干什么?” “应该是找李教授有事,你看他现在这不就是要走了——” 苏澄淡定地听着周围的同学们议论。 罗温发现邻居只往台上看了一眼就低头看书,“你不喜欢这个类型的?” “……也还好。” 苏澄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能说自己不太吃高冷款,而且若是论起气质颜值,这个领域谁比得上纯洁之神。 虽然当时那惊鸿一瞥的感觉,更多是被神祇的力量所影响。 钟声响起时,教室里也迅速回归寂静。 殷宁已经离开了,唯有李教授站在台上,望着几乎座无虚席的教室微笑。 “欢迎来到十字星,各位秘之院和锋之院的同学,或许还有来自勇之院的旁听者——” 她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在来到这里之前,你们当中的许多人都有了阶位,通过了魔法公会的考核,我相信你们对元素魔法都有一定的认知,无论是经过某个人的教导,某些书籍的指引,还是完全自行摸索,只要你成功引动了力量,释放了法术,那你的理解就是‘正确的’。元素精灵的回应,就是最好的证明。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否定你们过去的努力和认识……” 李教授转身走回石盆前,随手打了个响指。 石盆里顿时喷出一股炽热的金红色火焰,火光又被烟青色风流吹得上涨,蓝色的电弧丝丝缕缕炸开,接着是半空中凝结的冰霜,还有被风卷起来的泥土、碎石和水滴,以及一簇正在迅速生长的绿色幼苗。 诸多自然元素的力量在方寸之地相继显现。 苏澄听到很多人倒吸冷气的声音。 “她是全系魔法师吗?” “她的徽记是雷系,但是这显然……” “而且都不会互相冲突吗?还能维持这么长时间?” 大家都知道魔法是由元素精灵生成的,不同系别的精灵喜爱和厌恶的环境是不同的,把它们聚在局限的地方,魔法要么会互相抵消,要么也会自行溃散。 然而那个石盆里的魔法仍在持续,而且保持着多系法术并存的状态。 “但是,你们对元素魔法的认知,可能是表象的、零散的,举个例子,学会了几个词汇不代表掌握这门语言,当你想某种语言用它阅读古老的典籍,谱写壮丽的诗句,甚至创造新的词汇,像你的母语般使用它……那你就要深入地、完整地去理解它的逻辑。” 她停顿了一下,确定自己抓住了大家的注意力,才继续道: “元素共鸣者能感应到存在的元素精灵,普通人是做不到的。” 有些学生脸上浮现出骄傲之色。 “但是,任何一个人都见过电闪雷鸣狂风骤雨,见过壁炉里燃烧的火焰,冬日飘落的雪花,是的,天气现象,也是元素精灵的凡性显现,而元素精灵的灵性特质,就是只有共鸣者才有资格探索的领域……” 整个教室只回荡着教授的话语声,以及石盆里显形的元素们发出的种种响动。 学生们都听得相当入迷,只在教授停顿的间歇,才想起来做笔记。 也有人悄悄在桌子遮掩下尝试释放魔法。 苏澄本来也有点手痒,但看到那人被教授制止之后,也收起了这种想法。 教授卡着时间结束了这堂课,布置了几种练习作业,以及一份不限字数的关于冥想方式区别和效益的论文。 下课之后,殷宁又出现了。 他显然是找李教授有事,这时就站在门口等着,许多人看起来都跃跃欲试想和他搭话。 然而他一直冷着脸,看到鼓起勇气凑过来的后辈们,也只是礼貌性点点头,然后走到一边。 那些人也多少都有点眼色,见状没有再继续纠缠。 还有许多人围着教授问东问西。 她耐心地解答了几个比较麻烦的问题,对于一些相对简单的问题,就让他们去书里寻找答案,同时还报出了书名乃至章节。 苏澄不想和一堆人挤着出门,就故意多坐了一阵,站起来的时候,教室里的人已经走了一大半。 她随意往讲台看了一眼,恰巧发现教授在招手。 苏澄:“?” 苏澄:“她不会是在叫我吧?” 罗温扭头看了看,“咱们后面都没几个人了,你过去问问?” 苏澄好奇地走到前面,“您叫我吗?” “是的,”李教授笑了笑,“阁下,你有兴趣参与龙骑士试炼吗?” 第94章 苏澄愣了一下, “我?我还以为对阶位有要求?” “事实上,帝国龙骑士事务司规定的条件里,纯血人类候选者需要满足的条件,除了年龄不得大于二十五岁, 就是不能与任何生物签订过灵魂契约。” 李教授一边说一边招呼她一起出门。 她们走出教室时, 下一节课也快要开始了, 又有其他学生擦肩而过, 纷纷向教授问好。 殷宁默不作声地跟上来了。 苏澄猜测他有事找教授,但他看起来也没有丝毫不耐烦, 仍然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走在后面。 “……每个学校对阶位要求不一样,本质上是为了设个门槛, 筛掉大部分的报名者, 再从剩下的人里仔细挑选,省得工作量太大。” 李教授给她简单解释了一下, 这次龙骑士试炼还有一个月时间,十字星学院得了两个名额。 数位教授都拥有推荐资格,原则上说他们可以各自给出一个人选, 然后由学校的理事会在其中进行选择。 ——当然所谓的选择, 通常也是经由某些特定的比赛。 然而拥有推荐资格的教授,也都是高阶法师,这些人教过的学生很多,真正能成为私人学徒的并不多。 而且, 教授们的学徒, 某种意义上的关门弟子,大多数年纪也不小了。 或者是已经有了相伴的坐骑或是伙伴——有些中小型魔兽不能骑乘,但也可以和人一起战斗。 “我本来想推荐他,”李教授无奈地看向身后的殷宁, “但他拒绝了,而我的另外几位学徒,都已经和魔兽或是龙族签订过契约。” 苏澄立刻就理解了。 这些厉害的教授,自然也会有厉害的学生。 有了好事,他们会率先给自己的学徒,然而若是学徒们都无缘,那他们大概就会考虑做个顺水人情了。 譬如给某个神眷者。 即使这个神眷者自身本事平平,在后面的筛选里被刷下来,那也会记住这个人情的。 “不要有压力,阁下,”李教授淡定地说道,“我只是问问你,如果你不感兴趣,或者需要点时间考虑,都没问题的。” 她看小姑娘有些迷茫的样子,就又解释了一下试炼的内容。 “千年前帝国皇室和一些龙族定下契约,圈出了几片山脉作为他们的栖息地——” 亚龙们还好说,但飞龙已经很难被完全圈养,巨龙更是不可能,他们会认为那是侮辱他们尊严的事。 然而帝国皇室也有办法,他们会为这些骄傲强大的龙族献上贡品,让龙族们自愿在那些地方定期停留。 这就是龙骑士事务司的工作之一。 ——研究、培育和烹制符合龙族口味的各类美食。 事务司里汇聚了魔兽学专家、炼金术师和顶级的厨子,他们人工繁殖出一些混血魔兽,培养了特制的魔植做香料,最终生成各种让龙族们垂涎的菜肴。 飞龙们因此长期居住在那些栖息地,而巨龙们时不时会出去玩玩,但也时常回来干饭。 他们接受了供奉,也接受了相应的条约,就是会在通过龙骑士试炼的候选人里,选择自己的伙伴。 苏澄不由有点好奇,“他们必须要选择一位伙伴吗?”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58节 “不,尤其是巨龙,他们对骑士十分挑剔,有时候可能连着参与几次都没有结果。” 李教授停顿了一下,“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就要履行另一种承诺,在帝国军队的高层里选择合作伙伴。” 其实一旦没了年龄限制,挑选反而会变得容易,尤其是银月帝国强者如云,有的是高阶战士法师。 而龙骑士试炼的候选者当中,部分来自各大院校,部分是皇室推荐。 这些人也要和帝国皇室签下契约,至少在特定的时候要听从调遣。 苏澄现在只要听到契约就警觉,更不想和任何人签订任何东西。 虽然说—— 过不了多久南北大陆就都会乱起来,帝国皇室也会因为亲王们内斗而崩裂。 到时候龙骑士们也可以宣称没人有资格命令自己,直至被教廷认可加冕的皇帝出现。 “其实,”苏澄想了想,“我正在思考另一件事,我之前受邀去了奥卢公爵府邸,听说帝国皇室在考虑重启神恩试炼。” 李教授微微扬眉,“这事尚未有定数,不过——”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面前的新生,“神恩试炼旨在选拔更多的神眷者,你还想获得其他神祇的祝福吗?” 作为博学多闻的高阶魔法师,李教授很清楚神眷者是怎样的存在。 承受神祇的力量、得以使用神祇的权柄,因此而陷入疯狂的不在少数。 或许有很多人渴望力量,或是渴求这种一步登天的感觉——不需要辛苦修炼数十年上百年,一朝被选中,就能轻松杀死那些高高在上的强者。 然而面前的小姑娘已经是神眷者了,既能拿到这种种好处,也必然清楚其中的害处。 苏澄觉得教授的眼神有些微妙,“我有点好奇。” 李教授缓缓点头,“好吧,无论如何,倘若有什么消息,我会通知你。” 她们在走廊转角处分别,苏澄打个招呼离开,一转头看到了殷宁。 黑发青年缓步上前,目不斜视地从旁边走过,并没有施舍给她哪怕一个眼神。 苏澄的视线也从他身上划走,毫无停留地望向别处。 她很快迎来了魔法史纲和魔法伦理课,这些看起来颇为枯燥的课程,在教室里学习的时候倒是还挺有趣。 老师们经验丰富,并不只是照本宣科地背课本,他们都擅长旁征博引,还说了很多生动好玩的例子。 苏澄本来想着若是这些课没意思,就自己看看书琢磨一下,没想到上课体验相当好。 不过—— 当她听到周围的同学议论时,才发现自己没再见到某位龙骑士先生。 “挺正常的,”罗温摇了摇头,“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参与这种理论课的人……” “那天不是还听见他骑龙过来?那就是去上别的课了?” “不一定是上课,楼上有禁书区,还有一些教授特批才能进入的区域,里面有各种器材……” 周末来临前的一个晚上,罗温询问她要不要去锋之院蹭课。 “魔武协同作战基础,今天正好是元素类的——” “嗯?”苏澄蹦了起来,“这个是可以旁听的对吧?” “是的,随便听,只是老师不会指导你,不会批你的论文而已,呃,假如有这种作业的话,虽然我希望没有。” 锋之院的学生都是魔武双修,这个“魔法”的概念自然包括所有魔法。 不过就像秘之院里元素系学生最多,锋之院其实也一样。 但凡加入锋之院的人,都需要有魔法天赋,而这其中元素共鸣者也是最多的。 所以需要这门基础课参与的人也不少。 “不过,”罗温想了想,“还有一些人原本是法师,因为没通过秘之院考核,退而求其次进的锋之院,他们到现在还没修炼出斗气,那他们第一学期的必修课里就没有这个,而是斗气基础训练了。” 教学场地在锋之院的区域里,是一座悬浮在塔楼外的露天庭院,周边被层层叠叠的防护魔阵包裹,仅露出上方的天空。 地面是厚重的石板,铭刻着能吸收魔力斗气和冲击的符文。 场内有各种武器架和训练道具,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的是新生,有的则是入学后修炼出斗气、才有资格参与这门课的老生。 “我特意没吃晚饭,”罗温有点紧张,“这门课的几个老师都在帝国军队里任职过,我感觉说不定会挨揍。” 苏澄看了看场地上的学生,“……边上那几个人的斗气似乎还挺厉害的?” “呃,他们是勇之院的,老师不会和他们对练的。” “那祝你好运。” 她们这次遇到的讲师,是一位曾在京畿城防部队担任队长的魔战士,看起来有些严肃,然而授课时也很有耐心。 这位教授穿了一身轻甲,同时显露出魔导士和大战师的徽记。 ——七阶法师和六阶战士。 某种意义上说,这可能比纯粹的八阶法师还要困难些。 “……无论是自愿的还是退而求其次的妥协,你们都选择了一条艰难的路,我想你们自己对此也有认知。” 教授沉着地开口道,“如果没有,那么现在也该意识到这个问题,因为你们要驾驭两种不同源头的力量。” 她说着抬起双手,镶嵌软金属片的皮革手套上,一边闪烁着带着寒意的冰蓝色光芒,另一边则在掌心凝聚出冰球。 “斗气是内向的,源于你的身体、意志和生命力,也是你们情绪和愿望的化身,是你们的怒火和决心,是从血肉里榨取出的力量,所以,无论你们修炼的是哪种类型的斗气,哪怕是以养护和防御为主的,它也依然遵循爆发和强化的原则——” 锋之院对于学生修炼的斗气类型没有具体要求,但只要能通过考核的,往往都差不到哪去。 若是选择的斗气秘典实在太差,但学生本人天赋优秀,学校也可能会推荐他们换一种斗气修炼,并担负其中的药物花销。 “但是,魔法,尤其是元素魔法——它是外向的,源于自然界的元素精灵,是你去借用和引导的力量,大多数时候,至少在你们所处的阶段,嗯,在场的没有高级魔法师以上阶位的,对吧?还在遵循沟通和塑形的原则。” 教授说着环顾全场,“在没学会方法之前,试图同时使用它们,只会降低你的战斗效率,我不会要求你们学会那些高难度的结合型战技魔法,那是进阶课程的内容,这学期你们的目标就是熟悉切换和灌注的过程。” 苏澄差点累死在后半节课。 场地上的训练假人们纷纷被激活,因为这些道具多于学生——算上旁听的,所以一人分一个都绰绰有余。 这些金属制成的人偶,躯干和四肢上,都镶嵌了许多小块的水晶。 不同位置的水晶,会亮起不同颜色的光,绿光是使用魔法防御,红光是使用斗气防御。 而且必须要同步位置——如果人偶是右臂发光,那受训者也要确保右臂被防御覆盖。 但凡做错一次,假人就会劈头盖脸一顿打。 当然也是可以反抗的。 “……所以我和人偶对打了差不多两个小时。” 次日清晨,苏澄在白露镇和队友们汇合,向他们解释自己的眼眶为什么是青的。 在小酒馆的角落里,两个男人坐在沙发卡座上,神情各异地看着她。 加缪眉头紧锁,像是听到了什么离谱的东西,“这个惩罚机制没有时间限制?” “显然是有的,”萨沙幸灾乐祸地道:“但她肯定很快又做错了!” “它的切换频率太快了!”苏澄怒道:“而且还会同时亮好几个地方,这根本不是零基础课!” 凯在拿到龙骨后就离开了,苏澄也不担心他跑路。 ——事实上,就算他真的跑了,那也没关系,她给他拿到那东西,本来就是想帮忙而非是想要后续回报。 不过团长先生至今没回到帝都,另外两人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她还有点好奇他的计划是否顺利进展。 萨沙乐不可支,“哈哈哈哈哈或许就是想让你们在痛苦中成长?” “……那可真是太痛苦了。” 苏澄叹了口气,“不过,当时的场景太混乱了,大家基本上都在做同样的事,这大大降低了人偶打中我的几率,因为周围还有很多干扰因素,我打累了就逃跑喘口气,它光是追过来,路途里就可能撞到别的学生,或者正在揍人的人偶……” “但听起来或许也能对你有些帮助。” 背后忽然响起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 苏澄回过头。 高大俊美的黑发男人走近过来,仍然是半露胸腹的战甲装束,但显然换了一套,肩上垂落的厚重皮毛斗篷都干干净净。 环绕过宽阔胸膛的皮革束带,更是崭新锃亮,看不出磨损的痕迹。 苏澄的视线在对方胸肌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抬起头。 那双灿亮明耀的金色眼眸,满含笑意地注视着她,竖长的瞳孔几乎被她的身影填满。 “……团长!” 她直接从座位上蹦起来。 接着又意识到自己好像太激动了,因为另外两位队友都还淡定地坐着。 凯已经伸手扶住了她,有力的手掌圈住了少女的肘弯,“听起来你这些天过得还不错。” “咳,”苏澄感觉脸上有点发热,“还行吧,你呢,一切还顺利吗?而且你换衣服了?” “是的,沾的血太多了,不想清理了——” 黑发男人轻轻颔首,目光落在女孩泛红的双颊上,稍稍凝固了一瞬,接着弯起嘴角。 “找到那个镜隐会的家伙费了点时间,他们很会藏,不过相关的人都杀干净了。” 他停了停,“哦,你的剑也做好了。” 第95章 苏澄:“!” 她几乎要被接二连三的冲击弄昏头了。 镜隐会? 团长说的是之前那个伪装成艾奎拉亲王的人?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59节 苏澄倒吸了口气, “怪不得。” 怪不得伊安说自己身上的印记没用了,因为留下印记的人死了,原来是团长杀了他! 而且—— 相关的人都杀干净了? 凯微微扬眉,“怎么?” 苏澄欲言又止, “之前有个教廷的人帮我做了点净化。” 萨沙故作好奇地举起手, “又是你的那位大主教阁下?” “不!”苏澄恶狠狠地瞪他, “而且他也不是‘我的’!” 说完又看向团长, “有人帮我清理了那个标记,说那东西已经废了, 我当时还在纳闷为什么呢!” 凯一如既往地没有多问,只是摘下背后长而沉重的剑匣, 将它递了过来。 苏澄顿时认真起来, 满脸凝重地接了。 她总觉得重量肯定可观,还特意运起了斗气, 却发现比自己想象得还轻一些。 当然只是相对而言。 匣子大概是某种木头做的,深棕底色上有着螺旋纹路,搁在腿上仍然沉甸甸的。 她不想引人注目, 坐下来才缓缓打开, 看到里面静静躺着一柄通体修长的黑色重剑。 ——它的剑身宽阔却不过分厚重,呈现出一种仿佛能吞噬光线与色彩的墨黑,看起来深沉又纯粹。 这显然并非涂料,而是某种自然形成的材质, 或许也经过了某种特殊的打磨。 剑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暗火似的幽光, 在正中央又蜿蜒着银白色的纹路,像是冻结的冰河,沿着沿着剑脊向剑尖流淌。 它们时而汇成霜花似的瑰丽图案,时而又宛若烟花般散开, 或是交错着横斜而过如凝固的闪电。 这柄重剑的护手造型也很独特,并没有用传统的十字或是圆形设计,而是一对向两侧舒张的翼翅。 它在逆光环境里,呈现出一种哑光质感的白银,那双翅膀雕琢精致,层次分明,骨骼轮廓都清晰可见,外侧边缘也被打磨得非常锋利。 她试着握住剑柄,那些缠绕的金属丝和皮革,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摸起来凉凉的很舒服还不打滑。 护手也恰到好处地能遮住腕部。 苏澄稍微试了试,就知道这重量对自己而言能承受,或许长时间挥舞会有点累。 但她的斗气进步也挺快的,所以大概用不了多久就没有这顾虑了。 “……很合适。” 她捏了捏剑柄,虎口卡上去,恰好能握满。 苏澄忍不住想起团长的剑,虽说凯每次都是单手执剑,看起来也没什么违和,但那是对他而言的。 以那剑柄的粗细程度,换成她只能双手去抓。 “谢谢,”苏澄压不住上扬的嘴角,“你是按着我的尺寸做的吗?你怎么知道的?” 她一边说一边抬起头,眼神凝聚在黑发男人的脸上,目中洋溢着满满的喜悦。 “是的。” 他们对视的那一刻,凯的视线也稍稍凝固,接着也向她微笑:“我记得,当你握着我的手腕时——” 他微微抬起胳膊,指尖在腕部划了半圈,然后停留在那崭新皮质护腕的某一处。 “……的感觉。” 他轻声说道。 苏澄忽然忘记自己想说的话了。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剑柄,来回摩挲着末端的配重块,那是一颗菱形的漆黑晶石,里面似乎流淌着一点光芒。 像是一片被封印的、蕴含着星子的夜空。 “……谢谢。” 她只能像个傻瓜一样重复着相似的话。 余光里,她看到萨沙正在摇头。 苏澄清醒了一下,侧首瞧了一眼,发现吸血鬼正投来某种难以言喻的目光。 乍看起来似乎有点不爽,但好像又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旁边的加缪更是在默默喝酒。 甚至已经不再关注队友们的任何互动。 “苏澄阁下?” 酒馆的老板急急忙忙跑过来,看着角落卡座里的四个人,目光落在其中唯一的女性脸上。 “抱歉打扰您,但是这里有您的信件,来自奥卢公爵府邸——” “嗯?”苏澄站起身来,“送到这里?” “不。” 老板后面走出一位身穿礼服的侍者,先是恭恭敬敬向她行礼,接着解释了状况。 他们之前去学校找她,得知她从传送阵去了镇上,这才一路寻过来。 苏澄从他手里接过有着家徽的信件,那人就彬彬有礼地告辞了。 她打开看了一眼,发现是公爵的致谢信,那个基金会已经得到了许可证,成为正经的被教廷认同的慈善组织了。 这封信上很直白地表达了感谢,又邀请她有空再去做客,也委婉含蓄地表示他们两不相欠了。 苏澄松了口气。 她歪头看向旁边的黑发男人,“现在那个骨头的事算是彻底摆平了。” 凯微微颔首,凛冽的金眸直视着她,“真正要说谢谢的是我。” 萨沙白了他们一眼,“你俩要一直这样持续到晚上吗?” 苏澄也白了回去,“用你管。” “其实,”凯似乎有点想笑,微微弯了弯嘴角,“我还想带你去镜隐会的密室里看看,里面兴许有你感兴趣的东西。” “噫?”苏澄不由睁大眼睛,“在哪里?” “过去倒不是难事,我拿了他们的传送符石,只要捏碎就能直接传回去——” 凯掏出一块深蓝色的水晶制符石,“离这里也并不远。你还有课吗?” “接下来的两天都没有,再说了,我也从不指望当那种全勤的学生,走吧!” 苏澄兴冲冲地背起剑匣,“去冒险!” 凯笑着摸摸她的脑袋,“其实剑可以收起来的——” 苏澄双眼一亮,“哦,我听说高品阶的附魔武器,可以化成魔纹藏在身体里面?” 他轻轻颔首,帮她把剑取出来,“你在上面滴血,然后仔细感受它,用你的意志让它进入你的手——” 沾血的黑刃渐渐缩小,然后化成一枚小小的黑色图案,烙印在她的右手食指指尖。 苏澄动了动手,“……奇怪。” 虽然看起来只像是画了个图案在那里,但实际上会感觉手指头里塞了个东西。 “你未必非要这样,只是告诉你,”凯歪头看了看自己的剑,“这也是为什么我喜欢背着它。” 苏澄把剑拿了出来,“那我也先背着吧。” “嗯,”他微笑着伸手,“走吧。” 苏澄毫不犹豫地抬起胳膊。 那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他说他记得她的尺寸。 脑海里又不受控制地、相继闪过一些相关的画面——无数次她拉住他的手腕,试图牵着他走向什么地方。 他居然记得? 是因为次数太多了吗? 还是因为他会刻意去铭记某些瞬间? 苏澄停顿了一下,落在男人掌心的手指微微蜷缩,指尖轻轻划过手套冰凉坚韧的皮革。 “……这个距离稍微有点远。” 他的声音低沉柔和。 下一秒,黑发男人俯身凑近,一手仍然握着纤细的手掌,另一手直接揽住她的腰。 苏澄跌入他的怀里,扑到了宽阔有力的强壮胸膛上。 他用力十分精准,并非是猛然一扯,也不会出现让她撞得鼻青脸肿的状况。 在靠得足够近之后,那股力量就卸去了,她更像是趴在了他的胸口,后腰被单掌环握住。 也像是在一个由骨骼和肌肉构成的、坚不可摧的巢穴里,被那略低于体温的凉意所包围。 然后就是天旋地转的感觉涌来。 空间撕裂转移的滋味不好受,但腰间的手掌、身侧的臂膀和前方的身躯,都将她稳稳地支撑固定在原地。 不过眨眼间,他们已经从城镇酒馆里离开,出现在数百里之外。 “……感觉怎么样?” “唔,头晕,不过消退得很快。” “说明你进步了很多——” 凯抬手揉了揉她的太阳穴,力度轻柔而精准地按压着。 “这种符石的制作技术已经很有年头了,”他无奈地说道,“看来他们也没多少创新精神。” 同根同源的斗气在此刻产生了作用。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60节 苏澄迅速恢复了。 那种眩晕感只持续几秒钟就消退。 她睁开眼看到了一地狼藉。 他们正伫立在一条狭长的回廊里,整个过道都是扭曲的,像是无数个首尾相扣、大小不一的s拼接而成。 这条长廊的四壁,并非是石料木材,而是无数形状各异的大大小小的镜子拼接而成。 更诡异的是,那些镜子里面空无一物,本该映出他们俩身影的地方,也都空空荡荡。 以及—— 地上横七竖八铺满了尸体。 不同种族,不同年龄,男女老少各种装扮都有,他们看起来都不再完整,有的被碾碎了脑袋,有的被洞穿了胸腹,还有的直接被劈成两半,干涸的血迹填满了镜子间的罅隙,汇成一条艳丽的河流,又不断向前延伸,宛如腥红的地毯。 苏澄:“人还挺多的,你受伤了吗?等等,这不是——” “不是小瞧我,”背后的男人轻笑一声,“这是关怀,我知道,没有,谢谢。” 苏澄松了口气。 她避开地上的尸体向前走,忽然发现一面沾血的镜子里映像变化,出现了自己的真实样貌。 真实。 她的脚步倏然一顿。 ——那张脸看起来比现在更成熟一点,五官轮廓极为相似,但有点黑眼圈。 苏澄:“……” 那是穿越前的她。 她转头看向另一面镜子,里面映出了一张满是稚气和胶原蛋白的脸。 某个五六岁的小孩气呼呼地瞪着她,或者瞪着某个不存在的人物。 从这一刻起,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向周边辐射,周边的镜子上不断浮现出各种面孔。 都是她自己。 从哇哇啼哭的婴儿到老态龙钟的模样,还有很多是青春美貌的状态,却有着不同的装扮和神态。 “这好像是一个考验,对于新成员而言的……” 凯抬头看了看,“不过它的机制已经被损坏了,否则你现在可能已经坠入某个幻境里。” 苏澄扭头望向他,“我们看到的东西是不同的吗?” “是的,”他说着又迟疑了一下,“每个人都可能不同的内容,有些人在被自己渴望的事物吸引,有些人被自己憎恨的存在点燃怒火,还有些人陷入到对生命和未来的疑虑中,镜隐会试着通过这些去让他们抛却自我,那些人认为,一旦成为别人,就能在很多时候轻易做出决定,不会被情感牵绊。不过现在这条走廊可能并不是正常状态,所以也难保你看到——” 苏澄的视线从他身边划过,忽然也定住了。 在黑发男人的身侧,一面三角形的镜子里,正坐着一个背影窈窕的少女。 那女孩旁边仿佛有一座黑黯巍峨的山峦,峰线嶙峋有力的轮廓流畅起伏,她顿时被衬得无比娇小。 苏澄眨了眨眼,只觉得没怎么看清楚,因为那镜子太小了,里面的映像还很模糊。 她试图伸长脖子看一眼,凯却正好向前走了一步,宽厚的肩臂挡住了视线。 “……里面还有很多东西。” 他轻声说道,“还是你想再停留一会儿?” “哦,”苏澄也没多想,“那就走吧。” 既然团长说这里坏了,那可能也会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图案吧。 当他们走入长廊的深处,之前那面三角形的镜子里,画面再次变化了。 一条粗长的黑影缓缓蜿蜒着,从那暗色山脊的阴翳里滑出,宛如翻滚着浓雾的黑河。 它以一种温柔而固执的姿态,一圈一圈环绕在女孩的身躯周边,并没有压迫到她,甚至没怎么碰到她。 只是虚虚地将她拢在中间,像是怪兽在守护宝藏。 而少女没有挣扎,还放松地向后靠去,仿佛倚入了信任的拥抱。 第96章 当他们走到弥漫雾气的长廊尽头时, 周边的镜子已经布满裂纹。 镜面里倒映出的不再是变幻的画像,而是某种正在蔓延的、令人心悸的黑暗。 出口处的镜子更是都碎掉了,只剩下空荡荡的边框悬挂在空中,或是跌在地上, 和镜面的粉末融为一体。 然后她闻到了一股被时间发酵腐化的腥味。 在粘稠油腻的空气里, 飘荡着污秽的气息, 每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腐肉, 令人作呕的酸充盈了鼻腔。 迷雾散去的瞬间,前方展露出一座华美又破败的庭院。 上方的穹顶是一片由魔法构成的星空, 此时宛如被撕开的幕布,开了数十个不规则的窟窿, 那些窟窿的边缘残留着烧蚀的痕迹。 地面光滑的大理石间, 也遍布着各种裂缝,甚至有几处直接凹陷下去, 被莫名的力量轰成了深坑,周边的石材呈现出诡异的结晶化,闪烁着一种不详的暗红色光芒。 在这片废墟里, 还散落着十几具尸体。 入口处躺着一个身披重甲的人, 四肢几乎都被碾碎,胸口还被一击洞穿。 那华丽的甲胄通体银白,看着有些眼熟,仔细一瞧发现好像还是京畿城防军的骑兵制式。 “……龙骑士, ”苏澄挑了挑眉, “之前我看过一些正巡逻的亚龙骑士,他们衣服和这很像,但徽记不太一样。” 那是她刚抵达帝都从教廷神殿后的事,她见到的那群龙骑士都是角龙骑士。 现在这个胸前有个羽毛状徽记。 “是鸟龙骑士?” 苏澄一边说一边扭头。 “嗯?” 旁边的黑发男人倚在断裂的墙柱上, 那双凌厉的金眸有些放空,注视着前方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直至听到同伴说话,他才扭过头来,试图理解她的意思。 凯歪了歪头,“是吧?” 苏澄:“……” 她忽然觉得他很可爱。 苏澄的视线默默划过满地狼藉,从那具惨不忍睹的骑士尸体,再到稍远处两具叠在一起的身躯。 那两人像是多层蛋糕般切开,上面的人从肩膀斜着向下被一分为二,下面的人因为角度缘故被腰斩。 但看得出两人是被同一招解决的,他们尸体断面截口都是重叠的。 那两人一个穿着华贵的礼服,像是刚从宴会里出来,另一人则衣衫褴褛,活似街上讨饭的乞丐。 他们的衣服都被鲜血浸透。 更远处还有几个人,有人是富商装扮,有人只像是普通工匠,还有的像是酒馆里的侍者。 放眼望去,每个人似乎都有一种身份,无论是普通的还是特殊的,常见的还是罕见的—— 他们的身材和肤质都和身份相符,贵族打扮的肌肤细腻,匠人乞丐们满手厚茧,然而这么死在一起,又显得有些违和。 毕竟这些人看起来就不该同时出现在一个院子里。 庭院正中则是一座喷泉池,池里升起一座浴血的白色雕像。 那雕像是个无头的人体——脖颈处的断面被打磨过,显然这塑像原本就没有脑袋。 无头人盘腿坐着,身上生出了六条手臂,每只手都雕琢得精致,五指修长妖异,摆出不同的姿势。 但无论手掌如何翻动旋转,始终有一根手指是指向下方的。 苏澄眯起眼睛看两秒,“……你不觉得这个雕像有问题吗?” 这满院的人都被杀干净了,四处不是血迹就是被破坏的痕迹,偏偏这座雕像很干净。 “有,”凯不知何时走过来,“这是他们崇拜的神。” “你是说有某种神力在庇护塑像?但这种力量没有保护活人,对吧,否则他们就不会被你杀了?” “没有,”他微微摇头,“不过即使是那样,也不会改变结局——” 凯说着低头向下看。 “等等!” 苏澄连忙去挡他的眼睛。 他并没有俯身,只是稍稍低头,以他们的身高差,她自然下意识抬高胳膊。 凯握住她的手,“怎么了?” 苏澄踉跄着扑过去,正好被他扶住了,“先别看!那个雕像的手,就是要你往下看的——” 凯眨了眨眼,“啊?” 苏澄恨铁不成钢,“这还是幻象之神,万一你往下看,就沉浸到什么幻象里了呢?” 他垂眸望着她,浓黑的长睫闪了闪,眼中多了几分笑意,“……那就等你叫醒我?” 苏澄面无表情地瞪他。 “抱歉,”凯好像有些想笑,“其实没事的,我已经看过了,你忘了我来过吗?” 苏澄神情稍缓,“那会儿你光顾着杀人了。” “不,清理这里没花多少时间。” 凯捏了捏她的手指,似乎在示意她宽心,然后就松开了手。 “从你身上感应到那个印记的存在后……我无法清理掉它,但勉强可以追踪一下来源,然后就找到了这个镜隐会的聚点。”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61节 下方的池水也呈现暗红色,水面漂浮着断肢碎骨,以及两张遍布着刻痕的面具。 “……他们崇拜着幻象之神,这种联系并不只是单向的吧?像是那些嫉妒之神的信徒,我见到他本人后才知道,他根本不想理他们。” 苏澄想了想道,“虽然他说有些信徒可以通过复刻神祇的行为或者具现神格概念,绕过神祇的意志……” “如果你是害怕得罪幻象之神,”凯轻声说道,“没有关系的,这都是我干的。” 苏澄再次瞪他。 “……所以如果他要报复,目标也只会是我,而我能应对的,所以你不需要担心,无论是为你自己,还是我。而且我不觉得他会这么做。” 凯停顿了一下,“杀人很快,但处理残余的魔法有些费时间,我不认为这些人有能力布下那种级别的古代魔法,所以这背后或许还有别的东西——” 他说着说着又停了下来。 那双看起来冷酷凛然的金眸里,此时满是无奈的笑意,“……别这么看我了。” 男人微微抬起手,隔着一段距离,遥遥遮住了她的眼睛。 苏澄一头问号地看着他。 他手掌投下的巨大阴影,直接整个盖住了她的脸,导致她也看不到对方面上的神情。 “怎么?” 她迷惑地拉下那只大手,隔着柔韧的皮革,捏了捏男人的尾指,“你不会心虚了吧?” 凯的视线游移了一下,望向搭在掌缘的纤细手指,大约是因为手套有些厚,她按压时还用了几分力。 在斗气加持下,她现在也有了点手劲,换成常人这会儿或许已经疼痛难忍。 但他只觉得那像是某种轻柔的触碰—— 皮革手套包裹的大掌一翻,将少女白皙的手全然笼住。 “不。” 他叹了口气,用一种有些犹豫的口吻说道,“只是觉得你很……” 苏澄:“?” 他看起来似乎要说某个词,但最后一刻仿佛又换成了另一个词。 “……谨慎。” 黑发男人微微笑着说道,“有趣的是,这往往是和别人有关的。而如果是你自己的事,你好像反而会冲动。” 苏澄欲言又止,发现自己好像无法反驳,“也不完全是别人——呃,我的意思是,你是为了我才来找镜隐会的人。” “嗯?”他故意摆出思考的样子,“我记得你是为了我才进入金盏宫,招惹到了镜隐会的人。” 苏澄抱起手臂,“……我可以一直和你这样玩下去,团长,我还能说你教我斗气,我还能猜到你会怎么说,但我不想这样了,因为这里真的很臭,虽然我快习惯了但还是很臭,我们能去别处探索吗?还是别处尸体更多?” “不,就这里多。” 始作俑者迅速给出了答案。 苏澄鼓起脸转身,向着庭院尽头走去,那里有一条向下的楼梯,入口处的门也被野蛮地击碎,化作满地破片。 里面则是一道长廊,两边墙壁还画风迥异,一侧是冰冷齐整的黑曜石,铭刻着闪光的银白符文,另一侧是粗糙的黑色岩壁,潦草地用白色油彩画了些东西。 她仔细一瞧,发现那是文字,只是写得太乱了。 苏澄:“这是……古人类语?” 后面的男人慢慢走近,“是的。” 苏澄了然点头,“我在纯洁之神的祈祷间里看到过这个……你认识吗,写的是什么?” 凯看了一眼墙壁,“切勿追寻磐石上的真理,去探索流沙与云烟里的智慧。” 他说着向前走了一步,看向另一个句子,“不要相信你的记忆。” 凯沉默片刻,“这句话……意思应该是,于凡人的脑海里撒下困惑的微尘。但它的倒装和动词变位好像弄错了。” 苏澄眨眨眼,“我以为这是他们从古籍里抄来的?” “不,这比较像是有什么人自学的,但学得不太好,一旦要组织复杂的句子,或者创作诗歌……就当那是诗歌吧,就会变得诡异。” 他们随即继续前行,苏澄看到许多被打烂的房门,其中一间是被摧毁的储藏室,里面倒塌了许多货架,各种魔药瓶子砸碎在地上,五颜六色的液体交融在一起,干涸在黑曜石地砖上,有的变成了凝胶状,散发着怪味。 还有一座房间是空的,只摆了一块巨大的半透明水晶,它看起来像是个正在放电影的屏幕,每一块不规则形状的棱面,都投射出不同的景象,有些是燃烧的城市和奔逃的人群,有些则是在云霄里振翅的龙族,还有一些模糊的不断变幻的面孔。 走廊尽头的墙壁是完整的,两边的房间看起来像是监狱,但里面只有几具骷髅,骨架看起来也不完整了,部分肋骨被人取走。 苏澄摸了摸墙壁,终于在某块石砖上,找到了一个极为微小的凹槽。 她试着按了一下。 墙壁上浮现出一行行闪光的文字。 苏澄回过头,“……你为什么留着这扇门没打碎?” “里面的东西会一起碎掉,”凯靠墙站着,“你来决定吧,我觉得里面应该能找到一些关于幻术的卷轴,我猜测你会感兴趣,若是你想要的话,可以试着解谜。” 苏澄正想说自己不认识墙壁上的文字,却发现那些符号般的东西迅速扭曲变化。 然后变成了通用语。 “我是摇篮的最终归宿,也是坟墓的初始温床。我吞下亿万颗燃烧的火种,腹中却仍是无尽的冰冷。我接纳了所有生生不息的梦想,双臂却从未拥抱过实质之物。我是什么?” 苏澄:“……” 她恨谜语人! 苏澄:“时间。” 墙壁毫无反应。 苏澄:“死亡。” 墙壁仍然没有任何变化。 苏澄默默退后几步,压低了声音道:“这东西有几次机会?” 凯微微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放松,即使你真想要幻术卷轴也有很多办法,所以不要怕搞砸了。” 苏澄苦恼地想了一会儿,回到墙壁前试探着问了一句:“虚无?” 随着一阵轰隆震动,墙壁缓缓向两侧打开。 里面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石室,中间有张书桌,桌上摆着一盏黄铜油灯,灯芯的火焰呈现出诡异的白色。 但当她仔细查看,却发现那白色似乎又笼罩了七彩的光晕。 桌上放了一个纯银墨水瓶,里面的液体呈现出活物蠕动般的粘稠感,几支羽毛笔躺在旁边。 橱柜里则是堆放着密密麻麻的卷轴,或厚或薄,其中还有许多信件。 苏澄挽起袖子开始翻找。 若是一个个找过去太费时间了,她觉得这些应该有个大致分类,就先随便抽了几份出来。 第一个区域里的文件似乎都是各种身份档案。 苏澄看了几份,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名单,名单上的人都已经被替换了。 或者是要被替换的对象? 还是盟友?支持者?敌人? 她又找了另外几个分类区域,终于找到了幻术相关的记载,上面也有很多召唤神祇的仪式。 前者倒是很有意思,后者只令人头昏脑涨。 她又在柜子里找到一份包裹精致的卷轴,上面还加了一层保护膜,这种技术通常都是拿来保存古籍的。 苏澄好奇地打开看了看。 卷轴上有一个模糊的素描人脸。 苏澄:“……他好眼熟,我好像在哪睡过。” 凯:“?” 苏澄猛地吸了口气,“那个跳舞的!在灰山镇里,那天晚上我——” “我记得,”凯打断了她,“你确定是这个人?” “这只是画像,我不确定,我只觉得很像,那个人看着还更漂亮——” 房间里倏地陷入死寂。 苏澄轻咳一声,“我是说——” 旁边的男人伸手拿过画像,认真地端详片刻,“你欣赏这种类型吗?” 苏澄揉了揉太阳穴,脑海里还回想着刚刚看过的幻术,“我觉得他好看,但这个外貌也不算我最喜欢的类型……” “你最喜欢什么样的?” “你这样的。” 苏澄不假思索地说道。 然后她僵住了。 第97章 他出生在南大陆北部, 一座名为科尔雷恩的繁华城市。 下城区,在满是窃贼和通缉犯的贫民窟里,永远弥漫着劣酒的酸味与绝望的铁锈气息。 他的父母总是在喝酒,很多年后, 他都记得他们喝醉的模样, 或是躺在那里呼呼大睡, 或是抄起破烂的凳子砸在他身上。 同龄的孩子们学着翻垃圾和偷面包, 也有胆大的盯上路过的商人,想抢夺那些闪闪发亮的首饰和鼓鼓囊囊的刺绣钱袋。 后果就是被保镖或雇佣兵打得奄奄一息。 也有直接死掉的。 毕竟这些人买不起药剂。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62节 他看到尸体在水沟里发臭, 看到蛆虫爬满腐烂的眼窝。 他对着镜子练习笑脸,让自己看起来更甜美无害, 他帮瘸腿的街坊修理门窗, 求她教自己认字,他帮书店老板打扫卫生, 希望能换取阅读的权力,他坐在路边观察过往的行人,揣摩他们的性格。 他捧起鲜花和浆果献给某位善良的贵族少爷, 得到了第一枚银币, 由此买到了干净的新衣服。 他追着某位贵族小姐的马车跑了两条街,将对方不小心掉落的头饰还回去,由此得到了第一本斗气典籍。 他坐在赌桌前输输赢赢,只带着一小笔钱离去, 因此从不会成为劫掠者的目标。 他穿着华贵的礼服靠在露台上, 看着庭院里推杯换盏的贵族们,像是在俯瞰一群等待被愚弄的棋子。 但他最想要的垂怜始终不曾到来。 “为什么,”他抚摸镜子里那张漂亮的面庞,“我不是你想要的使徒吗, 冕下?” ——《万神纪前传·科尔雷恩的狡狐》 - 房间里寂静得针落可闻,仅能听见灯油燃烧的细微响动。 苏澄满脸空白地站在原地。 她说了什么? 哦。 原来是真心话。 苏澄:“……”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过去。 凯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他脸上并没有任何鲜明的情绪——得意、惊讶、揶揄或是愉悦,似乎都没有,只像是陷入了某种思考。 “而且,”苏澄决定先发制人,“我以为你知道呢!” 她努力调整情绪,压下稍稍有点加速的心跳,“我记得我好像说过。” 凯微微扬眉,“……你指的是对我说过,还是对别人说过?” 苏澄:“?” 这家伙怎么回事! 他为什么不能继续表现得体贴一点,善解人意一点了? 现在,尤其是第二句话,听起来简直像是她暗恋他,所以才会在背后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孩一样向别人提起他。 她才不会干这种傻事。 等等。 苏澄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确实做过,譬如在某位亲王殿下的澡堂里有过类似发言。 但她那番话只是想呛对方罢了。 而且她说的还是身材。 他俩刚刚在讨论的似乎是长相吧? 苏澄眯起眼:“我没对任何人说过这种话,我为什么要说这个?我记得我好像对你说过,如果不是就是我记错了。” 他弯了弯嘴角,“好吧,那或许也是我记错了,我猜我们很难知道了,毕竟为这种事使用记忆相关的魔法,似乎也不太值得。” 苏澄:“……你会吗?” 凯不置可否,“理论上我知道怎么做,只是不太熟练。” 苏澄默默将他手上的画像抽回来,又仔细看了一会儿,“确实是有点像的,这下面的文字写得是什么?” 画像下面有一些非常潦草的字符,看起来不像是任何一种语言,但也可能只是因为太乱了。 凯又接过去,假装没看到女孩脸颊上蔓延的红晕。 “嗯,第一句话应该是这样的——我剥开我的皮肤,下面是另一张脸。我继续剥,一层又一层……直到最后,我看到了你。原来我们都穿着彼此的皮囊。” 苏澄:“啊?” 凯停了一下,“要证明我存在,我就必须说谎。这就是祂对我说的第一个,也是最伟大的谎言。我复述祂,即是证明我。” 苏澄:“……还有吗?” “他们都是疯子,”凯继续读道:“他们固执地相信一个故事,并且把这个故事称为世界。而我能同时听到更多的故事,它们在我的脑子里尖叫、歌唱、哭泣、然后交织成祂的真名,也是唯一的答案。” 苏澄:“后面没了?” 凯甩了甩手里的纸张,那双凛丽的金眸里,罕见地涌起嫌恶,“后面还有,但我不想读出那个名字。” 苏澄不由来兴趣了,伸手拿过那张纸,试图分辨最末的字符,“什么?既然你认识,那是幻象之神吗?” “……事实上,”他想了想,“现在祂只被称为虚空中的伪神了。” 苏澄愣了一下,“你确定吗?” 镜隐会不是幻象之神和梦境之神的追随者吗? 那些可不是什么虚空伪神,都是正经的主神,是黑暗神的盟友。 准确地说—— 对于教廷的人而言,他们确实会将光明神阵营之外的其他神明,都称为伪神。 黑暗神及其从神乃至盟友们也不例外。 但既然带有“虚空”这个前缀,说的就不会是黑暗神阵营的神祇。 她还记得色秽之神说过,沉默者之环的人,崇拜并且能与虚空里的古老生物沟通,他说那个存在名为—— 苏澄:“你不会说的是那个真理之蛇吧?” 凯看了她一眼,“不。所谓的虚空,本来是泛指已知位面之外的地方,虚空的时空混乱,一切规则都不恒定,而且隔着太多的位面,很难和我们所在的世界产生连接,虚空里的‘伪神’不止一个,也并不聚在一起,祂们应该只是位于某个夹缝断层里,但祂们仍然能影响南北大陆,以某种方式。” 他的视线落在画像上。 苏澄:“……等一下,那这个画像,这张脸,属于某个虚空伪神的信徒?还是某个伪神的化身?” 凯抬起头,似乎并不想过多注视那东西,“后者。” “为什么祂的画像会出现在这里?” “有一种传说,如今的幻象之神和梦境之神,都曾经是人类,是因为获得了虚空伪神的力量,才成为了神祇。” 苏澄:“?” 如果手中的画像真是所谓的虚空里的伪神—— 如果这个人真的是那天夜里的舞者,他为什么会忽然跑来和自己睡一觉?只为了帮自己缓解诅咒吗? 难道自己也是要被选中成神的? 光明神。黑暗神。虚空里的伪神。 这三方势力之间是否有什么更深的关联? 苏澄只觉得一头雾水,“等等,人类获得伪神力量能成神的说法,到底是真的假的?” 忽然间,一股异样的凉意渗入指尖。 仿佛摸到了某种活物的鳞片。 苏澄震惊地低头,看向羊皮纸上的人像。 那素描画里的线条,从发丝到睫毛再到颧骨的阴影和下颌的轮廓,一切都开始蠕动。 ——仿佛碳粉下藏着无数细小的虫,正缓慢地爬行重组。 人像上渗出了丝丝缕缕的烟雾,灰色的雾气在空中张牙舞爪,凝结成黏稠的触须,猛地缠住了她的手腕。 这速度实在太快了。 她来不及丢掉画像也来不及躲避,转瞬间连脖颈也被锁住,然后画像里传来一股恐怖的吸力。 先是指尖,然后是手腕,接着是小臂和整个胳膊。 苏澄被一寸一寸拽进了画像。 皮肤与纸张接触的地方,竟然因此泛起圈圈涟漪,仿佛有一片看不见的深渊,正在将她彻底吞噬。 更多的烟雾从画中涌出,温柔地缠绕了她的肩背和腰肢,甚至攀上了脸颊,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鼻梁和嘴唇。 仿佛无数贪婪的手指,牢牢地捆住了她。 苏澄听到一些嘈杂的声响,尖锐的笑声、黏腻的低语、非人的嘶吼,仿佛有千万个灵魂在哀嚎。 下一刻,眼前的密室消失不见。 她坠入到画中世界,站在一面脏污的镜子前,里面是一张看似模糊、却颇为俊美的面孔。 “哦,千谎之父,请赐予我真正的力量吧——” 那个人散着头发,裸着精壮的上身,正伸手抚摸着镜子,发出满意的笑声。 “……我已经明白,那不是为了改变现实,而是去创造更坚固的牢笼,然后把钥匙吞下。” 然而镜子里的映像并无变化。 那人沉默了片刻,忽然挥拳打碎了镜子。 “好看吗?” 他忽然回过头。 苏澄对上那双布满血色的眼睛,“不好看,我是说,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那人平静地说道,“你在我的法域里。” 苏澄转了转眼珠,他们所处的房间里,周边皆是深灰的浓雾,唯有那面脏污的镜子还算个物件。 苏澄:“……哦。” 那人淡定地看着她,“你似乎有很多问题,你现在可以想想要怎么开始了。” 苏澄深吸一口气,“你是谁?”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63节 “如果你在索要称呼,”那人饶有兴趣地回答道,“我有不止一个名字。” 苏澄不由觉得有些微妙,“曾经有一个人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那人的神情变得有些怪异,好像被谁打了一拳,被揭穿了某种幼稚的模仿。 但也只是一瞬间。 苏澄还没来得及去仔细捕捉他的情绪。 那人就迅速地变了神态,重新展露出了一副漂亮的、令人心跳的笑脸。 他的笑容很好看,自然而亲切,没有那种矫情做作的虚伪,让人一瞧就禁不住心生信任。 “范。”他轻声道,“你可以这么称呼我。” 苏澄缓慢地点头,“好吧,你……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触碰了某种媒介。” 这不是废话吗。 苏澄叹了口气,“好吧,你刚刚对着镜子在和谁说话?” “一个神。” “呃,”苏澄不太确定,“虚空里的伪神?我是说,教廷的人这样称呼祂们。” 那人皱起眉看着她,“教廷是什么?” 苏澄睁大眼睛。 这世界上还会有人问出这种问题吗? 就算大字不识的人,就算是说不出圣职者这个词的人,也至少都知道教廷的存在。 苏澄:“教廷是光明神的最大的信徒组织。” 那人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钟,“光明神是什么。” 苏澄:“…………你是认真的吗?” 她觉得对方的脑子可能出了点问题。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 这个人生活在某个完全闭塞的地方,根本不与外界接触。 或者他处于另一个位面,并非南北大陆。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自己能通过镜隐会储存的画像,和对方建立链接? 他肯定也得和镜隐会有些关系吧? 苏澄沉默了。 那个人也没有说话。 苏澄:“……为什么外面的墙上写着不要相信记忆?因为记忆可以造假?” 范沉吟一声,“我不知道你所谓外面墙上是什么地方,但第一个问题有很多答案,后面那句话不过是其中一种解释。记忆不是石板上的铭文,而是风中的沙画,每一次回望,都有旧的沙粒被吹走,新的覆盖上去,而你的脑子也并非上锁的铁箱,它是一本有生命的典籍,它会自行在空白页面上书写——” 他向后仰靠在镜子上,“愤怒让记忆燃烧,恐惧让它蒙上阴影,喜悦让它变得鲜艳,甚至时间都会是蹩脚的缮写员,它将‘可能是’写成“确实是”,将‘我听说’变成‘我看到’。” 范微微偏过头,英俊的面孔全然呈现在她视野里。 他有着深褐色鬈发,小麦色的肌肤,高鼻深目很是俊朗,脸上还挂着一种懒洋洋的笑意。 有一瞬间,苏澄觉得他的气质变了。 好像不再是之前那迷茫的状态,好像变得更加神秘和成熟,更加难以理解了。 “此刻我与你说的话,明日在你脑海中,或许也会变成另一副模样,这并非诅咒,我亲爱的小姐,这是血肉之躯的宿命,它是不断褪色的织锦,是终将倾塌的丰碑——” “那就告诉我。”苏澄开口道,“如何摆脱血肉之躯。” “哦?”他玩味地歪了歪头,“渴求永生的人,听起来很俗套,这确实是你希望的吗?你能支付它的代价吗?” “先让我知道,我才能做决定。” “唔,”范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你不害怕吗。” “不,因为这不是真的。” 苏澄说道,“从那副画开始冒烟,就不是真的了,虽然我也是几秒后才反应过来的。” “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种认知呢?” “……如果是真的,我的同伴会救我。” 苏澄淡定地说道,“无论能不能救得了,我至少应该看到他有所反应,而不是一直站在那里。” “哈,”他似乎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真是有意思,那也算可以吧,另外,你的想法是对的,这只是一段记忆罢了。” 苏澄:“?” 也算可以? 苏澄还没说话,忽然感觉脚下踩空。 接着就开始在下坠,不断下坠。 直至周边的黑暗散去。 “什么鬼?!” 她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间昏暗阴沉、门窗都有积灰的商铺,看起来已经不再营业,橱柜里杂乱堆放着泛黄的旧地图,生锈的罗盘,还有一些过时的文件。 苏澄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她正在什么人的怀里。 冰凉的温度从身侧紧贴的胸膛传来。 自己正悬空坐着,臀下垫着的根本不是椅子,而是男人肌肉虬结的手臂。 皮革护腕的金属扣硌在大腿内侧,稍稍有点硬。 苏澄下意识动了动腿。 旁边的人立刻有所感觉,手腕倾斜了一下,让她更多靠在自己肩上。 “感觉怎么样?” 那人问道。 苏澄歪过头,“嗯……还好吧,这是什么地方?” “是一家店铺,镜隐会的据点入口就在这里的地下。” “你是说这地下藏了个传送阵?” “嗯,差不多,只是另一端连接着别的位面。”凯点了点头,“教廷的人找过去了,所以我带你先走了,而且我毁掉了这边的对应魔阵,所以他们一时过不来。” 苏澄也不想让教廷的人看到自己,尤其是在那个地方,“真好。” 她坐在团长的胳膊上,因此被他抬高了,手肘压着宽阔的肩膀,指尖已经能触及男人背后的重剑握柄。 视线再向下,紧靠在身侧的,就是交叉的皮革束带,环过鼓胀坚硬的胸膛,大理石般的肌块隆起,几乎填满了视野。 下一秒,被皮革包裹的修长手指,忽然轻轻捧住她的脸。 “你……” 黑发金眸的男人看着她,粗糙的指腹划过少女的颧骨,然后随手拿起旁边橱柜上的一面小镜子。 在沾着灰尘的镜面里,赫然倒映出她的面孔。 ——左眼眼角蔓延出金色光丝,那些丝线在眼尾外交错缠绕,汇聚成半个眼睛的图案。 看起来就像是被等比复制了半只左眼,复制出的图像又往外平移了一段。 苏澄:“???” 苏澄:“这是什么?” 凯看了看她,“幻象之神的印记。” 第98章 苏澄的大脑停止运转了几秒钟。 她不断晃动着手里的镜子, 从各个角度仔细观察自己的左眼。 苏澄茫然地看着那图案开始闪烁,直至渐渐湮灭。 这很正常。 眷者的印记自然不会一直发亮。 苏澄:“你知道幻象之神的真名吗?” 凯微微摇头,“我不熟悉那个年代的人。” 苏澄下意识以为他在说幻象之神出生的年代久远,“……那先不说这个, 这意味着我能用幻术了?” 这从理论上说当然是好事。 教廷对待幻术师倒不至于赶尽杀绝, 因为这种力量是能自行学习的, 教廷内部也有许多掌握幻术的人。 但是幻象之神的眷者就不同了。 他们基本都是教廷的敌人。 毕竟幻神是黑暗神的盟友。 “……是的, 不过要小心。” 凯想了想,“在所有的异术法师当中, 幻术师应该是最容易陷入疯狂的。” 苏澄顿时想起之前那些诡异的文字。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64节 她摸了摸眼角,“不知道这位的力量是怎么触发的。哎, 可惜那些幻术卷轴没带出来, 不然还能参考一下。” “其实——” 凯忽然收拢手臂,将她往上一颠。 苏澄微微转身, 后背彻底陷进他胸膛里,双腿压在男人结实的前臂肌肉上。 他同时抬起另一只手,将一枚镶嵌了不稳定水晶的手环递给她, “我把那些卷轴都带走了。” “裂痕手环!”苏澄认出来了, “这是上次那种……” 上次在金盏宫拍卖行后台,那些人就用裂痕手环装货物,这种有时效性的储物道具,临时装东西是非常方便。 “你太棒了!” 苏澄欢呼一声, “等等, 全都带走了吗?那里面有些东西不太对劲。” “你可以慢慢——” 话音未落,商铺的门被推开了。 几个年轻人站在外面,探头探脑向里面看。 “以前好像没注意这里……” “感觉不太舒服,要不还是走吧……” 他们低声念叨着, 随即又退了出去。 “这外面挂了暂不营业的牌子,”凯看着他们关上门,“还有一些暗示性的精神魔法,会让人并不想靠近,不过现在效力减弱了。” 他们仍然近在咫尺。 在这个距离说话,他的吐息都拂过她的发丝,在肩膀肌肤间逡巡渗透。 “对了,”苏澄几乎是艰难地开口,“我没事了,我先下来。” 凯也同时放松了手臂。 “这是哪里?”苏澄落地后一边向外走一边说道,“我指的是外面,哪个城市?” “红桥镇,帝都西北。” “呃,南河学院旁边那个?” “嗯。”他微微颔首,“倘若你不想——” “我无所谓,”苏澄耸了耸肩,“如果你想喝酒的话,我都可以和你一起,我不会因为类似我的前未婚夫可能出现在这的原因,就畏手畏脚的,我有什么好怕的?” “不,”凯扬起嘴角,“我不觉得你会害怕,只是不希望你感到心烦,假如你不急着回去上课,我们还可以去别处逛逛。” “好啊,”苏澄饶有兴趣地点头,“哪里?” 他们从店铺里走出来,外面是一条古老的石板街道,青石上坡路面崎岖凹凸,边缘渗出苔藓的绿意。 道路尽头走过一群年轻人,他们本来没怎么注意这边,其中一个不经意地回头,瞥见了坡下的黑发少女。 那人眼神一凝,目中闪过惊艳,“那是咱们学校的吗,好漂亮!” “啊?” 旁边同伴打了个哈欠,扭头往这边看,“咱们这一届的新生里——卧槽?!” 这人定睛一瞧,脸上神情渐渐变化,“这看起来怎么像是……” 他们这边的动静惹来更多注意,一群青年少年纷纷回头,其中有个惊呼起来。 “是那个……” 有个人神情大变,“我在金珀城见过她,她杀了卢克斯,不,也不能这么说,那是神祇降下的惩罚。” 周围立刻哗然。 大家都明白这说的是什么人了。 南河学院里高手不少,慕容悦也仍然颇为出名,因为与他同龄的人当中,他确实是出类拔萃的。 更何况剑武院院长对他也颇为欣赏,据说他还要去参与龙骑士试炼了。 通常情况下,人们想起他有个前未婚妻,大概都会觉得那人倒霉,失去了这么好的婚约对象。 然而那人是个神眷者,和教廷关系密切,之前还受邀前往奥卢公爵府邸。 “你们知道吗,我听说上任奥卢公爵的丈夫就是契神的眷者——” “嘶,你的意思——” 说话那人挤眉弄眼。 “是吗,”也有人嗤笑出声,“要真是那样……” 论起出身能力,慕容悦自然比不上盖伦七世,甚至都没什么可比性。 奥卢公爵的权势财富,在整个银月帝国,乃至整个北大陆,都堪称是大贵族之首。 “就算不是,”旁边的人小声说道,“神眷者阁下还缺男人吗,你看她身边那个穿得像野人一样的——” 苏澄越走越近,恰好听到了这句话,不由看过去。 那一群人都鸦雀无声。 他们要么亲眼见过,要么听说过卢卡斯小姐的死亡惨状。 “呃,”那人顿时连连咳嗽,“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你的同伴很漂亮,阁下。” 苏澄顿时忍不住扬起嘴角。 她微微偏过头,和身后的黑发男人对视一眼,“……你说得对。” 苏澄笑着说道,“我也这么觉得。” 那群人都没吱声,她一边说一边看向他们,“对吧?” 短暂的沉默后,大家纷纷点头,好像怕回答晚了就出现什么神罚。 一群南河学院的天之骄子们,此时都收敛起骄矜姿态,似乎在竭力展示自己的礼貌和客气。 “谢谢。” 苏澄笑眯眯地说道,然后拉起旁边的男人,径直向旁边岔路走去。 凯仍然淡定地任由她拉扯,像是他们初见那天一样,被纤细的手指拽着向前走,还刻意放慢了脚步。 苏澄昂首挺胸走出一条街,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拽着人。 她才想放手,又瞥见了慕容悦。 后者仍然是一身白衣服,站在几个学生里算是惹眼,他们距离远些,正在某家商铺门口停留。 慕容悦侧身对着她,苏澄都快把这人忘干净了,看了几秒钟才确定对方身份。 那边也有同学低声说了句话,慕容悦皱着眉侧过头,遥遥看到了路口的黑发少女。 以及旁边那个高大魁伟的黑发男人。 作为战士,慕容悦率先注意的,也不是对方的容貌体型。 苏澄和那个男人站在一起,肩膀挨着手臂,看起来亲密又熟稔。 ——俩人穿着风格迥异,却都背负着武器,看长度还都是大剑。 而且,两把剑长度不同,两人身高也相差很大,但武器与身量比例却极为相似。 迟了一秒,慕容悦忽然想起那个男人是谁。 之前在金珀城雇佣兵公会,苏澄就曾和这人一同离开,当时他们牵手的姿态,和此时仿佛也别无二致。 他不由脸色微冷,一时间觉得这两人必是旧识。 周围的几个同学也禁不住后退。 自从那位神眷者阁下的事情在帝都传开,出身好些消息灵通些的人,基本上也都知道得七七八八。 有些人解除了婚姻尚能做朋友,然而这两位曾经的未婚夫妻,却并非是和平结束的关系。 李长老一去不回,卢克斯小姐更是惨死在雇佣兵公会,显然那位苏澄阁下,是连面子都不愿维护的。 至于原因—— 多半是慕容悦狠狠得罪了她。 大家都知道这位侯爵少爷不是圆滑事故之辈,换句话说就是没那么会做人,出现这种情况也不奇怪。 若是换成别人,兴许愿意给他点脸面,但那可是神眷者,还和教廷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那一刻,慕容悦几乎都能感觉到,附近的同学投来的视线。 怜悯、嘲弄、好奇、幸灾乐祸。 “……” 苏澄本来还琢磨是否过于巧合。 转念一想,南河学院又不是十字星,人家的学校并不在天上。 学生到附近镇子玩很是方便,更何况慕容悦似乎是要进一家魔药铺子,说不定是在为龙骑士试炼做准备。 苏澄一点都不想去凑热闹。 她对讨厌的人只想离得远远的,刚想转身走人,又觉得仿佛是怕了他,于是只准备目不斜视向前走。 即使经过他也不会停留的那种。 凯一直沉默且乖巧地任由她拽着自己,在她停下时也同时驻足,甚至还跟着她一同转身再转身。 不过,他们没走出几步,慕容悦就过来了。 他看起来已经买到想要的东西。 但双方即将擦肩而过的一刻,慕容悦忽然又停住,“……苏澄。” 苏澄斜了他一眼,“要叫阁下。” 慕容悦神情越发沉郁,“你们早就认识,是吗?” 苏澄:“我们?”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65节 她脑海里忽然跳出来很多张漂亮的脸。 然后才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 苏澄:“你觉得你有资格打听我的事吗,侯爵少爷?” 慕容悦忍不住上前一步,“在与你解除婚约之前,我拒绝了每个向我表达好感的人,我对她们——” “你对她们本来也没有任何想法,”苏澄打断了他,“你只是用婚约当借口,既不用你说‘我不喜欢你’而得罪人,也能塑造一个良好形象,你可不是在为我守贞,你不会以为我不知道吧?” 这点原著里也提过,慕容悦性格高傲,而且确实一门心思修炼,所以也没和谁谈过恋爱。 虽然有许多追求者但“她”都不假辞色。 苏澄说着弯起嘴角,“或者向我发誓,你曾因为婚约的存在,而拒绝过你有好感的人,你喜欢她,但你想到你还有未婚妻,所以你拒绝了。来啊,发誓啊。” 慕容悦顿时哑火了,“你凭什么要我发誓?” 苏澄挑眉,“哈?是你先在含沙射影,暗示我顶着婚约就和别人好上了,你不是这个意思吗?” 她才不会去自证任何事。 他算什么东西? 苏澄:“那你先向我发誓再说别的!” 慕容悦哪敢向她发誓。 他确实拒绝过不止一个人,然而他也确实没对任何人动心过,婚约也就是借口罢了,真正的缘故还是他只想修炼。 有一瞬间,他觉得对方的逻辑有哪里不对。 然而神眷者的压迫感摆在那里,尤其是她还说到发誓这种字眼,他顿时不能流畅思考了。 一时只后悔自己为何要再招惹她。 慕容悦心情不佳,哪怕并非故意为之,此时周身斗气流转,也隐隐形成了几分威势。 若是换成旁人在这里,指不定就胸闷气短了。 不过—— 苏澄是直面过神祇的人,人类里的高手也见过不止一个,随便哪个拎出来都能暴打面前这位。 她嗤笑一声,“怎么,想打架?” 主动打人可是犯法的。 但凡慕容悦敢对她出手,她立刻就能让他死在这里。 然而或许是他不想这么做,或许是他知道后果,慕容悦很快收敛了斗气,缓缓后退一步。 远近都有不少人围观,有人在窃窃私语,还有人在科普他们的关系,然而没有任何人敢插足他们的对话。 或者插入他们之间。 苏澄抬起下巴,露出一个反派气息十足的表情,趾高气扬地将旁边的男人拉走了。 慕容悦蹙着眉看向他们,目光落在少女的背影上。 然而—— 下一秒,一直沉默的、像某种巨型犬般乖乖被牵着走的男人,忽然回头了。 高大的黑发男人微微侧首,那双冷冽的金眸望向他,墨色的竖瞳倏然收紧。 那视线锋利至极,宛如利刃逼近咽喉。 慕容悦僵在原地。 一股难以言喻的强大压迫感,像是浓雾般翻涌而来,包围了他。 他面色煞白,呼吸困难,整个胸腔仿佛都要被巨力挤碎。 “……话说我们要去哪里来着?” 走出半条街之后,苏澄忽然后知后觉地问道。 她仰起头看向旁边的人。 凯微笑着垂首和她对视,神情温和如故,“我去买点酒,然后我们去冒险。” 第99章 风在破碎的国度间低语, 吟唱着无人能懂的挽歌,千万道时空的裂痕宛如泪痕,蜿蜒在被撕裂的天空中。 那曾焚尽苍穹的神祇,正如山峦般倾颓, 黑焰般的血液冷却凝固。 在那龙首垂下的无边阴影中, 两个人静默地对视着, 享受这沉重的胜利, 然后他们的目光越过彼此,一同凝视那将被时间掩埋的伟大败者。 他凝视着龙族缓缓闭合的眼睑。 那双蕴含着死亡与毁灭气息的金眸, 此刻已黯淡如将熄的灰烬。 他轻声开口,声音几乎要被风声吞没:“所以, 最后的混沌终归沉寂。” ——《黑日挽歌·终章》 - 他们在镇上短暂停留, 很快就重新启程,谁都没再提起之前的事。 苏澄对此很满意。 她颇为享受两人相处的愉快时光, 不想去回顾某些倒胃口的东西。 “……不过我们要去哪里?以及怎么去?” 他们伫立在田野的小径上,远处是连绵起伏的青黛色山峦,另一边则是帝都的巍峨城墙隐没在云雾里。 苏澄仰头观瞧时, 忽然听见耳畔风声骤响。 在筋膜舒张和骨骼伸展的响动里, 一大片黑影陡然张开,从侧面将她笼罩在内。 她讶然回首。 凯稍微解开了斗篷,厚重的皮毛向后滑落,露出山梁般鼓胀强壮的肩臂, 以及背后缓缓展开的双翼。 漆黑的膜翼像是宽广的夜幕, 遒劲筋骨撑起满含力量的轮廓,坚固锐利的骨刺划破空气,发出令人战栗的呼啸。 他个子本来就高,翼展更是大得惊人, 她目测或许有五六米长,也可能更多—— 下一秒,苏澄被张开的黑翼温柔地裹住。 黑翼合拢的瞬间,世界变得逼仄而昏暗,而且翅膀内侧比想象中稍微暖和一点,紧密整齐的鳞片像是某种工艺品。 在外骨骼下方似乎还有一层细密的羽绒,此时正轻轻扫过脸颊和眼睑。 她的睫毛不由开始颤抖。 “飞过去吧。” 凯低沉有力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语调仍然十分温柔。 他俯身展臂,然后收拢胳膊,将纤瘦的少女一把搂起。 在熟悉的腾空感里,苏澄放松地向后仰靠,嵌入了男人的怀抱里。 她的脊背紧贴着半裸的健硕胸膛,尾椎顶着块垒分明的腹肌。 发丝在两人的身体之间被碾压,有几缕挂在皮革束带上,和金属环扣绞缠在一起。 “……嘶。” 苏澄轻轻吸了口气,歪过脑袋想将头发扯出来。 “抱歉。” 凯低声说道,也抬手帮她抽出那几缕细软的黑发,他的动作又轻又小心,好像生怕扯断哪怕一根。 隔着肩头薄薄的衣料,男人戴着手套的长指在蝴蝶骨上摩擦。 苏澄无端觉得有一点痒。 她走神了几秒钟,或许更久,然后被振翅声响惊醒,狂暴的气流扑面而来,接着是失重感。 风系法师们对这感觉最不陌生,更何况她还骑着飞行魔兽长途跋涉,因而此时没多少不适。 不过仍是太快了。 那双巨大的黑翼轻轻一扇,两人几乎就冲至云端,极速远离的地面变成了抽象的油画。 高空的罡风卷起她的发丝,后背更紧密地摩擦着男人的胸膛。 皮革绑带压着脊柱,尾骨甚至能感受到腰腹肌肉的收缩,每一寸紧绷的肌肤下似乎都蓄满力量。 苏澄:“你以前一直能飞吗?” 她的声音被强风撕扯得破碎,然而另一个人明显是听到了。 “嗯,”他点了点头,“只是……总觉得没有什么很紧迫的时候,也不需要这样。” 苏澄不禁侧目,“所以我们正在赶时间?如果晚到了会怎样?我的天,那我刚刚就不应该耽误——” “不,”凯无奈地说道,“晚一会儿也不会发生任何事,只是不想影响你回学校上课。” 苏澄:“……” 谁都知道主角的奇遇都在冒险里,一次都能抵得上别人几十年几百年苦修。 苏澄:“……那个不是很重要。” 凯想了想,“我也觉得人类的学校能教你的东西有限,不过你看起来还挺享受的,所以我不想——” “你没有,”苏澄打断了他,“我现在也很享受。” 说完她又觉得有点奇怪,“我的意思是……这很新鲜,而且我本来也,嗯,很喜欢和你相处。” 哦天哪。 这听起来更诡异了。 话音落下,还没等她在内心吐槽自己,头顶就传来低笑声。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66节 “我知道,”背后的男人说道,“而且我也是。” 苏澄忽然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心感。 她什么都不想说了,只是伸手揽住他的脖子,静静地放松地靠在他怀里。 这趟旅程也没有持续太久,可能过了十多分钟,在越过一片峰线苍白的雪山时,凯就压低了高度。 他抱着她冲进了山麓。 在树影重重的坡地上,半空中悬浮着一道竖长的黑紫色光环,周边的空间向内扭曲着,仿佛里面存在着某种漩涡。 苏澄也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带着一头扎进去了。 整个世界仿佛都开始褪去色彩。 周边的空气变得稀薄而寒冷,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锈蚀味道。 她从凯的怀里稍稍直起身,先是看见一片灰霾的黯淡天空,数不清的黑色裂缝在天上盘旋,像是一群扭动的蠕虫。 周边的树木光秃焦黑,树皮宛如烧焦的鳞片,弯曲的枝杈指向天空,远看像是无数只试图挣扎攀爬的手爪。 地面上看不到半点绿意,在岩石的缝隙间,附着着某些酷似苔藓的暗色植被,踩上去还会渗出黑色的油状粘液。 苏澄:“……地上这东西没有毒吧?” 凯看了看脚底下,“有,但是没关系,你看前面——” 他轻盈地纵跳而起,穿过一道狭窄的宛如被劈开的裂谷,前方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高低嶙峋的山谷,铅灰色的云层低垂着,像是厚重的幕布般笼罩而下,锐利如刀的峰线错落起伏。 地面上仍然堆满了碎石,石头缝隙间攀附着毒藓。 “这是哀恸峡谷。” 他扬起线条锋利的下颌,示意怀里的少女向前看。 苏澄望见了一片坟场。 数百具甚至数千具庞大的骨架,散落在山谷各个角落。 它们大多都被时间和某种未知的力量侵染成灰白色,表面布满了暗色苔藓和一些怪异的晶体。 一堆巨大的、弯曲如月牙的肋骨,正摆放在他们前方的空地上,宛如重重通向炼狱的拱门。 在那令人望而生畏的骨骼之间,盘绕着一些枯萎风化的藤蔓。 它们似乎也已死去,但仍紧紧缠在那里,乍看像是一堆干瘪的肠子。 稍远处,一个两三米高的头骨,半埋在碎石堆里,露出了空洞的眼窝,断裂的下颚骨掉在旁边。 “……这都是龙族。” 苏澄轻声说道,“发生了什么?” 她忽然想起拍卖会上曾听到的话,那主持人似乎说过,龙族的统治者因对抗虚空外域的邪神而陨落。 “战争,”凯低声说道,“和人类们的故事也没有多少区别。” “真的?”苏澄仰起头,“现在我是上过历史课的人了,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人类自相残杀更多一点。” 他愣了一下,随即失笑,“那倒也是……不过龙族其实也差不多。” 凯没有再继续赶路,而是抱着她不紧不慢前行。 苏澄本想下来,又想起团长之前说那些苔藓有毒——或许有龙血统的人可以免疫? 怪不得他仍然抱着自己。 于是她就安安心心窝在男人结实的怀抱里,“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你现在看到的这些龙族……” 凯想了想,“大多数都是死于自相残杀,他们只是普通巨龙,本能地臣服于古龙,听从祂们的吩咐,所以古龙之间若是出现分歧,就会惹来这样的战争。不过具体场景我也无法描述,毕竟我又不在。” 苏澄莫名有点想笑。 虽然这应该是个严肃的话题和场景。 但他的语调很轻松,神情也没有任何沉重或悲凉。 ——当然仔细想想,如果他是龙裔,那就是有龙血统的生物而已,和龙族本身不是一回事。 有些龙裔自认是龙族,有些迫切想要成为龙族,有些也可以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去围观悲剧。 以她对团长先生的了解,这个人对身边伙伴会很体贴,但对于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似乎也没有多少同情心。 当然,苏澄很欣赏这种状态,否则他们的相处可能也会变得麻烦。 “……你怎么进来的?” “人们都知道西边荒原里有不稳定的裂隙,但事实上,在南北大陆上,一直会出现这种情况——不固定地点、维持时间也不长久的裂隙。” 凯停顿了一下,“我一直能感应到它们的存在,只是……我现在才能明确其中的一些区别,具体都连接着什么地方,那气息是不同的。” 这种题目就太超纲了。 苏澄默默地看了他几秒钟,“是那些骨头赋予你的吗?” “与那有关系,但也不能这么说,”他停了停,又把怀里的人举高了一点,“所以还要再次感谢你。” 苏澄想说倒也不必讲那么多次。 然而他们的距离更近了。 在堆积如山的骸骨里,在死寂萧索的废墟里,在这数千年前战争留下的遗迹中—— 她没去抓紧时间观察那些难得一见的事物,或是去寻找什么有价值的物品。 而是难以控制地看向面前的人。 那张俊美至极的面庞,此刻近在咫尺。 墨色的鬈发被风吹得微乱,却越发显出一种桀骜野性。 偏偏他的眼神又很温和,像是某种被驯服的大型野兽,所有的危险都因为顺从主人而被暂时隐藏。 “不……不用客气……” 苏澄有些艰涩地开口道,“你曾经说你丢失了一部分记忆,你知道你是谁,但你忘记了你某些经历的细节,现在你找回它们了吗?” “差不多,”凯微微颔首,“我一直知道我睡了一觉,那是一段相当漫长的时间,我也大致知道那之前发生了什么。” “嗯?” “有两个人,他们打败了我,而我陷入了沉睡。” 他想了想,“现在我想起他们是谁了。” 苏澄睁大眼睛,“你要找他们报仇吗?这俩人现在在哪里?等等,他们还活着吗?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他们——”凯叹了口气,“他们的状态或许不算是活着吧,当年他们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一些东西。” “哦,”苏澄撇嘴,“我还以为是荣誉决斗呢,但那就是一对一了吧。” 凯轻笑了一声,看起来没有多少愤恨之意,像是在谈论别人的事,“他们两个一起上才能赢。” “……他们是朋友吗?” “当年大概只是一时的合作者,现在,他们看起来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第100章 当他们穿过骸骨堆积的荒原时, 她看清了那些巍峨高耸的宫殿遗迹。 最前方是一座数百米高的宏伟山壁,它被雕琢成拱门的形状,在岁月和战争的侵蚀后,遍布着暗色的苔藓和怪异的结晶。 在斑驳破损的石块间, 依稀可见岩缝里闪耀的金色脉络, 那是融金被浇灌入山岩后形成的奇观。 苏澄仰起头看着那黑与金交织的诡谲纹理。 在阴暗灰霾的天穹下, 裸露的岩壁凹凸不平, 暗金色丝线宛如活物般隐隐流动,像是山岩里渗出的泪水。 “……这是什么?金子?” “是的。” 凯也在眺望山上的金纹。 曾经辉煌璀璨的纹路, 此时蒙上了一层肮脏的黑灰色,仿佛被某种力量污染, 全都变得黯淡下来。 和这整个峡谷的色调别无二致。 在拱形崖壁的正中间, 还有一座巨大的咆哮龙首石雕,大半边头颅已经崩塌, 只剩下一侧空洞的眼窝。 那窟窿里长出了一簇簇扭曲的水晶石堆,远看像是一株病态的花枝,正试图向天空伸展。 “……我看故事里经常会说, 高等龙族喜欢金子。” 苏澄感慨道, “我还以为会堆在宫殿里,然后躺在上面睡觉之类的。” 凯看了她一眼,“确实有人这么做。不过这里曾经也是某个龙族的‘庭院’,祂只是在用金子装点自己的地盘罢了, 所以其实也是一样的。” 苏澄看了看周边的山谷, “……那,你也喜欢吗?” “什么?” “我是说,金子,或者其他的珠宝。” “嗯?”凯低头看着她, “如果我喜欢呢?” “那,”苏澄对上那双凛冽的金眸,舌头忽然有点打结,“我还有不少金子,可以借给你装饰房子?你平时花钱大手大脚的肯定没多少积蓄——” 说完停顿了一下。 “等等——” 在那拱门般的崖壁之后,就是一道断开的天梯廊桥。 破损的穹窿里,镶嵌了密密麻麻的宝石,水晶层更是厚达数尺,七彩斑斓的稀矿宛如闪烁的星辰,倒悬在那碎裂的银河中。 那道廊桥的大半都塌陷了,宝石宛如落雪般洒在地上,都蒙上厚厚的尘土和莫名的灰黑污垢。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67节 苏澄忍不住看向那片残骸,“这里面应该有不少值钱的东西,我们能不能抠出来?” 说完又觉得这提议仿佛有些缺德。 “……如果你需要的话,”凯沉思片刻,“应该也可以,不过它们都被污染了,清理起来也要花些时间。” 他停了一下,“而且一般人可能碰到就会死的。” 苏澄满头黑线,“我是在说如果你想要的话,我现在又不缺钱——” “我对这些倒是没什么感觉,”凯笑了笑,眼神似乎又温柔了几分,“如果你有看到喜欢的东西就说出来,我可以把它们清理干净。” 苏澄在珠宝矿石方面毫无鉴赏水平,几乎无法区分那些稀世罕见的材料和普通宝石,所以也只能看个光景。 直至她在碎石和墙体的废墟里瞥见一抹亮光。 “那是什么?” “……是天云晶石。” 凯从残骸缝隙里抽出一块厚重的石板,那材料是浓郁的青绿色,哪怕覆盖灰尘也仍然显得艳丽。 石板做工精美,边缘打磨光滑,还镌刻着细密整齐的符文,显然出自巧匠之手。 它看起来只比寻常书本大一些。 苏澄:“龙族的工匠会做这么小的东西吗?” 凯微微摇头,“龙族没有工匠,或者说他们没有职业,很多龙族都通晓锻造冶炼打磨等的技术,但他们往往只为自己服务。” 食物链顶端的种族,不需要选择职业而赚钱维生,哪怕是刚破壳的龙族,也能压制大部分野兽。 所以即使没有生育者的护养,他们也能自行长大。 “……我们讨论的是巨龙对吧?”苏澄举起手,“飞龙和亚龙们刚出生好像还比较弱?” “是的,”凯无奈地看着她,“我们说的是有工匠技艺、能亲手锻造作品的龙族,据我所知飞龙和亚龙是做不到的。” 苏澄默默去看他手里的石板。 在正中间有一副图画,上面雕刻了一只姿态威严、双翼半展的龙族,祂盘踞在神殿屋脊上,下方则是无数微小的人形剪影,他们并非在逃窜或是战斗,而是高举双臂,做出某种崇敬姿态,像是在向神祇祈福的信徒。 她眯起眼看向石板周边的铭文,“这上面写了什么?而且这好像不是古人类语?” 虽然没有掌握古人类语,但已经数次见过那种语言,往往都是和神祇相关的地方出现。 但这种文字的写法看起来还要更麻烦。 “……这是龙的文字。” 凯垂眸看着那块石板,“致擎天之脊、地脉主宰、万山之心,至高无上的卡尼奥翁,献上初熟的谷物与最纯净的秘银,祈祷您的鳞翼庇护我族,赐我等智慧,远离饥荒与灾厄……” 他停了一下,用手指敲了敲石板边缘,那里有个缺口,某个词汇因此而被截断。 “这应该是‘子民’。我猜。” 苏澄:“?” 苏澄仔细端详石板下方密密麻麻的人形,“所以他们在向龙族祈祷?呃,那听起来是古龙,那就是岩龙王?等等,下面这些小人是人类吗?” 人类曾经是龙的信徒? 在历史里从来没有这样的记载,史书最早也就追溯到光明神之前的年代。 据说那是混乱蒙昧的岁月,南北大陆各个国家城邦都连年战火,直至两位至高神降临。 ——至于光暗两位神祇的出现,究竟是让事情变好了还是变坏了,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等一下,”苏澄脑子里浮现出米瑟洛斯废墟的记忆,“现在的史书,嗯,还是极少数书上才提到,古龙是为了对抗虚空里的邪神而灭亡,其余的地方最多提一句古龙是巨龙的先祖,总之没有谁说古龙曾经是人类的信仰,这也是光明神和教廷的阴谋吗?” 不对。 恐怕还不止是光明神。 南大陆的很多地盘都在永夜秘教掌控下,倘若黑暗神想要揭露这段过去,这件事是瞒不住的。 “……光明神和黑暗神都不希望人们知道这段真相?” 苏澄又看了看石板,“或者这些‘信徒’并不是人类?可能是精灵或者矮人?毕竟这里只有模糊的背影,根本看不出种族。” 凯没有回答她。 她觉得他应该也不知道答案。 苏澄抬起头,“这里有你的祖先吗?” 凯愣了一下,旋即失笑,“没有。” 苏澄忽然来兴趣了,“你很确定这一点吗?” 据她所知,许多龙裔都无法追溯自己的血缘,很多没有继承外貌特征的龙裔,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有龙血。 他们的力量虽然是与生俱来,但大多时候都只是蛰伏在血脉里,在恰当的时机才可能被点燃。 龙裔们连自己是龙裔都未必知晓,更别提去追寻血脉的来源了。 他们最多能确定某种属性。 苏澄眨眨眼睛,“是因为死在这里的古龙和巨龙都和你的属性不一样?等等,你是什么属性?” 这所谓的属性指的其实就是元素属性,古龙的分类是按照自然元素,巨龙自然也是如此。 他们的外表鳞片颜色都会因属性而不同。 当然原则上说,这些高等龙族,都能使用各系元素魔法,只是他们总会有更精通的本命元素魔法。 苏澄:“我好像还没见你用过元素魔法……?” 凯沉默片刻,“如果你想知道我的过去,我也可以告诉你。只是目前来说,还有一些事,我自己也没弄明白。” 他将怀里的少女稍稍举高,直视着那双澄澈的琥珀色眼睛。 “我本来想等到有一天……当我能给你一个完整的故事的时候,再向你讲述,而不是现在这样。” 苏澄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我,”她几乎张口结舌,“我也不是必须要现在知道,我只是有点好奇,你就按着你的想法来吧,如果有什么你认为可以说的,我都愿意倾听。” 凯缓缓垂首。 苏澄忽然莫名有些紧张。 直至他们额头相抵。 他的体表温度比她明显低了一截,隔着额发能感觉到鲜明的凉意,像是某种巨大的冷血动物。 然而—— 她能望见那双看似冷酷凌厉、却带着温柔关怀的金色眼眸。 虹膜上每一道绽裂的纹路,像是古老的日轮在无声燃烧,又随着每次轻微的呼吸缓缓流动卷起,宛如炽热又冰冷的火。 那两道漆黑如剑的竖瞳,收缩成狭长的裂隙,旁边的金色纹路则像是聚拢的火舌,在剑刃两侧舔舐翻腾。 他的睫羽又密又长,浓郁如泼墨的黑色,层层卷翘出明显的弯弧,让那双活似野兽的眼睛多了人性。 甚至显得非常深情。 苏澄听见了自己那疯狂的心跳声。 “……我的过去一团糟。” 他低声说道,“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苏澄眨了眨眼,“我就那么一说,你指的是哪种类型的一团糟?曾经结过很多次婚的那种,还是做生意失败倾家荡产了,亦或者卷入教廷和秘教的斗争?唔,其实也不重要,我都不在乎,你看看我,我的生活还不算一团糟吗?我带着这个莫名其妙的诅咒,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 “不,都不是,”凯似乎被她逗乐了,“而且你很好,你勇敢又有毅力,你还总是很有活力,很多时候看到你都会觉得高兴,会觉得安心。” 苏澄呆了一下,“有吗?” 他们在死寂的峡谷里凝视彼此,空气中还充盈着腐败的气息。 她却能感受到某种令人喜悦的甜蜜,正从胸腔里萌芽迸发。 第101章 苏澄:“我让你觉得安心?” 她也听过甜言蜜语的表白,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句状似有很多种理解方式的话,反倒是更令人触动。 凯缓慢地颔首,“是的。” 话音刚落, 他忽然扭头看去。 苏澄还满怀期待地等着下文, 见状不由下意识撇嘴, 顺着他的视线往旁边望。 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傻乎乎地看了有五六秒钟,才发现一群人的身影由远及近。 他们迅速划过晦暗的天幕, 然后停留在半空中,似乎在打量遍布残骸和废墟的峡谷。 迟了一刻, 那些人才看到地面上的两位。 苏澄也看清了其中一人的脸。 苏澄:“?” 银发少年震惊地和她对视, “苏澄?!” 苏澄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萧澜。 其余人看起来也很惊讶。 他们显然都是银翼的成员,个个都是难得的高手, 浑身斗气充盈,或是魔力满溢,远远瞧着就很有气势。 有人认识她, 神情顿时变得很是复杂, 眼中浮现出忌惮之色。 有人不知道她是谁,脸上才露出点敌意,想要开口说话,就被同伴拉住了。 萧澜毫不犹豫地从空中跃下, 在即将落地时停住, 维持了离地半米的距离,没有触碰到那些遍布黑苔的岩石。 苏澄顿时明白这东西毒性不轻。 萧澜给她打了个招呼,接着看向凯,“……又见面了。”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68节 凯显然对他没有什么兴趣, 只是礼貌地颔首。 萧澜完全没有质疑他们为什么仍是拥抱姿势——这个地方并不容易释放魔法,苏澄的斗气强度显然不足以做到长久浮空。 萧澜:“你们接下来要往哪里走呢?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银翼的雇佣兵们个个表情微妙,似乎想要反驳他,但终究也没人开口,只是有些无奈。 苏澄观察到了这一幕,“请问你们的计划是什么呢?” “我来找一些东西,”萧澜毫不犹豫地答道:“一些骨骼。它们很特殊,当我感应到它们的时候,我能分辨出来。” 苏澄仰起头,“……团长,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凯将她向上掂了一下,让她从躺靠的姿势,变成了坐在自己手臂上,好歹能和萧澜面对面了。 苏澄坐在那结实健硕的小臂上,感受到皮革护具的硬度,缝线棱角压过尾椎。 那片皮料已经被自己的体温熏得发热。 凯:“我们只是来看看风景,如果你想和萧澜阁下同行,我不介意——” 半空中的雇佣兵们正在交头接耳,显然在猜度下面的情况和关系。 苏澄摇摇头,“我不想。” 萧澜愣了一下,那双漂亮冷冽的蓝眼睛里浮出丝丝失望。 他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而且那种情感鲜明又纯粹,没有控诉和埋怨,只是单纯的难过和失落。 苏澄轻咳一声,“不是不想和你一起,我只是不喜欢和一大堆陌生人同行。毕竟我这个人说话难听,性格也不好,心胸狭隘,动不动就杀人——” 远处的雇佣兵们几乎都听到了。 在他们耳中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但凡有谁惹她不开心了,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之前那几个不清楚她身份的人,也短暂动过念头,想杀了她防止泄密。 此时个个面如土色。 他们都被同伴科普了这位神眷者的身份。 ——哪怕她自身的实力或许不如他们,但只凭法神眷者这一点,但凡他们想杀人,她就能把他们都锤成肉酱。 “不是的!”萧澜立刻说道,“你不是这样的!如果有人这么想,那是他们的问题,而且,我可以让他们都回去!” 他转头扬起声音,“你们都走吧,原路离开就行,出口应该还在!” 银翼的人:“…………” “阁下,”其中一个人说道,“这是团长的命令,我们不能违抗。” 萧澜微微鼓起脸,露出些许恼火。 “不要为难,”苏澄赶忙说道,“你既然是银翼的成员,还是以团长的命令为重,咱们当雇佣兵的——” 她听到耳畔响起一声闷笑。 苏澄扭过头。 黑发男人正忍俊不禁,投来一个揶揄的眼神,那两道锋利的竖瞳,也微微扩张成圆弧,看起来心情很好。 苏澄:“……” 她忽然想起他俩的关系也是团长和团员。 苏澄板起脸,“好笑吗?我难道不是都听你的?哪次你让我做事我拒绝了?” 凯顿时点头,“嗯嗯嗯,没错,你每次都听我的。” 苏澄:“…………” 他的应答又干脆又乖巧,配合说出来的内容,就更加诡异了。 萧澜的目光在他俩中间打转,看起来有点好奇,也有点迷惑。 银发少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抿了抿嘴,“团长,嗯,是我父亲,所以应该也不太一样。” 苏澄:“???” 她早听说过银翼佣兵团的团长,据说此人也是十阶战士,而且行踪诡秘,很少在人前现身。 据说,他和帝国皇室关系不错,或者说皇帝本人的关系甚笃。 因此也能接到许多私密的委托。 因为莱奥三世的信任,银翼佣兵团在帝国的地位也很高,不仅是雇佣兵公会给他们面子,哪条道都吃得开。 原著里对萧澜的描述不多——至少她看到的部分不多,所以也不记得有提及其父母。 或许在被跳过的章节里写了? 苏澄:“……那确实不一样,不过如果你在执行任务,还是应该将他当成团长而非父亲吧?” 萧澜无奈地叹息一声,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说得对,但事情不完全是这样——” 少年看起来有点懊恼,还有点不好意思。 他似乎很尴尬在心上人面前提到父亲,就好像自己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苏澄不知道是否该这么理解,“没关系的,咱俩不是还在一个学校么,虽然之前没怎么见到你……” 她停了一下,“等回去我们再聊?或许可以一起切磋?” “我没怎么去上课,”萧澜点点头,眼中还有些许不甘,“好吧,那我们先走了。” 银翼的成员们都大大松了口气。 他们显然害怕萧澜不配合,也很害怕被团长问责。 苏澄眼睁睁看着,他们脸上那种肉眼可见的紧张和恐惧,此时迅速地消退了。 一行人迅速远去。 苏澄:“唔,他们来的方向和我们不同,应该不是从同一个裂隙进来的?” “嗯。” “那我们接下来往哪走?”苏澄微微侧身,伸手按住了男人的肩甲,“你肯定不是带我来看风景的。” 凯微笑了一下,“你也不是因为抗拒和陌生人相处才拒绝他的。” “唔,”苏澄歪了歪头,“我觉得你还有事,所以还是我们两个人吧。” 凯侧过头看着她,“……确实,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话音未落,耳畔风声疾起。 他们转瞬间穿过重重殿堂的残骸,迅速进入到了废墟深处,周围越发昏暗,四周都弥漫起黑灰的浓雾。 “有没有什么异常感觉?” “没有。”苏澄立刻摇头,“而且……” 她甚至还感觉有点舒服,或者说是体内的斗气运转更流畅了。 他们继续深入,浓郁的暗雾宛如海浪般翻涌,层层叠叠覆盖了广袤的废墟。 别说天空,就连三米外的地方,几乎都看不到了。 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沉重,某种焦灼的气息在雾里蔓延,沉甸甸地压在人的胸口,在鼻腔和肺腑里烧燎。 ——这感觉本该是很难受的,然而她体内的斗气澎湃翻涌,在经脉里顺畅无比地流走。 她不仅没有呼吸困难,反而还觉得身体轻盈,力量充沛,好像一拳就能打穿世界。 “……这是什么地方?” “这就是无光之墟。” “啊?” 这也太字面意义上的无光了吧? 苏澄满头黑线地想着,“那我们还是来找龙骨的吗……” “不。” 他们又前行了一段路,周边的雾气渐渐淡化,她看清了附近的环境。 两人在一条向下的、由黑色玉石铺就的螺旋阶梯上,随着高度降低,附近的空气越发冰冷刺骨。 但那股烧灼气息仍然残留着,还混合着矿石和腐败的味道。 这条地下通道颇为宽阔,横向里能容纳十数人并行,穹顶更是有四五层楼那么高。 苏澄仰头看了片刻,又低头瞧了瞧,那些砖石上仍然爬满了黑色苔藓,黏液从缝隙里溢出向外扩散。 他们继续下行,很快再次走入了漆黑的浓雾里,浓稠的雾气沉重涌动,所有的光线都被吞噬。 苏澄:“能用个火苗术吗?” 凯:“你能感应到火元素?” 苏澄:“……不能。所以我在问你。” 他叹了口气,“你感应不到是因为没有,如果你抽取体内的火元素精灵,很快也会被这里的力量撕碎,所以试试别的方法吧。” 那雾气冰冷而粘稠,带着灰烬般的颗粒感,附着在皮肤和衣服上。 同样的感觉又出现了。 苏澄又有了一种斗气被强化的兴奋感,某种声音仿佛从心底响起—— 濒死的咆哮,虔诚的祈祷,恐惧的尖叫,还有一些模糊不清的充满恶意与诱惑的低语和笑声。 这些声音的碎片回荡交织,化为无数意念的残响,灌入了脑海之中。 她控制着体内澎湃汹涌的斗气,试着强化了自己的视觉,然后慢慢看清了一片模糊的轮廓。 在道路的尽头,矗立着一座巨大的拱门状建筑。 它大约有四五十米高,由整块黑曜石雕琢而成,找不到丝毫拼接的缝隙。 底座是直径百米的圆台,平整如镜面,镌刻了密密麻麻的符文,那些文字互相勾连,从中央呈放射状向外回旋。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69节 而在上面那座拱门里,则是一片涌动的灰黑色雾气。 那团浓雾如同活物呼吸般地收缩和膨胀,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其中拉扯。 拱门上也刻了几个符文,但它们彼此独立,而且都有一段距离。 “这是试炼之门。” 凯仰起头望着那座门,“它连接着一个古代龙族们创造的特殊的回响位面,古龙们将自己的力量灌入试炼之门,许多年轻的龙族通过试炼得到这种馈赠。” “什么叫回响位面?” “……当你进入其中,你的体验,都会基于某个人的记忆和认知产生,这所谓的某人,可能是使用者,也可能是位面的创造者。” “所以这个是哪种?” “使用者。它会感应你的一切,汲取你的回忆和情绪,你的恐惧,你的梦想,你的遗憾,都会被解构,然后重新组合和延伸,创造出你记忆中未曾发生的事,但这些可能性都源于你内心深处的担忧或憧憬——” 凯说着停顿了一下,“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 苏澄缓缓点头,“你说龙族去试炼得到力量,我不是龙族,我也可以吗?” “你有我的斗气,它已经和你融为一体,所以这扇门应该不会拒绝你,当然我也不确定它还能不能用……” 凯说着走上前去,站在了那扇门前,将怀里的少女放下来。 这座平台并没有被污染。 苏澄落地时还能感受到寒意,透过鞋底渗入足心,她忍不住稍稍踮起脚。 她的小动作并不明显,然而旁边的人还是看到了。 他沉默着俯身再次将她抱了起来,“……抱歉。” 苏澄正想说没事,余光瞥见一道金芒。 拱门上的某个符文忽然闪烁起来。 凯微微挑眉,“勇气试炼。唔,这个有点麻烦。它必然会让你陷入困境。” “……还有不是困境的试炼吗?” “当然,意志试炼就不是,你可能有很多美好享受,大多数人都无法通过,一无所获地出来。” 他低声解释道,“这不是人类那种标榜残酷规则、以生命换取力量的游戏。参与过的龙族成千上万,从没有谁因此死亡。” “所以我现在只能选择勇气试炼了?话说是哪方面的困境?” “是的,看起来其他的几种都无法运转。”他想了想,“试炼之门有自己的意志,它可能会模拟某种让你恐惧的环境或者事件,准确地说,是在它的理解里,你会恐惧的事物,所以,如果它猜错了,那你会轻松很多。” “……我懂了,它能读取我的部分记忆,但不能完全解析我的想法?” 苏澄琢磨着说道,“否则应该就不会有偏差,应该就知道我到底害怕什么了,对吧?” 她现在倒是不太怕被阅读记忆了。 因为多次和神祇接触过——那些家伙看人记忆就像翻书一样容易,但他们似乎也都没从她这里得到关于“原著”的信息。 所以这部分内容或许是无法被检阅的。 凯微微颔首,“另外,当试炼开始之后,你会以为一切发生的事都是真的。” “你是说我会忘记我们现在这段对话,我丢掉一部分记忆?还是它无缝衔接我们现在的场景?” “都有可能,总之就是让你无法意识到那是假的。” “我懂了。”苏澄深吸一口气,“你也经历过这种考验吗?” 凯似乎笑了一声,“没有,我……不需要这个。” “好吧,那就开始吧。” “嗯。” 他站在平台正中,低声念了一句咒语,指尖的血液滴落在平台上。 随着血滴不断坠下,那些神秘的符文被相继点亮,从正中向外圈圈扩散,金光宛如漾开的涟漪。 拱门上的符文也越来越亮。 然后猛地爆发出一阵吞天食地的强光! 苏澄被刺得几乎要睁不开眼了。 “……” 他看着少女纤瘦的身影晃了晃,然后缓缓坐倒在地上,低下头仿佛陷入了沉睡。 试炼已经开始了。 凯坐在了她身边,静静地等她苏醒。 过了一会儿,背后响起微不可查的脚步声。 银发少年的身影从黑雾里浮现,那双苍蓝的眸子里浮现出愕然。 他惊讶地看着他们,又看了看那扇门,“您让她参与试炼?” 凯没有理会他。 “抱歉,”萧澜微微垂首,“我要代我父亲向您传达问候。” 黑发金眼的男人仍然坐在原地,甚至没有抬头。 “他的原话是‘看看那该死的东西现在如何了,我向祂致敬,希望祂早点再被人封起来’——” 萧澜面色平静地叙述着,眼神还是难免有些尴尬,“另外,他想知道是谁做的。” 凯终于看了他一眼,“这有什么意义吗?你父亲那样的废物,连其中一个也对付不了,抱歉,只是实话实说。” 萧澜脸上毫无怒意,“既然是您的评价,那我也相信,但我仍然请求您给我答案,虽然我们对此已经有些猜测。” 凯沉默片刻,“那两个打败我的人,当年他们曾经自报名字,伊安·格罗梅尔,艾林·哈莫菲德。” 萧澜缓缓颔首,“现在他们有更多名字了,但人们更习惯称他们为光明之神和黑暗之神,对吗?” 第102章 苏澄昏昏沉沉地醒来, 眼前似乎还残留着闪烁的白光,脑袋微微有点疼。 她坐在宽阔冰冷的漆黑石台上,看着那些符文明灭又归于黯淡。 “……什么情况?”她揉了揉太阳穴,“刚刚怎么了?” “出了一点问题。”凯仰头看着彻底灰暗的拱门, “试炼之门不能再被启用了, 看起来有人毁了它。” 苏澄点了点头, 想要站起来, 却仍然觉得疲惫,不由下意识伸出了手。 黑发男人扫了她一眼, 庞大的身影悄然走过,并没有回应她的动作。 苏澄默默爬了起来, “那我们就回去了?” 这已是数千年前的遗迹, 无法使用也正常,虽然略有点遗憾, 但她也没有很难过,来看一遭也不亏了。 凯没有说话。 他微微仰起头看向上方,被弥漫黑雾遮掩的洞窟里, 似乎悄然发生了细微的震动。 苏澄也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好像听到了某种低鸣, 像是深埋在地底的心脏开始搏动,脚底平台在轻微颤抖,然后那频率开始加快。 巨响从四面八方传来,缓慢翻动的黑雾如涨潮般汹涌, 接着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撕扯吹散、搅得支离破碎。 在一片昏暗中, 她依稀看到了上方的穹顶,无数嶙峋的漆黑怪石和倒悬的暗色晶体垂落着,像是某种巨兽的口腔。 “……这是正常的吗?” 苏澄望向旁边的团长先生,伸手拽了拽男人的护腕。 他立刻抬起了手, 似乎不喜欢她碰到自己,也好像只是一个无意的动作。 “不,”他低声道,“有人来了。” 苏澄皱着眉看向他,默默给自己加持了几个法术,“你知道是谁吗?” 话音未落,他们背后的拱门也在震动,光滑无瑕的黑曜石上,浮现出无数蛛网般的裂痕。 咔—— 一声断裂的脆响后,裂痕从拱门顶端炸开,飞速蔓延向下,贯穿了整个平台。 门内的雾幕也开始闪烁,仿佛随时会崩溃。 不过转瞬间,整个洞窟都开始分崩离析。 断开的石笋和水晶簇如雨砸落,碎屑四处飞溅,支撑洞窟的岩柱相继崩断,整个地面都开始涌动起伏。 地面很快就裂开了缝隙。 苏澄早就浮空了,倒是免于坠落惨死,此时正给自己加持更多的防护法术。 在天崩地裂的混乱中,一束耀眼的金光从上方照射而下。 光芒在空中延伸着迅速变粗,洞窟的穹顶被全然贯穿,尘土与碎石飘落如雪。 落下的金辉宛如洪流。 纯净的、没有任何杂质的金色,正在黑暗里燃烧,粉碎了浓雾。 它散发出一种神圣而威严的绝对意志,仅仅是看一眼,都有种被燃烧净化的诡异感觉。 金色光流在洞窟里扫过,黑雾悉数蒸发,晶体爆裂成齑粉,岩石都被气化消散,眼中所见的一切都分崩离析。 苏澄狼狈地躲开金光的扫射,虽然她并不确定碰到自己会是什么后果,但也不太想去尝试。 她跌跌撞撞向上飞,直至看到峡谷阴霾的天空,以及密密麻麻悬浮在空中的圣骑士。 苏澄:“……” 那些华丽璀璨的白金甲胄,在圣术加持下,散发着圣洁耀眼的光泽。 全副武装的骑士们,乍看少说也有数千人,无一例外都有飞行坐骑,最前面是几只张牙舞爪的飞龙,他们体型庞大,翼展都超过三十米,后面则是各种魔兽,宛如一大片沉重的乌云悬在天空。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70节 为首的圣骑士举起手中枪刃,遥遥斜指着她,“异端——” 苏澄扭头看了看四周。 凯仍然没出现。 她琢磨着团长既然说休息,恐怕是用什么手段躲起来了。 苏澄:“我不是异端。” 说完忽然想起自己有幻神的印记,尽管她还不会用那种力量,但若是被教廷的人发现,这个名号就坐实了。 她压下那点心虚,“我只是误入到这个地方,我都不太清楚这里是怎么回事——” 空中的圣骑士冷笑一声,“倘若你不是想要复活伪神的异教徒,那就证明你的身份!” 苏澄:“你要帝国公民身份证件?还是要我怎么证明?” 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忽然抬手释放了一个治愈术。 苏澄感觉到金光从身上划过,泛起暖融融的热意。 ——这确实只是普通的治愈圣术,对人类没有任何害处,但对于许多暗裔种族而言,这种光之力会将他们灼伤。 “你确实是人类,”圣骑士首领低声道,“你的同伙呢?他去哪了?” 苏澄茫然地眨眨眼,“什么同伙?” “别再装模作样了!倘若没有龙族或是龙裔的带路,以你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活着抵达这个地方!” 圣骑士轻蔑地冷笑一声,“而且你身上还有龙族的气息——” 苏澄:“有没有可能这地方全都是死龙骨头,但凡你在这里多站一会儿,你也满身都是龙族的气息。” 圣骑士似乎被她激怒了,猛地一挥手中长枪,“你说不说?” 苏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没看到任何人往任何地方逃跑或者躲藏,我能发誓——” 话音未落,两头巨大的飞龙倏地俯冲而下,骇人的尖啸声由远及近,宽大的双翼投下可怖的阴影。 苏澄很难形容那种感觉。 若是说强大的存在,她曾不止一次直面过神祇,祂们的威压自然不是这种龙族能媲美的。 然而即使是对她态度最恶劣的纯洁之神—— 更多只是威胁和不满,并没有真的对她出手。 “受死吧,异端!” 龙背上的圣骑士拔出长剑,剑刃上闪烁起金红色的火焰,斗气在空中凝聚出重重剑影。 与此同时,飞龙也张开尖利的手爪,那巨大的爪子宛如镰刀般劈落,看起来能轻易将人四分五裂。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扯得黏腻而缓慢。 苏澄听见自己心跳声,因为紧张和恐惧几乎撕裂胸腔。 她试图唤起神祇的力量却失败了,或许是没能达成契合的条件,也可能是因为自己太不专注了。 她无暇去分辨这一切。 大脑仿佛也陷入了短暂的空白,无法再去思考战术。 ——或许也是因为她知道,以她的魔力和斗气水平,根本无法对飞龙造成实质上的伤害。 这已经不像是战斗了。 她觉得自己像是迎接山洪的野草,或是将被海啸淹没的砂砾。 飞龙厉声长啸,赤红色龙息在腹腔里酝酿,透过紧致鳞片缝隙依稀可见一点光辉。 这一口火属性的龙炎,足以将五阶以下的战士烧成灰烬。 那是山崩冲向一株野草,是海啸扑向一粒沙砾。 她听见飞龙震动双翼的破空声,还有咽喉深处滚动的咆哮,地面的碎石似乎都在簌簌跳动。 恐怖的风压当头逼近,她向后踉跄了几步,几乎无法站稳。 那一瞬间,苏澄觉得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她也将会这样死去。 在这残酷的世界里,像无数如野草般凋零的生命一样,死得轻描淡写而毫无意义。 ——不过这样一想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了。 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特殊呢? 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应该有个不一样的结局呢? 苏澄拔出了背后的大剑。 即使没有希望,即使仍在恐惧—— 但总有注定失败的人,向着无法战胜的敌人发起冲锋。 就像是尽可能地、在最后的时间里,给自己的生命谱写一篇圆满的终章。 就这样吧。 思绪闪动的速度很快,脑子里转过无数想法,现实里其实也才过了一点点时间。 她紧紧扣住剑柄,激涌的斗气迅速而流畅灌入,暗色长刃上燃起了漆黑的火焰,在空中划出一道半月圆弧。 苏澄从来不想成为英雄。 她只想活下去,但在这样的世界里,这或许也不是一个简单的愿望—— 她想要的生活大概是轻松悠闲地研究魔法,时不时享受美食,顺便养几只可爱的魔兽。 然而纵使没有麻烦缠身,没有莫名其妙的诅咒,因为进阶失败或是禁术失控而死的魔法师,也数不胜数。 所以谁能保证一切顺利呢? 如果注定要面对死亡,那么她也要用足够坦然的姿态,像战士一样结束。 咆哮的飞龙们已经近在咫尺,她的发丝在狂风里飞舞,眼前的世界被暗红鳞片充盈,热浪扑面而来。 然后——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了。 苏澄感觉到一种奇特的、熟悉的力量,正从脚下龟裂塌陷的废墟里涌来,然后灌入双腿。 她看到无数被金光蒸发压碎的黑雾,自地面的裂隙里蔓延而出,宛如千万道蠕动的触须,从四面八方纷涌而至。 它们像是归海的溪流,汇聚到风暴中心的重剑上。 雾气没入剑刃上升腾的黑火里,那火焰越烧越旺,转瞬间变成了巨大的一团,像是一轮黑色的烈日在废土里燃烧。 飞龙的利爪撞上火球,瞬间被烧蚀成灰烬,连带着那强壮的双足,都失去了大半血肉。 凄惨的哀嚎回荡在废墟上。 在圣骑士的惊呼声里,飞龙惨叫着摔在一边,断肢的痛苦让他无法再飞行,只能在碎石间来回翻滚。 被黑焰烧灼的伤口甚至还在扩散,斗气不断侵袭着剩余的血肉,像是活体的蠕虫般啃噬着暴露的骨血。 苏澄也没工夫观赏这一幕了。 更多的雾气涌入她的四肢和脊柱,与血脉和骨骼互相缠结,撕裂和融合的剧痛瞬间贯穿全身。 她仿佛听见了重重低语声,那些声音有男有女,或嘶哑或柔和,层层叠叠交汇在一起,然后在虚空里不断拔高。 它们重复着某些话语,像是誓言也像是诅咒,某种强烈的怨愤和恨意,像是尖刀般刺入脑际。 剑身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 另一位龙骑士大惊,用力扯起缰绳,让飞龙稍稍偏转角度,拔出自己的战锤向她砸了过来。 苏澄挥出了第二剑。 她的姿势甚至还不太标准,可能只是不太够格的模仿。 空中划出一道狭长的黑色闪电。 那仿佛能吞噬一切黑焰,边缘是不断跳跃的光弧,像是由愤怒和混乱构成的利刃,将整个世界切断。 面前的龙与骑士、光线、声音、尘埃,甚至是空间本身,都被一分为二。 苏澄在剧痛中后退几步,闭上双眼,茫然地沉入了黑暗之中。 “……” 凯抬起头,看着开始震颤的试炼之门,又望向平台里升腾的黑雾,直至它们悉数灌入旁边少女的身体。 她开始剧烈地颤抖,皮肤上血管鼓胀,甚至暴起了层层黑色鳞片,手足骨骼抽长化出利爪。 女孩慢慢向旁边倾斜,靠在了他的手臂上。 凯无声地展臂将她搂在怀里,然后看着她皱眉苏醒过来,琥珀泛金的眸子里浮现出漆黑的竖瞳。 苏澄眨了眨眼,“嗯?你休息好了?” 凯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不需要休息——无论你在试炼里听‘我’说了什么,那不是真的。” 苏澄看了他两秒钟,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护腕。 他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施为。 她在那坚硬皮革上摸了两把,然后胡乱拉扯了几下,接着去解开那带着金属扣的束带。 凯仍然没有动,甚至还打算帮她,“你要摘下来的话,得先把这边打——” “不用了,”苏澄笑眯眯地抬起头,“只是在确认一些事情……唔,现在想想我之前也挺傻的,居然没反应过来是假的。” “那不是你的问题,”他摇头道,“无论你说的是什么,你的部分记忆和认知会与现实不同,唯一不会变的,只是你拥有的那些性格特质。嗯,看起来你已经圆满完成了?” 苏澄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她从未觉得身体里蕴含着这么多力量——不仅是斗气,而是一种彻头彻尾、脱胎换骨的深层次强化。 就好像某种意义上被重塑了。 她想想之前的经历,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干脆给团长讲了一遍。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71节 “……其实但凡我是正常状态,我肯定先拿我认识的那些高阶圣职者说事,这些圣骑士怎么也会给个面子,不至于上来就杀人。” 苏澄忍不住吐槽自己,“之前我好像忽然变傻了,很多事都想不到,不过你那么说我就理解了……” 她说着说着又停了,“等等,如果我出卖了你呢?那是不是就不能通过?虽然我都想不到我能怎么出卖,我本来也不知道‘你’去哪了……” “嗯,那应该就判定失败了,”凯思索片刻,“我觉得为了保全性命的妥协不代表没有勇气——不过试炼之门或许不这么想。其实它让你面对的困境,它以为你会恐惧的东西,也并不止那一次战斗。你在意的人展示的冷漠,独自面对危险,他人与自我的取舍,以及对死亡的恐惧。” 他停了停,“当然,因为它还要衔接现实,这大概也有点限制它发挥了。” 苏澄忍俊不禁,“所以没法弄出一个‘我忽然失去所有金币’之类的困境对吧?” 凯也下意识弯起嘴角,“所以那是你害怕的吗?其实我也有一点积蓄,而且我还不怎么用钱——” 苏澄愣了一下,忽然觉得这对话似曾相识,“等等,我之前是不是还说过要给你钱来着?而且你整天喝酒,谁说你不花钱的!你自己留着吧!你给我打造的剑用料应该也很贵吧,那是什么材质?” “……那其实没用多少钱,”他微微笑了一下,“大多数都是现成的材料,处理一下就好了。” 苏澄正想说话,忽然听到远处响起斗气碰撞的声音。 ——那距离真的很远。 可能是几公里之外。 她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感官也敏锐了许多,刚想站起身,忽然被旁边的男人一把抱了起来。 “另外,”凯低头看着她,“我永远都不会拒绝你,如果有一天我没回应你伸出的手,那个人一定不是我。” 第103章 苏澄怔怔地看了他几秒钟, “……我知道了。” 她轻声说道。 凯没有再多言,只是带她离开了这个位面,直接回到了帝都。 回到学院宿舍之后,苏澄埋头补了一天的作业, 在下一节作战训练课来临之前, 她先约了个场地。 然后轻而易举打爆了训练用的人偶。 苏澄:“……” 她看着地上的碎屑, 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不久之前, 她还被这东西追得满地乱爬,揍得鼻青脸肿浑身酸疼, 现在她只打了一拳就把它打散架了。 苏澄打扫了残骸,拿着赔偿金去找相关负责的工作人员。 那人看了看她手里的东西, 又看了看她, 神情古怪地道:“秘之院的学生?” 苏澄默默点头,“是啊……我对自己的斗气水平不太清楚。” 那人嘀咕了一声, “好吧,两个金币,你不应该使用这个等级的训练场, 你该去楼上——等等, 你没去战士公会测试过阶位吗?” “没有……”苏澄随口说道,“我本来也不想让人知道我是魔武双修的。” 那人反倒是露出了然之色。 苏澄则是一头扎进了学院的大图书馆,在与龙族有关的书籍区域慢慢搜索,试图找出相关的资料。 尽管理论上说, 她觉得如果自己去询问, 团长或许也会给她更多答案。 ——关于那个试炼的力量,以及对身体的强化。 她的斗气和魔力水平其实没有显著变化,但身体强度已经到了另一个境界,骨骼硬度和肌肉密度都提高数倍。 甚至是某种质的飞跃。 她怀疑这可能已是五阶甚至六阶战士的身体强度, 甚至可能更高。 这意味着即使在魔力和斗气耗尽的情况下,她也能承受更恐怖的攻击,不至于轻易受伤。 不过是一场试炼罢了。 而且还是一场没有任何生命危险的试炼。 倘若这件事让人知道,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为此疯狂。 当然她绝对会死守这个秘密。 别的不说,是团长用了某种方法,才开启了试炼之门,这说明仪式需要某个开启者—— 此人应该要是龙裔。 而且估计还得是吸取了古龙力量的龙裔。 毕竟他是在得到龙骨之后,才带自己做了这种事。 苏澄在图书馆里兜兜转转翻找古籍,想要寻找资料证明自己的想法,却没翻到任何相关的信息。 她趴在堆满羊皮纸和厚重书籍的桌上叹气。 “天呐——” 罗温从书柜后面走过来,“你在这里三天还是四天了?你不会想要饿死自己吧?” 苏澄萎靡地趴在桌上,“……如果我看起来是快死了的样子,那不是因为我累了或者饿了,只是因为我被气到了。” 邻居白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周围的书架,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厚重典籍,书背上铭刻着古人类语,甚至是龙族的文字。 罗温将饭盒丢给她,“你还真想去参加龙骑士试炼?” 苏澄有些意外地接了过来,“谢谢,你是专门来给我送饭的吗?” “不,我只是来给你收尸的,”红发青年没好气地说道,“要我说,你可千万不要在意那些传闻,你是神眷者,教廷的人待你如座上宾,他是什么东西?他连和大主教阁下见面的资格都没有!” 苏澄刚打开饭盒,最上层是油纸包裹的派,金黄焦香的酥皮层层分明。 咬一口就尝到厚实鲜美的内馅,切片的烤蘑菇、融化的干酪和肉馅紧密结合,风味浓郁。 旁边还有一罐奶油南瓜汤,浓稠的橙黄汤汁散发着浓浓热意,还加了少许的豆蔻和黑胡椒,暖中带着点辛辣。 十字星的图书馆里充满了常驻的学生和老师,因此叠加了无数维持环境的魔阵,在这里可以随意吃吃喝喝。 苏澄一边大吃特吃一边道谢,“我爱你,亲爱的,另外我什么传闻都不知道——” “曾经和你有婚约的那个人,”罗温无语地说道,“他要参与龙骑士试炼,已经确定了,主要是之前有人猜测,南河学院可能会取消他的资格,因为不想得罪你,但他们剑武院的院长显然不在乎是不是得罪你……” “……或者他心里清楚,让他参与也不会更加得罪我了。” 苏澄嗤笑一声,“我对那个学校的印象分已经到了最低点,所以其实也都一样,另外,那个试炼我可能不会参与,因为我有别的安排。” 她从盒子第二层取出了三明治。 香煎鸡腿肉鲜嫩多汁,醋渍黄瓜片和辣椒圈脆而酸爽,还夹了厚厚的蛋黄酱,口感极好。 还有一个金灿灿的蜜渍苹果作为甜点。 挖去果核填了黄油肉桂和燕麦,低温慢烤后果肉绵软多汁,表皮被蜂蜜浸润显得晶莹剔透。 “别的安排?”罗温也没多问,“那明天的课你还去吗?” 苏澄吃完感觉人都好起来了,“不——” 她现在对身体力量还没完全有数,不想再打坏教学设施乃至同学了,“我先等等消息吧。” 在图书馆度过的第五天,也是在下一节元素通论的前夕,苏澄等到了想要的消息。 彼时她还埋首在一堆卷轴和典籍里,桌面上高高堆起的资料几乎将人遮住,直至远处响起了轻微的私语声。 她的感官灵敏了太多,因此早早听见这不同寻常的动静。 苏澄往后仰身。 一道修长高挑的人影走近过来,瀑布般的黑发随意地垂在身后,那张精致森丽的面庞上,神情疏离而冷漠。 “阁下。” 黑发青年淡淡开口,“李教授想知道你是否有时间。” 苏澄站起身来,“当然,劳烦您专门跑一趟,等我收拾一下这里的东西。” 殷宁微微摇头,语气礼貌冷淡,“我只是顺路。” 他虽然表现得毫无热情,但在她开始打扫桌面时,也悄无声息地加入了这项工作。 苏澄眼神一顿。 他认真地整理那些卷轴,骨节分明的手指拧动滚轴,动作细致又小心,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 殷宁帮着她将所有书籍和资料放回原位,甚至还和她一起在手扶梯间上上下下,为了够到书柜高处。 苏澄:“……我以为您会用魔法,您也是风系共鸣者吧?” 殷宁扫了她一眼,“我可以。” 听起来后面应该还有句转折。 但他没有说出来。 苏澄猜测那应该是“但我不想这么做”。 当他们抵达塔楼上层,李教授的私人办公室时,殷宁径直去了里间的实验室,只留下满脸期待的学妹。 李教授微笑着向她招手,“神恩试炼已经有确切的消息了。不过,你知道在帝国,这只能由皇室主持发起,对吧?” 苏澄默默点头。 李教授拿起几份卷轴,“和龙骑士试炼还有些区别,神眷者的遴选更在乎性格特质——” 龙族挑选伙伴肯定也要选合得来的,但绝大多数情况,只有实力达标才能入围。 神眷者却并非如此。 “所以龙骑士试炼的参与者,有一部分是由知名院校推荐的,而神恩试炼却并非如此。” 她停顿了一下,“如今在御前会议里,每一位亲王殿下,都在努力地证明自己的价值和影响力,所以,任何一个能显著增强他们力量的因素,都会被格外看重,一个神眷者,尤其是蒙受他们恩典参与试炼的神眷者,其分量是不言而喻的。” 苏澄的喜悦顿时被浇灭了大半。 她听出了教授的言下之意。 这种试炼参与人数肯定有上限要求,而那些想要争夺皇位的亲王,必然也都想将自己的人塞进去。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72节 苏澄叹了口气,“所以我必须站队?投靠某位亲王?才能得到参与资格?” 她已经不记得林云是怎么进去了。 但他到帝都后四处打炮,结婚的没结婚的贵族或是贵族夫人小姐,乃至皇室成员都有,那种情况下人际关系网肯定更宽广,倒也更好做事。 苏澄:“……” 有这时间她宁愿多去吃几顿美味烤肉。 “这当然是一种方案,我想任何一位亲王都会愿意与你做交易,毕竟对别人的投资可能会失败。”李教授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但您就不一样了。” 毕竟她已经是神眷者了。 苏澄也明白这道理。 “皇帝陛下将名额分配给了御前会议的成员们,”李教授继续道,“您若是有关系相熟的亲王——” 苏澄脑海里闪过炸成碎片的艾奎拉亲王的尸体,以及在澡堂子里怒发冲冠的裴厄亲王。 然后又想起带着飞龙宝宝的佩西斯亲王。 自己或许也可以去找其他的亲王。 然而他们肯定会提出各种条件,从原著来看包括但不限于和他们睡觉、帮他们铲除政敌,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事。 苏澄:“……佩西斯殿下有没有席位?” “没有。”李教授想了想,“你和裴厄殿下的关系如何?他虽然没有席位,但他作为和巨龙立下契约的皇室成员,应该也有推荐资格。” 苏澄:“……您不知道我打扰他洗澡的那件事吗?” “我知道,”李教授挑了挑眉,“所以我才问的,毕竟对你们这些年轻人而言,这种事件或许还会引发更多的——” “仇恨。”苏澄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觉得主要是这个。” 李教授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好吧。那么还有一种选项——”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苏澄看了看李教授,后者点点头,她就转身去开门,外面走廊里站着学校员工,以及一位衣装华丽的管家模样的人。 那位管家优雅地行礼,然后递给她一封信,上面有着金币玫瑰的印记。 奥卢家族的徽记。 苏澄默默打开,一目十行地看完上面的字,又抬头去看管家,“……他在等我的回复吗?” “不,阁下,”那人低声说道,“公爵阁下说,您可以思考一下,在三天后给他回信就行了。” 说完就离开了。 苏澄盯着手里的信函。 奥卢公爵来信说作为神恩试炼的投资人之一,他手里也有推荐资格,可以将这个名额给她,让她参与神恩试炼。 不过,公爵还隐晦委婉地提醒到,这种推荐是公开的,一旦她接受了,人们就会将他们二人捆绑。 考虑到他和教廷关系微妙,所以她也要斟酌这其中的影响。 苏澄陷入了沉思。 李教授并没有询问她发生了什么,只是说如果她没有事就可以走了,顺便将过往的神恩试炼的资料给了她一份。 苏澄认真道谢,然后匆匆告辞。 她一直跑到外面的浮空庭院。 在周围年轻学生们的惊呼里,黑发少女一跃而下,消失在茫茫云海中。 她在即将坠地时迅速释放了法术,稳住身形后又驱散了风精灵,接着就轻巧地落在了地上。 镇上有同学看到她,遥遥和她打招呼,问她是不是来吃饭的。 “不,”苏澄挥挥手,“我要去一趟帝都。” 她并没有过多耽搁,在雇佣兵公会租了坐骑,然后直奔帝都的教廷神殿。 帝都人口众多,神殿规模更是巨大,有数十个出入口,她直接走了上回詹恩送自己出来的那条路。 这里连接着贵族府邸街区,周围颇为清幽,值守的圣骑士也少。 在帝都这种地方,稍有不慎就会得罪大佬,因此这些圣骑士不仅有眼力,记性也都很好。 他们神情各异地看向她。 ——神殿外围并不禁止公民进入,但仅看她的衣服和首饰,也能瞧出她并非一般人。 其中有位吸了口气,想起自己曾亲眼见到怀特大主教与此人同行,赶紧率先开口问候。 苏澄点了点头,“我就是来找他的。” 其余人很快猜到眼前是神眷者,纷纷垂首致意,其中一位队长向她行礼,“我来为您带路吧。” 她们穿过清幽寂静的塔楼,直至抵达神殿内部。 在一间会议厅外,苏澄遥遥看到熟悉的身影。 这时候大概是刚散会,一群高阶圣职者陆续往外走。 看衣服有大祭司有大神官也有大主教,还有几个圣骑士师团长,詹恩也在其中,一直在与人交谈。 忽然间,金发青年若有所思回头。 苏澄向他眨眨眼。 詹恩也向她微笑,在对周围的同僚们致歉后,就很快走了过来,“我希望一切都好?” “是的,大概吧,”苏澄无视了附近投来的种种目光,“我就这么一说,伊安阁下也在这里吗?” 大主教的眼神有些微妙,“如果你想——” 苏澄以为他有什么难处,或者那家伙被派去执行机密任务了,“没事!” 她满不在乎地说道:“我问问而已,如果他不在那也没问题,正好我就和你——” “很遗憾。” 背后传来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 苏澄回过头。 在会议室的门口,刚刚被点名的人,正从人群里走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在这里,所以我猜没有所谓的‘正好’了。” 第104章 伊安步履优雅地穿过人群。 他又穿了一席雪白的风衣制服, 身上的坠饰极少,反倒是显得利落英武,清晰衬出肩宽腿长的身段。 而那头漂亮的鬈发宛如流淌的熔金,将盛夏炽热的阳光都衬得黯淡了。 周围的圣职者们来来往往, 大多数人都没有和他过多交流, 简单打个招呼就走了。 苏澄轻咳一声, “唔, 日安——” 詹恩悄然后退了两步。 伊安盯着面前的女孩打量几秒钟,忽然轻轻的笑了一声, “我猜你这些天应该有很愉快的冒险经历吧?” 这话乍听着有些奇怪。 尤其是他的语气还相当微妙。 苏澄几乎第一时间想到,自己接受了龙族的试炼, 得到了龙族的力量, 甚至某种程度被改造成半个龙裔。 她还记得之前被做净化的事,眼前这家伙似乎对一些气息颇为敏感。 苏澄不由撇嘴, “我来这里不是让你审问我的。” 伊安微微挑眉,“我只是在和你打招呼,我又没强迫你回答这个问题, 这和‘最近过得怎么样’有本质区别吗?” 苏澄一本正经地点头, “有,你听起来像是意有所指。” 一转眼发现詹恩已经退了老远,仿佛不想被他们的战火波及。 苏澄忍不住看他。 大主教礼貌地点点头,看起来有点像是在强颜欢笑, 或许是觉得很尴尬, “……那我就先走了?” 苏澄欲言又止,扭头看了看伊安,后者投来一个关我何事的眼神。 苏澄:“我其实是想问问关于神恩试炼的事,敢问你们哪位有时间且知道内幕——” 话音未落, 詹恩已经彻底告辞离开了。 “我知道一点,”伊安平静地说道,“你想要参与?” 苏澄想起从资料上看到的信息,“我听说会有很多神祇关注试炼的过程,若是表现出合适的特质,更容易被选为眷者——” “是这样,”金发青年微微颔首,“那么你还想获得谁的青睐?” 苏澄迟疑了一下。 她不记得林云到底如何获得不死之身,只知道是和死神做了什么交易。 但这事如何发生的,她却毫无头绪,只是记得林云确实参加了这个试炼,那么或许有一定概率与此相关。 现在她却不能说出死亡之神。 毕竟那是黑暗神的盟友,若是在教廷的地盘上,向圣职者提起祂,那就完蛋了。 ——当然话又说回来,北大陆既然被教廷掌控,银月帝国皇室开启的神眷者遴选仪式,论理说也该是光明神盟友范围限定。 但她印象很深,林云在试炼里,也接触了黑暗神一脉的神祇。 苏澄:“……能在战斗中有直接帮助的那种吧,你知道,即使对方没犯法,没说谎,我也能使用神权力量。” 在光明神的同盟或是下属中,又不止一位神祇的力量,都符合她的说法。 伊安看起来没有怀疑,只是扫了她一眼,“所以你的问题是?”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73节 他们并肩向神殿深处走去,回廊里很快变得寂静,只有轻巧的脚步声。 苏澄简单说了一下情况,“……我和奥卢公爵之间,就那么回事,我之前向你说过的,即使我从他那里拿到了资格,也不代表我会事事都站在他的立场,尤其是和教廷利益相关的事。” 除非能获得巨大的好处,譬如从黑暗神那边拿到神格,否则她可不想搞砸和教廷的关系,诸多麻烦会接踵而至。 伊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这个问题你倒是不需要担心,和奥卢公爵有私交的圣职者,也并不止一个两个,就像我们之前说过的,他将基金会的事告诉你,本来也是有意试探你的影响力,我不怀疑他想把你变成盟友,但那样的人会抓住一切机会,将足够有价值的人都变成盟友。” 苏澄点点头,“我希望教廷的其他人都能像你这么想,另外,教廷内部也有类似的仪式,对吧?” “大多数人的想法你根本不需要在乎,”他随口说道,“是的,不过那是圣职者才能参与的。” 苏澄瞅着他的神色,琢磨着皇室想要选神眷者,和教廷想选神眷者,其目的肯定不会完全相同。 更何况银月帝国皇室内斗得厉害,她闭门学习的期间都能收到各种信件邀约,各方势力都在伸出橄榄枝。 她虽然没时间一一阅读,却也大致翻看过那些家徽和署名。 “如果你真的很在意,我可以给你一件圣物,你把它献给皇帝,那按照神恩试炼的要求,他必须给你资格,或者让你成为推荐人。” “圣物?” “神恩试炼是进入回响位面——” 伊安看了她一眼,“我猜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 苏澄:“……” 之前那个获得龙族力量的试炼,也是在回响位面里进行的。 苏澄:“某种根据人的记忆制作出来的虚假的世界?” “是的,神恩试炼的位面,是根据神祇们的记忆所做,当然,一旦你进入试炼,你会忘记这件事,你会以为一切都是真实的,我猜你也知道这个?” 苏澄:“……嗯。” “他们开启这样的回响位面,需要神祇的圣物——即神祇使用或赐福过的物品,倘若没有这些东西,神恩试炼是无法举行的。帝国皇室确实留存了一些这样的宝物,但害怕在开启位面时产生损耗,所以一次不会投入太多。每多一件圣物,位面里的经历就会更真实更没有漏洞。” 苏澄彻底懂了。 她想起伊安曾带自己去过的收藏馆,里面就摆了各种古老的遗物,还有神祇留下的东西。 苏澄:“我也不想损耗你的收藏,说起来,既然那世界是根据神祇记忆建造的,那每个参与者所面对的场景是一样的吗?” “不会完全相同吧,”伊安想了想,“不过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我没参与过,至于损耗,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也不是很在乎那些东西。” 苏澄不由有点好奇,“所以你是神眷者吗?” 他微微弯起嘴角,“你觉得呢?” 苏澄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感觉说不好还又会让他发脾气。 伊安也并没有索要答案,只是先让她回去休息,“皇室举行的神恩试炼,需要你亲身进入回响位面——” “等等,”苏澄愣了,“你是说身体进去?不是只有意识吗?” 他摇了摇头,“你进入的那个位面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你在里面的见闻都是虚假的,神祇们可能会关注参选者。” 伊安停顿了一下,“……也可能不会,假如祂们没有兴趣的话。” 苏澄不由深呼吸。 李教授给的资料里,也写了一些相关信息,却没有说得如此具体,它更多是在讲这个仪式在历史上的各种记载。 她不由赶回宿舍开始认真休息,顺便在接下来的几天,蹭了不少勇之院和锋之院的武技格斗课。 还学了一些乱七八糟的通用战技——即对斗气属性特性没有要求的战技。 她学习的速度很快,有些导师还颇为惋惜,感慨这竟是秘之院的学生。 还有挖墙脚的。 苏澄婉拒了他们,自觉有了点基础,于是在周末的聚会上,询问团长先生能否教自己战技。 彼时他们在帝都下城区一家酒馆里,占据了壁炉旁一个颇为私密的角落。 弧形的沙发卡座铺着软垫,空气里散发着烤肉的焦香和麦酒发酵的甜味。 面前的圆桌中央,摆着滋滋作响的铸铁烤盘,上面是两只巨大的蜜汁烤肘,外皮是晶莹的琥珀色,撒着椒盐和迷迭香碎叶。 猪皮边缘焦脆,内里的肉却是软烂鲜嫩,用叉子随便一拨,就会从骨头上滑落,咬一口还能尝到丰沛的汁水。 苏澄尝了一下,顿时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他们的特色菜——” 烤肘旁边还有一口黑陶的炖锅,在黑麦酒里熬煮的牛肉,冒着浓郁的热气。 肥瘦相间的巨大肉块翻滚在汤汁里,几乎淹没了少量的洋葱和萝卜。 凯切了一块厚厚的面包,又拿起旁边的小陶碟,里面装着撒着海盐碎的黄油。 他用银质餐刀将黄油均匀涂抹在松软多孔的面包芯上,动作细致而耐心。 “我倒是觉得,你要是参与那种类型的试炼,战技不是重点。” 苏澄歪头看他:“嗯?” “……即使是战神,”凯将面包递给她,“更看重的好像也是某种精神,而非是精湛的武技。其他神祇就更不用提了,要知道人类中那些大师级的战士,好像还没有谁是神眷者。当然,你想学什么都可以,只是针对这件事而言。” “谢谢,你说得其实很对。” 苏澄接过来啃了一口,然后蘸着小碗里的汤汁,“说实话,我知道你总会支持我,但你心里会不会觉得很奇怪?或者觉得我有点犯傻?” 她其实也不太焦虑自己的武力值。 比起同时期的林云,她真的比他强多了,他能应付的场面,应该也不会太危险。 只是谁能保证过程会一模一样? 之前伊安还说参与者的经历不会完全相同呢。 “不,”凯毫不犹豫地摇头,“你一定有想得到的东西——无论是哪个神的力量,还是你仅是想体验这个过程,但凡你想做的,你就可以去做,我不会用我的标准去衡量你的得失,然后判断这是奇怪或是傻的,我觉得只要能实现你的愿望,那就值得。” 苏澄忍不住叹气,“……你总是这样。” 她看向自己手边的烤大蒜,伸手用叉子固定住蒜头,餐刀的侧面灵巧地一压,将那些金黄绵软、如奶油般细腻的蒜瓣,从皮中被完整地挤出来。 “我确实有些想要的东西——” 苏澄把一小堆香甜软糯的金黄色蒜泥,用刀尖挑起涂抹在他刚刚切下的肘肉上,然后拿起胡椒粉帮他喷洒。 黑发男人看着她的动作,眼中含笑,“你放心参加就好,一旦出事,如果需要的话,我会去帮你的,虽然我希望不会有这种意外。” 苏澄呆了一下,“……去回响位面里帮我?仪式开启之后,那东西就封上了吧?别人也不能进去吧?” 凯接过调料罐子,“不,那里面也不会出事,我只是想起,教廷口中所谓的异端邪神们,近期在北大陆颇为活跃,如果祂们要去破坏仪式,也是在你们进入位面之前。” 酒馆的侍者又端着一个巨大的木制托盘走了过来。 在盘子上,一条巨大的河鲈被从中间剖开,鱼皮烤得微焦,上面铺满了切碎的莳萝与柠檬片。 一股清新鲜美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 凯拿起公用的刀叉,切下一大块鱼肉,剔除掉中间的主刺,将一大块雪白细嫩、没有任何小刺的腹肉拨到她的盘里。 苏澄低下头,用叉子拨弄着那块鲜嫩的鱼肉,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想想那个场景还挺有趣的,唔,这个也好好吃!” 她抬起头,“你也太会发现宝藏酒馆了!” 凯微笑了一下,用干净的餐巾擦去女孩额上的汗水,还有唇角留下的少许油亮痕迹。 他的动作又轻又温柔,“慢点吃,晚上再教你战技吧,我确实研究了几个。” 苏澄点点头,忽然发现只有自己在吃鱼。 团长还在狂炫猪肘子,对面的两个人都一动不动。 萨沙长长叹息一声,将手里装着血液的酒杯放在桌上,“是的,我们还坐在这里,并且还没有死。” 加缪手边的冰淇淋都要融化了,而他的脸色比上面插的巧克力片还要暗沉几度。 第105章 帝都的夏末来临时, 苏澄收到了一封很有格调的华丽邀请函,上面还有帝国皇室的银月徽记。 署名则是皇帝本人。 这并非皇帝在给她写信,而是每个神恩试炼的参与者,都会收到这样的信件, 名义上都是来自皇帝陛下。 除了李教授和罗温之外, 苏澄没再和其他人说, 反正试炼里的时间和现实不同。 对于旁人而言, 她也不过是离开学校两三天,就像是去帝都玩了一趟。 “……毕竟也要和龙骑士试炼拉开时间。” 当她坐上马车前往皇宫时, 前来引路的魔法师这样说道。 魔法师自我介绍了一番,“我是贝亚特丽斯, 皇家法师团的成员之一, 也是皇帝陛下的助手——” 这显然指的是法术研究领域。 苏澄向她点头,“很高兴见到您, 伯爵阁下。” 贝亚特丽斯面露微笑,“百闻不如一见,阁下, 您的魔力和斗气之充沛, 让我不敢相信您还不到十九岁。” 她轻叹一声,“倘若我那些不争气的孩子或孙辈当中,谁能有您一半的本事,我大概做梦都能笑醒。” 这人的语气很温和, 态度也并不倨傲。 但当她们走过皇宫的花园, 穿过挂着英雄画像的华丽回廊,面对侍卫们的行礼,这位大魔导士却目不斜视。 全然当他们是空气。 偶尔迎面有贵族走过来问候,她也几乎不会给出任何回应。 苏澄明白, 皇帝将她派来迎接自己,应该也是想表达出重视的态度。 这一路走过来,她也遇到了其他的参与者。 从打扮来看,这些人似乎都非富即贵,但他们言谈姿态各不相同,有的明显是受过长久礼仪训练熏陶,有的则显得局促。 仔细想想,即使是出身平平的人,也可能因为某些缘故,被某位亲王选中拉入自己的阵营。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74节 反正给他们一身华贵的衣服并非难事。 相比起大家这种输人不输阵的气势,她倒是成了穿着最随意的。 然而有些人打量她的模样,很快就露出忌惮之色,眼中也只有敬畏和警惕。 也有消息不够灵通的,会对她投来审视里带点不屑的目光。 但在看清楚她身边的魔法师时,也微微变了脸色。 这些参与者都是被皇家法师团的人领入皇宫,总共也就不到二十位,也并没有指定的聚集地点。 大多只是擦肩而过,打个招呼就各自继续前行。 她们俩停在一扇由月光石雕琢的拱门前,贝亚特丽斯低声念了句咒语,门上闪烁起星座般的银色光点。 然后拱门缓缓打开,露出一座独立的厅堂,厚重的天鹅绒地毯,墙壁镶嵌着半透的白色晶石,空气中浮动着清新沉静的熏香。 厅堂正中央的地面微微下陷,布置了一个直径两米的圆环魔阵,边缘里填塞了密密麻麻的符文。 苏澄最近恶补了点知识,能看懂其中一小部分含义。 ——这个魔阵是某种附属阵,通过符文能跨越距离,与一定范围内的主魔阵相连接。 类似的附属阵不止一个。 每个参与者都有专属的房间和魔阵,彼此间不会互相干扰影响。 房间里还有几位法师,正在调节和测试魔阵,还有个人不断在卷轴上记录,大家神情都很严肃。 这些人相继向贝亚特丽斯行礼。 后者点点头,然后看向苏澄,柔声说道,“在正式开始仪式前,还有一些事项需要告知您。首先,神恩试炼是意志与性情的测验,绝非单纯的力量比拼,当您进入回响位面之后,所面临的考验皆是虚像,但您的认知会被修改,您会认为那是现实,当然这一切在结束后会被修正……” 苏澄早就知道这些,但还是认真听着。 忽然间,整个厅堂毫无征兆地猛然一震! 穹顶的水晶灯剧烈摇晃,发出清脆撞击声,甚至有细碎灰尘从裂开的墙缝里簌簌落下。 那种震动仿佛来自半空中,由远及近传到他们身边。 “怎么回事?!” 一个年轻的魔法师,甚至举起了自己的法杖。 贝亚特丽斯微微皱眉,霎时间放出了精神力,“保持镇定!这里是皇宫核心——” 苏澄感觉到那股精神力极速扫射出去,向着震动的来源疾驰。 她也下意识想这么做。 面临未知的威胁,任何一个有能力的法师,都会下意识想放精神力去探寻,去观测视野之外的状况。 但是—— 倘若是遇到强于自己的敌人,冒然放出精神力非常容易受伤,这种伤轻则头疼眩晕,重则直接损伤灵魂。 当场暴毙也都是可能的。 倘若在外面就算了,这可是在银月帝国皇宫,几乎是除了教廷神殿之外最安全的地方,有数不清的高手隐藏在各个角落。 谁能在这里搞袭击? 倘若真有这种人,实力肯定要比她强得多。 苏澄决定再观察一下情况,同时在脑子里琢磨逃跑路线。 “不——” 贝亚特丽斯惊呼一声,接着连连后退,被另外两个魔法师扶住,嘴角溢出了鲜血,然后闭上眼晕了过去。 另外几个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的实力都比她差,见状连忙压下自己的精神力,七手八脚地掏卷轴想治疗她。 苏澄转头想要出门,至少外面视野开阔,说不定能看看发生了什么。 下一秒,房间正中的法阵倏地盛放光芒,银白的光柱冲天而起,所有明灭的符文都被耀眼的银辉充盈。 一股狂暴而不稳定的能量,开始在空中聚集。 法阵正中的银白光球里,倏地蔓延开一缕黑雾,那些雾气像是坠入水中的墨滴,很快污染了整颗供能的晶核。 苏澄都走到门口了,又被那股能量硬生生压住。 她手脚上甚至都浮现出细碎的黑鳞,牙齿不受控制地变得尖锐,爪子深深嵌入了门前的台阶。 背后传来一股恐怖的引力,将她整个人向后拉扯,仿佛那不是魔阵,而是一个旋转的龙卷风涡。 手爪下的玉石地砖碎裂开来。 她拉不住自己的身体,被那种莫名其妙的力量卷了回去,跌入了如海潮般涌动的光幕里。 周遭的景象仿佛都在扭曲撕裂,那几个法师惊恐的脸也在破碎。 那是苏澄最后看到的画面。 光芒吞噬了一切。 厅堂里恢复了原先的宁静,能量潮褪去了,唯有远处传来的余震,仍然撞击着穹顶和墙壁,发出令人心寒的震颤。 地面上的魔法阵黯淡无光。 三个法师面面相觑,脸上满是震惊和恐惧。 “这还没到时间吧?怎么就启动了?” “这他妈的不是时间的问题吧?刚刚晶核都黑了!她这个传送没问题吗?” “贝亚特丽斯阁下还没醒过来——” 有个法师扔掉了手里用完的卷轴,“天呐,这破仪式开了就没好事……” 同僚对他投去警告的眼神,“噤声!轮得到你说这话吗!” 话音未落,厅堂的门被撞开,一个传令官几乎连滚带爬冲进来,惊惶的脸上还沾染了点烟灰。 “贝亚特丽斯阁下——” 传令官一眼看到了昏厥的大魔导士,顿时露出头痛之色,赶紧看向另外几位皇家法师团的成员。 “几位阁下,皇宫遭到了袭击,忆源核心魔阵受损——” 三人脸色大变,其中一个站起来,“到什么程度?” 传令官满头大汗,“道标基座紊乱,谐振水晶过载了,所有与阵列相连的传送法阵,空间坐标都发生了偏移,而且提前开始运转……” “天呐,”那个法师扶额,“这下可乱套了,袭击者是谁?” …… 皇宫中心的魔法塔底部,巨大的忆源核心魔阵悬浮在半空中,周围遍布着水晶构筑的壁障和管道。 法师们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震惊地看向半空中。 他们先是闻到了气味。 那清甜的香气起初很淡,像是果园里熟透的蜜桃,隔着一段距离被暖风送入鼻腔。 但很快就变得浓郁而粘稠,散发出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堕落芬芳。 空气扭曲了。 眼前的一切都染上了发烧般的暧昧绯红。 “小心——” 皇家法师团的首席想要开口,却几乎发不出声音,最终只有虚弱的气声。 其余人的反应更是不堪。 魔阵的正前方,空间宛如沸水般翻腾,一道修长窈窕的身影缓缓浮现出来。 那人墨黑色的鬈发垂落着,身上深红色的袍服半敞,裸露着精瘦的胸腹,雪白赤裸的双腿悬在空中。 随着他的出现,整个厅堂里的景象开始异变。 水晶管道上长出蠕动的红色藤蔓,藤条上迅速结出饱满的果实,鲜艳欲滴的石榴红染着晨露。 那香味浓烈甜腻、勾魂夺魄,只吸上一口,就让人眼神涣散,呼吸粗重。 这些高阶魔法师们,没有哪个能保持清醒,几乎都陷入了不同程度的迷乱中。 有人看到逝去的爱人张开手臂,有人看到会馆的头牌在窗前招手,还有人看到畸形的怪异的、却散发出不可抵御诱惑的肉体。 神祇环视着被色欲俘获的凡人,脸上露出了愉悦而讽刺的微笑,那笑意却不曾深及眼底。 紧接着,一声仿佛来自天外的清脆啼鸣,倏然响彻整个空间。 “哎呀,”黑发神祇歪过头,“这又是哪个蠢驴在乱叫?” 他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却躲得很快,直接消失在原地。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不含杂质的璀璨金辉从天而降,全然贯穿了整个殿堂。 那绯红的迷雾被焚烧殆尽,所有幻象宛如被击碎的镜面般裂开,蠕动的藤蔓化为灰烬。 沉浸在幻觉中的法师们纷纷惊醒。 像是被泼了冷水。 但随之而来的却并非解脱,甚至是更强烈的痛苦—— 在那耀眼的纯粹的金辉照耀下,他们心中所有的负面情绪,所有肮脏的欲望,贪婪,嫉妒,色欲,在这一刻都像是被烧红的钢针刺穿,全都无所遁形。 每多一种不可告人的恶念,都会让他们的痛苦翻倍加深。 他们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甚至有人疯狂抓挠着胸口和脖颈,似乎想要将穿入身体的针刺抽出。 在盛放的金色光辉里,银白色的身影缓缓降下,宛如凝霜的发丝在腰后拂动。 “路克萨拉——” 他用一种冷淡而嫌恶的语气开口,似乎念出那个名字都让人恶心,“你真是无可救药。” 空气里响起一声嗤笑,“……一千年之后,你还能说出这种蠢话。”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75节 银发青年并没有被激怒,也不打算再多言,手中剑刃上倏地汇聚起金色华光。 光之力瞬息间撕裂了整个空间,所触碰到的一切都被抹除净化。 神权的力量在空中对撞。 截然不同的规则领域正在彼此吞噬,扭曲的涟漪向四面八方绽开,魔阵里的符文都被轰击得混乱颠倒。 这种交锋只持续了短暂的几秒钟。 期间不断有魔法师吐血昏厥。 色秽之神被迫显现。 那具美艳的人身,开始被磅礴的力量撕裂,如雪肌肤寸寸崩毁,骨骼也发出碾碎的脆响。 纯洁之神冷漠地注视着他,挥出了下一剑,“你将会——” 话语忽然停住。 一股难以言喻的、宛如实质的恐怖威压降临了。 那是一种令人难以喘息的强烈的存在感。 魔法师们不由看向半空的身影。 然后他们捂住了眼睛。 双目传来针扎般的剧痛,那痛楚穿刺颅骨,直入灵魂,仿佛在惩罚他们的无礼。 那沉重的力量压在他们后颈和肩上。 所有人无法抗拒地弯腿,直至双膝跪地,头颅深深埋下。 “你是一个难堪的废物。” 来者提起了枪刃,接住纯洁之神的攻击。 他的发丝也是银白,却显得更加冰凉,像是寒夜里星辰的冷光。 这人穿着华美的半铠战袍,那双深邃凛冽的眼眸似蓝非绿,宛如冻湖里发亮的绿松石。 “……路克萨拉。” 银发男人卸掉了纯洁之神的攻势,然后向同僚投去轻蔑的一瞥。 “我希望你做完了该做的事。” “当然。” 色秽之神淡定面对同僚的质疑,“我们的记忆都丢进去了,期待一下你的好学生会有什么奇妙冒险吧。” 第106章 苏澄恍恍惚惚地醒来, 才吸了口气,冰冷咸涩的海水就灌入喉咙。 一种奇异的甜腥味呛进口鼻,视野里是闪烁着光点的蓝绿色液体,以及一些模糊晃动的黑影。 她本能地踩水上浮。 “天呐!” 旁边响起惊呼声, “小姐, 你怎么了?!” 人影倏地凑近, 有谁抓住了她, 直接将她从水里捞了出来。 苏澄仍然有点头晕,重重咳了两声, 吐了口水出来,“谢谢——” “不用客气, ”旁边的人关切地问道, 还掏出手绢帮她擦了擦脸,“你还好吗?” 苏澄接过手绢胡乱抹了一把, 眼前的世界骤然清晰。 水。 清澈的、闪烁着阳光的水。 她坐在被晒得温暖的石质路面上,前方是一条宽阔宁静的河道,数十只月牙形的小船来来往往, 漆色各异, 从明丽的孔雀蓝到娇艳的玫瑰红,船身精致修长,有的挂了明亮的薄纱,有的镶嵌着圆润的珠贝, 还有的搭着插满鲜花的棚顶, 年轻的情侣手挽手坐在船头,商贩将货物挂在船身两侧大声吆喝。 水下是五彩斑斓的鱼群、摇曳的海草和茂盛的蕨类植物,底部白色的泥沙里,仿佛还有鲜艳的珊瑚礁。 阳光化作千万片晃眼的碎金, 在粼粼波光里雀跃明灭,又淌过周围的桥梁和楼房。 她转过头,看到一架又一架连绵不绝的拱桥。 它们连接着水中星罗棋布的街区,桥梁由洁白的珊瑚石料打造,侧面和栏杆上,都镶着海蓝和黄金色的花砖嵌条,雕刻了流动的旋涡凸纹。 周围的楼房也多是浅色,米色,奶油色,象牙色等等带点色调的白,反射着朝阳和水光更显耀眼。 薄螺钿片格栅的窗户,边框也刻着波浪和海藻图案,充满了异域风情。 苏澄从没有见过这种景色,不由看得双眼发直。 空气潮湿无比,四周弥漫着水汽和花香,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粘稠感。 朝阳在桥与楼与水之间跳跃折射,映出晃动的光斑,美丽得有些不真实,仿佛整个城市都是水晶里的投影。 “……我还好,”苏澄用了几秒钟打量环境,“谢谢你的手绢,呃,我给你钱吧。” 她说着摸向自己的口袋,那里面还装了点零碎的钱币。 苏澄揉了揉手里丝绸的绢帕,不由下意识掏了银币。 “不用了,”旁边的人笑着说道,“你没事就行,不过,你是不小心掉进水里,还是……有什么糟糕的经历?” 他一边说着一边摘下了遮阳的帽子,递给了后面的佣人。 苏澄禁不住倒吸冷气。 她这才看清这位好心人的样子。 那是个极为美丽的金发少年,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 他肤色雪白,穿了一件轻薄宽大的外衣,露着部分精瘦的肩膀和胸膛。 那料子看似是奶白色,但在日光照耀下,紧密的丝线间又荡漾起一层朦胧的水蓝。 那种漂亮而梦幻的光泽,随着衣褶的揉动而起伏,可见面料价值不菲。 他穿着同样浅色的亚麻长裤和坡跟凉鞋,卷起的裤腿下露出伶仃的足踝,几枚镌刻着浪涌纹路的金镯挂在脚腕上。 少年的手腕上也缠绕着几条金链,那些链条纤细,却毫无磨损,成色也极好,有的挂着某种魔兽的牙齿,还有的缀着泪滴状的橄榄石。 那宝石的绿色纯粹至极,宛如浅海里明亮的碧水,将那雪色的肌骨衬得越发光洁无瑕。 他的十指纤细,指甲像是圆润的贝壳,涂抹着浅淡鲜亮的半透银绿色,双手肌肤光滑细腻,看不出半点劳作的磨损。 至于他的脸—— 他的发丝是浓烈绚烂的灿金,五官精致而娇艳,染着花汁的唇瓣嫣红饱满,整个人都像是含苞欲放的玫瑰。 少年的耳畔还钉了两颗黑珍珠,泛着神秘的金棕色光芒。 苏澄总觉得这张脸非常眼熟。 只是这轮廓似乎更加稚嫩,气质也截然不同。 金发少年歪了歪头,那双墨绿的眼眸,被晨曦映出了浓郁的翠色,长长的睫毛宛如海鸟的羽翼,正微微下垂着。 他似乎感觉出面前的女士正处于某种惊艳里。 而这种认知显然让他感到开心。 苏澄:“……” 对方一展露笑容,她更觉得眼熟,然后就想起这张脸是谁了。 或许十来岁的男孩和成年男人有些区别,但也没有差很多,尤其是这位成神后也显年轻。 但是没了那种神祇力量的加持,看起来也不完全一样了。 苏澄:“我没事,谢谢,事实上,我之前误触了一个魔法阵——” 她仔细整理了一下记忆,最后的画面停留在某个房间,失控的魔法阵和爆发的白光。 之前发生了什么? 似乎是自己正在学校里观摩某个特殊的传送阵,结果它忽然出现了问题,就像之前那个不稳定水晶一样。 金发少年微微挑眉,“看得出来。你身上的元素精灵很活跃,我是说,不太正常的那种。” 苏澄眨眨眼,“唔,不用担心,我并不是想要自杀,这位……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是杰拉尔德·魏斯,”金发少年随口说道,“很高兴认识你。” 陌生的名字和姓氏。 苏澄点点头,不确定这人和妒神是什么关系,但那家伙好像不会无聊到变成人类来骗自己。 真要做这种事也不至于用如此相仿的脸吧? 苏澄自我介绍了一下,“……顺便,我好像昏迷了一段时间,今天是几号了?” 杰拉尔德显然很了解魔法师,闻言丝毫不奇怪,“五月七号。” 苏澄:“???” 五月? 怎么时间还往后倒退了? 她心里浮现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忍了忍还是没直接问出口,而且面前的少年还颇为好奇地看着。 “对了,”杰拉尔德歪了歪头,“恕我冒昧,你来自什么地方?是帝国人吗?” 苏澄迟疑了一下,“是的?” “哦,你的口音和之前我见过的那批商人很像!” 他笑了笑,似乎很满意于自己的猜测被证实,“你之前住在哪个城市?我是说,从你裙子的布料来看,这场魔法阵的事故让你远离了故乡,另外,如果你不知道这是哪里,我可以告诉你,这是安瑟公国的亚索自由城邦,也被称为浮礁之地。” 苏澄:“……” 安瑟公国位于整个北大陆最南边,亚索是最大的几座繁华城池之一,也位于公国的南部。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76节 这里甚至是前往南大陆的热门偷渡点之一。 所以理论上说,这地方会有许多教廷的武装力量,但她在附近的街道河道上,都没怎么看到圣职者的身影。 苏澄又仰头环顾四周。 看不到圣职者还能理解,连神殿的轮廓都毫无踪影,就有点诡异了——通常来说在这种城市,神殿都会是最高的建筑。 杰拉尔德默默地看着她四处打量,也只以为她是好奇这个地方,于是没有开口打断。 苏澄憋着满腹疑问回过头,“我是不是耽误了您的时间?” “并没有,我只是来吃饭的。” 金发少年指了指旁边一扇狭窄的木门,那看起来像是船板改造的,上面挂着一块用鳞片、珊瑚石和碎水晶拼凑的招牌。 门内飘出某种奇异香料与烤鱼的混合气息。 门板上雕了一只鹦鹉螺的图案,还挂了两串风铃,由一枚枚精巧的透明玻璃瓶组成,里面装着闪光的磷虾和彩色的水母。 苏澄注意到这些袖珍的小生物应该都是魔兽。 杰拉尔德热情地邀请她一起吃饭,她想了想没有拒绝,就和他一同走进了店里。 里面只有六张小桌,周边环绕窗户一圈的石台,都被雕琢成贝壳形状。 地面也铺满了打磨光滑的巨大贝类外壳,边缘缝隙里嵌着细碎的蓝色砗磲碎片,像是散落的宝石。 苏澄忍不住微微惊叹,“这里真漂亮。” 金发少年扬起下巴,“你很有眼光,有些愚蠢的帝国人还觉得这太小气,或者觉得这太有鱼人风格了。” 鱼人和兽人一样,身上都残留着属于动物的特征,只是他们的栖息地都在水中或者海边。 苏澄整理了一下裙摆,“那是他们没眼光,说起这个,我之前不在沿海城市居住,其实还从没见过鱼人。” 这地方真的很热,她身上的水迹都被晒得几乎干了。 “嗯?” 杰拉尔德有些意外,“真的?你到底触碰了什么魔阵?这周围的城市里都有鱼人,看起来你是从更远的地方来的?” 他们在角落坐下,正对着外面蔚蓝的河道和来往的船只。 “确实,”苏澄苦恼地说道,“这件事有点复杂,而且我的脑袋有点晕,我觉得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唔,可能是一些传送后遗症,吃点东西或许就好了?” 或许是因为早就有预约,侍者上菜非常快,很快就端来一个巨大的六角星状的盘子。 “这是的白影蛸的指管。” 金发少年优雅地拿起叉子,“你可以尝尝,我猜你可能没吃过,别误会,因为这不是什么很名贵的东西,这盘也才十个银币,帝国有钱人的宴会上可不会出现这个。” 认真的说,大多普通人的日薪,也只有一两银币,这道菜确实不便宜。 但那些权贵的宴席上,动不动就是几百几千金币的菜肴,相较而言它好像就上不得台面了。 苏澄非常理解对方的意思。 “这种魔兽的数量不少,而且繁衍得很快,但也只聚集在亚索周边的海域上……” 每个尖角格子里,都盛放着被炸过的触足。 这些圆滚滚的肉类被炸成金黄色,酥脆焦香,沾满了特质的金色辣椒酱和椒盐粉末,咬一口紧致而弹牙。 苏澄直竖大拇指,“也可能是因为它们游不出这片区域,就被你们都捞起来吃了吧。” 杰拉尔德被她逗乐了,招手让侍者继续上菜,然后一手托腮看着她,“你看起来饿了。” “抱歉,如果需要的话,我再给你点一份,”苏澄点点头,“我会付钱的。” “不不不,”他不在意地挥挥手,“最近天太热了,我的胃口不太好,每道菜只吃两勺也就够了。” “……你们这地方不是一年四季都很热吗?” “唔,那也有点区别的,同一件衣服,你穿了感觉微热,和感觉很热,那也是不同的吧?” “……也有道理。” 侍者很快端来了一个巨大的铁盘。 烤好的鱼放在巨大的芭蕉叶上,她用小锤子敲开焦脆的鱼鳞外壳,露出下面雪白滚烫、嫩滑如豆腐的肉脂。 旁边还配上一小碟用橄榄油、柠檬汁、辣椒和蒜酱混合而成的蘸料。 那鱼肉鲜嫩无比,汁水丰沛,配上酸辣的蘸酱更是爽口。 苏澄猛猛炫了半条鱼,才发现另外半边鱼肉几乎没动。 杰拉尔德所说的毫不夸张,他只用勺子挖了两个洞出来,就没再继续吃,而是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 苏澄站起身,“我去柜台看看有什么喝的——” 杰拉尔德应了一声,就要招呼自己的佣人陪她一起,好给她付账。 苏澄连忙表示不需要,让那两位赶紧坐回去。 她窜到了柜台前,让老板推荐有什么风味饮料,老板早看出她是外地人,一时间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苏澄趁机打量四周,终于在柜台角落发现了一个小日历。 她定睛一看。 寒月历206年五月七号。 苏澄:“…………” 寒月历。 “苏澄”这个角色,出生在白月历699年,也就是距今的一千五百年后。 自己居然回到了一千多年前? 这是怎么回事? 老板将一杯橙红相间插着青柠片的特调果汁递给她。 苏澄接过来然后付钱,步子发飘地走了回去,浑浑噩噩地坐下,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怎么了?” 杰拉尔德似乎感觉到她心情变化,有些好奇地看着她,“是这个太难喝了吗?” 苏澄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饮料,“不——” 话音未落,金发少年忽然倾身凑近,那花瓣似的红唇几乎要触到杯子边缘。 然后停住了。 他轻轻嗅闻了几下,漂亮挺翘的鼻尖微微一动,“唔,菊莓果的味道也正常,应该没有用坏掉的。” 杰拉尔德歪了歪头,像是一只困惑的金毛,“所以你怎么了?” 哪怕没有神性光环的加持,他也实在是太漂亮了。 苏澄有点抵抗不住,“唔,我只是在想,我可能弄坏了另一位魔法师的东西,等我回去应该还挺麻烦的,我的家人对我非常苛刻,哎,算了,不说了,其实我还有个问题,不知道为什么,我总看你有点眼熟?” 在说起家人的时候,她特意观察了对方的表情。 杰拉尔德露出了一种复杂纠结、夹杂着埋怨憎恨的眼神。 苏澄故作不好意思地道:“我可能见过和你相似的画像,但又不像你这么年轻——” 金发少年愣了一下,若无其事地道:“那或许是我的兄长,有个吟游诗人为他写了一首歌,还画了他的魔法画像,听说都卖到帝国去了。” 第107章 苏澄觉得自己好像也没必要询问这兄长的名字了。 她有更多机会去弄到这个答案, 更何况倘若表现出对他哥哥感兴趣,杰拉尔德还指不定要如何恼火呢。 ——如果他就是过去的嫉妒之神。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新奇。 她不是第一次接触神,但这种经历还是头一回,尤其是她还见过成神后的他。 “那, ”苏澄轻咳一声, “其实我觉得你更好看一点。” 这可能不算什么很高明的安慰。 但或许是因为年轻的妒神更容易对付, 他那张漂亮的面庞上, 几乎立刻浮现出了笑意。 杰拉尔德压着想要上扬的嘴角,“是吗?” “嗯嗯, ”苏澄托腮看着他,“你是我见过最美丽动人的男人——” 金发少年轻声笑起来, “你可真是嘴甜。” 没多久, 又进来了几个客人,他们都穿着墨黑的风衣外套, 腰间挂着匕首或是剑刃,随意地坐到了柜台附近。 苏澄第一次看到这副打扮,不由多瞧了一眼。 其中有人大抵是对视线敏感, 立刻回望, 目光颇为锐利。 她投以歉意的眼神,然后继续低头喝饮料。 “……少爷,”原本坐在旁边等候的佣人站起来,轻声提醒道:“快要到时间了。” 杰拉尔德盯着窗外的水景发呆, 闻言恹恹地点头。 他站起身来, 或许是想说些告辞的话,但看着面前的黑发女孩,又有些不甘。 金发少年咬了咬嘴唇,忽然眼神一闪说道:“对了, 您现在并没有住所——当然您既然有钱,找个旅店落脚并非难事,不过,我还是希望我有这个荣幸,能邀请您去我家做客。” 苏澄其实也挺乐意的,因为这能更进一步确认他的身份,只要他的哥哥的名字和诗歌里对上,那就毋庸置疑了。 她表面上还是犹豫了一下,“……我确实不太熟悉这里,我听说上城区的酒店可能要查验身份,而下城区又比较混乱。” “混乱?这确实是很客气的说法。” 金发少年扯了扯嘴角,“没错,骗子,小偷,抢劫犯,通缉犯和职业杀手,卑劣的下等人都聚集在那些地方——”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77节 他注意到苏澄的眼神,又没好气地补充了一句:“我不是说所有下等人都卑劣,我说的只是从事这些‘行业’的人。” 苏澄:“……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主要是,会给你造成麻烦吗?” “不,”杰拉尔德立刻说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有自己的房产,你可以在那歇两天,或者待更久也没关系,我能感觉到你是个出色的魔法师,我还从没有同龄的法师朋友,我们或许可以一起研究魔法。” 苏澄眨眨眼,“你没有同龄的法师朋友?” “是啊,”金发少年微微扬起下巴,“我认识很多同龄的魔法师,可他们的水准,根本无法和我共同完成任何事——至少是我想做的那些项目,而他们的人品,也让我觉得无法与之交友。” 苏澄不禁冷汗,“我其实也不是研究型的,我看的书不多。” “没有关系,”杰拉尔德笃定地说道:“只从你的魔力强度和身上元素精灵活跃程度来看,你对元素魔法必然有着高超的天赋,我说的是悟性和理解力,而这通常可以泛用到其他的魔法领域,大多数人欠缺的就是这个,哪怕有共鸣等级,也改变不了他们是弱智的事实。” 苏澄:“……好吧,谢谢你对我这么有信心,但是如果我搞砸了,那只会是因为你对我抱有太多期待。” 他愣了一下,接着笑起来,“哈哈哈哈没关系,我不觉得我会看走眼,不过如果真的发生了,唔,也不能说明什么事,毕竟从你的斗气状态来看,你的时间也不只用在魔法上。” 苏澄沉默了。 合着你也是魔武双修啊! 否则哪来的本事去感受别人的斗气,更别提仔细分析强度了,后者比前者对实力的要求可要高得多。 苏澄答应了。 她知道七罪神在人类时都是高手,哪怕是他们当中最弱的色秽之神——那也只是比同僚弱罢了。 放到人类里也是绝对的天才。 无论面前是不是未来的嫉妒之神,也肯定是个高手,自己多少也能学到点东西。 岸边有几艘漂亮的小船,似乎专门在等候出来的客人,他们一出门就上了船,驶过两条碧波荡漾的河道上,抵达了一片住宅区。 这里的别墅都是精致的二层小楼,外墙和窗沿攀着淡绿色藤蔓,藤条上悬垂着铃铛状的淡蓝色花朵。 “那是潮汐铃。” 杰拉尔德注意到苏澄的视线,随口解释了一句。 “涨潮之前它会开花……不过亚索的城市边缘都有魔法壁障保护,所以也不需要担心有危险。” 他指了指面前的小楼,“这就是我的房子。” 苏澄看向那白橡色的木门,“这是什么材料,我第一次见这种花纹。” “沉水木,这种树安瑟公国南部都有分布,在海水里浸泡上百年都不会腐烂,也可以拿来做魔杖,但那就不算是很好的选择了。” 杰拉尔德打开门,“你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有事要先去我父母那里一趟,这里的书你可以随便看,任何东西都可以用,不要弄坏了就好,如果有想吃的也可以吃,地下室是锁着的,等我回来带你一起进去,哦,你住二楼正对楼梯口那间卧室,你现在可以去看看,如果还需要添点什么……唔,暂时就这样吧。” 他有条不紊地说着话,那两个佣人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也不敢出声催促。 金发少年讲完就转身下了台阶,“好啦好啦我们走吧,我不会迟到的!” 苏澄在小屋里逛了一圈,一楼起居室摆着沙发和地毯,茶几上放了橘子和莓果,旁边是糖浆和糖粉罐子,厨房里有火腿、干酪和海盐面包,以及一些魔兽油脂瓶和各种香料。 还有一间图书室,看起来像是两个房间打通的,空间颇为宽敞,四面墙都嵌打了木板,各种书籍和卷轴密密麻麻地堆满,中间的书桌上放着羽毛笔墨水瓶等等物件,收拾得颇为整齐,有一本摊开的厚皮书,旁边则是堆叠的草稿纸,密密麻麻写着演算公式。 苏澄走过去,发现书上内容宛如外星文学,她看了一眼页码,然后合上书看向封面。 《存在的构架:论“位置”的第一真理》。 苏澄:“…………” 如果杰拉尔德要和她一起研究这东西,不如把她杀了。 不过—— 空间魔法?! 作为奥术魔法的一种,它的成因至今仍然是未知的,不像是元素魔法有刚需的共鸣天赋,也不像是血魔法或诸多异术魔法一样,只要按照固有的流程进行就能提取魔力,其余的只看领悟能力。 空间魔法到底需要怎样的天赋,什么人才能成功学习这种魔法,一直是个谜团。 因为这无法被精确测试,在学术界也诞生了不同的说法,有人认为是某种特殊体质,只是缺少对应的检测方式,有人认为是神祇的赐福——但这个观点十分危险,因为现有的主神当中,并没有哪位的权柄和这直接挂钩,在部分教廷的圣职者看来,这指的只能是虚空里的伪神们。 许多人学习数十年也一无所获,有些人学几天就能摸到门径。 苏澄不知道杰拉尔德是哪种情况。 她从前面开始翻看那本书,序言里阐明了这位作者的观点:空间魔法与任何天赋、血脉或神祇的恩赐都毫无关系。 作者认为,这种力量的学习,基于对世界本质的领悟。 人们所感知的世界,距离、方向、位置等等,都只是凡俗心智为了理解存在而创造的某种便捷观念。 真正的实在是一种完美、永恒且充满数学逻辑的水晶结构。 在序言的最后,还有一行细小的花体字。 “起点,亦是终焉。致敬维度界主、无尽的门扉、万有之域的至高主宰——” 后面是第一章 ,内容是一页又一页的公理、推论和证明。 苏澄看得头晕眼花。 苏澄默默将书翻回之前的页面摊开,然后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发现除了一些元素魔法的典籍之外,都是关于空间魔法的书。 她拿了一本《空间禁术入门:感觉悖论》,随便翻了几页,发现写得通俗易懂,就去大厅沙发里坐着读。 书里贴插了很多小纸片,上面写着一些注解,笔触看起来有些稚嫩,像是小孩子写的。 苏澄一看就看到了晚上。 黄昏时分,杰拉尔德回来了,有些疲惫地坐到她旁边,扫了一眼她手里的书,“哦,这本——” “我没弄乱你的书签!”苏澄回过神来,“我确定都在原位。” “无所谓,”他不在意地摆摆手,“我好几年没碰过这个了,我八九岁的时候很喜欢看……” 那两个佣人跟了进来,也开始利落地干活,一个打扫卫生,另一个去了厨房。 苏澄趁机询请教他一些问题,杰拉尔德耐心地解答了,她忍不住问起关于空间魔法的天赋。 “嗯?”金发少年眨眨眼,“你看我桌上那本书了?” “我以为——” “不不不,我没说你不能看,从你这个反应来看,应该也不会向教会举报我……” “教会?”苏澄愣了一下,“我为什么要向教会举报你?” “那个作者在教会的黑名单里。” 杰拉尔德没好气地说道,显然对这件事颇为怨念,“他们说他是伪神的信徒……” 苏澄想了想,“你说的教会是永夜秘教吗?” “当然了,”他眼神诡异,“还有其他的什么教会吗?” 苏澄顿时想起在饭店见到的那些黑衣人,倘若这座城市是永夜秘教的地盘,那些人就是黑暗神的圣职者了。 ——黑暗神势力被彻底逐出北大陆,是在白夜之围后,这场大战里就飞升了好几位神祇。 准确地说他们都是死在战斗里又被封神的。 “他们和教廷的人都是这样,”杰拉尔德没好气地说道,“虚空里的伪神又如何?他们有什么资格封锁知识?倘若有愚人因此受害,那也只是他们没有自知之明,非要去触碰自己无法掌握的东西……” 苏澄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光明神和黑暗神的信徒组织,都不允许人们接触和虚空伪神相关的知识?” 他点点头,“你是元素法师吧?虽然你身上还有别的魔法气息……但你应该主修元素魔法?那你也不需要接触与那些存在相关的书籍,就能得到足够多的知识了,毕竟元素法师数量那么多,参考书也多,可是有些魔法领域不是这样的。” 少年脸上满是愤恼,显然对这件事积怨已久,“你可能无法理解吧。” “我只是在想,”苏澄忍不住道:“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你说的那个怕危害普通人的理由,实在是太官方了,即使我对这两个组织的了解很少,我也知道他们,或者说他们的决策者,并没有那么在意民众的死活,所以真正的缘故应该不是这个。” 杰拉尔德愣了一下,接着弯起嘴角,“哈,你可真敢说啊。” 苏澄:“……” 这不是看你还没加入,还对秘教心怀怨气吗。 反正倘若这真是妒神,她也不会和他长久相处的,毕竟他本质上还是个很危险的人。 “不过很有道理,”金发少年若有所思地点头,“那么换一个角度,倘若某件事会损伤到他们的利益,他们才会如此看重。难道他们是害怕伪神的信徒多了,影响他们的地位吗?” “这终究是看神祇的力量吧,秘教和教廷之所以有今日的威势,是因为两位至高神——” 苏澄停了一下,“除非那些所谓的伪神,比我们想象的有更大的威胁。” 她也忍不住去想,在一千多年前某个法师的书房里,就能看到所谓虚空伪神信徒所著的书籍,书上甚至还写着致敬的话语。 而在自己那个年代,想找到这种东西好像已经很困难了。 要知道杰拉尔德或许很天才,但只看他住的地方就知道,他绝非是那种德高望重有名的大法师,这附近邻居都是普通有钱人。 所以他能弄来的书籍,或许是那种只要有钱就能到手的。 此时一位佣人已经端着大托盘走向餐桌。 那里已经布置好了酒杯和刀叉,他将各种精致的餐碟菜肴摆上,就默默退到了一边。 那位打扫卫生的已经完工,给杰拉尔德汇报了一声,就下班出门回家了。 “吃饭吧。” 金发少年站起身来,用手指了指苏澄拿着的书,“这个光看没用,需要做做练习,待会儿我陪你,今天就让你学会传送!” 第108章 苏澄火速解决了晚餐, 从配了酱料的黑麦面包到葡萄酒炖的青口和蛤蜊,以及一大块炭烤的鱼腹肉,仰头干了冰镇的柑橘酒。 “我好了!” 她这么说道。 对面的金发少年却还没吃几口,只是用叉子戳着海莴苣沙拉, 颇有些奇怪地看向她。 “你看起来也只比我胖一点, ”他歪头说道, “但是胃口比我好多了, 怎么做到的?天生的?” 苏澄默默摇头,“我的饮食习惯非常差, 你不要学我,你看我好像什么都吃, 但我一看书可能两三天不吃饭的, 如果有事要做也会忘记吃饭……” 他微微扬眉,“是吗, 我倒是不会这样,毕竟佣人们会把饭送到我身边的。”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78节 说着挑剔地吃了两口芦笋,以及一块小小的焦糖布丁, 还将烤杏仁碎屑刮下来, 并宣称自己喜欢味道,但不喜欢这东西的口感。 “好了,”杰拉尔德站起身,“我们开始吧, 你理解的越多, 越是能帮到我——” 做饭的佣人以最快速度收拾桌子洗碗。 苏澄离开餐桌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你还有想吃的吗?”杰拉尔德疑惑地问道,“如果还有可以让他做, 不过他很快就要结束工作回家了,他的孩子们快要从铺子里回去了,他还要给她们准备晚饭呢。” 苏澄眨了眨眼,“不是,只是觉得吃了顿很不错的晚餐,想谢谢这位先生——” “哦,”杰拉尔德随手掏了枚金币,丢给了满脸感激的佣人,“我的朋友喜欢你的手艺,给你的奖金。” 佣人十分欣喜,一时间连声道谢,“这位魔法师大人如果还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吩咐我!” “……没有了,快回家吧。” 苏澄无奈地说着,然后就被杰拉尔德拽着走向地下室。 他们经过略显昏暗的楼梯间,这里只有几级台阶,就抵达下方的房间。 地下室的位置完全在水里,墙壁是厚实的珊瑚礁体,抹了一层树脂似的防护涂层。 三面墙上都有水晶制作的窗户,能直接看到外面游弋的斑斓鱼群和静谧幽绿的海草。 房间中央是一块打磨平滑、冰冷光洁的黑曜石工作台,石台表面镌刻着几个小型法阵,以及一些便于放置容器的凹槽,上面零零散散摆着不同尺寸的烧杯、玻璃管和坩埚,以及一些钵体和研磨杵。 杰拉尔德随手丢出两团火苗,点亮了两盏魔晶蜡烛,整个房间顿时明亮起来。 “……刚刚那本书,我看你至少读完了第四章 ,那么前面的内容我就不用再重复了,我们直接来做第一章末提到的基础练习。” 他一边说拿起特制羽毛笔,蘸了些专门绘制魔阵的墨水,在纸上试了试深浅,就递了过来。 “你自己画。还记得吗?忘了可以对着书画,这个无所谓,你把魔阵画在九块砖上。” “嗯,”苏澄有些紧张地接过来,“我还记得……” 地上的砖石都很大,应该是一米的正方规格,她小心翼翼地画出那副奇怪的法阵。 ——它看起来像是扭曲的螺旋,又像是被强行压平的立方体,是某种典型的能造成视觉错觉的图案。 它的线条仿佛在内部交叉,又好像在向某个不该存在的位置延伸。 苏澄画完就觉得脑袋发胀了,“……可以吗?” “差不多,”杰拉尔德满意地点头,“站上去,然后闭上眼睛——” 那些墨水很快就凝固了,踩到也不会再变形,她小心翼翼地站上去,回想着书里提过的内容。 眼前世界陷入黑暗的那一刻,她被人握住了手。 对方的动作也很轻,几乎没怎么用力,“……好了,向前走三步。” 苏澄正要依言照做,忽地陷入了一种茫然里,好像不确定哪边是前方了。 她对方向和位置的感觉在被某种力量混淆。 互相触碰的手传来一点力道。 他们的体温还算接近,手指相搭的感觉显得有些微妙,他只是轻轻牵引了一下,就没有再用力。 好像只是为了提供一个方向的指示。 苏澄向前走了三步,又听见他说:“……向左走两步,然后继续向前走一步。” 她恍恍惚惚地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 “好了,你想象一下你现在的位置——你应该回到原点了。” 杰拉尔德忽然这么说道。 苏澄:“?” 即使她现在晕头转向,也知道在这样的平地上,前左前这种走法肯定不可能回到原点。 “你不要去思考这是不是合理的,”他捏了捏她的手,“距离只是你身体的感觉,用你的理智去认识这种概念——此处和彼处,只是一块水晶上不同的棱面,你的思想就是你的位置,所以你可以穿梭在这些空间里。” 苏澄不断去回想书里的内容,以及脚下的魔法阵。 很快,她开始无法区分前后左右,意识似乎坠入了深海之中,无论哪个方向都是暗沉漆黑、拉扯着人不断下陷的水流。 某种诡异的失调感觉缠绕着她,让她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开始脱离身躯,进入了某个奇怪的抽象维度里。 她再次“看”到了那个魔法阵。 这一次它不再是画在平面上的图案,而是全然立体的影像,从四面八方将她包围,每个节点线条都无比清晰。 她在影像里穿梭,彻底摒弃了方向的概念,只是顺着图阵的逻辑移动。 那是一种非常奇异且美妙的感觉。 她不是在驱使骨骼和肌肉,而是纯粹的意识穿行,整个世界好像没了重力,自己可以随意出现在任何地方。 然后她“看”到在遥远的前方,出现了一扇门。 那或许是门。 苏澄不确定还能如何描述那个存在——因为祂不是某种木材或金属制作的、镶嵌在墙壁里的构造物。 祂没有框,因为祂自身是边界。 祂也没有把手,因为开启这个动作对祂没有任何意义。 祂是某种流动的概念,是张开的网络,也是压缩的虚空,祂是不断折叠的现实,也是无数穿插的异域。 那是某种超越理解范畴的概念,那扇门像是通道,连接着任何地方,也像是隔墙,阻断了对空间的感知。 当她注视那扇门的时候,又觉得自己仿佛被吸入深渊,记忆、情绪和意志都在被抽离。 苏澄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没有可以用来挣扎的身体。 迟了一刻,她感觉到一种推力。 眼前的世界悄然粉碎。 她再次看到了黑曜石桌台和水晶窗扉,以及屋顶上交错的青铜管道,地下室里的一切并无变化。 “唔……看来你确实入门了。” 旁边传来杰拉尔德的声音。 苏澄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她下意识想转身和人面对面说话,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卡住了。 准确地说—— 她的下半身和那个沉重的黑曜石桌,彻底融为了一体。 苏澄:“?!?!?!” 苏澄:“……好吧,书上似乎也说过类似的事故,所以我现在要想办法从这里面挪出来,对吧?” 对于新手空间魔法施术者而言,掌握不好传送距离,导致身体分离、或者与墙壁家具相融,是比较常见的事故。 但也不是很糟糕。 “嗯,”金发少年走了半圈,绕到她的正面,“你传出来就好,也不用担心,如果实在不行,我就把桌子打碎——” “真的不会把我也打碎吗?” “你的斗气强度摆在这里,这个桌子的石料纯度不是很高,因为它经常会损坏,我已经换了好几张了。” 他满不在乎地说道,“另外,你的身体仍然是完整的,你只是完全卡在了里面,现在桌子里有一个和你的下半身完全等体积的洞,你知道的吧?所以不要紧张,空间魔法很忌讳情绪混乱,它会混淆你的感知,你破坏建筑没关系,但如果你和某个人的身体这样融合,那个人会死的。” 苏澄:“……那你就不该说些这种话。” 杰拉尔德眨眨眼,“我是看你状似镇定,实际上心跳很快。” “因为我是有点紧张的。” “哦,抱歉,”金发少年哑然片刻,“那你试试吧?另外你刚刚可能有点失控,你之前在想什么?” 苏澄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的双臂还在外面,因此扶住脑袋叹了口气,“我只是看到了一扇门——” “什么?”杰拉尔德震惊地望着她,“你看到了祂?!” 他那双浸染着阴天般森绿的眸子里,透露出一种难以掩饰的羡慕,“你、你这就看到了吗?” 苏澄被他盯得僵了一下。 然而对方眼中没有丝毫的嫉恨和怨毒,只是纯粹的艳羡,看不出任何负面情绪。 她不太确定这是伪装还是真的。 ——倘若这是未来的妒神,会不会因为她表现出某种优越天赋,就对她心怀恨意哪天把她杀了? 虽然书中对他的描述,也只是他嫉妒兄长的美貌,而她和他接触的时候,他似乎也只在意这个。 纯洁之神的力量应当是强于他的,但他好像就不在意这个。 苏澄脑海里滚过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又觉得自己该先从桌子里出去,念头一闪整个人就消失了。 对于施术者本人而言,这种传送的感觉相当神奇。 好像短时间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又好像只是眼前的一切都被压缩了。 因此她得以跨越距离,忽然出现在几米之外。 砰! 她和杰拉尔德的额头相撞。 金发少年吸了口气,但更多像是惊讶而非痛苦,还下意识伸手搂住了她的腰。 他的体型看起来纤细瘦削,好像也比她高不了多少,但身体硬得像是钢板,单臂就将她轻松撑住。 “好了,”杰拉尔德低声安慰道,“你成功了,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要不休息一会儿?” 苏澄趴在他肩上喘了口气,也觉得微微疲惫,“不……” 她也不好说我怕你趁我睡着用锤子砸死我,“我想看会儿书,以及出去买点零食,我感觉好饿。” “哦,那倒是正常,如果你真的直面了那个,消耗也是很大的。”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79节 他放开了她,“这周围倒是也有不少饭店,我可以带你去。” 苏澄后退了一步缓缓,“好吧,谢谢。” 此时已经完全入夜,然而街道上还颇为热闹,一些小商贩支起了摊子,烹制着各种海鲜烧烤、丸子和卷饼等等。 苏澄走在喧嚣的人群里,才吸了口清新湿润的空气,忽然迎面飞来一张纸。 她以为是小广告,本来想躲开,却发现上面画着人像。 苏澄下意识接在手里。 这是通缉令。 还是来自银月帝国的通缉。 苏澄纠结地看着上面那张熟悉美艳的面孔。 杰拉尔德瞥了她一眼,“哦,这不是那个杀害帝国伯爵的琴师吗?” 第109章 苏澄:“……” 这种漫天乱飞的通缉令, 就不会是魔法画像了,毕竟那东西的制作成本也不低。 但哪怕只是静态,画像也颇为逼真。 黑发雪肤,乌目朱唇, 明明是深邃艳丽的轮廓, 眉眼低垂的神情又显出几分楚楚可怜。 相比起千年后的神祇, 这位琴师先生看起来很温顺乖巧, 一点都不像是杀人犯。 当然了,苏澄虽然不太清楚细节, 但觉得凭他的性格来说,他不太像是会去主动谋财害命的人。 也或许是因为她和他有一腿, 所以她本能觉得是别人先做了什么糟糕的事。 “怎么?” 旁边的金发少年神情有些不愉, 似乎是嫌她盯着画像太久了。 苏澄缓缓摇头,“刚刚觉得眼熟, 但我一般不太关注什么通缉犯,现在忽然想起来,之前好像见过他的通缉令, 没想到都发到安瑟公国来了……” “这些东西也不值得关注, 你是对的,不必浪费自己的时间。” 杰拉尔德面露了然,“按照那些人的想法,一个卑贱的伶人, 杀死了帝国的伯爵, 皇帝的外甥,这就是莫大的耻辱,死者的家属更是觉得丢脸,因此非要杀了他, 他们说要将他剥皮拆骨,五马分尸,哼,这群蠢笨的贵族,能被区区乐师杀死的贵族,也配享有爵位吗?” 苏澄还没说什么,他已经不再去讨论这个话题,只说前面有成衣店,问她要不要去买两身衣服。 “别误会,只是凑合一晚上,毕竟你的裙子都被水泡过了。” 杰拉尔德这么说着,“我已经约了裁缝,明天来给你量尺寸,今晚你可以洗澡,当然,把你的裙子洗净又烤干也只是两个魔法的事,所以你不想买也没关系……” 苏澄眨眨眼,“你说的两个魔法,是指的有具体专门用来这种事的魔法,还是你灵活运用了某个法术?” “哦,算是我改造了一些魔法。” 他状似不在乎地回答道,脸上不仅没有半点骄傲得意,反而还有些晦暗,好像这是什么坏事。 苏澄下意识有些好奇,转念又想起来,倘若诗歌是真的,这就是个把亲哥的脸砸成蜂窝的家伙。 所以如果当他表现出不高兴的情绪,或许还是不要去招惹。 “……事实上,我挺容易买衣服的,”苏澄干巴巴地说道,“不用费心请裁缝,我去买几件就好了。” “如果你坚持的话,”金发少年撇了撇嘴,看起来不太同意,“成衣店的东西并不如——” “杰拉尔德!” 喧闹的夜市街道上,忽然传来一声高呼。 几个年轻人迎面走过来,手里几乎都拿着小吃,身上也都有魔力气息洋溢。 “感觉好久都没看到你了?”为首的一个青年问道,“你是不是都不在学校?哇,这位美丽的小姐是谁?” 另外几个人纷纷看了过来,眼中都露出惊艳。 杰拉尔德的脸色非常难看,“我的朋友。以及,回答你的问题,我没去学校,以后也不会去了。” “呃,”那人似乎也看出他不高兴,不由放轻了语气,“抱歉,两位,抱歉,只是,发生了什么事吗?约翰和妮娜之前还问起你,他们说……” “我只是不想去了!”杰拉尔德打断了他,“告诉他们,可以去找新的研究小组的成员了,另外,我和他们的合作也并不愉快,所以他们说了什么我都不想知道!” 那人哑然。 “嘿,”另一个人似乎不满意他的语气,“他们一直很关心你呢,即使你不在乎他们的情谊,也不至于这么说话吧?算了,你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肯定瞧不上我们这些平民……” 杰拉尔德冷笑起来,“如果你遇到两个什么都不做,不愿付出魔力也不愿提供灵感,满口都是我不懂这个不懂那个而不愿去读几本书扩充自己知识,甚至都不想和你讨论你们的研究内容、只想靠你完成任何事,还要不断说你不如你哥哥的同学,那你也不会怀念他们的。我瞧不上他们?没错,我确实瞧不上这种自己没能力还总想占便宜的人!等等,我好像忘了,你自己也是这种货色,你当然要为他们说话!” 对方被他怼得说不出话来,脸色也不太好看,抬起手指着他,“你本来也不如你哥哥——” 苏澄忽然觉得事情不妙。 杰拉尔德本来就已经很不高兴了,听到这句话更是没控制住,一把按住对方的手,“口口声声说什么‘我们平民’,你那对卑劣的骗子父母卖的假魔药害死了真正的平民,十几个家庭被他们毁掉了!你早就知道他们的作为吧,你做过什么吗?你没有,你只是享受他们赚的钱,四处吹嘘你家富裕得能买得起几个岛屿,而现在那两个畜生坐牢了,你家的产业充公了,你又说自己是平民了?你只不过是罪犯的孩子!” “你!” 那人彻底发怒了,挥拳就朝他脸上砸过来。 那一瞬间,苏澄感受到某种奇异的波动。 那是无形的、无声的、但是带着绝对性的撕裂—— 空间仿佛被看不见的刀刃划破。 那个面有不甘的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半条右臂已经从空中掉了下来。 手掌甚至还维持着握拳的状态。 迟了一秒,从肘部被切断的胳膊,才从截面里喷出血花。 那被割开的断口整整齐齐,从皮肉到骨骼都是完全的平面,坠落在地的断肢也是一样。 周围相继爆发出惊呼,伤者捂着手臂惨叫起来,另外几个同学也震惊不已。 附近的行人们纷纷让路,很快有巡防的骑士赶了过来,“怎么回事?!” 这些安瑟公国的士兵骑着两栖的魔兽。 那看起来像是某种长腿鳄鱼,体表覆盖着浅色的角质甲片,披挂着蓝白金相间的盔甲和鞍具。 苏澄第一次见到这种魔兽,不由多看了两眼。 “……他先要打我的,”杰拉尔德抱起手臂,“这里的人都可以作证。” 巡防军的士兵们扭过头看向伤者,又看看伤者旁边的同学们。 那些年轻人都支支吾吾,要么扭过头,要么垂首不语,就是没有人开口。 杰拉尔德冷冷地看着他们,“如果——” “我可以作证。”苏澄举起手,“我看到那个人先要用拳头打他,他只是在反击。” 杰拉尔德回过头,有些诧异地看着她,然后拼命给她使眼色。 巡防军的小队长看了看她,“……你的口音像是帝国人。” 杰拉尔德微微咬牙,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脸上写满了我就知道会这样。 苏澄也明白他的意思了,自己目前是个黑户,“嗯,我是,当然也不止我看到了,这周围有很多人都看到了,他们可能不愿陷入麻烦所以不想作证,我有个办法!我这里有几个金币,任何愿意作证的人只要说了真话就能拿到金币——各位巡防军的大人随意选几个人,将他们带到不同房间交谈,只要他们的说辞一致,事情就很明显了,毕竟这点时间来不及串供。” 话音未落,已经有好几个路人窜了过来,个个伸长胳膊高喊我愿意,恨不得立刻从她手里抢走金币。 杰拉尔德:“…………” 他原本写满愤怒的脸上,浮现出一点无奈。 “好了,”巡防军的队长抬抬手,将那些起哄的自愿者赶到一边,“我已经明白了——” 她的视线在杰拉尔德身上转了一圈,似乎是在打量后者的穿着和首饰,评估对方的身份地位。 “看来事情已经很明显了,”队长慢条斯理地说道,“从这些人的态度来看,显然他们都笃定自己说真话就能拿到钱。尽管你是正当防卫,先生,在闹市区域使用这种级别的魔法,并且对公共环境造成了一定影响,还是要交罚金的。” 杰拉尔德点点头,掏出一把金币递给她,“剩下的是请各位大人喝酒的。” 队长满意地接了过来,“既然是这样,那你们就私了吧。” 说着就要带着几个手下离开。 伤者连连大喊,“——不!不不不!即使、那也是过当防卫!他应该赔我钱!我本来、我没想打他!我只想吓唬他一下,我是魔法师,我连油桶都提不起来,我的拳头能伤到谁?” 队长不耐烦地看向他,“我想他也知道你是魔法师吧,既然你的拳头那么没有威慑力,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能吓到他?” 伤者顿时哑然。 杰拉尔德冷笑,“那也不是什么致命伤,你可以去找教廷的人——” 苏澄忍不住看他。 这地方不是永夜秘教的地盘吗?怎么张口就让找教廷的人? “整个亚索也只有一座教廷的神殿,距离这边那么远!” 伤者哀嚎道:“而且这种伤至少要祭司才能治愈,他们都要收很多钱,我没有那么多钱,你要赔偿我……” “几个金币都付不起,还要来挑衅我,”杰拉尔德继续冷笑,“我不会赔偿你的,如果你不满意,你可以起诉我,哦,你好像付不起打官司的成本,那你就活该了,要不这样吧,你可以当个残废,或者去死。” 说完就转身走了。 巡防军的骑士们也都离开了,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去,伤者捡起胳膊跑了,剩下几个同学面面相觑。 “……总之,”之前那个率先打招呼的人看向苏澄,“说起来,我还不知道该怎样称呼您?” 苏澄看了看他,“说起这个,我不确定我是否想认识你,或者你们当中的任何人。” 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对不起,你可能觉得我们的表现很差劲。” 那人叹了口气,“我们是玛里塔斯学院的学生,你应该也知道,杰拉尔德以前是我们的同学,他成绩一直很好,只是确实比不上他哥哥,他的兄长,阿尔托斯,完成了很多成功的、易于释放的魔法改造项目,那些论文写得都那么好,学院的教授院长们都喜欢他,虽然杰拉尔德也不差,但他的性格有些孤僻,脾气还有些奇怪……” “我不觉得他哪里奇怪,”苏澄抱起手臂,“我没看过什么论文什么魔法的,所以不评价这个,但刚刚那个受伤的人先找茬,你们没有谁为杰拉尔德说话,最后也不愿作证,我觉得他不继续上课是对的,或许你们这群人就是他不想去学校的理由,如果那地方充斥着你们这种货色。” 说完她又有点后悔。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80节 她本来是想和这群人多打听一点杰拉尔德的事。 ——因为从阿尔托斯这个曾经出现在诗歌里的名字来看,某人应该百分之九十九就是嫉妒之神了。 “你……”那人被她说得面红耳赤,“我们只是……” 苏澄也转身走了。 算了。 倘若是未来的妒神,指不定这会儿在哪偷听他们说话,但凡自己讲错一句,说不定就被锤死了。 她麻木地买了一大把烤鱿鱼,付完钱看到摊主指了指调料,于是自己动手刷了层厚厚的辣酱,又胡乱撒了些香料。 苏澄一边吃一边走向成衣店的位置,刚转过路口就被截住了。 杰拉尔德双手环胸站在那,“你怎么这么慢?哦,你喜欢吃这个吗?” 苏澄缓缓点头,“挺好吃的,你要来两串吗?” “一串吧,”他犹豫了一下,“看你吃得那么香,我好像也有点饿了。” “真的不是你晚饭吃太少了吗?” “或许吧,”他低头啃了两口,“唔,有点辣,但是还不错——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苏澄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杰拉尔德顿时反应过来,赶忙伸手去抹,完了才想起自己带着手绢,又拿出来擦手。 “……该死!” 金发少年手忙脚乱地折腾了一番。 苏澄默默看着这一幕,知道他的心情肯定不如看起来那么平静,于是她决定什么都不问。 杰拉尔德啃完了那串鱿鱼,看了看手里干干净净的签子,似乎也有点惊讶,“……我竟然吃完了。” “或许你只是比较喜欢这个风味?”苏澄想了想,“或者这个辣酱?要不去问问人家的配方,或者让你的佣人试着模仿一下这个味道?” 杰拉尔德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钟,“真的?在这一切之后,你就想问我这个吗?” “这很重要嘛,”苏澄咽下一口烤鱿鱼,“我没有别的意思,但你的饭量太少了,虽然对你这种级别的高手而言也无所谓,但如果你能多吃点——” 下一秒,金发少年忽然倾身抱住了她。 苏澄还举着烤鱿鱼串,此时只能抬高胳膊,避免蹭到那漂亮的发丝。 “谢谢,”他埋在她肩膀上闷闷地说道,“谢谢你愿意帮我,你不是本地人,也没有正经的入关文件,你是冒着被带走拘禁的风险……” 杰拉尔德停顿了一下,然后在她耳边说道:“当然,不会那样的,如果真发生那种事,我会把他们全部杀掉。” 第110章 苏澄沉默了两秒钟, “……那也不至于,我有办法跑掉的,那些人的实力也不强。” “我知道,”杰拉尔德低声说道, “但如果一切起因是我, 那我肯定会做些什么, 而不是让你自救, 尽管这对你而言不难。” 他又用力抱了她一下,然后直起身, “也或许是我很想为你做点什么。” “你教我魔法了。” “那个,你很有天赋, 换成别人也一样能教。” 杰拉尔德摇摇头, “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你看起来也不缺钱……” 苏澄想了想,“如果可以的话, 我还想学更多的魔法或者战技,或者涨点实战经验——” “没问题!”杰拉尔德立刻说道,“虽然我也不算什么高手……” 苏澄完全不认同后面那句话, 能被黑暗神擢升成神祇的人, 个个都能在战场上横扫千军,敌人还是圣骑士精锐。 即使那是多年以后的事,但七罪神牺牲的时候年纪都不是很大,并不是大器晚成型的。 “……但我会的全都可以教你!” 金发少年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 在看着她随便买了两件衣服后, 杰拉尔德就兴冲冲将她拉走, 迫不及待回到地下室。 他在一个空荡的角落墙边按了几下,地砖中间悄然分裂,然后向两侧打开,露出了一个新的楼梯口。 下面居然还有一层。 苏澄有些震惊。 “放心, ”杰拉尔德挥挥手,“只是一些小的防护魔法,就能完全稳固这种水下的建筑,而且这里的材料也是特制的,我略懂一点炼金术……” 苏澄:“……” 苏澄:“能冒昧问一下你的年龄吗?” 杰拉尔德似乎有些不解,“我已经过了十八岁生日——” 苏澄:“…………你看起来很显年轻,我是说,好的那种。” 他瞧着也就是中学生的样子!不管是神情姿态还是脸本身都不怎么成熟。 但无论如何,以他的年纪,却有这样的本事,若是在千年后的帝国,恐怕早就声名大噪了。 慕容悦年纪比他还大一点,还只是单修斗气,都被吹得上天入地。 相比之下,面前这个人,在他的同学口中,似乎也就是学院里成绩不错的好学生罢了。 杰拉尔德挑了挑眉,眼中喜色毫不掩饰,“谢谢!” 苏澄忽然发现他似乎挺好哄的。 虽然她说的完全是真心话。 下面一层更加空旷,四壁都是厚重的石料,流动着浅淡的光泽,魔法阵的纹路若隐若现,角落里摆着武器架子。 杰拉尔德率先走了下去,向她招招手,“来吧,让我看看你的水平,我会攻击你,你可以躲避也可以硬接,但有一点,每一次我开始动作,你必须在五秒钟完成三次连续的力量切换,斗气,元素魔法,以及空间魔法。” 苏澄做过类似的练习,但他要求的时间听起来有些苛刻,她也不太确定自己能否完成。 “别这样,”他一手叉腰,“即使你失败了,我也不会杀了你,别这么害怕。” “……好吧。” 苏澄从架子里抽了把剑,轻轻吸了口气。 她对空间魔法的领悟还停留在某种抽象状态,完全是凭意识和直觉去触发那种力量。 但从另一个角度说,这让施法过程也变得简单了。 杰拉尔德并没有给她太多准备时间,看着她平复了两次呼吸,就抬手一指,空中浮现出拳头大的火球。 那些火球凝聚的同时就向她砸来。 苏澄条件反射丢了风刃,然后反手一剑削去,剑刃上燃烧起阴森的黑焰。 金发少年的身影霎时间消失,然后出现在她一侧,在她来不及回转时,骤然释放了魔力。 十数道割裂空间的无声无形的利刃,很快就逼近过来。 苏澄不能准确地定位它们。 这种认知让她苦恼,因为这意味着不好躲闪,除非躲到足够远的地方。 等等。 远? 下一秒,她踉跄着出现在外面的街道上。 晚风吹过波光摇曳的水道,粼粼灯影倒映其上,零零星星走过的几个路人,正投来诡异的注视。 “……好吧,”背后传来杰拉尔德的声音,“这倒是也可以。” 苏澄尴尬地回过头,“真的?” “呃,从实战表现来看,你不至于彻底手忙脚乱,而且你也能及时想出对应的办法,并不是每次战斗都非要是俩人对打几小时的状态,对吧?离开也是一种选择。” 他随口说道,“当然你还没完全习惯这种力量,我觉得我们多来几次,你就能更快的想到空间魔法这个对策。” 然后他们一直打到了第二天清晨。 苏澄本来也想借机试试体能,这会子发现完全不累,哪怕消耗了一晚上的斗气,也只是稍微有点饿。 “你进步很快,”杰拉尔德很满意地看着她,“你看,我们已经能正经地过几招了——” 他伸手整理了一下微微凌乱的金发,“我去洗个澡,另外,你的斗气挺厉害的。” 苏澄神情一顿。 她忍不住就想起教自己斗气的人。 倘若团长真的一千多岁,那这时候他或许出生了?或者如果自己在这里苟活几百年,能见证他的出生? 但如果她还想见他,又能怎么找到他? 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姓氏。 至于龙裔这个身份,南北大陆的龙裔也不止一个两个。 苏澄有些萎靡地上楼洗澡。 客房的设施也很全面,有自行加热净化水流的炼金道具,通过青铜管道注入浴池。 壁龛里放着装了凝露的水晶瓶,里面是用魔植萃取物和珍珠粉做的液体,在水里一搓就升起巨大的彩色泡沫。 她靠在浴缸旁边出神,忽然闻到了烤肉的香味。 来自楼下。 ——大概是那个佣人来上早班了。 苏澄换了衣服兴冲冲下楼,正看到一整条烤鲈鱼被端上桌。 鱼腹内塞着各种香料、蒜瓣和柠檬片,表皮摸着光亮的橄榄油,旁边还有琥珀色的洋葱丝炖豆子,撒着烟熏风味的红辣椒。 杰拉尔德坐在桌边,正拿着叉子发呆,一眼瞥见她下来,不由皱眉,“……你有火系共鸣天赋吗?”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81节 苏澄满头问号,“啊?” “还在滴水,”他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伸手拢了拢那湿漉漉的黑发,“一个小魔法就能解决。” 说着吐字清晰地吟唱了一个咒语。 这个咒语很短。 苏澄感觉到他掌心泛起热意,那暖烘烘的感觉顺着后颈攀上,在头皮间蔓延,很快就烘干了发丝。 他放开手,“听清了?” 苏澄迟疑着点头,“是的,但那是精灵语?我不确定我能不能标准发音。” 杰拉尔德像是见鬼一样看着她,“你是哪个学校的?这不是魔法师的必修课吗?” 苏澄望天,“……好像是后面的选修。” 杰拉尔德摇了摇头,“你一定没选对学校,精灵语和古人类语一样重要的,要我说前者更重要,后者不过是用来取悦神祇的,这个也列入学习计划吧,你先自己学,有问题问我就行,至少要保证词汇量和阅读能力,否则很多有趣的古籍都没法看,那些都没有翻译版的!” 苏澄:“我不确定你说的有趣和我理解的是否一样,但是,好的。” “能给你带来新知识的都是有趣的,”杰拉尔德瞥着她,“不然呢?” 苏澄:“……嗯对。” “总之,回顾一下昨天晚上,你以后注意一下,如果你想同时使用两种不同体系的力量,你就不要在脑子里去罗列每一步,这是当年教过我的那些雇佣兵说的,真正的战斗没有步骤只有意图,就像你想握拳,你不会去想先收哪个手指,你要专注结果,不要总去想传送,你直接去想,你要出现在那个位置。” 杰拉尔德用了整个早餐时间给她认真复盘,“不过很多东西说着容易,但不是你理解了就能立刻做到,所以还要继续练习。” 苏澄有些动容,“……谢谢,你真是个优秀的老师。” “是吗?”金发少年歪了歪头,“我只是在重复当年那些人教我的过程,区别只是我花了一大笔钱,哦,别误会,我不是在让你给我钱——” 砰! 话音未落,玄关的大门忽然被粗暴推开。 有个怒气冲冲的金发男人走进来,“杰拉尔德!你这畜生!你做了什么?你砍断了你同学的胳膊?” 那一刻,苏澄看完了未来妒神变脸的全过程。 杰拉尔德先是震惊,再是厌恶,接着陷入一种挣扎纠结的状态。 最后忍不住扭头看向她,眼中甚至露出点恐惧。 那种神情就像是被朋友发现了自己的丑事,因而感到害怕。 “你这个冷血无情的家伙!” 佣人恐慌地退到一边。 金发男人走到餐桌旁,才看到对面坐着一个陌生女人,不由张口骂了起来。 “我说你怎么又不回家了,原来是在和这个——” 他才看清了苏澄的脸。 金发男人咽下了涌到嘴边的话,眼神变得很诡异,“这是怎么回事?” 苏澄托腮打量着他。 这人看着有四五十岁,满身绫罗,戴着粗金链子和成串的宝石,看起来像是从童话书册里出来的反派奸商。 但他身上几乎没有锻炼的痕迹,也感觉不到魔力的气息。 看容貌的话,确实和杰拉尔德有几分相似。 只是—— 气质差得太多,而且也太显老了。 哪怕是低阶战士和法师,也不至于这个样子。 “你看我干什么?!”金发男人沉下脸色,似乎不喜欢被她这样打量,“我不管你是谁,但这是我儿子的房子,现在是我们的家事。” 苏澄眨眨眼,“你也知道是他的房子啊,那我觉得你没资格驱赶我吧?” “我是他父亲!” “按照公国的法律,十五岁就算成年吧?你儿子都十八了,如果他想的话,可以把你当成个亲戚的。” “你!” 金发男人勃然大怒,一把扯住餐桌旁边的杰拉尔德。 “起来!你这畜生!看看你都交的什么朋友,上次你收留那几个从利姆尼亚来的妓女——” “父亲!”杰拉尔德忍不住喊道:“我说了只是她和她的情人受了伤,她还怀孕了,你以为我在做什么?” 金发男人反手一巴掌抽在他脸上,“你是什么东西?跟我大呼小叫的?!” 苏澄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 杰拉尔德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 以他父亲的力量,这一下甚至没能让他的脑袋摇晃。 但他看起来似乎也习以为常。 “……苏澄,”金发少年轻声开口,“你能不能到楼上等等我。” 苏澄迟疑了一下,还是站起来点点头,经过那金发男人身边时,实在是忍不住了。 “话说,在安瑟公国,打人也是犯法的。” “犯法?”金发男人冷笑一声,“我是他父亲,如果没有我——” “犯法取决于你打人的行为本身和造成的后果,而不是你和他的身份与关系。” 苏澄平静地说道,“当然了,你打他一巴掌,就算上了法庭也不会判死刑,所以你不会因此而死,但如果你学不会尊重法律,你会死得很难看。” 说完她转过头看向杰拉尔德,“抱歉,你是我的朋友,按理说我应该给你父亲足够的尊重——” 苏澄深吸一口气,“但我不想这么做。或者反过来说,正因为我在乎你,所以我才不想给他面子。” 金发少年愣愣地看着她。 那张漂亮娇艳的面孔,因为尴尬和惊惧而显得苍白,纤长的睫羽微微颤抖着,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 那个男人倒是反应过来了,脸上青红交加,脖子上也暴起青筋,甚至下意识扬起手。 但他很快也意识到,这个口音奇怪的陌生女人,绝不可能是什么落魄妓女一类的奴隶身份。 倘若杰拉尔德不是在乱发善心,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家伙是个魔法师,而且是能和他谈到一起的。 所以肯定不是一般的法师。 他终究没有打下去。 “很好,”苏澄淡淡地说道,“你敢打我,我会撕掉你整条胳膊。” 杰拉尔德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你敢!”那男人色厉内荏地叫道:“我儿子在这——” 苏澄冷笑着抱起胳膊,“你儿子打不过我。” 杰拉尔德:“……” 他选择保持沉默。 男人的脸色变了几变,苏澄白了他一眼,到楼下继续练习魔法去了。 大概过了半小时,杰拉尔德进了地下室,脸上神情不辨喜怒,看着似乎和之前没什么差别。 “准备好了吗?”他看向她,“继续?” 苏澄自然地点头,“来吧。” 金发少年从台阶走下来,经过她身边时,忽然又忍不住拉住了她。 苏澄本来已经要进入上课模式,这下差点直接传送出去。 他那纤长温热的手指,正轻轻地捏住她的腕骨,没用什么力气,但也抓得很牢。 苏澄回头看他。 杰拉尔德微微踮起脚,那张精致无比的面庞,倏然向她凑近过来。 然后他轻轻地亲在了她的眉心。 “谢谢。” 他低声说道。 第111章 苏澄有点惊讶。 杰拉尔德飞快地撤回站直了, 像是被什么烫到了。 一抹烧灼般的绯红悄然爬上少年的耳廓,那薄薄的软骨被染了樱桃色,甚至还向脖颈蔓延。 然后浸透了雪白的双颊。 苏澄忽然忘记自己想说的话了。 少年微微低着头,那浓密灿烂的金色鬈发, 在地下室的灯光里, 流淌着蜂蜜般甜美的色泽。 几缕碎发垂落在脸侧, 越发衬出脸上那惊心动魄的红。 长长的睫帘宛如羽扇般垂落颤动, 在深邃眼窝下投出一片脆弱的阴影,而那双墨绿色的眼睛似乎也蒙上了水雾。 苏澄:“……” 难以置信。 她还记得嫉妒之神靠在榻上的慵懒模样, 毕竟那张脸真是永生难忘。 那时的他和现在这个生涩的男孩简直判若两人。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82节 仅是一个表达感谢的吻,杰拉尔德似乎要原地燃烧了。 这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羞赧, 让那张过分娇艳精致的面庞, 绽放出一种难以想象的诱惑美丽。 他不像是一个真实的人了,更像是一朵在骤雨来临前被染上胭脂色的山茶花。 ——然后为她而盛开。 地下室里安静得针落可闻。 苏澄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她鬼使神差伸出手, 温柔地捧住少年发烫的脸颊,掌心触到的皮肤烫得惊人。 杰拉尔德似乎僵了一下,抬起那双深翡翠般的绿眸, 愣愣地看着她。 苏澄望着他, “你——” 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后的事。 虽然对自己而言是以前。 但回忆里那双仿佛永远烧灼着阴冷毒焰的绿眼睛,充满了浓烈的恶意和负面情绪。 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苏澄的心情有些复杂,视线掠过少年根根分明的睫羽,看向那紧抿的玫红色的薄唇。 苏澄:“……你的口红颜色很好看。” 杰拉尔德:“?” 下一秒, 苏澄凑过去吻了他。 他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那染着花汁的嘴唇柔软得不可思议,宛如沾着晨露的玫瑰花瓣。 少年纤瘦的躯体骤然紧绷,垂落在身侧的双手猛然攥起,似乎想要拥抱她, 却又不敢这么做。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苏澄没有急着加深这个吻,只是轻轻蹭了蹭他的唇,像是触碰某种易碎的瓷器。 她还能尝到一点早餐残留的蜂蜜甜味。 杰拉尔德试图回应,然而他太没有经验了,只能笨拙地微微张开嘴,甚至没有伸出舌尖。 苏澄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就轻柔地咬了他一下,然后舔舐着那很快消失的咬痕。 少年的呼吸似乎都变得急促起来,发出细碎的呜咽声。 他下意识前倾,似乎想承受更多,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靠近,只是专注地望着她。 苏澄抬手按住他的后颈,然后吻了进去,舌尖在唇齿间温柔地游走,缓慢地引导他。 杰拉尔德终于稍稍放松了一点,也抬手搂住了她。 他们在地下室台阶前,完成了一个缱绻而温情的深吻。 在紧张的情绪完全平复后,他的气息也变得平稳,脸上的红晕褪去了几分,但神情仍有些不自然。 “咳,”杰拉尔德清了清嗓子,“……是不是该开始了?” 这次他们俩都忘记了午饭这回事,佣人也不会下来打扰。 于是训练持续到了夜里。 因为用魔法次数太多,苏澄已经觉得脑袋隐隐作痛,坐在地上扶额休息。 杰拉尔德靠在墙边,精瘦的胸膛微微起伏,额前的金发带点湿意。 他随便拽开两颗领口的扣子,“说起来,抱歉让你看到早上那一幕——” 苏澄看了他一眼,对上那双阴郁浓艳的墨绿色眼眸,“你不需要道歉,而我也不会为我说的任何一句话道歉,等等,除了我说你打不过我,那是气话,实际上我不知道如果我们拼命的结果是什么。” 他挑了挑眉,“我觉得我们没必要知道,我也不介意你那么说,我只是……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窝囊?” 苏澄眨眨眼,“是的。” 他默默闭上了眼睛。 苏澄沉吟一声,“但我不认为会一直这样,我觉得,你只是在经历某个阶段,或许有一天这些就都被你解决了。” 杰拉尔德睁开眼,“换成你呢?如果你的家人这样对待你呢?” 苏澄叹了口气,“你不要问我,我从小就被骂畜生,没良心的东西,白养了你,之类的话,因为从我有记忆开始,无论是谁主动打我,我都会还手。” “即使是你很小的时候?我是说没有斗气和魔法的时候?” “嗯,谁打我,我打谁,打不过也要打,除非直接把我打晕,否则我会不断还手,如果按住我,我就抓人咬人,如果松开我,我就会拿折凳,拿菜刀,拿任何东西……打回去。” 苏澄低声说道,“如果你说连刀都拿不起来的年龄,那会儿的事我也不记得。总之后来他们觉得打我太麻烦了,也不再这么做了,最多就是摔摔东西,有事也就是吵架。” 杰拉尔德震惊地看着她,“我完全没看出你是这种人。” 苏澄轻轻颔首,“我也曾经为了某些听起来诡异的理由杀掉陌生人,也没想过去进一步核实——” “哦,陌生人,”他不在乎地摆手,“那不一样,我只是在说,家人。” “……你很奇怪,”苏澄抱膝盯着他,“如果你真的爱他,我对你父亲那样的态度,你应该会生气吧?” “你在讽刺我吗?”杰拉尔德皱起眉,“你没有错,我很清楚这一点,另外我只是有些意外,你好像很崇拜律法之神,你所在的地方是教廷的势力更甚吗?” “这件事和教廷没有多少关系——” 苏澄下意识说道,接着一愣。 教廷? 千年后的传言里,是因为黑暗神光明神彻底决裂,才导致主神们纷纷站队。 现在连白夜之围还没有开始,那事件至少发生在十年乃至数十年后,教廷和秘教的关系还并非敌对。 虽然不能说多么友好,但明面上看,双方甚至能在同一个城市里建立神殿,只是会拉开些距离罢了。 难道在这个时期,律法之神已经是光明神的盟友了? 苏澄心中有些疑问又不好开口。 因为这问题一出,杰拉尔德多半会觉得她的人设立不住。 她决定慢慢去打听答案。 他们又这样训练了几天,在某天清晨的餐桌上,杰拉尔德满意地总结了她的进度。 他表示她已经能进行一些常规的战斗,尤其是在一对一的前提下,“如果人多的话会有很多不可控制因素,我自己都不敢保证……” 然后他邀请她加入一个研究项目,也是私人性质的,是关于储物道具的改良。 “你的项链。虽然它看起来好像原本是手链?” 杰拉尔德抬手指了指她,“那是空间装备,对吧?我猜测你是买来的?那你也该知道,市面上的储物功能的首饰,基本就两种,稳定的,附着独立空间,但是局限性很大,所以空间往往都小;不稳定的,那些裂痕水晶,内部结构会因为魔力注入而被破坏,维持不了太长时间。” 苏澄没有去解释自己的项链,“……你想做出什么改良吗?” “嗯,”他一手撑在脸侧,“在空间魔法体系里,有一种折叠原则,只要能计算出真实轴线,就能以它为中心进行折叠,折叠后的独立空间很小,很容易与首饰结合,现在市面上储物道具的原铸材料几乎都可以,当然也有一个限制,就是只有在空间魔法领域入门的人,才能展开被折叠的空间。” “哦,”苏澄懂了,“你不是想要卖钱,对吧?否则客户群体有点小了。” “嗯,我只是想要证实一些理论,但是需要人帮我,在特定的时候去切割和稳定被分离的空间,而且将它折叠也有点费劲,虽然我一个人都能做,但我也想保持一个更好的专注状态去进行观察和感应。” “好吧,如果你还记得我才刚入门,以及你认为我确实能帮到你,那我愿意,听起来很有趣。” 于是苏澄首次踏入了别墅的地下三层。 苏澄:“……” 苏澄:“这下面究竟有多深,是不是还有一条通往南大陆的秘密隧道?” 杰拉尔德好像也满头黑线了,“怎么可能!我弄那个干什么!还不如造个传送阵呢。” 苏澄:“?” 苏澄:“你真能造出来?” “能,”杰拉尔德耸了耸肩,“只是缺一些材料,如果你真需要的话,我去秘教的神殿里偷点。 苏澄:“……倒也不用,万一你被抓了,他们要你留下打工怎么办。” “哈?”杰拉尔德抱起手臂,“亚索的神殿?我都进去过好几回了,根本没人能发现我!” 苏澄无言地瞪着他。 还是惯犯。 苏澄:“你有本事去秘教大本营转一圈——等等,还是别去了。” 杰拉尔德扶额,“高庭?那里有黑暗神设的魔法结界,根本没有空间魔法能从外面撕开通道的。” 他说着开始收拾地下三层的实验室。 这里其实也很干净,但东西太多显得略有点混乱。 加厚的墙壁上设置了层层防护魔法,挂满了各种精巧的锻造工具,房间里摆着小型锻炉和石板,石板上是密密麻麻的演算公式,还画了一些奇形怪状的几何体,周边都是计算步骤,以及一些引用来源页码。 操作台上,摆着更多奇特的工具,苏澄扫了一眼,发现基本没有自己能叫出名字的。 其中有几个透明的晶石做成的长方体薄块,被一根水晶细管从上方穿成一串。 “这是用裂痕水晶制造的谐振音砖——” 杰拉尔德抬起其中一块,轻轻敲响。 苏澄顿时感觉到了空间开始产生波动,符合了某种既定的频率,一下,两下,三下,随着时间推移慢慢迟缓。 旁边则是一座校准仪,外形像是半圆的尺子,以及一组多边形水晶组成的透镜,下面摆着装有各种稀矿碎片的小盒子。 “过来,我教你怎么用。” 金发少年向她招手,“你先用镜片观察这些水晶碎块,同时感受它们的内部结构,用空间法师的方式……” 他们两颗脑袋凑在了一起,头发几乎都要纠缠到一处。 杰拉尔德简单讲解几句,说着说着微微歪头,忽然看到近在咫尺的女孩。 他的话语顿了一下,接着若无其事地继续,“……你来试试。” 苏澄倒是很快上手了。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83节 她先看到了肉眼能观测到的内部构造,浑浊的杂质和裂纹,然后试着将自己的精神力延伸进去。 ——寻找传送时踩在魔法阵上的感觉。 遗忘那些和距离方位有关的概念,让那种悖论一样的直觉笼罩自己。 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 她仿佛坠入了水中,也像是进入一个无法用语言描述的世界。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的方位了。 只有一种关联的概念。 她看到无数道发光的线条,如同置身一个宏伟的光线森林里。 所有树木的根系彼此交错、连接和支撑。 每根线条都如此清晰,以完美的角度弯折,盘旋成优雅的螺旋,在一个随机的节点汇聚,然后朝四面八方延伸。 这就是水晶的内在构架和底层逻辑。 在现实世界里看到的裂痕和瑕疵,在这里被呈现成断裂的根茎和枝叶,亦或是像是被虫豸啃咬出的空洞。 随着她的认知变得更深刻,能感受到的线条数量也在增多。 光变得混乱弯曲,森林也化作了迷宫。 她下意识沿着一条最明亮的主流前行,于是“看”到了更多的光点。 它们像是光海里的鱼群在漂流。 迟了一刻,她意识到那或许是水晶里特殊的能量。 苏澄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为何而来,只是去追逐那些能量,试图去理解它们的轨迹和动态变化。 在那光河的尽头,她似乎再次看到了门扉。 那扇奇特的、诡异的、仿佛漩涡般不断产生强大引力的门。 一闪而过。 苏澄猛地惊醒过来。 杰拉尔德正坐在旁边吃烤土豆,手边还有一杯冰茶,“……你的冒险结束了?” 苏澄扶额,“唔,现在是中午吗?” “不,这是第二天晚上,你昨天早晨开始观测。” 他将大半碗烤土豆推到一边,“看起来你与弗林格尔水晶的亲和度还挺高,或许不用测别的了,因为咱俩对这种材料都挺敏感的。” 苏澄点了点头。 他们很快就进入了新的研究阶段,她开始配合他做一些测试。 苏澄本来以为会手忙脚乱,但在水晶内部遨游的经历,极大强化了她对空间力量的感知和操控。 杰拉尔德也能明确给她各种指示,所以进展非常顺利。 大部分计算都是他负责的,她只帮他核对了一些数字。 两人昏天黑地搞研究,每天只上去吃一次饭,有时候甚至连这个都会忘记,一折腾就是数日过去。 因为时不时要查阅古籍,苏澄的精灵语水平也被迫提升了,在短短几天内背了数百个单词。 而且还是在持续进行研究的前提下。 她都非常佩服自己。 杰拉尔德还帮她弄到了身份证件。 当他们终于将折叠起来的独立空间封存完成,杰拉尔德启动了熔炉,开始准备加工戒指。 他还从墙上取下了种种工具。 苏澄视线一顿。 金发少年正拿着一柄小巧的锤子,看起来是由整块秘银锻造的,通体流淌着银白哑光色泽。 锤首一端是平整的方形,另一边则是弯曲的镰形,像是凸起的鹰嘴,尖锐而锋利。 整个锤子都很小,对于他们这种体型的人而言,也恰好可以单手掌控。 “嗯?”杰拉尔德看了看她,“喜欢这个?” 他随手丢给了她,“我先上楼。” 苏澄拿着那把锤子,还没来得及仔细端详,就听见上面响起说话声。 之前那个男人又来了,而且已经抵达了地下二层,显然杰拉尔德听到了父亲的脚步声。 “……是的,快要完工了。” 少年似乎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没写论文,呃,我只有一些演算过程,不,我不想写……” “你必须写!”那男人咆哮道,“你哥哥需要这样一份有重量的东西,陶勒院长的学生们个个都拿出了像样的作品,只有你哥哥没有——” “他之所以当上院长的学生,就是因为他一直在剽窃我的成果,拿不出来不是应该的吗?” 啪! 上面又响起了耳光声。 “你这个畜生,那是你哥哥!他需要这一切!不然我们家族怎么挤入亚索的名流圈子?凭你这个怪胎吗?” “……不。”杰拉尔德低声说道,“挤不进去是你们自己的事,这个成果不是你的,这是我和我朋友的研究,也是我要送她的礼物,谁都不能抢走。” 第112章 苏澄再次听见了争吵和推搡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滚落在地上打碎了, 地下室的门也在哐哐作响。 那个男人一直在咒骂,骂出各种难听的脏字,杰拉尔德说了那几句话后,就沉默不语地听着。 “都怪那个帝国来的贱人!” 男人越说越生气, 开始口不择言, “她给你用了什么邪术, 让你这样维护她——” “她是我的朋友!”杰拉尔德打断了他, “她尊重我,支持我, 当我帮了她,她会说谢谢, 她把我当个人一样对待, 而且从来不在我面前提起阿尔托斯!” 说到最后一句,他几乎要声嘶力竭地尖叫了。 “你这个混账东西, 那是你哥哥!”那男人怒道:“你怎么能嫉妒他?你怎么能这么狭隘和自私——” “等一下,”苏澄实在忍不住上去了,“别的先不说, 他不能嫉妒他吗?父亲对兄弟俩如此不公平, 要拿一个人的研究成果去给另一个人用,你既然有几个钱,肯定也多少接触过亚索上层的圈子,你难道不知道吗, 但凡有足够的实力, 根本不需要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本事,有多少知名的魔法师和战士性格孤僻怪异、不通人情世故?他们还不照样名利双收备受尊敬?我不相信你连这也不知道,你只是在为你的偏心找借口罢了,他真是你亲生的吗?” 她本来只是按捺不住情绪, 一时多说了几句,没想到却捕捉到那男人脸上细微的情绪变化。 心虚。 被戳破谎言的恐慌。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对方就很好地掩饰了起来。 苏澄眯起眼睛,“……你这是什么表情?你在心虚吗?难道被我说中了?” 其实这也有点奇怪。 虽然这人年纪不会很大,但没怎么修炼导致肤质不好,就非常显老。 可是这父子俩的眉眼形状几乎如出一辙。 苏澄扭过头看向杰拉尔德,“你父亲有没有兄弟姐妹?” 后者愣愣地站在那,似乎从她开口说话的时候,就陷入了空白的状态。 “嗯?”杰拉尔德缓慢地回过神来,“我有个叔叔,但很多年前就死了。” 苏澄眨眨眼,“很多年是多少年?有没有二十年?” “住口!”那男人反应过来,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你在胡说什么?!你为什么要挑拨我们的关系?我把他养那么大!他吃的穿的哪样不是我给他的钱!你知道这套房子要多少钱吗!他请那些老师雇佣兵的钱——” 苏澄白了他一眼,“如果是亲生的,别的不说,养大孩子给吃穿不是天经地义吗?人家又没求你生他,这也值得你拿出来嚷嚷?” 她再次转向杰拉尔德,“你那个叔叔不是恰好死了十八年十九年吧?你不如去街坊邻居那里打听打听……” “住口!你住口!”那个男人发疯般尖叫起来,扑过来就要抓她,“你这个脏心烂肺的臭婊子,我要杀了你——” 苏澄也好久没被人这样骂过了,一时不爽,条件反射般就扔了个风刃。 然后她忘了这是没有强硬斗气保护的人。 金发男人的嘴角被风流割开,撕骨裂肉的状态一直延伸到后脑,小半个头颅都被切出了深深的沟壑。 鲜血喷溅到了墙上。 咒骂被堵在喉咙里,那臃肿的躯体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在地上砸出沉闷声响。 苏澄:“……” 她没有刻意下重手,换成一般的中低阶战士,这就是脸上留道较深血痕的程度。 苏澄默默看向杰拉尔德,“总之,我之前说过的话仍然有效,也依旧建议你去试试。” 金发少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又看了看地上的人,脸上神情变化了好几次。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开口,只是默默扛起父亲的身体,“我去一趟教廷的神殿,有些事情要弄清楚。” 苏澄点了点头。 杰拉尔德出门没多久,她迅速收拾了一下东西,然后留了封信件,也从这个小屋里离开了。 哪怕和未来的妒神相处多日,她也仍然摸不透对方的性子。 本来还想多从他这里学点东西,如今她做了这种事,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万一忽然不爽,哪天想把她杀了,那还挺麻烦的。 苏澄已经知道教廷神殿的大致方位,杰拉尔德父母的住宅也在那边 她决定逆着那个方向前行,出门坐上一艘小船准备去往公国腹地。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84节 小船在碧波荡漾的水道里穿行,岸边桥上响起惊呼声,她顺着呼喊扭头看过去。 几个年轻人骑马经过,为首的金发青年恰好也侧过头。 苏澄视线一顿。 那人身材高挑纤细,有着初升朝阳般的金发,眼眸绿如翡翠,还有张相当美丽的面孔,五官挑不出任何瑕疵。 然而—— 某种意义上,那好像又是一张看过即忘的脸。 他确实长得很英俊,却没有什么鲜明的特点,对于一个见多了美色的人而言,也只有短暂的惊艳感。 苏澄坐船来到港口,打听了一下船的航班,随便买了张前往索恩威克的票。 这艘船已经开始呼叫登船,她顺着人流上去了,也没去舱室里面,只是在甲板上看着风平浪静的海面出神。 安瑟公国的航运业极为发达,许多船舰都有魔法加持或是炼金装置,航行速度比想象中快得多。 大概只过了三四个小时,就到了中转点。 她跟着人群下船,走进一家看起来很有烟火气的酒吧。 这里面有很多等待开船的旅客,几乎座无虚席,四处都闹哄哄的,空气里混杂着酒精和鱼腥味。 她买了包炸鱿鱼圈和烤派,转了一会儿才在角落抢到刚空出来的座位,拿起桌上的蘸料洒进袋子里。 酒馆里空间拥挤,桌椅都挨得很近,她才坐下没多久,旁边桌上也来人了,椅子后背难免互相摩擦。 “……抱歉。” 那人低声说道。 苏澄并没有当回事,随口说了句没关系,下意识看了那人一眼。 那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披着宽厚的深色外衣,也能看出瘦削的身形,乱糟糟的黑色鬈发几乎挡住了脸。 他的侧颜棱角分明,但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嘴边胡子拉碴,眉眼几乎都被发丝遮住,只能看到挺立的鼻尖。 苏澄:“……” 她并不是因为饥渴难耐才要盯着一个酷似流浪汉的男人看来看去。 主要是觉得眼熟。 那个男人也很敏锐地侧过头,透过眼前凌乱的发丝,那双深邃幽暗的眸子盯住了她。 苏澄清晰地看到他的眼睛。 他的虹膜在阴影里呈现出深红色,像是蒙尘的石榴石,目中又透着用一种警惕和戒备,像是受惊的野兽。 苏澄忽然明白他是谁了。 她一边思索事情怎么会那么巧,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几枚金币和大把银币。 那个男人仍然盯着她,仿佛生怕她做出什么举动。 苏澄没在他身上感应到魔力,斗气倒是有一点,但似乎也不怎么强劲。 前几天在街头遇到的巡防军骑士,都比他要厉害些。 “……说起来,”苏澄低声开口道,“那个人也是我的仇人,所以这就当是感谢你的吧。” 她说着将钱放到那男人的桌子上,然后站起身离开了。 苏澄继续坐船前行,直至抵达索恩威克。 这是安瑟公国中部的繁华都市,连绵不绝的船坞占据了海岸线,许多中大型船舰停泊在这里,还有些正在建造。 成群的工人在船骨上劳作,魔法师们正在施术赋能,起航的号角回荡在海面上。 她看到矮人工程师们在修理起重机,那些由钢铁和木材构成的巨物,被魔晶驱动带起齿轮和缆绳,将成吨的矿石和海魔兽的尸体吊起,从货船里运到码头的轨道车上。 岸边很是喧嚣热闹,没走多久就有带着箩筐和推车的商贩,主动上来介绍自己的物品。 苏澄和其中一个看着健谈面善的说话,顺便买了一袋子鱼干,顺便打听好吃的甜食。 商贩看她出手阔绰,顿时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对了,”苏澄状似无意地说道,“之前在船上和一个本地人聊天,她说能这附近——反正就是周边城镇里,有个什么红橡酒馆,里面有位糕点师做的果酱馅饼很好吃?” 商贩愣了愣,“好像从哪听说过……” 她冥思苦想了一会儿,也没想起来答案。 苏澄并没有气馁,反正这地方小商小贩很多,只要拿着食物在商业街转一转,就能被那些卖零嘴的找上。 她接连打听了几次,终于得到了答案。 “啊哈!红橡酒馆,是不是霍洛威家族的店?我知道!我父亲的家族就和他们有点亲戚关系,不过那也是……” 有个卖糖球的年轻人说道,“哦对了,他们家的馅饼和蛋糕都卖到城里了!当然其实烤肉和酒也不错,你要是想去的话,从西门出去找白湾镇,注意去最远的那个,同名的镇子有三个呢,官道上会有指示牌……” 苏澄在街头巷尾看到许多通缉令,上面画着不同的面孔,某位未来神祇的脸仍然混在其中。 她看着飘落在污水里的纸张,心情复杂地转身上路了。 空气中海水的咸味渐渐被湿润的泥土和植物的芬芳取代。 白湾镇坐落于一条曲折河道的外侧,这里地势平坦开阔,形成了平静广阔的水域,很适合停靠中型内河驳船。 小镇背靠着一片翠绿的雨林丘陵,码头上建了数十条延伸入河中的、由粗大原木搭建的栈桥,各种木材和草药即将运往城市,还有一箱一箱带着泥土的原矿。 苏澄在镇子里逛了逛,很快找到了红橡酒馆,在一条青石板街的尽头,门上还挂着刻了猫的招牌。 这个时间并非饭点,大厅里的人不太多,只有几个工人在角落喝酒。 柜台后面竟然还没有人。 苏澄站了片刻,然后慢慢走向后厨。 木柴在石砌炉灶中燃烧,铁锅上浮着一层薄薄的烟,有个人站在案板前擀着黄油面团。 他个子很高,肩宽背阔,体格极其魁伟,暗金色长发随意扎了个马尾,身上的围裙沾满了粉末。 下一秒,金发男人转过头看向门口。 他有双冰冷的蓝眼睛,像是冬日凝冻的湖泊,那张英俊又野性的脸庞上,浮现出些许讶色。 “抱歉,”苏澄眨眨眼,“我看前面没人,所以过来瞧瞧,这里有什么吃的吗?” 金发男人愣了一下,过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声音沉闷地应答:“……你想吃什么?” 他看起来局促且紧张,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下,就很快挪开。 苏澄觉得有点好玩,“有没有甜的?” 金发男人似乎微微放松,“有果味的馅饼——” 苏澄摸出一把银币,“真好,每种口味都给我来一个?” 金发男人拿起钳子从炉膛里夹出小馅饼,将它们装进大盘子里,摆上洗干净的刀叉,“小心烫着。” 苏澄伸手去接,“谢谢!” 他捏着盘子的手指关节粗大,指间全是茧子,还沾着一点没完全擦干净的面粉。 那个大盘子此时也莫名显得十分袖珍,像是小孩的玩具。 苏澄接过来的那一刻,金发男人立刻缩回手,似乎有些尴尬,还下意识想将手藏到袖子里。 苏澄:“……” 苏澄用另一只手给他钱。 金发男人连连摇头,“太多了,两个就够了。” “不,”苏澄莫名有些想笑,“我就是想多给你——多余的算是小费好了。” 他看起来像是被谁打了一拳,眼中露出某种古怪的情绪,好像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 苏澄露出难受的表情,“我的手这样举着很酸的。” 并不。 她保持这种动作一天都没事。 “抱歉,”金发男人闻言有些慌张地抬手,“……谢、谢谢。” 他纠结地摊开掌心,看着纤细白皙的手指接近,像是舒展翅膀的小鸟,一枚又一枚银币滑落出来。 第113章 金发男人愣愣地站在原地, 攥着那些崭新的银币,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那巍峨如山的身躯,将原本还算宽敞的厨房,衬得都有些狭小。 但在这种对比下, 他那种茫然和无措的姿态, 就显得更加滑稽。 苏澄:“看起来好棒啊!” 白瓷盘里的馅饼, 外皮呈现出漂亮的金棕色, 表面微微鼓起,带着一层酥脆的硬壳。 她用右手拿刀切了一小块, 深红的樱桃果馅像是熔浆般黏稠,顺着裂隙溢出流淌到盘子上。 苏澄赶紧叉起来, 直接就是一口。 金发男人一惊, “……小心烫着!” 苏澄鼓着脸看他,含糊不清地说道:“谢谢, 我没事,而且这也太好吃了吧!” 外皮在唇齿间融化,黄油和牛乳的香气弥漫开来, 滚烫的果酱蜜液淌过舌尖, 甜美却不过分腻味。 苏澄觉得自己也要化了,一时词穷,不知道还能怎么夸奖,只能拼命竖大拇指。 金发男人怔怔地看着她, 那种俊美粗犷的面庞上, 悄然浮现出一点红晕,“……炉子里还有。” 他说完这句似乎又有点懊恼。 ——因为那些馅饼的份量,其实已经超过多数顾客一个人能吃的量了。 然而面前的姑娘却眼睛发亮,一边将剩下的半块樱桃馅饼塞进嘴里, 一边用力点头,“好啊好啊!”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85节 她吃东西的样子并不优雅,也不算粗野,但绝对能让大多数厨子感到满足。 那是一种纯粹的、沉浸在美好味觉体验里的快乐。 看起来好像忘却了一切世俗的烦恼。 金发男人的神情柔和了几分,低着头去旁边炉子里拿出更多的馅饼。 苏澄都来不及端出去坐下,只是站在厨房里,转身躲开摆着食材的料理台,确保自己不会把渣子弄到上面,也懒得拿刀挨个切开了,就直接拿叉子插着狂吃。 馅饼边缘处的外皮稍稍发硬,内层却因为蒸烤而柔韧,咬开的时候能拉出糖丝。 这些果酱显然都是经过精心配置的。 虽然都是甜的,但味道也各自不同。 樱桃的甜味最是浓郁,尾调还带点酸,但却并不发涩,口感醇厚无比。 苹果则是被蜂蜜和肉桂煨得绵软,味道丝丝缕缕铺开,有种酒酿的发酵感。 芒果的甜味就更加奔放,鲜甜里带着奶香,像是夏日的热风和阳光。 梨子内馅里藏着几粒碾碎的小豆蔻,在温柔绵软的汁水里,会突然释放出一点辛香。 苏澄飞速炫完了一盘馅饼,那位厨师先生又给了她一盘,并且询问她还要不要再吃。 她表示第二盘就够了,金发男人沉默地点点头,挽起袖子洗了个手,从橡木桶里舀出半勺糖浆,打开一瓶蜜酒。 他又碾碎了两颗野莓,然后给她做了一杯酒,底层是琥珀色的蜜液,中间是蓝紫色的糖浆云雾,上层是鲜红的莓汁。 那骨节宽大的粗粝手指,轻轻捏起薄荷叶,弹了弹叶面,然后放在了酒杯里。 绿叶像是小船般轻轻摇晃在果汁上。 苏澄在旁边观察着。 第一次见到故事里的人,感觉还有些微妙,但他看起来和那种恐怖传说其实挺不搭界的。 “给你。” 金发男人闷声说道。 “哇——” 苏澄欣喜地接过来。 她喝了一口,蜂蜜和果香混合着在舌尖炸开,杯中摇曳着丝丝绯红,莓子的汁水像是晚霞溶入海浪。 “天呐,”苏澄忍不住赞叹,“太好喝了,而且好漂亮,你不仅会调味,配色也很厉害!哦对了……” 她又要去掏钱。 “不用了!” 金发男人顿时头痛,“刚刚那些已经完全够了——” 他说着下意识伸手来拦她。 男人的手掌宽厚,虎口一撑,几乎圈住少女的整段手腕,拇指指尖几乎碰到跳动的血管。 他掌缘的茧子刮过细薄的皮肤,带起一阵细微的麻痒。 那是揉搓面团留下的痕迹,无论是粗壮的关节还是坚硬的茧子,都让那双手显得充满风霜,也有种野性的力量感。 他的体温很高,指尖在腕内侧发烫,像是烙铁留下的触感。 “……抱歉。” 金发男人有些慌张地收回手,像是不小心触碰到蜂巢的熊。 苏澄看到他那苍白的手背上泛起青筋,卷起袖口露出一截健硕的小臂,鼓胀的肌肉撑开亚麻布料。 “我是说,”厨师先生尴尬地低下头,“不用再给我钱了。” 他说着又看了她一眼,目光忍不住就在她脸上停顿,好像从没有见过她这样的生物。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苏澄也能理解。 毕竟这小镇不是什么繁华的地方。 “好吧,”苏澄点点头,“只是想说,你的手艺很好,谢谢你的招待,这位——” 金发男人垂眸望着她,嘴唇动了动,声音低沉地报了名字:“……格鲁特尼斯。” 果然。 苏澄在内心感叹。 还真是和那本童话故事里一模一样。 无论是这家酒馆,还是这位糕点师傅本人。 苏澄向他微笑,“很高兴认识你,另外——” 她试图说一些和兔子相关的话题,譬如侧敲旁击对方是否养宠物等等,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来。 这难道是什么对穿越者的限制吗? 但在之前的时间线上,好像还没有这种情况? 苏澄不由有些迷惑。 面前的厨子还在等她说话。 怎么办? 倘若她想那场疯狂的悲剧不再上演,难道只有守着霍洛威一家,日日夜夜监视他们,在关键时刻救下兔子? 苏澄:“……另外,我想知道,如果我打包带走,放一段时间,这个口感会变化吗?” 他轻轻点头,“如果隔夜的话,表皮可能会变硬,但如果能密封,馅料的口味还会融合得更好。” 苏澄若有所思地点头,假装自己正在考虑这个问题。 金发男人看了看她,脸上又泛起一点红润,“恕我冒昧,您是路过的雇佣兵吗?” 苏澄觉得这个身份挺好的,“嗯,是的,我和我团队里的人因为一些事故失散了,我想找到他们。” 格鲁特尼斯看起来又有点慌乱了,似乎怕戳到她的心事,但没在少女脸上看到任何郁色,又稍稍放松。 “总之,”苏澄想了想,“除了馅饼之外,还有什么吃的吗?假如现在还是你的工作时间?” 他点头又摇头,“嗯,我是说,有——” 厨师先生的神情凝固了一瞬。 苏澄故作不解地看着他。 倘若和书上所说一致,那么这家伙好像是拒绝制作肉食的。 而以自己现在的身份来看,很少有雇佣兵是不吃肉的。 除非是一些高等精灵,因为居住环境,可能从小习惯了吃水果蔬菜,对肉没多少兴趣。 “我是说,”苏澄想了想,“你只会做甜馅饼吗?有没有咸的?我喜欢吃土豆和豆子,蘑菇也不错。” 金发男人似乎再次放松下来,沉默着点点头。 厨房里的材料都很全,他只是重新调配了一些馅料,这个过程也很快速熟练,也没有去过称。 好像对他而言,那些配比已经都烂熟于心,随便用勺子用手就能精准衡量。 “……你还想吃别的吗?” 金发男人低声说道,“奶油蘑菇卷,千层土豆,蒜香白豆烩饭——” “我想先尝尝你的馅饼。” “……好。” 没过多久,苏澄又吃到了新口味的馅饼。 酥皮包裹着炖到黏软的豌豆、胡萝卜和芜菁,里面混着浓厚的土豆泥,以及某种鲜香的蘑菇酱汁。 苏澄连啃了两个,期间格鲁特尼斯又做了一些炸薯球,面包糠金黄锃亮,配了一碟酸奶油和一碟莳萝酱。 他似乎还想做点什么,又到一边削水果。 苏澄赶忙表示自己吃完这些差不多饱了。 “没事,”金发男人看了她一眼,沉闷地说道,“剩下的我可以吃。” 苏澄:“……” 于是苏澄看着他做了烤南瓜,刷了蜂蜜和迷迭香,呈开花状摆放在盘子里。 又把一些肥厚的野蘑菇挖空菌盖,将蒜泥、欧芹和面包屑填进去,烤至菌汁沸腾。 厨房里全都是香味。 他直接清空了一张桌子,各种大盘子和蘸料碟子摆得满满当当,各种炖菜烤菜盐焗菜五彩斑斓很是漂亮。 “你想吃肉吗?” 过了几秒钟,金发男人低声说道。 “嗯?”苏澄愣了一下,“我看你光做蔬菜和水果,我以为你不喜欢做肉呢。” “……但我会。”他看了看她,“如果你想吃的话,反正——” 他说着扫过厨房另一边悬挂的某些生肉,“……它们已经死了。” “哦,不用了,”苏澄听出他语气里的憋闷,“我吃不了了,事实上,这一桌我最多能吃掉一小半……” 馅饼的热量都很高,她差不多吃了四五个人的份。 要不是因为那个龙族的试炼,这会儿说不定都要撑死了。 格鲁特尼斯点了点头,又端出了一大堆馅饼摆在一边,然后跑去旁边铜锅前站着。 里面正在熬煮水果和糖浆,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他不断撇去浮沫,木勺搅动间拉出黏腻的彩色丝线。 苏澄一边吃饭一边看他专注的侧脸。 他很投入地制作果酱,似乎没有意识到什么,直至她彻底不吃了,他才走过来坐到旁边。 然后风卷残云般消灭了桌上所有的食物,包括那堆积如小山的素菜馅饼,以及几个比脸盆还大的奶酪。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86节 苏澄:“……” 很难想象一个正常的人类比她的饭量还大。 他吃饭的样子非常专注,也非常迅速,好像只是抓住所有东西在往嘴里塞。 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说起来,如果我说我有一些预言的天赋,能看到你身上发生的糟糕的事,并且我发誓我不会向你索要任何形式的报酬,你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格鲁特尼斯抬头看她,“那是什么?” 苏澄根本无法说出任何具体的警告,“……你身边熟悉的人都不值得信任。” 金发男人静静地看着她,那双冰蓝的眸子里仿佛涌动着某种情绪,“嗯。” 苏澄和他对视了两秒,“是不是太笼统了?” 他微微摇头,“谢谢。” 苏澄愣了,“认真的?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那双沉寂的蓝眼睛仍然在凝视她,“不,但你只能说到这种程度,不是吗。” …… 亚索西部的教廷神殿门口。 魏斯家族的府邸里,几个年轻人在露台上聚会,桌上摆着名贵的魔植酒水。 “所以,阿尔托斯,”其中一位忽然开口道,“你的那个研究进展如何了?院长之前还说最期待你的作品呢。” “已经开始测试了,”一个金发青年微笑着说道,“我想应该快要结束了。” 另外几人见状纷纷吹捧起来。 “你之前改良的那几个魔法太好用了……” “哎呀天才就是天才,陶勒院长的学生里,就属你最年轻,而且你是唯一一个能创作出有普适性元素魔法的人,上回他们还说,历史上能有这种成就的,至少都是大魔导师了……” “对了,今天怎么没有看到你那个讨厌的弟弟?” 有个人扭头看了看,面色多了几分嫌弃,“一天到晚的臭着脸,好像别人欠他钱一样,对了,我听说他退学了?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我要是有你这么厉害的哥哥……” “不要这么说,”金发青年微笑着摇头,神情十分温和,“杰拉尔德其实很好的,他还年轻,有时候可能会急躁一点。” “什么啊,他就是天性恶毒,你们没听说吗,他那天在夜市上把亨利的胳膊砍断了——” “哦,我也听说了……” “我听说亨利的教父是教廷的圣职者……” “但他父母不是都进了监狱?教廷的人恐怕巴不得和他们家撇清关系吧?” “这可不好说……” 几人议论了一番,忽然有人拍了拍阿尔托斯,“对了,那天我们在桥上看到的那个漂亮的魔法师——” “什么漂亮的魔法师?” 露台的拉门被人一把拽开,金发绿眼的少年站在那里,冷白的面庞上毫无笑意,那双阴鸷的眸子直勾勾看着他们。 “杰拉尔德,”阿尔托斯坐起身来,“你回来了?” 金发少年完全不理他,只是看着刚刚说话的人,“什么漂亮的魔法师?” 那人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呃,我不知道那个人,只是感觉到她很厉害,而且很漂亮……” “什么样子?” “看起来和你差不多大,或许比你大一点,中等个子,有点瘦,黑头发,浅色的眼睛……” “嗯,”杰拉尔德面色阴沉,“她怎么了?” “她在船上,”另一人忍不住接口道,“我们从马丁桥上经过,她盯着阿尔托斯看个不停,当然了,很多人都这样——” 他说着说着停了下来。 因为杰拉尔德的表情实在是太恐怖了,那双墨绿色的眸子阴霾密布,看起来像是择人而噬的毒蛇。 第114章 “是吗?” 他弯起嘴角, 露出个毫无温度的笑容,视线移到了哥哥的脸上,“是这样吗?” “或许吧,”阿尔托斯温柔地笑了笑, 眼中却有几分藏不住的得意, “那确实是一位非常美貌的小姐——” 杰拉尔德一脚踢翻了桌子。 坚硬的岩板桌面顿时碎成了齑粉, 连带着桌上的酒瓶和杯子都被强大的冲击力震成碎屑, 四处飞溅。 “你有病吧?” “你干什么?!” 大家纷纷起身,即使都撑开护盾挡住, 也再不复之前的优雅形象。 阿尔托斯震惊地看向他,“你怎么回事?” 杰拉尔德冷冷地和他对视, “其实我挺好奇的, 如果我不把我的研究成果施舍给你,你要怎么应对你的老师?” 阿尔托斯面色微沉, 但还是维持笑容,“你在说些什么?你是不是喝多——” 大家闻言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们。 有人率先嗤笑,“阿尔托斯也稀罕你的成果?你能研究出什么东西?” 杰拉尔德歪头看向他, 忽然猛地挥手。 那人的脖颈间赫然出现一道血线, 头颅和半边脖子缓缓滑动,顺着那切口向下掉落在了地上。 周围霎时间乱成一团。 然而还没等他们想要逃跑,几个人的身体都被恐怖的空间魔法压制—— 要么是割裂成数十块、要么在体内里掏出多个空洞、亦或是直接失去了半边身躯。 转瞬间几个人已经死得满地都是。 “你!” 阿尔托斯大惊失色,面颊惨白如纸, “你疯了、你疯了——” “嗯, 或许吧。” 金发少年歪头看着他,右手垂落,袖中滑出一柄精致的银锤,弯曲如爪钩的尖端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我想过在这些人面前揭穿你, 让更多人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 杰拉尔德淡淡地说道,“可是仔细想想,这些人,这些愚凡的、庸俗的、毫无天赋的蠢货,他们的看法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你不要过来——” 金发青年色厉内荏地尖叫道,“你不要逼我对你动手!” 阿尔托斯确实是借着弟弟的作品才得以成为院长门生,但这不代表他真的什么都不会,否则日常学习都不可能完成。 可是,他也很清楚,一旦打起来,自己毫无希望。 “那就动手吧,”杰拉尔德轻声说道,“让我看看你的本事,但我觉得你和你的父亲一样,只会大声嚷嚷,你看,我还挺庆幸的,我花了点时间查明他只是我的伯父,他吞掉我父母家产,用自家的死婴换掉了孩子,让人以为我是那个害你母亲难产的婴儿,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是我害得母亲身体不好,我忍受他们夫妻俩的责骂,以为这是我该承受的,从小到大,一次又一次……” 阿尔托斯全然色变。 显然他也知道这个真相。 而此时最令他恐惧的事已经发生了。 杰拉尔德平静地看了他两秒钟,在阿尔托斯试图逃跑的那一刻,折断了他的手脚。 “……你们用我父母的遗产发家,为了让我专心搞研究给我一套房子,还要摆出施舍的姿态,那钱恐怕连遗产的零头都没有吧?” 金发青年惨叫着倒在血泊里,手脚筋络悉数断裂,甚至连爬动都做不到了。 杰拉尔德低头看着他,举起了手里的锤子,“这张脸真是漂亮,她应该也会喜欢,毕竟你和我长得还有点像……” 少年抬手砸了下去。 锤头落在颧骨上,沉闷的碎裂声混合着牙床崩开的脆响,带血的臼齿飞溅出来。 “我‘看’了你父亲的记忆,他曾经想给我下毒,在我的房子里……” “有趣的是,那毒药里有乌心木树籽,在整个亚索,只有一个地方能搞到这种东西……” “玛里塔斯学院,哈,你猜是谁给他的?哦,不用猜了,我已经在记忆里看到了。” 他其实可以一锤敲碎对方的脑袋。 然而,杰拉尔德控制了力气,选择一次一次地反复砸过去。 每一锤子落下,都有新的血肉四溅喷射,软骨像是折断的树枝般刺出皮肤,掀开的皮肉里露出肌纤维。 那双漂亮的绿眼睛已经被碾成了血浆,那张脸也看不出曾经的模样。 只有被砸烂的肉泥挂在露骨上,浓烈的血腥味在空中蔓延。 华贵的银锤上,鲜血不断滴落在地,雕纹的沟壑也填成了诡谲的深红色。 金发少年深深吸气,血液染红了那苍白的双颊。 那双墨绿的眸子里没有快乐和享受,只有暗自翻滚的怒意。 然后他听见了脚步声。 一群圣骑士从街上疾驰而过,进入了下方的庭院里。 他看见自己的“父亲”在他们中间,颤颤巍巍地指向自己。 杰拉尔德弯起嘴角,扯出一个毫无快乐的笑容,然后拎起了兄长的尸体。 他将那头颅残破的尸身扔了下去。 他听见了父亲的哀嚎和咒骂。 庭院里站着一群圣骑士,应该是一个中队,个个顶盔掼甲全副武装,身上的斗气充沛。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87节 为首的队长拔出了长刀,斜指着露台上的少年,“杰拉尔德·魏斯,你被指控使用异端邪术——” 杰拉尔德弯腰从血泊里捞起一把剑,属于某个倒霉鬼死者的,“……哦,是的,老子就是用了。” 下一秒,圣骑士队长的身影出现在半空,身上的铠甲在骄阳里泛着冷肃的光,刀刃上的斗气如白色浪涛。 刀剑在空中撞击。 澎湃的斗气如潮水般向两侧翻涌。 金铁交击的嗡鸣震荡着庭院,檐角下的琉璃灯簌簌作响,斗气卷起肉眼可见的环状冲击波。 圣骑士队长连退三步,脚下斗气凝结浮空,眼中露出骇然之色。 金发少年手腕一翻,动作优雅地旋身,剑刃泛起了幽寒的银白光辉。 然后他提剑斜斩而下。 空间悄无声息地被切断了。 圣骑士的队长也经历过许多战斗,已经隐隐感觉到危险,却是来不及闪避,只觉得四面八方传来挤压感。 他被硬生生钉在了原地。 然后—— 他的腰间传来一阵冰冷的麻痹感,似乎失去了对双腿的知觉。 圣骑士队长低头看去,白金的甲胄从腰线处裂开,鲜血尚未喷涌而出,上下身躯已经缓缓滑开。 与此同时,看不见的空间裂痕在庭院里延伸。 下方的圣骑士们还维持着举盾的状态,身体已经从肩膀到腰侧被整齐剖开,鲜血和内脏喷洒在青石板上。 院子一侧的蔷薇架被拦腰割开,盛开的鲜花与藤蔓一起坠落,花丛里飞旋的昆虫都被一刀两断。 喷泉雕像的碎块坠落在水中。 杰拉尔德丢开那把剑,垂眸俯视着满院狼藉,摸了摸口袋里的书信,转身消失在原地。 …… 白湾镇的红橡酒馆里。 苏澄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厨师先生,“什么?” “我认字,”金发男人闷声说道,“我看过书。” 苏澄明白了,“哦,你了解类似的魔法,唔,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 格鲁特尼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那双冰蓝的眼睛锁在她脸上,“你的斗气很不错。” 苏澄欲言又止,“你也是,某种意义上说,我见到的其他斗气强度能和你相提并论的人,往往都不是靠手艺为生的。” 他微微颔首,“……谢谢。如果你的提醒需要付出代价,请让我来承担。” “嗯?”苏澄愣了一下,接着摆摆手,“没有,我猜说到这种程度还没什么问题……” 她对这位厨师先生挺有好感,准备在这里先待一段时间看看情况,或许可以在附近买个房子。 再多搜集些这个年代的情况。 她站起来准备离开,“我晚上再来。” “……嗯。” 金发男人低沉地应了一声,“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苏澄眨眨眼,“炸薯球。” 他的嘴角不明显地上扬了一下,“好。” 然后就转身去洗土豆了。 苏澄走到外面的大厅里,几个工人都喝得醉醺醺的,在角落里睡着了。 一群穿着白色制服的圣职者,有说有笑地从外面进来。 他们体内斗气都相当充沛,看身上衣服挂饰,也能瞧出职位都不低。 双方擦肩而过。 “等等!” 为首的圣职者忽然大喝一声,从腰间拿出一枚半透明棱锥状晶石,那石头在空中焕发出怪异的银紫色光芒。 “虚空伪神的力量!” 那人指着苏澄,“一个折叠者!” 其余人毫不犹豫地拔出武器,二话不说冲了上来。 ——他们甚至都没打算审问她! 没有任何交谈的流程,上来就是实打实地杀招! 苏澄:“?” 庆幸的是,她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了。 更何况这些人的实力不算强。 但她知道教廷有些手段,增援来得很快,如果她在这把他们杀了,说不定后续很麻烦。 虽然满腹疑惑,但这些日子的训练,已经让她对空间魔法非常熟悉,也培养出了使用这种力量的本能。 圣职者们的祷言攻击和战技都还没落下,女孩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秒钟后,苏澄站在了松软的绿地上。 按照她的计划,她是想出现在白湾镇的外围,也就是离酒馆两公里之外的地方。 书里曾经说过这个问题,空间法术的传送,最容易的是传到自己去过的地方,距离越近越不容易出岔子。 ——如果你传送的起点和终点之间的道路,还恰好都是你曾经走过的,那在跨越空间的时候会更容易。 当然不同流派有不同的说法,就像那些让人忘却距离和方位概念的理论一样。 现在似乎出了点问题。 苏澄站在琥珀色的夕阳里,身边萦绕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 面前则是一栋精致的三层小楼。 打磨光滑的铅灰色岩石堆砌成墙壁,庭院栅栏缠绕着花藤,青石路间钻出铜绿的苔藓。 有两个孩子在花园里,正在拿着木剑玩耍,剑刃交错间,招式已经称得上有模有样。 苏澄:“???” 她之前在白湾镇走了一圈,那边建筑风格大同小异,并没有这样的楼房。 这里还算坐落在高地上,能望见远处房屋的尖顶,袅袅炊烟升上黄昏的天空,街道上有很多牵着坐骑的行人。 此时此刻,花园里的两个孩子已经看到了她。 其中稍高些的走过来,好奇地仰起脸,“晚上好,请问您是来拜访母亲的吗?” “……晚上好,”苏澄转过头看向她们,“不,事实上,我只是恰好从这里路过,我有点迷路了。” 她们都长得非常漂亮,容貌也有六七分相仿,看起来应该是姐妹俩。 小姑娘们的银白卷发流淌着晚霞,白皙的面颊上带着红晕,像是两个精致的瓷娃娃。 两人个子都不矮,脸上却还带点婴儿肥,看起来可能也就十岁上下。 “您想去哪里?”稍小些的孩子问道,“我可以帮您指路,我们都很熟悉这里——” “谢谢,”苏澄说道,“我其实想弄明白这是哪里,我是个魔法师,我因为做实验弄出了一些事故……” 她本来想一语带过,但是两个孩子都很好奇,眼巴巴地看着她。 苏澄只能再次开始编故事。 为了听起来更有趣,还融入了一点现实事件。 “……总之,当我们试图进行下一步研究时,一切都失控了,我再醒来就在这里了。” “哇!” 因为中间混杂了许多高深的专业词汇,她们可能没完全听懂,但更是满脸敬佩。 “所以,”苏澄摊开手,“这是什么地方?另外你们的口音听着很亲切,所以这是帝国领土,对吧?” “是的,这里是铁笼镇,”稍高些的孩子说道,“我是卡洛儿·维恩,这是我的妹妹科琳娜·维恩,我们是镇长的女儿——” 姐妹俩都颇为骄傲地挺起胸。 卡洛儿还想说些什么,却忽然眼睛一亮,跳起来向远处招手,“大哥!” 苏澄也早就听见了马蹄声。 此时后退两步,稍稍侧过头,望向逆光靠近的银发青年。 苏澄:“…………” 在看清对方长相的一刻,她的脑子里轰然一震。 第115章 夕阳沉入远山, 薄纱般的卷云染上赤色,雪白的骏马踏过笔直的石板路。 那人逆着霞光而来,修长的身形被镀上一层金红镶边,银白的鬈发束成高马尾, 发辫在空中轻轻摇晃。 像是一抹在夜色降临之前、先行流淌出来的月光。 他有一张宛若精雕细琢的完美面孔, 眉骨和鼻梁的线条如雕塑般锋利, 下颌的弧度凌冽, 越发显出某种不近人情的冷意。 然而他的嘴唇红润,泛着健康的粉, 似乎还因为好心情而微微上扬。 那双轮廓幽邃的眸子,映着暮色呈现出奇异的灰蓝。 蔷薇色的晚霞在虹膜上烧灼, 调和出绚烂的火光, 像是冰川被阳光点燃。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88节 苏澄愣愣地看着他。 银发青年稍稍低头,避开一束横生垂落的橡树枝条, 卷曲浓密的发辫从宽阔的肩上滑落。 随着他偏过脑袋的动作,也露出耳畔湖蓝色的钉钻,那小小的宝石像是一颗镶在银河里的星子。 在接近庭院栅栏门时, 银发青年从马背上轻巧跃下。 他穿着轻便的骑装, 修身短风衣外套,下摆露出一截精瘦的腰线,马裤和皮靴勾勒出流畅饱满的长腿。 “晚上好——” 年轻的男人摘下了手套,露出了温和友善的笑容, 在回应了妹妹们之后, 将目光落在了面前的少女脸上。 他长了一张让人不敢冒然搭话的脸,嗓音却是低沉柔和的,态度也颇为热情。 “很高兴见到您,小姐, 您是新来的旅客吗?” 苏澄本来还在盯着他发愣。 但他可能也很习惯这种事了,所以丝毫不以为忤,还微笑着等她回应。 苏澄:“……很高兴见到您,先生。” 草。 这张脸! 一千多年后她在铁笼镇教廷神殿后花园里,见到的那个银发男人,就是这张脸! 当时那个自称姓氏是维恩的人! 她一直觉得那家伙长得像是纯洁之神,但因为没有正眼看过小马本人,所以也不太确定。 苏澄:“我不是正经的人……呃,我不是正经的旅客。” 旁边两个小孩忍不住低头笑了。 银发青年似乎也忍俊不禁,弯曲纤长的眼睫被暮光浸染,宛如两排沉垂的半透金丝,雪白肌肤也更添几分血色。 他整个人都随着表情变化越发鲜活起来。 “总之,”苏澄假装无事发生,“我其实是因为一些魔法事故出现在这里——” 她很确定那俩小孩没听懂自己说什么,但面对这个人就得谨慎些了。 更重要的是,之前那些教廷的圣职者是怎么回事? 他们将她称为折叠者。 这是什么? ——在那之前,他们似乎也有某种方法,确定她身上有虚空伪神的力量。 这指的是她和那扇“门”建立了某种链接,还是指的她曾经和伪神的化身发生关系? 当然从折叠者这个词来看,倒像是在说空间魔法相关。 苏澄着实没想到,在一千多年前的时代里,虚空伪神居然是如此禁忌的存在。 当然在未来或许也是,但感觉还是不太一样的,毕竟未来更多都在打击黑暗神的力量。 虽然现在两边还没正式撕破脸。 但无论如何—— 空间魔法本身,绝不可能是被禁止的存在,因为教廷内部的传送魔阵就是一种空间魔法。 这东西可是有几千年历史了。 “……总之,我们在调整一个坏掉的魔阵,”苏澄简单解释了一番,“它的次核心锚点和中内环符文链接束因为更换能量源断裂了,都怪我不该试着换掉那些水晶,总之,我就出现在这里了。” 她和杰拉尔德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实验。 别说编几句谎话,就是真给她个魔阵让她上手去修,她都能直接做。 苏澄现在是完全不打怵,说完了自己的经历,就苦恼地叹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 银发青年微微蹙眉,露出几分同情之色,但眼里更多的还是敬佩。 “您这么年轻,就有这样的成就,在魔法领域进行如此深奥的研究——” 他非常真挚地夸赞道,“请不要责怪自己,我相信这些意外,都是您通往真正成功的基石。” 苏澄:“……” 她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不是日后的纯洁之神。 但从这一刻开始,她决定暂时将两个身份分开。 因为他看起来着实是个善良热忱的好人。 这些话应该也不是假惺惺的客套,她能看出来他是真心的,从眼神到表情,都透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淳朴善意。 苏澄:“谢谢你,先生,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银发青年伸出手,“查尔斯·维恩。” 和他的妹妹们一样烂大街的名字。 苏澄和他握手。 维恩兄妹热情地邀请她留下吃晚餐,她本来还想拒绝,毕竟不久前才啃了一堆馅饼,却发现自己好像真的饿了。 苏澄:“……” 也可能是因此这一次传送跨越的距离太远了。 都从安瑟公国腹地直接进入帝国南部了。 虽然她有点闹不清是为什么,难道仍然是因为主角光环,会让她在某些情况下遇到特殊的人? “快来吧,魔法师大人,现在晚饭应该已经做好了——” 两个小孩似乎对此更为期待。 大概是难道见到通晓高深魔法又如此和善的人,她们迫不及待地拉住她,一左一右将人往家里带。 维恩家的房子有地上三层,孩子们都住在楼上,一层有个装潢典雅的大客厅,另一边的餐厅空间也很开阔。 一个银发男孩正端着菜出来。 他模样俊秀,瞧着不过十三四岁,看到陌生人还有点脸红,接着又慌慌张张地道:“今天有客人吗?那我再去——” “不要忙了,”苏澄赶紧说道,“我其实不怎么饿,不过你做的饭闻起来很香,我也有点想吃两口了。” 男孩的脸更红了,转身回厨房拿出一套盘碗刀叉和酒杯,动作利落地摆在铺着刺绣麻布的餐桌上。 桌子上的花瓶里还插着一束带着露水的百合,两边整整齐齐放了几套银制餐具。 正中一大盆炖羊肉,乳白的骨汤漂浮着油花和翠绿的葱末,旁边则是半只烧鹅,表皮金黄酥脆,配了酸甜的梅子酱。 还有一盆杂粮粥,浓稠的燕麦玉米红豆上淋着厚牛乳,还有一大碗奶油蘑菇汤,一盘煎得两面灿金的吐司,还有各种小份果酱。 很快又有个孩子从楼上下来,看着七八岁的模样,很乖巧地向客人问好,然后自己搬开椅子坐下,静静等开饭。 “母亲又去东边的村庄里了,”查尔斯轻叹一声,“那边有些魔兽……” “她已经好多天没和我们一起吃晚饭了,”卡洛儿鼓起脸,“看来今天她不会回来了。” “明天晚上或许可以,”查尔斯安慰妹妹,“无论如何,到了收获节舞会,妈妈总会回来的。” 众人悉数落座之后,几个小孩都开始埋头干饭。 查尔斯询问苏澄晚上的安排,“这里时常有佣兵团经过歇脚,所以旅店里的好房间往往都是被订出去的,不过那几个老板我都认识,如果你需要的话……” 他停了停,“当然,如果我们有这个荣幸,我更希望你能在客房留宿,最近镇上人多——” 几个小孩都眼睛发亮,好像都在期待她留下。 苏澄:“……如果不麻烦的话,另外,我可以给钱。” 虽然他们一家肯定不会差钱,在本地人里必然也是富庶的,而且这种城镇的镇长,往往也都有骑士头衔。 说白了就是低阶贵族。 若是在帝都那种地方不算什么,但相较于平民而言,这种人的家底应该还是很丰厚的。 查尔斯没有拒绝,也没有直接同意,只是说待会儿带她去看看房间,如果有需要的就说。 晚餐结束后,小孩们一哄而散,年纪最大的去打水洗碗。 厨房的石槽里盛着从井里新打的水,空气里弥漫着艾草的清香。 苏澄本来说要帮忙,也被坚决地拒绝了。 她就靠在门口看着他干活,查尔斯将餐具挨个放进水里,用椰壳制成的刷子细细清洗。 苏澄:“……我忍不住问一句,你的弟弟妹妹们也就算了,你都没想过我可能是坏人吗。” 查尔斯歪头看着她,“你是吗?” 窗外的小镇彻底沉入夜色,厨房里昏黄的油灯晃荡着,落入他那双色泽浅淡的眼眸中,映得虹膜几乎透明。 苏澄眨眨眼,“就算我是,我也可以不承认吧。” “我看不出你的项链是什么材料做的,但我猜测比这栋房子里的所有东西——加上房子本身还要值钱。” 查尔斯声音温柔地说道,停了停又补充一句:“而且,如果你真的图谋不轨,那也没什么办法,我又打不过你。” 苏澄:“……” 苏澄现在无比希望自己有个手机,能把这一幕记录下来,倘若他是纯洁之神,自己就能拿这句话显摆了。 假如还有机会回到另一个时间线的话。 苏澄:“你的斗气强度也挺不错的,光看斗气的话,咱们半斤八两吧?是吧?我不是很会感受这个。” 她也不太确定这一点,但自己满打满算才练了几个月,这些人恐怕都是从儿童时期开始的。 倘若自己稍胜一筹,恐怕也是因为升级路数比较特殊,再加上斗气本身更加特殊。 查尔斯不置可否,“你还是魔法师,我又不会魔法。” 苏澄睁大眼睛,“你不会魔法?你什么魔法都不会?”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89节 银发青年有些茫然,像是被她吓到了,“是的?你为何如此惊讶?” 苏澄:“……” 就算是她都知道,纯洁之神在成神前魔武双修,而且皆是登峰造极的那种水平。 否则也不会成为荣光七神里最能打的那个。 苏澄:“因为刚刚我在说我的经历时,你听得很认真,也像是听懂了的样子,其中有些词汇并不是没接触过相关领域的人能理解的。” 查尔斯了然点头,“哦,那是因为我看过一些书,我对魔法也很感兴趣。” 苏澄静静等待他的下文,他却不说话了。 她无奈只好追问了一句:“所以你没尝试自学吗?或者,嗯,请人来教你?” “我试过自学,”他轻叹一声,“并没有成功,无论是哪个魔法领域。我们镇上没有魔法学院,倘若去金珀城那边,弟弟妹妹们就没人照顾了,若是请魔法师来家里,那花销又有些多了,虽然母亲是镇长,但薪水其实不多,我们家有些地产的租赁收入,但之前父亲生了几场病,花了很多钱,父亲去世之后,母亲也会时不时资助村里的一些人,有些人的果园菜地被魔兽破坏了,有些人因为魔兽受伤了……” 查尔斯将最后一把餐具放回架子上,“所以不必要的开支就算了,我也不是必须要立刻学习魔法,等一段时间也好,反正人生在世,总会有很多遗憾,会有各种做不到的事,满足了一个需求,可能也会出现另一个。” 苏澄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点。 自学不会? 她还以为既然这家伙是某种绝世天才,那么应该是翻翻书就瞬间领悟的类型,看来并非如此。 要知道她都自学了一些元素魔法——虽然记忆里有相应的基础,但魔法这东西永远都是越学越难。 自己入门的野路子法师并不在少数,因为对于有点天赋的人来说,前期可能反而比较简单。 苏澄的认知有些颠覆,“……你是元素共鸣者吗?” “不是,”他随口说道,“我十岁那年测过一次,没有任何结果。” “你知道未成年的测试结果可能会变吗?” “我在书上看到过类似的说法,但那是极少数情况,我不想……” 他深吸一口气,“再失望一次。” 苏澄忍不住扶额。 这个人和她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查尔斯满头雾水地看着她。 苏澄:“……没什么。” 查尔斯微微皱眉,“你显然想说些什么。” 苏澄摇摇头,“我不想说教,所以我不准备发表我的看法,你怎么想我都尊重你。” 他看起来有些错愕,“说教?我们不是在讨论吗?我希望你能分享你的观点。” 苏澄深吸一口气,“我是觉得,万一成功呢?失望就失望吧,比起能学魔法,那算什么?当然了或许结果是不能的,不过,即使你成为了魔法师,你也一直要面对各种风险,你知道很多人都因为研究魔法死了吧?我之前和……和我的朋友一起搞研究的时候,也好几次险些受伤,或者沉浸在某种状态里,一不小心就会永远迷失在未知的地方,我们都知道后果,但我们还是这么做了,所以我觉得这种面对失败的勇气是很重要的,当然我不是说你没有勇气——” “嗯,你是对的,”查尔斯认真听完,面上没有丝毫怒意,反而还有些赞同,“我确实缺乏这种精神和勇气。” 他低下头,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脸颊上甚至还有点红晕,“你确实很厉害。” 苏澄:“……” 第116章 苏澄转过脸, “谢谢,不过换个角度说,你能这么承认,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 你至少勇于面对自己。” 查尔斯忍俊不禁, “您真会说话。” 苏澄望天, “真是难得有人这么说我, 总之,你是几阶?战师?我猜?” 查尔斯微笑了一下, “我几年前去公会测试是六星大战师,现在的话……应该进阶了吧?” 苏澄:“?!?!?!” 苏澄:“冒昧问一下您的岁数?” 查尔斯眨眨眼睛, “二十一。” 苏澄:“…………” 二十一岁的七阶战士。 这放到之前那个时间线上, 整个北大陆都挑不出来吧。 毕竟慕容悦比他也就小一两岁还没有六阶,都已经声名远扬了。 苏澄:“不是——” 这种人怎么可能会缺钱?当雇佣兵去跑一单生意也至少几百金币吧? 还有。 她记得维恩镇长以及四个孩子都死了, 而且还是死在一群洗劫城镇的盗匪手里。 这些盗匪都是天神下凡吗? 等等。 四个孩子。 查尔斯是老大,还有个弟弟,然后是两个妹妹, 以及最小的一个弟弟。 他们总共五个人。 之前在维恩镇长的纪念碑前, 上面写了是四个孩子战死,就是说有一个没死。 苏澄只觉得满头雾水。 难道那场灾难来临的时候,查尔斯恰好不在? ——要知道七阶已经算是中高阶战士了,对于这种级别的强者而言, 人海战术是根本没用的。 除非所谓的人海是许多个六阶, 否则像是四阶五阶这种水平的,他能像站瓜切菜一样解决他们。 还不费多少力气。 一般的土匪流寇怎么可能有大群六阶战士?即使是异教徒,那也不至于。 有这种实力根本用不着干这个。 就算是想通过犯罪赚钱,随便找个城里的贵族世家洗劫一番, 比抢劫这种城镇效率更高吧。 苏澄沉浸在头脑风暴里。 查尔斯状似好奇地看了她一眼,“您在想什么?” 苏澄抬起头,“在想你既然缺钱,为什么不去找个赚钱的工作,以你的实力应该很容易吧。” 查尔斯微微摇头,“除了照顾弟弟妹妹们,镇上也有很多事务要处理,上一任治安官辞职后,就只能由我来担任——” 铁笼镇的地理位置,本来就在帝国南部的交通要道上,许多雇佣兵和旅客冒险者,都会在这里补给停留。 人多了也难免出现各种矛盾纷争。 治安官这种职位,别的不提,战斗力必然不能太差。 毕竟在这样的城镇里,很多时候只能用武力威慑,否则那些闹事的根本不在乎。 苏澄:“……弟弟妹妹倒是没关系,他们总会长大的,但这份工作好像没有尽头吧?” 中高阶战士的寿命也长,耽误个十多年也没影响,然而这个职位就是另一回事了。 苏澄:“你总不能等到下一个和你实力相仿的人出现、且愿意担任这个职位,才能放心卸下这份担子吧?” “……不,”查尔斯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楼上,“等到他们全都成年,斗气都修炼得差不多了,等到母亲年纪大了,不再担任镇长职务了,我们会搬到金珀城,到时候我再慢慢学习魔法吧,虽然我也不确定我能不能学会,我听说那对悟性要求很高。” 苏澄忽然说不出话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你很可能等不到那一天。 ——而且她也说不出口。 就像她想警告格鲁特尼斯关于那只兔子,但是没法说出任何相关的言辞。 苏澄张了张嘴,“……如果你很担心这个,我可以教你一点魔法,但我得先知道你是不是共鸣者。” 查尔斯看起来有些心动,“你也是元素法师?” “是的,”苏澄点头,“我也会点空间魔法,但那个教起来更麻烦,你进行过精神力训练吗?” 他摇了摇头。 “好吧,不过中高阶战士即使不专门练习,也是有基础的,毕竟感官都很敏锐,接受的信息多了,无形中就是一种锻炼……” 两人迎着夜色走下山坡,碧草和野草在丘陵间撕扯,直至被灰白的楼房截断,城镇里仍然十分热闹,晚间集市上喧嚣无比。 这里的魔法公会规模很小,在拥挤繁密的商业街上,门前不断有人来来往往。 接待员工惯例抬头问候,接着就露出笑容,“维恩阁下——” 查尔斯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很有礼貌地说明了来意。 他们显然都认识彼此,那员工有些意外,但也很快让他前往楼上的房间。 苏澄陪着他一起到了二楼,在楼梯口,银发青年又停住了。 “如果我真的不是呢?” 他这样问道。 苏澄头痛无比,“那我就教你空间魔法……我会教的,但我不保证你能不能学会,另外我也会点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快去吧。” 她忍不住推了他一把。 查尔斯纹丝不动。 过了两秒钟,他好像被说服了,才纠结地迈开腿走入房间。 “……水系,中等,土系,低等,风系,中等。” 做测试的法师这样报道。 她显然也认识镇长家的大公子,城镇的治安官阁下,也不知道对方为何心血来潮做这个测试。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90节 但这个结果算不上很好。 属于想进二流魔法学院还要塞钱的那种。 ——当然如果只是想学魔法的话,有共鸣等级总比没有要好。 更何况对于他来说,共鸣等级其实不能决定一切,因为以他的实力日后赚钱是很简单的。 到时候请刻印师提升共鸣等级就行了。 “太好了!”苏澄竖起大拇指,“你看吧!没问题的!” 查尔斯也松了口气,向她露出了感激的笑容,“谢谢你。” 做测试的法师:“……” 她决定假装自己不存在。 回程的路上,苏澄就开始费尽口舌讲解风系魔法。 她在十字星学院听过的课程,已经足够她给初学者构建相当完善的体系认识,帮助去理解元素精灵、法术和魔力的定义与关系。 查尔斯听得相当认真。 他的记性也不错,但凡她说过的话,他都能七七八八复述出来。 然而—— 他始终感受不到元素精灵的存在。 苏澄抬手整理被风吹乱的额发,“这么大的风,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按照我刚刚说的——” 银发青年茫然地摇头。 “天呐,你是什么属性的斗气?” “是我家族传的典籍,没有属性。” “好的,”苏澄深吸一口气,“你等一下——” 她在商业街找了家炼金工坊,买了些绘制魔阵的材料,然后气势汹汹抓着查尔斯回家。 在维恩家族宅邸的院外,她找了一大片空地,画了个用于汇聚风精灵的法阵,然后开始低声吟唱。 “以我名召唤风之精灵,缥缈的巡礼者,无骨的歌唱者,请尽情地旋舞吧——” 她手边绽开青色波光,风声狂啸着卷起,草叶纷纷倒伏下去,细碎的石子开始震动。 不过刹那间,土屑,落叶,草茎悉数被气流卷起,在漩涡里织成绿褐色的纱雾。 风精灵呼啸着在空中旋转,宛如漏斗般从地下升起,在上方凝成急速转动的风涡,然后越来越高—— 几乎没入夜色里低垂的云层。 磅礴的风压像四边蔓延,换成旁人早已站立不稳,甚至可能已经被拖入风中。 苏澄扭过头。 查尔斯稳稳当当站在原地,仰头看着升入天空的旋风,“……真是壮观。” 苏澄其实也很高兴。 她第一次施展五阶魔法,没想到竟然如此顺利,一时间差点笑出声。 但她还是摆出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你可以坐下开始冥想了。” 这种级别的法术会汇聚更多的风精灵,再配合地上的魔阵,能创造一个临时的高密度风精灵聚集的环境。 非常有助于新手感受元素精灵。 查尔斯郑重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坐到地上闭了眼睛。 苏澄则是慢慢感受自己的魔法,以及风精灵在法术影响里的形态变化,时间悄然流逝就到了后半夜。 魔法阵失去了效力。 里面供能的魔晶已经彻底黯淡。 苏澄撤去了法术,空中草叶土屑纷纷扬扬如雨洒落,地上留下了风蚀过的刻痕。 查尔斯还安安静静坐在原地,她怕打扰到他,于是也站在一边练习空间魔法,直至天幕泛起冷淡的绀青色。 银发青年缓缓起身,“……抱歉,让你白忙了。” 苏澄只觉得头顶浮现出问号,“什么?” “我完全没有感觉,”他满脸羞愧地说道,“一次都没有。” 苏澄欲言又止,心中升起一股茫然的无力感。 她还想说些什么去确定这个结果,毕竟这不是在教释放法术,那种情况一晚上毫无收获很正常。 现在只是让他感受元素精灵罢了。 而且还是这样的环境。 仅仅那一个魔法阵,就花掉了数十个金币。 ——寻常人根本没有条件在这种情况下去感受元素精灵的存在。 饶是如此他还没有成功。 苏澄根本不在乎那点金币,只是这感觉实在是让人头痛,尤其她以为对方肯定是个天才。 苏澄:“……” 她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因为面前的人看起来非常愧疚,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她觉得无论自己如何发问,好像都会加剧这一情况。 苏澄:“……这是非常正常的,很多人的元素魔法入门,都要几个月甚至几年起步。” 并不。 那通常是因为他们没有刚刚那种环境。 否则就算是中等共鸣等级,也至少该隐隐约约感受到风精灵的存在,哪怕只有短暂的一秒钟。 而不是完全没有。 苏澄:“……我们做点别的事吧。” 查尔斯抬起头,眼中的内疚和失落仍未消散。 苏澄忽然想起来,其实还有一些教学模式,譬如建立精神力链接,引导对方进行感悟。 有时候不在于天分,而是每个人思考问题的方式不一样,这很适合那些能按部就班进步的类型。 可她走的不是那个路数,也不太会那么做。 苏澄轻咳一声,“总之,你能不能指点一下我的剑术?我听说你很会用剑。” “你听谁说的?” “……之前在那家炼金铺子买东西,听里面的人聊天说到的。” “哦,”查尔斯笑了笑,“算不上很会,略懂一点吧,如果你有问题的话,我会尽全力帮你解答。” 维恩家族显然是世代修炼斗气的。 家里存储了很多训练用具,仅是木剑就有十多种规格。 苏澄挑了一柄和自己的大剑尺寸相仿的,握在手里试了试重量,忽然想到赠与自己武器的人。 倘若他在的话,她也不需要向别人请教了吧。 也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见面。 查尔斯瞥见少女面上一闪而过的惆怅,并没有过多询问,只是带她去了后院的练习场地。 因为早上要起来干活,维恩家族的孩子们陆续醒来,除了最小的还在睡觉,另外三位都蜂拥而至。 他们扒在门框上探出脑袋,看着长兄和魔法师大人站在沙地上,木剑在空中交错,涌动的斗气一闪而逝。 两人都收敛了斗气,进入了纯粹的技巧比拼。 剑锋划出的轨迹宛如交织的风流,两道轻盈的身形在空中交错,发出连续的碰撞声。 查尔斯微微颔首,“嗯,换你接招试试。” 苏澄严阵以待。 下一秒,对方身形如鬼魅般突进,原本指向膝盖的剑刃,好似倏然扭头的毒蛇,以一个难以想象的角度斜挑而上。 然后准确地刺向她的手腕上方三寸。 苏澄很确定自己躲不过去。 她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然后出现在银发青年背后,保持原先的姿势不变,剑刃继续向前一送。 查尔斯反手横剑挡住刺向脊椎的利刃,接着腕上一沉,将她的剑整个压了下去。 苏澄想要用力,却怕这木剑承受不住,没办法干脆再次消失了。 然而这回她刚刚出现,甚至还没站稳,就被对方勾住脚踝,猛地向前一扯。 她下意识想要角力,然而对手抓的时机太巧妙,又并非是纯粹的蛮力—— 苏澄彻底失衡了。 虽然以她的体质,即使摔在地上,也能以最快速度弹起来。 然而—— 查尔斯还是伸手拉住了她。 她被钢浇铁铸般的臂膀环住后腰,从半空中直接提了起来,然后撞进了坚硬灼热如暖炉般的宽阔胸膛里。 苏澄:“……” 她的下巴还压到了对方的扣子。 查尔斯低头看着她,“你练习这种武器的时间不长,对吧?”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91节 “是的。” “嗯,我感觉你好像练出了一种……面对解决不了的问题就用空间魔法的本能。” 他沉吟片刻,“那我就来教教你怎么来解决问题吧,我觉得还有很多可以探讨的地方,你的战斗直觉挺好的。” 苏澄正想说话,余光里看到什么动了一下。 她扭过头发现门框旁边挤了三个脑袋。 苏澄:“……” 查尔斯注意到她的视线,也急忙站直了,放开搂着她后腰的手臂,“抱歉。” 第117章 查尔斯还真的说到做到了。 接下来的数日里, 当他结束了治安官的工作,亦或是上班之前,所有的时间就全都被投入了教学。 大家都收敛斗气没有外放,因为普通的木剑也承受不住, 更何况还是在后院里。 但他教的不仅仅是剑术。 还有一些对斗气本身的控制训练——哪怕斗气类型不同, 但也能总结出些通用性质的技巧。 苏澄学着学着都觉得不太对劲, 有些内容像是家传的, 不应该告诉外人的。 然而查尔斯表示无所谓,“母亲都会教导警卫队的人, 甚至附近村庄里有天赋的小孩。” “……好吧。” 苏澄度过了一段相当充实的时间。 铁笼镇的书店规模不小,甚至还能找到一些空间魔法的书籍, 以及几本关于元素魔法的禁咒。 她预想里的城镇假日就被魔法和武技训练塞满了。 镇上的几家炼金工房和药剂商店, 老板和员工都已经眼熟她,一开始还八卦地询问她是哪个佣兵团的。 也不知道从哪天起, 他们就都知道她是镇长家的客人了。 苏澄:“……” 事实上她也只见过一次镇长阁下。 某天夜里后者匆匆忙忙回家吃了个晚饭。 在挨个拥抱亲吻了孩子之后,镇长又和她握了个手,表示很荣幸接待高贵的魔法师大人, 请她放心在这里住着。 对方看起来实在太忙碌, 苏澄本来想打探一下附近有没有什么盗匪团队,或是黑暗神信徒聚集点。 结果也没机会问出口。 苏澄决定多在这里打听打听,次日又去了镇上的炼金铺子,正和老板寒暄的时候, 听到背后传来问候声。 店里的员工在向门口的人问好。 她转过头去。 银发青年站在台阶上, 靛蓝的风衣被宽阔的肩膀和厚实胸膛撑开,黄铜纽扣压到了喉结下方,投落半片克制的阴影。 那身制服勾勒出修长精壮的身形,袖口箍着哑光皮带, 露出被漆黑皮革包裹的双手。 他的发丝在阳光里被淬成近乎透明的白金色,“日安。” 那双色泽浅淡的眸子,像是隔着冰层窥见的晴空,虹膜边缘泛起冷冽的灰蓝。 苏澄觉得心跳像是漏了一拍,“早上好,治安官大人。” 查尔斯弯起嘴角,对店里的员工和老板颔首,然后视线彻底落在了她脸上。 他的下颌线被竖起的衣领挡住一部分,脸上的笑容和喜悦却是完全遮掩不住。 “中午还回去吃饭吗,魔法师大人?” 查尔斯用同样的口吻询问道。 苏澄乐了,“又不是你做饭——” “今天是我,”他看了看天色,“科迪出去玩了。” 他在说他更为年长的那个弟弟,平时更多负责烹饪的人。 “唔,”苏澄沉思片刻,“我喜欢你做的葡萄酒烩青口贝,那个蒜香黄油汁太绝了,哦还有上上次的香草炭烤小羊排——” 银发青年微微颔首,“配菜和点心呢?” 苏澄忽然意识到自己像是个正点菜的客人。 她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但看对方满脸认真的样子,鬼使神差地继续道:“土豆泥。芒果酸奶布丁。” 查尔斯点点头,“好的,待会儿我就回去,如果来不及做就给你买一份,不然你可能要多等一会儿。” 苏澄忍俊不禁,“那我们不如直接在外面吃。” 说完又有点后悔,他总不能撇下家里的妹妹和弟弟在外面吃饭。 苏澄:“……我的意思是,喊上卡洛儿他们,我们一起下馆子。” 查尔斯微笑了一下,“那也可以,看看时间吧。” 他单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带着螺旋纹路的剑柄被漆黑皮革摩擦,雪白的剑鞘映着阳光熠熠生辉。 苏澄的目光划过那把剑,“我好像从没见你用过它。” 他沉吟一声,“你快要能见到了——另外,刚刚看到一个旅行商人,她卖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查尔斯从外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到她的面前。 苏澄接过来,发现里面是一枚戒指,上面镶嵌着方形的厚重晶石。 她能感觉到这里面蕴含的魔力,自然没有误会,知道这多半是功能性的首饰。 “这是风狞兽巢穴里的结晶石,吸取他们蛋液凝成的……只要风系魔法师释放一点魔力,就能照明。” 查尔斯低声说道,“即使是在一些压制光芒的领域禁术里,也仍然可以发挥效力。唔,我不是魔法师,至少卖家是这么说的。” 苏澄觉得这大概率是真的,但估计也要看具体情况,“谢谢,而且这很好看。” 她戴上戒指比了比,“尺寸也挺合适的。” 查尔斯似乎有些紧张,这一刻才放松了些许,无意识地调整着手套,健硕的上臂肌肉在贴合制服下隆起清晰的轮廓。 “……那就好。”他低声说道,“我先走了。” 银发青年转身离去,革束带勾勒出精悍腰线,金属环扣发出轻响,裹在笔挺马裤里的长腿踩着皮靴,叩击过石阶。 苏澄回过头,发现整个店铺里的人都在看自己。 他们脸上似乎还带着某种意会的微笑。 苏澄:“……” 她还能说什么? 说这个人在千年后痛骂我是自以为是的狂徒?说我和他的敌人在他的神殿里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苏澄默默买了东西溜走了。 那天中午她享受了一顿相当丰盛的餐点,查尔斯显然提前翘班回家准备了。 因为要工作,他做饭的时候其实不多。 但比弟弟科迪,他总会准备每个人喜欢吃的菜肴,所以三个小孩也都很喜欢长兄下厨。 第二天夜里查尔斯把她带到了附近的山中。 两人不再收敛斗气,开始真刀真枪干架。 “……你的斗气破坏力怎么样?” 银发青年抽出了佩剑,兽骨制造的白色单手长刃,看起来轻盈而优雅,通体泛着莹润皎洁的流光。 苏澄头一回看到这把武器出鞘,欣赏了几秒钟,也从指尖的纹路里抽出了黑剑。 “挺厉害的。”她谦虚地说,“能轻松把人烧成灰的那种。” “火属性?” “……不。” 下一秒,重刃和长剑在空中相撞,翻卷的气浪震颤着方圆数百米的空间,岩壁上的土石簌簌掉落。 两道人影在群峰间交错,飙射的斗气开山裂石,削松断柏,整个地面都开始摇晃战栗。 漆黑的火光斜撞而下,地面被砸出数十米直径的空洞深坑,银白的剑芒横切而过,百米外的矮峰被直接砍平。 绞碎的木屑和山石坠落如暴雨。 他们脚下的地面不断塌陷,又在斗气对撞里掀起更多碎石,蒙蒙的烟尘宛如雾霭般横亘在山间。 然后又被气刃撕碎。 “真是奇特的斗气。” 银发青年眼中闪过几分惊艳,随手归剑入鞘,背后的山体猝然崩塌,正中间浮现出巨大的空洞。 苏澄看了看自己造就的奇观,“我不得不说,你教了我很多东西,之前我对斗气的运用没有这么……流畅。” “我倒是倾向于你本人很有天赋,”查尔斯微笑道,“属性奇特的斗气往往并不好掌握。” 苏澄想起自己学习的过程,表情凝固了一瞬,“谢谢。” 他捕捉到她的表情,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没有开口。 铁笼镇的收获节来了。 暮色在窗外晕染了半边天空,苏澄坐在客房里看书,忽然被楼梯间的笑声和脚步惊醒。 卡洛儿举着一串点燃的油浆果树枝,蹦蹦跳跳跃下台阶,然后敲开了她的门。 “阁下!”小姑娘脸色红扑扑的,“今晚是祭典,待会儿广场上可以跳舞!你要一起去吗?”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92节 苏澄有点惦记自己的书,却忽然想起这栋房子里没有大人,只有四个未成年。 她决定先带他们过去。 四个小孩欢呼着跑出门了。 整个城镇都沉浸在节日氛围里,屋檐下的灯笼连成蜿蜒的金色光河,从街角到广场都流淌着笛声。 当他们抵达广场时,收获节的舞会正式开始了。 卡洛儿把树枝插进一个火堆,就提着裙子冲进了人群,和一群青少年共同跳舞。 科琳娜很快加入了姐姐。 科迪正在和一个烧烤摊主讨论调料。 年龄最小的卡尔文掏出几个铜币,买了一袋子奶渣糖果,啃得津津有味,还伸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 “魔法师大人,这个很好吃!” 小男孩仰起头,眼睛亮晶晶的,“你也尝尝吧!” 那是新鲜羊奶熬出的渣子,拌着蜂蜜和红糖,捏成了圆滚滚的球,外面裹着一层椰蓉。 苏澄尝了一个,果然非常甘甜,于是自己也买了一包。 广场中央的篝火越燃越高,光焰几乎连上了夜幕里的阴云,木柴在风中劈啪作响,火星四处飞溅。 上百个居民正围着篝火转圈,让大家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还有更多小型篝火,周围都有人在跳舞。 “卡尔文,”苏澄蹲在他旁边,“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还有一个月!”小男孩兴高采烈地回答,“我马上就九岁了!到时候哥哥们会给我做绯红樱桃蛋糕!您也会在的吧?一定要尝尝味道,那些樱桃现在还没成熟,到时候会是第一批……” 苏澄摸摸他的头,“是啊,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还在——” 卡尔文蹦起来欢呼一声。 “……说起来,卡洛儿说是祭典,”苏澄站起身,“这不是收获节吗,我以为是庆祝收获的?那祭典的祭祀对象是谁?” 卡尔文一边啃糖球一边看她,似乎正开动脑筋想回答这个问题,却发现自己答不上来。 “那是个现在不允许被提起来的名字。” 喧嚣的杂音里响起低沉柔和的男声。 苏澄回过头。 查尔斯站在燃着火光的夜色里,静静地注视着她,“……某种禁忌。” 他那银白的鬈发淌着某种珍珠似的光泽,英俊无瑕的面庞上也隐含笑意,并没有任何警示或是愤怒。 “虽然我猜测,以你的好奇心,你肯定会想知道答案,无论它是否被禁止。” 银发青年踏前两步,摘掉少女发间挂着的一缕彩纸,动作轻柔无比。 “卡尔文,”他低头看向最小的弟弟,“去基安表哥那里好吗,他就在前面——” 不远处有个金发男人正在向他们招手,那是个卖各种奶制饮品的摊主,卡尔文欢呼一声就窜过去了。 查尔斯将弟弟打发走了,然后又望向面前的魔法师,“或者和我讨论我们是否应该屈服于那些想要控制我们的人。” 苏澄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想说的其实是,没有人应该禁止我们做什么,如果不讨论法律对公民的限制。” 查尔斯失笑,“这和我说的有什么区别。” 苏澄抱起手臂,“更加明确。” 他点了点头,“好吧。” 两人状似严肃地对视了几秒钟。 然后他们纷纷忍不住笑了。 “……这是你想象中度过今晚的方式吗,”苏澄无奈地说道,“和我讨论禁忌的话题?顺便我其实很喜欢。” 查尔斯不假思索地点头,“如果你很喜欢,那我当然没问题——” 苏澄叹了口气,“那还是先跳舞吧。” 他们在人群的欢呼声里加入了舞蹈,步子很简单,无非是跺脚、转圈和拍手,鼓点的节奏也明快欢乐。 周围的居民唱着古老的歌谣,因为带了浓厚的口音,一时间还有些听不清楚。 她勉强分辨出是类似麦穗满仓、青草如云、牛群漫山的祝福。 尾音在夜风里飘扬。 人们的体力终归是有限的,大多数人在气喘吁吁的时候散开了。 苏澄完全没有感觉,“……这首歌不完整,对吧?” “嗯,”查尔斯也呼吸平稳,“禁忌的那部分没有了。” 在缠绵的风笛声里,她看到男人睫羽间晃动的阴影,篝火的光晕勾勒出那完美的脸廓。 还有那双冷冽的、浅淡的灰蓝色眼睛,被她自己的倒影填满充盈。 “……应该是什么呢?” 苏澄忍不住说道。 银发青年低声吐出一串精灵语。 因为之前那段学习经历,她的精灵语水准也提高了很多,所以基本上能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致敬无上的生华灵主、丰穰的始祖,伟大的扎根者,你的枝蔓赐予我们血液。” 苏澄沉默了几秒钟。 好家伙。 又是一个虚空伪神。 因为从神格和称呼来看,现有的各位神祇,没有一个能与之对应的。 查尔斯垂眸看着她,“怎么了?” 苏澄眨眨眼,“你说精灵语很性感。” 对方错愕地看着她,接着面颊上泛起红晕,“你……” “开玩笑的,”苏澄笑眯眯地望向他,“虽然也是真心话,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家有相关的古籍,”查尔斯默然片刻,“维恩家族也有一些只告诉长子或长女的秘密。” “哦,”苏澄停顿了一下,“所以你要收养我吗?” 查尔斯:“…………” 查尔斯忍无可忍地按住了她的脑袋,尽管也没用什么力气,“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哈,”苏澄撇嘴,“我相信一千年后你还会这么说。” 查尔斯显然猜不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所以他误会了。 他那雪白光洁的面颊上,再次泛起了烧灼般的红,“那你……那个……那个教你斗气的人……” 苏澄挑起眉,“你真的要在这种时候提起别人吗?” 她有些意外他的敏锐,毕竟他们从来没正经讨论过这个。 银发青年稍稍泄气,“我不知道,我只是个小镇上的人——” “你是认真的吗?我还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法师呢。” “不,”查尔斯欲言又止,“你的魔法水平足以让你在任何王室宫廷有一席之地,教廷或是秘教——” “嗯,说得你不是个七阶战士一样。” “好吧,”查尔斯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叹了口气,“我搞砸了,对吧?” 苏澄沉吟起来,“不好说,我经历过一些更砸的。” 他倒是被逗笑了,“所以还能挽救一下吗?” 苏澄伸手拉住他的衣领,“我告诉你——” 银发青年乖顺地低下头,看着面前的女孩越来越近。 他的心跳声越来越大,最后甚至紧张地闭上了眼睛,那红润的唇瓣都轻轻颤抖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了。 苏澄默默从他眼角拿下一片小小的彩纸屑,“……你可以睁眼了,治安官大人。” 查尔斯:“?” 他看到少女指尖挂着的碎屑,然后对上那双促狭的琥珀色眼睛。 苏澄:“噗。” 苏澄:“哈哈哈哈哈哈你的表情太可爱了——” 银发青年皱起眉看着她。 苏澄转身就跑。 下一秒被人从后面拦腰抱住,直接举到了空中。 她和那双烧着怒意的眼眸对视。 查尔斯看起来又恼火又迷惑,“为什么你不用传送?” “你说呢,”苏澄白了他一眼,“因为我只是想看你生气的样子,我觉得你非常可——” 没说出口的话语被人以吻封缄。 第118章 苏澄嗅到了冷杉和浆果酒的气息, 甜蜜里又带点清新,卷曲的银发拂过颧骨,纤长的睫羽扫过眼帘。 那个吻看起来慌张又青涩,带着一点无可奈何的茫然怒意。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93节 却也非常热情。 宛如山火漫过干燥的草甸。 按在她腰间的修长手掌微微扣进, 似乎要将怀里的少女彻底揉进身体。 苏澄尝到他唇角残留的甜香, 好像是焦糖苹果, 她的思绪游移了一瞬, 就被对方的齿尖磕到了。 苏澄:“……” 她无奈地搂住对方的脖子,引导了这个毫无章法的吻, 用舌尖轻轻描绘那漂亮的下唇轮廓。 银发青年的身体微僵,像是忽然被人安抚而不知所措的小动物。 他紧绷的宽阔脊背微微颤抖, 尝试着回应她的动作, 却显得有些笨拙,高挺的鼻尖撞在她脸颊上。 然后他执拗地模仿她的动作, 啃咬着她的唇,好像这是某种不能认输的比赛。 木柴在他们身侧噼啪作响,无数细碎的火星在空中飞溅, 像是盛放的烟花, 在余光里拖曳出一片金红。 查尔斯认真地凝视着她,那双在焰光里泛着金的浅眸,仿佛浮起了一层蒙蒙水汽。 “……你会记得我吗?” 那个吻结束的时候,银发青年低声说道。 他们仍然是近在咫尺的, 唇瓣几乎触碰到彼此, 温热的吐息在狭小空间里碰撞。 苏澄沉默了几秒钟,“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知道,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查尔斯轻轻笑了一声, 似乎因为这个回答感到快乐。 他们的额头相抵,轻轻喘息着。 “……我也是。” 他说。 苏澄眨了眨眼睛,“……或许吧。” 查尔斯似乎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她也不打算解释了。 苏澄再次抬起头吻了他。 这是一个更加温柔缱绻的吻,整个世界似乎都因此撕裂,欢呼歌唱的人群渐渐远去。 只剩下他唇齿间的温度和发间浅淡的香气,在燃着火光的夜色里越烧越旺。 “……总之。” 当他们再次分开时,查尔斯亲了亲她的额头,“我要再去巡逻一圈了,待会儿回来,你还有什么想吃的?” 苏澄捏捏他的脸,“我又不是你的妹妹,我可以自己买。” 他笑了一下,将她放到地上,“待会儿见。” 说完就消失了。 苏澄在广场上闲逛,买了袋蜂蜜坚果糕啃着,好几个小伙子过来邀请她跳舞,她暂时不想折腾就都拒绝了。 她决定找个清静的地方,就走到广场外围角落里,在一座石砌拱门前的阴影里坐下。 然后她听到了说话声。 后面有间挂着木牌的茶叶店,彩色玻璃在篝火里晃出细碎的光斑,窗户开了条缝隙。 ——论理说,她离那家店还有段距离,是不该能听见对话声的。 但以她的感官强度,里面的各种动静都能清晰听到。 苏澄本来也没兴趣听什么。 但里面有人提到了教廷。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透过窗缝能看到,两个衣着华贵的人,坐在临窗的位置,其中一个正在用镊子夹起几片风干的橘红色草叶。 她似乎正在泡茶,“……大人,总之,您是知道的,我个人无比倾向于和教廷的诸位合作,但您也要理解我的难处。” 那人苦笑着抬起头,“秘教的人,有时候会通过非常慷慨的方式,去体现他们的虔诚。” 桌对面的人冷哼一声,“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了。” 说完站起身走了。 苏澄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原地,没发出任何声音,直至那人从大门出去,很快离开了。 茶室里的人仍然坐着,没过多久,又有人从天而降落在屋顶,然后跳下去从大门里走进茶室。 “我的夫人!” 新来的人张开手臂,语调听起来颇为热情,“您看起来真是容光焕发,最近的生意一定很不错吧?” “啊,蕾丽安娜阁下,”茶室里的人也站起身,“托您的福,也多亏黑暗神冕下的庇佑……” 两人寒暄了几句,还拥抱了一下,然后再次落座。 苏澄已经瞧出新来的这位是秘教的人。 被称为蕾丽安娜的来客,从另一个人手里接过几张纸,看起来像是某种契约合同书。 “……奥莉娜夫人,”蕾丽安娜的声音沉了下来,“您这是什么意思?” 奥莉娜摊开手,“阁下,您不要生气,这非我所愿,现在这年头生意难做,上回您前脚刚走,那位神官大人就来了,她代表教廷开出的条件,哎,恕我直言,比您之前出的要高了三成。” 她说着压低了声音,“而且,您知道的,帝国皇室和他们关系密切,教廷的势力如今——” “三成?!”蕾丽安娜难以置信地说道,“你在开玩笑吗?九百万金币已经是底线了,我已经把上面给我的预算告诉你了,多出来的钱你要我从哪里弄?难道要我自掏腰包吗?我拿不出上百万金币,就算是去洗劫教廷的神殿,也没法在几天里给你变出这么多钱!” “阁下,”奥莉娜叹了口气,“话不是这么说的,倘若您为教会拿下这条矿脉,尤其是这种时候,这份功劳就不止几百万金币了,倘若上面知道您的本事和忠心,难道还会吝啬赏赐?撒隆大人对属下向来慷慨——” “哈,那是办成事的时候,倘若我搞砸了,他会杀了我,他会把我碾成肉酱!” 蕾丽安娜怒气冲冲地说道,“另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手段,库珀,这一套说辞你恐怕也在教廷的人面前也用过吧?” 奥莉娜长叹一声,“阁下,我也有难处啊,血树晶的矿脉走向刁钻,有三分之一都延伸到了城镇居民区和附近的村庄里,就在人们的屋子下面,一旦动工要挪动多少房屋?打通多少地下巷道?仅是安抚这些人,就是一大笔巨额款项,我之前给您的报价,也是基于初步测算,现在这份价目表才是精算后的数字,您看看,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蕾丽安娜一巴掌把桌子拍成了齑粉,“你早就说过这些,别搁这翻来覆去重复,我还没老到连这都记不住!倘若不是这些麻烦事,上面也不会批准那么多预算。” 她恼火地站起来,在茶室里焦虑地转了两圈,然后停下脚步冷笑,“你们城镇的人都等着赚钱对吧?古神之血滋养了你们的土地,让你们年年丰饶,如今你们想用祂遗留的晶髓换钱,也不去考虑祂原本是否能借此机会复活,你们真是一堆忘恩负义的畜生——” “阁下,”奥莉娜扯出一个笑容,“贵教和教廷的人,都将虚空伪神打成异端,我们这些平民怎敢违抗至高神冕下们的旨意?再说了,城镇里的人大多数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了,恐怕只有少数几家人知道内幕。” 蕾丽安娜眯起眼看了她几秒钟,“是的,那是异端,但不妨碍我瞧不起你们这些人。” 奥莉娜摇了摇头,“阁下,您是城市出身,您自然不知道,铁笼镇这地方四面环山,山里遍布着魔兽巢穴,附近的村庄饱受其害,有时候能危及到镇子上的人,我们的镇长大人整日里连家都回不了……” 她停了停,“虽然现在的人大多不知道什么伪神了,只以为那是一种特殊的魔晶矿脉,但大家都指望着用这发财呢。” 蕾丽安娜冷笑一声,“九百万金币不够你们发财吗?上次你的清单里已经有各种‘额外费用’,看在我们是老朋友的份上——” “大人啊,”奥莉娜打断了她,“上次是上次,我也说了现在情况不一样,有人出价更高,倘若您付不起这笔钱,那么在当下看来,接受教廷的报价,就是我们唯一的选择,这笔生意背后牵连着整个城镇,我当然愿意和您合作,可是生意就是生意,我有什么办法呢?” 蕾丽安娜面沉如水,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钟,什么话都没说,甩门出去了。 苏澄基本已经听明白了怎么回事。 ——教廷和秘教,两拨人都想买镇上的某种晶石矿脉,现在负责和他们谈判的人,正在两边要价。 说实话这个做法糟糕透了。 那个商人是不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和谁做生意? 苏澄其实一点都不想多管闲事,然而想了想维恩家的孩子们,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当然了,自己能窃听这么久没被发现,就说明蕾丽安娜并非绝顶高手。 虽然那种高手也不会被派来谈判就对了。 苏澄远远缀着蕾丽安娜,看她飞檐走壁直接出了城镇,在镇子外围和等候在此的属下们汇合。 “大人!” 几个属下坐在魔兽上,为首的驱使座下的双头马向前两步,看了看上司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顺利。 “该死的库珀!”蕾丽安娜破口大骂,骂了一串脏话,“坐地起价!无非是觉得我不会和教廷的人联络核对那些话——” 属下们面面相觑。 “大人,”有个人低声道,“倘若是这样,只要切断教廷和库珀商行的联系,他们不就只能选我们了?” “什么意思?”蕾丽安娜反问道,“到最近的教廷神殿把他们全都弄死?清洗一个低级神殿有什么用?上面还有金珀城的神殿,还有帝都的神殿,我要一个个杀完吗?我有这本事现在还会在这里?!” “我倒是觉得,”另一个属下忽然笑了,“这些人如此贪婪,无非是有恃无恐,我们应该让他们明白,自己究竟在和什么人打交道。” 蕾丽安娜看了她一眼。 “我是说,”那人笑眯眯地说道,“我手下有几个盗匪团,本来是帮着城里的贵族们要债的——” “不,”蕾丽安娜没好气地说,“撒隆大人不会允许我做这种事的,我自己也不想做——” “大人您误会了,只是吓唬他们一下而已,我们出价的九百万金币,足够这所有人都搬到城里去住,而且过上相当不错的生活。” 那人冷笑道,“这些恬不知耻的愚民祖先,就背叛了滋养他们的古神,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寻常的手段肯定是无效的……” 蕾丽安娜沉思片刻,“你说的也对,但别做得太过分,如果他们不配合,杀一两个领头的就行了。” “当然了,阁下,”那人在巨蜥背上行了个礼,“这生意只要做成,黑暗神冕下说不定都会有所嘉奖,别的不说,您上任掌务使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 蕾丽安娜思索了几秒钟,脸上渐渐露出笑容,似乎已经看到升官发财的那一幕。 “行,”她跃上自己的鸟龙坐骑,摸了摸伙伴艳丽的颈部羽毛,“尽快去做。教廷的人答应得如此干脆,多半也是打了相似的主意,赶在他们之前动手。” “哈,大人,您终于想明白了。” “……闭嘴。” “不过镇上那个治安官不好对付——” “……我有办法。” 一群人在夜色里疾驰而去。 苏澄遥望着他们迅速消失的背影,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转身奔向城镇广场。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94节 第119章 苏澄一路狂奔回去, 在广场上转了半圈,远远看到镇长和查尔斯。 母子俩正在镇务厅门廊里说话,她特意弄出点动静表示自己无意偷听,然后靠近过去。 银发青年率先侧头看过来, 瞧出少女面上的焦急, “……怎么了?” 苏澄环顾四周, “我听到了一些对话。”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 将事情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没有添加任何主观情绪和猜测。 她知道铁笼镇会被所谓的盗匪付之一炬, 镇长一家也都因此惨死,然而面前的维恩们并不清楚。 而且他们是否相信自己的话, 都是有待商榷的。 谁知道她是不是教廷或者秘教派来的, 想故意用某些信息做出误导,迫使他们做出某种决断? “奥莉娜是这么说的?”镇长微微蹙眉, “关于血树晶的事,我们曾经开会商讨过许多次,大家授权她去谈判, 是让她作为代表, 去争取一个最有利的交易,能尽可能保障人们生计的契约,而不是——” 依莎闭了闭眼,“铁笼镇没有资格成为两头饿狼争抢的猎物, 她可能会毁掉这里。” 苏澄稍稍松了口气。 至少镇长应该还是相信自己的。 “……更何况涉及血树晶, 这个东西本身就非常敏感。” 查尔斯低声说道,“母亲,或许我们可以再和——”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依莎打断了长子的话, “你先回去,我会召集那些族长和商会的人一起讨论。” 她说完转向苏澄,认真鞠了一躬,“阁下,再次感谢你。” 说完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苏澄看向查尔斯,“为什么她觉得你不该管?你不是你们城镇里最能打的人吗?” “……那是两回事,”查尔斯倒是没有任何不甘,“按照规矩,每个家族只能有一个代表参与议事,母亲只是不想让事情变得复杂。” 苏澄想了想,“把你的弟弟妹妹送去金珀城上学怎么样?那边的学校比不上帝都那边,但至少离这边不远,而且——” “你觉得会出事?”查尔斯立刻反问道,“所以你想让他们搬走?” 苏澄耸了耸肩。 他沉默了几秒钟,“别人呢?” 苏澄抱起手臂,“你觉得我是好人吗?” “……我觉得你是,否则你没必要担心他们。” “好吧,那就当我是,但这也是有限度的,这个世界每天都有很多人在死掉,我不会每个都在乎。” 苏澄平静地说,“我就是这种人,你镇上的人,你们可以去警告他们,他们怎么做是他们的事,但是你的弟弟妹妹,我可以出钱帮他们进那些学校,我还可以去和那些学校的老师谈一谈,以我的魔法水平足以做他们的推荐人,而你,只要你从这个城镇里离开,你能轻松赚到大笔的钱,或者攫取你想象不到的权力,到时候你想怎么回报我都可以,不回报也可以,反正你教了我很多。” 银发青年微微蹙眉看着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无从开口,只能保持着沉默。 半晌。 “……母亲或许不会同意送走孩子。” 查尔斯低声道,“因为这会让城镇的人感到恐慌。” 苏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但我会这么做,因为比起那些人,我也更在乎我的亲人。” 他用一种笃定的语气说道,“母亲又能拿我怎么样呢,总不能杀了我吧?所以就按照你说的办,我们先回去,我让他们收拾东西。” 查尔斯在广场找到了疯玩的弟弟妹妹们,给他们买了各种零食,把孩子们哄回家了。 苏澄并不参与他们兄妹之间的谈话,只是回到自己的房间,思索着那所谓古神之血的说法。 她向镇长提到这部分,但镇长对此没有丝毫回应。 无论是因为有紧要的问题,还是要刻意避开—— 这事肯定相当复杂。 古神。 虚空的伪神。 这两个称呼描述的是同一种存在。 而且这些东西是禁忌,教廷和秘教的人都不允许相关的知识传播。 从这两个词来看,更像是经历了某种变迁,所以曾经的古神,被冠上了伪神的称号。 苏澄靠在沙发上闭目思索,却突然听到奇怪的细微响动。 她睁眼的那一刻,地毯上的影子也同时扭曲,像是被无形的手揉出折皱,茶几投落的阴影鼓起了尖角。 黑影里倏然窜出一个矮瘦的躯体,手中的短刃闪烁着幽蓝的毒光,凌空扑了过来。 苏澄:“……” 她想都不想直接瞬移,同时丢了个切割。 那人大概以为她睡着了,见她睁眼已经错愕,只是仍然维持了原定的攻势。 紧接着,两道无形的裂痕横空划过房间,将刺客的双臂齐刷刷斩断。 饶是受到这种伤势,刺客都没发出惨叫,而是立刻扑向地面。 ——这是影魔法的使用者。 一旦让他再次接触到地上的影子,很可能就会借此逃脱。 下一秒,一道银白色流光激射而来,穿透刺客的脊椎,将人死死钉在了地上。 斗气凝聚的锁链瞬间展开,像是网一样罩住扎入刺客的躯体,让他体内的魔力运转凝滞。 苏澄扭头看向门口的银发青年,“……我还想放他离开,追踪一下正主呢。” 这人九成是杀手公会派来的,和她估计也无冤无仇,只是受了委托。 她嘴上这么说着,手边已经放了个风之知觉,几道烟青色风流顺着窗缝跃出,迅速奔向四面八方。 维恩家族的宅子在高地上,四边都是丘陵草坡,近距离里并没有其他人的房屋,只是偶尔有出镇的路人经过。 现在这个时间点不该有很多人。 但如果有谁给刺客引路,或是急不可耐想要刺客的回报,或许会在附近等待。 这只是一个猜测。 苏澄也没有报很多希望,反正他们还可以审问一下刺客。 但她很快听到了动静。 她听到有人焦灼地来回踱步的声音—— 苏澄消失在原地。 这附近的环境她都很熟悉,直接传送到了数百米外的一座仓库后面,那里果然躲藏着一个矮胖的褐发男人。 那人看着四十来岁,衣装颇为富贵,身上穿着绸缎,双手戴了好几枚宝石戒指。 “你!” 他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顿时脸色煞白,“你你你!” “嗯,是我,我没死,”苏澄抱起手臂,“是不是很失望?” 砰! 查尔斯出现在她身边,将被斩掉双臂的刺客丢在地上,沉着面色看向褐发男人,“为什么?” “查尔斯!”那人像是见了救星般呼喊道,“你母亲在会议上说了……虽然她没有指名道姓,但这镇上有几个人能偷听教廷和秘教的使者谈话而不被发现的?除了你们母子,也数不出几个能做到的!” 他说着就看向了面前的外乡人,“也只有她了!她知道的太多了,关于血树晶,关于古神之血,那是异端了!这是会让我们被屠镇灭口的秘密!万一她说出去,那些激进的圣职者会怎么样?” 苏澄忍不住皱眉,“这还用我说出去?和你们做生意的两个使者都知道吧?” “这不一样!”那人反驳道,“教廷和秘教内部也有诸多派系,他们对这些事的态度不同……而你,你本来就是个修炼异端邪术的法师!谁知道你是不是易容的通缉犯!是不是哪个伪神的信徒?!” 苏澄冷笑一声,扭头看向查尔斯,“显然你认识他,你母亲也认识他,现在我要杀了他,看在你教我的份上,我告诉你一声。” 查尔斯没有说话。 褐发男人愣了一下,脸上先是震惊,接着愤怒起来,“查尔斯!你难道不明白吗!她知道的太多了……” 银发青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褐发男人大声咒骂起来,“你这个黑心肝的家伙,查尔斯·维恩,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我帮过你母亲多少事——” 查尔斯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不!”那男人似乎终于意识到问题,“不不不、我的孩子年纪还小——” 然后他被风刃切断了脖子。 苏澄看着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银发青年冷峻的侧颜,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她掏出一把金币,丢进了对方口袋里,“这钱足够你在金珀城买个小房子。” 查尔斯握住她的手腕,“你要去哪里?” “我不觉得他是唯一一个有那种想法的人,”苏澄冷静地说道,“所以我要走了。” 他看起来有些慌张,扣在少女腕上的修长手指微微用力,“但是——” “你有没有想过,查尔斯,”苏澄仰头看他,“你一直待在这里,你没见过多少人,所以你可能会觉得我是特殊的,或许我不是你真正欣赏的那种人。” 他那双灰蓝的眸子里露出一种忧伤的情绪,“……那你呢?你一定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我就像某种小镇特色风味的酒,你有机会就尝一口,直至你觉得够了,你就会离开,以后最多是偶尔想起我。” 苏澄笑了一声,“你确实非常有特色,但和你想的那种还不太一样,但我最喜欢的酒永远不会对我这么说话。” “因为他知道你总会想着他,”银发青年扶额叹息,“无论你在什么地方,无论你在做什么。” 苏澄嘴边的笑意渐渐褪去,露出了一个毫不掩饰的失落表情,“那又有什么用呢。” 她停顿了一下,“……另外,那也不代表我不喜欢你。”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95节 查尔斯无语地看着她,似乎在纳闷她怎能如此平静的给出厚颜无耻的回答。 苏澄摊开手,“这么说能让你更舒服地面对我们的离别吗?或许你觉得我更混蛋所以你就不那么伤心了?” 他叹了口气,将那些金币还给她,又递给她一个苹果。 苏澄:“这是什么当地习俗吗?” 查尔斯微微摇头,“这是我在后山种的……不知道为什么,前几年一直很酸,但今年你来了,它忽然甜了。” 苏澄哑然片刻,低头看了看那熟透的苹果,那是近乎糜艳的红色,表皮裹着霜似的果蜡。 她都能闻到果肉散发出的香甜气息,混着阳光晒透的暖意。 苏澄:“我还以为既然有古神赐福,你们这里种什么活什么。” 查尔斯:“是这样,所以那些果树都活着,我不擅长这个,如果换个地方大概就都死了。” 苏澄忍俊不禁,“你知道——” “走吧,”查尔斯说道,“如果秘教知道有你这样的人在,派来的就不是盗匪团了,教会里的顶尖高手都很难对付。” 说着就消失在了原地。 苏澄:“好吧。” 她很难评价未来的纯洁之神到底是什么人。 ——曾经在嫉妒之神面前的那些调侃,部分是真心话,部分也是为了讨好而说的。 但无论如何,目前的维恩先生,或许还会一边觉得她没那么善良美好,一边又忍不住为了她着想。 苏澄早就设想过这种情况,只想着先回金珀城看看。 那地方毕竟算是她的半个老家,相较而言也算熟悉,方便融入环境,或许可以打听更多的消息。 她曾经骑着魔兽飞跃山谷,现在无非是反方向回程,因为能用空间魔法传送,某种意义上速度还更快了。 春日的山原里溢出新绿,田野里闪耀着新麦的金芒,溪水切开了翠绿的平原,银亮的光带从山间蜿蜒而下。 离开铁笼镇后,山势渐渐平缓,她传送累了会停下来暂时歇息,望着在蔚蓝天幕下晃动的远山轮廓出神。 在某个山脚的城镇外围,汩汩流淌的清澈河水环绕而过,河边有几匹毛色雪白的飞马。 他们半敛着洁白丰满的宽大羽翼,翎毛边缘泛着珍珠似的光泽,蹄子踏过河畔的鹅卵石,捡起朵朵水花。 迟了一刻,苏澄看到马群旁边的人。 两个穿着黑色甲胄的骑士侍从,正在擦拭马鞍上的金饰。 另外还有几个人站得稍远,他们的黑甲上有着更繁复华丽的浮雕,显然身份还要更高。 在这些人的正中,立着一个高大笔挺的身影。 那人的银色发辫垂在身后,像是冬夜里凝冻的星光,半阙俊美的侧颜在日光里沉静如画卷。 他穿了一席华美的战袍,披风从肩头垂落,金银雕饰从胸铠蜿蜒到护胫,越发衬得身姿英武而优雅。 几秒钟后,银发男人侧头看了过来。 隔着百多米的距离,他的视线越过奔腾的河水和葱茏的灌木,望向山坡上的黑发少女。 苏澄对上那双似蓝非绿的瑰丽眼眸。 第120章 河畔的骑士们注意到这一幕, 相继看了过来,有人下意识握住了腰间的佩剑。 但他们的首领没有发话,所以没有任何人轻举妄动。 苏澄犹豫了一下,决定过去打个招呼。 她绕过饮水的魔兽们, 那些温驯的飞马并未对陌生人表示出敌意, 反倒是浑身黑甲的骑士们一个个都颇为紧张。 但仍然没有人说话。 银发碧眼的男人注视着她, 矜持地点头致意, 唇角的弧度疏离却也不失礼貌,“……空间法师?” 苏澄站在他面前。 那双轮廓深邃而色泽浓艳的眼眸, 像是一片灿烂的热带海域,湖蓝与翠绿交融燃烧。 浅处是大洋里的透亮青蓝, 瞳孔边缘泛着初春新叶的鲜绿, 虹膜的纹路在阳光里如金箔般闪耀。 也像是被凿开的翡翠原石。 他那纤长浓密的银白色睫羽,宛如初雪落在危险的漩涡上, 投下的阴影掩盖了深不可测的暗流。 “我能使用那种魔法,”苏澄轻声说道,“但我不会那样自居。” 这位可是行家中的行家, 她必须要谨言慎行, 不能再像之前一样胡诌八扯了。 银发男人微微颔首,“我是否与您在哪里见过?” 他的用词听起来相当客气,也使了敬语,偏偏还是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倨傲姿态。 那大概是钟鸣鼎食之家养出来的气质, 因而很难被表面的言辞所掩盖。 不过—— 他看人的眼神里并没有任何的轻蔑和不屑。 相较于帝都的贵族乃至皇室成员们来说, 感官也都好多了。 苏澄有些惊讶,“您觉得我眼熟吗?” “不,”银发男人平静地说道,“是您看我的眼神, 像是见到了故人。” 苏澄噎住了,“那、那是因为……我好像确实从哪里见过您,或者您的画像?您是不是什么地方的领主?” 银发男人面上露出几分了然,“你去过米瑟洛斯?” 苏澄心里松了口气,“您果然是那位领主大人?” 他点了点头,“我就是赫维茨·德·蒙塔涅三世,不过现在我只是黑暗神冕下的侍奉者,一个普通的秘教骑士,所以您无需那样称呼我。” 苏澄:“……” 看周围那群人对他的态度,也知道他不是什么普通骑士。 苏澄本来还有些担心,他看起来已经离家多年,万一他询问米瑟洛斯的情况,自己还不知道该如何瞎编。 结果赫维茨完全没提那一茬,反倒是正色询问她的来意。 苏澄表示自己仅是路过,感觉这边有人才瞧了一眼。 他倒是有些意外,“所以您并非是为了镜隐会余孽而来?” 苏澄:“?” 镜隐会? 余孽? 这个词听起来像是在形容一个已经覆灭的、或者说即将消失的组织,仅剩下那么一小部分成员了。 考虑到镜隐会在一千年后仍然活跃,仅仅一个帝都据点就死了那么多成员,而且死的那些还未必是全部,只是当时在场的人。 那么一千多年前,它多半是没有真正被消灭的。 或许只是明面上被铲除? 从一个公开行动的教徒组织,变成了见不得光的秘密教派? 等等。 镜隐会成员崇拜的神祇是幻神和梦神,未来这两位都是黑暗神的盟友——即使现在不是,也不应该是敌人。 除非,现在的镜隐会,其崇拜对象并不是这两个神祇。 苏澄适时露出了茫然之色,“……什么?” 赫维茨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锐利,大概也瞧出这反应并非作伪,“你不知道他们?” 苏澄微微摇头,“我了解的很少,他们有很多办法伪装成别人,对吧?所以要出动您这样的高手,因为这些人的踪迹很难寻找?” 她觉得无论如何,这一点恐怕是不会变的。 “没错,”赫维茨微微颔首,“有人伪装成了秘教成员,杀死了一个教廷的高阶圣职者——” 苏澄不禁皱眉。 无论这是恶意的挑衅,还是故意在恶化两个教派的关系,看起来倒是都符合那群人的做事风格。 她至今不知道那个扮演艾奎拉亲王的人的最终目的。 但那人想要将亲近教廷的卡西欧佩亚亲王拉下马,到底是本着演员敬业精神延续两姐妹间的私人恩怨,还是有更多的想法,这都不好说。 苏澄:“那个人逃到这边的村镇了?” “是这个方向,”赫维茨缓缓点头,“而且,这个镇子是她的故乡,或者说被夺取身份的人,就是在这里长大的,我需要确认一些事情。” 他并没有再多说。 他们既然有正事要做,苏澄也不好过多打扰,就在他们后面进了镇子,在酒馆里吃了味道诡异的烤肉和蘑菇汤。 她一边在内心发誓再也不会在这里吃任何东西,一边走下酒馆台阶,恰好看到银发男人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路口。 他旁边跟着两个黑甲骑士,还有一个穿着碎花裙子、居民装扮的青年人。 那个本地人挺着肚子,看起来至少怀孕六七个月了,一手撑在腰后,一手挽着装了水果的篮子。 她似乎在试图将篮子塞给赫维茨。 后者似乎惯于处理这种事,冷静而矜持地点点头,直接就顺手收下了,也并没有过多推拒。 然后他扭头瞧了瞧后面的下属。 一个骑士立刻掏出钱币,将几枚闪闪发亮的金币银币塞过去。 苏澄很快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这怎么好意思!”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96节 那人红着脸摆摆手。 “我不能收,诸位大人把姐姐的抚恤金带回来,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否则我们家都没有钱修补房子……” 然而几位骑士很快就走了,她也没机会将钱币再推回去。 苏澄离开了城镇,在水边看那几匹飞马休憩,两个侍从守在这里,时不时对她投以警惕的注视。 没多久赫维茨也回来了,看到她在这里也不意外。 “阁下——” 银发男人抬手抚摸着一匹飞马的鬃毛,然后梳理沾着水汽的羽翼,“很高兴你在这里,省去了我找你。” 苏澄沉默片刻,“你肯定有办法找到我,我不是很想和你在这里打一架。” “明智的选择,”赫维茨沉声道,“看来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嗯,”苏澄点点头,“你不会和随便一个路过的空间法师说那么多,另外,我不想和你打架,不是因为我怕你,你未必打得过我,我只是有些问题。” 银发男人微微扬眉,“您的实力确实毋庸置疑,我能感觉到。” 他那双流光溢彩的碧眸里,闪烁着某种源于自信的骄傲,“但这不代表我们之间的战斗毫无悬念。” 苏澄无奈地看着他,“……现在我们要论证这一点吗?” “不,除非你坚持这么做,”他优雅地整理着马背上精致的鞍具,“我想请您随我前往高庭的圣殿。” 那是永夜秘教的最高殿堂,据说也是黑暗神最常现身之处,祂会那里为最虔诚的信徒们赐福。 苏澄没有说话。 “我想您有过被人喊着‘伪神信徒’而追杀的经历,或者任何类似不愉快的过往——” 赫维茨停顿了一下,“事实上,秘教里有许多古神的赐福者,倘若你表现足够出色,黑暗神冕下可能还会亲自教你如何使用那种力量。” 苏澄震惊地看着他。 她猜到对方有某种方式,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伪神”的气息,无论是那扇门,还是更早的那位舞者先生。 但是这话听起来就有点诡异了。 苏澄:“有许多个赐福者?” 赫维茨微微颔首,“我本人就是。” 苏澄:“?” 苏澄:“谁的?” 银发男人看了她一眼,“我想我并没有这样刺探你的隐私,阁下。” 苏澄:“……恕我实在好奇,事实上,我都不确定我是不是所谓的赐福者。” 赫维茨并没有露出讶色,“你见过吗?” 苏澄犹豫了一下,“你怎么定义‘见’?” “任何一种联系和接触,在那之后你被赋予了某种力量,祂们就是这样在虚空影响着我们的世界。” 赫维茨平静地解释道,“魔法师们都更容易迷恋这种赐予,尤其是年轻人,我能理解,但是——” “但是秘教要控制这种人,”苏澄说道,“确保这些人在监管范围内,不至于跑出去大肆宣传所谓古神的存在。” “那是一个理由,”赫维茨没有生气,“你觉得你的实力能挑战整个教廷吗?或者他们的主人?” 苏澄懂了。 教廷对待所谓古神赐福者的态度更严酷,秘教在某种意义上还能保护这些人。 自己在外面闯荡,一旦遇到教廷的高阶圣职者,未必每次都能顺利逃脱。 要知道上次那批圣职者,根本算不上正经的高手。 苏澄:“实话实说,我真的有很多问题,所以我愿意和你走一趟,如果能见到黑暗神冕下本人,那也会是我的荣幸。” 赫维茨认真看了看她,“那未必不会发生——” 另外几个骑士都投以惊悚的目光,显然为他们的上司展现出这种态度而震惊。 “不过,”苏澄举起手,“我想和你说一件事,你在秘教的职位应该挺高,对吧?你认不认识一个撒隆的人?” 骑士们的神情都变得很微妙。 赫维茨面色沉静,“怎么了?” 苏澄犹豫片刻,“……你和那位撒隆大人,谁的职位比较高?” “我。” “哦,”苏澄稍稍松了口气,“是这样的,你知道铁笼镇吗?” 既然这人对所谓古神的态度并不是那么极端,她觉得或许也可以和他说说。 苏澄将铁笼镇的事说了一遍。 关于奸商在两个教派里引发竞价,以及那位撒隆大人的手下蕾丽安娜被属下挑唆要让盗匪团去城镇等等。 苏澄:“说真的,像是那个商人,宰了也就宰了,但我觉得……那些人倘若真的是匪徒,未必能收得住手,铁笼镇还是很富庶的,我知道秘教的行事风格不是动辄就屠村屠城的,但这种事很容易被教廷利用,转手扣在你们头上,把他们自己塑造成对抗你们、拯救民众的英雄。” 赫维茨皱眉听着,眼神沉了沉,“你带我去一趟,给我指出那群人离去的方向。” 苏澄已经离开铁笼镇几天了,但因为是一路传送过来,所以她仍然能随时传回去。 她伸手抓住了银发男人的护腕。 后者稍微僵了一下。 大概是不习惯这样的触碰,他几乎是强忍着没有动作。 下一秒他们就身在千里之外了。 苏澄短暂地眩晕了几秒。 这种级别的传送消耗还是不小的,但对她而言很快也能恢复。 风里传来了硝烟气息,混杂着尘埃与血腥味道。 脚下的山坳土地变得焦黑龟裂,曾经的青翠绿草都消失了。 她抬起头望见坍塌的房屋。 那座熟悉的三层小楼,如今只剩下半截残墙,各种家具都掩埋在屋脊下。 她的视线顺着山坡一直向下,望见沦为废墟的城镇。 城镇正中心的广场,如今变成了直径百米的深坑,地裂如蛛网般中心向四周蔓延。 数不清的裂口向两侧延展,宛如一道横贯东西的伤疤,将星罗棋布的街区劈成了两半。 第121章 苏澄:“……” 看起来悲剧已经发生了。 她走向面前的房子, 也是维恩家族的宅邸,随手掀起几块大的墙板和屋顶,在断壁残垣里看了看。 没有任何尸骸,也没有血迹。 而且从坍塌的碎块来看, 这里不像是被人翻找过的。 她觉得那几个小孩应该还没死——毕竟自己走之前, 他们就开始收拾行李了。 蕾丽安娜的手下让盗匪团来恐吓镇民, 即使真打了别的主意, 那也该是晶石矿脉为主,其次是劫掠财富。 杀人应该不是重点, 毕竟算起来没什么仇怨。 苏澄不太确定地想着。 她一回头,发现赫维茨已经消失了。 可能是去周边进行调查了。 这种级别的高手, 要找她的时候肯定会自行出现, 苏澄不想管他,就沿着山坡向下走。 城镇里出现了很多凹陷巨坑, 周边遍布着交错的裂痕。 商业街的楼房几乎都塌了,在砖瓦下依稀可见焦黑的尸骨,彩色玻璃渣在阳光里闪闪发亮。 她记得几天前欢庆节日的盛况。 此时此刻, 先前跳舞欢歌的广场, 化为骇人的深坑,坑里残留着无数烧灼的污痕,以及大片干涸发黑的血迹。 稍远处的高地上,矗立着几顶白金色的帐篷, 宛如焦土上绽放的铃兰, 几个穿着甲胄的圣骑士在旁边值守。 苏澄没有隐藏自己的身形,他们看到了她。 她干脆就直接过去了。 在帐篷间的空地上,围坐着十几个幸存的居民,正从圣职者手里接过面包和水。 他们大多数年纪很小, 几乎都是青少年,还有几个茫然无措的幼童。 有个看着五六岁模样、面色惨白的孩子,正在接受牧师的治疗,双颊很快显出红润血色。 “……你是谁?” 值守的圣骑士们警惕地看着她。 他们显然也是教廷的精锐,足以感觉到这个陌生人的实力,至少是远超于他们的。 “镇上有我的朋友,”苏澄低声说道,“这边有没有姓氏是维恩的人?” 几个圣骑士面面相觑。 那边的幸存者看到她,有人率先和她打招呼,圣职者们才放松了几分。 “查尔斯阁下一直惦记着你呢,”那少年扬声说道,“他昏迷的时候都含喊了你的名字——” 苏澄有点意外,“……他昏迷了?” 圣骑士们大概终于相信了她,有人将她带到一座营帐里。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97节 银发青年靠在床边,脸色苍白至极,呼吸轻微至极。 他那张漂亮的脸庞上,神情空洞而悲伤,长长的睫羽湿漉漉的,眼角还泛着红,似乎刚刚哭过。 两个穿着白袍的祭司坐在旁边,掌心里流泻出源源不断的白色光带,另一端没入他的胸口。 查尔斯微微敞着怀,露出了一小片肌理分明的胸膛,鼓胀的肌肉上蔓延开青紫交接的痕迹。 那些被污染的异色血管从皮肉里微微鼓起,时不时还会颤抖一下,像是蛰伏在体内的毒虫。 “……苏澄?!” 他看清了站在入口的黑发少女,神情变得震惊,接着浮现出懊悔和自责。 苏澄皱眉望着他,“发生了什么事?” 查尔斯看向那两位祭司,“阁下们,我可否与她单独聊聊?” 那两人同意了,看起来他们本来也想休息一下。 其中一个叮嘱他,三刻钟内要回来,否则伤势可能会恶化,查尔斯默默点头,站起来系上扣子出了帐篷。 “……抱歉,”查尔斯低声说道,“如果我听你的就好了。” 苏澄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什么意思?你不是已经同意我的提议了吗?” 两人顺着山坡走下去,稍稍离开了教廷的营地,站在弥漫着硝烟气息的荒芜废墟上,眺望着满目狼藉萧索。 “……是的,我也这么做了,”查尔斯痛苦地说道,“但当我想送走他们的时候,我在路上被人堵住了,他们听到了风声,说镇长得罪了秘教的人,那些人要来报复我们,而镇长决定将孩子们送走避难,让无辜的居民承担——” “那只是一群无关紧要的人,他们在胡诌八扯!” 苏澄打断了他,“而你要送走的是你的血亲,他们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更何况你只是送他们去金珀城上学!再说了谁拦得住你?” “……他们拦不住我,但我试图和他们讲道理,耽误了时间,后来母亲找到了我们,让我带人先回去,她说他们已经送信了,要和秘教的人谈话,事情会解决的。” 查尔斯的脸色冷了下来,“然而他们等来了那些盗匪。” “那你呢?”苏澄问道,“你被匪徒打伤了?” “有一个幻术师,”查尔斯低声道,“我被他控制之后,就失去了意识,等我醒来的时候,城镇已经变了现在这样,应该是有人试图杀死我,但只留下了这个。” 他指了指胸前的伤口,“教廷的人很快来了。” “所以你没有看到途中发生了什么?” “显而易见,”银发青年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些邪恶的、贪婪的、不知餍足的秘教成员,发现与其支付几百万金币,不如将这里的人都杀死更便宜!” 苏澄沉吟一声,“所以秘教获得他们想要的东西了吗,我说的是晶石。” 考虑到之前他们说树血晶在地下,还经过很多人的屋子,倘若秘教的人要开采矿石,地上应该有挖掘的痕迹。 但她一路走过来,却没有发现相关的蛛丝马迹。 查尔斯看了她一眼,“没有。教廷的人来了。” 苏澄:“……所以现在晶石属于谁?” 查尔斯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都没有,”苏澄平静地说,“我在询问事情的过程,毕竟我全都不知道。” 查尔斯闭了闭眼,“教廷的人会出钱,购买开采权,并且安置这里的人。” 苏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另外,我看到还有其他幸存者,你有没有和他们交流过?还有,你家人下葬了吗?” “我问过他们,他们说镇长将他们聚集起来,后来他们被斗气震晕了……” 查尔斯犹豫了一下,神情变得更为痛苦,“母亲和弟弟妹妹们都死在了镇务厅附近,那里只剩下了深坑和沟壑,他们的尸体全都已经被烧焦了……” 苏澄没有再说话。 银发青年微微低着头,抹去从眼角滑落的泪水,“你呢,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南大陆吧。” “嗯?”查尔斯愣了一下,“为什么?” 他们已经走到城镇外围,抵达了维恩家族的宅邸废墟。 苏澄还没来得及回答,身边人影一闪。 赫维茨回来了。 他那双沉淀着倨傲的碧色深眸,平静地扫过面前受伤的青年,然后望向了苏澄。 “走吧,”一身黑色战袍的银发男人淡淡道,“我已经弄清了事情原委,会有人因此付出代价。” “!” 查尔斯惊愕不已,视线从来人身上反复划过,“你是秘教的人——” 他也猛地瞪着面前的女孩,“你说你要去南大陆,你要加入秘教?” 苏澄抱起手臂,“我并没有询问你会不会加入教廷,所以我也没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她停了停,“不过,也没什么不能回答的,是的,我会的。” “你!”查尔斯目眦欲裂,“你明明知道他们做下了那种事,那些匪徒都是他们的人,他们几乎杀光了整个城镇——” “年轻人,”赫维茨淡漠地开口道,“以你的水准,难道看不出来?你们城镇中心的地陷是斗气对撞生成的,至少有两个大战师在这里交手,敢问除了你之外,这里还有六阶以上的战士吗?” 查尔斯被问住了。 他的母亲也只有五阶,镇上自然没有更强的人了。 “这个气息,”赫维茨望向废墟,“还是两个火属性,你们家的斗气恐怕也不是吧?” 查尔斯强压着怒意和杀气,“你想说什么?” “你的理解力真是令人敬佩,”赫维茨冷冷地说道,“事情的脉络已经如此清晰,你却还在索要解释?我还以为你只知盲目仇恨、是因为不愿接受自己的无能,没想到你只是被蒙蔽的蠢货。” 苏澄不由头痛,“阁下,至少给他点时间思考,他才失去了家人。” 查尔斯本来要发怒,听她开口又猛地回头,“你也站在他那边?” “天呐,”苏澄扶额,“你们和教廷的人报过信吗?如果你们报了,那秘教的人肯定会以为你们出尔反尔,如果你们没报信,你没想过教廷的人怎么来得这么快吗?这俩问题先不说,最重要的是,真正毁掉这镇子的,不是一群人,而是两个人,有两个人在广场上方打起来了,这两个人多半一个来自教廷一个来自秘教,他们的交手摧毁了整个城镇,你的家人显然都是这么死的。” 查尔斯僵住了,“教廷的人不会这么做,他们向来——” “向来在乎普通人的性命?” 苏澄接口道,“确实。但你们会和秘教的人做生意,你们不是光明神的虔诚信仰者,也不是会被教廷在乎的那种普通人。” 她至今仍然记得米瑟洛斯是如何被摧毁的,也记得那城里的人如何被屠杀殆尽,最终还被掩埋真相。 秘教并非善良的代表。 但教廷也绝对不是。 就像回忆里曾经说过的那样,在双方的战争里,一切界限已经模糊了。 苏澄叹了口气,“你有没有见过火属性斗气打架?我见过,他们斗气乱飞,飞到哪里,哪里就像是被大火球砸了,我说的还是低阶战士,中高阶战士的斗气威力会翻倍,翻几十倍。” 查尔斯低下了头,“……所以一切都是因为那些晶石?” 苏澄很难回答这个问题,不由看向旁边的人。 “教廷的人会乐意看到现状,”赫维茨淡淡地说道,“毕竟这里还有不少知晓古神秘密的人。” 查尔斯冷笑,“或许秘教的人也是这么想的。” “既然是撒隆负责这件事,如果他想这么做,那么在他确定消息的第二天,你们就全死了。” 赫维茨语气平静,“等你清醒下来,就会明白事情和你想的截然不同。” 查尔斯咬了咬牙,“你说得轻松,你又没体会过——” “因为所谓伪神信徒的罪名而失去家人?我体会过,”赫维茨打断了他,“我的姐姐和哥哥们从小学习古代魔法,都成为了蒙福者,后来全都被审判庭的刺客杀死了,我一直能看清教廷的面目,我不恨他们,他们只是被利益驱使,或是盲目追逐信仰,因而为光明神卖命。” 查尔斯似乎想反驳什么。 “当然,”赫维茨停顿了一下,“我不指望你这样的人能有如此清晰的认知,倘若不是很少见有人能在这个年纪练成这种水平的斗气,我也都不想浪费时间和你说话。另外,我建议你在你家的仓库里翻找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罕见的防护类魔法卷轴被使用。” 查尔斯深深吸了口气,扭头看向苏澄,“你要去南大陆?” 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似乎要确定这件事。 苏澄颔首,“我也有事情要弄明白。” “好,”银发青年轻轻一哂,“或许下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了。” 苏澄不置可否,“如果你说你会对我很凶这件事,那我应该能迅速习惯。” 查尔斯愤怒地看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那双忧伤的灰蓝色眸子里,似乎隐隐浮现出淡金色的弧线,像是某种一闪而过的印记。 苏澄愣了一下。 那些金线的形状看起来—— 沙漏? 她目送对方的背影消失,“……其实他想明白了,对吧?” “很明显,”赫维茨微微颔首,“对于这种人而言,如果他想查清楚这件事,那么他只能加入教廷。” 苏澄歪头打量旁边的银发男人。 赫维茨和她对视一眼,“怎么?” “维恩镇长,就是刚刚那个人的母亲,是五阶,她其实应该能在那种震荡里活下来吧?” “前提是她没有使用某种家传的防护魔法卷轴,”赫维茨斩钉截铁地说,“一旦卷轴里的魔力用尽,防护结界就会吸收她的生命力,我看过这位镇长的尸体了,很明显就是死于这种原因,她确实是尽职尽责的领主,尽最大努力保护了那些幸存者。” “……为什么她自己的孩子没活下来?” “如果那些人自愿贡献生命,加入他们的母亲,去维持防护结界的时间,那么很快就会被吸成干尸,我想他们的斗气水准还要更低吧?” 苏澄长叹一声。 这样的真相着实令人不舒服。 “……说实话,大多数时候是不是好人没好报呢?” “如果你有足够的力量,你可以成为任何一种人——”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98节 赫维茨望向废墟,“如果那位维恩先生练习过如何抵抗幻术,能在后面的战斗里保持清醒,事情的结局多半会不一样。” “所以是谁用幻术控制了他?秘教的人?还是教廷的人?” “在他的记忆里,”赫维茨的脸色沉了下来,“我看到了幻术师的脸,就是我在追查之人。” “……镜隐会的人?” “是的。” 发觉镜隐会成员仍在搅风搅雨、并且想要进一步恶化两个组织的关系之后,赫维茨更改了计划。 两人同行了一段时间后,他表示要告辞了。 “请恕我无法与您一同返回高庭。” 银发男人冷静地说道,“我还要在北大陆停留一段时间。我的属下们会和您一起,确保您能顺利进入神殿。我相信我们会在高庭再见。” 苏澄点点头,“但你不怕我跑了吗?你的手下们比你差远了。” 黑骑士们面无表情地伫立在旁边。 赫维茨投来一个看傻瓜的眼神,“你是想要寻求答案的人,又不是被押送的囚犯。” 苏澄耸肩,“或许我是谎称我想去,让你降低戒备的。” 银发男人看了看她,唇角不明显地翘了一下,“……我不这么觉得。” 好吧。 显然他还是能开玩笑的。 苏澄这么想着,“那么高庭再见啦,祝你的调查尽快出结果,或者抓住那个人。” “谢谢,”赫维茨优雅地颔首,“旅途顺利。” 第122章 苏澄本来以为要漂洋过海长途跋涉。 她忘记了此时永夜秘教在北大陆还算兴盛, 他们的神殿也遍布每个国家,只是相较而言比教廷数量少一些。 在抵达金珀城后,她和几个黑骑士就开始使用传送阵。 他们出示了赫维茨留下的信物,金珀城神殿的秘教圣职者们, 诚惶诚恐地迎接了这群人。 然后开放了魔阵。 ——这魔阵将他们送到了安瑟公国首都的神殿, 接下来又数次重复这样的经历。 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在秘教的神殿里度过。 当然算起来也没有很久, 前前后后加上等待魔阵调试的时间, 也不过是大半天。 黎明时分,她从一座魔法塔楼里走出来, 望见漆黑玄武岩铸造的港口,以及水畔林立的巍峨宫殿。 一种深沉的宁静和威压扑面而来。 那是一片近乎由纯黑构筑的庞然建筑群, 钟楼、宫殿和廊桥, 都是黑曜石为主体,看起来厚重坚实, 仿佛深深扎根于地脉里。 在晨曦的照耀下,镜面般的墙体隐隐流淌着幽邃的蓝紫光泽。 那些金银铸就的立柱基座、窗框镶边或是门楣符号,都闪耀无比, 没有任何被时光侵蚀的磨损黯淡的痕迹。 赫维茨的下属们显然都来过很多次, 轻车熟路地走了某种员工通道。 这条路线上没有太多岗哨,只有一波同样身披黑甲的值守者,在检查了信物和验证他们身份后就放行了。 苏澄感觉到那几个守卫实力极强。 是让她都有威胁感的水平。 她忽然就对“为什么教廷没能彻底扳倒秘教”的问题有了实质的感觉——虽然这件事本质上是因为光明神的实力不能碾压黑暗神。 他们穿过一座极为开阔的广场,周边都是高耸入云的神殿, 宛如无数沉默的黑色巨人。 石笋般的尖顶嶙峋起伏, 数不清的空中廊桥穿插交错,将那些巨型神殿连接起来。 穿着深色风衣或者长袍的圣职者,在这些建筑间穿梭来去,好似密集的蚁群。 在深入高庭内部之后, 苏澄再次抬头仰望,看到的就不再是清晨淡薄的青蓝色天幕。 深远的苍穹里晕染着薄纱般的蓝紫色,时间仿佛被凝固在黑夜降临之前。 大片黑紫的火焰,如云层般横亘在天上,像是活物般轻微蠕动着。 “……这是什么意思?” “那是黑暗神冕下的力量,”一个黑骑士回答道,“这会庇护我们不受到侵害。” 苏澄忽然懂了,“因为凡是‘光’所照耀的地方,都能被那个人的力量所影响对吧?” 走近前方的神殿时,一个穿着黑紫色长袍的祭司迎接了他们。 “沃雷阁下收到了赫维茨阁下的传信,”那人彬彬有礼地说道,“派遣我来为您引路,欢迎您的到来,苏澄阁下。” 苏澄向她致谢,“……虽然我不知道谁是沃雷阁下,但是谢谢他。” 黑骑士们已经退去了,仅剩祭司引着她向前走,她们踏过漫长的阶梯,进入了幽静华丽的长廊。 期间也遇到了不少人。 秘教的圣职者都是深色衣服,除了长袍风衣和盔甲之外,也有人穿了常服,但也都是纯黑、黑紫、黑蓝或是黑银黑金为主。 他们很少会打招呼,基本都是目不斜视擦肩而过,似乎只有关系比较好的熟人会短暂问候。 因此也没几个人注意她。 “沃雷阁下是万识之塔的看守者之一,也是秘教的大监库使。” 祭司轻声说道,“赫维茨阁下认为您有资格申请禁典区的阅读权限,但这需要沃雷阁下的批准——” 苏澄心中一跳。 她不觉得黑暗神会立刻接见自己,毕竟那家伙本来也不是总在高庭,大多数时候应该还是在神域的。 那么在秘教总部度过的时间,如果能自由翻阅他们的古籍,多半是能找到一些答案的。 她本来就想过这个计划。 “……就是这里了。” 她们抵达了一座格外宏伟的巨型塔楼前,那建筑的基座比之前的广场还要宽阔,拔地而起的塔身隐没在朦胧的云雾里。 两人从侧面三层的小门进入,那扇门上镌刻着许多怪异玄奥的符文,她试图辨认却连眼熟的感觉都找不到。 苏澄脑子里划过一个词,不由下意识问道:“那是古代魔法吗?” 祭司点点头,“倘若您在这个领域涉猎不多,不认识是很正常的,那是一个相当古老的复合型监测半永久魔阵……” 苏澄没好意思说自己完全是零知识,除了知道这个词之外。 塔楼里弥漫着浅淡的熏香和冰冷的石质气息。 内部空间划分也很神奇,从底层到穹顶,正中的厅堂是垂直贯通的,墙壁上镶嵌的架子里堆满卷轴典籍。 中轴矗立着一座有升降梯的立柱,柱身上蔓延出千百道走廊,像是巨树展开的枝杈。 这些长廊里也摆放着书籍,长廊尽头则是连接着墙壁的书架。 她们走的侧门,就连接着一条长廊,两边架子上堆放着纸莎草卷、皮革册或木牍,还有某些封皮质地奇特的厚书。 长廊里的书架不是很高,并没有完全遮挡视野,她能看到其他走廊里晃动的人影。 这整个塔楼里大约有数百人在看书,但因为这里太大了,所以仍然显得非常空旷。 她好奇地看向那位祭司,“任何秘教的成员,都可以来这吗?” “是的,”后者点头道,“禁典区并非任何人可以随意进入,但这里对所有的教会成员开放,有些人不远万里从北大陆前来寻求知识……” 祭司停顿了一下,“而且不仅是圣职者,任何被获准进入高庭的人,即使没有向黑暗神冕下效忠,只要不是来受审受刑的囚徒,也都可以随意出入这里。” 她们坐升降梯抵达顶层,又走过一条长廊,然后离开正中的公共藏书区,开始在塔楼深处穿梭。 过了一会儿,两人来到一扇厚重的石门前,门上刻印着一副小型星图法阵,银色的符文闪闪发亮。 祭司伸手触碰了其中一枚符文,门扉缓缓滑开。 里面的空间堪比一座小礼堂,高度超过十米,黑石墙壁上刻画着发光咒文,提供了相当充足的光源。 墙壁的架子上摆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书,有的无风自动缓慢翻页,有的书籍上镶嵌着奇怪的眼球,直勾勾地盯着来客,有的是正在播放某种画面的水晶石板,有的看起来是用魔兽的鳞片或者骨头做的纸张。 空气中弥漫着油墨气息,混杂着一种类似晒干菌类的味道。 正中间有一座巨大的石台,基座上密密麻麻遍布着符文,台上的东西更是乱七八糟。 一团发出幽绿磷光的胶状生物在玻璃罩里蠕动。 一个正在煮沸黑色药水的大锅放在魔阵上,时不时冒出浓烟,烟雾里出现扭曲的人脸,似乎正在痛苦地尖叫,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周围散落着更多的水晶盒子和金属囚笼,里面封存着各种颜色的烟雾、脏器或者骨头,还有一些很小型的生物,看不出是完整的躯体还是被切割的部分。 以及数不清的写着演算公式的草稿纸,还有堆成小山的各种书籍。 “……大人。”祭司小心翼翼开口,“苏澄阁下来了。” 之前埋首在书山间的身影,闻言慢慢抬起头。 祭司如同逃命般退场了。 苏澄眨了眨眼,“您好,沃雷阁下。” 桌前坐着一个高挑的褐发男人,穿着纯黑的制服,精瘦匀称的身段被全然勾勒,腰肢也显得格外纤细。 他的肤色瓷白,容貌俊秀清隽,颧骨的弧度优美,鼻梁挺直,唇色很淡,神情还称得上温和。 乍看起来非常年轻斯文,活脱脱的学者模样。 但是—— 他有一双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睛。 明明虹膜颜色很浅,像是某种凉薄的冰绿色,却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199节 他的视线带着一股强烈的穿透力,仿佛刺破了皮囊,在审视人的灵魂。 这人还戴了一枚闪烁密集符文的单片镜,镜片旁边垂落着细细的银色链条,越发显出那种奇特的气质。 “苏澄阁下。” 褐发男人点了点头,露出一种近乎着迷的神色,“这可真是个惊喜,一个人身上有三位古神的烙印——” 他说着缓缓站了起来,“甚至还有龙族。” 苏澄:“?” 苏澄:“三个?” 沃雷的视线落在她脸上。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是被蛇盯住了,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味,在那双冷酷的冰绿色眼睛里燃烧。 “哦?”褐发男人微微挑眉,“这在你认知之外吗?” 苏澄只能想到那扇门,以及灰山镇的舞者,不确定第三个是哪来的。 苏澄:“你既然能分辨数量,那你恐怕也知道都是谁吧?” “不,”沃雷干脆地摇头道,“不过如果你配合我,做几个实验,应该也能很快弄清楚。” 苏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 沃雷一声不吭地看了她几秒钟,然后露出点遗憾的神色,“真可惜……你是龙裔,应该是完美的样本。” 苏澄干脆沉默。 这家伙也不知道是怎么感应出来的。 赫维茨都没提过这些——也不知道他是出于礼貌不多问,还是没有那么敏锐。 沃雷从抽屉里拿出一枚小小的石质令牌,随手丢了过来,“这本来属于我的副手,你可以用它出入万识之塔的任何房间,别误会,这不代表你我有任何上下级的关系。” 苏澄注意到对方所使用的时态,“你的副手呢?” “他在这里。” 沃雷随口说道,伸手敲了敲桌上那口煮着黑色液体的大锅,锅上的烟雾又变成了一个哭丧的人脸。 苏澄:“???” 苏澄:“你说他在那里,指的是用他身体熬成的汤在那里?” “什么?”沃雷歪头看着她,忽然笑了一声,“不,这里面没有他的骨头或者血肉,只有他的灵魂。” 他停顿了一下,“他触犯禁忌遭到惩罚,按照规矩我可以负责了结这件事。” 苏澄:“……所以你把他变成了实验材料。” “这是他最后能为秘教做出的贡献,”沃雷理直气壮地说道,“我的研究成果会分享给整个教会——” 他眼中射出一种极致的渴望和贪欲,“黑暗神冕下也会嘉奖我,给予我更多的奥秘知识……” 苏澄拿着令牌默默后退,“是啊,挺好的,祝你成功。” 说完回头跑了。 那位祭司已经溜得无影无踪,苏澄离开办公室后茫然四顾,想起自己也忘记问禁典区怎么走了。 可是她实在不想回头面对沃雷,那家伙太诡异了。 于是她打算在塔楼里好好探索。 苏澄花了三四天时间,总算勉强将这地方上上下下逛了一圈,也找到了所谓禁典区的几个入口。 那枚令牌确实能打开任何一扇门,她甚至误入了几个圣职者的休息间。 当然那几人丝毫不在意,尤其是看到她的令牌,他们还颇为热情地招待了她,告诉她平时可以去哪里领饭。 这些人都是沃雷的下属,平时负责万识之塔的各种维护工作,从修魔阵再到整理书籍。 苏澄没再见过沃雷。 按照这些圣职者的说法,那位大监库使阁下,每年里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都在办公室里闭门不出。 除却黑暗神冕下的召唤,或者教会里极为重要的会议,否则人们很少能见到他。 苏澄就放心地扎入了书山书海里。 她本来想要先看看古神相关的知识记载,但在过程里,她难以避免地翻到了一些关于所谓古代魔法的书。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所谓古代魔法,其实就是字面上的,远古时代的魔法——据说那是精灵的时代,他们不需要咒语,就能轻而易举操控元素。 而古代精灵语,更是能轻松地完成复杂的魔阵,让元素精灵永久自愿维持某种形态。 苏澄如痴如醉地看了好几天的书,忍不住就进行了一些相关尝试。 塔楼里的圣职者们也多少会一点古代魔法,她和他们稍稍交流了一下,就越发混熟了。 她很快也发现,元素魔法只是古代魔法的一部分,这个领域里面还有更多的力量形式。 苏澄昏天黑地学了几个月,期间还恶补了许多幻术的知识。 终于,在某次遇到难题困扰了两天后,才踏出了万识之塔,想到外面散散心。 她也翻找到了一些关于古神的记载。 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信息明显是被截取了,似乎有意不想让人知道。 她在那暮色笼罩的神殿群里穿梭,不知不觉走了很久,周围经过的圣职者越来越少。 偶尔还出现了几个穿着华丽长袍的人。 他们戴了很多首饰,腰间悬挂着金银饰链,衣摆上垂落着明珠,看着简直像从宴会归来。 ——虽然好像也是秘教的制服,但看起来比其他圣职者更繁琐。 空气变得湿润温暖,像是某种名贵的香膏被蒸腾,也仿佛新雨后绽放的花草。 她走过一片刻满符文的廊柱,就被浓郁的水汽所包裹。 眼前豁然开朗。 前方是一片巨大的圆形下沉浴场,四处都弥散着蒙蒙水雾,整个空间笼罩在柔和的魔晶灯烛光里。 地面罕见的是白色玉石,衬得浴池里蓝宝石般的水流越发清澈。 在朦胧的雾气里,有一道修长光裸的身影。 他背对着入口的方向,随意地侧坐在水池旁边,湿漉漉的墨黑鬈发披散在象牙色的脊背上。 几缕卷翘的发丝贴着肩胛骨的凹窝,向下是紧窄有力的腰线,以及肌肉饱满的大腿。 水珠在那洁白的肌肤上滑落,沿着优美的脊柱和起伏的背肌,勾勒出一道道迷人的轨迹。 那是具满含力量却又异常精致的躯体。 他手中握着长柄骨梳,正一下一下划过那浓密厚重的黑发,动作缓慢又优雅。 ——那不是浑然天成的贵气,更像是一种经过训练而养成的、特意为了展现魅力的动作。 他手中的梳子也是莹润的白色,在那漂亮的手指间,几乎与白皙透亮的肌肤融为一体。 梳齿划过湿发,水珠被挤压得破碎,发出细微而清晰的簌声。 下一秒,黑发青年扭头看了过来。 苏澄对上那双宛如红榴石般的眼睛,不由有些感慨。 “是你,”那个男人盯着她,“你也是教会的人?” “……你还记得我?” “是的。” 男人放下梳子站起身来。 苏澄微微一窒。 她和色秽之神见过不止一次,还在幻境与现实里都发生过亲密关系,所以也能坦然面对这具充满诱惑的身体。 更何况他现在还没有成神,若是真论起魅力,大约也比不上回忆里那个形象。 毕竟那不是肉体凡胎,而是神祇力量凝聚的产物。 但是—— 在那光裸精瘦的小腹上,赫然有一片血红的心脏状的徽记,被玫瑰藤蔓所缠绕。 苏澄:“……” 这东西和她的诅咒印记有七八分相似。 苏澄:“那是什么?” 黑发青年低头看了看,“我不确定你在问哪个东西。” 苏澄无语地抬起手,“那个印记——我看起来像个弱智吗?除了那之外,还有什么能让我这样问?” “抱歉,”他平静地说道,“有些人会说一些明知故问的调情。” 黑发青年这么说着,脸上神情却放松了些。 他似乎很满意她不是在和他调情。 看向她的目光也变得更柔和了,或者某种意义上褪去了几分警戒。 然后,那张棱角分明、极具冲击力的艳丽面庞上,浮现出一点茫然和困惑的神色。 “至于这个——” 他的手指落在小腹上,“他们说这是神眷者的印记。” 第123章 苏澄:“神眷者?”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00节 苏澄的视线落在他的小腹。 那片瓷白光洁的肌肤, 因为浴室里蒸腾的水汽变得湿漉漉的。 一朵猩红的红心被卷曲的藤蔓紧紧缠裹,每寸图案都泛着润泽的光。 藤条的卷须顺着腹肌的沟壑蜿蜒,甚至还会缓慢地蠕动,仿佛下一秒就会从血肉里跃动而出。 “嗯, ”黑发青年低头看着她, “是的。” 苏澄抬起头, “哪位神祇?” “……欲望之神。”他轻声说道,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也不清楚我为何会被选中。” “这一定有原因, ”苏澄耸了耸肩,“你可以慢慢去探索, 相信我, 很多人一开始都好奇这件事。” 他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似乎没想到她会给出这样的回答。 “不过, 如果你想弄清楚,”苏澄停顿了一下,“你可以回顾前后的经历, 你做了什么事, 或者心中有什么念头,往往都有些关系。” “我想不到什么经历,”他微微摇头,“但应该是在……某次宴席上演奏的时候, 我觉得身体发烫。”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她, 好像不想错过她面上任何细微的反应。 苏澄只是一脸认真地听着,露出某种陷入思索的表情,没有其他任何异样。 他再次放松了几分,“后来, 有人杀了我的朋友,他坚称是他们冒犯了他,可是他们的尸体——” “那兄妹俩是我的同事,他们的父母去世了,他们还有三个年幼的弟弟妹妹要照顾,于是他们来会馆跳舞……” “他们就住在两条街外,都是勤恳又老实的平民,对我这样的奴隶都很好,又怎么可能去冒犯贵族……” “……他们被那个人折磨死了。” 黑发青年沉默片刻,修长洁白的手指划过腰间,落在下腹妖娆诡艳的猩红印记上。 “它赋予我一种力量,会让人陷入疯狂,迷失在某种强烈的欲望里……” 他的眼神也变得有些迷茫,“虽然有时候它也会让我痛苦。” 苏澄眼神一顿,“痛苦?” “嗯,”他低下头,“身上会很热,但是忍一忍就好了。” 苏澄又仔细打量那个印记,发现它和自己的有些区别,或者说它看起来更精致复杂。 藤蔓上甚至还有含苞欲放的玫瑰花,整体的面积也大了不止一点半点。 欲望之神? 尽管两个教派关系不好,但如今黑暗神和光明神似乎还没彻底闹掰,其他主神也没明确划分阵营。 日后会成为黑暗神盟友的欲望之神,选中了面前的家伙,他因此受到特殊照顾也说得过去。 但是—— 欲望之神现世的时间比光暗两位神祇更早,祂也有自己的信徒,那些人怎么不来招募这位神眷者? “其实,”苏澄忽然开口道,“你当时演奏的时候,心情,想法,哪怕只是某个一闪而过的念头,都可能是你被选中的缘故,你一定表现出了某种被认可的特质,至于它会给你带来什么负面影响,说真的,神眷者身份几乎都这样,自己也会受到一些制约,不同的神祇情况不同,所以——” “谢谢。” 头顶传来男人低沉的语声。 苏澄仰起脸,“嗯?” “没有人对我说这些话。” 黑发青年轻轻地说道,珊瑚色的红唇微微弯起,露出一个苦涩又微妙的弧度。 他随手将垂落的发丝撩开,露出那两弯纤长的眉,以及凝血罂粟般浓郁的深邃眼眸。 那两排乌黑卷翘的睫羽带着水汽不断颤抖,天然上勾的眼尾带着慵懒气息,哪怕表情迷惘也盖不住艳色。 “……他们找到我,将我带来这里。” 他用呢喃般的口吻说道,“高高在上,像是在施舍我,每个人看我的目光,都像是在看一个走运捡到金子的乞丐,哦,或许还不如乞丐,毕竟我是奴隶,还是个逃犯。” “嘿!” 苏澄伸手捧住了他的脸,“听我说——” 他的面庞匀长瘦削,下颌线条宛如精心打磨,还带着点清凉湿润的水意。 苏澄不得不举高胳膊保持这动作,看起来有点滑稽。 她的神情十分凝重,“你是个出色的乐手,你是艺术家,有些人因为你的身份,因为你工作的地方而鄙视你,那是他们有毛病,你不要觉得有人看不起你,有人展露出糟糕的态度,就意味着你有问题,说句难听的,秘教里最上层的人物们,最厉害的强者们,照样会被教廷的人挂在嘴边唾骂,更何况他们对黑暗神冕下都会说出不敬的言辞,你觉得是谁的问题?” 他愣住了。 “你看吧,”苏澄晃了晃他的脸,“你记住我说的话,今天你是人,明天即使你成为神,都会有人对你不满意,但那不是你的错。” 他慢慢抬起手,似乎想要触碰脸侧纤细的手腕,指尖又在即将接触她皮肤的时候停住了。 “……这是我听过最奇怪的鼓励和假设。” 黑发青年喃喃说道,“我学习元素魔法两天了,才会了一个火苗术,你却觉得我能成为神。” “哈?”苏澄直接笑了,“两天?你比那谁好多了!” 他愣了,“谁?” 苏澄张了张嘴,“呃,一匹马。” “?” 天知道未来的纯洁之神、光明神座下头号打手,居然在那种条件下无法感知元素精灵。 要知道那只是学习魔法的第一步,从感知元素精灵存在,再到学会第一个魔法,中间还有很多步骤。 所以两天学会一阶魔法,绝对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好吧,”路夏无奈地说道,“只是觉得,这里有很多天才,你知道,前段时间也有一个逃犯,他已经得到了秘祭使的职位,那是负责调制圣餐的职位,据说他以前就是位厨师,他学魔法也比我快多了。” 苏澄愣了一下,“这个厨师是逃犯?他是不是金头发蓝眼睛个子很高?” 路夏也愣了,“我没见过,但确实是逃犯,听说他杀了好几个教廷的人——” 苏澄:“?” 不是杀自己家人? 苏澄:“他为什么要去杀教廷的人?因为仇恨教廷?还是被教廷的人找茬了?” 路夏皱眉想了想,“我听说,他们说他的情绪不太稳定,有几个教廷的人去他的酒馆吃饭,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从厨房里冲出来把他们都杀了,听说还把尸体剁了。” 苏澄:“???” 这和她想的是一个人吗? 苏澄轻咳一声,“好吧,先不管这些,也别管那些贬低你的人,多半其实只是嫉妒你的天赋而已,你别听他们胡扯,更别因此影响心情,另外,你想穿上衣服吗?我好像一直和你说话了,你要是想穿可以先穿上,当然,你要继续洗的话,我就出去等你吧?” 黑发青年深深看了她一眼,“……谢谢。” 他转身拿起挂在远处架子上的浴巾,精壮雪白的脊背上肌线律动。 “而且,当时你给我那些钱,帮了我很多。” “哦,”苏澄欲言又止,“不客气,我相信你自己也能解决——” “对了,我叫路夏,”他擦拭着那头黑亮如绸缎的长发,“虽然你可能已经在通缉令上看到了。” “我是苏澄,”苏澄没有接那句话,“很高兴认识你,先生。” 路夏微微侧过头,“嗯,我也是。” 苏澄完全没想到他是这种性格。 看起来脾气软和,也不难接近,被人误闯浴室也很淡定。 ——当然他对她心怀谢意,所以或许有更高的容忍度,但在发现进来的人身份之前,他也不像是要发怒的样子。 连杀死那个贵族,都是因为对方做了极为恶劣的事。 虽然仔细想想,色秽之神的脾气似乎一直都不差,很少莫名其妙的发怒,可以随意和他开玩笑。 说到发怒。 苏澄不禁想起某个还没有成为小马的人。 也不知道他在教廷过得怎么样。 以他的实力和年纪,被教廷招募后,肯定能很快升迁。 但她很快就没心思去关心别人了。 按照路夏的说法,既然是欲望之神的印记,是神眷者的证明,那么自己身上的徽记,或许与此有关。 但她从来没感觉到所谓神的力量。 是没去挖掘? 还是自己根本没有? 苏澄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你怎么感觉到你能使用那种力量的?你本能地就知道了?” “……不,是在我练琴的时候,”路夏低头整理内衬,“旁边的人有些不正常的表现,我意识到了。” 他披上了华丽厚重的翻领黑色外袍,银红色丝线交错延过衣襟和袖口,那面料隐隐流动着青色的光泽。 黄金腰封上镶嵌着瑰丽的宝石,像是无数闪光的妖异眼眸。 这身装束看起来相当华贵,也非常正式。 苏澄:“……你要去主持什么仪式吗?” “不,我不是主持者,”他立刻说道,“每天下午都有小型圣吟仪式,我要去参加,我是咏礼使之一。” 苏澄了然,“哦,所以在高庭见到的,那些穿着很华美的人,是不是都是干这个的?” “也有别的仪式,”他无奈地说道,“你刚加入教会吗?” 苏澄眨眨眼,“你猜?” “我猜,”路夏忍俊不禁,“不管怎么样,你肯定是刚来这里。” 苏澄正要说话,忽然想起一件事。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01节 之前刚见到沃雷的时候,那家伙说她身上有三个古神的烙印。 舞者算一个,“门”算一个。 第三个难道是指的欲望之神? 那可就有意思了。 她缩在万识之塔啃书几个月,已经大致知道古神究竟是什么。 简而言之,祂们是一些形态变幻万千、意志不可琢磨、又掌控着某种权柄的古老生物。 因为古代精灵和人类以及其他智慧种族们,被这些东西的力量所震撼或是诱惑,就将祂们奉为神祇。 很多人成了古神的信徒和追随者。 他们因此殒命,或是陷入疯狂失去理智。 再后来,真正的神祇们出现了,与龙族联手击退了古神,将祂们赶到了虚空外域。 从此祂们变成了虚空伪神。 ——至少那些书籍上是这么记载的。 所以古神=虚空伪神。 然而欲望之神,在如今是正经的主神,在一千多年后也是黑暗神的盟友。 教廷会给欲望之神诸多蔑称。 但没有任何人会将欲望之神称为虚空伪神。 倘若欲望之神也是古神,那么就说明,有一部分古神被驱逐到虚空,有一部分古神却并非如此。 那所谓“真神击退了伪神”的故事,也只是截取了部分真相。 “路夏!”苏澄扯了扯他的袖子,“你知道虚空伪神吗?” 路夏微微一愣,下意识看了看周围,禁不住压低声音,“怎么了?我以为那是禁忌?” 苏澄:“……” 他并不知道或者不认为欲望之神是古神。 “抱歉,”路夏误会了她的沉默,赶忙解释道:“我以前不知道这些,来到高庭之后,看了一些书……” 他说着还有些惭愧。 “不不不,”苏澄摇摇头,“我只是想到一些事,我先去一下万识之塔!” 路夏以前没怎么接触魔法,肯定也不会去看什么古老典籍——除非是乐谱,所以不知道伪神的概念也正常。 苏澄一溜烟窜回塔里,冲进了沃雷的办公室。 褐发男人站在那张巨大的石台旁边,单片镜上不断闪动着符文的银色流光。 他正捏着一个水晶试管,往里倒入花花绿绿的液体,此时头也不抬地道:“……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沃雷慢条斯理地说着,将管子放回支架里,用丝绢擦了擦手,“考虑到你上次离去的状态——” “你在锅里熬你下属的灵魂,”苏澄没好气地说道,“你指望我怎么样?” “哦,”他抬眼看她,“所以现在又是什么驱使你过来?” 苏澄吸了口气,“你说你感觉到我身上有三个古神的烙印,你能感觉到它们的位置吗?” 他那双冰绿色的眼眸里闪过意味不明的光,“烙印只是一种笼统的说法,它未必是有形的。” 苏澄点头,“但我猜三个烙印的存在形式不同,譬如有个可能在我身体里,有个可能在灵魂上。” “确实不一样,”沃雷歪了歪头,“但除非你允许我接触它们,否则我很难给你确切的回答。” 苏澄眯起眼,“这是交易吗?” “嗯?” 苏澄动了动蜷缩在袖里的手指,天枰印记悄然浮现,“如果我答应你,那么你必须——” 下一秒,褐发男人的身影横空越过,出现在她面前,“原来你还是双舌者的使徒——”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抓她的肩膀。 苏澄直接转身把他摔了出去。 沃雷直接被她丢出三米远,脊背撞在了石台上,厚重的黑曜石桌面轰然裂开,化作满地碎块。 “哈哈哈哈——” 他胸口的扣子崩开,露出一片精瘦苍白的肌理,心脏位置盘踞着一条昂首的双头蛇。 苏澄目光一顿,“那是什么?真理之蛇?!” 沃雷也不急着起来,就维持着瘫倒靠在桌子前的姿势,低头看了看胸前的图案,“哦,是的——” 他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也知道祂,那你知道你身上也有祂的气息吗?虽然不是烙印。” 苏澄:“……” 苏澄:“?” 她虽然没有很鲜明的表情,但沃雷似乎意识到她不清楚这件事,脸上又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 “在我加入秘教之前,祂向我揭示了这个世界的种种真相,祂给我答案,祂给我路径——” 褐发男人慢慢起身,“我也曾向祂发誓,我永远不会停下寻求未知和索取真理的脚步。” 他那双毒蛇般的浅色眼眸再次盯住她,“你想弄清你腰上的东西是什么,我说对了吧?” 苏澄的脸色沉了下来。 沃雷抬起手,“那就让我感受你的身体,让我进入你的灵魂——” 他眼中浮现出一种被点燃、被扭曲、被求知欲烧灼出疯狂意味的光芒。 “让我看看——” 他低声说道,带着令人寒毛倒竖的嘶哑颗粒感,每一个音节都鼓动着无法抑制的渴望。 紧接着,他颈部肌肤下的血管骤然凸起,仿佛有活物在皮下蠕动爬行。 苏澄听见骨骼哀鸣的声音。 男人的肌肉拉伸,骨头震颤,整个身躯都开始抽长,像是在被某种力量融化重铸,外袍倏然爆开化为碎片。 他的皮肤也撕裂了,露出仿佛由书页压缩而成的黄色筋肉和骨质,散发出浓烈的油墨和书霉味道。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他的脖子开始伸长且生出黑黄色的鳞片,头颅裂成了两半,破损的血肉里生出了一个又一个蛇首。 那些蛇头每个都大如脸盆,口吻开裂到极限,眼球里闪烁着密密麻麻的符文。 它们的舌头像是伸展的羊皮卷轴,拖曳是粘稠的黑色,像是滴落的墨水。 在脖颈之下,则是一个巨大的肉球,方形的鳞片层叠蜷缩,像是无数纸张黏合而成的,脊柱在厚皮下扭动。 那些蛇颈陡然伸长,直接扑到了她面前。 苏澄:“……” 她的身影几乎要被团团缠住撕碎。 两秒钟后。 漆黑的鳞片如同怒放的地狱之花,急速覆盖了白皙的肌肤,锐利的棱角撕开了绫罗裙装。 琥珀色的眼眸里泛起冷冽的金。 收窄的瞳孔化为利刃。 黑鳞迅速遍布了四肢,顺着脊柱向下蔓延,手脚筋骨在爆响里撑出利爪。 半龙半人的身影撞开了缠绕的蛇颈,一爪子将最近的蛇头拍到了地上。 少女昳丽的脸庞上,也爬上了细小的黑色棱晶,冰冷的金色眼眸里燃烧着怒焰。 两道非人的身影厮打到了一起。 第124章 蛇首尖锐的獠牙划过黑鳞, 发出金铁交错般的撞击声,却没能破开她的皮肉。 然而长长的蛇颈相继缠绕过来,挤压着她的躯体。 苏澄甚至听见了骨骼发出的轻微呻吟声。 她吸了口气,猛地抬起手, 缠绕着幽焰的利爪撕裂了暗黄的蛇鳞, 血肉的碎块在眼前飞溅。 那些蛇头发出怒嚎, 眼中闪烁的符文迅速明灭, 脖子上的伤口也在眨眼间扩散。 被黑火烧灼的肌肉直接消失了,还在周遭留下了大片可怖的伤痕, 空气里顿时散发出呛人的焦糊气息。 “你——” 蛇怪用几种语言发出了咒骂,金橘色的火焰在颈鳞缝隙间闪耀, 然后在口中汇聚成巨大的吐息火球。 苏澄后退了两步, 在喘息间也酝酿起了斗气,黑色火焰在双手中聚集。 下一秒, 艳丽的金橘色火流如同熔浆般喷薄而出,撞在了黑焰凝成的利刃上。 两股力量硬生生碰撞,如有实质的波动宛如海潮般翻卷, 半空中浮现出层层防护结界。 那些闪耀着符文的壁障开始高频嗡鸣, 从最外层开始土崩瓦解,化作细碎的光点。 在这种强悍的冲击下,办公室里的防御性魔阵一层接一层地开始消失。 然后两人再次打到了一起。 斗气在房间中纷飞激射,墙上的书架被拦腰切断, 无数珍贵的典籍弹到空中, 纸张宛如飘落的枯叶。 水晶器皿稀里哗啦地破碎了,五颜六色的烟雾升腾到空中。 蒸煮着灵魂的大锅被掀翻了,暗色的药剂泼到地上,仍在不断冒泡, 黑曜石地砖滋滋作响,被腐蚀出坑洞。 整个办公室里可谓是混乱不堪,咆哮与吼叫叠起,夹杂着防护结界震颤崩解的嗡响,以及书籍燃烧和容器碎裂的声音,四处弥漫着焦糊和酸雾的味道。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02节 “真是一出好戏。” 伴随着一道冰冷低沉的语声,几个闪光的符文横空迸现,怒号的蛇怪如遭重压,七个脑袋全部落在了地上。 他挣扎了两下,身体很快恢复成人型。 苏澄则是被人按住了肩膀。 “……两位阁下,以你们的实力和身份,却像是泥里的野猪一样厮打,不觉得很难堪吗?!” 她回头看到了满脸怒容的银发男人。 赫维茨不知何时出现了,正用一种班主任看斗殴学生的眼神,皱眉打量着满目狼藉的办公室。 某种意义上他也确实算她的老师。 苏澄深吸口气,脸上的细鳞褪去几分,好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先开始的。” 大概是因为她看起来很冷静,赫维茨放开了她,“……那上一句话的主语就是单数了。” 他冷着脸看向前方趴在地上的褐发男人,“每个赐福者进入高庭,你都要来这么一回吗?” 苏澄:“?” 合着还是惯犯。 沃雷也深深呼吸了几次,抬手将自己撑起来,摸了摸脖子上残留的伤口,“我只是想要帮忙——” 苏澄用力翻了个白眼,“帮忙把我放到锅里煮吗。” 赫维茨没错过她的表情,“我们走。” 他显然能想明白到底谁是过错方,但也不打算在这里兴师问罪,毕竟他也并非沃雷的正经上司。 苏澄身上的鳞片也渐渐褪去,两人刚一出门,她就从手链里掏新衣服。 “他一直这样吗?”她禁不住问道,“他打过路夏阁下吗?” 赫维茨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似乎没想到她嘴里能吐出那个名字。 赫维茨:“我还以为这几个月你会都留在塔里。” 苏澄眨眨眼,“基本上是这样的,不过即使如此,我也未必见不到路夏吧?” 银发男人眼中露出鲜明的讽刺,“我不觉得那种人会主动踏入万识之塔。” 苏澄欲言又止。 “再回答你的问题,没有,”赫维茨淡淡地说道,“那位路夏先生并没有和沃雷接触过,但他也没有类似的经历。沃雷只对那些有强大力量的人感兴趣。” 苏澄:“……你和路夏有什么矛盾吗,还是你单纯看不起他?因为他的出身?” “阁下,”赫维茨平静地道,“我从没询问过你的来历,而且我也不想知道,因为那不会动摇我对你的看法,你是个坚定又自我的人,你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不会被别人的评价影响。” 苏澄扶额,“我懂了,你觉得他很在乎别人的看法。” “而且,”赫维茨冷淡地补充了一句,“很少看到神眷者陷入如此狼狈的境地。” “狼狈?”苏澄了然,“你指的是他被通缉四处逃窜?所以这句话可以翻译成你觉得他不够强,是吧?” 他瞥了她一眼,“你对他很有好感?” 苏澄:“……是啊,有什么问题,难道我必须要顺着你说他很弱吗?有没有可能你只是标准太高了?” “哦?”银发男人微微扬眉,“所以我能否知道,他是不是凭借力量强大这种理由获得你的青睐的?” 苏澄叹气,“那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但无论你是被他的容貌打动,还是在可怜他——” 他冷静地说道,“我又不是你。我对大多数人的看法都差不多,他也不过是其中之一,但出于我的职责,如果需要的话,我也会教导他,但不代表我愿意和这个人过多打交道。” “好吧,”苏澄也不再纠结了,“你想怎样都行,但我挺喜欢他的,这不会因为你的态度改变。” 赫维茨反倒是露出点欣赏之色,“很好,跟我来。” 他们说话期间离开了塔楼,穿过几道长廊后,进入了一条更为宽阔的、被高耸黑曜石柱撑起的过道。 巨大的菱窗上镶嵌着幽蓝的晶石,将天光都筛出了冷色,四周越发静谧起来。 附近的圣职者越来越少。 当他们进入一座空旷的殿堂时,赫维茨随手解下有着金银丝线刺绣的斗篷。 他那面料华贵的衬衫上蔓延着暗纹,精壮的身形撑出宽肩窄腰的线条。 旁边有几个身穿轻甲的侍从,其中一个捧着武器上前。 赫维茨拿起一柄纤细优雅的刺剑,护手上缠绕着银白的荆棘雕饰,剑身流动着水银般的寒芒。 另一个侍从也走了过来。 苏澄从她手里接过剑。 这柄刺剑的护手是缠绕的藤蔓状,整体呈现出钨钢色,在昏暗的环境里几乎要消失不见。 她随手挽了个剑花,利刃流转出一丝冷厉的乌金锋芒。 “黑暗神冕下希望我指点你——” 赫维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那双蓝绿色的眸子里涌动着一丝兴味。 “让我看看你的斤两。” “嗯?” 苏澄有点惊讶,“黑暗神冕下知道我了?” 她想了想还是没问出为什么没来见我,或许自己的重要性还很有限,也或许人家有别的事要忙。 苏澄眨眨眼,“只比技巧?斗气还用吗?魔法呢?” 赫维茨微微摇头,“你随意。这里没有任何禁制。” 苏澄在那些侍从眼里看出了羡慕,看起来他们都恨不得上来替代自己。 苏澄:“……我还以为你只教内部人员。” “不,”赫维茨也没有不耐烦,“我已经卸任北大陆驻军统帅职位,现在我只是高庭的守护骑士之一,虽然明年我会成为骑士团的最高导师,但那也是黑暗神冕下的命令,我的工作只取决于祂的要求。” 苏澄点了点头。 两柄如同月光锤炼的刺剑在空中交汇。 寂静被撕裂了。 侍从们脸上都露出惊诧之色。 ——那两柄刺剑的位置角度,乃至两个人移动的步伐节奏,都有七八分相似。 甚至在调整重心时肩肘微妙的变化,都很相像。 没有挑衅的言语,也没有气势的呼喊,他们的交锋安静又迅速,带着寒芒的剑尖如同吞吐的蛇信。 空中闪现出一道道笔直而锐利的银线,带着致命的杀机,凝聚着某种千锤百炼后的精准。 苏澄反手上挑,剑尖撞在对方剑脊正中,清脆的碰撞声回荡在殿堂里,余音被冰冷的石壁不断放大。 赫维茨终于露出几分异色。 他并没有低估对手,所以她能接下他的试探,这并不是值得奇怪的事。 然而—— 有些招式和习惯实在是似曾相识,已经到了让他没法用巧合解释的地步。 第一击的鸣震尚未止息,滑开的剑刃再次袭来,连串的银光如雨般炸裂,闪耀的光丝密集似飞瀑。 苏澄压住想要传送跑路的本能,硬着头皮接了。 在一串串急促如冰雹坠地的碰撞声里,暗色的剑刃在她身前回旋晃动,仿佛织出了网罗。 点、缠、引、卸——每次撞击都在消解对方的力度。 两人在场中进退腾挪,像是在进行默契的对舞,剑锋碰撞迸出的细碎光点,如同无数冰冷的星火。 不知不觉间他们对着拆了几十招。 忽然间,银发男人周身的气势飙升,利刃如雷霆般撕裂空间,剑尖化作细如针芒的刺目光点。 在裂空的尖啸声里,那一击的速度力量仿佛都提升到极致,像是要将整个宫殿洞穿。 苏澄第一次没控制住正经用了斗气。 剑刃上燃烧的黑火嘶嘶作响,翻卷着撞上了刺来的剑刃。 那优雅的刺剑瞬间碎裂。 苏澄:“……” 原来他没用斗气。 苏澄刚想说句话,忽然瞥见旁边多了道高大的身影。 有个赤红色短发的男人抱着手臂,靠在石柱旁边站着,另外几个侍从都离他远远的。 他身量很高,体格也魁梧,穿着半铠战袍,大半张脸都被金属护面遮掩,显得十分凶戾。 男人紧紧皱着眉,看起来很不高兴,轮廓深邃的眼眸里满是不耐烦,还带着呼之欲出的暴虐气息。 苏澄侧过头看了一眼,险些以为他要上来砍人。 赫维茨随手将那把剑丢给侍从,“向你介绍我的接班者,现北大陆中部辖区戍卫骑士团的军团长,灰痕铁卫的冠军,撒隆阁下。” 红发男人看起来没想进行友好交流,“……铁笼镇的事,该受刑的该处死的,都已经解决了,如果你要知道。” 苏澄眨眨眼,“这是你们秘教内部的事,即使要有所交待,也是对铁笼镇的幸存者吧,和我没关系。” 撒隆冷笑一声,“那不已经是教廷的地盘了吗。” 说完他也不再等她回复,只是看向赫维茨,“阁下,我有事和你说。” “请等一下,”银发男人淡淡地说道,然后转向苏澄,“你以前曾在米瑟洛斯生活过吗?” 苏澄:“……我确实去过那里。”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03节 赫维茨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我有过好几位剑术老师,我猜他们其中有人也教过你?” 苏澄暗忖总不能说是你教的我,“是的,不过我不太想提我的过去——” “那就不用说了。”赫维茨并没有多言,“你最近一直在学古代魔法?你的身体并不是巅峰状态,去休息几天,或许我可以教你一些能结合魔法的战技。” 说完就直接走了。 苏澄本来还有一肚子问题,但她短期内不想再去万识之塔。 路夏又去准备仪式了。 她想找个地方研究魔法,又怕太消耗精力,思来想去干脆用点能迅速恢复的法术。 苏澄离开了高庭,路上并没有受人阻拦,感觉到某种禁制解除了,直接向着海边传送。 当天黄昏,她抵达了赤阳帝国的蔚风城,一座位于南大陆边缘的海滨城市。 彼时夜市刚刚开始,商业街上的人潮汹涌混乱,巨大的彩色帆布棚顶连绵如浪。 夕阳穿过那些棚子的缝隙,在挤满了人类和鱼人的地面上,投下了斑驳的光影。 那些鱼人们容貌各异,有的长着鳞片,有的裸露着背鳍,只是都有双腿——有鱼尾的也不会轻易上岸。 空气里弥漫着复杂的味道,摊位上摆的现捞新鲜鱼虾散发出腥咸,渗透在烤鱼和炸鱼的油脂香气间,地面上堆积着小山似的辣椒和香料,还有五彩斑斓的甜腻水果。 商贩们的叫卖声起此彼伏,棚子和推车上的铃铛叮当摇曳,当地的居民熟练地讨价还价。 苏澄被人流推动着前行。 她的视线在摊位上仓促滑过,看到一些劣质的珍珠首饰,还有粗糙而鲜艳的陶器,以及各种手工制品。 忽然间,她感觉不太对劲。 眼前的世界似乎晃动了一下。 苏澄觉得眼上的印记在发烫。 ……幻术? 有人使用了幻术。 自己可能不是对方选择的对象,或者说这种力量作用于群体,而她也身在其中。 她环顾四周,果然看到了几个穿着白色甲胄的圣骑士,他们挤入人群正在搜寻着什么。 ——大概是某个使用幻术的逃犯。 苏澄无意干预这种不知前因后果的事,就默默地在旁边围观。 被追的人显然用幻术隐藏了行踪。 圣骑士们找了半天没找到,其中一个沉下脸色,猛地释放出了精神力。 一股沉重的威压向四面八方席卷开来。 集市上的人群纷纷惊呼倒地。 他们几乎是无法选择地、被那恐怖的力量压垮,从内而外向地上倾倒。 苏澄讶然站在原地。 她扭过头,隔着一堆瘫倒的商贩和游人,和那几个圣骑士对视。 苏澄:“……说真的,我也可以假装倒地,但我实在不想这么做。” 圣骑士们狐疑地看着她。 “我们在追击镜隐会的残党,”为首的圣骑士冷声道,“我们能通过圣术定位到一定范围内……你非常可疑。” 苏澄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我还说我也在追击镜隐会的人呢,我看你们也很有嫌疑。” 她不想和这群人浪费时间了。 为首的圣骑士拔出长剑,呼唤着光明神,释放了祷言,让剑刃上燃起金色火焰。 苏澄第一次动用了幻象之神赋予的力量。 那几个圣骑士的神情一变,接着纷纷跃起,跳到数十米外的屋顶上,然后追着不存在的身影远去了。 那是她制造的假象。 苏澄也放精神力找了一圈,并没有在附近找到任何可疑的人。 她觉得镜隐会的成员估计早就跑了。 最初那个幻术,更像是某种调虎离山的诱饵。 平心而论,她对这个组织没有半点好感,也并不想帮助他们的人。 但那几个圣骑士也令人不爽。 不过他们既然有某种方法定位目标,所以应该也不影响。 这边已经造成了不小的骚动,她直接溜去了隔壁街道,刚在几个摊位上看了看,就忽然愣住了。 在前面一个摆满鲜花的小摊上,有道熟悉的身影,站在色泽跳脱如火的木槿花前,若有所思地看了过来。 他的个子很高,身段匀称而漂亮,那浅淡的金发宛如浣洗过的晨光,随意地散落在腰间。 那张脸。 ——她曾因为那张脸打翻过饮料,也曾在雪夜里将亲吻烙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苏澄再次使用了幻神的力量,试图确定这不是幻象。 答案也如她所愿。 她在一千多年前遇到了伊安。 第125章 对方看起来和她记忆里的模样别无二致。 只是表情似乎有些冷淡, 眼里好像有点好奇,但也没有太多情绪。 ——这也很正常。 毕竟这会儿他应该还不认识她。 苏澄恍恍惚惚地想着。 她知道这家伙年纪不小了,却没想到他竟然也是四位数级别的。 虽然很多人类里的强者活几百岁没问题,但若是上千岁的, 往往都会非常有名了。 不过—— 这家伙若是有人类之外的血统, 像是高等精灵们, 原本就能活到一千岁。 倘若实力高强, 那这数字可以翻倍,而且相比起人类, 对阶位的要求还低一些。 人类想活两千岁可能要十阶,精灵大概到八阶就行了。 苏澄脑子里乱七八糟闪过一堆念头。 她还没忘记自己刚刚耍了教廷的圣骑士, 而且他们还在追击镜隐会的人, 所以难保他是为这个来的。 金发青年站在棚顶的阴影里,那张宛如黄金与白玉雕琢出的完美面庞上, 仍然看不出什么鲜明的神情。 苏澄仔细瞧了瞧,没看出多少厌恶或警惕,就保持着戒备往那边走了几步。 考虑到现在他们不认识, 以及前面发生的事, 她一边防着对方突然出手,一边开口了。 “先生,你有什么心事吗?” “嗯?”金发青年微微扬眉,“是什么促使你这样问的?” “你在闹市上, 使用了某种力量, 导致人们看不到你——” 苏澄看了看周围。 从路人们的反应来看,他们要么没看到他的脸,要么他们眼中他是个路人甲的长相。 否则多少也会有回头率的。 “除了我,”苏澄歪了歪头, “所以我有点好奇。另外,我希望你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因为刚刚是个意外。” “我确实感觉到了一些不同的力量,”他不置可否,“但我不认为你需要负责任何事,否则我们不会像这样说话。” “好吧,”苏澄叹了口气,“那你来做什么呢。” 他垂眸望着她,“如我所说,我感觉你使用的力量,所以过来看看。” 苏澄默默等他的下文。 然而伊安只是安静地打量她几秒钟,忽然就消失了。 苏澄:“?” 苏澄:“…………” 还真的就是看看啊? 算了。 她又不是没事做,难道还非要和他发生点什么? 在夕阳霞光笼罩的喧闹集市里,苏澄感到一种无端的烦躁,仿佛眼前的事物都开始失真。 然而—— 当她随便买了几个手工小饰品,回高庭找到路夏的时候,这种糟糕的感觉就消失了。 “狂欢节?” 他们坐在黑石台阶上仰望夜色,前方的庭院里一片静谧,偶尔有窸窣虫鸣声响起。 天穹里阴云散开,依稀露出一轮冷月,却又被朦胧的蓝紫色雾霭遮挡着。 考虑到月神也是光明神的属下,所以这种力量的阻隔大概也是有必要的。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04节 “是的。” 黑发青年双手支在身后,微微仰起脸,露出线条漂亮的下颌。 “不过明天我还要参加圣吟仪式,所以可能没法和你一起——不过那也不重要,反正听说会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你可以好好放松一下。” 他忽然转过头,“顺便,谢谢你在蒙塔涅阁下面前为我说话。” 苏澄呆了一下,“啊?” “……之前我们遇到了,他指点了我,有提到‘她看起来很欣赏你’。” 路夏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虽然他没有说是谁,但我猜是你,除了你也不会有别人会在他面前提起我,毕竟他很明显地不喜欢我。” 他停顿了一下,认真地望着她,“谢谢。虽然我好像总在感谢你,但我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没什么,”苏澄忍俊不禁,“我才不在乎他怎么想的,我只是说我自己的感觉。” 两人起身并肩穿过长廊,在几条过道汇聚的厅堂里,迎面遇到另一伙人。 那些人的个子都很高,头顶有着带横嵴螺纹的尖长犄角,腰后漆黑的尾巴上扬或者垂落着,末端的骨刺合拢成桃心状。 他们的肌肤颜色或浅或深,但都光洁无比,在烛火的照耀下,泛着一层玉石质地般的微光。 苏澄才多看了两眼。 那些人几乎也同时看向她。 有人向她眨眼暗送秋波,有人舔唇晃着尾巴打量她,还有个人直接伸手来摸她的脸。 苏澄握住她的手腕,笑眯眯地和对方打招呼,“你好啊,这位阁下。” 那人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夜安。” 黑漆漆的长尾灵活地伸过来,眼见着就要触碰到大腿。 苏澄默默往旁边挪了一步,“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看起来你们还有事的样子。” 魅魔们神情各异地打量着她。 “走了。”领头的人不耐烦地说道,“……还在等我们。” 那双冷淡的冰蓝色眼眸里充斥着某种焦躁情绪。 苏澄和他对视了一秒。 那人有一头黑褐色的鬈发,像是沐浴着月光的古树,苍白的肌肤上蔓延着妖异的黑纹。 他半裸着上身,那些藤蔓般的纹路,顺着肩颈的肌理向下缠绕,环过精瘦的腰腹,向下没入股沟。 他有张俊美冷艳的脸,偏浅的虹膜显得有些冷酷,但又凸显了一种难以接近的奇特魅力。 那玫红色的薄唇天然上翘着,哪怕神情淡漠,也像是似笑非笑的样子。 苏澄几乎也不受控制地心跳了。 ——那绝不是情感上的触动,而是某种被魅魔力量影响的本能。 在与之对视的一刻,那双宛如冻湖般冰冷的蓝眼睛,就仿佛流泻出某种将她包裹的冷意。 拉着她沉入那令人迷醉的寒冷里。 以及。 她发现这位某种意义上还是熟人。 在她穿越第一天晚上,跑到她卧室里的那位逃犯先生,就长着这样一张脸。 魅魔们显然也有各种性格,并不是每个都很热情。 譬如这位首领。 他看向面前的两个人,目光本来还带点烦躁,很快就变了,“……龙裔?” 其余的魅魔面面相觑。 他说着向前走了两步,“主人为什么会将恩赐给予龙裔?” 苏澄挑起眉,“你说我身上那个东西是恩赐?” “哈?”他抱起肌肉虬结的手臂,“不然呢?” 苏澄:“……” 自己和这个魅魔第一次见面时,他可信誓旦旦说那是诅咒。 怎么这会儿变成恩赐了? “那是考验,”魅魔沉声说道,眼中甚至还有几分妒意,“真不知道祂为什么会选中你——” “等等,”苏澄打断了他,“所以和一般的神眷者烙印不同?祂考验我?考验什么?通过考验又怎么样?” “这需要你自己去挖掘吧,”魅魔瞥了她一眼,“我想这本就是考验的一部分。” 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其余的那些魅魔也纷纷跟上,还有人不断回头抛媚眼。 苏澄瞪着他们的背影。 “……你也有?”路夏震惊地看着她,“我完全没有感觉到——” 苏澄维持着原本的茫然神态,“什么?” 路夏显然误会了,“你不知道吗?那是雷瑞尔阁下……魅魔口中的主人就是欲望之神殿下。” 苏澄扶额。 现在她能百分百确定,自己那个诅咒来自欲望之神,但显然它和一般的神眷者印记又不同。 她决定假装沃雷那个混蛋已经死了,转身一头扎入万识之塔,搜寻着关于欲望之神的各种资料。 然而也没能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第二天黄昏时分,塔楼里的几个圣职者来喊她,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参加狂欢节的庆典。 庆典就在隔壁的暮光城,在高庭坐落的山脉投下的阴影边缘,矗立着一座极具活力的港口城市。 在春夏交界的时节的节日,传说中曾经有古老的神祇于此日降世,与凡人一起同歌共舞,放纵于生命的欢愉。 苏澄听到这个故事下意识想起了某位神祇。 祂好像已经好久没理她了。 难道是最近她不够快乐? 甚至还有一点点想念。 整个暮光城沉浸在欢腾气氛里,尽管被群山的黑影所遮蔽,城市里亮起的灯火却宛如星河坠落。 数不清的纸灯高悬在屋顶、房檐和行道树上,闪耀的磷粉在夜色里发亮,像是无数饱满的果实。 家家户户敞开的窗口里,还摆放着盛满彩色夜光藻的玻璃罐子。 在大大小小的广场上,都堆起了漂亮的魔晶篝火,五彩斑斓的火焰嘶鸣着升腾而起,将斑驳的光影泼洒在摇曳的人群里。 苏澄走在拥挤的长街上,震惊地看着这绚烂多彩的世界。 她听见皮鼓和风笛的乐声,那些乐手演奏着欢快旋律的舞曲。 街道上还飘荡着诱人的油脂荤香。 商贩们将刚出炉的馅饼装入纸袋,或是将铜锅里熬煮的果酒倒进木杯里,烤架上的香肠和鱼串滋滋作响。 同行的伙伴们很快各自散开。 四面八方都回荡着强劲的鼓点、掌声和响指,以及各种放肆的大笑、尖叫以及即兴的歌唱。 苏澄买了两根烤肠啃着,一开始还能像是局外人般欣赏,很快就渐渐被那狂欢的声浪挟裹。 她的心情也莫名好了起来。 之前的各种困惑和疑虑都暂时地消退了。 她将铁签子扔进了箩筐,手里不知被谁塞了个东西,那是个只遮盖下半脸的面具,很轻,可能是纸糊的。 外面刷了一层层炫丽的颜色,勾勒出一个模糊的笑脸。 苏澄检查了一下,干脆也戴上面具混入人群里。 她也像是进入了面具的海洋,太阳、月亮和星星,藩盛的花朵,狰狞的兽首,或是各种人脸表情,数不清样式的五颜六色的面具,配合着各种油彩绘制的图案,羽毛的披肩,流苏的裙摆,叮当作响的金属饰品,一起掩盖了每个人的身份,只剩下沉浸在快乐里的灵魂。 那种奇妙的松弛感越发加深,伴随着更激昂的鼓点炸响,人群发出山呼海啸般的轰响。 一群穿着羽毛短裙的舞者,推着燃烧蓝紫色火焰的花车经过街口,顿时被团团围住。 人们争先恐后从车上拿下被烈火包裹的花朵。 舞者们将花团扔到空中,然后随手打出一道道气刃,花朵顿时被炸得漫天飞舞,如同彩色的火雨般飘摇而下。 那些花显然被施了魔法,上面的火焰熊熊烧灼,却丝毫不烫手,摸起来还是凉凉的。 满街尽是摇曳的光影和炸响的乐声,人群随着鼓点舞动欢呼,清爽的夜风吹面而来。 苏澄随着人群跳跃,感觉像是摆脱了某种无形的束缚,整个世界都化作骤然远去的背景板。 恍恍惚惚中,有人似乎拉住了她的手,牵引她向前迈步旋身。 然后是轻吻落在嘴唇上。 她像是品尝到了最甜美的甘露和蜜酒,心中的喜悦如潮水般迸发开来。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苏澄看见了飘摇而过的金银色发丝。 仿佛淬炼的月华在灯火里开出繁花。 下一秒,所有的喧嚣和躁动都归于寂静。 隔着重重摇晃的人群,苏澄看到了一个站在屋檐下的身影。 那人个子很高,身形显得有些消瘦,鸦黑的鬈发随意地束着,瀑布般垂落在腰下。 他戴着黑色的羽毛镶边的面具,只遮盖了眼周的肌肤,露出高挺的鼻梁和线条完美的下巴。 那个男人并不曾完全静止,似乎也在随着乐声韵律轻轻晃动。 然而他的动作幅度很小,带着一种抽离的清醒和欣赏,像是漩涡里沉静的礁石。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05节 然而,真正擒住她目光的,让这满街炽热氛围陡然降温的,却是那双眼睛。 那双深邃而忧郁的眼眸,是最纯净的、不含一丝杂质的黑色,暗沉却又明亮。 仿佛午夜里映射月光的黑曜石,也如同夜空里焕光的星辰。 在那浓黑纤长的睫羽下,那双藏在眉骨阴影里的眼眸,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深沉,像是寂静了亿万年的古海冰川。 第126章 他一边聆听着街上荡漾的旋律, 一边仰头看向远方。 那沉寂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狂欢的人群,望向城外山脉压抑的黑影,亦或是更远处广袤的天穹。 像是无边寒夜中闪烁的两颗孤星。 几缕散碎的发丝垂落下来, 划过那线条清晰的额角, 又增添了几分阴郁的美感。 他其实没什么表情, 线条锐利的薄唇微微抿着, 看不出是要笑还是要怒,还是想要说话。 苏澄再次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她不清楚欢欣之神为何只是现身了一刻就离去,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事情可能就有很多种答案了。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四周的狂舞和欢笑, 震天的鼓乐, 炸开的花火和烟雾,仿佛都被无形的屏障隔绝了, 化作某种模糊而失真的背景。 她忍不住从人群里挤出来,走向了那个站在屋檐下的男人。 苏澄才走了两步,对方就扭头看了过来。 她也驻足。 黑发男人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警惕或是厌恶, 也没有戒备和拒绝之色, 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那双勾魂夺魄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 周围的人群察觉不到异常,仍然在嬉笑欢呼,有个戴着野牛面具的男人趔趄一下,撞到她背上。 苏澄纹丝不动。 那人惊叫一声晃了两下, 险些摔倒, 但丝毫没有观察周围,稳住身形就开始继续跳舞。 涌动的人潮宛如水流般重新合拢,她终于彻底挤出来,走到了商铺门口的空地上。 黑发男人静静地看着她。 苏澄想说些什么, 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眼见着旁边的人群即将靠过来,甚至要涌到那个男人身边。 在他们即将被淹没的那一刻,她鬼使神差抬起胳膊,拉住了对方的手腕。 ……真的碰到了。 她的动作不是特别快,她相信对方若是真的想躲,大约也能闪开。 但他没有任何动作。 甚至在她的手指触碰到他的皮肤后,他也仍然没动。 他穿了件略短的暗色风衣外套,露出一截劲瘦的窄腰,袖口向上翻卷,下面是漆黑的皮革手套。 中间则裸露出一段雪白的、略显骨感的腕线。 所有的喧闹都湮灭了。 她感觉到指腹下的骨节冰冷坚硬,微弱的凉意令人战栗,在几秒钟后才轻轻震动了一下。 像是一只在湖畔栖息的天鹅,猝不及防被岸边的荆棘钩扯住羽翼。 那双夜空般的黑眸里波光闪动,视线从遥远的虚空里收回,带着点错愕和初醒的茫然,骤然转向她。 那一秒钟时间也像是千百年般漫长。 苏澄听见鼓噪的心跳在撞击胸膛,“话说——” 她的声音被乐曲和脚步淹没。 指腹触到的动脉里没有温度和热意,甚至摸不出血液流淌的节奏,好像那只是一具精致的人偶。 她忽然意识到,在通过龙族的试炼后,自己的体温也比寻常人要低一些。 倘若对方的身体还要更冷—— 算了这不重要。 在她的朋友圈里,真正的人类好像还是少数呢。 “……我们去跳舞吧?”苏澄大声说道,“难得有这么一天!” 迟了一刻,她想起自己还算个外地人,对于这周围的人,或者说秘教的圣职者来说,这大概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人家要是活个几百岁,也见过几百次了。 黑发男人仍然保持沉默,腕间绷起的肌肉却稍稍放松了,他那拉紧的唇线也像是融雪般缓了下来。 在面具的遮掩下,苏澄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大概就是无声胜有声的同意了吧? 不然他至少可以甩开她。 她抓着男人的手腕,转身撞入了人群里,像是冰块没入了沸腾的潮水,人流顿时像是蜜糖般包裹上来。 无数旋转的彩巾、抖动的羽毛、喷溅的酒液一起袭来,他们像是两滴墨水沉入浓彩的河流,随着狂欢的人群舞动。 周围实在是太乱了。 哪怕他们依然维持拉手的动作,很多时候她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只能依稀望见他也在随着鼓点和琴声摇晃。 而那双寒星般的黑眸,似乎也流露出某种沉溺的专注。 或许是因为拉着他,苏澄没再完全被人流挟裹,几首曲子结束后,他们已经从最热闹的街道出来了。 前方是一座有着魔焰篝火的古老石桥,桥上也有许多人在欢唱饮酒。 桥边是连接着老船坞的旧码头,曲折的石壁阻挡了音浪,因为地势崎岖,倒是人少了些。 她嗅到潮湿的水气和腐朽的木质味道,混合着烤肉的香气,让人清醒了几分。 “……抱歉。” 苏澄松开了那个人。 他们站在略显安静的码头上,踩在倾泻而下的月光里,桥上的光焰雀跃着投落下来。 黑发男人微微摇头,瑰丽的火焰落在他的虹膜上,被那深沉的暗色所吞噬。 他那线条深邃清晰的面庞,被石桥的阴影切割开来,雪白的肌肤泛着珍珠似的光泽。 ……像是神话传说里走出来的某种精怪。 苏澄都不由愣了一下。 她以为自己已经见太多的漂亮男人,却仍然为对方的容貌和气质所惊艳。 船坞里的木板栈道发出声响,水浪在夜风里拍击着石墙,某种微妙的氛围开始蔓延。 紧接着,桥边演奏的乐手们换了风格。 一道低缓凝重、带着穿透力的提琴慢调,从上方悠扬地飘落而下,旋律缠绵而优美,饱含着某种丰富而浓烈的情绪。 那并不是特别欢快的旋律,但在石桥月下,却颇为应景。 苏澄眼睛一亮。 带着某种莫名的勇气和冲动,她后退了半步,然后屈膝张开手臂,试探性地发出了邀请。 黑发男人微微垂眸,像是羽毛落入静湖掀起涟漪,他眼中似乎划过某种情绪,然后落在少女伸展的手臂上。 然后他向她俯身鞠躬,回应了这个仪式。 在一段绵长而哀婉的提琴旋律升腾而起时,那被漆黑皮革包裹的、骨节分明的手掌,向前伸了出来。 苏澄握住他的手。 像是蝴蝶的触角落在花瓣上,他们双掌相扣,她向前走入对方的臂弯里。 男人抬起胳膊虚虚环住她的后腰,动作稍微有些生涩,但也恰到好处地卡住了节奏。 他们在清冷的月光里跳舞。 潮湿水意笼罩的码头上,远方的焰火都成了失焦的光晕,唯有提琴的悲歌在阴影下回荡。 船工们相继扭头,桥上的狂欢者也纷纷探头,乐手们都禁不住被这一幕吸引。 那两个人踩着碎银似的月光,在琴声里不断旋转分合,层叠的裙摆宛如绽放的莲花,飞扬的黑发彼此纠缠。 月华与篝火交错投落,将两人的影子映在斑驳的石板路上,随着舞步不断拉长摇晃。 那纠缠的倒影带着一种虚幻的亲昵,在近距离时如同拥吻的情侣。 忽然间空中升起群群烟花,呼喊和掌声从远处炸开,如同海浪般汹涌而来。 他们的舞曲恰好结束。 那声响几乎和休止符同步,两人同时停下了动作,呼吸同样平稳。 苏澄下意识转头,看到桥上的人欢呼着拥吻,朋友和家人亲吻彼此的面颊,情侣们不出意外在啃咬彼此的嘴。 苏澄:“……” 苏澄默默回过头,“我说我不知道有这种环节你信吗?” 黑发男人安静地低头看她,眼里浮现出一点放松的笑意,柔化了那种孤独的郁色。 “……嗯,”他颔首,“但是我知道。” 苏澄又愣了。 他轻轻地抬手拉起她,低头在少女光洁的手背上烙下一吻。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06节 嘴唇也带着轻微的凉意,像是冬日的雪花落在肌肤上,很快又被血肉融化。 苏澄深吸了口气。 这个人做这样的动作实在是太有冲击力了。 下一秒,她的后背蔓延开烧灼感。 苏澄:“…………” 这东西也太破坏气氛了。 黑发男人微微蹙眉,又露出了那种被某种思绪困扰的忧虑眼神,“……我不喜欢这个。” 苏澄赞同地点头,“我也不喜——” 等等。 苏澄震惊地看着他,“你也能感受到?” 他没有回答,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她,“让它结束吧。” 苏澄眨眨眼睛,“如果你有办法——” 话音未落,她就觉得特别困,一头栽倒在对方肩膀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澄被一阵凉意唤醒。 她躺在一座宽大的软榻上,墨黑的羽绒枕头散落在旁边,暗银的绣线缠绕在边角,旁边茶几上摆着精致的点心和水果。 这是一座宽敞空旷的宫殿,穹顶高得令人眩晕,黑曜石拱肋宛如巨兽的骨骼,从两侧向中间收拢。 魔晶灯悬挂在高处,像是无数悬浮的冬夜明星,更多的石柱通向殿堂深处,几乎望不见尽头。 她站了起来向里面走去,走了一段路后,忽然看到几座无比巨大的水晶柜子。 它们澄澈而透明,像是囚笼般包裹着里面的物品,下面还有雕刻着文字的石碑。 水晶展柜里放着一些泛青的骨骼,拼凑成了鸟翼的形状,只是非常大,仅是两段尺骨和桡骨,就有十多米长了。 而且这还不是完整的。 甚至只是一小段。 苏澄试图在脑子里还原本来的大小,惊讶地发现说不定能撑破这宫殿的楼顶。 她低头往下看。 那些文字都是古人类语。 苏澄已经学了不少相关的词汇,因此几乎能拼凑出上面的意思。 ——流岚之主、裂空之镰、怒啸的天灾,飓风的阿摩图尔。 苏澄:“?” 她向前走了几步,又去端详另一个柜子,这里面的展品小了一些,看起来只是几段骨骼,但分不清是什么部位。 那些骨头看似是白色,在某些角度却呈现出奇异的金红。 ——焦土之主,熔炉之心、创世的余烬,烈焰的裴厄洛斯。 苏澄看着那个名字的拼写,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她看到第三个展柜。 里面放着一颗被封印的心脏,尽管从尺寸来看,那堪比寻常的亚龙身躯大小了。 心脏上蜿蜒着漂亮的青蓝色的血管,像是无数被冻结的河流。 ——潮汐之主、涌浪之灵,深海的呓语,狂水的欧森斯特。 第四个柜子里存放着半边颅骨,从空洞的眼窝里能看出这一点。 那个头颅也堪称巨物。 苏澄不得不仰起脑袋观瞧,甚至还后退了几步。 ——地脉之主、擎天之脊、万山的基石、坚岩的卡尼奥翁。 她曾经见过这个名字。 苏澄还记得那个场景以及一系列相关的记忆,说实话她现在不太想回忆那些。 于是她看向第五个柜子。 那个柜子应该是体积最小的,也只两人多高,里面放着几块巴掌大的骨骼碎片。 它们被某种力量影响,因而悬浮在空中,甚至还缓慢地转动着。 那些碎骨漆黑光洁,蔓开细密的纹路,泛着一种金属质地的冷光,看着有点眼熟。 苏澄低下头。 ——虚无之主、万界之癌、原初的黑暗、终焉的低语,混沌的凯克琉斯。 第127章 苏澄向宫殿深处走去, 黑曜石连绵铺开如无止的湖面,前方没入浓郁的暗影之中。 周围仍然是一片绝对的死寂,唯有她那微不可查的脚步声在回荡。 过了几秒,她又看到了那个男人。 他伫立在石柱的阴影下, 站姿优雅又随性, 此时缓缓转过头看她。 那双冷寂又沉静的黑眸里几乎没有情绪波动。 苏澄轻轻吸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 我想先感谢你,这位——怎么称呼?” 她已经隐约猜到了一些真相。 毕竟不是任何人都能轻松压制那个诅咒——若是发作起来, 她绝对会被痛醒,不是简单睡觉就能熬过去的。 所以那人应该是做了些什么。 但或许是下意识想要进行更正常的交流, 而非是完完全全感恩戴德的致辞, 所以她想索要名字。 黑发男人脸上没有丝毫不悦,“……艾林。” “唔, 谢谢,艾林先生。” 苏澄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点,尽管心里已经涌现出一大堆问题, 还迫不及待想要一一问询了。 艾林微微摇头, 似乎在表示这不算什么。 “所以——” 苏澄指了指身后那些水晶柜子,因为距离太远,巨大的展柜此时也显得渺小了。 “那是什么?” 她说着回头看了一眼。 苏澄知道字面意义上的答案,但她想问的并不止是这个。 “那些, ”艾林平静地开口道, “是我的手下败将,哦,除了最后一个,那有些特殊, 我不能宣称我独自将祂击败。” 他很坦然地说着,但也不打算给出更多的信息,去解释到底怎么特殊了。 苏澄等了几秒钟没等到下文,不确定自己是否该追问,“……你和祂们有仇吗?或者你只是想证明自己?” “我曾经感谢祂们,因为祂们的存在,让这世界上有魔法的力量——” 艾林慢慢说道,“后来,我憎恨祂们,因为同样的理由。但这不是我与祂们交锋的理由,我只是为了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他又不说话了。 苏澄:“譬如成为现在的你?” 艾林没有回答。 苏澄意识到自己可能很难问出他不想说的内容,“好吧,那就是‘是’了对吗。” 他不答反问:“我以为你会想知道关于祂们的事。” “哦,我唯一感兴趣的那位,”苏澄想起那似曾相识的龙骨,“我早晚会见到祂,我会自己去弄清楚,我不想从别人嘴里得到答案。” 艾林没有对此做出评价。 “不过,”苏澄忍不住又问,“为什么有的古神成为了虚空伪神,有的古神还……仍然是神,譬如欲望之神?” 艾林看了她一眼,“你觉得呢?” 苏澄无数次琢磨过这件事,“我能想出很多缘故,最有可能的,嗯,祂选择成为你的盟友,就像爱神选择倒向那个谁。” 艾林微微弯起嘴角,似乎被她逗笑了,“你无需惧怕提起他的名字,尤其是在我面前,他的力量不能进入这里。” “你别说,”苏澄干咳一声,“我都不知道光明神叫什么。” 艾林好像也不想告诉她。 或者是不想说出那个名字,但看起来也并非是出于忌惮,更多像是厌恶。 他沉吟一声,“关于你之前的问题,确实可以那么理解。” 苏澄歪了歪头,“所以其实还有别的原因?就像你好像青睐那些被古神赐福的人,你是否打算在他们当中挑选一些……未来擢升成神祇?效忠于你的那种?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吗?” “你确实发现了很多线索,”他的目光里带了点微妙的赞许,“或许你能在下一段旅程里寻找答案。” 苏澄:“?” 苏澄:“什么意思?” 艾林轻轻叹息一声,那双黑如夜幕又冷似冰川的眼眸注视着她,“当我告诉你真相时,这个世界就会溃散——” 苏澄:“???” “但我能看到,你即将获得你想要的,我们将在更久远的过去重逢——” 他微笑着说道,“虽然这只是我的记忆,但和你相处的久了,我也能意识到这不过是一场考验。” 考验?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07节 溃散? 苏澄觉得自己的左眼开始发烫,眼角周边的肌肤像是在燃烧,妖娆的金纹从皮肉里溢出、不断闪烁着光辉。 ……假的。 某种强烈而清晰的认知忽然浮现在脑海里。 她想起来了。 被某种力量强行封锁的记忆,那些消失的画面和片段,皇宫里失控的魔法阵,尖叫的法师们。 神恩试炼。 眼前的世界倏然凝固,然后像是被击碎的镜子,猛地四分五裂化作千万碎片。 无尽的黑暗席卷而来。 苏澄:“!” 她深吸一口气,从地面上坐了起来。 盛夏的热风吹面而来,混合着清新的草木气息,花瓣从眼前拂过。 这是一片繁茂而苍翠的森林,入目皆是大片交错的浓绿,像是被阳光熏染的翡翠,层叠的枝杈和叶片织成密不透风的穹顶。 她站起来,很快闻到了浆果的酸甜气息,脚下的草地柔软得像是绒毯,星点的紫红色野花从山坡撕扯而下。 这片山林相当辽阔,参天古树粗壮无比,少说要三人合抱,树皮上的青苔和藤蔓宛如绸带般缠绕。 因为远超常人的视力,苏澄抬起头,就能看到树冠高处的房屋。 银绿的藤条编织成旋转楼梯,连接着一座座精巧的建筑。 透明的晶石拼接成屋顶和墙壁,檐下悬挂着风铃似的花朵,窗台上摆着各种土栽的魔植。 她望见一些轻盈的身影在台阶上跳跃,在房门和窗扉间穿梭忙碌,那些人都有着长长的尖耳。 ——高等自然精灵。 考虑到这里的环境,那么他们应该就是木精灵,也被称为森林精灵。 这种族最明显的外貌特征就是耳朵,两三倍长于人类,而且耳廓顶端非常的尖。 其他种族或许也有尖耳,但往往不会有那么长。 除此之外,高等精灵们平均颜值更高,精灵当中的普通长相,放到人类里也是正经的美人。 因为寿命漫长,也因为天赋体质优越,哪怕是相对懒惰的精灵,也不难在魔法或者斗气方面取得成就。 所以他们的平均战斗力也高。 苏澄又观察了一会儿,确定他们是精灵,也确定这不是幻象。 她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精灵们的视力也都很好,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她。 几个青年模样的精灵打了声呼哨,让其他人去传讯,然后身姿矫健地跃下了树梢,满脸戒备地走过来。 他们皱眉看着她,神情很排斥,还有点迷惑。 似乎想不明白她为何能出现在这里。 “……人类?” “不,这气息……” “某种混血……” 他们用精灵语迅速交谈着。 “嘿,日安?” 精灵们齐刷刷看了过来。 苏澄已经认识很多精灵语的单词,但平时也根本不说这个,所以阅读能力和口语水平相差很多。 她有些别扭地使用了精灵语,“打扰一下,我是因为一场魔法事故出现在这里的,我想知道现在的年月日?” “撒谎!”有个精灵尖叫道,“这里是法维尔林缘,已经在结界的保护范围内,即使你误入了密影森林,也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此时又有一个精灵从树上跃下,急匆匆地将几个同伴拉住,低声说道,“圣穹的结界已经受到影响……” 他们压低声音谈话,但苏澄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密影大森林位于帝国西南边境,另一边与安瑟公国的北部接壤,这地方是木精灵的聚集地。 木精灵有很多部族,散落在南北大陆各处,但密影森林里绝对是数量最多的。 因为他们的王庭,用精灵语来说的法瑟瑞亚圣穹,就在森林中央,被众多防护性结界所包裹。 这里还有许多混淆性的魔法,可以阻挠各种远程法术的窥探。 也会迷惑误入或是故意闯入的外人,让他们永远找不到真正进入王庭的路。 “万一是同伙……” “但是他们已经……” 木精灵们还在窃窃私语,时不时对她投来警惕的注视。 但苏澄迫切想弄明白现在的时间,于是她直接消失在原地,传送到了树冠上。 她站在一座开着窗的小屋外面,看到里面架子上摆放的一些书。 除了魔法典籍外,里面夹杂着一些人类作者写的冒险爱情故事,都是长篇小说。 这里的精灵也并非几十年不出门,他们也会到周边的人类村镇城市去玩,而且森林周边还有一些多种族混居城镇。 苏澄一眼瞥见几个熟悉的书名,是近两年来的畅销作品,不由松了口气。 自己总算是回来了。 ——那么黑暗神说的下一段旅程是指的什么? 是指的在现实世界的重逢?还是别的? 她想想之前的对话,不由又有些震撼,哪怕只是一段记忆,那家伙竟然也能分辨出真实与虚假? 怎么做到的? 或者说—— 是现实里的祂将力量投射进去了? “怎么回事?!” “空间法师——” 当苏澄再次回到草地上的时候,那些精灵们如临大敌地看着她,好几个人都拿出了武器。 他们或许打不过她,但眼力也不差,能分辨出高速移动和传送魔法。 苏澄:“诸位,如果我想走,我早就走了,如果我想做点不好的事,那我估计也做完了,我还在这里是因为想请教几个问题。” 精灵们的脸色都很糟糕,但也意识到她说的是事实,所以压住了涌到嘴边的质询,只是警惕地望着她。 “首先,”苏澄还记得一些相关的剧情,尽管只有模糊的大致事件,“我有一位木精灵同伴。” 她拿出了自己的雇佣兵日记。 “我们同属于一个佣兵团,几个月前他进来探访亲友,本来说要和我们一起前往帝都,但他好像有什么事要处理,于是传信来让我们先走了。” 她观察着精灵们的神情,“你们知道有这么个人吗?” 精灵们面面相觑。 他们这样的种族寿命漫长,而且并不热衷于生育,五百岁的精灵能有三四个孩子,已经算是多的了。 很多精灵遇不到心爱的人,可能会直接选择不生。 也有些精灵即使找到了情投意合的对象,也依然选择不生。 这导致精灵的聚集地里,居民数量或许不少,但可能多年没有新成员,所以大家基本都互相认识。 就算不熟也知道名字。 精灵们盯着她手里的雇佣兵日记嘀咕了几句。 “你先说,”有个人询问道:“你的精灵同伴叫什么?” “青菱。属于银叶氏族。” 精灵们露出恍然之色,然后叽里呱啦地飞快说起话来,甚至还手舞足蹈开始比划。 苏澄:“?” 苏澄被迫面对充满口音的高速听力考试,一时间头痛欲裂,终于听懂了几句。 大意就是那个人现在王庭内部,但他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因为普通的精灵不能随意出入圣穹。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还无意间提到了一个词。 那个词的发音有些拗口。 但听起来无比耳熟。 “等等!”苏澄打断了他们,“你们说树血晶?是这个吗?” 精灵们错愕地看着她,似乎没想到她的关注点在这里。 其中一个人不由讶然道:“你知道那是什么?” 苏澄仔细观察他们的神色。 ——那绝不是“你知道我们的秘密这很危险,我们琢磨把你灭口”的表情。 就是单纯的惊讶于她知道一个生僻的词汇,一种罕见的矿石,发现她比自己想象中更博学而已。 苏澄:“我在书上看过,好像是一种古老的矿脉,有很多作用,不过我以为在一千多年前已经消失了?” 有个精灵扬起下巴,“那是在人类的国土上,在我们的地盘,在圣树的光辉下——” 她说到这里脸色又变了,似乎想起现在圣树也出了问题。 苏澄逐渐能确定,他们大概率不知道那种晶石和虚空伪神的联系。 倒也不奇怪。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08节 这些精灵看起来都不是很沉稳,倘若是青少年,那恐怕也都没有五百岁,不清楚一两千年前的事也正常。 如果他们的长辈知道,也未必乐意告诉他们。 苏澄:“谢谢了,诸位!” 她记得他们比划的方向,那边大约就是木精灵王庭的核心区域。 在一群精灵的大呼小叫中,苏澄直接传送走了。 因为这是完全陌生的、而且视野并不开阔的空间,所以她将精神力放出去,然后进行了短途传送。 下一秒,她在百多米外的树冠上现身,周边是藤蔓缠绕的廊柱,两个精灵小孩坐在房门口,呆呆地看着她。 苏澄再次发动了魔法。 每一次移动都像是穿过层叠的绿色帘幕,森林里的风景在光晕中不断更迭,数不清的藤条鲜花和果实晃了过去。 然后她看到在巨榕间耸立的宫殿,树木的根须宛如龙蛇般盘绕,新绿的枝叶半掩了殿堂的窗棱。 以及一座巨大的、由银绿色玉石铺就的广场,周边是几圈石制回廊,苍绿的藤条在长廊里蜿蜒。 广场正中则是一棵漂亮的绿树——它不算小,但没有想象中那么壮阔,树干也就是两人环抱的程度。 苏澄愣了一下。 因为远远看去,这棵树的形态像是一个蜷缩沉睡的人。 树干根部向上弯曲,弧度柔和,像是屈膝侧卧的躯干,树冠繁茂的叶片拢成半弧,主枝稍微倾斜,枝杈舒展时宛如垂落的臂膀。 那些更细长的枝叶就像是拂过地面的手指,随着夏日的热风微微起伏。 树皮是一种浓郁深沉的黑褐色,在朝阳里似乎还流淌着光泽,表面上布满了细密的螺旋纹路。 纹路里流淌着荧光,像是树干内部的血脉在皮下闪亮。 树干两边生出的侧枝格外规整,每根枝条都长着纤长的心形叶片,还有一些鲜嫩的淡绿色花朵。 树的根须深深扎入广场,更多的部分被砖石淹没,但能感觉到某种魔力的流淌。 苏澄看着看着就忍不住靠近了。 “你!” 接二连三的人影从天而降,将她团团围住。 那些精灵披坚执锐,身上的斗气充沛,看起来是这里的守护者,此时都满脸震惊和怒意。 “你是什么人?!” “我,”苏澄拿出自己的雇佣兵日记,“我来找我的队友——” 她话音一顿,忽然发现树后面还有块菱形水晶,就插嵌在虬结粗壮的根须之间。 晶石大约两米高,通体泛着朦胧的白金色的柔光,表面密布着闪烁的符文。 那块水晶里沉睡着一个人。 苏澄倒吸口冷气。 她刚看到许多精灵,都生得标致美貌。 她还见过各种各样的神祇,也都有着绝世出尘的容颜。 然而面前这位还是让她感到惊艳。 水晶里沉睡的精灵,正安详地靠坐着,黑褐色的鬈发垂落在腰后,偶尔有发丝随着能量脉动而悬浮。 他的肌肤莹白,如月光浸润过的细腻玉质,面部轮廓深邃又秀气,即使双目紧闭,也能看出眼型柔和的弧度。 哪怕安静的憩睡着,那张脸上似乎也带着温软的笑意。 他还穿着一身寻常的皮甲,那些皮革束带和金属钩扣,勾勒出肩宽腿长、修美柔韧的身段。 苏澄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他的气质非常独特,像是春日里的柔风,薄雾笼罩的远山,让人的心情都禁不住变好了。 很快她发现这个晶石有些诡异,其魔力并非来自构造本身,更像是某种传输装置。 ——它在抽取里面的人的魔力,输送给这棵树。 苏澄眯起眼,“……以及顺便把他救出去。” 第128章 这不完全是被美色打动上头的结果。 ——即使这里面是个容貌平平的精灵, 就凭他是黑焰的成员,是凯的朋友,她也会救人的。 “……我还以为他留在这里是有什么事要做。”苏澄黑着脸说,“没想到变成你们的活体能量源了。” 那些精灵守卫僵硬地站在旁边, 他们的神情在她拿出日记的一刻, 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他、他是自愿的!”有个人这样说道, 声音里却缺少中气。 苏澄抱起手臂, “真的?你能对契约之神发个誓吗?” “我,”那人张了张嘴, 眼神闪烁起来,“我当时不在场……” 苏澄摇了摇头, “这太离谱了, 我数五下,不想受伤的闪开到广场外面!” 精灵们面面相觑, 似乎想要上来阻止她,又忌惮她的实力,一时间不敢妄动。 苏澄举起手, “五——” “等等!” 精灵卫兵们相继散开, 让出了一条通路。 远处走来了几个身穿华服的精灵贵族。 为首的拿着权杖,挽着满头银发,戴了枝杈状的黄金王冠,上面缀着浆果似的红宝石。 她身上则是一席墨绿色的丝绸礼服, 面料泛着柔和的光, 看起来典雅又贵气。 这位精灵身姿窈窕,然而面相却有些憔悴,眼角也蔓延出细纹,看起来已是中年模样。 “我猜测您就是苏澄阁下?”银发精灵沉声说道, “我们对您闻名已久,有失远迎。” 这人显然身份不凡,周围的精灵卫兵们正纷纷向她行礼,闻言都露出震惊之色。 苏澄有点意外,“青菱向你们提过我?” 那位素未谋面的队友若是知道她,倒也不奇怪,很可能是团长写信说了这件事。 银发精灵微微摇头,“作为法瑟瑞亚圣穹的守护者,我也有一些消息渠道,而且您很有名——” 苏澄顿时知道了。 这位就是木精灵王庭的最高统治者。 原著里这位是男的,还是个反派,或者至少对于主角而言是反派,因为林云勾引了他的女儿。 于是精灵王作为棒打鸳鸯的角色出场了,男主要不是有金手指,又得死在这里。 而且—— 虽然精灵公主已经三百多岁,但按照精灵这边的年龄计算方式,完全还是少年阶段。 大概也就对标人类的十四五岁。 苏澄不太清楚密影森林里发生的具体事件,但林云在神恩试炼的经历和她绝对是不一样的。 她大部分时间都在修炼,他基本都在做少儿不宜的事。 当然这就是一篇限制级小说,所以也很正常,但至少能推断出他多半不是用这种方式进来的。 苏澄:“……” 她的视线落在另一个精灵贵族身上。 那是个非常漂亮清俊的男孩,站在精灵王身后半步的位置。 他有着美丽柔顺的银白色鬈发,发间有一枚精巧的镂空树叶银夹,敞开的领口里露出同样形状的吊坠。 他看起来也很纤瘦,穿着和精灵王相似的袍子,只是花纹要简单许多,镶嵌着宝石的腰带勾勒出匀称的线条。 苏澄:“所以我猜这位就是王子殿下了?” 精灵王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目光里似乎有几分警惕,“是的,这是我的幼子,因为还没有行成人礼,所以目前仍在圣穹居住——” 她将成人礼那个词特意咬得重了些。 苏澄很想说自己对未成年没有任何想法,“……好吧,我就不说客套话了,我要救我的伙伴出来。” “阁下,”精灵王发现她不再盯着自己的儿子,仿佛也稍微松了口气,“青菱先生确实是自愿的。” 她说着也不免露出几分愁容,“上万年来,圣树在给王庭提供庇护的同时,只需要自然的雨水和土壤就能自行回复消耗,但前段时间一切都变了,祂好像失去了这种力量,我和长老们都消耗了很多魔力,却也是杯水车薪——” 苏澄在她停顿时好奇地问道,“前段时间是多久之前?” 精灵王叹息一声,“大约十多年前吧。” 苏澄:“……” 不愧是精灵。 她还以为也就是几个月前。 苏澄:“那就把人塞水晶里吗?” 精灵王微微摇头,“之前青菱回来看望亲友,发现了圣树的状况,他试图修复祂,后来就变成了这样,这一切都是他的选择,因为他让圣树有了些变化,所以我们全程都没有干预。” 苏澄皱起眉,“你知道我是谁,向我发誓这是真话,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用任何方式让他这么做。” “我发誓,”精灵王淡淡地说道,“否则契神殿下就可以来收走我的灵魂了。” 苏澄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钟,确定人没事,“……好吧,他或许是自愿的,但他未必知道现在这种后果吧?他在里面沉睡了多久?难道还能一直这样下去?时间久了难道不会被掏空身体吗?” 精灵王露出苦笑,“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阁下,事实上,他有这样的本领已经让我感到惊讶了,虽然我和他不太熟悉,但我也记得他的父母,他们是善良勤劳的种植者和园艺家,十多年前,他们一家被变异的螺心藤所伤,只有青菱活了下来,于是他离开了密影大森林,出去闯荡,我猜他就是这样成为雇佣兵的,或许也是在这期间接触了某些失落的知识。” 苏澄:“我猜您至少应该也将近两千岁了?”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09节 倘若不是为了圣树消耗魔力,精灵王这种级别的高手,从外表上看肯定是很年轻的。 精灵王平静颔首,“是的。” 苏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你不知道,而且你在你们王庭的藏书里也没找到相关信息,这种知识是不是过于失落了?” “我并不清楚他都去了什么地方,”精灵王看了她一眼,“您也是雇佣兵,阁下,我想您肯定也知道有些位面的进入需要时机和运气,一旦错过或许就没有下次,而这种地方也有概率出现一些更为古老的遗迹,法瑟瑞亚的藏书室也曾被教廷的圣火所‘洗涤’。” 苏澄大为震惊,“我以为你们是教廷的盟友?” 其余的精灵卫兵早就退到了远处,那位王子殿下在好奇地看了她几眼后,也到一边等着去了。 圣树前仅剩下她们两个。 以及那块巨大的、不断输送魔力的水晶石。 “……我们是,我们也只能是,”精灵王慢慢说道,“即使我的年纪还小,但我仍然记得那些日子——” “更何况,”她似乎想起什么事,“草原精灵里最古老强大的氏族,就被安上了异教徒之名,被圣骑士的军团剿灭。” 苏澄并不意外教廷有这种行径,“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 精灵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我曾见过黑暗神冕下本人,您身上有祂的气息,而且——或许您还与其他几位次神殿下有过联结?” 苏澄:“……” 回响位面里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但是,神恩试炼的本质是遴选神眷者,也就是说神祇可能会感应乃至观看里面的一些状况。 所以她可能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被赐福了。 苏澄:“如果我要想办法救他,你会拦着我吗?” 精灵王沉默了几秒钟,“我能在你身上感觉到数位神祇的力量,甚至还有——” 她默默咽回了古龙这个词,“所以我想倘若与你交手,整个圣穹可能都会因此受到重创,我只希望你不要伤害圣树。” 苏澄也有点头痛,“我只是觉得不能总让他这样。” 她抬起手试图去摸水晶,又谨慎地停住了,在放出精神力试探和肌肤触碰之间犹豫几秒,还是选了后者。 精神力的接触若是被反噬,那可能会直接变成傻子,或者灵魂湮灭。 如果只是损失一只手,有的是办法能长回来。 在衣袖的遮掩下,漆黑的鳞片爬上雪白的肌肤,垂落的指尖也迅速锐化。 苏澄轻轻碰了一下水晶外壁。 刚触到那层微凉的莹光,整个晶石就忽然震颤起来,表面泛起了细微的裂纹,纹路里渗出绿色光芒。 苏澄:“?” 下一秒,淡绿色的光芒猛地盛放,铺天盖地笼罩了整个广场。 与此同时,那块水晶就安静地融化了,直接消失在空气里,只剩下细碎的光粒飘散。 有人缓缓站起身。 他站在圣树的根须旁边,黑褐色鬈发如流水般垂落在腰下,发间缠绕着金绿色的细藤,那些藤条上还缀着青翠的叶片。 那厚重如瀑布的发丝,如同斗篷般覆盖了大半光裸的躯体,从旁边看只能望见修长饱满的双腿。 迟了一刻,那人微微回过头。 他有张超越凡俗之美的面庞,因为睁开的双目而越发显得惊艳攫魂—— 那双眼睛本身就是最鲜活的春日风暴,是盛开的、律动的生命本身,是永不枯竭的湖泽,也是流动奔腾的浪潮。 那是初融雪水浸润的苔痕碧翠,是新种破壳的染露嫩芽,也是倾盆暴雨后苍绿欲滴的饱胀蕉叶。 那是最浓郁鲜艳的绿色,纯粹得令人心惊胆颤。 那种颜色并非漂浮于表面,而是从瞳孔深处迸发喷涌,有一种要刺穿灵魂的滚烫活力。 苏澄几乎感到窒息。 他的神情带点迷惑,但气质又很温煦,眉骨和鼻梁的线条鲜明却柔和,让那张脸看不出多少攻击性。 他虽然很安静,但或许是因为那双眼睛,她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洋溢的惊人的活力。 那种感觉非常奇怪。 ——大概就像是在城市待久了,忽然进入到森林里,有些人就会生起某种奇特的归乡感觉。 她想起潮湿绵软的腐殖土,想起松针和冷杉的气息,某种沉睡的感应因此被唤醒。 那是无数遥远的古老的低语,在血脉里封存千万个春秋后,忽然开始震颤嗡鸣。 “……是你。”那人的声音低沉柔缓,“谢谢你担心我。” 苏澄花了点时间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客气,你没事就好?” 她费了好大劲挪开视线,去看旁边的精灵王。 从精灵王那如同见鬼的表情来看,显然青菱进去之前,和现在还是有点区别的。 苏澄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 不知道为什么,她本能地想要靠近这位伙伴。 或许是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生命力的暖意太诱人了。 “我感觉到你的气息,”那人轻声说道,“有一瞬间,我以为是凯先生来了,很快我发现不是这样。” 他说着歪了歪头,“但既然是他认可的伙伴在呼唤我,我也应该做出回应,不能让你继续担心我。” 这个动作又显得有些俏皮了。 苏澄被他的美颜暴击,深呼吸了两下,“我希望我没打扰你,或者影响什么,嗯,阁下——” “没有,”他摇了摇头,“你可以继续喊我青菱,我喜欢这个名字。” 鬼才相信他真是个普通的森林精灵。 苏澄默默想着。 从精灵王讲述的故事来看,真正的青菱多半死在了十多年前,然后他身体里换了个魂。 “当一个精灵的感觉也挺好的。” 青菱这么说道。 苏澄正想要说话,忽然感到背上涌起了烧灼热意。 苏澄:“…………” 之前在神恩试炼里就发作了一次,她还挺庆幸,现在想想那都是假的。 “哦,”青菱迷惑地看了她一眼,“你带着■■的印记,它会被你精神或是身体的欲望所影响——” 他忽然露出了恍然之色,“你希望承载我的种子吗?” 苏澄险些呛着。 青菱并没有一直等待她的答案。 那句话说完,他似乎就已经确定了这件事。 那具精瘦纤长、满含雕塑感的男性躯体,忽然激荡起某种无形的力量—— 他那笔直优美的双腿,从漂亮的脚踝处,浮现出深棕色的木质纤维,雪白的肌肤开始融合转化。 细密坚韧的黑褐色纵行木纹,在体表上层层叠叠蔓延。 他的足腿化作数不清的活体根须,蠕动着向外延伸,那些树皮般的结构不断向上,顺着脊柱向两侧张开。 然后缠绕到手臂和指尖。 那双手的掌心纹理,也宛如交错的年轮与叶脉,圆润的指尖开始收窄,仿佛抽条的枝杈,指关节处钻出翠绿的新叶。 他额头上伸出黑褐色的犄角,像是两丛藩盛的荆棘主枝,连着颅骨的基座粗壮,上方蔓生出利刺。 “来吧。” 这半人半树的奇异生物,以缓慢而充满神性昭示的韵律,向她伸出了一只手爪。 祂身上散发着令人愉悦的清新草木香气。 “面对祂。” 祂神情温柔地说道,“既然你不喜欢它,我们就战胜它。” 苏澄愣愣地和他对视。 ……还真是种子。 她茫然地想着。 第129章 苏澄抬头望着那双美得惊人的绿眼睛。 微微缩张的瞳孔宛如深绿的日轮花蕊, 其中又好似蕴含着蕨类的孢囊,雨滴里的藻尘。 那里有最纯粹的生华精魄,每一次眸光流转,都好像有一个微型的新世界诞生出来。 像是春秋的潮汐, 也像是生命的本身。 她好像也坠入了这种漩涡中, 被洗涤净化, 被灌注力量, 然后开始生长。 千百道根须延展着钻入地下,枝条在树干上生发, 织成了黑影般的幕布,将他们二人的身影与外隔绝。 苏澄恍恍惚惚地伸出手。 她握住那有着古老纹理的、生发新芽的纤长手爪, 感到一股令人舒心的温暖引力。 还有一种令人振奋舒畅的力量, 随着两人身体接触,源源不断涌入体内。 所有的犹豫、忧虑和迷茫, 都开始消失了。 她的意识好像也浸入了生机勃勃的绿色海洋里,背后烧灼的痛感渐渐湮灭,化作某种更原始混沌的冲动。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10节 那种渴望并不止是被美丽的样貌、或是充满诱惑力的非人形态所唤起。 更多是因为那种汹涌澎湃的生命本源的气息。 苏澄上前抱住了祂。 那个生物并没有更多动作, 只是静静地立在原地, 宛如风雨中耸立的巨树,承受了她的靠近。 她埋首在对方的胸口,感觉到那半木质的肌肤,部分是冰玉般光滑精壮的胸膛, 部分是油润的黑褐色树皮。 迥异的触感像是两条冷热交叠的河流, 在面颊敏感的皮肤上蜿蜒。 她感觉到黑褐的发丝扫过颈侧,又顺着自己的肩膀滑落,像是润泽的瀑布,也像是雨后的藤萝。 繁密、浓郁、缠绕着细碎的枝条, 宛如古老神秘的森林。 即使听不见鼓动的心跳,也感觉不到皮下的血流,但仍然有一种蓬勃而古老的生机在那身躯里酝酿。 苏澄仰头看着那些暗色的、有着奇异纹路的树皮。 它们勾勒出自然与神性的分界线。 “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祂抬起手,以一种包容而毫无狎昵的姿态,拢住了少女纤瘦的脊背。 “或者说——” 祂的声音依然温柔沉静,“是什么驱使你走到这里?” “啊,”苏澄仰起头望着祂,“我有很多想做的事,学习魔法,享受美食,和……我在意的人一起冒险,但是归根结底,最重要的大概只有活下来吧。” 祂微微点头,然后伸手抚摸了她的发顶,引导她望向远处。 “没错。所有梦想的根须,都扎在生命的土壤里……” 她看到法瑟瑞亚圣穹茂盛的林地,在那宛若树海的森林,在风中如浪潮般涌动。 “我曾经目睹这里从荒地变成今天的模样……” 在枝杈的梢头,叶片簇拥着深红的琥珀结晶。 结晶的色泽浓艳而饱满,沾染着清晨的花露,仿佛凝结了整个夏日的骄阳。 在燥热的微风里,那两枚晶果正微微颤动,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馥郁热息。 她触碰到粗糙而温暖的木质纹理,攀上了坚硬的木身,带着某种探索者的勇气—— 然后品尝到了果实的滋味。 像是含住一捧酥雪,也像是啜饮甘霖与蜜露,那结晶里蕴藏着唤醒原初记忆的大地芬芳。 苏澄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沙漠里的旅人,枯涸的唇舌尝到甜美的泉水,因此遵从本能地去啃咬碾压。 她的意识似乎也飘远了,被引导着进入那片森林。 她在巨树的藤蔓间穿行,黑褐色的藤条拥抱了她,在肌骨间绞缠环绕,树藤上的绒毛如同细小的针刺,划过四肢的皮肤。 一股微弱电流般的酥麻酸爽感,也随之在血脉里炸开。 缠绵的呜咽被晶石切割得破碎了。 她望着那深渊漩涡般绮丽的绿,忍不住伸手去抚摸摇曳的枝条,看着它们窸窣摇动,分开覆盖地面的岩石。 树枝垂落在松软的土地上,大约是因为暴雨刚过,树皮上还沾染着尚未晒干的雨珠。 那晶莹的液体,顺着粗糙的纹路向下流淌,打湿了枝杈的尖端。 林地还浸润着潮气,树枝钻入有着苔痕的幽深缝隙,触碰到湿漉漉的土壤,稍微挤压就溢出了雨水。 要扎根在新土地的根须开始伸展,湿润的土粒攀上根茎的纹路,岩石间的青苔和草叶都被蹭上水迹。 树根全然没入土地后,又悄然蔓生分叉,无数细小的须开始向外延展,缠上埋在土里的枯叶,或是继续向下伸探。 森林里的温度在升高,那棵树木似乎也汲取了热意,地面上虬结盘绕的根须开始有节奏地起伏。 它深深扎入土壤,在震动间将泥土揉搓得更软。 那些带着湿气的土壤紧紧裹绕着树枝,眷恋地拥抱着充满生命气息的枝条。 它们彼此交缠融合,几乎要化为一体,森林里延伸出大片发亮的痕迹。 苏澄恍恍惚惚地醒来了。 她的目光被眼前精致的面孔攫获,那雕塑般完美又充满非人异样的躯体,以及那双蕴藏着千万个春夏的绿眸。 那个生物的瞳孔里没有躁动和沉沦,只有善意的温情和某种认可的赞许。 在那双绿眼睛的倒影中,她看到了无数虚远的幻象,古老的树根刺穿腐殖深壤抵地心,创生之源的甘泉在沸腾。 然后是初春的融雪洪流汹涌而来,浇灌了被诅咒的土地。 带来灵魂被填充的满溢感。 恍惚间,有什么人握住了她的手,稳住她飘摇的身体。 苏澄看到金银色流光的鬈发一闪而过。 “真是值得庆祝的时刻……” 脑海中似乎也响起了谁的声音。 那嗓音空灵悦耳、带着愉快的笑意,以及无尽的欢喜。 “……也该被铭记。” 下一秒,那道虚幻美妙的身影破碎了。 苏澄重新看到了那双浓郁的绿眸,里面倒是不见愤怒,只是有些无奈。 她微微后仰,仿佛置身于暴风中,又像是融入了那片森林,成为巨树枝叶的一部分。 然后—— 祂垂首亲吻了她。 那柔软的唇纹像是细腻的叶脉,贯入了一股甘美而清冽的生命源质,像是涤荡尘埃的春雨,也像是亿万草木的精粹。 她吞下了那股力量,然后感到它在咽喉里散开,涌入五脏六腑。 苏澄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在撕裂,又在同一时间迅速重组,整个人像是被拆碎成了无数块。 “你的愿望。” 祂平静地道,“是让存在本身不会被掐灭,是要守护所有可能性的源头,这是对生命最纯粹的渴望——” 苏澄愣了一下。 “它该被应许,作为你行至此刻的奖励,你将得到无需代价的馈赠。” 祂这么说着,“从这一刻起,时间的利刃不会在你的肌肤上留痕,死亡的阴影不能再笼罩你的灵魂——” 祂既像是在对她说话,也像是在向其他什么人声明这一事实。 “……即使皮肉粉碎,骨血成灰,新的躯体也会被你的意志引导重塑。” 半人半树的生物向她微笑,“这并非恩赐,是我对你的‘渴望’的认同,是我因敬意而分享的力量。” 苏澄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躯体被某种力量重塑翻新过。 ——与以前或许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就像是被洗涤过的衣服,脏东西都消失了。 她原本能隐隐约约感觉到的诅咒印记,已经不再是之前的状态。 周边支撑的树藤渐渐收缩,四处蔓延的根须也纷纷断裂,然后融化在了土壤之中。 那个生物又变成了褐发绿眼的俊秀精灵。 苏澄:“……真正的青菱已经死在十多年前了,对吗?” 青菱轻叹一声,“人类很喜欢用死亡这样的词汇画出界限,其实他只是把躯体还给了脚下的土地。” 他再次转头望向远处的森林,“你看那些树,都扎根在骨血溶解后的土壤里,这也是存在——” 青菱语气温柔地说道:“并不止是被困在一具躯体里。他只是换了一种更自由的方式,留在这片他热爱的地方。” “等等,”苏澄快要被他整不会了,“你既不认可人类对死亡的定义,却又欣赏我渴望活着?” “那是不一样的。”他笑了笑,“我不认可死亡是存在的终点,因为人类总觉得躯体的消亡等于彻底湮灭。我喜欢你想要握紧生命的渴望。” 青菱随手将一片落叶递给她,“你看它从抽芽到坠落,都是顺着既定的轨迹运转,而你面对威胁时,没有将希望寄托在对方身上,你缺少力量时,也没有无所作为只期盼世界温柔对待你,你总在努力,试图改变,为了那些还没实现的可能性,我习惯自然的循环,但敬畏那些主动燃烧的生命,前者是规则,后者是抗争,更何况,倘若我也愿意接受命运,或许我就不会站在这里——” 苏澄缓慢地点头,“……团长知道你是谁吗?” 青菱微微扬眉,“其实我也想问你同样的问题,不过看起来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否则你不会这么问我。” 苏澄:“……” 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在说团长知不知道她是谁,但她觉得对方应该不是这意思。 否则也太离谱了。 如果他是在说团长的身份,那她确实有所猜测。 但如果是—— 苏澄忽然愣住,“等等,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是那个声音吗?!你说我比林云更合适所以选择了我?” “那个声音?”青菱歪了歪头,“我从没和你有过任何形式的交流。” 苏澄:“……” 她那激动的情绪顿时消退了。 青菱沉吟一声,“其实他们几个都知道我是谁,按照你习惯的说法,真正的青菱确实已经不在了——” 他说着又扭头看向稍远处。 精灵王站在那边,以及几个同样满面疲容的长老,他们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神色看着他。 苏澄忽然意识到刚刚自己和他打了个野战。 虽然有那些树枝遮挡着。 而且理论上说,那些精灵大概也没空去思索他俩在干啥了。 “冕下!”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11节 精灵王上前几步,颤颤巍巍地开口,“真的是您吗,您回来了——” 那些长老们跟着她,表情也同样满怀期待,但似乎也有些畏惧。 青菱不置可否,“我从来没有离开,圣树是我的一部分。” 在他们说话的期间,苏澄默默从手链里掏了件衣服,一低头发现小腹上多了个印记。 那是一棵枝繁叶茂的树形图案,沉垂绽放的树冠向上延伸,树干则笔直地向下,每一道金绿色的光纹都无比闪耀。 …… 神域。 金发青年靠在廊柱上,膝头敞开的典籍里,正刻画着一棵美丽丰饶的树木。 那显然是一本古老的书籍,用线装订,纸页上都是时间的刻痕。 在那树木印记之下,有一行流畅的花体小字。 ——向丰穰始祖、生华灵主、息之施予者,伟大的古神,致以最高的敬意。 第130章 银月帝国皇宫。 殿堂高耸的穹顶隐没在阴影里, 彩色花窗上绘制着盘旋的巨龙图样,在白玉地板上投下摇晃的光斑。 空气里混杂着各种气息,金属,皮革, 各类魔法香料的味道, 也能听见宫殿中央那巨大传送阵的嗡鸣声。 那座圆形魔阵的直径超过十米, 足以轻松容纳数十人, 古老的符文密布在法阵的环圈中,旋转的银光像是流淌的河。 法阵上方的空气偶尔会扭曲一下, 泛起微弱的涟漪。 殿堂里聚集了数十个青年,无论是法师还是战士, 每个人都是五阶往上, 他们的衣袍面料华贵,甲胄光鉴可人。 还有一些家族的纹章在胸前, 与阶位徽记共同闪耀着。 两天前,神恩试炼彻底结束,据说最后一个参与者也从位面返回。 ——据说是因为传送阵出了点问题, 所以那些人没能成功回到皇宫, 而是出现在帝都周边,偶尔也有落到更远的地方。 但无论如何,回响位面里已经没有人了。 这试炼已经多年不曾开启,有些不尽人意的地方也并不奇怪, 没在帝国引起太多风波。 虽然在上层贵族圈子里隐隐有传言, 说在试炼的第一日,有邪神侵入了皇宫制造了动乱。 但皇室从没有承认过。 所以也没有影响后续的龙骑士试炼举行。 参与者已经悉数到齐,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其中一部分是贵族出身, 还有些只是寻常人家。 但既有资格站在这,平素也都是顶尖学院的风云人物,所以放眼望去,这些年轻人大都颇为镇静。 也有些年纪小的满脸期待。 距离正式开始还有点时间,大家聊着聊着,就禁不住往某个方向看去。 慕容悦站在人群中,和两个朋友交谈着,时不时就有视线落在他身上。 “……嗯,就是他。” “那个神眷者……” 因为这里的人实力相仿,就算有些差距也差不了太多,所以他们打量他的眼神,就没多少敬畏。 更多都是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早不退晚不退,才发达了就要找人退婚……” “你不懂,早些时候哪能找出专心修炼这种理由呢,那不得有点成就了再说话啊,否则就成了慕容家族以势压人了,毕竟那边也就是个商会副会长,有点钱的平民罢了……” “笑死了,后面难道就不是以势压人了?只不过没想到惹上硬茬子。” “行了吧你们,但凡那位不是神眷者,你们估计还会嘲她配不上慕容悦吧?都在装什么呢?” “那你可是错了,如果那位没本事也没背景,我可不会嘲笑她,我还更支持退婚呢,否则融入不了慕容悦的圈子,还会被他那些狐朋狗友瞧不上,何必呢?人家那出身本来也不差钱。” “是啊,不过是觉得慕容悦可笑罢了,更何况那位恐怕还乐得如此——” “她肯定高兴,你别说,我都觉得这是她的计划了,否则那神眷者身份为何要藏着掖着?还不就是为了让慕容家先提出来?” “嘶,我听说她和奥卢公爵认识,她和两位大主教关系都不错……” “哦,我还听说她和她的情夫在红桥镇……” 慕容悦的五感敏锐,那些人也没刻意避着他,只是出于公众场合才稍微压低声音,所以他全都听见了。 无论是讨论苏澄的,还是讨论他的。 “……服了,整天道貌岸然的,父子俩一个赛一个恶心,既要又要的。” “还好意思自称名门呢,这么言而无信……” “丢人现眼的东西,我都没脸说我和他们家是亲戚……”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悄然攥紧。 然而还能怎么样呢? 他不可能在这里和人大打出手,纵然有几个人实力逊于他,但也不是没有比他强的。 更何况在风言风语的人可不止一两个。 慕容悦的脸色越发难看。 时间渐渐过去,殿堂里也出现了更多的议论声。 “好像已经到点了吧?传送阵怎么还不启动?” “不会这也要出事吧?” “……别乌鸦嘴行不行。” 就在这时,殿堂尽头沉重的青铜门缓缓打开。 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已经有人认出,其中一位就是帝国龙骑士事务司的司长。 司长正和另一个人并行,一边说话一边向前走。 后者的面孔很陌生,是个穿深红风衣的青年,有着乱糟糟的红褐色鬈发,头顶还有一对尖长赤色的犄角。 他脸上隐隐浮现出赤红流光,眼角还有细碎的鳞片。 殿堂里出现了一小阵骚动。 ——那是龙裔吗? 也是参与者? 然而从他和司长交流的姿态神情来看,他的身份显然不一般。 “……好了,诸位。” 司长环顾整个殿堂,“传送阵已经与第一场考验的雨露山脉连通,然而现在有一个问题——” 她说完转向那个红发青年,两人用某种拗口的语言低声交谈了几句。 “雨露山脉的巨龙们已经感应到了你们的气息——” 司长转过头,目光锐利地扫视他们,“他们拒绝你们的进入,除非你们当中一个人离开这里,因为那个人身上带有某种诅咒,那种气息让巨龙们感到不舒服。” 整个殿堂顿时一片哗然。 什么诅咒? 竟然能让巨龙们都感到不舒服? 而且还不是近距离接触,隔着那么远都能感觉到的。 参与者们顿时面面相觑,然后下意识在人群里扫视起来,暗自猜测着是怎么回事。 “谁啊这是,”也有人忍不住轻声抱怨,“带着诅咒还来参加……” 下一秒,一股无形的威压在殿堂里扩散开。 所有人几乎都被压制,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鸦雀无声。 “我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所以我就直说了——” 那个长着犄角的红发青年踏前一步,眼神随意地扫过这些帝国的才俊英杰,脸上还带点不屑。 “这个人。” 他伸手指着慕容悦,“让他出去,就没问题了。” 殿堂里安静得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扭头看向他。 慕容悦面色沉郁,“阁下,我们素不相识——” “我也没兴趣认识你,”红发青年打断了他,“如果不是裴厄殿下,我根本不想进入人类的皇宫。” 在场的人都消息灵通,谁不知道那位亲王是龙骑士?而且还是巨龙骑士! 成熟期的巨龙基本都可以变出人形! 所以他们眼前的,大概率是裴厄亲王的契约龙,真真正正的高等龙族! “……有眼无珠的东西。” 红发青年冷冷地说道,看向慕容悦的眼神里充满嫌恶,好像他是一坨发臭的烂肉。 说完就转向司长。 “我建议你们以后不要让这个人类进入皇宫,或者任何重要的地方,不是每个龙族都像我这么好脾气,如果碰到一些喜欢发疯的黑龙,说不定会因为他身上这股气息把连他在内的所有人都撕成碎片。”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12节 慕容悦的脸色难看至极,攥成拳头的手几乎都在发抖,“你在胡言乱语,我根本没有被诅咒过——” 红发青年甩来一个看小丑的眼神,也没有再和他多说,直接看向司长,“剩下的你们自己解决吧。” 说完就走了。 司长没有多说,只是看向慕容悦。 “既然卡利德斯阁下这么说,或许您曾经无意间触碰了什么物件,因而沾染了一些特殊的力量,我想您先去解决这个问题才是当务之急,否则或许会对您的健康和修炼有所影响——” 她慢条斯理地说着,神情也很平和,然而却有种不容拒绝的气势。 慕容悦轻轻一哂,“侯爵阁下,只凭一个巨龙的说法,就认定是我的问题,是否有失偏颇?” 司长笑了笑,“我在给您留面子,您却在耽误我的时间。” 慕容悦上前走了两步,“我也根本没有接触过——” 司长打了个响指。 慕容悦周身的空间剧烈波动起来,他连斗气都来不及运起,就被压得跪在了地上。 然后整个人消失在扭曲的水波纹路里。 人们听见了重物坠地的声响。 大家纷纷回过头。 就在殿堂外面的花园里,慕容悦从天而降,整个人被狠狠摔进了水池。 随着扑通声响,池边水花四溅,打湿了周围修剪整齐的翠绿草坪。 …… 北大陆西南部。 神圣联国中央地带,索兰北门。 在晨曦光辉的照耀下,教廷的圣城宛如从云端坠入凡间的奇迹。 那巍峨的城墙宛如万载冰川之巅的积雪,映着蔚蓝的天幕与波光粼粼的湖泊,带着一股神性的崇高气息,屹立在广袤的平原上。 “是的,我是帝国人,这是身份证件。” 苏澄拿出自己的户籍文件。 门口值守的圣骑士个个身披银甲,甚至容貌都很标致,身高也是相近的,看起来极为赏心悦目。 其中一个接过来察验,“……没有问题,您进入圣城的原因是?” 虽然内部的核心区域有些准入限制,但圣城本身是允许非圣职者进入的。 从周边的居民再到不远万里来朝拜的异国信徒,他们都有机会参观最高神殿所在之处。 “几个月前,”苏澄说道,“怀特大主教邀请我参与你们的暑期神眷者培训班,现在应该要开始了吧?” 圣骑士:“?” 圣骑士目光呆滞地看着她。 周围的圣骑士都耳聪目明,也都注意到了她——她身上的魔力和斗气强度,也让人不得不注意。 这下大家都几乎都放了手里的工作,纷纷扭头看她。 苏澄坦然面对目光洗礼,顺便抬手展示了一下神眷者的印记。 “……真是抱歉,这位大人!” 圣骑士的队长立刻走过来,向她深深鞠躬,“我这就为您安排马车,送您进去——” 周围排队入城的信徒们大多是普通人,听不见刚刚的对话,这会儿都满脸惊讶羡慕。 尽管或许不明白徽记的象征,他们也意识到这是来了大人物。 苏澄摇摇头,“我想慢慢逛一下,我这一路也是自己过来的……” 神圣联国是教廷的地盘,和世俗王权统治不同,这里没有国王和贵族,对于信徒而言就是绝对的乐土。 整个联国的面积不大,但是土地肥沃,物产丰富。 帝国公民想要入境倒是很简单,提供身份证明就行了。 苏澄是直接传送进来的。 因为没有地图,又懒得走回头路,所以错过了几道关卡。 最后也是远远看到一座边境神殿的高塔,才确定的方向,稀里糊涂地进来了。 圣骑士队长恭敬地点点头,“您请进。” 苏澄随即踏入了充满阳光的白金色城市。 这里的氛围宁静而秩序,但又不过分肃穆,清新的空气里飘散着幽香。 街道干净而整洁,有郁郁葱葱的行道树,还有浸润雨露的鸢尾和兰花,路边时不时能看到玉石雕刻的白色塑像。 那些雕像多数都是历史人物,是教廷的英雄,有些甚至已经成为了神祇。 街上行走的大多是圣职者,穿着袍子或是风衣制服,也还有便装的学者抱着书。 他们的神情都很安稳,或是和朋友同僚交谈,或是独自悠然行走。 或许是因为色调,也或许是因为圣城外围的楼房都不高,所以相比起高庭的宫殿,这里的生活气息倒是更浓郁。 苏澄走过一条街,来到一片静谧的小广场上,白石地砖荡漾着粼粼金辉,灰白相间的鸽群在地上行走。 长椅上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在看书。 她一抬头看到熟悉的人影。 有人靠在一条浅棕色木质长椅上,雪白的衬衣干净得不染尘埃,修身剪裁勾勒出漂亮的肩线和劲瘦的腰腹。 他的金发映着朝阳流闪着耀眼的光辉,衬得那张精致无瑕的面庞越发完美。 “所以,”伊安默默合起了手中的书籍,“我希望你旅途愉快。” 他那双盛满曙光的浅金色眼眸望过来,“……虽然从你身上的气息来看,一定是些相当有趣的经历。” 第131章 苏澄沉着脸看了他几秒钟, “我现在不是很想和你说话。” 她脑海里下意识涌起了一些糟糕的回忆。 ……其实也不算太糟。 毕竟他也没和她作对,他们也没有刀剑相向,不过是进行了一场对话。 从逻辑上说,他当时的表现没有多少问题, 毕竟那地方接近高庭, 而她还使用了幻术。 他没和她打起来就不错了。 只是, 不知道为什么, 她就是觉得有些不爽。 看不到他也就算了,如今一见面, 那种情绪又涌上来了。 伊安沉默了一下,“抱歉, 如果是因为回响位面里的事。” “那不是真正的你, ”苏澄抱起手臂,“你不需要为你没做过的事道歉——” “如果有助于缓解现在的状况, ”金发青年慢条斯理地道,“我不介意道歉,尽管我也觉得没错。” 苏澄深吸一口气, “……你知道那里面发生了什么?” “我只能说, 你在回响位面里遇到的每个人,只要这个人现在还活着,或者更严谨地说,以任何形态存续——” 伊安耐心地解释, “都可以接收那些‘记忆’, 甚至,如果他想的话,还能与之融合。” 苏澄听得有点瘆得慌,“融合?融合之后, 发生在回响位面里的事,就会某种程度像自己的记忆一样了?” “记忆本来也不是刻在钢铁上的铭文,不同于凡人,神祇可以用自己的力量让它恒定清晰,也可以让它消失模糊,或者随自己的心愿添加点别的东西。” 苏澄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我听过类似的话。” 说完她还有点后悔。 因为上次发表关于记忆看法的人,好像还是幻象之神,还是教廷口中的异端伪神。 伊安却没有追问,“很多人都会有这样的看法,因为它是真理。” “不过,”苏澄想了想,“很多人参与试炼,每个人的性格不同,也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创造出不同的故事——” “理论上确实如此,”伊安挑了挑眉,“但你知道有些人进去之后,可能还没遇到某个神祇就死了吧。” 苏澄:“……啊?” 他沉吟一声,“毕竟参与者实力不同,运气也不同,但其实也未必要和神祇本人有交集,只要展现出符合要求的特质,一样可能被选中。” 苏澄眯起眼盯着他,“你之前好像还说过你对神恩试炼了解不多——” “那也是真话,”伊安毫无心虚地和她对视,“我对这种事没有兴趣,但你说要参加之后,我也去了解了一下。” 苏澄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会儿,“我到底为什么会在里面遇到你?” “或许是因为那件圣物,”伊安轻叹一声,“我没有刻意……让你和我见面,或者不让你这么做。” 他很坦然地说道,“我希望顺其自然,让命运和概率决定。虽然我知道,如果我们见到了,那多半不会有很美好的发展。” “是吗,”苏澄没好气地说道,“你别说,我还挺喜欢那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的,虽然那都和你没关系。” 伊安不动声色地看着她,“那你现在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苏澄强行扯出一个微笑,“你显然是个神,但你却假装成圣职者。” “哦,”他状似恍然地道:“你感到不舒服,是因为这种隐瞒,而不是因为回响位面里的我对你冷淡?” 苏澄面无表情地盯了他几秒钟,“你知道吗,我还想在圣城里好好游览一下。” 说完她转身就走。 从种种迹象来看,这家伙出现在里面都不是意外,所以自从她在密影森林里醒来,就差不多猜到了。 神域的神祇,尤其是光明神阵营的,论起来也是三位数起步。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13节 主神和次神加起来就几十位,还有很多没有位格、只是被赐予力量的准神。 而且—— 按照原著的尿性来看,基本上和主角产生交集的人,都有些非同凡响的身份。 甚至她们自己可能都是失忆状态,某天忽然觉醒,记得自己原来是某个神。 类似的情况不胜枚举。 当然也有些没失忆的,但因为某种缘故,要伪装成人类或者其他身份在南北大陆活动的。 苏澄也早有类似的心理准备。 “我可以陪着你。” 旁边倏地投落了一大片阴影,几乎将她的身形完全遮住。 伊安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如果你想在这里逛,我也算熟悉这个地方。” 苏澄没有拒绝。 “……我身上的气息,”她忽然问道,“你提过好几次,所以你一直能分辨出来,我和什么人接触过,对吧?” “不完全是,”伊安思忖道,“有时候它只是混乱。” 苏澄皱眉看着他,“你知道我和——” 伊安微微歪头,“无论你要吐出哪个名字,那都不会影响我们的关系。” “真的吗,”苏澄抱起手臂,“我很难说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愣了一下,看起来好像有点不解,“不是进行过约会的关系吗?” 苏澄不知道他是装的还是真的,但以她对这家伙的理解来看,多半是前者。 “……每个神祇只能看到和自己有关的记忆吗?” 苏澄忍不住说了最好奇的问题,“还是,举个例子,如果你们想看的话,我在那里面做的每件事都会被看到?” 伊安平静地看了她一眼,那双深邃又沉静的金眸里,似乎浮荡起一丝笑意。 “理论上说,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 苏澄:“……” 说实话,因为很难说会在回响位面里度过多长时间,所以在进入神恩试炼之前,她也被告知了一些相关的规矩。 而无论是她还是其他人,都不会在乎什么隐私被偷窥这种事,譬如生活中的洗澡换衣服等等。 首先神祇没那么无聊,其次这个世界的神都是一群非人类。 更何况,为了得到力量,这点事连牺牲都算不上,没有任何人会在乎这种东西。 所以她现在纠结的也不是这个。 她前脚和妒神接吻,后脚就和纯洁之神亲一起了,还和黑暗神热舞了一场。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恋爱物语试炼。 “但是——” 伊安望着旁边的少女鼓起脸的样子,又慢悠悠补充了一句:“祂们能不能看到,其实不是祂们自己决定的,是那段记忆的提供者。” 苏澄疑惑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我举个例子,我和你见面那段,如果你不希望被别的神祇看到,那么祂们就看不到,如果你不在乎,祂们就能看到?” 金发青年优雅地颔首,“没错。” 苏澄欲言又止。 好吧。 这下更是充满了悬念。 苏澄扶额,“行,随便吧,我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所有的言行,也都是我的真面目罢了。” 伊安无声地微笑了一下,眼中那点不爽的情绪消散了些,“……是啊,我知道。” 他们并肩向圣城深处走去。 整个索兰都以白色为主,却也并非是空洞的纯白。 那些被阳光与湖水滋养的石料,经过特殊的加工,呈现出各种风味的白,玉髓白,母贝白,象牙白,云絮白,皎月白——或许单独看都是白色,但放在一处却能瞧出微妙的差别,因而构建了整个城市的层次感。 从塔楼、神殿、图书馆以及外围的圣职者居住区,温润细腻的白石都在朝阳里焕发出柔光,教廷的十字焰火环纹章镶嵌在各处。 他们穿过宽阔笔直的街道,两侧店铺的水晶窗户光滑如镜,倒映着澄澈的天光云影。 苍翠的绿植带也被修剪得异常整齐,少数具有安神效果的魔植混合其中。 稍微深入之后,头顶上方就出现了巨大的拱廊天桥,它们连接着不同的街区和功能建筑。 周围时不时有圣职者经过。 那些人目不斜视地走过去,有的则是友好打招呼,但那看起来也不像是在问候熟人。 苏澄其实很想多问伊安一些事情,关于他自己的,然而想想试炼里的那段经历,就是没来由地不爽。 于是她开始保持沉默。 伊安似乎也有点目的性,带着她转入一座巨大恢宏的神殿,在明朗敞亮的回廊里穿梭。 晨曦穿过拱形窗在空中拉出光带,照亮了漂浮的微尘,长廊尽头转出一道修长的身影。 他穿着纯白镶金的长袍,昂贵的丝光织料颇有垂坠感,也越发显出庄重典雅。 苏澄立刻认出了老熟人,“……詹恩?” 大主教一抬头看到了他们,露出几分讶色,接着就是某种微妙的尴尬。 但他很会调节掩饰情绪,迅速恢复了正常状态,“之前有人给我传信,我猜到应该是您,祝贺您完成了神恩试炼。” “谢了,”苏澄想了想,“话说那个神眷者学习班是不是已经开始了?” “是的,”詹恩温和地微笑道:“……这段时间没见面,您的实力增长速度真是令人惊叹,或许您也不是那么需要进行学习了。” 他随即解释了一下,“除却想要参加圣冕之仪的人,其他人学习的主要是如何召唤神降,或是在关键时刻让神祇赐予力量的技巧,当然,您也可以去听一听他们的课程,不过如果让我说,您对神祇力量的理解,应该已经超过了其中绝大部分人。” 苏澄没有反驳。 她现在身上还带着一些了不得的东西,也并不想全然暴露给教廷。 苏澄知道自己是死不了了,诅咒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发作,或者说它已经不再是诅咒了。 苏澄:“好吧,那只是个借口,其实我是想进来看看,我对索兰闻名已久了。” 在他们说话期间,又有一个人从转角走了过来。 那人有着深红卷发,头顶支棱着红棕色兽耳,身上披着繁琐华丽的斗篷,里面是硬朗笔挺的制服。 他抬头看见他们。 红发男人显然和詹恩颇为熟悉,因此视线从大主教脸上掠过,先看到了站在前面的苏澄。 “是你啊,小姐,哦,现在该称呼你为阁下了,当年在金珀城见到你时——” 他的目光一顿,话音戛然而止。 苏澄也认出他了。 教廷在北大陆总共九位军团长,其中一个就是这位凌旸阁下,她穿越当天晚上送走魅魔就迎来这位。 后来他剿灭了高勒家族,还给她送了封信。 “总之——” 凌旸的神情变得有些奇怪,头顶的兽耳动了动,“我就知道您定然会有所成就,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谢谢,”苏澄真诚地道:“那天也多亏你放水,而且,后面高勒伯爵那个事,也劳烦你记挂给我送信,当时你说帝都再会,可惜错过了,要不然我请你吃饭吧?” 凌旸的视线不受控制往她旁边挪了一下。 凌旸:“……” 苏澄震惊地看着他露出了飞机耳。 苏澄:“…………” 第132章 苏澄默默回过头。 伊安站在她背后两步远的地方, 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淡定。 苏澄再次望向凌旸,“……你知道他是谁?” 凌旸:“?” 詹恩甚至都忍不住微微扬眉,露出了一点你终于明白的感慨眼神。 凌旸轻咳一声,“十年前的圣礼节, 我有幸见过。” 军团长一边说一边垂首致意。 苏澄并不意外他的恭敬, 毕竟这些圣职者对神祇的态度, 肯定不会和自己一样。 苏澄:“请你不要介意, 我和他并没有更多值得一提的关系——” 伊安无言地注视了她几秒钟,“你还在生气。” 苏澄:“我不——” 伊安继续说道:“你知道你不该生气, 从理智上你认为事情那样发展是对的,可你就是忍不住难受。” “好吧, ”苏澄抱起手臂, “说实话,你或许不是我最……但我也在意你, 不然之前我为什么要对你做那些事?你没必要逼我,因为我本来也没抗拒承认这一点。”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另外两个男人的表情都变得非常惊悚。 伊安轻叹一声, “不, 现在你才是理解错了,我不是在逼迫你承认任何事,我是在询问你觉得该如何解决。” 苏澄望天,“等等就好了吧。” “是吗, ”伊安轻轻皱眉, “我知道很多情侣在遇到分歧和矛盾时仅靠时间去淡化情绪,可我觉得这样不好,它会让我们以后的相处更容易出现问题,那些没化解的负面情绪只是被沉淀了, 我认为我们应该更多沟通和拆解那些问题——”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14节 苏澄无力地看着他,“首先我们没有分歧,其次我们不是情侣……不对说反了,首先我们不是情侣,其次我们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你就是那样的人,一旦你对某个人没有更多兴趣时,你就会是那种表现,说白了,我觉得挺好的,否则不是崩人设了吗?” 伊安似乎在试图理解最后一句话,“嗯,确实如此。” “说起来,”苏澄忽然露出有点恶意的微笑,“你也可以通过给我惊喜,或者做点让我高兴的事——” 她抬手在右眼周边比划了一圈,勾勒出酒杯和葡萄的图案,“让这里亮起来的程度,让我能听见祂笑声的程度。” 詹恩:“……” 凌旸:“……” 显然两人都知道那说的是欢欣之神。 他俩的表情越发诡异了。 两个高位圣职者默默对视,凌旸投去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詹恩只是无声地摇头。 伊安若有所思地瞧着她,“带给你某种意外的惊喜,还是满足你某个确切的心愿,哪种更能取悦你?” 苏澄呆了一下,“我不知道,不过我都想不到有什么心愿——” 诅咒的事情解决了,不死之身拿到了。 纷杂的念头在脑海里相继飘过。 总不能说想见团长吧。 她倒是知道凯应该还有别的事要做,这会儿未必还在帝都,甚至可能已经不在帝国了。 苏澄忽然想起了纯洁之神。 苏澄:“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纯洁之神以前是人类的时候,是不是姓维恩。” 伊安:“……嗯。” 苏澄本来也差不多确定了这件事,闻言更是头疼。 ——她很难说如果那家伙看到试炼里的场面,会有什么感想。 是不是更想把她宰了。 毕竟她前天还和他热吻,没两天就跑去高庭做客了。 对他那种人而言恐怕是莫大的亵渎吧。 而且。 之前在他母亲的纪念碑附近,她似乎还对他做了一些不好的事。 苏澄:“你——” 苏澄本来想说你和他的关系如何,能不能顺口帮我问一句,转念又一想,小马那个性格,好像和同僚处得都不算融洽。 也未必是关系不好,只是他仿佛总是过于认真,或者过于不假辞色。 她依稀记得书里写过,其他神祇还吐槽“她”性格无趣。 苏澄其实不觉得伊安做错了什么事,所以也不想让他去应付很难堪的局面。 苏澄:“你随意给我带点惊喜吧,其实怎样都好,不会有什么负面情绪积压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说完她忽然觉得这话也很傻。 毕竟她的年龄连他的零头都没有。 “嗯,”伊安沉思了片刻,“我有个想法了。” 说完就走了。 苏澄转身面对另外两个目瞪口呆的男人,“先生们……我们吃饭去吧?唔,我也可以请你们两个?” 詹恩表示自己还有工作,“等你们这边结束,来千知之殿找我吧。” 凌旸塌下的兽耳慢慢竖了起来,看了看面前的女孩,“我来带路吧,而且,您远道而来,我该请您才对。” …… 神域。 伊安站在手持水瓶的神像旁边,看着空中簌然飞溅的清流,又望向恭敬站在一旁的银发青年。 他的视线从对方身上划过,审视地观瞧那凛冬霜色般的发丝,那宛如冰雪塑成的俊美圣洁的面孔。 “查尔斯。”他若有所思地开口道,“你很想见她,对吧。” 银发青年沉默了两秒钟,“冕下——” “所以,”伊安微笑起来,“我决定帮你一个忙。” …… 在象牙色大理石砌筑的二层酒馆外,金色藤蔓状雕纹缠绕窗棱,窗前就是波光闪烁的碧蓝湖泊。 午前的光辉投入室内,落在正举杯对饮的两个年轻人身上。 墙壁上还悬挂着神祇巡礼的油画,地上铺着厚实的银白天鹅绒毯,石桌打磨得光亮无比,能照出人影。 这是家坐落在圣城外围的高档酒馆,客人并不多,但半数以上都是圣职者,偶尔也有几个富裕的商人旅客。 侍者们的动作很轻柔,行动间几乎没有声音,大厅里的交谈声都克制而低沉。 “如果您才从东边过来,那您可能还没听说。” 第一道飘着奶酪球的琥珀色高汤被饮用完撤下,就上了精心烤制的巨大牛肋排,表面闪烁着诱人的焦糖色。 凌旸褪去了斗篷,靠在座位上,神情有些玩味地说道,“龙骑士试炼出了点小插曲。” 苏澄默默切着牛排旁边的各种根茎蔬菜,蘸了点鲜翠欲滴的香草泥,据说这东西还是本地特色。 “……你说的没错,确实挺好吃,”她尝了一口,“什么插曲?” 然后她就听说了慕容悦失去入场资格、还丢到喷泉里的事件,甚至慕容侯爵还被皇帝本人问责。 如今已经撤掉了职位。 整个家族也被挤出了帝都上层贵族的圈子。 而且—— 慕容悦本人在归家路上遭到重创,据说是他比较倒霉,有两个路过的龙裔忽然精神失常而袭击了他。 所以他现在还昏迷不醒,能不能醒来都不好说了。 “龙裔?” “嗯,看起来完全是巧合,那夫妻俩只是经过去帝都游玩的,但据路人声称,三人动手前经过一番交谈……” 从路人的描述来看,像是慕容悦说了什么,俩人忽然被激怒了,所以朝他出手。 “那两个人现在如何了?” “他们已经跑了。” 苏澄拿起圣城泉水特调的冰茶喝了一口,“所以是裴厄殿下的龙族伙伴指出慕容悦身怀诅咒?” “我和我的伙伴讨论过这件事,”凌旸思忖道,“我们都比较倾向于,那未必是纯粹的诅咒,卡利德斯阁下,也就是裴厄亲王的契约者,选择了一种比较简洁的说法,因为他不想在那里浪费更多时间去解释,当然,也可能涉及到一些禁忌的东西,因为他提起了黑龙。” 苏澄当然记得凌旸是龙骑士,所以知道他口中的伙伴也是龙,“我以为黑暗属性的巨龙已经灭绝了——” 原则上说,黑暗系和光之力的体系相反,他们操控的是生命的负能,通过解构物质和魔力以达成各种效果。 绝大多数人类天生光之力亲和,黑暗系能量更难被掌握和控制,再加上两位至高神的对立,所以黑暗系被与邪恶相关联。 苏澄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心里也知道,在教廷严密掌控的北大陆,黑暗系力量基本上是完全被禁止的。 古龙们销声匿迹之后,剩下的巨龙是不可能与神域抗衡的,所以也出现了站队的情况。 一部分巨龙成了秘教和教廷高阶圣职者的契约者。 还有些巨龙和人类帝国王国定下契约,愿意配合龙骑士试炼。 剩下的就游离在各种偏僻遥远、人迹罕至的地方。 巨龙们的平均智商高于人类,即使是最蠢的黑暗系巨龙,也不会在北大陆招摇过市,否则随便来个准神都能杀死他们。 “其实并没有,”凌旸倒是很实在,“您既然已经和……” 他隐晦地停顿了一下,投来某种心照不宣的眼神,“我想您大概也知道,有些言论是为了稳定民众,不引起恐慌。” “我懂了,”苏澄无奈地点头,“所以慕容悦身上有高等龙族、而且大概率是有实力的黑龙所降下的诅咒?或者说不是诅咒,是某种类似的东西,这会导致其他黑龙或者龙裔看到他就想杀了他?” 凌旸微微颔首,“其实黑龙只是一个简称,其实按照龙语的定义,那应该是混——” 话音未落,有一群年轻人从外面进来了。 他们个个身材挺拔,气质不符,还都穿着洁白如雪的制式长袍,腰间和袖口有着精致的银色绣纹。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纤瘦的银发少年,那宛如浸润月光的发丝柔软垂落。 他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淡青色血管在颈间若隐若现,眉目秀丽而精致,霜蓝色的眼眸澄澈剔透。 少年走过骄阳笼罩的过道,整个人像是一尊即将融化的冰雕,带着某种不染尘埃的纯净和脆弱。 另外几个同伴似乎都想和他多说几句话,少年却只是垂着头,偶尔会应声一下。 苏澄歪头多看了两眼。 她并没掩饰自己的目光,那些人很快注意到了,顿时有人投来不满的眼神。 然后他们看清了她对面的男人,都纷纷露出惊讶之色。 “……那是凌旸吗?” 他们面面相觑,本来有人想发作,也顿时不敢说话了。 “那个人,”有人感受了一下,很快露出骇然之色,“……好强的斗气,她是南大陆那边来的军团长吗?” 因为秘教的势力根深蒂固,也因为黑暗神麾下诸多追随者的活动,南大陆的情形太过混乱。 教廷的十几个辖区的军团长都常年驻守,很少离开岗位进入圣城,所以基本都是生面孔。 “这也太年轻了……” “有些斗气就能有这种效果,而且那明显还是魔法师……” 他们这边暗中揣测,苏澄已经没了兴趣,收回目光。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15节 她看向桌对面的军团长,“那些小孩就是神眷者学习班的成员?” “你知道他们和你年龄差不多吧?”凌旸似乎觉得这说法很有趣,“也不完全是,还有几位是要参加圣冕之仪的——” “哦,圣子圣女们的候选人,”苏澄无所谓地道:“我记得这个要求十八岁以下吧?那不就是小孩。” 凌旸不再和她争辩,“……好吧,您说了算。” 苏澄又瞧了瞧其中那个美少年,“他是不是纯洁之神的眷者。” 凌旸微微挑眉,“是的。” 苏澄:“……” 从那个外貌气质,以及这个神眷者身份来看,这大概就是原著里的圣女阁下了。 苏澄:“挺好的。” 虽然在她看来,完全比不上年轻时的小马。 当他们准备离开酒馆的时候,忽然遇到一个牧师过来送消息。 她先是传递了怀特大主教的口信,说枢密会有个重要会议,他要先去一趟。 “然后,”牧师脸上露出点迷惑神色,“有位伊安先生,约您去回声林地一叙。” 苏澄买了瓶果酒答谢她,牧师非常高兴,还问她要不要带路。 “您帮我指一下方向就行,阁下,那我就去了?” 苏澄一边说话一边回头,忽然发现凌旸已经退了三丈远,一边走一边向自己挥手,然后转身就跑了。 苏澄:“……” 牧师将她带去了索兰的南郊,向前指了指,给她个鼓励的眼神,就转身走了。 苏澄好奇地前行。 这边有一小片银叶桦树的森林,树皮洁白,枝叶在阳光下闪烁着银光。 前方就是鹅卵石堆砌的浅滩,沿着碧蓝的湖岸线温柔蜿蜒,湖畔还有几株繁茂翠绿的垂柳,枝条轻柔拂过水面。 有个人站在树边眺望湖水,旁边还立着一匹毛色白如霁雪的马。 苏澄:“?” 迟了一刻,她发现那不是马。 那是一匹有着螺纹犄角的马形生物,从饱满的肩颈、宽阔的脊背到强健的胸腹,每寸肌肉都充满了雄壮力量感。 他的鬃毛与长尾泛着珍珠似的柔光,四蹄修长匀称,此时稳稳地站着,扭过脑袋似乎也在看风景。 苏澄:“???” 但凡这东西再多一对翅膀,就几乎和曾经神殿里的天马雕像一模一样了。 所以—— 她不禁看向在场的另一个金发青年。 伊安弄了个独角兽过来? 第133章 在翠绿葱茏的矮树丛间, 林地的石板路蜿蜒而过,周边的空气清新,带着泥土的芬芳和湖水的湿润。 苏澄心情复杂地走了过去,“……你在干什么?” 独角兽这种生物, 已经不能算是魔兽了, 他们虽然大多不会说话, 但智商和飞龙也相仿。 所以并不好糊弄。 而且不同于龙族惯常的力量欣赏准则, 独角兽们本来也不怎么喜欢人类,或者其他任何的智慧生物。 所以只有少数品德高尚、内心纯洁的人, 才可能获得独角兽的青睐。 ——这种青睐指的是和人相处一会儿,有一定几率接受投喂, 如果食物符合他们的口味。 如果想要和独角兽建立契约, 可谓是难如登天。 而且最为矛盾的是,但凡带着这种功利心态接近独角兽, 那么他们会有所感觉,也会立刻离开。 那些被允许和独角兽相处的人,往往都没有这样的念头。 在奇蹄目的魔兽里, 最常与人类兽人精灵等等种族达成契约, 成为其伙伴坐骑的,也就是各种马。 那些长翅膀的天马更是备受喜爱,他们耐性极好,大多性格不错, 而且还很聪明, 对食物也不挑剔。 所以,正常人想得到独角兽,会因为难度太高而放弃,转而寻求别的目标。 可是为了获取一些特殊的珍贵材料, 或是攫取巨大的利益—— 有些雇佣兵甚至会伤害独角兽,或者抓捕幼小的独角兽强行囚禁他们。 据说这种人会遭到纯洁之神的报复,因为这是绝对的亵渎行径。 不过—— 对于神祇而言,独角兽可能就是一种属性独特的魔兽罢了。 苏澄倒也明白这个道理,“我能想到,你肯定有很多完全不伤害他们、还让他们自愿跟从的方式……” 她一边说一边嘴角抽搐,“可是如果你要送我这个,人家不会愿意被我养吧?我记得独角兽是这样的,除非是从很小开始养,而且那种通常都得圈出几座山的地盘……” 伊安轻轻挑眉,“我不想给你添麻烦,我只是觉得,看到这个,你的心情或许会好点,你不是很喜欢吗?” 苏澄想起那个关于惊喜的约定,不由干咳一声,“谁和你说我喜欢这个的?” 伊安用一种玩笑的口吻道:“我记得在金珀城的神殿里,你说那个——” 他嘴上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却也不是特别高兴。 苏澄扶额,“好了好了,那是个误会。” 但是话说回来—— 她还是禁不住去看独角兽。 比起神殿里那座雄伟的天马雕像,这个独角兽因为没有双翼,显得小了一圈,但体格也是无比健壮。 他的皮毛是不含杂质的雪白,泛着朦胧的雾光,身上的每寸肌肉都蓄势待发,还有双温柔的灰蓝色眼睛。 苏澄和他对视了一秒。 她忽然想起某个漫天霞光的黄昏,想起蔷薇色的夕阳在那个人的虹膜上燃烧,想起满是笑声和烟花的篝火晚会。 独角兽转过了脑袋,用嘴咬住了一根柳枝,泄愤般地撕扯了两下。 苏澄猛地回过神,“……谢谢,我觉得他很美丽,但我毕竟不是你。” 她看向伊安,“你是神,你有办法让他们不拒绝你,我的话,我显然不是独角兽欣赏的那种纯洁无瑕的人。” 伊安看着正在啃树枝的“独角兽”。 伊安:“……” 伊安回过头,“你觉得怎么才算是纯洁无瑕?” 苏澄望着独角兽的侧影,“……心里没有恶意,没有贪念,总能宽容理解别人,没有什么自私的想法,这样吧?” “是吗,”伊安反问道,“你见过曾经的纯洁之神,你觉得他算这种人吗?” “他不算吗——等等,”苏澄愣了一下,“如果他是的话,他就不该对我说那些话……” 他曾说希望他的母亲也是她这样的人。 倘若他全然无私,他肯定只会觉得母亲身为镇长,坚守职责而牺牲很伟大,不会有这种怨念。 “嗯?什么话?” “他说,”苏澄正要回答,忽然停住了,“那是他的隐私吧,虽然我们关系很不好,但我也不想到处说他的事。” 伊安看了她一眼,“那你就不用对我说了,我猜你心里也有答案了。” 他望向前方无垠的湖泊,“雪山的峰顶并无善恶之分,却仍然是人们眼中最洁净的存在,你看,有人瞧见绽放的花,会想将它折断插进瓶子,有人却只想让它留在枝头,前者未必心存恶意,只是钟爱它的艳色,但后者明白占有会破坏这份美丽,当你看到独角兽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苏澄:“……” “你觉得独角兽不习惯被饲养,你第一个念头不是你喜欢他,要将他强留你身边,毕竟你不是做不到。” “好了,”苏澄无奈地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好吧,但是……不提这些比较唯心的东西吧,独角兽是不是也不太喜欢黑暗系的力量?” 伊安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黑暗系?” “是啊,”苏澄摊开手,“我在你面前就不装了,说到底纯洁之神肯定是最讨厌那些气息的人吧?他的化身形态里既然有独角兽,我就假设独角兽这种生物应该也有些相似的特质了,所以,我现在虽然很想摸摸他,但我觉得他大概率会拒绝。” 伊安沉默了一会儿,“他的脾气虽然不是很好,但我想也不会有太过激烈的反应,毕竟他都在这里了。” 苏澄狐疑地看着他,“怎么?你把这个独角兽催眠了吗?还是别的什么精神控制手法?你不怕纯洁之神找你的麻烦吗?” 伊安忍俊不禁,“你不是也做过一些他不太喜欢的事?而且还是和他本人有关的。” 苏澄望天,“那不一样,我又不和他共事,再说了我的经历很复杂——” “哦?我还以为你还怕他。” “谁说的?”苏澄立刻反驳,“若是说我在回响位面的经历,我和神祇打架都不止一次了,我甚至还和某位至高神跳过舞。” 伊安:“你什么和——” 伊安:“?” 伊安:“…………什么时候的事?” 苏澄眨了眨眼,“就在你不理我之后,第二天就是暮光城的狂欢节,那个节日——” “我知道那是什么,”伊安打断了她,“……原来是那一天。” 他看起来似乎还算平静,那双金眸里却似乎有风暴暗涌,“真是戏剧性,我猜是他结束了你的试炼。” 苏澄琢磨着既然黑暗神的记忆也在其中,那黑暗神本人的性格,肯定是不会乐意让别人窥伺这段故事的。 所以伊安不知道也很正常。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16节 苏澄:“是的?” 伊安轻轻一哂,“当然了,他当然会这么做了,否则你和我或许还会再遇到——” 然后他就不再说话了。 气氛忽然有些窒息。 苏澄默默扭过头,望着阳光下碧波粼粼的澄澈湖水,流云、森林与城墙尖塔,都倒映在那镜似的水面上,又随着风吹起涟漪而褶皱,偶尔又有几只雪白的天鹅,扑扇着翅膀落下来,在湖上悠然遨游。 她看到有两只天鹅往湖畔游过来,“嘿,他们好像饿了,按照我的经验,这多半是要吃的,你有没有带水果?” 下一秒,一只白皙如玉的修长手掌从旁边横斜靠近,递来一个圆滚滚的红苹果。 那苹果红得鲜艳,像是在蜜里燃烧的火,拿在手里都能嗅到浓烈的香甜。 天鹅们似乎也闻到了味道,啪嗒啪嗒地凑过来,伸长了脖子想要争抢。 “别急别急——” 苏澄把苹果掰成小块丢给他们,带着汁液的果肉散出发酵般的甜味。 她都忍不住深深嗅了一口,“我的天,这不会是你从神域花园里偷的吧。” 天鹅们欢快地吃着苹果,甚至发出了高兴的叫声,还拍打翅膀溅起细小的水花。 “……不。” 身侧传来一道低而清冷的嗓音。 苏澄浑身一僵。 她震惊地回过头,对上那双久违的灰蓝色眼睛。 铁笼镇的数月时光疾驰而来,像是轰鸣的列车驶过沉寂的记忆世界。 她愣愣地看着他。 银发青年沉默地和她对视,仿佛他们仍然在后院的沙地上练剑,或是在幽静的山谷里战斗—— “……是我自己种的。” 他平静地说道。 苏澄欲言又止。 他的发丝像是深冬凝冻的冰河,笼罩着月晕内环的光雾,卷曲出优雅的弧度,随意地束在腰后。 那张线条清冽深邃的面庞,带着冰川棱线般的锋利,眉弓、颧骨和下颌的弧度一如既往的完美。 和她记忆里某张脸全然重合了。 或许因为不是降临状态,也或许是他有意为之,亦或许是她实力变强了很多。 苏澄没怎么受到神祇力量的影响,现在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在没有我参与的现实世界里……” 她缓缓开口,“你在铁笼镇宅邸后山种的苹果树,有没有结出甜的果子呢?” 银发青年神情不变,“我不知道。” 苏澄:“?” 苏澄:“你放弃了?没再去品尝那些苹果?” 他看了她一眼,灰蓝色的眸子里纠缠着无法言说的情绪,随即转过头。 “……我替换了记忆,”他慢慢地说道,“你在试炼里的所作所为,成为了我的过去回忆的一部分。” 苏澄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说真的,杰拉尔德那么做我都能理解,但你是为什么?” 她毕竟支持了妒神,还揍了他那恶心的父亲,而且原本他好像也没好朋友,和家人关系更是一坨。 自己这种天降基友——还发展出暧昧关系的,肯定就很难得了。 纯洁之神本来也有幸福生活,就算是有点没学魔法的遗憾,那也有善良可爱的弟弟妹妹们,有爱他的母亲。 有没有自己重要吗? 苏澄:“或者厨师先生,毕竟他和他家人处得也不好——” “可以了,”银发青年闭了闭眼,“我不想再从你嘴里听到任何一个污秽的名字。” “哈,真有意思,”苏澄冷笑道,“你既然有那段记忆,那你肯定明白教廷和秘教没什么区别,他们都是害死你全家的凶手。” 她本来以为对方会暴怒,甚至已经做好被传送跑路的准备,或者在这里死掉一次。 然而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她,“那我换个说法,我不想从你嘴里听到任何名字。” 苏澄:“……” 原来还是吃醋吗。 苏澄:“你不想是你的事,我怎么做是我的事,你是什么我必须服从的人吗,我还不想再从你嘴里听到任何这样的话呢。” 他转过头,“嗯,如果能让你这么做。” 苏澄:“…………” 他只要不摆出那副人人欠他五百万的样子,就更像查尔斯而不是纯洁之神了。 苏澄:“所以你为什么要替换那段记——” 话音未落,面前的神祇倏地回首,低头吻住了她。 第134章 那是一个急切甚至有些慌乱的吻, 带着鲜明的生涩。 仿佛想尽可能堵住所有未曾出口的、那些他无法回答、或是不愿面对的问题。 或者—— 也想弥补一千多年遥远而空茫的距离。 神祇温暖宽大的手掌捧住她的面颊,修长的五指陷入到墨黑的发丝之。 苏澄有点意外。 他们站在垂柳下的阴影里,她抬眼去看他,那双灰蓝的眸子逆着光, 像是被晨雾锁住的远山, 也像是暴雨前积蓄雷电的云层。 里面积蓄着某种近乎思念一样的深沉情绪。 那凝结月光般的银色发丝, 如同水一样倾泻下来, 擦过她的颧骨和脖颈,带起细微的痒。 他用力地碾压她的唇边, 混乱地撬开齿关,似乎在被某种燃烧的冲动和渴望所驱使—— 另一只手几乎有些僵硬地搂住那截纤瘦的腰肢, 将人全然圈在了臂弯里。 这个看起来掠夺性十足的吻, 因为他糟糕的技巧和僵死的动作,莫名就显得有些滑稽。 苏澄:“你的吻技好像没什么进步。” 她在唇舌的碰撞里模糊不清地说道。 那个乱糟糟的亲吻像是笨拙的表演, 她甚至都不想和他认真战斗。 银发青年垂眸望着她,灰蓝的眸子里涌起某种委屈的怒意,“我为什么能进步呢?” 苏澄:“……说得好, 你把我问到了。” 他望着少女泛红的唇瓣, 脸上的表情十分微妙,看起来更生气了,好像随时会爆发打人。 或许不会。 苏澄满头黑线地想着,但这家伙就给人类似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原著后遗症。 苏澄:“查尔斯——” 银发青年冷着脸, “你一定要这么喊我吗?” 苏澄:“为什么?你不喜欢这个名字?” 纯洁之神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代表的那段过去。” “好吧,切西亚,”苏澄撇下嘴角, “有点诡异,感觉这是那种祈祷的时候才会喊出来的词,不像是人的名字。” 他面色不变,“我早就不是人了,我死在了——” 苏澄:“黯门之战?” 他愣了一下。 苏澄:“我在某个地方看过你留下的断剑,虽然当时还不知道是你,不过我印象还挺深的,因为你的名字显然是人类,而你斩首了古龙,我觉得很了不起,说真的,我还以为你会死在七罪神之一的手下。” 他本来还安静地听着,在被夸奖的时候,眉目弧度稍微柔和了几分。 到最后一句,眸中又浮现出讥屑。 “杰莱尔、路克萨拉、格拉顿、沃雷修斯——” 他轻轻一哂,“全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他们加起来也杀不了我,你真正想说的应该是赫斐斯?” 苏澄知道那是赫维茨成神后的名字,“……你的意思是他能杀你?” 他默然片刻,“我不知道,即使我厌恶此人,也不得不承认,他在魔法方面的天赋堪称登峰造极,所以如果我们陷入死战,我想或许会同归于尽。” “这就挺有意思的,”苏澄忍不住讽刺道,“光明神诅咒了他,夺走了他的力量,他维持着被削弱的状态,被圣骑士围剿,最后被圣火烧干了身体。我不想做出任何批判,因为我知道他们也未必没做过类似的事,只是可惜你不能亲自体验那些魔法了。” 切西亚:“……” 从他的表情来看,他显然也知道那位大导师阁下是怎么死的。 苏澄本来以为他会暴跳如雷,会当场和自己打起来,或者把自己杀掉一次。 不过,他虽然不太高兴,但并不像是要发作的样子,眼神还越发微妙了。 切西亚:“……你知道他为什么被诅咒吗?” 苏澄眨眨眼:“光明神觉得没人打得过他,让他活着会给你们造成很多损失,或者不想让你因此牺牲?假如你是你们这边唯一一个能杀他的人?” 切西亚不置可否,“这最多是好处。白夜之围后,赫斐斯毁去了许多教廷的神殿,还亵渎了冕下的圣象。”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17节 苏澄禁不住睁大眼,“哪种亵渎?” 切西亚:“…………” 他投来一个你无可救药的眼神。 苏澄扶额,“抱歉,对你而言,把雕像砸烂也是亵渎对吧?” 他无言地颔首,又瞥了她一眼,“不是每个人都是你。” “啊?”苏澄满脸委屈,“我只是在心里感叹一下根本没——算了,你的意思是其他人都没这么做过?” “你以为他为什么是傲慢之神?”他轻轻一哂,“没有谁敢像他那样挑衅至高神的权威,即使是你的那几位老朋友……” 苏澄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和色秽之神见面。 路夏也是选了纯洁之神的祈祷间,而不是在有光明神塑像的地方。 她忽然有点明白了。 “哦,”苏澄了然道,“所以光明神也要报复回去——而且,赫维茨阁下估计本来也是你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一举两得是不是。” 切西亚不再说话了。 苏澄伸手勾住他耳畔垂落的发丝,“你融合那些记忆后,感觉是怎样的?不会真的是思念了我一千年吧?” 银发青年微微低下头,似乎想要说话。 苏澄跳起来吻了他。 她一手搂着他的后颈,给予了一个更具爆发力和回击意图的深吻,唇瓣带着压力封住了他的嘴。 “……” 他似乎有些错愕,在被齿尖啃咬下唇时,也禁不住微微张嘴,然后就感觉到带着凉意的舌尖滑入口腔。 她的力度很快卸去,熟练而准确地扫过口中的每个角落,在牙龈齿缝间舔舐,然后卷起他的舌头缠绵拉扯。 两人之间最后的空气也被挤压消失。 他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她。 银白和漆黑的发丝交错缠绕,像是捆绑的绳结。 纤细微凉的手指从他颈侧滑落,宛如强硬而冰冷的锋刃,割开了卡在喉结下方的领口。 浸染着一点水红的指甲,好似刀片划过锁骨,抚摸那宽阔结实的肩膀,然后触碰到带着弹性的健硕胸肌。 苏澄抚摸那撑满衬衣的鼓胀胸膛,掌下的躯体是神祇意念的凝聚,热意也只是力量的聚结。 她再也摸不到真实的心跳。 查尔斯已经死去多年,在自己触碰不到的真正的过去。 更多纽扣在被她用手指扯动时弹开。 饱满的胸肌和凹陷的沟壑在呼吸里起伏,腰腹紧绷时的块垒线条清晰无比,凝聚着难以言说的力量感。 苏澄侧过头看见天鹅扑着羽翼起飞,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说起来,刚才那个人哪去了?” “……” 切西亚再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目光。 “抱歉,”苏澄毫无歉意地说道,“只是在想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或者快一点,不然待会儿要是被打断——” “……我不觉得他不知道这里在发生什么。” 他轻叹一声,语调有些奇怪地说道,“另外,时间取决于你,如果你想的话,即使到明年的今天也没问题。” 苏澄:“?” 她无法想象这家伙能说出这样的话! 怕不是真因为融合了那段记忆,然后被她污染了? 苏澄忍不住捏住他的脸,“你不是路夏假扮的吧?” 下一秒,她的脊背抵在了柳树树干上。 “……真是亲近的称呼。” 银发青年垂首看着她,那双灰蓝色的眸子里燃起怒焰,“你就那么喜欢他?” “我喜欢的人挺多的,说他是因为他比较有概率做出这种事——” 盛夏的话语再次消失在亲吻里。 盛夏的热风拂面而来,水畔的垂柳枝条轻轻摇晃。 岸边坚硬粗壮青色的树枝,随后微微触到湖水,像是羽毛扫过绸缎,水面泛起的涟漪漾碎了云影。 在满池晃动的银色水纹里,枝条的尖端被湖面打湿,在阳光下泛着闪亮的水光。 风越来越剧烈,整颗树木都开始微微摇晃,枝条微微震颤着没入了水中。 被骄阳晒得带了热意的湖水,急切地攀上了树枝的纹路,没过枝杈的结节和凸起。 枝条渐渐触碰到了浅滩下方,然后径直顶开了底部堆簇的鹅卵石,水面因此泛起了细小的气泡。 柳枝沉入了滩下的沙地,叶片探入那潮湿而泥泞的土地,湖水因为风的震动而形成漩涡,卷起破碎的浪花。 水草的清香与泥土的湿润,在空中酿成了粘稠的气息。 随着更多枝叶坠入湖中,浅滩下的泥沙不断地被掀起、搅动,每次碰撞都涌动起鲜明的水声。 下方坚固的岩石微微摇晃,湖底飞溅起暗色的扬尘,泼溅的水珠打湿了岸边的萋萋草叶。 苏澄仰头靠在树干上,感受到柳叶从耳畔拂过,沾着水的枝条从湖里抽出。 过了几秒,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几乎没感应到多少神祇专属的力量气息。 好像—— 他们只是一对普通的来岸边约会、然后情不自禁亲热的情侣。 某人应该是故意的。 “……镇上喜欢你的人挺多的。” 苏澄看向近在咫尺的神祇,“你知道,之前还有人和我说,让我好好对待你,我都不认识她,你为什么没去尝试和谁谈一次呢?” 他又沉默了几秒钟,“很忙。闲暇的时候更想一个人待着。而且……也找不到那种感觉。” “心动?” “差不多,”他迟疑了一下,“当时我看过一些书里描述的故事,可能给了我些期待和幻想,但现实里和那些表达好感的人相处,会觉得说不到一起。” “你们镇上路过的那些雇佣兵,或者圣职者呢?” 他无声地摇头,“……更多是麻烦。除了你。” “好吧,”苏澄轻叹一声,“我要告诉你,考虑到你好像比较……你知道我和你不是一种人吧?再说你也不是人类,我觉得我没有什么需要负责的部分。” 切西亚扫了她一眼,“显而易见。如果你觉得我会那么想,那你就低估了我对你的了解,哪怕是查尔斯都没这种念头。” “好吧,”苏澄满头黑线,“查尔斯不这么想我能理解,毕竟那会儿你一直觉得我惦记着某个人。” 银发青年重重地冷笑一声。 苏澄:“……我只是以为你想见我,才让伊安带你过来,你还假装成独角兽,那要么是来报复我,要么是希望我做出某种选择。” “什么?” 他眼中再次露出那种古怪情绪,像是在压抑某种火气,“我不是——我根本不——” 银发青年深呼吸了一下,似乎快要原地爆炸了。 他后退了两步,好像再也无法忍受这一切,直接就消散在了空气里。 苏澄茫然地看着他离开的地方。 “说真的,我以为我见过的脾气奇怪的人够多了,但他好像仍然能排在前列……” 她小声吐槽道。 “我还以为这恰好是某种吸引你的特质。” 旁边传来一道低沉悦耳的嗓音。 苏澄回过头对上那双淡金色的眸子。 伊安不知何时回来了,“另外,你的扣子系歪了。” 第135章 苏澄默默低下头。 她还没有抬起胳膊, 另一双修长漂亮、骨节分明的大手,已经伸到了胸前,动作利落地解开了衣扣。 伊安迅速地将扣子推出来,然后捏着她的衣襟整了整, 又耐心细致地重新扣了一遍。 他的指尖带着热意, 隔着薄薄的衬衫, 在微凉的肌肤上逡巡燃烧。 苏澄:“……你是刚来的吗?” 伊安低头望着她, 又将略显凌乱的领子扯平,“我想说你无需有任何担心, 虽然——我以为你不在乎。” 苏澄叹了口气,“说实话就算你看了, 我也不介意, 但你这个人脾气也很怪,难保哪个画面又刺激你。” “不, ”他笃定地说,“今天的一切都是我想给你的惊喜,虽然我想象的不是这种发展, 但也属于意料之内, 再说,如果我在乎,我就不会配合你了。” 苏澄迷茫地抬头,“你配合我什么?” 他眨眨眼, “你不是故意把我气走吗?” 苏澄:“……不是。别给自己加戏可以吗, 我没气到那种程度。” 他倒是笑了一声,“我知道,我以为你想和那头‘独角兽’私下里相处一会儿——” “好了好了,”苏澄打断了他, “这一切就过去了,我还是要谢谢你,他还解开了我一些疑惑,以及我好像不用担心哪天他忽然过来把我宰了,呃,这也不好说。”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18节 伊安不置可否,“查尔斯确实不是个性情稳定的人。” 苏澄不禁侧目,“他允许你这么叫他吗?” 他投来一个揶揄的眼神,“不,他不喜欢任何人这么称呼他。” 苏澄也忍不住笑了,“好吧。” 别人暂且不提,纯洁之神就算再不爽,还能把同阵营的神祇杀了吗。 苏澄:“……你真是个恶趣味的人。” 伊安不置可否,“少数时候我确实会从让别人不适这件事里找到一点乐趣——” 苏澄默默往旁边挪了两步,“也很危险。” “但是,”金发青年俯身搂住她的肩膀,“你也挺喜欢我这样的,对吧?” 苏澄很想说你不要自恋,但她意识到自己的爱好其实也挺广泛的。 苏澄:“……” 她决定假装无事发生。 显然她的沉默已经展示了答案,伊安满意地放开了手,“你在圣城里玩得怎么样?” 苏澄表示挺好的,“不过詹恩好像要见我——” 面前的神祇微笑着颔首,“那就去吧。” 他垂首将一个轻吻烙印在她额间。 那一刻,某种灼热而纯粹的力量贯入体内。 像是揉碎的日光浸透了每寸肌骨,又宛如翻涌的滚烫浪潮,要将所有的血肉都洗涤净化。 伊安直起身,露出了一点不爽的神色,“……那棵树的气息真是洗不掉了。” “那你就习惯这个吧,”苏澄随口说道,“我身上的气息多了。” 伊安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然后盯着那些浓黑卷翘的发丝,目光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 “所以你不再生我的气了?” “是的?”苏澄奇怪地看着他,“你为什么现在忽然在乎这个了?” “……只是希望你保持愉快心情去做接下来的事。” “?” 他没再多说。 苏澄很快也抵达了约定的地点。 千知之殿的位置比较靠近圣城中心,这座巨型藏书馆也有数千年历史,由数不清的白色环状回廊堆叠构成,每一层拱廊都是半露天结构,宛如无数靠拢的花瓣。 顶部则是乳白色水晶构成的采光井,将日光均匀地散射到所有弯曲的长廊上,远望宛如一座环绕着光轨的圣洁祭坛。 它的占地面积很大,但也不是索兰最高的建筑,因为后面还有为每个神祇修建的宏伟殿堂。 苏澄不确定詹恩在哪里等自己,也不好随意放开精神力,毕竟这地方高手太多。 所以她准备进去看看。 在入口处,她又遇到了刚才那几个少年。 他们也认出了她,都投来古怪的眼神,显然是仍然不确定她的身份。 苏澄顿时明白他们的消息不太灵通,毕竟这会儿教廷的高层多半都知道自己来了。 那个银发少年走在他们中间,仍然像是一朵清冷冰洁的雪莲花,带着那种随时会被暴风摧折的柔弱丽质。 他生得实在美貌,哪怕她没有什么想法,也多看了两眼。 下一秒,少年微微蹙眉望了过来。 苏澄:“?” 他那几个同伴似乎都挺护着他,顿时也都露出如临大敌的样子。 苏澄没看完原著圣女相关的剧情,只记得是偶然在外面遇到,圣女本身受到某种力量影响,陷入了一种虚弱状态。 所以林云趁虚而入了。 否则以他那几百万字下来都没多少真本事的状态,根本也没法接近她。 但无论如何,也和现在的场面毫无关系。 苏澄倒是挺欣赏他的美貌——但和在外面看到漂亮花瓶多看两眼无异,她并没有更多的想法了。 她正想直接离开。 “阁下。” 银发少年轻声喊住了她,“请等一下。” 苏澄轻轻吸气。 有些男孩在这岁数或许还在变声,他却有一把极为美妙柔和的好嗓子,哪怕是寻常的说话也宛如歌唱。 她扭头看了一眼,对上那双雾蒙蒙的淡蓝色眼眸,忽然愣住了。 那种颜色像是初冬黎明的寒雾,也像是被月光亲吻过的冰面,淡薄又带着一触即碎的脆弱。 然而在对视的那一刻,她好像又看到了别的东西。 那瞳孔深处仿佛隐匿着微光,像是星河深处寂灭的白洞,灵魂深处的某根弦因此而触动。 然后引起一种强烈的、向那冰海里坠落献祭的冲动。 她难以自制地想要靠近对方,想知道那双眼睛里蕴藏的故事,甚至想要拯救他,呵护他—— 等等。 苏澄忽然猛地醒了过来。 刚刚那是什么鬼? “抱歉。” 银发少年张了张嘴,面上浮现出一种惶惑,似乎自己做错事了一样。 苏澄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喊住我?” 她现在满腹疑问,语气不算很糟糕,但也算不上很温和。 有个少年忍不住扬起声音,“嘿,是你先盯着人家看的——” 苏澄看了那些人一眼。 那人脸色一白,顿时闭上了嘴。 苏澄转过头,“我懒得说了,如果你想报复回来,你也可以盯着我看,我不介意。” 银发少年微微摇头,“不,抱歉,我控制不了那种力量……我只是在您身上感觉到切西亚殿下的气息。” “你没感觉错,”苏澄点头,“你说控制不了什么?刚刚那个可不是纯洁之神的力量吧?” 银发少年面上显出一点慌张,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不,那是、那或许是爱神殿下的赐福……” 苏澄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爱神是光明神的盟友,并非是禁忌的邪神,但书中对祂的描述一直是古老的神祇,还说祂和欲望之神是双生兄弟。 从这个角度来说,如果欲望之神是古神,那么爱神必然也是。 只是这两个古神都投靠了光明神和黑暗神,所以才免去被逐入虚空冠上伪神头衔的命运? 苏澄:“哦,所以不仅是纯洁之神,你还是爱神的眷者?” 银发少年不太确定地点头又摇头,“不,或许吧,嗯,我,我只是梦见过祂。” 苏澄还想再问,他面上却泛起几分红晕,低着头迅速地跑了。 苏澄:“……” 切西亚的眷者果然也很特别。 另外几个少年都在看她,神情相当复杂,显然也听见了刚刚的对话。 纯洁之神的气息? 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真相,只以为她要么也是那位殿下的眷者,要么也受过赐福。 而且,若是普通的赐福,那种力量影响通常不会持续太久,也不至于引起那位准圣子的瞩目。 毕竟这可是索兰。 很多在这里的圣职者都和神祇有过多多少少的接触。 其中一个人好像终于想起来什么,忍不住就和旁边的朋友咬耳朵。 “什么?” 他们看着那个黑发少女离开的背影,“就是那个人?” “说不定呢,听说当年在金珀城,纯洁之神殿下就因为她而显露了力量……” “那她到底是不是祂的眷者?” “……不知道呢。” 他们这边议论纷纷,苏澄却是已经找到了詹恩。 “……阁下。” 金发碧眼的大主教站在一条底层长廊入口,偶尔有路过的人和他交谈,他也都温和地回应。 然后他远远向苏澄招手。 她走了过去,“下午好!” 詹恩微笑着回应了她,在短暂的寒暄之后,他带她穿过了这座巨大的藏书室,然后进入了隔壁的殿堂里。 他带她去了一些教室和祈祷间,指出这就是那些适格者、那些被选出等待成为神眷者的人学习的地方。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19节 苏澄:“……他们是不是也要进入回响位面参加试炼?” 詹恩微微颔首,“是的。” 苏澄歪头看着他,“之前银月帝国那次试炼出了乱子,你们查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吗?” 大主教轻叹一声,投来一个你自己意会的眼神,“在北大陆这片土地上,异端邪神们可能会做出任何破坏稳定与秩序的事。” 苏澄:“……” 她忘记这周围人来人往,满走廊都是圣职者了,大概也只能得到这种回答。 詹恩忽然看了她一眼,“您还想参与神恩试炼吗?当然,这次是教廷举行的,传送阵也是在圣城内部。” 苏澄:“?” “所以,”大主教若无其事地继续道,“这次你不会遇到任何黑暗神阵营的次神。” 苏澄无言地看着他,“那我倒是相信——” 黑暗神的手下们就算是想要发疯,也不太可能跑来索兰搞事,未必是他们不愿意,而是实力上难以达成。 毕竟是教廷的圣城,有光明神亲自降下的保护,也有其他的次神时刻关注这边。 倘若能让对手随意进出,先不提别的,教廷的权威都要大打折扣,所以他们绝不会允许这种事。 但她可不是什么虔诚的光明神信徒,即使进入那些“邪神”的记忆里,也无所谓。 只是—— 虽然试炼的旅程还挺有意思,也涨了很多知识和本事,可一旦从里面出来,好像就要面对某些麻烦事。 苏澄不禁有些犹豫。 在他们谈话期间,两人又穿过侧翼的长廊,经过一座水晶雕琢成的拱门,上面镌刻了无数繁复的符文。 她仰头看了看,“……奇异的搭配。” 在詹恩投来注视的时候,苏澄又解释了一句:“我是说上面那些古精灵语和空间魔纹的结合,感觉很有创意——” 大主教无声地笑了笑,“那是光明神冕下的手笔,不过也是好几千年前的事了。” 苏澄能隐约感觉到空间波动的无形涟漪,尤其是在他们踏入门内时,好像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隔绝了外界。 眼前豁然开朗。 前方的神殿穹顶高得令人目眩,最上方仿佛横亘着白金色星河。 亿万细碎的光点被凝结其中,随着光流的涌动缓缓旋转,柔和地照亮了整个殿堂。 雪白玉石构成的地面,随着人的脚步踩过,闪耀起明灭的金色流光。 在那些崇高的白色石柱上,凝固着液态黄金般的符文,里面隐隐传来魔力运输的嗡鸣声。 然后她看到了魔法阵。 数十个大型魔法阵,以各种奇特而规整的几何阵列精密排布,每个魔阵占据了一片独立的方形或者圆形区域。 直径从五米到十米不等,占据了这里的大多数空间,当然也留下了宽裕的过道。 她能在魔阵核心里看到纯度极高的各种珍贵材料——秘银、精金、各种罕见的魔晶粉末,被熔铸镶嵌,阵环的线条充盈着各色璀璨的光芒。 大多数魔阵都被激活了,或者说进入了测试状态。 苏澄能瞧出这些都是传送阵,无一例外,这种高精度的魔阵需要时常维护和调试,在使用前更是要多次测试,否则很容易出事。 他们从宽敞的过道里穿过,周边的魔阵似乎检测到有人靠近,光芒都在相继变亮,很快又恢复黯淡。 然后两人在一座巨大的金色魔阵前停驻。 苏澄看着那燃烧星辰般的阵核,在自己靠近的那一刻,光芒变得更加耀眼,每道线条似乎都活了过来。 里面的符文开始旋转甚至重组,一层一层法阵上浮,从平面变成了立体层叠的状态。 她听见玻璃摩擦般的尖锐空间撕裂声。 苏澄:“……这是什么意思?” 詹恩沉默了一下,“这些魔阵都会向适格者开放,不同的魔阵里放入的记忆有些区别,它会对具备某些特质的适格者有所反应。” 所谓适格者,某种意义上也是预备神眷者,就是教廷按照某些神祇的眷者所需特质,专门挑选出来的一些人。 这些人未必能百分百成为神眷者,但相比之下概率更高。 尤其是在“荣光七神需要定期为教廷输送眷者当战斗力”的前提下,次神们可能就更容易从里面选出几个合适的。 但主神们就比较任性了。 “哦,”苏澄懂了,“所以这个魔阵里放了谁的记忆?” 詹恩看了看那个传送阵,“应该是光明神冕下本人的。” 苏澄:“???” 她拥有什么光明神所看重的特质吗? 从原著信息来看,所提过的光明神的眷者,也就是下一任的教皇。 但是,教皇更迭继位,似乎也是数月或者数年后的事了,并不是前期的情节。 苏澄:“……我能进去吗?不是你们内部人员专用的?” 詹恩垂眸望着她,“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即使你不是圣职者,但你能让魔阵有所反应,就有资格参与试炼了。” 虽然通常来说,如果不是圣职者,是没法进入到这个地方的。 苏澄本来还有点犹豫,因为她也不是很想招惹光明神。 毕竟为了让人表现出本真的性情,神眷者的试炼都会修改人的认知,一旦她进去就会忘记自己在做什么。 更不会知道自己遇到的某个人就是光明神了。 然而—— 她忽然想起来,黑暗神曾经提过下一段旅程。 苏澄扭头望向魔法阵中央,看到了扭曲的漩涡状光流,那涡流深处似乎浮现出模糊的人影。 “……是的。” 恍惚间,苏澄听到了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她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是狂欢节的跳舞搭子。 虽然他说话不多,但他的声线也很有特色。 “……你想要答案就在里面。” 那个人继续说道。 苏澄扭头看向詹恩。 金发碧眼的大主教仍然静静站在原地,脸上没有丝毫反应,完全不知道敌对教会至高神的降临。 ……虽然只是在她脑子里。 “詹恩,”苏澄不太确定地说道,“我进去之后,是不是会忘记第一次试炼的事?不然我很容易从‘我穿越到过去’这现象产生联想,从而去明白自己在试炼里,而非是真正的穿越——嗯,你懂我的意思。” “你很敏锐,”他沉吟一声,“理论上说,多次参与神恩试炼的人,对之前那些相关的记忆会产生不同的认知,你不会清晰地回忆起神恩试炼这件事,但是此前的某些事情,仍然会对你有影响,你也会记得那些你学到的知识,只是关于学习的过程,会暂时有些不同。” 苏澄犹豫了一下,在感受到魔法阵吸引力的时候,没有再挪动脚步。 涌动的金光从阵核里扑面而来,带着空间抽叠坍缩的异响,将她卷入了能量的海潮之中。 黑发少女的身影消失在光芒流动的殿堂里。 周边的魔法阵们相继归于寂灭。 詹恩在原地站了两秒钟,那双碧绿的眼眸里绽出细碎的熔金光丝,凝望着空中的某一处,语气冷淡地赶人。 “你现在可以滚了。” …… 苏澄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意识如同从幽深的湖底浮现,沉重而粘滞,每次尝试凝聚思绪都像是逆流划水。 过了几秒钟,长久持续的精神力训练起了作用。 她终于清醒了一点,然后感觉到眼睑上扫落的温暖柔光,耳畔也响起了各种响动。 苏澄看向头顶上方浓密的树冠层,交错的枝杈层层叠叠,翡翠色的叶片鲜嫩光亮,微尘在空中漫舞。 稍远处枝头的鸟雀在歌唱,风里传来小溪抚过鹅卵石的潺潺流水声,湿润的土壤和清新的草木气息一起钻入鼻腔。 还有点火焰余烬的味道。 她坐了起来,发现身下是一张厚实干燥的毛毯,散发着干草的苦香,上面的粗糙染色已经发白了。 苏澄刚想四处看看,忽然发现手上多了点东西。 ——就在右手的虎口周边一圈,右撇子们执笔最常使用的部位,出现了一个白色光纹徽记。 一条盘绕的双头蛇。 苏澄:“?” 她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手上爬了条虫子。 那条蛇的尾部盘成螺旋状,向上抬着头,两个脑袋一左一右。 它们的状态还不太一样。 左边的头颅伸展着,似乎在寻找什么,右边的则是安静的垂放状态,似乎还微微低下,像是在观察。 ……双头蛇。 苏澄记得自己曾经从哪看过类似的图案。 她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小堆将要燃尽的篝火,橘红的火炭石已然黯淡,飘出几缕发蓝的轻烟。 “亲爱的,小心点,你那把弓今天又要用月榕树脂油浸泡了,记得用细石砂打磨一下……” 前方响起一道温柔悦耳的嗓音。 “没问题,”另一道清亮跳脱的声音回答了她,“我都准备好啦——” 苏澄很快看到了两个人。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20节 一个金发青年半跪在地上收拾背包,身上穿着柔韧鞣制过的白色兽皮短外套,米色的连肘精工鞲环护住小臂,穿着浅色的马裤和短靴。 这身猎装做工不算精细,但看光泽也知道材料不错。 那人瞧着二十出头,浅金色鬈发用皮绳扎着,在晨曦里熠熠生辉,侧颜清瘦秀丽,肌肤白皙又透着红润。 苏澄能感觉出她身上的斗气浑厚充沛。 旁边还有一道身影。 那是个身量修长的金发少年,正在用绒布擦拭一张造型优美的长角兽骨弓,动作很细致专注。 那人发色更浅,像是初绽的晨曦落在雪峰上,此时扎了个蓬松的高马尾,发辫落在后背上,显得颇为俏皮。 他的皮肤细腻匀称,像是牛乳般光滑,完全看不到毛孔。 金发少年也穿着利落的猎装,米白皮背心,墨绿的亚麻束腰罩衫,收紧的皮革腰带和长筒靴衬得身形越发挺拔。 他低头擦拭那把长弓,长长的金色睫羽低垂着,侧颜美好得几乎不真实。 这俩人的容貌有七八分相似,眉眼几乎如出一辙,不过年纪小的更有种精致的雕琢感。 苏澄很快找到了原因。 ——精灵血统。 她看着金发少年脸侧的耳朵,像是一片玉白的树叶,上轮廓尖锐,比寻常人类的耳朵长了一倍。 但比起精灵们可能还要短一点。 这大概率是个半精灵。 柴火在炭石周围发出微弱的噼啪声。 那两人很快也看了过来,望向坐在毯子上的黑发少女。 金发青年站起身,“您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了,”苏澄揉了揉脑袋,“……有点昏沉,是你们把我放在这里的吧?” 她看到前方被林木半掩的帐篷,知道这应该是人家的营地,而且自己总不可能恰好昏迷在毯子上。 “谢谢,”苏澄说道,“这是什么地方?我该怎么称呼你们?” “……这是翡翠山脉的西部,”金发青年说道,“我在河上游发现了你,你脸朝下趴在地上,我帮你洗了洗脸,希望没有冒犯。” 苏澄连连摇头,“当然不会,多谢。” “不用客气,”金发青年露出个温和的笑容,“我是莱雅,雇佣兵,冒险家,这是我的儿子,伊安。” 第136章 苏澄:“?” 翡翠山脉? 那不是赤阳帝国最大的、魔兽最多的山脉吗? 她只记得自己在圣城误触了魔法阵, 结果竟然传送到南大陆了? 苏澄缓慢地点头。 而且—— 伊安? 这个名字不是特别常用,但也不算罕见,随便去挤满人的商业街吼一嗓子,通常也能有两三个回头的。 苏澄忍不住去看那个金发少年。 他也转头望过来, 正脸仍然漂亮得毫无瑕疵。 ——他们母子俩长得很像, 莱雅的虹膜颜色是常见的深褐色, 这男孩的眸色却要浅淡许多。 那双眼像是融化的琥珀, 也像是阳光里的液态黄金,光线稍暗时就沉淀了, 像是映着黄昏天幕的湖水。 名字一样能理解。 但是。 眼前这位小伊安先生的模样,和自己记忆中另一个同名人士, 其实也挺像的。 金发少年眨了眨眼睛, “您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 苏澄轻咳一声,“难以想象, 我以为你们是姐弟——” 说着看向莱雅,“您看起来太年轻了。” 那母子俩都笑了。 “我虽然不是魔法师,但我是水木属性斗气, 所以能常年维持这种状态。” 莱雅笑眯眯地说, “我的儿子都快要二十岁了,庆幸的是他在这方面比较像是人类,倘若像精灵的话,这会儿大概还在学说话吧?” 苏澄:“……” 半精灵的生长速度也是两种情况, 要么像人类要么像是精灵, 这个好像是完全随机的,但无论如何他们寿命上限都很长,少说也有七八百岁。 即使是早早长成,也会一直维持着青年样貌。 “我猜你来自银月帝国?我曾经也去过待过几年, 不过,都是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所以我也没和太多那边的人交流……” 莱雅兴致勃勃地说道,接着又露出关切之色,“哦,您看起来像是遭遇了意外,我希望一切都好?” 苏澄扶额,“还好,我误触了一个传送阵,不过没想到能把我扔到这么远的地方——” “从银月帝国?”伊安忍不住加入了她们的谈话,满脸好奇地看着她,“那是什么样的魔法阵?” “事实上,不是银月帝国,”苏澄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们是教廷的信徒吗?” 那两个人同时露出了茫然之色。 “教廷?”莱雅问道:“这是哪位神祇的信徒组织?” 苏澄也愣了,“……光明神。” 那两个人面上的迷惑更甚。 伊安头顶好像冒出一个问号,“光明神?” 他重复了一下这个词汇,然后拆解了一下单词构成,“是某位和光芒有关的神祇吗?” 苏澄:“?” 莱雅也颇为意外,“无意冒犯,我去过很多国家,也认识一些神祇的信徒,从来没听说过这个。” 苏澄:“…………” 他们看起来不像是装的,也没必要演她。 除非从来没接触过外面的世界——他俩显然也不是这样,否则不可能连教廷这个词都不知道。 等等。 苏澄:“现在是几月?” 伊安眨眨眼,“四月。” 苏澄:“……” 她明明记得已经是盛夏快入秋的时间,怎么还倒退了? 要么是她昏迷到第二年春天,要么是那传送阵把她丢到了另一个时间线。 这也太离谱了。 紧接着,苏澄忽然想起来,自己得到幻象之神的印记前,曾经和他有过一段对话。 在那段记忆所反应的时间里,似乎就没有教廷和光明神的存在,或者说那处于光明神现世之前? 苏澄:“……事实上,我误入的那个地方,属于某个宣称追随光明神的组织,但我也没见过这个神,所以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觉得可能是比较小众的信仰,他们使用的魔法阵也比较奇怪。” 莱雅似乎有些恍然,“不奇怪,这年头有不少类似的组织,宣称自己信仰着某个不存在的神祇——” “怎么奇怪了?”伊安追问道,“他们不使用镜像对称法则或者相位锚定律吗?” “哦,基础定理肯定都是这些,不过他们会在外阵环里加入一些自制的古代魔纹,在古精灵语基础上衍生的。” “譬如说呢?” “嗯让我想想——” 苏澄只得和他讨论起来。 说了一会儿,她发现伊安也不算正经的行家,大概就是读了几本书的水准,所以自己勉强能糊弄他。 虽然她说的大部分也是真话。 莱雅没有参与两个人的空间魔法和魔阵学讨论,只是在前面引路。 苏澄很快知道,莱雅是接了佣兵公会的任务,在翡翠山脉里寻找一种特定环境季节生长的稀有魔植。 “你主动选择的?”苏澄问道,“还是佣兵团下发的?” “我以前有几个同伴,”莱雅轻叹一声,“后来……有段时间我正在和伊安的父亲约会,没和他们一起,而他们接了个任务,遇到了一个发疯的龙裔,全都因此死去,我就再也不想加入佣兵团了。” “抱歉。” “没事,这也都是很多年前的事,而且雇佣兵们都是这样。” 莱雅回头看了看儿子,“我就经常和他说,如果有一天我也因为意外而离开,他要尽快接受——” “你能不能不要说这种话?” 金发少年露出无奈之色,“大部分雇佣兵都还活着,每次去公会都能看到那么多人,他们都没死!” 莱雅:“……好吧。” 她看着苏澄无声地摇了摇头,似乎在遗憾儿子还是那么不成熟。 苏澄:“……” 翡翠山脉里魔兽众多,虽然中低阶魔兽是多数,但对于普通人而言已经相当危险,就像一座危机四伏的迷宫。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21节 不过莱雅显然来过不止一次,在头顶树林浓密得能遮蔽阳光的区域,也完全分得清方向。 母子俩的身手都很好,轻盈地踩过厚厚的落叶,越过暗含杀机的湿地沼泽,几乎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苏澄想要问出现在的时间,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莱雅说话。 后者颇为热情地和她聊,同时也观察周边环境,从树皮上细微的刮痕再到泥土里几乎看不出痕迹的脚印。 伊安落后她们几步,时不时用刀从树干上刮掉点苔藓,或是从某些蕨类下方挖出点根茎,用某种宽大叶片包裹着放进皮革背包里。 苏澄和莱雅讨论着各种历史事件,终于绕着圈子得到了年号。 青月历。 苏澄:“…………” 竟然是回到四五千年前了。 接近中午时分,太阳已经升至天顶,灿金的光柱穿过层叠枝叶,在林地里投下斑驳的光圈。 莱雅停下脚步仰起头,看着前方一棵粗大的黑橡树,那树干直径超过五米,布满了沟壑和青苔,虬结的根须扎入地面。 “你们饿了吗,”她随口说道,“另外,澄澄有什么忌口吗?” 苏澄摇了摇头,“没有,事实上,我也不急——” “就这个吧,”伊安正在整理背包,“待会儿不一定有更好的了。” 莱雅看向巨树的顶端,“那就准备吃午餐吧!” 她的语气很轻松,眼里还带点期待,同时给苏澄解释,“你没有来过南大陆,可能不认识,这边是巨型墓羽鸟的领地——” 莱雅用科普般的耐心解释道,“普通的墓羽鸟基本只吃虫子,最多是家畜,但咱们一路过来,树干上那些蓝色苔藓,是受到它们标记地盘喷出的黏液影响形成的特殊魔植,而落叶下面那些椭圆粪化石里可以看到人的牙齿……只有巨型墓羽鸟才吃人。” 苏澄认真地听着,“谢谢,我确实不知道。” 说着与莱雅一同抬头看去,在那高耸的树冠里,隐约可见一个巨大杂乱、宛如小山般的巢穴。 “……墓羽鸟的肉质发酸还很粗糙,需要长时间腌制才能入口,不算是什么好食材,不过它们的蛋就很不错了,普通的蛋太小了,巨型的就不一样了。” “我懂了,”苏澄点点头,“巨型墓羽鸟是几阶魔兽?” “能生育的话应该是八阶水平了。”莱雅淡定地说道,“所以一旦我拿到蛋之后,我们必须以尽快速度逃跑——” 苏澄:“……”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能打的。 不过也没必要。 苏澄琢磨着这时候连教廷都没有,那暴露一下空间魔法也不是问题。 毕竟她也很好奇那个蛋尝起来怎么样。 苏澄:“我带你们走,我是空间魔法师,你告诉我哪个方向,多远的距离,不过森林这个密度,我大概只能传送到高空,但我可以再带你们下去,如果不放心的话——” “那就太谢谢你了!”莱雅惊喜地说道,“我没什么问题,虽然我只是大战师,但我也不至于摔死,伊安会点风系魔法。” 苏澄回过头。 金发少年眼神闪亮地看着她,“我还以为你是魔阵师,原来你还……” “待会儿再聊天,”莱雅拍了拍他的头,“我们先上去,一人一个应该就够了?澄澄是人类吗?” 苏澄:“……不算是。但是不要在意我,我有口吃的就行。” 自己本来也不是正经的龙裔,而且人家的伙伴还被龙裔杀了,她也不太想提这个。 三人顿时开始上树。 苏澄要准备接下来的带人传送,这难度比自己传送要高点,干脆直接瞬移上去了。 她刚一落脚就闻到浓烈的腐肉恶臭气息,宛如进了塞满内脏的仓库,还混合着禽鸟的腥膻和血液铁锈气息。 巢穴是干枯的枯藤和树枝搭建,窝在树杈形成的阴影中,直径大概有三四米。 下方的枝叶缝隙里填塞着灰黑色羽毛,还有边缘被啃噬过的树皮,以及各种骸骨和遗物。 巢穴内芯也是由各种羽毛泥土和碎骨铺就而成,稍微踩一下就有摩擦碰撞声,边缘甚至还有带蛆虫的腐肉。 苏澄:“…………” 这蛋真的能好吃吗。 在巢穴外围一圈,还能找到铁皮头盔,干瘪的水囊,生锈的铜币,被撕破的蕾丝发带等等明显属于人的东西。 巢穴正中间倒是相对干净很多,由一些带着嫩叶的枝条和翠绿的叶子铺成浅坑。 坑里有很多散发着热气的白色砂砾,然后堆积了五颗巨大的鸟蛋。 每一颗蛋都有二三十公分高,蛋壳粗糙厚实,但隐隐透明,甚至能看到里面流动的深黄色粘稠液体。 母子俩对巢穴里的情况司空见惯,显然类似的事干过不止一回。 苏澄跟着他们一起,也抱了个蛋在怀里,“拉住我。” 他们一人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同一时间,远方已经响起了极为尖利的长啸声。 那声音迅速由远及近。 三人的身影倏地消失了。 然后出现在数十里之外的天空中。 苏澄观察了一下周边的群山走势,带着他们再次传送了一回,确保彻底远离那只鸟的领地。 降落过程也很迅速。 靠近树冠时,母子俩相继用斗气凝聚成气团状,在空中稳住了身形,然后轻松钻入森林。 苏澄在即将碰撞时用了风系魔法。 他们仍然挑了水边建立营地,莱雅熟练地清理出空地,用炭石和苔藓升了篝火,拿出锅开始涂抹油脂。 伊安钻进旁边的林子,很快带回大把鲜嫩的锈红色蕨菜,以及一大把散发着甜香的橘红浆果。 他拿起蛋在上方敲开一个洞,倒出里面那些融化奶酪般的蛋液。 金色蛋液很快凝固,边缘被煎得卷曲焦黄,散发出浓郁的香味。 他掏出盐和黑胡椒还有几个香料罐子,回头看了看,“……来吧?” 伊安一边说一边拿出勺子,把里面的煎蛋压成更多小块,然后挖出来放到碗里。 他打开另一个蛋,和某种植物根茎混在一起炒熟,第三个蛋则是和野菜一起做成了汤。 苏澄尝了一口煎蛋就颇为震惊,“……好吃!” 那个味道咸香浓厚,带着一种原始狂野的鲜美,她从没吃过这么美味的蛋类。 炒蛋和蛋花汤的口感也非常独特,她忍不住疯狂夸赞厨师,“你的手艺太好了!” “谢谢,”金发少年露出一个明亮又略带羞涩的笑容,“嗯,如果不冒昧的话——您是门之神的眷者吗?” 苏澄:“门之神?” 伊安点点头,“是啊,维度界主、无尽的门扉、万有之域的掌控者,权柄是空间和位面力量的古老主神。” 苏澄:“……哦,在我学习空间魔法的时候,我‘见’过祂一次。” 伊安了然颔首,露出几分敬佩之色,“那么您就是尊贵的折叠者了,我听说在你们眼中这个世界会有另一种形态。” “其实不算是眼中,”苏澄想了想,“只是你在释放魔法时需要从另一个角度去感受世界,否则没法成功。” 金发少年抱着膝盖歪头看过来,“嗯?” 苏澄被他的样子击中了,忽然忘记自己想说什么。 第137章 苏澄将那本书的内容梳理了一下, 然后稍作复述,其中加入了一些杰拉尔德和自己的想法。 伊安认真地听着,以一种惊人的理解速度明白了她的意思,还提出了几个相当关键的问题。 她一一解答了, “哇哦, 看起来你也要入门了。” “唔, 其实和我接触过的一些古代魔法是相似的, ”金发少年沉吟道,“虽然我学的时间有限, 当我在艾赛恩洛斯那几年……” 他看到面前的女孩脸上浮现出茫然,就解释了一下。 “那是我父亲的家乡, 也是暮风氏族的领地, 坐落在蜜露之原,也是帝国最肥沃的地方之一……” “哦, ”苏澄总觉得这氏族名字有点耳熟,“所以你的父亲是草原精灵。” 伊安轻轻点头,神情有些惆怅, “他试图解析一种灵魂相关的禁术, 对自己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即使族地里有很多珍贵的药剂,也很难修复,所以在我七岁的时候他去世了, 我……那边有很多精灵并不喜欢人类, 所以也不喜欢我,后来我给母亲写信,她带走了我。” 苏澄:“抱歉。” “没什么,”伊安平静地说, “如果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事,那是我的问题,如果只因为我有人类血统而不喜欢我,那就是他们的问题,毕竟他们并没有被人类伤害过——人类也没有这个本事,但总有些精灵觉得人类是愚蠢低贱的。” 苏澄欲言又止,“那就不要理他们了,反正这世上的半精灵也不止你一个,总有很多精灵有个正常的脑袋。” “是的,”他轻松地说道,“我也这么想的,而且我喜欢和妈妈一起冒险!” 苏澄看着少年脸上浮现出笑容,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眸里,蕴含着某种未被世事磨砺的纯真活力。 ——这一刻他看起来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明明只是记忆中那张脸的幼化版本,但气质差了太多,那个男人笑起来从不是这个样子的。 苏澄:“……说起来,你们做任务要找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样的?我来帮你们一起找找?” 自己已经展示了实力,很明显并不需要他俩的帮助,她也能离开这片山脉。 然而她实在是好奇面前这个人——感觉目前百分之九十九能确定,他就是未来的那个伊安。 即使有微弱的可能不是这样,也必然有些联系。 “其实,第一个任务已经找的差不多了。” 莱雅一直没参与两个年轻人的对话,此时才招呼他们过去。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22节 她正坐在篝火旁边画图,似乎要将现在的位置记录下来,还掏出一块引路水晶埋在地下。 “你去绿松城交任务吧,”莱雅说着又转向苏澄,“让他带你在那边玩玩,你应该是第一次来赤阳帝国?” 苏澄询问她的行程,莱雅表示自己还想顺便完成另一个任务,要在山里多待几天。 伊安倒是习以为常。 “走吧,”他向她招招手,“我们大概一天就能出去,你可以先不用魔法……”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上路了,伊安很有兴致地继续提问,苏澄最初还是解答,后来就变成了互相讨论。 然而还没离开多久,大概也只过了半小时,金发少年脸色一变,从衣服里拽出了吊坠。 那项链上的晶石坠子本是透明的,此时竟然泛起不祥的血色,丝丝缕缕的红雾在晶核里逸散开来。 “……我母亲受伤了!” 他急匆匆地说道,转头就要跑。 “我带你传送过去!”苏澄立刻说道,“是原路返回吗?” 伊安握着项链感受了一下,抬手指了指,“先往那边——” 他们走走停停,苏澄连续发动了数次能力,每回都在安全前提下尽可能将距离拉到最大,没几分钟就找到了。 森林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息,还有种令人舌根发麻的甜臭味。 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诡异的味道,只是闻一下都觉得非常倒胃口。 前方的林地里一片狼藉,碗口粗的血迹沿着地面泼洒,浸透了墨绿的苔藓和土壤,周遭的树木几乎都被折断或粉碎,岩石上残留着骇人的刻痕。 一具巨大的蛇形魔兽尸体瘫在那里,身长超过十五米,长着一个酷似人类的脑袋,下方的躯体覆盖着青黑鳞片。 它的头颅仰面朝上,长着血盆大口,里面露出几排锋利的獠牙,部分牙齿断裂了,最长的毒牙上还残留着闪光的绿色黏液。 魔兽身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口,几道恐怖的斩击痕迹,直接将它的腰腹剖开,里面的脏器都滚落出来。 越是靠近尸体越是能闻到恶臭。 在那死去的魔兽附近,莱雅靠在一块开裂的岩石上,正在急促地喘息着。 她身上的衣服几乎都被鲜血染红,从锁骨到右肩撕开一道巨大伤口,腰腹处也有个被贯穿的孔洞。 这两处伤最严重,翻卷的皮肉旁边,都在蔓延诡异的黑绿纹路,淌出的血液也带着绿色泡沫。 她的四肢上也有各种深深浅浅的划痕,裸露的皮肉上密布着蛛网般的暗纹。 莱雅微微侧过头看他们,脸色呈现出死尸般的青灰,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只是发出嘶哑的抽气声。 然后她晕了过去。 “母亲——” 金发少年跌跌撞撞扑了过去,那张昳丽俊美的脸庞写满了痛苦,泪水决堤般涌出。 “不要——” 他身上并没有伤口,似乎也无惧接触毒液,俯身将人扛到了肩上,“没事的没事的,我带你去艾赛恩洛斯……” 变色的毒血也沾到他身上,他看起来有些不舒服,但还是没有将人放下。 苏澄也感到难过,只是她们毕竟才认识了不到一天,因此她还算清醒,赶紧从手链里拿出一瓶通用解毒剂。 她犹豫了一下,“我不清楚那条蛇的种类,但这个药剂确实没有禁忌——” “谢谢!”伊安红着眼睛接过去,“我们也有药,但对人面蚺的毒液都是无效的,我发誓无论有什么后果都和你无关——” 苏澄有些诧异。 他看起来快要崩溃了,但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她在担心什么。 然而这瓶价值数千金币的解毒剂,并不是针对性魔药,起到的效果非常有限。 尤其是对于高阶魔兽的毒液。 “……看尸体的话,那个人面蚺还不是完全形态,没长成的话毒性也会弱一些,否则母亲早就撑不住了。” 在他们前往蜜露之原的路上,伊安这样说道。 两人很快从森林里离开,在夜色下的沙地间传送和狂奔,直至黎明的第一缕晨光落在辽阔的原野上。 她越过一条波涛汹涌的长河,看到无边无涯的草原映着融金般的日光。 “这就是蜜与甘露之地,”金发少年仰头看着天空,“倘若不是为了妈妈,我真的不想再回来。” 在太阳全然升起时,苏澄望见那片古老的精灵栖息地。 在平原的低地上,矗立着数十座巨大的月长石建筑。 那些石制塔楼弯曲高耸,泛着银灰色的流光,远远望去像是沉默的墓碑,也恍若试图触碰苍穹的巨人断指,带着一种压抑的肃穆感。 在那些高塔之间,散布着各种奇妙的花圃,有些种植在土地里,有些则是环形的水池,精灵们三三两两坐在周边,观察着魔植的状态,同时轻松地聊天。 “……就是这里。” 伊安在入口处停了下来,“我们要等一下,这里的魔法阵只有族人才能进入——” 显然他的母亲并不涵盖在内。 前面是一个被魔法阵封锁的入口,空中隐隐泛起水波似的涟漪,某种魔法能量像是无形的潮水般卷来。 苏澄感觉到那是一种探测性质的力量。 金发少年脸上的神色很焦虑,不断看向靠在自己肩上的莱雅。 后者几乎一直是半昏迷的状态,很少能清醒过来,而且从头到尾都说不出话。 苏澄忽然希望自己是个圣职者。 ——那样或许能净化这些伤口。 然而在她完成了龙族的试炼之后,她知道自己不需要再担忧受伤和中毒,就也没再去收集过类似的卷轴。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今教廷都不存在,光明神也没现世,能不能使用光系圣术也未可知。 “……是你。” 前方的水纹屏障倏地分开,走出了几个精灵。 他们有着淡金色或是银白色的长发,洁白的肌肤笼罩着朦胧的柔光,身上穿着质地奇异的丝绸长袍。 为首的精灵皱眉扫视他们,视线在苏澄身上停了停,然后看向伊安。 “你离开时曾说你不会再回来,”精灵淡淡地说道,“现在你带了这样一位客人重返族地——” “你认真的吗?”伊安难以置信地说道,“我母亲快要死了,你看不出来吗?这位魔法师阁下只是在帮忙!而且我当时说的是我不想再回来!” “魔法师?”精灵微微扬起嘴角,神情有些讽刺,“这样的贵客临门——” 他仍然在盯着苏澄。 甚至根本没有正经打量过莱雅,好像那个重伤濒死的人类,只是路边的蚂蚁,根本不值得自己注视。 更别提去讨论其存在了。 “天呐,”苏澄也火了,“别浪费时间了,你是故意的吗?我现在就走。” 她不确定对方是想做什么,但也不想给他们借题发挥的机会,万一错过治疗时间就不好了。 下一秒,黑发少女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求你了,长老阁下,”伊安看向肩上的母亲,“她杀死了一个人面蚺,中了它的毒液——” “我看得出来,”精灵表情淡漠,“区区一个七阶魔兽。你父亲选了一个如此脆弱的伴侣,这就是你该面对的。” “她才四十多岁!”伊安嘶声道:“有多少人类能在五十岁前达到六阶的?你是觉得她太弱了所以不配用溯光花露?还是想要钱?我们有很多钱,我全都可以拿出来,还有我,我自己,你们那些奇奇怪怪的魔法实验,都可以用在我身上!” “她确实能算人类当中的强者,因为大多数人类就是愚蠢的,没有共鸣天赋就无法学习元素魔法——” 另一个精灵冷笑道,“多么可笑的存在,洛格斯冕下给予他们知识,让他们得以开化,就是对他们最高的恩赐了。” “我求求你们了——” 金发少年将母亲放在一边,直接跪倒在了地上,“我愿意做任何事,只要你们说出来,我会拼尽全力去做,我只要一滴溯光花露。” “你知道规矩,我们的圣花和神泉所制作的甘露,人类是不配使用的。” 那位长老随口说道,“此外,我承认她在人类当中算是强者,这种人完全有资格决定自己的道路。显然她选择去面对那些魔兽,而非是在学院任教或是经营庄园这些更无害的事,也都是出于自己的意愿,那除非她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否则也必然会预料到这样的结局。” 另一个精灵点点头,“而你,伊安,即使你被人类的血统污染,但你仍然很有天赋,少见的那种,所以如果在你母亲死后,你想重回族地,与我们一同侍奉真理之神——” “给我一滴花露。”伊安低声说道,“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长老冷酷地摇头,“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她已经死了。” 金发少年平静地看了他们几秒钟,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 “哈,”他望向身边已经咽气的母亲,“……那无尽智慧的守护者,不过是长着两个脑袋的蛆虫,祂教出了你们这些傲慢、冷血、不近人情的畜生,我为我和你们分享了相同血统而耻辱!” “我看得出来你心怀怨气,”那位长老面露鄙夷,“所以你将你的朋友带到我们的族地,将我们用秘法隐藏的入口展示给她,一个说着蹩脚精灵语的古龙?” 第138章 苏澄其实并没有走得太远。 她只是传送了几次, 移到数十里之外,坐在一处山坡上静静地等着。 大概半小时后,伊安的精神力从远方扫了过来,像是风中飘落的羽毛, 带着某种悲伤的气息。 苏澄长叹一声。 没多久他就找到了她。 苏澄看出莱雅已经去世了, “……抱歉。” 她没有很惊讶, 因为从那些精灵的态度, 基本就能看出他们很不愿意帮忙。 金发少年无声地摇摇头,“妈妈其实是自我了断的, 她用最后的斗气震碎了心脏,或许是不希望我再求他们了, 也或许是太痛苦了——” 他有些茫然地说着, 那双漂亮的眼眸里蓄满泪水,“是我太任性了, 我让她在疼痛里煎熬了这么久,或许早知如此就该让她解脱。” 苏澄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那样你大概还是会后悔没来试一试。”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23节 “你说得对, 无论怎么做我都会后悔, ”他自嘲般地叹息,“妈妈不喜欢她的家乡,我打算去绿松城的陵园里安葬她。” 在草原外围一座城镇上,殡葬馆的人整理了尸体, 伊安买了棺木和马车, 沿着官道驶向前方的城市。 他对人类社会的事务不太熟练,再加上情绪低落,整个人浑浑噩噩的,途中还哭了很多次。 苏澄帮他办了一些事, 中间还遇到故意为难他的——伊安没掩饰耳朵,他们都能瞧出他是半精灵。 莱雅本就是帝国人,但户籍并不在绿松城,所以买墓地的时候有点麻烦,不过办事的人听说这是一位大战师,顿时就改口了。 等到彻底完成下葬,一切尘埃落定,墓园里的水松树郁郁葱葱,枝叶在风中发出轻微的响动。 “……谢谢。”伊安声音沙哑地道谢,“如果不是你,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苏澄默默摇头,“不用客气。我实在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也只能帮你到这里。” 金发少年侧过头看她,“你还有家人吗?” 苏澄:“……只有一些血缘关系很远的亲戚。” 大概是十八代祖宗那种。 甚至这数字都保守了。 伊安点点头,似乎不经意地问道:“之前……你说你不是人类,那你怎么看待人类?” “一个智慧种族。” “?” “就这样了,”苏澄干巴巴地说道,“某种程度上,我觉得大家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我见过很多善良正直为别人牺牲的人类,也见过很差劲的。” 伊安沉默地望着母亲的墓碑,“在赤阳帝国的领土上,有大大小小数百个高等精灵族地,草原精灵,森林精灵,山地精灵……为了吸引精灵加入政府任职,或是在皇帝的宫廷卫队团工作,帝国对精灵其实颇为优待,母亲说,正因为这样,很多人反倒是对精灵有怨言。” 苏澄才想说话,忽然意识到几千年后没这种事,某种意义上是因为彼时的赤阳帝国,沦为教廷和秘教争权夺势的工具,精灵已经是哪凉快哪待着去了。 伊安仰起头,“妈妈曾经说我应该在人类的世界寻找我的未来,如果我想要成就事业。她也说如果我只想快快乐乐的生活,那么我去哪里可以。” 苏澄眨眨眼,“那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我想,”他的声音轻得如同细针落地,几乎微不可查,“报复他们,让窥秘之蛆的高贵的宠儿们在历史上消失。” 苏澄没完全听懂最后那句话,但至少明白他想报复谁。 苏澄:“……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陪你回去揍人,刚刚出来的那几个长老,我一个人全都能对付。” 伊安转过头,意味不明地看着她,“我相信你能做到,但,我不只是想揍他们。” 没等她回答,金发少年就站起身来,“走吧,我请你吃饭。” 尽管已经过去了大半天,他的情绪显然还非常低落,苏澄完全能理解,这种状态持续几日几个月都很正常。 他们随即踏入了热浪涌动的城市里。 绿松城位于赤阳帝国中北部,春天已经颇为炎热,带着那种厚重水汽,像是海面覆在皮肤上。 他们穿过人声鼎沸的长街,周边是各种商贩们的吆喝叫卖声,车轮碾过石质硬地发出碰撞声。 伊安对这里很熟悉,穿过两条街道,带她准备走入一家热闹的酒馆。 两人才登上台阶,里面出来几个身材高壮的雇佣兵,毫无避让的意思,直接撞了过来。 伊安下意识往旁边闪了一下。 然而那人似乎有意为难他,刻意用肩膀撞向那张过分俊美的脸。 金发少年干脆停住了。 砰! 那个佣兵发出一声惨叫。 他的肩膀和那男孩的鼻尖相撞,如同碰在了钢钉上,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你!”佣兵捂着肩头咒骂,忽然瞥见少年的耳朵,神情顿时变得更恶毒,“你这尖耳朵怪物!为什么要来撞我?!” 说着就愤怒地挥拳打了过来。 伊安看起来并不擅长面对这种场面,显然以前都是莱雅在处理这种事。 他在短暂的茫然后,就露出嫌恶之色,随手挥了一下,那人的胳膊就完全折断了。 佣兵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抱着扭曲的手臂,肘边甚至露出森白骨茬。 “我的骨头被打断了!我的胳膊——” 那个雇佣兵扯开嗓子,用一种饱含委屈与愤恨的哭腔,大声地嚷嚷了起来。 “嘿!” 苏澄刚想说话,就被伊安拉住了。 “不要,”后者脸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神色,“让他说,我想看看他要怎么样。” 这地方本来就在商业街附近,又是路口处,周边人来人往的,很快就聚集了不少观众。 那人抱着惨不忍睹的手臂开始哭嚎,“你们看看,这就是帝国的上宾!高贵的长生种!我不过是没有给他让路,他就打断了我的胳膊!” 他一边说一边挤出几滴眼泪,声音里充满了悲愤,另外几个同伴也都面露不甘,纷纷帮腔。 “是啊,我们人类寿数短暂,要么辛苦种植,要么刀口谋生,拼尽力气也不过赚几个银币,让家人不至于饿死,生病了能去买药——” “可是他们呢!他们生来就有上千年的寿命,不仅青春永驻,还远离病痛灾难,能轻松学会斗气魔法!” 有个雇佣兵越说越上头,伸手捶着自己的胸口,“我们熬白了头发,他们还是少年模样,打个盹的时间都比我们一辈子长……” 周围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很多人都在窃窃私语,不少人看起来都有些恼火。 那几人越发来劲了。 “帝国优待他们,尊贵的皇帝陛下,还有御前议会的大人们,都想招揽这些古老的智者,真理之神的眷族——” 那个受伤的人扯着嗓子喊道,“帝国给他们高官厚禄,给他们金银财宝,他们只凭借身份就能得到爵位头衔,普通人努力一辈子也得不到的东西!现在换来了什么呢!他们的智慧用在了我们这些短命种身上,在我们面前彰显他们的傲慢!看看他那张俊俏的脸,看看他那金子般的头发,没有一丝风霜的痕迹,他懂什么叫挣扎求生吗?他懂什么叫食不果腹吗?他懂凡人的喜怒哀乐吗?他不懂,他只会用那种看泥里打滚牲口一样的眼神看我们,那么他们凭什么来领导我们——”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些声泪俱下的控诉,似乎也点燃了观众们的情绪,很多人脸上都出现了同情愤慨,以及鲜明的敌意。 他们看向那个美丽的金发少年。 有家长拉着孩子小声嘱咐,“千万别惹那些眼高于顶的精灵,他们杀了你都不用付出代价——” 有人往地上吐痰,“呸,他们说得没错,我们起早贪黑工作几年就熬坏了身体,这时间他们在林子里睡一觉就过去了……” 有个捧着书的人摇了摇头,“凡是愿意注册公民身份的精灵,仅凭这个就能领到一笔不菲的补助金,那够几十个孩子去魔法学校了,还不都是我们的税钱养活的……” “是啊,他们有什么智慧!不过就是仗着命长罢了,如果我能活一千年,我会的比他们多得多……” “滚回你的山里去!” “小心点!别招惹他!” 叫嚷声此起彼伏,人们虽然嘴上喊得凶,却没有谁敢真正上前一步,甚至许多人喊完了还要后退。 于是中间的空地越来越大。 伊安看到那些写满嫉妒和愤怒的脸,他们不敢动手,但享受着用言语将所谓高贵的人拉入泥潭的快感。 仿佛这样就能抚平被命运苛待的不公。 他呼出一口气,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转过身,看向仍然站在自己后面的纤瘦身影。 黑发少女一动不动地站着,脸色很不好看,似乎在压抑什么,看起来已经准备好冲出去吵架。 或者杀人。 伊安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带我传送一次,远离这里,可以吗?” 苏澄其实很想去好好理论一番。 那人最初根本没看见耳朵,也不知道面前的少年是半精灵。 ——他只是因为看到一个长得好看的同性,心生嫉妒而想要欺凌身材相较瘦弱的对方。 但凡真是个普通的漂亮男孩,大概率会被撞倒,从台阶滚下去头破血流了。 如果角度不好,说不定还能摔死。 “好吧。” 苏澄点了点头,然后反手丢出了一道风刃。 在那个雇佣兵捂着脸凄厉尖叫的时候,她拉着伊安直接发动了空间魔法。 苏澄不太熟悉这里,只是下意识选了最远的对角线方向。 他们降落在一片宽阔的广场,前方是洁白高耸的阶梯,连通着一座宫殿般的恢宏建筑。 那栋楼是白玉雕琢,穹顶镶嵌着磨亮的青金石,宛如一片永不褪色的星空。 台阶下方黑压压聚集了数十人,周边停了些华丽的马车,还不断有加入人群的。 “这是什么?” “……那是绿松城的图书馆,”伊安低声说道,“是领主的祖先所建,他们家族世代出资维护……” 在那雕刻着史诗图景的巨大门扉前,站着一个衣着华丽神情倨傲的中年人。 他的衣袍是深紫色的,上面用金线绣着家徽,一匹展翼的飞马。 “诸位,请看看我们脚下的城市,由我们祖先的智慧和力量堆砌成的神迹,再看看我们自己,魔法师,战士,学者,还有高贵的神眷者,沐浴赐福的人。” 他的声音高昂而富有穿透力,“为什么我们能站在这里,蒙受神祇的恩典,啜饮知识的甘霖与艺术的熏陶,而下城区的泥腿子们,却只能在污秽的沟渠旁边为几枚铜板偷抢犯罪!” 下方的听众们都安静地聆听着,许多人都点头赞同,或是目露鄙夷。 “这答案就在我们的血脉里!”那人振臂高呼,“我们的先祖是曾与巨龙共舞,与精灵盟誓的伟人!他们的后裔因而被赋予了来自高贵种族的力量,我们有更敏锐的感知,有更聪慧的头脑,有凡人无法企及的天赋,神祇也会优先眷顾我们!” 他说着用轻蔑的眼神看向远方。 ——苏澄注意到,对方所看的方向,正是自己和伊恩来的方向。 “但是,我们神圣的血脉,正面临着被污染的危险!” 那人话锋一转,用沉痛的语气说道,“我已经听说了传闻,有些家族为了财富和土地,竟然愿意屈尊降贵和平民通婚,这是何等的自甘堕落,他们难道不懂吗,一滴污水就会毁掉清泉!” 人群骚动起来,许多人都发出了赞同的议论。 “我们继承了数十代先祖的力量,我们的孩子天生就更高贵,离魔法的真谛更进一步,如果让一个流着凡俗之血的男人或者女人成为你孩子的父亲或者母亲,那就是在稀释我们从先祖那里继承的最宝贵的遗产!是背叛我们的过去,更是扼杀我们的未来!”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24节 下方的人群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他们并没有粗野的叫嚷,只是克制地低声谈话,但脸上都充满了认同。 “我在此呼吁,为了维护我们血脉的纯净,守护这城市的根基,我们必须划清界限,别让那些肮脏的欲望污染我们——” “说得太好了!” “是啊,那些连酒馆菜谱的单词都认不全的人,就不该和我们活在同一个城市里……” “是啊,子爵阁下说得太好了,我女儿招了一个龙裔丈夫,现在我的孙女们都检测出特等天赋,我们家族后继有人……” 苏澄渐渐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了。 她和伊恩已经走出了很远。 “说真的,”她回头看了看,“这城市里还有正常人吗,哪怕一个?” 伊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过了两秒钟,他忽然回神。 “抱歉,”少年无奈地说道,“我本来想请你吃珊瑚虾串和鱼肉汤包,真的很好吃,在尝到那些东西之前,我都只吃水果和蔬菜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思绪似乎也飘远了。 “他们都很愚昧,对吧?” 伊安忽然说道,“我们刚刚见过的那些人。” “嗯?” 苏澄看了看图书馆前熙熙攘攘的人群,那里显然都是富人和贵族。 “要我说,刚刚任何人说过的任何话,都是胡诌八扯,你不要在意,每个种族里都有不同的蠢货——” “我不是在意,”伊安摇了摇头,“我曾经想过,如果我要在人类的社会里生活,我一定要让他们认同我,可是这些人?他们的认可毫无价值,他们那么容易被操控,只要让他们有点共鸣感,情绪就会被煽动,关于苦难的哭喊,或是荣光的颂歌,其实都是他们宣泄愤怒压力或是寻找优越感的借口,如果你能抓住那根线,他们就都会变成你的傀儡。” 第139章 “……确实。”苏澄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假如你想利用他们做什么的话。” “我不确定,”伊安似乎也有点意外,“我以为你不会认同我。” “为什么?”苏澄奇怪地道:”你说的是很有道理,还是你觉得我会认为他们不值得利用?” “不是吗?”他反问道, “对于你们而言, 只有力量才是真理, 你们的始祖掌握着世上最强大的力量, 即使神祇们也要退避三舍,因为祂随时可能因为心情不好毁掉每个位面, 即使摧毁南北大陆,也不过是祂喷一口龙息的时间——” 苏澄:“?” 苏澄:“什么?” 金发少年深吸一口气, “我知道你是古龙了。” 苏澄:“……” 多半是因为那些莫名其妙的精灵。 她无语地想着。 当时那个检测性质的魔法, 大约是从自己身上感受到龙族的气息。 从逻辑上说也不奇怪——她和真正的龙裔还是不一样的,如果他们既能检测到龙族力量, 又得不到龙裔的结果,那或许会这么推测。 至于为什么不说她是巨龙,她猜测巨龙也能被明确检测出来, 但古龙本身就是很难定义的存在。 苏澄不愿提起这件事, 因为这会加剧她的后悔,在进入圣城前没和团长见一面。 虽然那时候她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不过他应该也在忙别的。 苏澄:“这与我是谁没关系,我也有位……同族,他会支持我做任何事, 只要我能从中得到想要的东西。” 伊安眼中的情绪有些怪异, “你的同族?还是你的情人?我知道你们是没有性别的,你为什么要用‘他’?他曾经变成过男人的样子和你相处吗?” 苏澄抱起手臂,“如果你怀疑我隐藏身份是想对你图谋不轨,我本来也打算离开, 毕竟我大概已经变成通缉犯了,我当街伤人,那家伙是死是活还不好说呢。” “我有什么值得一位古龙图谋的?” 他微微摇头,“我没有那种想法,只是……” 伊安沉默了一会儿,“应该没事,这里对魔法师很宽容,对精灵也是,你和我都不会被通缉。你原本计划做什么呢?” 苏澄深吸口气,猛地握住了自己的手链,“我要去找人。” 即使这是数千年前。 ——如果精灵都能将她认成古龙,那么如果她找到真正的古龙呢? 她现在已经有了一些线索,也想去验证一些事情。 苏澄:“你要留在这座城市吗?” 伊安本来想说什么,闻言又立刻点头,“是的,我早就知道,那座图书馆只向获得领主认可的人开放,但任何精灵都能进去,半精灵也一样的,里面有好几位德高望重的高阶魔法师,时常会进行讲座,我想去结交他们,然后拿到去学院任职的资格,这样就很容易混入他们的圈子——” 苏澄忽然想起另一个伊安讲述的过去,给某个教授当助手,然后参与学院的研究项目。 似乎对上了。 “好吧,”她觉得这听起来合理,“很符合你的计划,那么你要在这里待一阵子了?如果下回我来找你,我会去图书馆打听你,我有很多办法混进去。” “……即使你不说你是龙,你是神祇赐福过的人,他们会跪着请你进去——” 伊安皱了皱眉,“我听说很少有龙族能被神祇注视,真是奇特,你一定是非常厉害的人,说不定有一天你会比你的力量赠与者更强。” 苏澄愣了一下,接着忍不住笑起来,“哈哈哈哈借你吉言,我也有这个信心!” 伊安本来以为她会否认,毕竟混沌龙王的武力举世皆知,那是最恐怖的古龙之神。 甚至因为那过于凶暴的本源力量,祂都无法维持清醒的理智,因而常年在无光之墟的深渊里沉睡。 伊安:“……” 他看着面前露出笑容的女孩,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真好,我也要像你一样自信。” 苏澄:“???” 她一直觉得团长是个靠谱的人,无论哪方面,但他又不是神眷者。 她觉得自己综合战斗力超过他也不是什么梦想。 怎么让这家伙一说,就听起来怪怪的。 苏澄:“好吧,总之祝你一切顺利,你还需要钱吗?我觉得你最好置办一些华丽的行头,法袍,首饰,各种道具,你懂吧,我不是说你要靠这些,毕竟你的身份和对魔法的领悟——” “哦,”伊安恍然点头,“不用担心,我们攒了很多钱,其实我一直想让妈妈买个爵位,我们可以去个风景优美的地方经营土地和庄园……算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说得非常有道理。” 他们在上城区找了一家位置清静的酒馆。 苏澄尝到了伊安倾情推荐的珊瑚虾和鱼肉包子。 那些粉嫩弹软的虾肉在签子上,和切成方块的彩椒以及洋葱交错串起,刷着秘制的香辣酱料,咬一口就汁水四溢。 包子里则是腌制过的鱼肉和鸡肉碎,混合了椰奶和红色蘑菇,不油不腻,汤汁醇厚鲜香。 “你说得没错,”苏澄竖起大拇指,“真的很好吃——” 他们坐在窗口的位置,整个餐厅里的人不多。 忽然有两个穿着长袍的人从旁走过。 她瞥见其中一人背上的图案,是用银色绣线绘制的沙漏印记,看起来十分眼熟。 ……沙漏? 苏澄总觉得自己在哪看到过相似的印记。 伊安注意到她的视线,“那好像是沙誓会的人,时之神的信徒——你不认识他们?还是你不喜欢那位神祇?” 苏澄思索了一下他俩有过的对话,轻轻苦笑,“说实话,不管你信不信,我在人类社会度过的时间很短。” “我信,”伊安说道,“你之前说的什么光明神,多半也是些当地人编出来的,但你好像当真了,其实我在人类城镇度过的时间也不多,很多事也是妈妈告诉我的,如果你想了解一下,或许可以去图书馆看看。” 他们并没有结伴而行,而是分开进入了那座恢宏的大图书馆。 苏澄并没有搬出古神赐福,而是去魔法公会做了个等级证明,顺便补了个正式身份文件。 ——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 归根结底,那些人太乐意为一位大魔法师服务了,也恨不得自己的城市里多一位六阶魔法师。 苏澄其实也能继续提高阶位,然而她不想受到过多关注,因此还胡诌自己的年龄是一百二十三岁。 完全没人怀疑。 凭借六阶风系法师的身份,她轻轻松松进了图书馆,甚至还在某条走廊遇到之前高谈阔论的演讲家。 那人看到她胸口的徽记,还向她微笑颔首。 苏澄完全不想理他,只是冷淡地点头,那人也完全不觉得奇怪,自顾自地走了。 然后她在这里找到了许多资料。 譬如伊安提到的沙誓会,他们崇拜着权柄与时的概念挂钩的古神。 书上描述其为时间的具现化身,是瞬间也是永恒,是开始也是终结,是赋予者和收割者,吞噬过去并推演未来。 某种意义上,祂和那位无尽的门扉——空间之神比较相似,祂们都不是会化身成人类、或者会混入人类世界的类型。 欢欣之神可能还在酒宴上跳舞与人共饮,即使后果可能是让人永远沉溺在祂的光芒和笑声里。 但像是时间之神这类型的古神,与人的接触可能最多就是某个瞬间的启迪。 书上提到,时神的眷者们非常非常罕见,远远少于空间之神的眷者——后者数量本来也不多,但前者还要更少。 不过,一旦被时间之神眷顾,可能就会掌握非常强大的力量。 有人能轻松逆转自己的时间,达成各种意义的不老不死,还有人能利用相似的机制,让自己拥有更多的时间。 书里没具体描述究竟要怎么做,但提到过一些伟大的魔法师,因为拥有了更多时间而获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成就。 ——其他人的一年,可能是他们的一百年甚至一千年。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25节 所以在旁人眼里,他们或许只用了几天时间,就学会了无比高深玄妙的魔法。 时神也有很多信徒,这些人渴望获得赐福,但真正达成所愿的很少,没有人知道那位神祇究竟如何选人。 苏澄继续翻动手里的典籍。 非常诡异的是,这上面记载的名字,在数千年后全都消失了,而且变成了虚空伪神。 譬如所谓的真理之蛇。 在这个年代,祂还有很多的头衔和称呼。 无尽智慧的守护者,奥秘典籍的掌控者,二重冠的谕使,贤狩双影,知命衔光—— 由左首的求识者,和右首的洞察者,所组成的双头蛇,智慧与真理之神,洛格斯。 她的手指缓缓滑动,描绘那盘踞昂首的双头蛇的伟岸轮廓,洁白如雪的鳞片,以及头颅上闪烁着妖异光泽的蓝色眼眸。 传说中,在远古时期,人类尚未开化的年代,就是这位真理之神赐予他们智慧,让他们学会用自己的双手创造价值。 祂也将那些玄妙的魔法传授给了他们。 ——然而,因为人类的短命,所以双头蛇仍然更喜欢精灵。 据说很多精灵部族里那些年迈的长老,都曾经在祂的座下侍奉,聆听祂的教诲。 又翻了一页,书上提到智慧之神的从者们。 画册上出现了一幅繁复至极的几何构图。 那是一座奇特的结晶迷宫,竖起的外壁和里面层叠的隔墙,都是半透明的深金色,像是由光线凝固而成。 画师以精妙的笔触描绘了无数朦胧的剪影,纷纷被呈现在那些剔透的墙壁里。 国王在华丽神殿里加冕,商业街上人声鼎沸,战场里断剑满地硝烟弥漫,绿野田园上的牧者吹起笛子。 这些画面被封存在上面。 苏澄输入了一点魔力,它们很快变成了栩栩如生的动态影像,仿佛都是无比真实的过往。 而在这些画面间,还有千万条穿行的金色光芒,汇聚成正在流淌的时间星河。 然后它们在正中间交融成一点。 在画面的最底部,也是迷宫的下方,线条纠缠着泛起灰蓝色,沉入了枯井般的黑色漩涡里。 旁边有一行花体字的注解。 ——宫廷首席法师阿尔德里奇绝笔。 据其最后记述,他并非在描绘记忆,而是在转录记忆。 此画完成之日,便是阿尔德里奇从所有现存记录中消失之时。 据说他的一些朋友也忘记了他的存在,似乎他们生命里从没有出现过这个人。 苏澄低头向下看。 在画作的角落有一行端正的文字,似乎是画师留下的。 “致敬铭刻者、苍白回响、思维迷宫之主……” “……无上智者忠诚的学徒,记忆之神加尔莫斯。” 第140章 从者? 苏澄仔细看了看书里的原文, 那是古人类语的变体,从词根来看就是追随者和下属的意思。 所以这年头的神祇也有从神? 要知道在数千年后,像是光明神麾下的次神们,都是祂亲手擢升封位的, 是祂赐予的权柄。 那些都是教廷的英雄人物——以前要么是人类要么是兽人半精灵之类的。 现在书上这个东西, 读完所有的相关描述和记载, 怎么看也不像是曾经当过人的。 苏澄往后翻了几页发现这些“从神”情况都差不多, 但凡是有画像的,那形态必然是抽象到一定地步的。 然后她翻页的手停住了。 书页上出现了一个新的似曾相识的神祇。 “……真实是最完美的骗局, 而虚假是最可靠的真理,这是假象之王的耳语, 祂教导我们看清这世上唯一的法则——真实是不存在的。所有看似坚固的认知, 不过是脆弱的共识,皇帝之所以是皇帝, 并非因为血脉高贵,而是因为所有人都‘同意’此人头戴冠冕;金钱之所以有价值,并非因为它本身, 而是因为所有人都‘相信’它能交换货物。我们所见、所闻、所感的一切, 都被这虚象所支配。” 苏澄低头往下看。 镜隐会学者迈尔的启示录引言,向伟大的映世者,万象的梦影,千面的无脸之神献上我忠诚的灵魂。 后面是一副极为精美的画作。 一座巨大华丽的穿衣镜从黑雾里浮起, 边框上黄金雕镂出无数模糊的面孔, 它们有些是人形有些是兽首,神情在悲喜之间变幻不定。 组成这些形状的金子像是融化般缓缓蠕动。 而在镜面之内—— 苏澄输入了一点魔力,发现那书上的镜子里浮现出了自己的脸。 那张熟悉的面庞沉浸在黑灰的漩涡里,旁边闪现出层层幻影, 似乎有无数的面孔从中剥离,又与之融合。 那些脸都笼罩在光晕里,像是被热浪蒸腾模糊。 一种怪异的眩晕感冲击了她的脑袋。 她觉得自己好像会被随时吸入那面镜子里,变成其中的一部分。 苏澄撤回了魔力。 魔法画卷重新变成了静态的,只剩下空洞的镜面和她对视。 苏澄:“……” 某种意义上她倒是能理解某些人为什么将这些古神打成邪神了。 在书上的注解里,笔者也给出了自己的想法,表示这位映世者是古老而无定的存在,幻象只是祂的力量。 祂更多代表着“可能性”与“不确定性”的概念具现。 ——不过与时空之神不同的是,千面之神对“信念如何塑造现实”这点有着强烈的兴趣。 只是祂喜欢引导人们去探究这个问题,在古老年代的镜隐会创始人们,就曾经受过祂的指点。 有些人称祂为谎言之神,但其实在祂的领域里,谎言和真话似乎都是没有区别的。 对于人类而言,幻术这种魔法,和元素魔法不同,它不需要那种板上钉钉的天赋,理论上说是个人就能学。 影响因素主要是人的理解力和悟性。 或许有这个缘故,这位古神的信徒多如过江之鲫,很多人通过幻术和祂产生了链接。 还有些人聆听到了祂的低语,认为自己窥见了世界底层的逻辑,他们看到构成整个社会共识幻象的虚线。 然后他们开始学习如何去拨动、剪切以及编织它们。 因此有人成了高明的间谍、有人成了极具煽动力的演说家,也有人成了完美的伪装者——他们可以扮演任何人。 这就是镜隐会。 当然也有无数追随者、或是被赐福过的人,陷入了彻底的疯狂之中,或是成为了无法返回物质世界的幻影,永远地流失在某个遥远的位面里。 苏澄又忍不住想起了灰山镇的舞者。 她难以想象一个古神能这么做——但从书上来看,这好像本来就是个难以琢磨的角色。 在图书馆寂静肃穆的角落,忽然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苏澄扭头看去,又瞧见了不久前那个贵族,在台阶上高谈阔论的男人,正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她并不想和这种人多说,才准备继续低头看书,却瞥见另一个穿着华服的粗壮身影,面带笑容地靠近。 苏澄:“?” 苏澄仔细看了看第二个人,发现竟然是那个故意去撞伊安、后面又倒打一耙的雇佣兵。 他现在没再穿粗陋的皮甲,也没再佩戴武器,反而打扮得像是个富商,手上还戴了几枚宝石戒指。 那两个在上下城区分别进行了表演的男人,此时正在图书馆殿堂的过道里握手。 他们的面孔如同被无形的火焰舔舐,开始像是蜡一样融化,然后展示出另外两张截然不同的脸。 两人低声说了句什么话。 他们的声音被某种力量隔绝,苏澄完全听不见,看口型也没法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 在简短的交谈后,那两个人分开了,雇佣兵向外走,贵族则继续向前。 苏澄干脆合上书皱眉看着他。 “……你似乎有很多问题,”贵族笑眯眯地说着,“或许我们可以交流一下,尊贵的折叠者阁下。” 苏澄没有说话。 “哦拜托,我看到你带着你的同伴传送过来了,我也感受到你身上的神祇气息,事实上——” 那人露出个奇怪的表情,“你也曾被千谎之父眷顾,对吧?” 苏澄:“……为什么?” 那人笑了一声,“这可不是映世者信徒该说的话。” 苏澄将书放了回去,“很显然我不是。” 那人挑了挑眉,“好吧,你说为什么,那我要说,为什么不呢?” 他发出了一阵愉悦的笑声,在僻静的殿堂里显得有些刺耳。 “不觉得很有趣吗,那些聆听演讲的人,他们或许借着优渥的出身学习了魔法和斗气,但他们的脑子——” 他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哈,很多贫民窟的孩子都比他们要灵光。当然了,要我说,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愚蠢的,很容易就被操控和解读,他们所坚信的东西,往往都只是因为被反复灌输,而非真正的理解。” 苏澄眨了眨眼,“……确实很有趣,你和我的朋友对刚才的事情有着不同角度的解读。所以只是为了娱乐你自己?”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26节 “算是吧,”那人轻松地说道,“看看他们将某些胡言乱语当成真理的样子——虽然我也知道,人们对言语的接纳度,往往也与它是否贴合听者的利益诉求紧密相连,所以我们肯定也会根据听众选择内容。” 苏澄沉默了几秒钟,“你也曾经被祂眷顾过?” 那人愣了一下,脸上露出某种微妙的神情,“每个能学习幻术的人,都是祂的追随者。” “所以答案是没有?” “……” 那人离开了。 这显然是一场不欢而散的对话。 苏澄在图书馆里转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古龙相关的资料,比起神祇们的典籍,龙族相关的就要少得多。 但也比几千年后要好。 她在一本描述古龙们的书籍里,找到了伊安之前提到的混沌龙族。 ——也有人称祂们为黑暗龙,因为祂们的鳞片是黑色,吐息是漆黑的火焰。 那并非是真正的火,而是祂们体内能量的具现,理论上说能燃尽一切所触碰到的事物。 与其他力量脱胎于自然元素的古龙不同,混沌龙们的力量,更像是对生命物质的解构和逆向转化。 所有属性的古龙都有一位始祖,也就是被称为古龙王们的存在。 原则上说古龙都是其子嗣,虽然并不是通过孕育而诞生——书上说是古龙王们在远古时期纷争不休,祂们在战斗里损失的血肉,遗落在了土地上,即未来的初代古龙们。 古龙和祂们的先祖一样没有性别,能通过某种方式自行孕育后代,也就是二代三代古龙们。 人类很少有机会和古龙接触,但也有极少数情况,化作人身的古龙,和人类以及某些智慧种族甚至是高阶魔兽们诞下子嗣。 这些龙裔的后代们各有特点,其中一些共同点更多的、外形和力量都更趋近于古龙的,成为了巨龙们的祖先。 这说的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传闻中在那个年代,古龙王们和诸神们也有许多战争。 至于祂们究竟为了争夺什么还是要证明力量,如今已经不可考证了。 不过人们所知道的是—— 在古龙王们的战斗力排行中,毫无疑问的首位,就是混沌龙的始祖凯克琉斯。 或许是身为生命对立形态的化身,这位古龙王有很多恐怖的传言。 “……啃噬宿命的狂牙,焚尽根源的黑焰。” 苏澄用手抚摸着那些令人战栗的文字。 书上说祂栖息在无光之墟的深处。 ——在这个时间点,无光之墟还不是失落的位面,它是龙族掌控的千万世界之一,也是部分初代古龙们的安眠处,那里有连绵起伏的宫殿和堆积如山的财宝,据说也有人类窥伺这些宝物,试图从龙族们的爪牙下窃取一部分。 毕竟在人们的认知里,古龙们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 事实上,这其实也是真的,本质是因为这些古老生物对时间的感受和人类不一样。 但无论如何,很少有人能真正找到入口,而少部分进入的人也都有去无回。 苏澄又翻了几页,找到了点关键的信息。 ——在北大陆东部的海岸上,有许多水系巨龙常年盘踞在那里,还有龙裔们建立的城市,偶尔也会有古龙出没。 她仔细看了看相关的地理位置描述,又找了几本书核对情况,出门买了张地图就动身了。 在数个中长距离传送后,苏澄抵达了某个赤阳帝国港口城市,买到了前往北大陆的船票。 这时候的身份验证也很简单,尤其她还是个大魔法师,边检上所有的员工都毕恭毕敬对待了她。 在路途中,她找船员大致确定了方向,就直接来了个超长距离传送,再睁开眼已经置身于另一座城市。 海风送来了咸腥气息,以及冷却中的金属所特有的干净甜味,混合着被用于制作魔法道具的珍稀木材的芬芳,洋洋洒洒地充盈了整个码头。 周围的船工和商贩们相继吆喝,口音熟悉又有点怪异。 “……欢迎来到鲁米尼尔!大魔法师阁下!” 有几个工人从旁边走过,热情地给她打招呼。 苏澄向她们微笑,“谢谢。” 铸光城。 ——这是银月帝国西南部最大的沿海城市,以魔法道具出口闻名,也有极多优秀的魔法师和学院。 苏澄跟着人流向城里走去。 这些街道由光滑的深灰色石料为基底,嵌入了当地特产的光金矿。 叶脉般的金丝在白日吸收阳光,到夜晚就会散发出柔和的暖色晕影,宛如星河坠入凡间。 周围的房屋掺了由魔晶粉末混合出的特殊黏土,因而呈现出各种奇异的、难以在画板上调配的颜色。 喷泉里的黄铜游鱼高高跃起,活灵活现地甩动尾巴,然后又钻入水中。 苏澄看到它们身上闪烁的半透明符文,以及水底隐藏的供能魔法阵。 几个小孩拿着玩具嘻嘻哈哈跑过,手中捏着会唱歌的木头小鸟,或是泥土捏成的夜光蘑菇,闪光的涂鸦石板等等。 他们的穿着都很普通,看起来就是寻常人家出身。 苏澄依稀记得,这些魔法小玩具虽然看似简单,但在数千年后的年代,都得是富人家的孩子才买得起。 当然—— 即使在这个年代,之前在绿松城里,也没看到小孩能随意玩这个。 看来还是当地特色。 她走着走着又来到了美食街,整条街都充盈着浓郁的香气,从烤面包到肉制油脂,店面装潢都很漂亮。 这些商铺檐下几乎没有灯笼,要么挂着风铃或是贝壳,要么书写着发光字母的晶石吊牌,上面是打折宣传和特色食物等等。 苏澄随便找了一家,在里面买了一种当地的特色炸丸子。 盛着清亮油脂的铜锅在炉火上滋滋作响。 店主将一些白色根茎磨出的粉末调成面糊,拌入切碎的蟹肉和海藻,还有些闪闪发亮的银色小鱼干,然后将面糊炸成了金黄色的小球。 她闻着都觉得馋了,一时间等不及,恨不得直接从油锅里捞着吃。 为了不吓着人家,苏澄只好转移注意力,四处打量起来。 店铺里空间不算宽敞,两边一左一右分别挂着大幅的油画,左边那幅画看起来有些抽象。 一个由无数条手臂构成的人形。 那些手掌正在做不同的工作,或是握着锤子敲打铁毡,或是拿着丝线编织帷幕,或是执着刻刀打磨雕像,或是捏着画笔在给蝴蝶的翅膀上色。 ——这只是普通的油画,没有任何魔法构造,也不可能在被注入魔力后变得生动。 然而依旧有相当优秀的视觉效果,看起来也颇为震撼。 下面也有行小字。 感谢伟大的缔造者、诞生之砧、形态熔炉的主人。 苏澄也立刻明白这是在向谁致敬。 缔造者。 权柄是创造的古神,一切有形的物质和无形的创作再到生命的起始,都和祂有关系。 据说祂在最初的历年创造了高等精灵这种族,又得到了丰穰之神的枝干与血液,因此给予精灵繁衍的能力。 后面数千年里,矮人,妖精,兽人等等依次诞生,最后才是人类。 时至今日,这位创造之神已然许多年不曾露面,似乎也没有遴选新的眷者。 但人们仍然崇拜着祂,尤其是匠人和艺术家们。 某种意义上说,祂是“从无到有”和“从有到精”这一概念的具现。 苏澄:“……这座城市里有很多缔造者的信徒吗?” 店主看了看那幅画,“这些年已经不是了,魔法公会也更希望人们能将精力投入到更具体的学习上。” 她这么说着,视线又落到另一幅画上。 苏澄不由也顺着看去。 在右边的墙壁上也挂着油画,画上是一座宽阔的广场,锥形高塔直插云霄,顶端几乎要刺入蔚蓝的天幕。 那塔楼恢宏壮观,由枪灰色水晶凿刻而成,流淌着千万道暖金色的纹路,周边还有层叠的环形附属建筑。 这些建筑群都置身于空中,显然是依托于某种反重力魔法。 “您是游客?” 店主将炸丸子放进纸袋,开始往上挤压某种酸甜的酱料,“可惜来晚了几天,看不到那个了。” 苏澄愣了一下,“那个?哪个?” 店主指了指墙上,“你看的那幅画,我们的魔法公会——嗯,也不是看不到,只是它不是那个样子了。” 苏澄迷惑地接过纸袋付钱,“……它在哪里?” 店主又抬手指了个方向,苏澄谢过了她,满腹疑问地出门了,在转入通往城市中心的宽路时,忽然感受到不祥的气息。 那种绝望和死寂感,如同锋利的冰锥刺入感知世界。 前一秒还是生机勃勃的魔法城市,下一秒她就看到了大半沦为废墟的广场。 那油画里高耸入云的巨塔,就矗立在前方百多米远的地方,只是从中断裂开来,上半截塔身都消失了。 剩下半截的上沿,像是被熔切开的金属,展露出一个平滑无比的斜面,看起来像是座怪异的墓碑。 整个塔楼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黑色,那种庄重肃穆的枪灰晶石上,蔓延着许多丑陋的漆黑裂痕,像是剧毒的血管贯穿内外。 那些黑痕里偶尔还渗出焦油般的液体,滴落在下方的灰白地面上,腐蚀出冒着黑紫色烟雾的坑洞。 在那截断的塔楼周边,则是坍塌着更多断壁残垣,显然是曾经悬浮在空中的那些附属建筑。 现在全都变成了破砖烂瓦,再也看不出曾经的形状。 附近站了十多个法师,穿着有魔法公会徽记的衣服,看起来职位还不低。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27节 有人看到了她,和同僚低语两句,很快走了过来。 “阁下,”那两人矜持地颔首,“如果您是游客的话,您可能选错了时间。” “日安,”苏澄向前走了两步,发现他们都是六阶法师,“……两位阁下,这里发生了什么?” “我们来自帝都,”一人说道,“是帝国魔法公会总部派遣来调查的——” “这是一场灾难,”另一人皱眉道,“铸光城的分部历史悠久,又建立了出色的附属学院,然而这里的人都死了……” 苏澄看了看那座塔楼,“你说魔法公会里面的人?” “是的,那些员工们,虽然尸体还没完全核对起来,但除了一些没什么本事的小职员。” 那人说话的口吻里带了点随意,借着又转为沉痛,“……公会的会长和两位副会长以及七位长老,还有诸多精英人员,公会附属学院最优秀的几名杰出魔法师,都因此殉难了。” “因为什么呢?里面的魔法阵失控爆炸了?” “不,因为这个人——” 一个魔法师掏出盖着数个腥红印章的卷轴。 “他炸毁了铸光城的魔法公会,屠杀了里面的所有人,总部已经向整个北大陆发了全境通缉令。” 苏澄接过卷轴看了一眼。 “提供有效线索者予百万金币,杀死或活捉目标予两千万金币。” 她望向下面的名字。 “……艾林·哈莫菲德。” 第141章 苏澄:“?” 这名和姓其实都很常见, 十字星学院里都遇到过不止一个,然而思及现在的年代,她禁不住想起那套书。 在帝都书店里购买的《隐秘而危险的咒语》系列,作者没有署名, 就只留了哈莫菲德的姓氏。 而且她好像还知道另一个叫艾林的人。 “……阁下?” 那两个魔法师奇怪地看着她。 苏澄知道自己发呆的时间有点长, “抱歉, 我认识好几个是这姓氏的人——” “谁不是呢, ”有个魔法师摇头道,“而且在这座城市里就更多见了。” “这个人是什么实力?”苏澄问道, “正常来说,通缉令不是应该写一下阶位, 避免实力不够的人被罪犯伤害?” “确实, ”另一人叹息道,“可是没人知道他的等阶, 事实上,多年前他曾经在这里测过阶位,那时候他才七岁, 被认证为学徒, 可是十多年过去了……他没再来测过,所以我们资料里他还是一阶,通缉令总不能写他是一阶吧?那也太离谱了。” “我懂了,”苏澄嘴角抽搐, “虽然我不是本地人, 我也知道这地方魔法师很多,七岁的一阶法师在这里是什么水平?我只能说在我老家还挺罕见的,所以这人没有受到重视吗?” 那两人对视一眼,“在这里也算不错吧。” 从他们的语气来看, 这所谓的不错,大概也就是中等偏上的程度,必然不是特别罕见的。 “……铸光城这边的学院多,各个历史悠久,有着相当完善的体系。” 又走来一个法师,听口音倒像是本地人了。 她的袍子上有魔导士徽记,说话慢条斯理的,但挺胸抬头,神情颇为自豪。 “我们的最早入学年龄是五岁,很多孩子在接受一到两年的基础教育后,都能顺利通过一阶的考核。” “我懂了,”苏澄缓缓点头,“所以凶手只在你们这里进行了一两年的入门学习,就退学了?否则你们应该也有相关记录吧?” 魔导士摇了摇头,“我是学院的老师,不是魔法公会的人,但从各个学校反馈的调查结果来看,哈莫菲德没有任何公立或私立魔法学院的入学记录,没在院校中完成过魔法相关课程的学习——” “即使是那种面向小孩子的基础教育?” “是的。” “所以,”苏澄总结道,“正常来说,如果一个七岁小孩在魔法公会通过学徒测试,你们应该会重视,调查下他的家庭情况,邀请他去附属学院学习,可是你们这里学校太多了,早早拿到阶位的孩子也多,所以公会的员工也习惯了,给他授予阶位后,他们默认这小孩属于某个学校,没再关注他?” 那个魔导士皱眉赞同,“……我猜你说的就是事实。虽然也没法证实了,毕竟当年给他做测试的人,在数年前也死于禁咒研究。” “没有学习记录,那至少有其他的信息吧?他是本地人吗?是的话住在哪里?家里是做什么的?即使他没去魔法公会测试,但既然他的魔法水平很高明,或许街坊邻居都知道呢?” 苏澄刚问完就发现魔导士的脸色微变,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 “……我们找不到他的邻居了,至少是住得近的那些。” 他们四人站在这里说话,吸引了不少注意力,此时又一个魔法师走了过来。 他看起来也是当地人,袍子上有五阶水系元素徽记,是个高级魔法师。 “那些人,包括哈莫菲德的父母,都不在了。”他的眼神有些微妙,“他们死于一场意外事故。” “啊?”苏澄忍不住追问,“什么样的事故?” “您也是魔法师,”那人瞥了她一眼,“你难道不知道对于法师而言,有多少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吗?” 苏澄抱起手臂,“……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好像最多是炸塌邻居家的栅栏,而不是害死一群人,在大部分城市里,几十年都未必有一次,我想应该不属于‘随时可能发生的’的级别吧?另外,既然您这么说,这场意外是某个魔法师造成的?是谁呢?” 旁边的魔导士猛地看向他。 高级魔法师的面色越发难看,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没有什么人,”他梗着脖子说道,“是那些死者自己的问题——” “好吧,”苏澄转过身,“那我自己去看看现场,那地方在哪里?算了,你估计不愿意告诉我,我自己去打听。” 那人下意识就要拦她,“我想这和您没有关系,看在您是位大魔法师的份上,我们愿意与您交流一下情况,这不代表——” “我想为抓捕罪犯尽一份力,”苏澄打断了他,“那我多问点不是应该的吗?这些事有什么不能说的?贵地有很多魔法师时不时就弄出意外害死居民吗?” “你胡说什么?当然不是!” “哦,”苏澄立刻说道,“既然这种人不多,那么如果有人做出类似的事,应该会传遍全城并且受到处罚吧?从这个后果来看,很大概率是死刑。” “你——” “好了。” 那个魔导士过来打圆场,神情里也带了几分不耐烦,还有种看乡巴佬的傲气。 她望向苏澄,“阁下,我完全理解您的意思,梳理这些信息确实很重要,只是铸光城这个地方有些规矩不同……” “是吗,”苏澄轻轻一哂,“请问贵地是独立于帝国法律体系之外吗?” 魔导士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算了,实话告诉您,您问这些也没有意义了,如果您想知道,始作俑者确实死了。” “嗯?” 魔导士闭了闭眼,“有两个年轻人,都当过公会附属学院的首席,是这一届最杰出的元素法师,他们是一对情侣,在经过橡树街附近吵架,因此动了手,烧毁大半条街,所有的居民都不幸遇难。” “是啊,”另一个本地魔法师也扯了扯嘴角,“他俩都死了,你满意了吗?哈莫菲德发疯的那天,他俩就在魔法公会里面,全都被他杀了!那两个孩子还不到十六岁——” “从他们俩烧毁大半条街,”苏澄再次打断他,“到哈莫菲德毁掉魔法公会,这中间过了多久?这两人有没有因为过失杀人、故意毁坏财物、扰乱公共秩序等罪名受审?审判结果是什么?” 那两个当地魔法师脸色铁青,忍不住望向旁边从帝都来的调查员们,他们也蹙眉回望。 “他们不是故意的,”魔导士沉声说道,“他们都是我学校的学生,我知道他们并不是坏——” “哦,这个罪名不仅包含直接故意,也涵盖间接,”苏澄立刻道,“十六岁不是六岁,他们很清楚在人员和财物密集的街道释放魔法的后果,这个年龄足够预见自己的行为会造成什么伤害,但他们依然这么做了,对可能发生的结果持放任态度,这就符合间接故意的特征。” 那两人被她堵得说不出话。 “更何况,他们要么选了杀伤力大的魔法,要么故意灌注了很多魔力——你们这里的建筑质量很好,一个普通火球术连墙壁估计都砸不坏,也就能烧烧稻草堆。” 苏澄忍不住转向两个调查员,“我觉得你们应该调查一下,这两个人到底怎么回事,以及他们为何没受审,按照帝国法律这俩人年纪足够判死刑了,此外魔法公会显然包庇他们,那么他们之前的行为是不是受到指使?这些都不好说呢。” “你!你别在这里血口喷人!”那个阶位低的元素法师快要气死了,“指使他们去杀平民有什么好处吗?你和哈莫菲德是一伙的吧?我们真该把你抓起来——” 苏澄冷笑起来,脸上浮现出漆黑的碎鳞,“如果我们是一伙的,就不会剩下这半截塔楼了。” 她说着抬起一只手,指尖跃出了阴森抖动的黑焰。 魔法师们悉数变了脸色,本能地后退了好几步,看向她的眼神充满恐惧。 “抱、抱歉,尊贵的大人……” 那个魔导士双颊惨白,强行挤出个讨好的笑容,“我们何其有幸迎来一位古老的……” “我只是路过,”苏澄看向两个调查员,“但我是真心的,虽然我猜你们也有顾虑,不能放手去查,人类的权贵向来蛇鼠一窝,你们的上级恐怕也知道真相,只是为了魔法公会的名声,仍然要将哈莫菲德打成纯恶的通缉犯,只字不提他为何这么做。” 他们都露出了苦笑。 “……大人,”魔导士叹息着垂首,“您真的非常敏锐,但他确实毁掉了公会大楼还杀了很多人。” “确实,但我好奇如果你们审判那两个凶手,先不提是否死刑,就哪怕只是审他们呢?哈莫菲德会不会做出这种事?你们审了吗?” 他们全都不说话了。 苏澄侧首看向不远处的废墟。 公会塔楼嵌入了各种自我修复和净化的法阵,理论上说,即使受到重创也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只是要消耗晶核供能罢了。 但这栋楼维持现状,显然是因为那些法阵被压制了—— 那些蜿蜒的黑色痕迹像是藤蔓般缠绕着塔楼,散发着某种凋零和腐蚀的气息,导致所有的魔阵都无法正常运转。 时间久了大概还会侵蚀损毁那些法阵,让这栋楼彻底毁掉。 苏澄甚至能感觉到,各种混乱的能量在塔楼内外对冲,彼此吞噬融合覆盖,最后保持着现在这种宛如流脓的状态。 让这座曾经辉煌伟岸、充满权威的建筑,以最屈辱残破丑陋的姿态,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 “……所以是怎么处理的呢?”苏澄回过头望向魔法师们,“死者家属有没有被赔偿?” 调查员们也忍不住去看另外两人。 魔导士抿了抿嘴,“没有。因为给出赔偿意味着承认责任,魔法公会不希望他们那样的天才有这种污点——” “?” “所以这场事故对外定性为哈莫菲德家里私藏的违禁魔法物品爆炸。” 魔导士叹息道,“即使我不知道您是龙族,我也能感觉到您很强,如果我一开始对您说这样的话,您只要去现场看一眼,就知道这是谎言。”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28节 苏澄:“…………我都能想出很多伪造现场的方法,这么多天过去,魔法公会的人都没去做点什么吗?” “即使能做到,仍然费时费力,”魔导士摇头,“但凡来到这里的人,实力足够察觉异常的,都不会去认真调查,除了您,当然,您不是人类,在您眼里所有的人类大概都差不多,但在这里,在我们眼里——” “两个天才魔法师的声誉比一群平民的命更重要。” 他们又沉默了。 苏澄忽然有些反胃。 对方的态度实在太过理所应当了,而且满脸都是“你不理解因为你是龙”,好像人类就该这样。 “万幸涉事的人都死了,否则我都不知道我想做什么,另外,如果有其他人知道这城市来了一条龙,”她没好气地说道,“我会回来把你们都杀了。” 那四人噤若寒蝉。 苏澄转身离开。 铸光城的商业区仍然十分兴旺,稍微远离广场就感觉到勃勃生机,商贩们仍然忙碌赚钱。 她莫名感觉有些错乱。 前方街角有个卖冰饮的摊位,桌上摆了鲜艳的糖浆罐子以及几盒鲜切水果。 摊主正在操作一台手摇的冰沙机,又将细腻的冰沙铺在椰子壳上,淋上青翠的蓝绿色果浆,然后开始堆叠各种水果。 叠一层再浇糖浆,直至堆起小山,才插了两片薄荷叶子点缀。 摊主捧着椰壳底座,将这份果冰饮递给客人。 苏澄:“……你好,我也要一个,刚刚那样的。” 摊主为难地看着她,“抱歉,剩下的不足以做大份了,要不您看——” “我的给你吧,”刚刚那位客人忽然说道,“算我请你的。” 苏澄回头望进一双漆黑清亮、又浸透着某种忧郁恸意的深邃眼眸里。 那双眼像是夜空里高悬的明星,孤独地凝视着大地,在为人间的悲欢离合而哀悼。 “……假设我有这个荣幸,能请一位古龙。” 那个原本容貌平平的客人,脸上似乎出现了有形的水波,化出一张俊美瘦削的脸。 他随意地扎着高马尾,墨黑的鬈发垂落至腰后,身形高而瘦,肩宽腰窄比例极好。 这人穿了一身略显宽大的朴素法袍,领口露出的锁骨锋利如刀。 “哦,”黑发黑眸的青年淡淡地道:“现在有其他人知道你是谁了,你要回去把他们四个杀了吗?” 苏澄:“……” 自打她穿越到这个地方,她就感觉不到契约之神的力量了。 所以她完全可以食言。 苏澄:“我一直知道你在听。不过,为什么要请我?” 黑发青年轻轻垂下眼眸,“我喜欢你说的那些话。” 第142章 那天中午, 他冲进叮当作响的工坊,张开双臂,展露出胸口的短木杖徽记。 “看!我通过了学徒的认证!现在我是一阶火系魔法师了!” 敲击打磨声戛然而止。 在回荡着炉火燃烧声的厅堂里,两人回过头看了过来, 脸上有惊讶却没有多少喜色。 “你怎么做到的?”母亲询问道, “你去学院听课了?” “没有, ”他的声音小了下去, “我只是看了几本书——” “艾林,”父亲满脸沧桑地说道, “魔法师的道路艰难又危险,我们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他扬起的嘴角渐渐撇下, 脸上最后的笑意也没有了, 只是苦恼地看向自己的家人们。 “那么,”他说, “如果我不去当魔法师,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吗?” “当然了,”母亲俯身搂住了他, “毕竟你不会被禁咒害死, 不会被魔兽杀死,不会在决斗里殒命。” “嗯!” 他用力地抱住了她。 …… 多年后他在鲁米尼尔的主街上,遇到了几个年轻的魔法师,他们衣着华丽, 身上法袍绣着繁复星图, 周围的人群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他们。 他提着打磨好的晶石,与那些人擦肩而过,身上铁屑和煤灰味道,让魔法师们相继皱眉。 但他们的目光不曾在他身上停留。 …… 他伫立在一片死寂的废墟前, 嗅到火焰硝烟残留的气息。 男人跪倒在本应是家门的地方,宛如野兽般喘息着,然后用颤抖的双手,刨开了冷却的灰烬。 锻造锤的木柄早已消失,只剩下烧得焦黑的锤头,沾着熔化又凝固的金属液,像是残留的泪水。 他将冰冷的铁块抱在怀中,发出破碎绝望的哀嚎声。 …… 他伫立在狼藉的厅堂里,看着魔法大师们的雕像粉碎,展柜里珍稀的纪念品被烧成飞灰。 在暗红色的魔法阵中,两个少年声嘶力竭地尖叫,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牢牢禁锢,像是待宰的牲畜。 “我给你钱,不,如果你放过我,我的家族会让你拥有爵位……” “我和皇帝是亲戚……” “那个爆裂火球是他扔的,和我没有关系!” “不不不不,是她放了飓风镰刃,否则里面的人不会被切成——” 炽烈的火焰从符文里喷薄而出,在空中燃成了艳丽的坟冢,埋葬了那两人的身影,也吞没了他们的惨叫。 ——《万神纪前传·铸光城的罪人》 - 在传送落地没多久,苏澄就感觉有人注意到了自己。 那并不是直接的视线,而是远距离的精神力感知,不过也只是一瞬间。 在广场询问案情时,她又感觉到精神力,而且随着谈话内容变化,对方似乎偶尔还会产生情绪波动。 这导致他的精神力会出现微弱的不稳定。 苏澄就猜测这可能是涉案人员,亦或是死者的家属——但既然有本事,是凶手本人的可能性更大。 苏澄:“……艾林阁下。” 黑发青年微微垂首,“很荣幸认识您。” 他直接承认了。 苏澄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所以大家都以为你肯定北大陆上四处流窜,事实上你就在这里。” 艾林轻轻颔首,“他们几乎没有搜查这座城市。” “也是,毕竟一般人都会觉得,你作案之后立刻逃跑——” 他藏在铸光城里面,肯定也要密切关注各种动向。 譬如来了一个状似是六阶法师、实则身上还有斗气、而且还是从不知道什么地方传送过来的人。 苏澄:“……我在广场上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艾林轻叹一声,那双沉郁黑眸里涌起忧伤的海潮,瞳孔深处渗出的水光,让他看起来泫然欲泣。 那张美丽而锋锐的面孔,明明线条冷峻充满攻击性,却因为那种满溢的疲惫和哀伤,有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思。 虽然他并没有哭。 但他丝毫没有掩饰那种难过和悲怆,那双眼里满是沉甸甸的痛苦。 “他们说您不是人类,所以您不理解,但我不这么想。” 艾林低声说道,“您生气了。无论您是不喜欢这样,还是您觉得这不对,它都让您不舒服,事实上,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并肩离开了热闹喧嚣的商业街,渐渐拐入了更僻静的区域。 “……我不认为理解意味着认可,也不觉得因为大家都这样就承认它是对的。” 艾林慢慢说着,“毕竟我其实都能明白他们的想法,我父母只是最普通的工匠,周围的邻居们也没什么重要人物,一群平民所能创造的价值非常有限,两个某些人眼中的‘天才少年’可就不是这样了,若是他们的声誉不受损、日后去帝都的名校进修,甚至获得神祇的指点,那能对这座城市做出极大的贡献,这绝不是十几个平民能比拟的。” 他停了一下,“你看,他们就是这么想的。但我其实不在乎这想法是否正确,我只要那两人偿命。” 苏澄也猜到估计是这样,“如果发起公开决斗呢?” “他们不接受。”艾林摇了摇头,“毕竟我是一个没有名气、没有接受过所谓系统魔法教育的人。” 苏澄纠结地看着他,“你其实也能去考个阶位解决问题,但你不想再遵循他们的规则了?” “……差不多,”艾林沉默片刻,“当我找到那里,我看到公会的人,那些德高望重的魔法师们,是如何袒护那两个畜生。” 他并没有说完剩下的话,然而她已经能想象那个场面。 “此外,公会曾经从十字星学院借来了一个因果魔法罗盘,但有人操作失误把它毁掉了,明年就是归还的期限,他们商量好将这个栽到我父母头上,说是被他们偷走的,也在那次事故里炸掉了……” “什么?”苏澄满头问号,“这是普通人能偷走的东西吗?” “他们做了相当详细的计划,”艾林哂道:“很多公会的员工都参与了,当然,这些人现在都死了。” 他们无言地前行了一段路,苏澄询问他是否要继续待在这里。 “我不知道,”他似乎也有点迷茫,“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会去南大陆看看,你是从那边过来的吗?” 苏澄将绿松城的图书馆描述给他。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29节 艾林颇为惊讶,“你说的那种绘制神祇显像形态的画册,在这里铸光城的大图书馆是找不到的,都在某些学院院长的私人藏品库里——” 虽然绿松城那边图书馆也不对任何人开放,但至少是随便一个中高阶法师都能进去的。 “……而不是必须和图书馆的主人做朋友,时不时就去阿谀奉承一番。” 艾林嘲讽地说道。 “那你可以去看看,”苏澄想了想,“不过那也不是什么天堂,镜隐会的人还在搞事呢,虽然嘴上说是取乐,我倒是觉得他们别有目的。” 艾林越发意外了,“您也关注了镜隐会?” “是啊,”苏澄随口说道,“我对映世者的有些想法。” 艾林反倒是露出了然之色,“我听说很多龙族都不喜欢假象之主,祂是不是曾经欺骗过你们?” 苏澄停了一下,“严格说起来,祂对我说的那些话,似乎也算不上是谎言。” 她的思绪回到灰山镇火光缭绕的夜晚,想起在鼓面上腾飞起舞的身影,还有那双勾魂夺魄的紫色眼眸。 苏澄一回头,发现艾林脸上多了点微妙情绪。 活似看穿了她的奸情一样。 苏澄:“……” 她本来想说些什么,忽然想起自己好像还真和那家伙睡过。 苏澄:“……你也学习幻术,但你好像并不是很崇拜祂。” 艾林点头又摇头,“幻术对我而言只是工具,我不想沉浸在那些模棱两可的箴言和真假的思辨里,我只需要这种力量在特定时候骗过他人的感官,至于那些共识和假象的空谈——” 他看起来像是想要说什么亵渎神祇的话,但又在最后一刻收住了。 苏澄瞧了瞧他,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又想知道他究竟是不是那套系列书的作者。 而且,虽然那套书写得非常好,深入浅出,有很多独特见解,但她读完也会衍生出更多问题。 但倘若她明着请教,那就太不符合人设了。 于是她以和对方探讨魔法为由,不经意间将书里的内容提出来,并且混入了自己的疑问。 艾林听得双眼发亮,“恕我冒昧,这话听起来可能有些过于抬高自己,但您的一些想法与我不谋而合——” 然后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苏澄越发对他刮目相看。 她本来有些怀疑他是不是那个作者——因为从魔法公会的惨状来看,艾林比较像是那种应用型魔法师。 这种类型的法师更注重实战,当然扎实的理论基础也是必要的,但和学术型法师终究还是有点区别。 苏澄觉得那套书的作者更像是后面这种类型。 但经过一番交谈,她就发现这位哈莫菲德先生称得上是才华横溢,而且阅读量极大,记性也特别好。 而且他还非常愿意与人交流,并非是单方面输出,他们你来我往讨论了许久。 苏澄说着说着都有点震惊,有些书她都不记得自己是在哪里看的了。 “我有个不情之请,”艾林忽然说道,“当然了您可以拒绝。我想看看您的本源力量?” 对方解答了她很多问题,苏澄对他颇为感激,于是答应了他。 漆黑火焰在指间缠绕,温柔地舔舐着肌肤,缓慢地在手边旋转燃舞。 艾林聚精会神地看着那些火,“真是神奇,简直像是斗气。” 苏澄眨了眨眼,“你并没有见过其他的古龙,对吧?” “当然没有。” “……嗯,大家都是这样的。” 苏澄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她想了想接下来的旅程,在一家炼金商铺里买了个方向罗盘。 两人在城门附近分别,苏澄继续向北边传送,几经周转降落在一片大型岛屿。 清新微凉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岩石和野花的气息,还一种深海独有的微弱腥气。 她伫立在山头上,眺望着下方的城邦。 ——在银月帝国东部的海域上,散落着许多自治城邦,它们名义上属于帝国,但独立性极高,还会有些特殊的法律。 那座城市矗立在新月状的海湾里,浅滩清澈的水面折射出蔚蓝的苍穹,港口中央的海面因船只搅动而呈现出绿松石色。 依山而建的房屋层叠错落,沿着陡峭的崖壁开辟出宽阔露台,灰白相间的楼房被海风和阳光打磨得温润。 在道路阶梯和建筑缝隙间,点缀着无数葱茏绿色,繁茂的藤蔓攀爬上墙壁,高大如巨伞的棕榈树临街而立。 最惹人瞩目的是那充满活力的港口,数百座硬木巨石拼接的长桥,宛如手臂般伸入海湾。 密密麻麻的船舰停泊在码头上,高低起伏的桅杆宛如森林,从堆满货箱的宽阔运输船,到挂着大三角帆的优美快艇,以及一些造型奇特、船身镌刻着符文的豪华游轮,其间还穿插了许多中小型驳船和渔船,它们来往穿梭如忙碌的工蜂。 高耸入云的白色灯塔伫立在礁石上,顶端悬浮着两层楼高的晶核,周边翻卷着丝丝缕缕的光焰。 城市里的街道上摩肩接踵,各处炊烟四起,看起来充满了繁荣生机。 苏澄传送进去之后,不出意外看到了许多种族,各种兽人和鱼人,混合着海洋精灵们的身影。 在街头放眼望去,人类也就只占了一小半。 四处都充满了开放和包容的气息,行人们的神色也都洋溢着快乐,鲜少有见到愁眉苦脸的。 苏澄仰起头看到某家酒馆的广告牌子。 ——忒提亚最好吃的海鲜杂烩汤,只要三十个铜币! 苏澄:“?” 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地名,还是某个和契约之神相关的诗歌。 “这钱是假的!” 背后忽然响起一阵喧哗声。 一家小吃店的门帘倏然掀开,身高体胖的海妖老板黑着脸,面颊上的鳞片都皱起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半大孩子。 “如果有下次,”她将人向外一丢,“我就打断你的手!” 苏澄能瞧出来,这一下还是巧劲,那人并不会真正摔到骨头,最多有点擦伤。 “哎哟!” 果不其然,那瘦小的身影躺在地上,打了个滚就站起来,状似哀嚎一声,其实什么事都没有。 周围的路人们短暂围观了两秒,很快就散开各走各的了。 那个孩子瞧着也有十岁出头,蜜棕色的肌肤透着暖意,乌黑的短发乱糟糟地卷曲着。 他生得很是俊秀,一双浅色的眸子显得有些凉薄,偏偏上下睫毛都又长又浓,又让眼神多了几分深情。 他似乎很快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扭头看了一圈,立刻发现了正主。 “……这位大人!” 小孩一蹦三跳地凑过来,又自觉地保持了段礼貌的距离,然后仰起头露出了乖巧的表情。 苏澄总觉得他很面熟,“嗯?” “这位尊贵的大人,上午好——” 小孩向她行了个礼,姿势还颇为优雅,直起身露出笑容,“我猜您是新来的游客,我很熟悉这座城市,如果您有任何需要,无论是想观览风景还是打听消息,亦或是其他的事,我都可以帮您。” 苏澄:“……” 不对。 虽然声音很稚嫩,语调也很恭敬,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对方很熟悉。 苏澄:“是吗,谢谢你,这位热心的先生,请问怎么称呼?” 小孩笑眯眯地看着她,“哦,叫我克劳斯就好。” 第143章 苏澄:“…………” 不会真是契约之神那崽种吧。 她眯起眼打量着对方。 克劳斯非常敏锐, 几乎立刻察觉了她的不悦,小心翼翼地望着她,“大人?” 他这会儿还是实打实的小孩,身形还很瘦, 像是整天吃不饱饭的样子, 完全没有长开。 苏澄默默将脑海里的胸肌腹肌脐钻抹掉, “忽然想起我有个可恶的朋友也叫这个名字。” “哦, ”克劳斯露出个甜美的笑容,“那可太巧了, 说明我们有缘分,如果我有这个荣幸, 我其实很想向您讨教, 那位先生当初如何成为您的朋友,我愿意学习, 至于可恶的那部分,我会像是逃避海怪一样躲开的。” 苏澄抱起手臂,“说真的, 我不太确定我能不能相信你, 毕竟你刚刚因为使用假的钱被丢出来,从你的表情来看,你知道那钱是假的。” “我不确定,”克劳斯无辜地说道, “唔, 我只能说我做好了准备面对这种可能性,那是一场赌约的报酬,我知道对方很可能不会给我真钱,但有时候你接受一些交易是因为别无选择。” 苏澄伸手捏住了他的脸。 克劳斯:“?” 他看起来有些错愕, 但还是很快调整了状态,继续绽出了讨好的笑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凝视着她。 “所以,”克劳斯完全没有挣扎,“有什么我能帮到您的吗?” 苏澄看了看熙熙攘攘的街道,“……这座城市有龙族,对吧?” “是的,”克劳斯很快回答道:“有好几位古龙的巢穴就在周边的深海里,听说水龙的始祖也在渊底沉眠。” 苏澄没有说话。 “所以,”小孩转了转眼珠,“您是想要观赏龙族的宝藏?还是想要寻找龙族呢?” 他还特意用了观赏这种听起来和偷窃没关系的词。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30节 苏澄不由有些想笑,“事实上,我确实是想见到龙族的——” 她故意露出几分苦恼。 克劳斯沉思片刻,忽然一拍手,“啊,我知道一个地方,那位老板就是龙裔,他一定可以帮你引荐的!” 苏澄静静看他表演。 “不过,”他皱起眉,“这也很麻烦,毕竟那是最古老的龙族,即使祂们常年栖息在忒提亚周边,也有很多人毕生都无法见到祂们——” 苏澄:“你的意思是要钱,对吧?” 克劳斯鼓起脸,“您这话说的,我也需要为您引荐……” 他们一边说一边走过几条蜿蜒曲折的街道,周边的店铺越发密集拥挤,各种遍布斑驳刻痕的老旧木牌吊灯拼凑在一处,在海风里叮当摇晃。 克劳斯停在一家店门口,抬手指了指,“这家老板是龙裔,可是他不喜欢外乡人类,这门上还有魔法阵,而且他脾气很坏,如果我两手空空进去,肯定也会被赶出来。” 苏澄假装思索了几秒钟,“哦,多少钱?” “哎嘿,只需要十个金币。” “?” “这并不多嘛,”克劳斯毫无心虚地看着她,“您也知道龙族都是——” 苏澄装出肉疼的模样,递给他一堆钱币,“够了吧?” “够了够了!”小孩乐得笑开了花,“您等我一下!” 说着他捧起金币跑进去,在昏暗拥挤的柜台间穿梭,并且灵巧地躲开了那些摇摇欲坠的古董摆件。 “日安,先生——” 克劳斯踮起脚趴在柜台上,向里面昏昏欲睡的老板问好,然后将那把金币全都放下,只留了一个在口袋里。 “我欠你的都还清了,连本带利!” 他轻咳一声,“顺便,我要从店里的后门出去,如果有人待会儿进来找我,如果可以的话,也请你和她多说几句,当然,如果你不想理她就算啦。” 柜台后面的人打了个哈欠,伸出尖利的手爪拢过金币,刚想开口,忽然神情一变。 他掌中的金币变成了一块石头。 还是最普通的那种,大街上随处可以见到。 老板:“……” 克劳斯:“……” 老板缓缓站起身来,庞大魁梧的躯体前倾,嘴边獠牙毕露,“你和哪个蹩脚幻术师联合起来耍我?” 克劳斯张了张嘴,回头看了一眼,店铺门外的黑发少女向他挥了挥手,然后转身消失不见。 小孩扶住额头,“好吧,这大概也算我活该,还以为是个肥羊呢。” 苏澄正在城市的另一边漫步。 虽然神眷者的力量没法使用了,但她也自学一些幻术,更何况她仿佛还被某位和幻象有关的古神赐福过。 反正那克劳斯身上也有些奇怪的气息,肯定有保命的本事。 这边是居民区,苏澄走在暖烘烘的石板路阶梯间,看着层叠错落、挂满鲜花的白色房屋,以及横在湛蓝海湾上的露台。 空气中充满烤鱼的焦香和水果的酸甜味道。 恍惚间,一种奇特的“声音”穿透了各种嘈杂,在她的脑海深处响起。 那不是她学习过的任何人类精灵的语言,它古老又复杂,带着某种多重共鸣感,每个音节都像是深海洋流在盘旋撞击。 它连接了她的灵魂,她的精神源头,与之产生某种无法抗拒的共振。 而且—— 她的脑子里几乎立刻浮现出了对应的意思,明白了对方想传递的内容。 这是龙族之间的召唤。 苏澄满意地得出了结论。 她其实早就知道,自己那种大张旗鼓的传送,即使是落在城外,也很容易惊动这附近强者。 只是人家有所感知也未必会立刻行动。 而且她自己也能隐约察觉一些异样气息,只是因为没有和水属性龙族接触过,所以一时间有些拿不准。 苏澄停下脚步。 周围的喧嚣仿佛被无形隔膜推开,一切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她转身向一片高高突出的露台走去,向着那蔚蓝无垠的海湾一跃而下,像是轻灵的海鸟投入大洋。 然后沉入冰冷的海水中。 她感到一股温和的力量抓住了自己,周围的海水开始旋转,形成了某种充满吸力的通道。 苏澄被拉向海底。 黑暗只持续了短暂的一瞬间,前方亮起了月光般的银蓝色光晕,她穿过朦胧的水幕,进入了全新的世界。 那是一座宏伟壮观的海底殿堂,没有水压存在,空气清凉而纯净,带着融雪般清冽气息。 整个宫殿并非堆砌成型,而是在某种半透的浅蓝水晶矿脉里,直接挖空雕琢。 因此主体呈现出奇异的螺旋状,无数珊瑚枝般的分叉高耸着形成尖塔,从正中的殿堂向周边延伸。 晶石墙壁里面缓缓流动着银蓝光辉,像是无数闪光的血管。 那些巨大的拱门,是龙兽的肋骨优雅交错堆出,支撑起那贝壳内壁般闪烁彩光的穹顶。 然后—— 苏澄不出意外看到了遍地的财宝,但并非庸俗杂乱叠在一处。 那些未经雕琢的宝石晶簇,宛如天然生长的植物,堆积在宫殿角落和廊柱旁边,散发着幽蓝、赤红或是碧绿的光芒,闪耀的火彩连缀如星光。 在宽阔空旷的大厅中间,摆着一个巨大的蛋。 苏澄:“……” 那个蛋大约有一人高,静置在白色岩石和海草构成的巢穴里,蛋里逸散出刺骨的寒气,巢里覆盖着薄薄的冰霜。 蛋壳呈现出一种浅淡的霜蓝色,像是冬日雾凇里倒映出的晴空,有无数活物般的银白纹路在上面缓缓流走。 她能感觉到蛋里渗透出一种熟悉的气息,按着某种节奏脉动,像是在与整个宫殿共鸣。 那颗龙蛋旁边站着一个人。 那人有着长及膝后的银白色鬈发,像是洒落在海面的月光,肌肤是冷掉的苍白,单薄得近乎透明。 祂的虹膜色泽很淡,像是从未被污染过的水流,极致的剔透和纯净,映着满殿的晶石,呈现出一点蓝调。 那张脸更是漂亮得不可思议,又透着一股不属于尘世的淡漠,视线从她身上掠过时,带着一点本能的不喜。 ——某种意义上说,就好像看到了仇人家的小孩。 虽然没有强烈的敌意,但祂显然是不高兴的。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祂从龙蛋后方走出来,身上的衣袍宛如流水与星光织就,泛起波涛般的银色光浪。 “您好,”苏澄一本正经地打招呼,“很荣幸见到您,冕下——” 面前这位十有八九就是水龙的始祖了,虽然不知道那个蛋怎么回事。 但她总觉得对方长得也很眼熟。 “我想前往无光之墟,”苏澄轻声说道,“您肯定能知道,我不是真正的龙族,否则我自己找过去大概也挺快的。” 那人若有所思地看向她,“带着那些东西的气息前往无光之墟?” 苏澄:“?” 迟了一秒,她意识到对方口中的东西,指的大概是古神们。 苏澄:“……这会让其他古龙们对我喊打喊杀吗?” 那人沉默了一秒,“不,但凡是能够威胁你的,都能感到你分享了凯克琉斯的力量,只是——” 祂并没有说完,“……算了,那又关我什么事呢。” 周围的空间顿时剧烈扭曲来。 那恢宏华丽的深海殿堂,开始被拉伸折叠、然后化为缩小的奇点—— 苏澄没有感觉到熟悉的那种空间波动,或许是某种龙族特有的魔法,下一秒她就站在了地面上。 干燥滚烫的空气,让人感觉宛如置身火炉,脚下是粗糙尖锐的火山岩,入目是一望无际的黑。 她仰头看到了病态而浑浊的暗红色天空,远方横亘着漆黑的云,那些云的边缘像是烈焰燃烧般战栗。 它们沉重地压在头顶,遮蔽了大部分光线。 这里十分的昏暗,无数利刃般陡峭的黑色山崖,嶙峋竖立,寸草不生,只有些被高温扭曲结晶的矿物,像是囊肿般攀附在石壁上。 四处一片死寂。 没有鸟鸣,甚至没有风声。 苏澄也找到了原因。 在这充满毁灭气息的荒芜峡谷中,横亘着一座漆黑的山峦——准确地说是如高山般巍峨的庞大龙族。 祂半蜷着身躯,脊柱和双翼骨骼的弧度,宛如山脉连绵的峰线,横陈在高高的峡谷崖壁的中部。 祂实在是太黑了,若非是头顶那些古树般的暗色犄角,乍一看几乎找不到脑袋。 这头龙的巨大躯体一动不动,几乎看不出呼吸的起伏,双目紧闭着。 苏澄能从对方身上感到无比熟悉的气息。 所以她也知道这东西还活着。 “……我以为不会见到你了。” 她轻声呢喃。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31节 那具山峰般的身躯,散发着令人难以喘息的压迫感,像是能吞噬一切光线和希望的黑洞。 只是—— 苏澄却并没有觉得难受。 或许是因为有着同源的力量,甚至有点亲切。 她缓慢地向前走,凝望着那深暗的黑曜石般的鳞片,每一片都比马车更巨大,边缘锋利紧密连接,泛着金属色的冷光。 ——那像是毁灭和力量的具现化。 然后。 苏澄看到祂的眼睑抬起,露出了那双宛如日轮铸就的眼睛。 虹膜是流淌着液态黄金的亮色,灿烂却又冷冽,其中竖立着好似深渊裂隙般的黑色竖瞳。 那种黑色如此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物质,没有任何温度,却蕴含着某种混乱的疯狂,每一次收缩都像是失控的前兆。 她仿佛看到隐藏在其中的力量,宛如焚天噬地的烈火,随时会席卷而出吞没整个世界。 苏澄继续向前走,“……这么说起来可能很奇怪,但我们在未来好像是朋友——” 那双眼的颜色和瞳孔形状如此熟悉。 然而另一个人永远不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关系特别好的那种,而且或许不止是朋友。” 苏澄不太确定地说道。 黑龙静静地趴在原地,没有任何的反应。 有一瞬间,她想解释起他们之间的事,关于自己并非龙族但为何有这种力量。 但又意识到如果要讲清楚,还要说明对方为何会变成某个雇佣兵团的团长。 难道要说—— 嘿以后会有两个不要脸的人联手击败了你,导致你陷入彻底的沉睡,然后不知道咋回事变成一个半失忆的龙? 苏澄头痛地叹了口气,“总之,我从一些书上看到,龙族的试炼之门几乎只能由古龙王开启——” 某种意义上黑龙是最少的,是因为祂们的始祖精神不正常,几乎不能主持这种仪式。 苏澄对上那双眼睛,原本想说的话又忘记了。 那来自古老存在的深邃视线,似乎将她彻底洞穿看透,又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她,只是沉浸在岩浆般沸腾翻滚的混沌里。 苏澄:“我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 她意识到这一点就驻足,并且想要后退。 然而,往后一步还没完全踩实,脚下的地面就传来震动。 一道巨大的、比她整个人还要粗壮的黑影,猛地从前方甩了过来,精准地、不容拒绝地环住她的腰。 苏澄:“……” 祂的尾巴或许有百多米长,而且非常粗,两个人都未必抱的过来,然而在尾尖部分却收束变窄。 那些鳞片变小了,而且更加柔韧,随着肌肉收缩灵活地晃动,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在她腰上。 力度并不算大,几乎感觉不到禁锢,只像是出于好奇的收拢拉近—— 她被举起来放到了龙族的头颅前。 苏澄直视着那双金色眼睛。 黑龙其实仍然维持着趴着的姿势,但祂的躯体太大了,脑袋也像是山峰,在凑近时带着某种冰冷又混乱的气息。 古龙作为某种力量的具象化,严格意义上说甚至不是生物—— 但祂正在闻她。 苏澄听到他鼻腔里传来的轻微抽气声,借着是寒流拂过脖颈和脸颊。 她忽然意识到,在他们以人类形态接触时,对方似乎还没有这样做过这种事。 在那双灿金的眼眸里,她望见了自己的倒影,茫然的脸上泛起潮红,眼神又迷惑又兴奋。 身体的所有血液,似乎都因这接触而沸起。 寒冷的黑鳞摩擦着衣料,龙与人的肌肉互相挤压,仿佛某种暧昧的抚弄。 然后—— 有什么东西从她正在升温的脸颊上滑过,留下了冰凉和湿漉漉的触感。 第144章 苏澄震惊地抬起头。 巨大的、黑红色的、有着细密倒刺而呈现出锯齿状边缘的湿冷舌尖, 轻柔地扫过她发烫的脸颊。 那感觉非常的柔软,像是被浸泡了冰水的鹅绒拂过。 她很快又感受到那些微小而坚韧的凸起的刺。 它们没有划伤皮肤,而是带着种磨砂般的触感,缓慢地从颧骨刮过, 一直揉擦到下颌。 冷意在面颊上蔓延开来, 混合着某种奇异而熟悉的力量气息。 祂像是在观察, 也像是在确认。 苏澄稍微僵了一下, 被龙尾缠绕的腰微微绷紧,血液在体内肆意奔腾, 像是回应那股熟悉的气息。 无论是早已与身躯深度结合的斗气,还是之前在试炼之门里获得的力量—— 亦或是在异域时空累积的思念。 它们混合在一起, 汇聚成某种这接触点燃的渴望。 那种宛如归乡的满足感, 让她的心脏疯狂跳跃。 苏澄抬起手,温柔地抚摸着龙族的下颌。 尽管双方体型差得太多, 她只能摸到一小部分鳞片,指尖划过仍然是一片冰凉坚硬。 面前的黑龙并没有更多反应,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她, 不知道是在解析这种举动, 还是仍然处于混乱状态。 苏澄觉得祂好像还是挺冷静的。 或许是因为这种认知,她心里产生了更多的冲动和勇气,从腰上渐渐放松的龙尾里稍微脱离。 她呼吸着那刺鼻呛人的空气,抱住了对方的下颚。 然后亲了上去。 ——大概就像是蝴蝶亲吻巨大的花朵, 她的唇瓣触碰到被自己抚摸过的黑鳞上。 明明她比对方小得多, 这动作却还是变得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弄坏了祂。 时间恍若凝固。 那个如露珠般轻盈的吻,掀起的涟漪却仿佛能撼动亘古的山脉。 她看到那利刃般的竖瞳倏然紧缩,绽放着烧融纹路的金眸里迸发出某种情绪—— 像是震惊, 也像是迷惑,以及一种超出认知范畴的茫然。 宛如石块砸上冰面,碎开千万道裂痕,瞳孔深处仿佛卷起了风暴。 那段虚虚卷起的尾尖猛地收紧,好像想要弄明白这一切,又好像怕她忽然消失。 黑龙俯首靠近,口吻微微开启。 对于龙族而言这动作的含义很多,或许是发怒吐息的前兆,进食的准备,当然也可能是要说话。 苏澄感觉到那深埋体内的链接在嗡鸣,似乎为这种接触而愉悦。 下一秒,异变突生! 黑龙眼中的情绪陡然消失,像是无数雷霆在金色海洋里绽放。 祂那黑曜石般的鳞甲缝隙里,也猛地爆发出漆黑的火焰,整个躯体都毫无征兆的开始燃烧。 那些失控的火焰沿着祂的身躯滚动膨胀—— 祂发出狂暴的吼声,直接将面前的人甩了出去。 苏澄习惯性地折叠了空间,迅速在位移中落地,然后望向那无端陷入怒火的黑龙。 祂像是要挣脱某种无形的枷锁一样,金眸里翻涌着混乱和癫狂,好像彻底失去了理智。 那不像是生物的眼睛,而像是将要爆裂的恒星核芯,在痛苦的深渊里焚烧着。 ——那也是混沌具现化的特征之一,作为象征这种力量的古龙始祖,这就是祂存在的一部分。 或者说祂本来就不能拥有真正完整的理智。 苏澄也知道这一点。 在确定对方身份之前,她还觉得这也是正常的,其他的古龙王们也各有类似的特征。 然而—— 现在她却难以避免地感到不舒服。 黑龙展开了遮天蔽日的双翼,整个峡谷在狂乱的能量波动里化作地狱。 两侧的山壁宛如被风吹散的沙堡,转瞬间坍塌崩裂,巨大的石块宛如暴雨般滚落飞溅,地面也在撕裂,数不清的裂痕交错蔓延,黑红的熔浆喷涌而出。 “……所以,这应该不是你期待的感人重逢。” 一道声音穿过她的意识,在她脑海里响起。 “如果这才是祂的内核,才是真正的祂,不是你熟悉的那个形象。” “?” 苏澄不免震惊。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32节 期待? 难道这个世界还有人知道她是从未来穿越的吗? 她的思绪混乱了一瞬。 大如陨石的漆黑火球扑面而来,拖曳着流星焰尾似的光,借着是吐息汇聚成的洪流,向四面八方倾泻出去。 那不完全是肉眼可辨的物质的攻击,甚至是规则层面的毁灭,整个空间都因此扭曲,被吞噬而坍缩。 整个峡谷都陷入了彻底的混黑,最后的光线也在黑焰里消逝。 “……是的,”她轻声说道,“确实不一样,但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如山倾倒的阴影将她覆盖,散发着诡异热度的黑炎越发靠近。 “……祂看到过各种各样的我,祂都接受了,我为什么不可以呢?” ——当然话虽如此,她也不想赌自己能不能活着。 于是她还是传送跑路了。 在最后一刻,苏澄想要看清祂的样子,然而入目只有无尽的烈焰和烟尘,四处都是黯淡灰霾,倒塌的峡谷遮蔽了天空。 “……” 苏澄本来想回到忒提亚,但或许是因为跨越位面的魔法要求较高,而她施术时的状态不太好。 所以她正站在一条拥挤狭窄的街巷里,周围人声鼎沸,大家叽里呱啦说话,口音浓重而陌生。 显然是陌生的地方。 她深深吸了口气,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试图和之前那个声音对话。 然而没人理她。 好吧。 无论那是谁,是不是她杀死林云后听到的声音—— “你知道吗,”她没好气地说,“我确实跑了,但并不代表我不接受,总不能我必须死在那才算吧?如果祂需要帮助我会随时在的,即使祂可能只是觉得我的气息熟悉,但并不清楚我是哪根葱。” 周围的街巷里声浪喧嚣,掩盖了这些奇怪的自言自语。 苏澄闻到了浓烈的、近乎凝成实质的馥郁酒香,像是温暖的浪潮般淹没过来,冲刷了肺腑里残留在焦糊气息。 她挤出人群来到大道上,发现附近的行人们唱着跑掉的歌谣,穿着色彩鲜艳的衣服,醉醺醺地在大街小巷里游走跳舞。 几乎所有人都拿着杯子或者酒瓶,时不时就痛饮一口,很多人手里已经没酒了,但还是摆出了喝的动作。 街边的酒馆门面大敞,里面人头攒动,喧闹声几乎要掀翻屋顶,四处都弥漫着发酵葡萄味,还有各种水果花蜜、烤肉油脂的香气。 “嘿,漂亮的小姐——” 有谁往她怀里塞了瓶酒,没等她说话就随着人群远去了。 她默默站到一家冷清的糕点店门口,老板正坐在屋檐下乘凉,满脸羡慕地看着街上狂欢的人群。 苏澄拧开自己的瓶子,“您好,您怎么不喝酒?” “我最近在喝魔药,”老板眯起眼看了看她,“药剂师让我不要喝太多,我上午已经喝了一桶了,现在有点头晕。” 苏澄:“…………” 苏澄:“抱歉,我刚刚好像睡了一觉,我在哪个城市哪条街上?” 老板脸上毫无异色,用看醉鬼的眼神看着她,“这是瓦伦赛尔,黑檀街——” 瓦伦赛尔! 苏澄知道这个地方,芬莱王国的鎏金之城,因为有着得天独厚的气候和土壤,盛产各种优质的酿酒原料。 他们的葡萄饱满多汁,谷物颗粒圆润,城内外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工坊和酒窖,这里的领主由布拉凯德家族的继承人世袭罔替,他们的家徽都是酒壶与橡木叶。 不过—— 数千年后,这个家族似乎就灭亡了,只是他们非常有名,未来还有些拍卖行上会出现他们家族遗留的陈酿。 或者一些酿酒大师自我宣传获得了这家族的技术传承。 苏澄在书上看到过相关信息,因此这会儿也明白,现在大概是瓦伦赛尔的醇酿节。 这几天,酒馆会免费提供丰盛的酒宴,廉价的麦酒不限量供应,平日里价格不菲的昂贵酒水,现在能便宜到三折以上。 “你穿的这是什么料子?” 老板稍稍凑近了打量她,但可能眼神看不太好,也没看明白。 “看起来不错,或许你该去上城区碰碰运气,他们说不定会放你进去……” 苏澄走过喧闹的长街,时不时能看到巨大酒桶放在墙边,人们拿着各色容器去接,甚至用手掌去舀。 她喝了点酒,但没觉得味道多好,或许是因为她的心情不佳。 也或许是因为这些不够甜。 苏澄抬起头,视线穿过狂欢的人群,望向坐落在高地的上城区,那些大型庄园里隐隐飘出优雅的乐声。 她穿过沸腾喧哗的人潮,弥漫着酒精与呕吐物气息的小巷,周围的环境越来越干净,也出现了巡逻的城防军。 苏澄身上的衣服有点乱,还残留了刮痕,但她没掩饰自己的斗气,所以那些士兵都毕恭毕敬低头。 两边的建筑越发精致宏伟,她继续向上,直至看不到骑士装扮的侍卫,出现了一些穿着丝绸长袍的侍者。 他们显然也都修炼有素,毫不犹豫地向她俯身,将她请了进去。 苏澄走入了灯光璀璨、金碧辉煌的大厅,顿时嗅到了各类珍稀美酒的气息。 布置精美的长桌上铺满食物,堆积如山的魔兽肉和造型别致的甜品,许多人围在桌边喝酒,但看起来都更克制一些。 他们倒是都微醺了,但大部分都没彻底醉掉,偶尔还有人向她举杯致敬。 有个侍者托着银盘走过来,上面摆满了高脚杯,五彩斑斓的酒液在杯中流光冒泡。 苏澄随便拿了一杯闻起来更甜的白葡萄酒,在桌边找了个位置坐下,靠着刻满葡萄藤的石柱开始猛喝。 以她的体质很难真的被酒麻痹影响,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在倒完了几个酒壶之后,周围的一切真的渐渐模糊。 衣香鬓影的厅堂,缠绵婉转的乐声,还觥筹交错的影子,一切都像是被透明的膜隔开。 那些看起来斯文的上流人士,似乎也陷入了迷醉,很多人高声呼喊着什么,甚至撕开了自己的衣服。 她的意识开始飘忽,在蜂蜜和杏干的甜香里,听见他们的歌声。 “赞美葡萄藤上起舞的澧泉之主……” “您让怯懦者敢直视王座,让愚人窥见真理的碎片……” 她看到空气在动荡,水晶灯的光线流淌出扭曲的纹路,琴声变得遥远而悠扬,空灵得宛如天籁。 “让我们痛饮您馈赠的缤纷浪潮——” “那是沸腾在大地血脉里的甘露蜜浆,是沉眠在橡木中的千万盛夏……” 所有的酒香骤然醇厚浓烈,仿佛在迷乱里被析出了精华。 一股强大而纯粹的、超越了凡俗认知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欢乐气息,如同飓风般席卷了整个殿堂。 第145章 这就是老熟人了。 苏澄恍恍惚惚地想着, 几乎是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尽管她不确定这是因为心情愉悦,还是因为神权力量的影响,亦或是二者都有。 在坐满宾客的长桌间,在璀璨光耀的灯辉里, 在回荡着歌声与管乐的殿堂正中—— 一道纤长窈窕的身影出现在宴席上。 那并非凡尘所能孕育的奇异发色, 让她仿佛看到了熔化的阳光与汇入月华的银箔。 像是一瀑流动的液态金属, 又好似在雾霭里闪烁的星芒。 祂披着半透明素色纱衣, 轻盈的裙摆随着舞步而飘扬,肌理流畅精瘦的四肢上, 箍着雕镂精致的金环和铃铛。 那强烈的存在感瞬间压倒一切。 祂回身时微微仰起脸,露出精致的下颌线条, 薄而红润的唇瓣微微翘起, 像是在向每一个观众微笑。 虽然这整个殿堂里,几乎所有人都已经醉得找不着北, 只能呆滞地望着这降临的神迹。 祂仍然在起舞。 那具有着优雅弧线和矫健姿态的躯体,做出的每个动作都浑然天成,超越了世间艺术的规则。 那是纯粹的喜悦、迷醉和生命力的具现, 也是芬芳美酒和馥郁花朵的化身。 当祂舒展手臂的时候, 空气里都漾开波纹,杯中琼浆泛起涟漪。 乐师们如痴如醉地看着祂,手上却没停止演奏,甚至顺应祂的舞姿, 让原本悠扬婉转的曲调越发奔放欢快。 部分宾客傻笑着站了起来, 开始了那种无规律的随性舞蹈,眼中的算计和思虑褪去了,仅剩下孩童般的纯真快乐。 ——谁也不知道他们能否变回来。 苏澄靠在柱子上默默看着这一幕。 直至在乐声里旋转的美妙身影渐渐靠近,踏着轻灵而随意的舞步, 填满了她的视野。 苏澄:“?” 祂现在认识她吗? 她本来还想说些什么。 那无与伦比的金银色鬈发飞扬漫卷,从她的额头上拂过,传来了无比清甜沁人的香气。 苏澄望见了祂的眼睛。 那虹膜的颜色很难用具体的词去概括——像是在晨光里发亮的蜜酒与甘露,荡漾着纯然的欣喜。 她愣愣地看着祂,仿佛坠入那醇香浓郁的澧泉蜜露里。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33节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遥远,背后的石柱化作轻飘飘的云朵,柔软地包裹着她,将她抬升到天堂。 祂半跪在她的身前,伸手捧住了少女绯红的面颊,掌心里燃烧的暖意,仿佛驱散了最后的阴霾和忧虑。 “来吧,我的小鸟——” 那清冽甘醇如冰酒的悦耳嗓音,带着某种美妙的韵律,在她灵魂深处响起。 “殿下,”苏澄弯起嘴角,握住了祂的手,“让我登上极乐吧——” 两人同时倾身吻住了彼此。 不同于上次那个让人如坠梦幻的亲吻,这次她仿佛尝到了甘甜的蜜果和清香的花露。 这不是情欲的索取给予,而是最纯粹的为了交融欢愉诞生的吻。 那股至极的快乐,像是流淌芳香的琼浆,带着山野葡萄柑橘的甜味,阳光烘烤木桶的暖意,以及千亿个欢乐日夜里淬炼的喜悦,一起注入了她的唇舌,然后在体内绽放开来。 在这一刻,这种快乐仿佛就是生命的源泉,是在所有磨难里煎熬的支柱,是融解痛苦坚冰的暖流。 迷茫、彷徨、忧虑——在无光之墟里经历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那些糟糕的部分好像消逝了,只提炼出了重逢故人的欢乐。 她的手指滑入那金银交缠的瀑布似的鬈发,贪婪地汲取着世间最顶级的佳酿。 而且—— 那感觉本来也不像是在亲吻一个人,也不像是在喝真正的酒,因为没有辛辣也没有回味,只有浓烈的甜和喜悦。 她喜欢这样。 有一瞬间,她觉得那像是让人自愿溺毙的甘泉,即使这样死去也没有关系。 但这念头只持续了短短的一刹那。 ——某种意义上说,这种死法或许是最美好的,但她还是想活一下。 某一瞬间,苏澄似乎看到半人半树的古神,那双蕴藏着千万个春夏的眸子凝视着她。 “……啊,”欢欣之神缓慢地直起身,“我并不会带走你,我亲爱的……” 祂像是黎明里最轻盈的晨雾,后退时的身体似乎都没有重量,那蜜酒似的眼眸里流转着热切的光。 “不需要为此悲伤……” 祂的声音在回荡乐曲的厅堂里空灵而清晰。 “我将带你看到……” 苏澄刚感觉背后的石柱变硬了,不再是那种软绵绵的虚浮,眼前的整个世界就骤然变化。 繁复的水晶吊灯,古老的油彩壁画,满桌的桂酒椒浆和珍馐美味,以及那些衣冠楚楚却满面痴醉的人群—— 都像是被漾开涟漪的水面,在波动中被晕染搅碎,光线失去了来源,化作弥漫的流动的虹彩。 现实仿佛也在溶解,被一种更古老浩瀚、充满了情感浓度的位面所取代。 她后退了一步,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巨大的水池边缘,白玉凿出的圆池里水流清澈,却折射出千变万化、不可名状的瑰丽光影。 苏澄看到无数变幻的影像,猛禽在悉心哺育雏鸟,野兽在与伴侣耳鬓厮磨,挚友诀别时哭泣着拥抱,战场上的士兵扶起倒下的同袍,学者在孤灯下为了新的发现而狂喜。 世间的智慧生物们所能演绎的,各种复杂的,纯粹的,细微的,宏大的情感漩涡,都在此汇聚流转。 苏澄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望向面前的神祇。 欢欣之神仍然在缓步后退,用一种宛如飘飞的姿态,纱衣像是羽翼般卷起,露出那修长饱满的双腿。 足踝上的金铃却没有再发出声音。 现在祂置身于一片梦境般的巍峨宫殿,玫瑰色的晶体和虹彩构成基座和阶梯,四处都弥散着朦胧的金雾。 花瓣如微雨般缓慢地洒落,在空中无声旋转飞舞。 一种超越了琴弦震动范畴所能发出的和声,完美而轻柔的,充斥了整个空间。 她望见前方的神祇转过身,以一个难以描述的绝佳优美姿态,向上方恭敬地展臂行礼。 在整个空间的中心,那虹光汇聚的叆叇雾气里,有人侧头看了过来。 那是无垠醉海里的岸礁,是情绪风暴里的灯塔—— 是情感本身的主宰。 苏澄的视线落在祂的脸上。 那一瞬间,她明白欢欣之神身上那种超越生物范围的魅力源自何处。 或许只是眼前这位存在身上散发出的华光的余晖。 那已经不是能用艳丽、漂亮、完美之类的词语形容的面孔,而是一种能让时间停滞、让灵魂失语的至高和谐感。 在她眼中,那张脸轮廓冷峻,线条清晰分明,像是雕塑大师毕生追求的杰作。 祂有着漆黑如乌木的鬈发,肤色洁白似雪,眉目深邃而锋利。 眼眸的灿金像是朝阳里淬炼的黄金,鼻梁挺直如支撑苍穹的山脉,唇瓣红润如浸血的珊瑚。 ——是的,这当然是她的偏好。 是神祇权能显现的结果,也是祂在回应她的注视。 毕竟哪怕她已经快被迷昏头了,她也知道爱神并没有真正的面目,一切显像都只是人的精神自行拼凑出的面目。 毕竟那是爱。 ——是智慧生物广义上能拥有的一切感情,友情,亲情,恋情,还有各种混合的、游离的、无法言说的情愫。 苏澄认真地注视着祂,看着那张脸在虹光里展现出各种微妙的变化。 有时候那冷冽锐利的眉目中,会透出某种海洋般无垠的包容溺爱,像是父母在看自己的孩子。 偶尔在那金眸的深处,会涌动起孩童般纯挚而狡黠的好奇。 欢欣之神半跪在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祂俯身为自己的神主斟酒,动作仍然优雅得无以言复,一举一动都充满了至极魅力。 祂似乎说了句什么话。 那大概不是神祇之外的人能理解的语言。 苏澄只觉得祂的声调美丽如歌。 爱神没有做出回应,只是静静地看过来,和她认真地对视了一下。 整个世界好像在顷刻间崩塌重组了。 苏澄仿佛坠入了漩涡里,看到这世界诞生以来,所有智慧生物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都在其中涌动翻腾。 那是各种各样的爱。 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是不可挽回的告别,是刻骨铭心的思念,也是同生共死的决绝,无怨无悔的付出。 ——是所有无法释怀的羁绊,也是灵魂在爱的引力下演绎出的所有曲谱。 苏澄看到神祇向自己招手。 她站起身走了过去,“如果是因为我身上有尤芙利亚殿下的气息——” 苏澄说出了欢欣之神那个拗口的名字,还是从书上看来的。 尽管某种意义上,这些古神似乎都没有正经的姓名,只是人们给祂们起了一些,神祇们偶尔看心情会回应。 所以时间一久,那好像就变成了祂们的名字。 金银发色的神祇笑眯眯地看着她,似乎也默认了这个称呼。 “……这个事我可以说实话,只要你们相信。” 苏澄不太确定地说着。 反正祂们有千万种方法看到人的记忆,虽然通常情况下祂们不会这么做,但主要是因为不感兴趣。 不过这说法不太准确。 毕竟用兴趣这个词也太拟人了。 祂们可能还没那么人化。 “你的旅程尚未结束——” 坐在主位的神祇轻声开口,“如果你……之后,可以来找我。” 那嗓音像是浸泡露酒的琴弦在震颤,带着一种无比自然的奇异韵律,每个字母的发音都让人觉得浑身舒畅。 苏澄试图听清祂中间说了什么,却险些迷醉在那仙乐般的声音里。 然后—— 在虹光里的古老神祇微微仰头,轻声唱起了柔缓的歌谣。 她也不确定是不是这样。 或许祂只是在说话。 但那不是任何一种她能分辨的语言,是时空在共鸣,是情感在震颤,像是撕裂夜幕的激光,也像是在深渊里低语的风暴。 苏澄听不懂其中的含义。 语言的边界被碾碎又重组,每个音节里都塞满了繁多的信息——无数个平凡或特殊的瞬间,那些渺小或伟大的生灵,诞生与死亡的时刻,或悲或喜的时刻。 苏澄怔怔地聆听着那首歌。 那是没有俗世杂念的曲调,炽热的占有化作无垠的牵绊,萧索的忧愁化作理解和包容,狂乱的喜乐化作平静的洪流。 一种让人放松的温暖的安宁感,慢慢浸润了她的精神与肉身。 随着她的意识涣散,神祇的面庞在光雾里渐渐变得模糊,逐渐展露出更多的形态。 恍惚间,苏澄看到了无数层叠的面孔,它们的眼睛像是吞噬心智的裂口。 那泛着柔光的皮肤撕裂了,也化成千万道缠绕的细丝,宛如无数张牙舞爪的触须。 第146章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34节 然而那歌声仍然在继续, 那种永恒柔和而深不可测的韵律,渐渐取代了她的心跳声和耳中奔流的血液鼓噪。 苏澄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但那种安宁的黑暗没持续太久,她就在一阵钟声里醒来。 ——这次更离谱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发现自己睡在街道中央, 周边都是高耸入云的塔楼, 宛如利刃般刺向灰蒙蒙的夜空。 厚重的云层低垂着, 微弱的月光流泻而下, 在弥漫着薄雾的城市里,扩散成一种诡谲的灰紫色调。 地面是暗色石料堆砌, 在魔晶灯的照射下,泛起幽冷的光泽, 四处都有明显的裂纹凸起, 缝隙里顽强地攀附着墨绿的苔藓。 那些高塔有着纤细的拱券门窗,顶端却蹲坐或倒悬着一些滴水兽雕塑, 有些是面目狰狞的石像鬼,有些则是长着人头的蝙蝠。 它们的脑袋都转向街道,空洞的眼窝仿佛在寻找猎物, 看起来极为瘆人。 几乎所有建筑的门窗都是紧紧关闭的状态, 而且有厚重的帘幕遮住里面的景象,偶尔有几点幽光从纱幔里透出,时不时闪动一下。 整条街上都空无一人,只有彻头彻尾的死寂, 萧索的夜风在空中呼啸。 苏澄直接放出了精神力。 即使她不完全确定这是什么地方, 也大致猜到了几种可能性。 总之“怕冒犯别人而不去感知环境”的理由在这里是彻底消失了。 下一秒,在那些塔楼的阴影间,一座雕花铁艺阳台上,倏地出现了人的身影。 那人直接扑过来, 横跨过数十米的距离,转瞬间到了她的背后。 苏澄根本没有回头。 她背后的空间像是被击碎的镜面般破裂。 连带着袭击者的身体一起,在空中无声地四分五裂,化作满地碎块。 那些残骸断口处,还有类似血管的组织在蠕动,甚至整块骨肉都开始翻滚,像是正寻找着其他连接部分。 但在被隔开的空间里,它们无法彼此相触。 过了一会儿,所有的碎块都彻底安静下来,变成了尸骸。 那些在角落中悄然窥伺的、泛着冷酷光泽的眼眸,也像是被风吹过的烛火般相继熄灭,又隐没在暗影里。 苏澄穿过那些巨大拱桥,在如华丽陵墓般的城市里漫步。 那些桥梁和回廊,都像是某种巨型生物的骸骨所铸造——事实上,在她记忆里能对上号的只有龙族。 或许有些海中的魔兽从体积来说勉强能达到,可它们不会有这样的骨骼形状。 她趴在桥头向下看,望见穿梭在城中的狭窄运河,里面是石油般的粘稠液体,像是干涸的血。 一些细长如棺椁的黑色船舰,挂着破烂的风帆,静静停在空荡荡的码头上,周边也没有任何人。 苏澄又抬头望向远方,在层层叠叠的塔楼之上,整个城市的高地和核心位置—— 有一片几乎悬浮在半空的阴影,是一群巨大如岛屿的宫殿,像是从山巅的浓雾里生长出来,螺旋针刺状的塔顶刺入云端, 那片宫殿的外围,浮动着数十个平台,由空中桥廊相连,里面都有着专门存放魔阵为其供能的塔楼,它们像是士兵般戍卫着王宫。 远远望去也像是一个散发着死寂气息的王冠。 苏澄已经很确定这是什么地方了。 ——瑟西斯王国,数千年后消逝的血族之乡。 这倒不是什么秘密,但大部分人对此知之甚少,史书上也不过是一笔带过。 人们只听闻血族的始祖在这建立了王国,但后来不知为何分崩离析,吸血鬼们也散布到了大陆各处。 有些人认为是瑟西斯王国参与了教廷和秘教的大战,因为支持后者而被毁灭。 也有些人表示时间好像是对不上的。 但这个位置偏僻、寻常人类难以造访的国度,在数千年后留下的相关信息太少,所以大家只能猜来猜去。 苏澄决定进去看看。 因为她好像又感觉到了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 她希望这是错觉。 瑟西斯的王宫在魔阵保护里,看起来拒绝任何访客,但她也不打算走寻常路。 苏澄找准了方向,直接传送进去了。 她感受到那些魔阵建立的壁障在抗拒入侵,但终究抵不过这种级别的空间法术。 苏澄进入了王宫里。 她站在一条宽阔的甬道上,两边墙体由各种巨大惨白的骨架和金属熔铸而成,表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一些看起来像是凝固血管和肢体的东西,缠绕成了伸出的荆棘浮雕。 穹顶垂下闪烁着幽红光泽的托盘灯,由一节一节被捆绑的臂骨拼接成长长的吊索。 无数微弱而病态的红光,在上方粼粼闪烁,像是无数只妖异的眼睛。 空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陈血、骨髓和灰尘味道。 忽然间,一个由无数骨片和脂肪拼接成的肉块,无声从上方凸起的骨架丛里掉落,在地上蠕动着向她撞过来。 苏澄:“……” 对她而言这没有什么威胁,但谨慎起见,她还是用空间魔法给丢到十万八千里外了。 紧接着,墙壁又开始蠕动。 几个骷髅骨架从墙里挣扎出来,它们勉强还维持着人形,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红光,像是发条生锈的傀儡。 骷髅们拖着残破不堪的武器,跌跌撞撞地跑着靠近过来,然后纷纷发起攻击。 还有更多的骨头,都从墙壁里“活”了过来,数十只枯瘦细长的手爪,在吱吱嘎嘎的脆响里延长伸展。 然后从四面八方抓向她的身体。 苏澄拔剑了。 仅凭注入剑刃里的斗气、甚至没有外放,整个甬道里所有的敌人都被粉碎。 碎裂声从前到后连成一片,飞扬的气劲贯穿了肉瘤浮雕,暗色黏液四处溅射,像是黑红的血雨般洒落。 苏澄再次传送了。 然后她出现在骸骨堆积如山的殿堂里,森白的骨骼汪洋般充斥了视野,每走一步都能听见令人牙酸的破裂响动。 在白骨山的高处,有一节更加巨大的骨骼,看起来像是弯曲的肋骨,像是弯刀般斜插下来。 有个人靠坐在上面,垂着脑袋,卷曲的银发倾泻而下,那色泽冰冷得像是金属,也像是折射光芒的利刃。 那人的容貌俊美,肌肤苍白,看不到一点血色,像是毫无生机的大理石像。 他半裸着高挑精壮的躯体,身上那绣金黑色战袍破了一半,露出半边肌肉鼓胀的胸膛。 头顶还戴着残破的冠冕,由各种尺寸的獠牙和骨质构成。 过了几秒,他睁开那双绯红的、翻卷着血与火的眼眸,满脸怒意地看了过来。 苏澄:“…………” 苏澄:“萨沙?” 她之前就在想是不是他。 说实话,她对小伙伴们各有身份这件事,早就有心理准备,所以若是在数千年前和他们重逢,其实也不奇怪。 在外面感觉到萨沙气息时,她就觉得可能是老朋友。 但是! 他现在怎么混得这么惨! 在这个充满骨头的王宫里睡觉就算了,连衣服都是破的,而且看起来他还很不高兴。 苏澄:“如果你是因为没睡够起床气之类的,我也可以走,我就是来看看——” 银发青年冷冷地盯着她,红眸里的光焰宛如炼狱熔炉的核心,里面的怒意炽烈而暴虐。 “你!” 他几乎是咆哮出声,“别靠近我!你这可悲的家伙,向那些背信弃义的骗子低头,你全身都是祂们的气息——” 苏澄并没有指望受到友好接待,闻言只是有些困惑,“骗子?” “……现在祂们说自己的神祇了。”他扯开嘴角,“好像人类造出的这个词就足够描述祂们是什么东西。” 苏澄点点头,“那些被人类称为神的东西,祂们骗了你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银发青年歪头看着她,“你看不到吗?” 他眼里的疯狂愈演愈烈,这不只是出于精神的混乱,更多是被憎恨和愤怒驱使。 国王的身影消失了。 苏澄手腕一转,重剑猛地向上撩起,挡住了刺来的幽红利刃。 银发青年出现在她的身侧,手中两柄月牙似的短刀,锋刃上流淌着骇人的血光,杀意蓬勃。 金铁交错的爆响! 肉眼可见的波动以他们为中心扩散,绞碎了周围数十米的白骨,几乎形成了真空领域。 那穿花蝴蝶似的红刃,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突刺、切割、削砍——在空中编织出腥红的死亡之网。 重剑在挥舞中带起破空轰鸣,将那些攻势一一挡住,黑焰将白骨山犁出了无数壕沟,刀刃和剑身摩擦出哭泣似的尖叫。 “……凯克琉斯的骨头。” 银发青年露出一个诡异至极的表情,“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嘴上这么问的,手上动作却也没停。 两人像是闪电般在殿堂里碰撞,白骨的齑粉飘飞如雪,纷纷扬扬卷上空中,有时候会落下,或者被蒸干。 “……他自己送的,你信吗。” “?”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35节 银发青年倏地后退到十几步开外,“啊,祂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这些混沌龙——” 一种充满恶意不详与怨恨的力量,猛地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你们会死掉的,被这个世界玩弄,祂们会利用你的一切,直至你再没有任何价值。” “好吧,”苏澄不太确定地说,“理论上说,很多人的一生都是这么过的,不过,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古神骗了你什么?做出许诺没有兑现?或者是让情况更坏了?” 国王没有再回答她。 整个骸骨殿堂都开始剧烈摇晃起来,上方巨大的脊椎骨发出令人胆寒的呻吟,蛛网般的裂痕飞速蔓延。 冰冷的银光刺破了阴霾,怒涛般的气浪澎湃掀起,庞大的身影咆哮着冲出废墟。 苏澄震惊地看着祂。 ——那是一头骨架纤长细瘦、覆盖着薄薄白色皮膜的怪物,瞧着像是龙的形状,然而浑身上下找不到肌肉。 因而撑不起正常的轮廓,显得干瘪而畸形,所有的骨骼形状都暴漏在外。 饶是如此,这躯体也填满了大半个宫殿,因为祂非常高,而且翅膀也很宽,身上那层皮散发着诡谲的银金色磷光。 嶙峋骨刺遍布脊背,像是无数折断的长矛,双翅则宛如两片布满窟窿的网兜。 祂发出一种痛苦又悲愤的嚎叫,暗红的秽血从骨架里渗出滴落。 那扭曲的头颅张开颌骨,口中汇聚起深红色的火焰。 苏澄低头看到黑鳞撕裂了衣衫。 然后,锋利的鳞甲和骨刺极速蔓延,让人的躯体彻底变形,在空中膨胀成了另一副模样。 漆黑金属般的黑鳞下,虬结狂暴的肌肉盘踞涌动,宽阔的双翼卷起飓风,粗壮健硕的四肢张开又落地。 ——那是真正的混沌龙的形态,远古传说与力量的化身。 苏澄撞了过去。 然后她一头顶翻了皮包骨头的白龙,甚至还压在了他身上,“……他们到底骗了你什么?” 那头龙疯狂地挣扎,然后拧过脖子,一口吐息朝她的脑袋喷过去。 苏澄歪头躲过。 带着血腥气息的深红烈焰,像是火柱般喷薄而出,直接砸碎了殿堂穹顶,然后贯穿到暗色夜空里。 天际的阴云也因此散开。 整个王宫都开始在高温里溶解,一切都在热浪中扭曲,白骨的洪流像是融雪般蒸发。 “祂们说……” 刚刚那一下似乎用尽了祂的力量。 白龙的身体彻底倒塌,也不再挣动了,只是发出嘶哑的气声。 “祂们想拯救这个注定毁灭的世界,所以需要帮助,也能让我们获得更多的智慧……” 他低声说道,“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看到我的朋友们在撕咬彼此,大家都变成了畸形的龙,我想,祂们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和贪欲,祂们想要龙族的力量,我们只是实验品……” 苏澄听得一头雾水,“你们曾经是正常的龙族?还是——” 他沉默片刻。 “……我们是精灵。” 作为创生之神的第一批造物,上古时期的初代精灵们也堪称是完美的存在——甚至某种意义上说,就像是形态恒定的、有人身的弱化古神。 他们没有寿命上限,不被疾病和死亡困扰,有着充沛的魔力,能轻松掌握各种复杂的知识。 他们不需要进食,不被任何负面情绪困扰,个个性情温柔善良,或好学或勤奋、会照顾受伤的动物。 一部分野兽得到了他们的血液,成为了后来魔兽们的祖先。 “……我听人说过,真理之蛇最喜欢的学生就是精灵。” 两人坐在王宫废墟里,迎着吹过断壁残垣的森冷夜风,在白骨和瓦砾的山堆上说话。 他们都变回了人形。 苏澄已经看出来,国王陛下的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但变龙对他消耗很大,他现在非常累。 所以打也打不动了,只能压着怒火和她说话。 ——他对她的敌意主要来自于古神的赐福,他显然把她当成一个投靠古神的龙了,但她身上又有黑龙王的气息。 所以他好像也很迷惑。 苏澄若有所思地道,“这么说来,主要是因为精灵和祂相处的时间长,祂知道怎么和这种族沟通,以及他们学习悟性很高?” “……不完全是。” 半晌。 旁边的银发青年缓缓开口,声音带了点嘶哑。 “对于洛格斯而言,不存在什么喜欢不喜欢,祂会满足那些符合条件的求知者,无论是谁,精灵只是因为寿命长,更容易出现那样的人……” 他那双红眸里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厌恶,“那些东西没有心……” 苏澄想了想,“祂们字面意义上没有心脏,所以,好像也能理解。” 他扭头盯着她。 “这不代表我支持谁,”苏澄摊开手,“我还没完全了解前因后果呢……但我不介意和你一起骂祂们。” 他似乎被她的态度转变弄糊涂了,“什么?” “因为,”苏澄托腮看着他,“你一看就是会成为我朋友的人,尽管或许有点可恶,但也是会帮助我支持我的那种朋友。” 他怔怔地望着她,忽然有点不自然地扭过头,“是吗。” 那苍白的面颊上晕开一点红色。 苏澄:“?” 她不敢相信过去的萨沙竟然是这种人。 也不知道这几千年他经历了什么,会变成后来那个样子。 她决定调戏他一下,于是特意扳住他的肩膀,强迫对方半转过身看自己。 银发青年愣愣地盯着她,绯红的眸子里涌出几分错愕和惊讶,接着又暗沉了下来。 “……你身上的气息太混杂了。” 他幽幽地说道。 苏澄很淡定,“我猜你肯定会习惯的。” 否则以后怎么和古龙王以及古神当队友呢? 然而对方好像误解了这句话。 银发青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几秒钟,“或许。” 说完他握住她的手腕,轻轻地吻了她的手背。 苏澄:“?” 他抬起头沉默了几秒钟,忽然又背过身去,做了个干呕似的动作,“不,我还是讨厌祂们。” 苏澄:“…………” 第147章 国王陛下用了点时间才缓解了不适感, 然后以一种耐人寻味的目光看着她。 “我见过不少古龙,”他低声说道,“但像你这样的……” “我本来也不太正常,”苏澄打断了他, “抱歉, 我真的很好奇, 你说古神要拯救这个注定毁灭的世界——至少祂们曾经这样宣称过, 对吧,祂们有说为什么会毁灭吗?” “不, ”银发青年厌恶地说道,“不对, 或许说过, 但那应该只是可悲的谎言。” “嗯,就当是假的吧, ”苏澄也不想他再发疯,“那是怎么说的呢?” “源火,”他抿了抿嘴, “洛格斯曾经说过这个词, 洛奇说在所有位面,一切的能量,都来自于源火燃烧释放的‘以太’,我们的魔法, 斗气, 生命,都是它。也是因为它,这个世界才得以维持,但源火的生命不是无限的, 如果有一天祂燃尽了,所有的位面都会崩塌溃散……” 苏澄心中忽然升起几个念头,“以太不能进行循环利用?” 银发青年微微摇头,“……不,有人问过相似的问题,洛尔说原始以太是源火的延伸,它是构造世界的基石,一旦被人使用,尤其是法术和战技,就是强行扭曲释放以太里的法则之力,让它产生效果,这就是‘燃烧’,燃烧后的以太会丧失力量,会化作虚空里的无序之尘。” “真是奇怪,”苏澄皱起眉,“任何书籍里都没提过魔法和战技的能量是同源的。” “所以这可能只是祂们编造的瞎话,只是为了骗取我们的信任——” 他不耐烦地说道,“看看我们变成了什么样子,你不是初代古龙,对吧,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年纪,但我能感觉到你灵魂经历的时间跨度也最多只有几千年……” 苏澄:“……” 原则上说这句话是成立的,但和他想的那个意思好像截然不同。 苏澄不由有些头大,“抱歉,我知道你不想回忆这些,可是我真的很好奇,说真的,把你们变成龙,难道就可以拯救世界了?” “不,”他无奈地长叹一声,似乎极力回忆了几秒钟,“我们……是缔造者和那条蛇商量出的计划,祂们想制造出一种全新的、违逆法则的生物,从灵魂到□□的改变,说这或许能赋予我们一种力量,让我们将无序之尘逆转成原始以太。” 苏澄沉默了几秒钟,“所以祂们的理论是,正常的生物,无论是精灵人类,还是龙和神,都不能做到这种逆转,但如果出现一种不合常规的新物种,或许能做到,等等,所以能吗?” “不!当然不能!” 银发青年愤怒地咆哮起来,“那么些年!或许有几千年,或许上万年,我们都在混乱中度过,凯克琉斯尚且能在不断崩毁和重塑的位面里睡觉,而我们无法安眠,只有不断撕碎彼此,在某个短暂的时刻获得清醒,我的很多朋友因此自戕,因为无法忍受这一切!” 苏澄欲言又止:“但是有没有试过——” “……没有!”他打断了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祂们曾经将所谓的无序之尘带给我,我试过了,我做不到的。如果我做到了,或许这一切也都值得,当然了,我根本不确定祂们究竟给了我什么东西,现在我觉得这一切都是滑稽的谎言,祂们只是好奇着龙族的力量,所以窃取了龙的骨血灌注给我们,结果把我们变成嗜血的怪物,除了血,我们几乎无法……” “现在呢,”苏澄有些难过,“你清醒的时间是不是越来越久了?” “……或许吧,”他没好气地说,“大概是快和那些龙血彻底融合了,所以比最初好一些了,但这不代表我就喜欢这样。而且虽然我对龙族也没好感,我也不愿承认这一点,但是待在龙族身边,会让我更清醒一些。” “嗯,”苏澄拍拍他的肩膀,“我相信有一天你能走出去,走出你的过去,走出这个宫殿,或许成为一个自由快乐的雇佣兵。” 银发青年神情诡异地看着她,“雇佣兵?”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36节 苏澄想起这年头的雇佣兵公会还没未来那么大规模,“呃,对,因为比较自由——” 他沉默了几秒钟,“你刚刚喊我萨沙?” “哦,我有个朋友长得和你很像。” “……我喜欢这个名字,”他理直气壮地说道,“如果有那一天,我或许会用这个名字,但现在我要继续睡觉了,而且我希望你快点出去,因为你身上还有那些东西的祝福气息。” “没问题,”苏澄站起来,“顺便,有没有地图,或者你能不能和我说一下,你的国家在什么位置?” “这不是我的国家,我只是在这里睡觉,那些愚蠢的人类触碰了我和我朋友们留下的血迹!” 他抱怨着站起来,“然后他们就得偿所愿地长生了。即使我还是个精灵的时候,也从不想要孩子,现在好了,我成了他们的始祖,还有很多人喊我父亲,见鬼,我早晚要离开这里……” 苏澄看着他咒骂的样子,忽然又觉得这形象和记忆里重合了。 国王陛下给她简略描述了位置,她弄清了方向,直接发动空间魔法传送了。 ——尽管从之前一些传送经历来看,她好像已经注定会碰到奇奇怪怪的人,无论落点是哪里。 刚刚和萨沙的对话,让她有了很多猜想。 有些线索已经能渐渐连在一起了。 “月光草布丁!五个铜币一个!” “蜜酒焦糖松饼!四十铜币一盒!买三送一!独家果酒熬制……” 苏澄抬起头,仰望着清澈的瓦蓝色天空,以及那暖烘烘的金色骄阳。 前方是一条人潮汹涌的街道,两边搭建了花花绿绿的摊铺,纯色、条纹或斑点的油布棚顶,像是无数搁浅在彩色小船。 四处回荡着叫卖声、谈话声、锅碗瓢盆碰撞声,还有油脂滋滋作响的声音。 还有甜腻香气。 她斜前方的长桌上,堆积着热腾腾的新出炉的蛋糕,还不断有新的从后面的商铺里端出来。 浓郁的奶香和焦香纠缠在一起,蜂蜜晶莹透亮,巧克力酱浓醇丝滑,各种果块饱满鲜艳。 对面的摊位则是五颜六色的硬糖,被吹塑拉伸成不同形状,从可爱的花朵和小动物再到短剑盾牌。 周围实在是太挤了,她几乎是被人群夹着前走,又经过一个推车,大大小小的玻璃管里装着五彩斑斓的果酱,透亮的樱桃,明丽的柑橘,浓稠的芒果,籽粒分明的黑莓——旁边是高高堆叠的、各种尺寸的面包卷。 摊主正熟练地往面包里填塞果酱,然后将一个长条状面包递给某个客人。 那个客人有着暗金色鬈发,竖起的衣领挡住了下颌,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眉眼。 那长长的睫羽宛如金丝般垂落,半掩着青蓝交接的眸子。 苏澄看清了他的脸,顿时满头黑线。 金发男人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就若无其事地向前走了。 他面无表情地挤进人群,进入对面的铺子,那里面几口铜锅正在煮糖浆,满屋都是浓烈的甜味。 夹子上挂满了金红色的水果串,山楂、草莓、蜜枣等等,被裹在如冰层般凝结的糖壳里,像是宝石般闪闪发亮。 两个白发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苏澄脚步一顿。 他们的发色洁白如山雪,面庞轮廓也极为精致而英俊,是颇具攻击性的锋利线条,又被一种文雅而深沉的气质中和。 左边的男人脸上系着绸带,恰好遮住了双眼。 右边的男人似乎不经意地侧过头。 苏澄对上那双蓝眼睛。 那并不是世俗能有的色泽,像是凝聚万千智慧光辉的银河,有着无尽层次深浅。 表面是冰川的冷冽,中间是雨后的天穹,最底层翻涌着星云的涡流。 那竖状的黑瞳边缘缀着银芒,宛如亿万卷帙的文字沉浮不定,生灭流转,就像在注视宇宙本身。 有一瞬间,苏澄都觉得自己跌入了涌动的洪流,所有的可能与未知,万千种发展如雪崩般壮丽铺开。 她看到了无数的答案和真相,在其中被重塑和洗涤。 “……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吃。” 直至熟悉的声音将她唤醒。 苏澄心情复杂地抬起头,看向某位老朋友。 加缪——或者说谁知道祂现在有没有使用这个名字,正在啃那个面包,脸上带着一种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不爽的表情。 苏澄:“……” 苏澄:“你明明就很喜欢。” 那两个白发男人几乎一同微笑起来。 祂们的体格和脸型都一模一样,哪怕穿了不同的衣服,也能明显看出是双胞胎。 当然,考虑到祂们的身份,所以双胞胎的说法,或许还不够准确。 金发男人僵了一下,回过头看向她,“谁说的?” “我,”苏澄抱起手臂,“我只能说,我比你想象得了解你。” 金发男人皱眉看着她。 “譬如说,”苏澄拖长了腔调,“如果有一天你决定以人类、或者某种类似身份生活,我猜你会当个血法师,然后去做雇佣兵,哦,我还知道你肯定不讨厌黑龙王,对了,你可能会给自己起名叫加缪,以及,你觉得我很漂亮。” 金发男人用一种打量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她,“……除了最后这个,以人类的审美而言确实如此,其他的都是什么东西?” 苏澄望天,“那我们拭目以待吧。” “我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右边的白发男人饶有兴趣地道,“那应该也很有趣。” 加缪扭头看祂,“我为什么要去当人类?” 右边的男人向苏澄招招手,然后转身朝着街角走去,渐渐远离了喧闹的集市。 “那不一定是你的选择,”祂继续回答道,“你知道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他们一定会摧毁你,瓜分你的权柄,这样才能彻底改写历史,刷新人们的记忆。” “……随便吧。”加缪冷冷地说着,又低头啃面包去了,“反正都是你们的游戏。” “我不会把它称为游戏,”白发男人望着苏澄笑了笑,“毕竟除了结局,其他都是注定的。” 苏澄走过去几步,“……两位。” 她低头看向手上亮起的双头蛇徽记,“你知道,我以为你们喜欢变成小孩。” “我们有很多形象,”蒙着眼的白发男人说道,“如果你想定义我,那会禁锢你,你要穿过表象才获得真相。” 苏澄眨眨眼,“你们和映世者的关系是不是很差?” 另一个白发男人微笑起来,“如果没有一个足够迷人的迷宫,‘走出来’这件事又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苏澄深吸一口气,“洛奇殿下,你曾经对我说过,你永远会回答我的问题。” 那双迷人的蓝眼睛望向她,“……任何人,任何时候。” 苏澄缓缓点头。 她本来还不确定,在看到这俩带着加缪的时候,就明白这必然是所谓的真理之蛇。 以及祂们的好学生记忆之神。 因为书里提到智慧之神,时不时就会用复数描写,但在描述祂的脑袋时会变成单数。 祂的真身显像之一,是三眼双头蛇,左首求识者洛尔,象征着真知和探索,右首洞察者洛奇,代表着真视与理性。 当然了,这些也都不过是人们对神的理解罢了。 苏澄:“人的生命,魔力,斗气,都是以太吗?为什么从没有人指出它们是同源的?” 洛奇不置可否,“以太只是一个称呼,构成所有位面的基底能量是相通的,在接触到不同灵魂时,会被不同的法则影响,呈现出各种状态,就是你看到的直观结果。对于大部分智慧生物而言,数千年的研究,也只是追踪这种能量转化后的轨迹,若是想要感受本源,至少要拥有权柄。” 苏澄迟疑了一下,“成神?” “嗯,本质上说,权柄赋予你坐标,给你在这个世界的锚点,让你真正不死不灭——只要仍有人在思考,有人在学习,有人在渴望知识,我就会永远存在。” “……最多是被驱逐到虚空?” “驱逐?”洛奇重复了一下这个词,“位置对我而言没有意义,但如果有人希望我不再影响这个位面,或许会试着这么做。” 苏澄:“但他也不会成功,对吧,毕竟你有的是办法,而他最多只活了几千岁。” 双生一体的智慧之神,同时露出了微妙的笑容。 那也不是得意或是自豪这种浅显情绪,似乎还蕴藏着别的什么。 “我喜欢人类。”洛奇说道,同时举起了手里的糖壳水果,“他们身上有非常迷人的火花——从混乱中创造秩序,从平凡中提炼喜悦。” “这也是真理。”洛尔微微侧过头,似乎在“注视”着她,“它不承诺永恒,不解释宿命,它只在这一刻表达‘我是甜的’。” 苏澄:“…………就是你们喜欢吃甜食,所以如果有人把你们驱逐了,你们也会想办法回来吃。” 加缪撇过头去,似乎有些想笑。 苏澄长叹一声,“我还有个问题,如果早知道源火释放完了以太会熄灭,原始以太再也不复存在,世界会毁掉,那你们为何还要教导精灵和人类魔法?或者学习任何会更多消耗以太的力量?以及,为什么要创造兽人人类这些比精灵繁殖速度更快的种族?” “我们没有参与过创造任何种族,亲爱的小姐,不过‘存活’消耗的以太微乎其微,一个城镇的居民数百年的消耗,也比不上一个对人类而言称得上复杂的元素魔法。” 洛奇耐心地解释道,“至于为什么教导他们,我喜欢这么做,最初我们只是我们,直至在和精灵的相处中,我发现可以拥抱权柄,与这个世界更紧密相连,看到更多真相……” “嗯,”苏澄轻声接口:“你选择了成为智慧之神。” “……然后我们才发现源火会熄灭。”洛尔慢条斯理地说道,“对于我们而言,即使以太耗尽,我们也仍有办法存续,但这是一个很有趣的课题,所以我们会试着解决它。当然了,洛奇也很想知道,那些智慧种族能不能帮助我们,或者自己想出办法。” “能吗?” “不。就像之前所说,没有权柄的存在,很难凭自己去感悟基底能量的性质,他们也很难参与我们的计划——” 苏澄忍不住接口:“这是你们让志愿者接受改造实验后得出的结论吗?” 一直沉默的加缪看向她,“你见了萨尔菲诺留斯?” 苏澄:“被你们变成皮包骨头龙的现血族国王?是的,真难得你们还记得他。” 怪不得萨沙想改名。 加缪看起来毫无负罪感,当然祂看起来似乎也没参与那个计划。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37节 至于旁边的双头蛇—— 苏澄也不指望在古神脸上看到歉意。 苏澄:“……总之,以后会有更多神祇的出现,是你们希望拥有更多帮手吗?随着祂们出现,信徒也变多了,更多人得到了力量——” 她说着说着停下了。 苏澄微微睁大眼睛,“人类当中的强者越来越多,以太消耗更快,直至爆发大战,这种战争一定程度波及平民,但死的更多的是拥有力量的教徒。” 智慧之神静静地听着。 洛尔露出沉思之色,“你之前提过的那个人很喜欢这种行事风格。” 苏澄扶额。 如果这说的是假象之神,那么一切的答案就很明显了。 镜隐会挑拨了秘教和教廷的战争。 所以在强者辈出的时代——也就是次神们崛起的年代,许多高手因为大战而死,这在某种角度上缓解以太的消耗。 第148章 在和神祇们告别的时候, 苏澄忍不住询问祂们是否找到了方法。 “这么多年,”她说道,“你们的计划有进展了吗?” “我想是的——” 洛奇微笑着看向她,那双仿佛蕴藏着无尽可能性的蓝色眼眸里, 带着一点不加掩饰的欣赏。 “虽然有些波折。”祂温和地说道, “但我想会解决的。” 苏澄心里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她想了想还是犹豫着问:“我之前见了爱神殿下, 祂说我的旅程尚未结束,那么现在呢?” “还有人想见你, ”洛奇说道,“或许你可以继续向北走。” “好, ”苏澄点点头, “那就再见了,哦, 加缪,虽然下回见面你大概率会把我忘了——” “那不是我的名字,”金发男人无语地说道, “我也不需要。” “哈, 我们走着瞧。” 在记忆之神莫名其妙的视线里,苏澄忍不住再次望向祂的老师们。 苏澄:“为什么同样是从神,祂的性格这么像人类,欢欣之神却, 嗯, 怎么说呢,你们一定懂我的意思——” 加缪看起来并不生气,显然对祂而言,像人类这个说法也并不糟糕。 不过在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 祂似乎也有些不爽,仿佛不愿意被与另一个从神相提并论。 洛奇微微扬眉,“快乐是一种状态,记忆是存在,喜悦使徒的力量在于此刻,至于我的学生,祂由破碎的梦境、篡改的真相、褪色的痛苦与虚妄的甜蜜铸成。人类会为一段回忆或悲或喜,为不存在的事纠结半生——这种矛盾与混沌,就是权柄的核心。” 苏澄若有所思地望着加缪。 祂看起来更不爽了,直接消失在原地。 苏澄:“……” 这家伙当神和当人好像都没差。 “对于每个智慧生物来说,记忆就是你自己,是你走过的路,是你跌倒的伤,是你胜利时的烙印,祂不是过客的情绪,而是与你一起建造自我殿堂的工匠,是所有塑造你的矛盾体——” 洛奇显然很了解自己的学生,看到某人离去,也毫不意外,说话都不曾停顿。 苏澄莫名觉得有些好笑,“祂确实挺矛盾的。” 在告别之后,她又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甜点。 从方便携带的糖果到油纸裹住的流心面包,还有两串冰糖水果葫芦——古神严选的那家。 在向北方传送之后,苏澄出现在一条碎石小路上,后面慢悠悠驶来一辆货运马车,拉着弥漫香气的酒桶。 车夫显然习惯了颠簸,还靠在座位上打哈欠,“要上车吗,给我几个铜币就能载你去希尔佩迪安。” 苏澄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虽然这是银月帝国境内,但帝国的大城市有十多个,中小城市有三位数,其中一大半她都不会拼写。 “麻烦你了,”她掏出银币,“另外,我想尝尝你的酒。” 车夫回身翻了翻,找出两个玻璃瓶丢给她,“就这点了,桶里的不能动,那是要送给酒馆的!” 苏澄随即上车了,一边喝那些甜滋滋的气泡酒,一边啃面包。 车轮碾压过路面的细碎石子,两侧的田野翻着金色浪潮,风里也传来麦穗的甜香。 山坡上散布着尖顶石屋,木栅栏爬满蔷薇和紫菀,烟囱里飘出袅袅青烟。 她靠在酒桶上出神,望着这优美的田园风光,直至路边的建筑更加密集,出现了明显的居民区。 更多的货运车迎面驶来,车夫扯着嗓门和他们打招呼,他们说话声渐渐远去。 苏澄不太确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不记得林云有过类似的遭遇,但话又说回来,从种种线索来看,这整个世界到底是不是本书还难说呢。 只是这其中到底有何关联,她一时也想不明白。 “小姑娘!”车夫大声说道,“希尔佩迪安到了!我听你口音不像是东部的人,西门是码头区,你喜欢热闹可以去滨河大道……” 苏澄谢过了他,下车穿过白鸟纷飞的码头,空气里弥漫着铁锈、鱼腥和海藻的咸湿味道,船员和工人们行色匆匆经过。 她沿着大路向城市深处走去。 这显然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石板街两侧的建筑红墙斑驳,爬满了翠绿的藤本植物,窗口里飘散出烟草和橡木气味,混合着各种香料皮革和花朵腥甜。 路上有贵族和富商的马车驶过,也有带着魔兽伙伴的雇佣兵,背着货物箱子的小商贩,看起来颇为热闹,却并不吵嚷。 苏澄的心情无端舒畅了些,无意间拐入了一条更宽阔庄重的林荫路。 路边是两排茂盛的无花果树,郁郁葱葱的枝叶在上方交叠,地面晃动着闪烁的光斑。 穿过这条路,她看到周围的楼房越发巍峨威严,出现了华丽雕饰的石柱和巨大的拱廊。 剧院和博物馆在街中对峙,市政厅和法院分立在街头路口,四处沉淀着财富和权力的气息,行人也变得很少,草坪越发整齐,显示出强烈的秩序感。 在路边的树荫下,有几个人站在一起说话,旁边有一架朴素青皮马车经过。 苏澄忽然感觉到了空间力量波动。 几乎是同一时间—— 她躲开迎面袭来的攻势,避免了脸被切成两半的结局,然后挥剑冲了上去。 叮! 有人从青皮马车里跳了出来,手中握着淬出蓝绿色光泽的弯刀。 那一刻,单薄的刀刃被重剑砸中,厚重的剑背边缘猛地上挑,两股斗气在电光火石间交锋。 在一阵清脆碎裂声里,闪烁着艳丽毒光的刀刃,直接四分五裂,化作溅射的碎片。 大剑带着磅礴风压劈落而下。 空间再次扭曲。 刺客显然想要逃走,然而他面对的人也能使用同样的力量,所以他制造的裂痕并没有拦住她。 漆黑的剑锋撕裂空气,宛如热刀切开黄油,将刺客的身躯斜着一分为二,泼洒的血花染红了洁净的石板路。 刺客的残骸倒在地上。 旁边那群人早就停止了交谈,此时神情各异,有人面露惊恐,有人神情闪烁,还有一个人直接走了过来。 “唔,”苏澄看了看尸体,“抱歉,是不是该留个活口的,毕竟他的目标好像是你,只是想顺手将其他人灭口。” “不必致歉,阁下,”那个人低头看了看尸体,“他对你也全无留手。” 说完又望向她。 苏澄本来还在盯着刺客,因为这人已经死了,但尸体里似乎还残留着某些力量。 她随意抬头扫了一眼,接着就愣住。 那是个年轻英俊、贵族装束的男人,穿着双排扣的墨蓝色长外套,有着璀璨如融金般的鬈发,严谨地束在脑后。 他的面容昳丽,气质端庄,说话时神情平和,却又有一种沉稳威严感觉。 “……而且,我还要感谢你。” 他那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是雨后的天青色,也像是晨雾里的山脉,看人的时候颇具压迫性。 苏澄微微抬起手,“你能不能闭一下眼睛,感受一下身体是否有什么不适?” 金发男人微微一怔,他本来也不是魔法师,此时以为刚刚的刺客施展了什么邪术,不由照做了。 苏澄看着那古典雕塑般俊美的脸,以及合上双目的样子,将这形象和记忆中的某人对上号了。 “……好了。” 这不就是未来的法神殿下吗。 虽然他现在看起来就是一个修炼过斗气的普通贵族。 当然,以这个斗气强度来说,也算是相当不错了,大概比小马还厉害一些。 不过他的年纪显然还要大几岁。 “如果您没有什么不适,”苏澄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那就没问题。” 金发男人看了她一眼。 他可能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也想不到这种恶作剧的理由,只能信了她。 “……阁下!科特阁下!” 另外几个人赶紧围了过来,甚至更远处那些大楼前,都不断有人往这边靠近。 “科特大人!您没事吧!”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38节 “谢天谢地,大法官阁下,您没有受伤吧,我这里有魔药——” “感谢这位英勇的阁下——” 那些人穿着各异,有的只是普通民众,有的看起来像是市政厅的公务员,此时将金发男人团团围住,各种嘘寒问暖。 他们脸上都写满了崇敬和庆幸,情绪非常真挚,显然都不希望他受伤。 “等一下!” 苏澄抬起手,“这个人可能还没死,不是,嗯,他刚刚确实死了——” 地上残缺的两段尸骸,忽然都剧烈震动了几下,切开的断口处冒出灰黑的烟雾,血肉开始诡异地重生。 然而—— 那很快就被燃起的黑焰打断了。 苏澄也没再出手,只是之前靠斗气干翻了他,这会儿斗气还在对方体内有残留,压制了这种自愈。 刺客没能完完全全恢复,但也回了一口气,进入到重伤濒死的状态,喉咙里发出了破风箱般的怪音。 他支撑起上半截身体,吐出一口血沫,“哈哈哈哈哈——” 刺客在凄厉的笑声里咒骂起来,那染血的面颊扭曲了,浮现出几分嘲讽。 “看啊,这群愚蠢的绵羊……还在关心屠夫……” 刺客大声咒骂起来,声音哑如砂纸摩擦,“你听到了吗,科特!他们在为你歌功颂德,为你那沾满无辜者血泪的手!”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绝望的疯狂,“他们不知道你做过什么,你吊死了抢劫五个金币的工人,却不知道他想给他的儿子买魔药救命,你的法律说抢劫就是抢劫,却没说该如何帮助一个绝望的父亲和重病的孩子!你剥夺了利塞威子爵的头衔和家产,只因为她造了那份无足轻重的贸易文件,你的法律说那是伪造公文罪,却不说数百人因此没了生计,千年世族没了荣耀,她用祖传的佩剑在你的法院前自刎,你也不曾眨过眼睛!” 刺客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声音也变成了尖叫,“你这残忍的怪物,没有心的傀儡!科特·菲尔尼斯!你只是服务那本用石头和人血写成的法典!你这屠夫!平民的血,贵族的血,都在你的法庭台阶下干涸,都为你的公正祭坛添砖加瓦,走投无路的人,无路可退的人,都被你逼死了!被你毁掉了生路!你还宣称这是秩序——” 他的声音渐渐微弱,“怎么还会有人为你欢呼呢,你们爱戴他,只是因为你们没有犯法,所以他为你们主持了‘正义’,早晚有一天,你们会被他用法律的绞索勒死……” “等一下,”苏澄忍不住说道,“你刚刚还试图杀死无辜路人呢,但凡我不是空间法师,我的头就变成两半了吧?” 刺客被她打断了,看起来更愤怒了,只是因为没了力气,也骂不出声。 “你,”他奄奄一息地道:“你的斗气很强劲,我怕你添乱,毕竟他也不好解决,你要是普通人,我才不会对你出手……” “哦,”苏澄翻了白眼,“看来我走在大街上险些被打烂脑袋,都是我自己的错。” 刺客不理她了。 “科特,你不会每次都这么好运,我诅咒你,你会痛苦地死去……彼时你的法律不再生效……你的敌人会用力量践踏那些规则……” 这句诅咒似乎耗尽了他的力气。 刺客脑袋一歪,眼中的怒火彻底熄灭,完完全全死去了。 林荫道上也陷入了死寂。 金发男人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脸上也没什么波动,“……我会让人调查的。” 他看向苏澄,示意她到旁边说话。 苏澄走了过去,“阁下?” 科特看了看她,面庞仍然冷峻端庄,“……我家里有位客人,他展示过的力量气息,和你的感觉有些相似。” 苏澄安静了几秒钟,“抱歉,我身上的气息太多了,你可能要说得具体一点。” 他也沉默了,“那个人询问我想不想成为神祇。” 苏澄了然颔首,“那我大概能猜到了,你学过幻术吗?” “略懂一点。”科特迟疑了一下,“那是映世者?” 苏澄发现这年代的人就是不一样,对古神降临身边这件事,似乎也没有特别大的震撼。 “我猜,”她摊开手,“祂有没有说过在等我?” 金发男人缓慢地点头,“确实有过类似的话,只是那时候我不确定祂指的是什么人。” 他随即带她回了自己的府邸。 作为希尔佩迪安的大法官,科特原本也是贵族出身。 他的母亲菲尔尼斯侯爵出自领主的家主,因为并非长女没能继承世袭的爵位,但后来进阶战尊而获得封赏。 如今这位侯爵阁下还在闭关修炼,试图冲击九阶。 科特成为法官完全是出于自己的意愿——否则很多像他这样有钱的贵族,都不乐意去上班的。 如今他也搬出了侯爵的城堡,自己购置了一座小庄园。 “说起来……” 在前往那座庄园的路上,苏澄随口问了一句。 “那个刺客当着很多人的面讲那些话,”她看了看大法官阁下,“我以为你会回复点什么。” “回复?”科特神情冷静,“我确实可以说一些话,譬如被吊死的工人在抢劫时,捅伤了面包店老板,若非是老板的孩子们及时出来,她必然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譬如利塞威子爵为了抢占独家的香料进货渠道,在伪造的许可书上篡改条款,将采购权限定为自己家族独有,还仿造了海事署的纹章,然后强行拦下所有城邦商户的香料船,将截获的原料以五倍价格转卖,有个欠债的商人本想靠这次机会翻身,被逼得跳海自杀——” 他停了一下,“但我不想说这些。因为我对犯人判刑,不是因为我觉得他们可恶,只是因为他们犯法了。” 第149章 刺客的残躯很快被带走了, 周围的民众们议论纷纷,脸上还写满了不忿。 “那是他们自己的错——” “瞧瞧他说的什么话?‘那是因为我们没有犯法’?哈?我们当然不会犯法!” “真是可笑,我表姐的房子被邻居家学魔法的小孩烧了一半,那家人买通了当时的法官, 最后完全没有赔偿……” “法官不按法律办事还要法官做什么?自己犯罪还怪别人, 当年我母亲生病的时候, 我一个人做了四份工作, 也没出门抢劫……” 他们显然非常不喜欢刺客的言论,在临行前还对大法官表达慰问。 苏澄看着卫兵们抬走残骸。 科特正在和另外几个官员说话, 他们看起来像是负责维护附近治安的人,此时正在疯狂道歉。 一架华丽的马车已经驶过林荫道, 停在了大家面前。 “阁下, ” 科特甩下那几个面色难看的官员,转身望向苏澄, “我们可以走了。” 车驾驶出繁华的街区,很快抵达了庄园。 雪白的石墙环绕着城堡,水晶落地窗和玉石廊柱, 都在阳光下反射光辉, 草坪修剪极为整齐,大理石喷泉的水柱全然一致。 整个庄园沿着中轴对称,看起来充满了克制和秩序的美感。 科特引着她穿过门厅,光鉴可人的地面倒映出他们的身影, 高挑的穹顶上没有壁画, 只有纯粹的白。 每隔一段距离,走廊里就出现了巨大的沙漏,在剔透的晶石外壳中,白色沙砾缓缓流过收紧的颈口, 发出细小的沙沙声。 苏澄认真瞧了瞧,“你是时之主的信徒?” 科特微微摇头,“我只是想提醒自己,时间流逝的法则最是不可动摇——” 苏澄眨眨眼,“如果你是祂的眷者,你就能动摇,你知道的吧?” 科特:“……” 他看起来像是有点想揍她。 科特:“我知道,但我不是,毕竟我没有什么想挽回的东西。” 苏澄有点意外,“挽回?” “我认识一些沙誓会的成员,其中也有时之神的眷者,那些人往往对某段过去怀有强烈的执念,在内心渴望能回到某个时刻做出改变——” 他停住了脚步,似乎不打算陪她走下去,礼貌告别后,就径直进入旁边一间书房,顺手带上了门。 苏澄站在四通八达的厅堂里,想了几秒钟,决定往北走。 她走到长廊尽头,推开玻璃门,温润的气息扑面而来,外面是由黑铁框架和水晶墙块构成的暖房。 潮湿的泥土、花卉的芳香、落叶的腐烂味道混合在一起,巨伞般的蕨类植物伸展翠绿的叶片,兰花缠绕着枯木垂落,火山岩堆砌的假山顶端,清澈的水流汩汩滑落,汇入下方生着瑰丽水草的浅池。 苏澄站在这生机勃勃的暖房里,感觉到那些魔植散发出的野性和活力,只是它们又被局限在这水晶和钢铁的框架内,即使再如何自由生长,也不会逾越界限。 她伸手抚摸一株酷似含羞草的植物,那些卷曲的草叶轻柔缠绕了手指,恋恋不舍地将之勾住。 苏澄:“……大法官阁下是丰穰之神的眷属?” 这些魔植的生长得太好了,尤其是其中有些品种对环境要求极为苛刻,并不是一个暖房就能解决的。 而且它们的状态还如此活跃。 “很难想象,对吧?” 背后传来一声轻笑。 又是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 “那位科特先生追求着秩序,可是这残酷的世界,很难满足他的渴望——” 那低柔悦耳的嗓音越来越近,“所以他选择了凡人所能触碰到的、最是接近秩序的存在,法律,通过强制、普适和逻辑,试图在混沌中构建可控的框架……” “所以,”苏澄颇为感慨,“丰穰之神的死对头是瘟疫之神,对吧,今天那个刺客,根本不是为了谁打抱不平,完全还是神眷者的内斗。” 旁边响起击掌声。 “亲爱的,你真是敏锐——”有人从旁边靠近过来,亲昵地搂住了她的肩膀,“所以有没有兴趣真正加入这场游戏呢?” 苏澄侧过头去看他。 黑发紫眸的青年笑眯眯地歪过脑袋,神情温柔地和她对视。 那张俊美妖异的面庞置于花丛中,在星云般梦幻的幽蓝色蝴蝶兰间,越发显出一种梦境般的虚幻美好。 他现在似乎是男性化身,打扮得也像是居家的贵族,白衬衣敞着领口,露出一片平坦精瘦的胸膛。 苏澄:“……你说的是要不要成为神祇吗?” 他眨了眨眼,那双勾魂夺魄的紫眸里绽放出笑意,“那你的想法呢?” 苏澄欲言又止,“具体一点,到底该怎么做?”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39节 “很简单,”他微笑着说道,“寻找那些尚未被捆绑权柄,理解它,与它融合,我会帮你的。” 苏澄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倘若自己穿越到了过去,那么以她的实力,被古神发出成神邀请,并不奇怪。 但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苏澄:“如果我想成为黑暗的神祇,我是不是要从混沌龙王身上抢夺这种力量——” “不,亲爱的,凯克琉斯就是黑暗与混沌本身,你不需要抢夺,你也无法抢夺——” 他用一种轻松愉快的语调说道,“权柄之间可以有所联系,就像尤芙利亚与祂的主人,加尔莫斯和祂的老师。” 苏澄:“……如果我想成为黑暗之神,并且我不要混沌的那部分,我要掌控某种能抗拒光明、能逆向摧毁生命的力量。” 他看起来也不惊讶,“那就去击败祂,在这个过程里,你会从祂身上领悟你想要的规则。” 苏澄轻叹一声。 看来这就是艾林要去和1.0版本团长决斗的原因。 但考虑到这场战斗并非是一对一,所以显然还有其他的问题。 “怎么样,”假象之神笑眯眯地看着她,“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其实,”苏澄抱起胳膊,“没有。曾经我向你索要名字,你没有给我,你说下次见面,现在我们见面了。” “哦?”他微微扬眉,“曾经?” 苏澄转了转眼珠,“是的,那发生在我的过去,所以对我而言,现在就是重逢,就是下次,至于你可能不记得了,那是你的事。” 她理不直气也壮地说道。 面前的古神似乎被她逗笑了,“啊,亲爱的,时间确实喜欢玩弄人的感知,不过对我而言,每次相遇都是独一无二——” 苏澄鼓起脸,“不要哄我,你根本不记得我,或者你就说实话,你和洛格斯到底计划了什么,为什么到处安利让人成神。” “祂们俩和我在很多问题上都有不同的见解,”他想了想,“本质上说,祂们想要完成课题,我大概还是有点累了,想换个游乐场了。” 苏澄:“?” 苏澄:“什么意思?你想把烂摊子甩给别人?” “也不能这么说,”他淡定地道:“他们渴望着力量和权势,那么就让他们得偿所愿,届时他们将会知道,并不是每一道阶梯都通向天堂,站在巅峰的人看见的不是永恒极乐,而是终末的阴影和万物归寂的倒计时,这不是很有趣吗?” “哦,”苏澄了然点头,“本质上还是想让更多人来分担烂摊子。” 假象之神给了她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然后就消失在了暖融融的花房里。 苏澄毫不犹豫直接传送了。 她想的落点是南大陆——理论上说这是最长的一次传送,从银月帝国到赤阳帝国,但却意外的顺利。 再一次站在了绿松城的图书馆门口,几个卫兵看到她凭空出现,脸上都露出了畏惧之色,恭恭敬敬地行礼。 里面有一群魔法师说笑着走出来,为首的几个都很年长,身上魔力充沛而稳定。 金发少年在他们当中,俊昳的面庞神情温和,时不时点头附和几句,看起来相处十分融洽。 他那对尖长的耳朵也隐去了,看起来和普通的人类差不多,除了过分漂亮的脸之外。 “……苏澄?” 伊安转过头看到了老朋友。 苏澄向他招了招手。 那些魔法师们不由也打量她,其中一个捋着胡子点头,“你的朋友也都很出色,小格罗梅尔先生。” 那人胸前有着大魔导士徽记,还有一个极为繁复的松树绣纹,看起来似乎是象征了某个学院。 伊安从他们当中走出来,苏澄将他带到一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半精灵仍然是俊秀明丽的样子,脱离了轻便的猎装皮甲,换了一席象牙白的及地袍裙。 那衣服的缎面柔滑而光亮,领口和袖边都缀着松树纹样,纤瘦的腰身被缀着宝石的带子利落勾勒。 他胸前也带着鎏金的学院徽章,衣摆间露出的崭新皮靴上挂着金饰,从头到脚都透着华贵气息。 “……你回来了,”金发少年垂眸看着她,“但是我猜你不会留下。” 苏澄挑起眉,“我们还会见面的,相信我。” “是的,”他眼神微动,接着认真凝视着她,露出了笑容,“我有个计划——” 伊安轻轻抬手握住她的肩膀,动作很慢,似乎给足了时间让她后退。 苏澄一动不动站着。 这似乎给了他更多信心,于是他伸手揽住她的后颈,给了她一个温柔的拥抱。 “……我也会成为神的。” 他将下巴压在她的发顶,视线落在图书馆外的晴空上,一轮灿金的旭日高悬天际,洒落炽热的光辉。 “……最强的那个。即使龙族也会惧怕我。但是人类会爱我,因为他们总是很难看清事情的真相。” “好吧。”苏澄长叹一声,“我猜应该有些人给你指明途径,如果我给你泼冷水,可能会显得我在破坏你的梦想——” “不,”他搂住了她,按在少女颈后的手指微微用力,“我相信祂不怀好意。” “嗯?” “……我有那么傻吗?” 伊安稍稍放开了她,低头望着她,那双金眸里浮现出笑意,“我怎会完全听信于假象之主,我看得出祂别有所图,但看不见的绝望只是虚影,握不住力量才会陷入深渊,我会攫取祂们所有的一切,直至让祂们仰视我。” 苏澄:“……” 苏澄:“你选好了权柄吗?” 伊安沉默着看向天空。 苏澄:“?” 已知太阳神展现出的都是女性化身,这意味着成神前大概率是女性。 那他在看什么? 苏澄:“草!” 苏澄一把抓住金发少年的领子,“真是你啊!” 伊安彻底呆住了,“什么?” 苏澄才想说话,整个世界忽然剧烈晃动,一切都变得黯淡然后开始破碎。 她眼前一黑。 然后是焦糊炽热的尘埃,凶猛地灌入鼻腔,粗暴地将沉眠的人唤醒。 “……” 苏澄在碎裂的砖石间睁开眼,望见漫天弥散的粉尘,被晨曦的亮光所照耀,轻飘飘地在空中织成帷幕。 旁边雪白玉石铸就、镶嵌无数金饰的巨大神殿,已经大半坍塌,仅剩一面残破的围墙和断裂的石柱,仍然矗立在模糊的天光下。 她环顾四周,目力所及的区域,都燃烧着漆黑的烈焰。 而更远处,从神殿区域到外面街道上,洁白平整的石质地面,被一条巨大的伤痕所贯穿—— 一道宽达数十米,深不见底的恐怖斩痕! 它从远方的城墙豁口处开始,野蛮而笔直撕裂了大地,切断了广场和商业街,将无数宏伟的殿堂从中一分为二。 最终延伸至她脚下不远处,才堪堪停止。 在那巨大深沟两侧的地面上,从建筑碎块到神祇雕塑,都被黑焰烧得一干二净,几乎看不到残留。 苏澄听到远方传来尖叫声,还有人群慌乱奔走的声音,以及更多的魔法能量在潮动,圣术的金辉不断在废墟间亮起。 她站在那焦黑的裂痕尽头,望着脚下的废墟,听着兵荒马乱的动静。 ——这是教廷的圣城。 理论上说,不久前她还在这里游历,但现在想想却好像是过了很多年,也或许是因为在回响位面里待久了。 苏澄彻底清醒了。 她回忆起神恩试炼的一切,无论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并且很多线索都已经在脑海里串联起来。 譬如纯洁之神曾经被时间之神选中。 所以他的魔法天赋那么糟糕,后来却仍然能成为魔武双修的顶尖强者——对于人类来说的那种。 还有那些神祇们的过去。 在回响位面里遇到的古神大概也是记忆碎片,所以假象之神认不出她,还邀请她成神。 一道阴影从旁边投落。 苏澄扭过头。 伊安站在旁边看着她。 ——现在他就是完全成熟的版本了。 宛如金河般的鬈发垂落在身后,那张过分美貌的脸在灰霾蒙蒙的废墟里,仍然精致得令人心跳。 苏澄抱起手臂,“……现在我不想和你说话,光明神冕下。” 他欲言又止,“我只是想告诉你——” 一道黑焰凝聚的火流迎面射来,打断了尚未出口的话语。 这其中蕴含的法则力量难以想象,饶是他也要退避三舍。 “没听到她在说什么吗。” 有人从尘埃与烟雾里走来,步伐沉稳从容,又带着不符合魁伟身形的灵巧,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伫立在废墟里,鸦黑的鬈发被风吹起,露出那张英挺深邃的面孔。 那高如泰坦的身形,覆盖着虬结如钢铁的肌肉,半裸的胸腹线条每一寸都完美如雕琢。 黑发男人静静望着他们,双有着黑色竖瞳的冷冽的金眸,穿过浮荡的游尘,直直落在了她的脸上。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40节 苏澄毫不犹豫地扑了过去。 他张开手臂抱住了她。 第150章 苏澄直接撞进了他的怀里。 以他们俩的身高差, 在对方张开手臂的那一刻,她就正好将脸埋在了男人的胸口。 颧骨擦到皮革环扣冷硬的凸起,鼻尖则顶住富有弹性的饱满肌肉。 她也抱住了对方,“你怎么来了?” “感觉你的情绪不太好, 而且, 我也想见到你, 和你说声抱歉, 关于回响位面里的事。” “……那是你的记忆吗?”苏澄仰起头看着他,“你的记忆怎么会被教廷的人收集——” 凯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动作一如既往地温柔,“他们击败我的时候, 拿走了一些东西。” 苏澄顿时有点后悔, “抱歉——” “不,”他立刻打断了她, “那不是什么糟糕的回忆,我们走吧。” 他的声音依然像是记忆里一样低沉悦耳,带着那种温柔的耐心, 身上的气息也仍然透出熟悉的冷意。 但那仍像是一个同类间的拥抱。 她想起无光之墟的山岩, 想起在崖壁前发疯的古龙始祖,想起癫狂肆虐的黑焰在天幕下燃烧。 ——那种气息似乎还残留在鼻腔,与此刻的感觉融为一体,让人莫名感到舒服。 “……好。” 苏澄低声说道。 夏日的热风卷着尘埃与硝烟拂过脸颊, 整个世界在喧嚣中溶解了。 圣城断壁残垣里的空洞风响, 连绵不绝的尖叫和祷告声,在这一刻都倏然远去。 他们穿过了空间的帷幕,再次出现在了漆黑的火山腹地。 四处弥漫着呛人的烧灼气息,暗色岩壁犬牙交错, 构成破损的穹顶,割裂了泛红的苍空。 “你完全恢复了吗?”苏澄想了想,“我是说,他们俩把你击败之后——” “是的,不用担心,”凯握住了她的肩膀,“某种意义上说,他们解放了我,当我沉睡后又醒来,我终于获得了平静,艾格林尼斯得到神格的那一刻,我的权柄也完整了,之前我一直分担了一部分不属于我的东西,导致我……你看到了。” 凯说着说着也有些低落,那双冷厉的金眸里浮现出自责和悔意。 他缓缓抬手,似乎想要触碰面前少女的面颊,然后又停住了。 “对不起——” “不,”苏澄抓住他的手腕,歪头枕在了男人的掌心里,“我觉得你很可爱。” 凯垂眸望着她,“在我那样对待你之后?” “那算什么,”苏澄下意识开口道:“又不是针对我的,只是你在发疯,唔,你也得到那段记忆了?” 他慢慢点头,“是的,其实,也和你有关系,回响位面里的凯克琉斯很喜欢你,任何会引发祂思考的存在,都可能导致祂失控,否则祂只会继续沉睡。” 苏澄眨了眨眼,“所以你过去的记忆,我是说真正的那些,都找回来了。” “是的,”凯微微颔首,“在得到那段骨骼之后,几乎就全了,事实上那些年发生的事,几乎都和我无关。” 显然大部分时候混沌龙的始祖都在睡觉,所以外界到底如何,祂也不太清楚。 “即使是试炼之门,我自己也从未操作过,都是其他的龙族……” 他似乎在努力进行回忆,“我记得三眼蛇和我说过源火的事,可是我完全不在意,我觉得这世界毁了就毁了。” 苏澄忽然笑了。 虽然这件事是很严肃的,但她只要想想那场景,就觉得有些滑稽,而且这个称呼听起来也很好笑。 苏澄:“……总之,那就都过去了。” 凯无声地点头,环顾着无光之墟的深渊。 黑红的晶石簇在山间野蛮生长,散发着不详的幽光,在岩石缝隙里流淌着粘稠血液般的熔浆,时不时能听到气泡破裂的声音,泛红的天穹将万物印上了地狱般的色彩。 “我融合了那段记忆,”他眺望着空空荡荡的崖壁坑底,“当我见到你,感觉也像是几千年后的重逢。” 苏澄扭头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然后再次抱住了他。 几乎是同一时间,凯也展臂搂住她,带着热切而强劲的力度,紧紧地将女孩揉进了怀里。 那不仅是久别重逢的慰藉,也是在填补空虚、努力去确认彼此真实存在的拥抱。 “……我曾经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苏澄低声说道,“很多个瞬间,我都这么想过,但我想或许我能熬到数千年后……” 那钢铁般强健的臂膀环住后背,她整个人埋在坚硬冰冷的胸膛上,完全能用躯体感受那贲张如岩石的肌肉线条。 然后他握住她的腰将人抱了起来,埋首在少女的颈窝间,“我也后悔了,我应该陪着你,而不是用之前那些时间去整理记忆——” 他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气息在肩颈处散开,拂过散落的发丝。 “……我答应过你要给你一个完整的故事,但后来想想,那些记忆仍然不代表过去的我,那只是发生在我身边的事……” 苏澄抬起胳膊,越过对方宽阔的脊背,然后也按住了他的后脑,安抚性地揉了揉。 “没关系啦,我学到了很多东西,”她低声说道,“也有很多问题得到了答案。” “嗯,那就好。”凯似乎松了口气,“回响位面里发生的事,我也只能看到一部分。” “……不奇怪,毕竟他们大多数都很小气,”苏澄随口说道,“如果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我都可以讲给你听。” 他轻轻笑了一声,“说那些你觉得有趣的和想说的就行了。” 苏澄没有言语,只是更用力地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 她稍稍向后仰身,凯也立刻松开了力道。 两人得以对视。 他浓黑的长睫宛如扑扇的鸦羽,尖端流淌着一种铁锈般的暗红。 虹膜的色泽宛如沸腾的金水,绽裂的放射状纹路好似淬火的刀纹,每一道弧光都如此凛冽锋利。 偏偏里面的笑意又是温和柔缓的、不带侵略性的—— “说真的,”苏澄捧住他的脸,“你是根据什么变出这副长相的?” 凯微微偏过头,蹭过那温软纤细的手指,“……我自己的喜好?” “啊,”苏澄忍俊不禁,“那看来我们有同样的想法。” 他弯起嘴角,“那我该感到荣幸。” 苏澄伸手勾住他的后颈,认认真真地凝视着那张英挺俊美的面容,然后低头吻了他。 凯也毫不犹豫地回应了她。 那是一个充满了侵略性与占有欲的吻。 一开始就最深沉激烈的纠缠,两人似乎都在试图吞噬彼此,掠夺着对方口中的气息。 像是沙漠里濒死的旅人找到了水源,不顾一切地汲取着甜美的甘泉。 他们吻得又深又急,仿佛想要将对方嵌入自己的身体,也像是荒原上失散的野兽,用最原始的方式宣泄思念。 以及庆祝失而复得的喜悦。 苏澄沉浸在那强烈的狂喜之中。 空气里刺鼻的硫磺味道仿佛变得甘甜,脚下冰冷的黑色岩石好像也化作云朵,软绵绵地将他们托举起来。 这满目疮痍的古龙栖息地,似乎也从炼狱化为了天堂,在这个燃尽灵魂的拥吻里升华。 这悠长而炽热的一吻结束后,两人的呼吸也仍然平稳。 凯低头咬了咬少女绯红的唇瓣,“怎么?” 苏澄睫毛颤了颤,“在想那谁怎么没来。” 凯:“?” 他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你希望祂在这里?” 苏澄:“你还真知道我说的是谁啊?” 凯摇了摇头,“这还能有第二个答案吗?如果是伊尔缇安特,你刚刚就邀请他一起了吧——” 苏澄无语地捶了他一下,“你认真的?你乐意?” 他轻咳一声,“我不太喜欢他,但我爱你,所以如果是你的想法……” “等等,”苏澄意识到这对话越发诡异,“我其实只是在想,我以为这该是我很高兴的时刻,那祂应该会来的,你知道,祂总是这样,之前我和伊安,嗯,我们,有次一起出去玩,祂都要来掺和一下。” 面前的古龙始祖沉默片刻,然后伸手抱住了她,“好吧,那我也实话实说了——” “……只是我不想让祂出现,”凯低声说,“至少是在这里,今天,如果你想祂的话,或许——” 苏澄立刻亲了他一口,“哦,那我放心了,我还在想我怎么会不够高兴呢,没问题。” 凯又揉了揉她的发顶,“……我以为你是习惯了在亲密时有祂的陪伴,但无论如何,今天毕竟是我们——” “我懂你的意思,”苏澄笑眯眯地说道,“现在我也想和你独处,我们好久没见了。” 凯垂首望着她,与她额头相抵,“是的,原谅我想独享你的时间。” “拜托,我也在做同样的事。” 她伸手揪住他胸前的皮革束带,扯了扯冰冷的金属环扣,坚硬的扣子抵住柔软的指腹。 苏澄忍不住捏了一把,指尖划过金属扣的顶端,感受到那鼓胀的肌肉因此绷紧。 那好似千锤百炼凝结的线条,每一寸都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在横斜而过的肩带的捆绑下,更多了几分原始的野性。 她的手指顺着漂亮的肌肉纹理缓缓移动,抚过那块垒分明的精瘦腰腹,紧实隆起的肌块像是工匠雕琢的艺术品。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41节 然后她按住厚实的皮革腰带,指尖划过正中凸起的青铜环扣,那片带着凉意的金属被掌心焐得微暖。 正中央浮雕的龙首纹路硌着指根,鼓起分明的棱角,她一手已经无法握住。 指甲刮过青铜龙头的犄角,发出轻微的摩擦声,环扣下方的皮带也随着腰肢的绷紧而吱嘎作响。 她按着皮带收紧时挤压出的深刻褶皱,纤细的指骨卡在环扣和腹肌间的缝隙,带着暖意的青铜和寒凉的体温在此交织。 咔。 在那熔金般的虹膜上,苏澄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被那漆黑的针尖状竖瞳劈开。 她眼中同样倒映出另一副景象。 黑发男人俯身拎起地上的巨剑,那饱饮鲜血的锋刃,此时仿佛也卸下了杀伐之气。 他手腕一动,重剑向上挑起,锋刃上翻滚的寒意在地面逡巡,直至触碰到被晶石与藤蔓掩盖的、弥漫着湿气的岩石缝隙。 “……在你沉睡的那些年,唔,你偶尔也会醒的吧,期间你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吗?” 苏澄好奇地问道。 “几乎没有,至少我不记得,”凯想了想,“无光之墟最初也不是这样,没有这些岩浆……” 他微微弯腰,手上稍稍用力,用那冷硬的黑剑锋刃,试探着抵住流淌着灼热熔浆的岩石缝隙。 那岩壁并非是想象中的坚固,反倒是带着玉石似的柔韧。 在被龙骨打造的利刃顶入时,因为在高温里融化而微微内陷,仿佛也默许这莽撞生涩的探索。 “你看,”他低声说道,“自从我抵达这里,在这里待了很多年,整个位面都被改变了……” 剑刃僵滞地停下,被温热的石髓紧紧包裹研磨,每试图向内一寸,都能感觉到地底深处的吸附和拉扯。 那带着魔法与诅咒气息的特质矿石,内壁湿滑温软,还分泌出滚烫的石糜,试图软化那寒冷的利刃。 漆黑的重剑没入其中,直至护手都卡在颤抖的岩石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剑刃悍然凿入了地心深处的熔浆。 极致酷热的岩浆翻滚着、在滋啦声里包裹了剑锋,贪婪地舔舐着剑身的纹路、灌注了下限的凹槽。 他注入了一些魔力,向她展示这古龙故乡的真面目。 剑刃每一次翻搅都让岩浆狂暴地脉动沸腾,冲击着那狭窄的崖壁缝隙,每一次抽动震颤都会带出赤红的火焰。 那烈焰顺着剑脊流淌而下,又在下次交汇时被尽数推回,淌入那更深更灼热的地心源头。 岩壁的缝隙被剑刃撞撑开来,石块被熔浆烧灼得泥泞不堪,锋刃留下了炽热的刮痕,很快又被烈焰抚平。 整个山体都因注入的魔力而震颤,最初是微不可查的嗡鸣,后来渐渐变成了剧烈的摇晃。 岩石在呻鸣,像是不堪重负的尖叫,也像是极致欢愉的咏叹。 凯握住了她的手,让她一起去感受剑刃的温度——几乎已经被岩浆所融化的龙骨,此时全然滚烫。 苏澄几乎感觉掌心被灼伤。 而地底的熔浆在剑刃搅动下化作漩涡,汇聚成喷薄的洪流,在岩壁狭窄的甬道里奔腾冲撞。 他将巨剑全然推入岩浆,汹涌的魔力倒灌进位面核心,剑身上古老的符文相继亮起。 下方的岩浆终于找到宣泄的机会,呼啸着喷发出来,携裹着灼人的热浪,飞溅到晦暗的黑色山岩上。 许久之后,躁动的火山地脉渐渐平息。 而那柄巨剑依旧深埋在地心,剑身在高温里烧灼得通红。 第151章 极致的快感从脊椎底部炸开, 如同冰霜在骨髓里崩裂,寒凉的战栗急速攀升,瞬间淹没了整个感知世界。 一种被烧灼的麻痹感也在指尖蔓延,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电流在肌肤里游走。 眼前的世界变得虚幻, 恍惚间出现了陌生的面孔。 脊背上燃烧起炽烈的热意, 伴随着眼前炸开混沌的白光, 像是正午的雪地反射了过盛的骄阳。 苏澄闭上眼睛, 仍然能看到璀璨的红在黑暗里旋转,转成血色的心脏, 被遍布尖刺的荆棘藤条簇拥着。 那些盘旋弯曲的藤蔓渐渐抽离,展露出中间赤裸的红心。 血液在耳膜里轰鸣, 一浪高过一浪。 她急促地喘息着, 汗水浸透了发丝,感官渐渐模糊, 在那种全然的交融里,现实的边界似乎也开始溶解。 意识似乎被无形的力量抽离,向上, 再向上—— 穿透了黑色的山岩、暗红的天幕, 以及位面的帷幔,来到了一片寂静黯淡的殿堂。 穹顶是旋转着无数星辰的深邃寰宇,有人站在前方回头看她。 最初只是一个模糊的形象,随着她的注意力集中, 对方的躯体很快出现了更清晰的线条。 那像是由欲念与渴望本身凝聚而成的形状, 强健的筋骨撑起鼓胀的肌肉轮廓,雪白的肌肤上流淌着星云似的微光。 祂的脸仍然是一片不断变化的阴影,然而却仿佛有一双眼睛,穿透了空间的隔阂, 正平静地注视着她。 下一秒,那看似完美的健硕身躯,忽然融化崩塌,展示出某种超出理解的奇怪模样—— 苏澄看到无数闪光的眼睛,倒映着千千万万沉溺于欲望而疯狂的灵魂,也看到数不清的肢体不断延伸折叠、呈现出无法用几何学诠释的形状。 但也只持续了一瞬间。 一切混乱的怪象又重新收束回那副完美雄健的躯体里,仿佛只是某种错觉。 苏澄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你完成了考验。” “去驾驭那火焰……” 那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回响,也是用欲望这种概念谱写的神圣歌谣。 在那低沉美妙的声线里,每个音节都像在给出承诺,让人看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最至高的力量、最古老的知识、最深沉的爱恋。 像是无形的手掌抚过精神。 也像是某种无声的宣告。 ——我就是你的终点。 那是生命的求索,是亟待填补的空洞,是所有渴望的具现化。 祂是孤独者梦里幻想的同伴,是野心者胸中燃烧的火焰,也是创造者脑内尖叫的灵感。 祂是欲望本身。 任何意志不坚定的人,只消听到这样一个音节,就会陷入无尽的疯狂,耗尽生命去追逐着这空虚的回响。 最终燃尽自己化为灰烬。 苏澄曾经从书上看到过类似的记载,也知道这绝非危言耸听,类似的例子也挺多的。 别说是真正的古神了,就算是战争后擢升的次神们,都可能会让人沦入这种结局。 现在—— 她听着那歌声似的嗓音,却没有感受到被支配的无助,也没有被完全影响心智。 在灵魂深处,苏澄已经能感觉到,欲望的烈焰与爱的河流正在交汇,奏响成完整而和谐的乐章。 她凝望着古老的神祇,感受到对方的力量,正在汹涌汇入自己的体内。 在后背上熊熊燃烧着。 却再也不会带来任何痛楚。 所有的幻象都消失了。 苏澄睁开眼睛。 她趴在男人宽阔坚硬的胸膛上,仰头对上那双锃亮的金眸。 凯低头望着她,眼里浮现出欣慰的笑意,“旅途愉快?” 苏澄环顾四周发现仍是无光之墟,“……唔,虽然很诡异,但我好像正式成为欲望之神的眷者了。” 她不需要扭头去看后背的烙印,也知道那团纠缠的荆棘已经散开,正中的红心从被囚禁变成了被簇拥的状态。 “……或者准确地说,能使用那种权柄的力量。等等,你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不算是,”他缓慢地摇头,“我知道你见了谁,至于祂的力量如何运作,我其实不太了解。” 苏澄已经大致明白了。 在通过考验的那一刻,她就得到了答案。 她想想不由神情微妙,“……这个所谓的测试,有不同的通过方法,只要达成一种就算是成功,我的情况是,咳,在诅咒发作五次以上之后,和爱的人发生关系。” 凯垂眸望着她,眼里笑意更盛几分,“所以我确实该感到荣幸。” 苏澄欲言又止。 “而且,”凯伸手捧住她的脸,“我相信我不是唯一一个符合的人,但你不需要为此纠结。” 苏澄抓住他的手指,“……别的不说,但从回响位面里出来的那一刻,我最想见的确实是你。” 他弯起嘴角,用一种开玩笑的轻松语调问道:“我相信,更何况你还在生他的气。” “嘿,”苏澄鼓起脸,“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咱俩也很久没见了,至少对我而言是很久。” 凯并没有想和她较真,或者也不想去和某种意义上的仇人较劲,于是就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 “我知道,”他低声说道,“我也很想念你。” 苏澄沉默着抱住了他。 他们坐在漆黑的山岩上,静静地俯瞰前方的山崖。 “……潮涌之印,”她轻声说道,“我的背上的‘诅咒’。它会加剧人的欲望,至于是哪方面的,对于大多数人都是性,除非是对此极为排斥,或是有某种其他的特别强烈的渴望——”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42节 苏澄自诩对这个不是特别热衷,属于没事根本想不起来的类型,但也和后面两种情况还有点差距。 苏澄:“……我说的渴望是那种,享受沉溺性质的,特别想活着这种不算。” 凯若有所思地颔首,“倘若是祂的印记,那么如果意志不够坚定,或是过于放任自己,不加选择、不计后果地、过于频繁地释放欲望,最终应该也会被这种力量吞噬,对爱的感知能力会永久枯萎,也会变成失去心智的疯子。” 苏澄神情一顿,“是啊,我能想象某些人变成这样。” 不过这是欲望之神的印记,为何还会与爱的力量扯上关系? “祂们俩是一体的吗?不是吧?” “不,祂们……更像是兄弟,只是那个种族并没有血缘这种概念。” “那个种族?” “古神,”凯想了想,“祂们最初只是一些游荡穿梭在各个位面里的灵体,后来其中一个给自己打造了躯体又创作出精灵这个种族,于是祂们中的一部分开始和精灵相处……” 苏澄正认真听着,他却停住了。 “……我那时候真的对这些事都不感兴趣,我清醒的时候都很不舒服,只想继续睡觉。” 凯轻声叹息,“我没法给你更多细节,但我知道那些年发生了什么,尤其是祂们当中有些曾和我们接触。” 精灵们建立了文明,出现了新生的情感和智慧,照亮了通往法则核心的道路。 于是那些原初的灵体们,从中领悟了力量的最终形态——祂们意识到,古龙是自然力量的化身因而无比强大,自己也可以主动去与某种概念绑定。 权柄。 祂们去汲取和掌控。 有人拥抱了精灵的探索与求知欲,成为了真理和智慧的化身。 有些人感受了精灵们的艺术与情感,成为了爱和欲的主宰。 灵体们一个接一个,用这种方法登上了神座,成为真正不朽的存在。 等到繁衍能力更强的矮人兽人人类等种族相继出现,出现了更多的概念,新的神祇们也有了诞生的机会。 ——当然对于精灵们而言,他们一直以为那些东西就是神。 毕竟即使是尚未与权柄结合的古老灵体们,也比精灵强大太多了。 对于其他种族更是如此。 “……我懂了。” 苏澄靠在凯的怀里,枕着那肌肉虬结的臂膀,有一搭无一搭地拉扯着他的护腕。 “我在回响位面里和祂们有过对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嗯,”凯任由她瞎折腾,“当我从沉睡里醒来后,我知道自己是谁,但我忘了很多事,否则或许可以早点帮你。” 他说着说着沉默了一下,“……算了,即使找回那些记忆,可能也帮不了多少。” 苏澄忍俊不禁,“不要再纠结了,反正事情都解决了,不过你是怎么遇到加缪和萨沙的?唔,加缪肯定是被人打爆了,萨沙肯定也早早从那个王国里逃出来了——” “我只是认出了他们,”凯伸手梳理着她略显凌乱的黑发,“我离开无光之墟,进入了北大陆,第一批遇到的人就是雇佣兵,我当时看起来不太正常,他们以为我是落难的同行,被什么魔法诅咒了,好心帮了我,把我送到附近的镇上……” 他声音低沉地讲述着那时的经历。 其实也没有多少跌宕起伏的情节,不过是四处吃吃喝喝做点简单的任务。 遇到半失忆版的记忆之神,以及倒霉的血族始祖时,他认出了他们,他们也一样。 “可惜我没在试炼里遇到那时的你,”苏澄忍不住说道,“那应该很有趣。” 凯揉了揉她的脑袋,“伊尔缇安特只能得到我几千年前的记忆碎片,他用来构建丰富那个回响位面,使整个位面更加稳固,他不介意让你在回响位面里见到我,不过是觉得那时候的我无法和你……拥有更多有趣的经历。” 苏澄撇嘴,“确实。” 她已经知道那是光明神的神名,以她对那家伙的了解,团长这话绝不是上眼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就是真相。 “说起来,你能给我印记吗?” “我?”凯微微一愣,“神眷者印记的本质是权柄的分享,神祇作为某种规则的锚点和具现,将那部分力量授予你使用——” “那就是不能了,”苏澄懂了,“因为我本来也能用你的力量了,对吧?” 凯伸手将她往怀里搂了一下,“事实上,对于其他的古龙而言,你学习元素魔法就是在分享祂们的权柄,虽然方式和眷者与神之间不太一样,以我们之间的联结来看,如果不是我的情况特殊,祂们恐怕更多会以为你是我的伴侣,而非是下属。” 苏澄拽了拽他胸前的皮革束带,“说起这个,你是不是知道我来自其他世界?” “嗯,虽然我一直觉得这不重要,我的意思是不会影响我对你的看法。” 凯沉吟道,“你被召唤来的那一天,欲望之神苏醒了,那个魅魔也因此恢复了力量,从教廷的监牢里跑出去——” 苏澄:“……” 苏澄:“谁把我召唤到这里的?” 凯沉默了几秒钟,“我只能感觉到某种力量为你开辟了空间,所以我认为你是被召唤来的,但既然你说见过、或者说睡过梅塔希尔,显然这事就有祂的手笔。” “假象之神?” “是。” “……那我知道是为什么了。” “嗯?” “很好猜,”苏澄没好气地说道,“还能是为了什么,祂们制造的所有种族,都被法则所限制,无法去逆转以太,所以祂们只能召唤一个不属于这世界的灵魂了。” 第152章 苏澄低头看着手上的双头蛇印记。 “……而且, 我猜即使是来自异世的灵魂,也不是直接就能去做这件事,多半还有一些条件,譬如成为眷者, 使用神祇权柄的力量。” 她摇了摇头, “现在我好奇有多少人知道这个计划了。” 凯偏头往旁边看去。 苏澄也顺着他的目光扭过脑袋。 下一秒, 某位血法师怒气冲冲地出现了, 然后和她对上视线。 苏澄:“……” 苏澄:“我能嘲笑一下回响位面里的你吗?” 加缪沉了脸色,“那时候的我和现在状态不一样——” “我知道, 你冷静一下,”苏澄无奈地说道, “我开玩笑的, 不要在意,我知道你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很喜欢我。” 加缪:“……” 记忆之神看起来很想杀人。 “说起来, ”苏澄忍不住问道,“你的老师为什么要给我这个印记?我符合了祂们对蒙福者的要求吗?” 加缪看向她手上盘旋的双头蛇,“……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苏澄大致讲了讲。 他顿时眼露了然, “你为了得到答案, 不惜再次进入神恩试炼,从那一刻起,你就成为可以受眷的求知者了。” 苏澄颔首,“除此之外, 祂们是不是还需要我去逆转以太?” 加缪看起来有些头痛, “这事我知道的不多,我没有参与祂们的计划,曾经我就觉得这个世界毁灭与否都无所谓。” 显然有一部分古神的态度和祂差不多,亦或是完全不在乎这些, 无论是因为骨子里没有求生欲,还是觉得有其他办法解决。 真正关心凡人安危的肯定没几个。 “考虑到祂们本来都是一群……我完全理解。”苏澄并不意外,“就像人类可能也不会在乎某种魔兽是否灭绝,除非它很好吃,咳,总之,你的老师们将这当成一个课题,映世者则是觉得这很好玩,差不多是这样吧?洛格斯冕下有没有给你解释过,成为神眷者和逆转以太有什么关系?你知道吗?等等,你的记忆找回来了吗?” “……嗯,你在试炼里遇到我的那一刻,我就能想起那些过往了。” “对了,”苏澄才想起这人的权柄就是记忆本身,“你为什么会失忆?因为他们要分你的权柄?” “是的,我被击败时,也被拆分了一部分力量,所以当我醒来时,我完全处于混乱的状态,我就封存了那些过去。后来又遇到了老师,他们说我以前是他们的学生,我觉得他们说的是真话,而且他们也教了我很多东西。” 加缪瞥了她一眼,“归根结底,你的好朋友光明神和黑暗神都想要让古神彻底消失,无论是驱逐祂们,还是让人们遗忘祂们的存在。” 苏澄觉得这所谓好朋友的说法似乎充满了讽刺。 加缪倒是没揪着这个不放,说完就给她解释了之前的问题。 这个世界的法则——影响着所有的原生灵魂,无论其强度如何,是否拥有权柄,也无论肉身如何改变,所以每个人只能顺应法则,即燃烧以太,制造无序之尘。 倘若是异世的灵魂,就不会受到这个限制。 “……你的世界肯定也会有某种法则限制你,但那大概率和这里的不一样。” 加缪沉声说道,“成为眷者是你能尽快使用权柄的方法——如果你要成神,那需要的时间太长了。若非如此,你很难去感受以太的存在,更别说改变它们。” 然而如果只是成为一个神祇的眷者,那样力量还不够。 只能靠数量取胜了。 神恩试炼本身也是一种带点作弊性质的、让人能成为眷者的途径。 ——人和神在回响位面里建立联系,只要人能取得神的某种认可,就能一定程度上分享权柄了。 只是这通常也不容易实现。 “……但你做到了。” 苏澄微微抬起手,看着漆黑的花纹从手背延展到小臂,那些精巧的线条交汇成玄妙的星图,起点就是被黑暗神亲吻过的位置。 她又禁不住抚上眉心,那里正焕发暖意,显现出白金色圣火徽记,象征着光明神的眷顾。 次神们的印记则在更隐秘的部位。 “即使我没表现出一些符合权柄的特质?” 苏澄不由皱眉,“等等,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当年你的老师也曾把无序之尘拿给萨沙他们测试,他们也没成神,所以现在直接拿给我不行吗?论起战斗力的话,我大概还要更强吧?” “那确实可行,但你愿意在接下来的数百年甚至上千年重复同一件事吗?” “?”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43节 “是的,如果你能自己感知以太,能亲自前往虚空逆转无序之尘,那么大概最多几天时间就能完成所有的转化。” 加缪没好气地说道,“但如果要拿给你,这其中的工序就多了。” 苏澄扶额,“我懂了。” 她想了想回头看向凯,“……我去和伊安谈一谈。” 后者拍拍她的肩膀,“你们应该有很多话说。” 加缪显然不打算对这事发表意见,只是看起来有些恍然,“……上次给你做净化的人,就是伊尔缇安特?” 苏澄扯了扯嘴角,“是啊。” 记忆之神摇了摇头转身消失。 苏澄则是回到圣城外围,站在那片垂柳依依的水畔,直至身侧投落了阴影,余光里浮现出耀眼的金色。 她偏过头望着那璀璨的金发,以及神祇那张过分优越的面庞。 伊安沉默着和她对视,“看起来你通过了欲神的考验,那么你离成为这个世界的统治者就是一步之遥了。” “?” “一旦你能逆转以太,你很快就能彻底控制这种能量——那是组成一切的力量。” “哦,”苏澄后知后觉地点头,“那是我应得的,毕竟我本来在家好好的,忽然被喊过来当救世主。” 他微微弯起嘴角,“确实。” “说起这个,”苏澄不由眯起眼看向他,“你也早就知道我不属于这个世界。” 伊安不置可否,“我大致知道一点映世者的计划,但你是否会去逆转以太,其实不是我关心的事,因为即使所有位面都崩溃,我也能在最后时刻离开这个宇宙,去往别的位面——祂们召唤你的时候,连接更多宇宙的通道就已经打开了,只是除非到了最后一刻,否则因为被权柄捆绑,所以还是很难离开。” 苏澄完全懂了。 他有把握在最后一刻逃掉,至于这世界里的其他生物,显然也不是他所关心的东西。 “我去见你,只是想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人,”伊安慢条斯理地说道,“然后你就把果汁喝到了身上。” 苏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其实挺可爱的,”他摊开手,“虽然那时候我也觉得你傻乎乎的。” 苏澄:“……我,算了,我确实很傻,各种意义上的。” “不,其实我能理解,我一开始不知道映世者送给你那些记忆,它让你以为这个世界本该是另一副模样,对吧?” “……是的。” 伊安点点头,“其中有些事是祂们预言到的未来,你用亲身经历印证了其可靠性,于是你对其他的一些信息深信不疑,这很正常,也谈不上傻,它会主导你的思维影响你的判断,再加上我也有意不想让你猜到我的身份,我觉得那会影响我们相处。” 苏澄认真打量他几秒钟,转身望向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在心里呼唤着假象之神。 默念了那个名字两次之后—— 她再次望见那双勾魂夺魄的紫色眼眸。 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苏澄站起身来,回首望向黑发紫眼的青年。 祂穿着半裸胸腹的单薄短衫,乌黑浓密的发辫沉甸甸垂落在腰后,开衩到胯间的裙裤下露出雪白的肌肤。 色泽绮丽的紫红玛瑙点缀在祂的耳畔、手腕和足踝上,像是闪烁着妖异光芒的星辰。 在看到这古老神祇现身的一刻,伊安顿时无声冷笑,视线划过那若隐若现的长腿,活似看到了脏东西。 苏澄抱起手臂,“……所以,关于林云,他并不是什么主角,对吧?” 梅塔希尔笑眯眯地望着她,“亲爱的,你们谁能成为主角,只取决于你们自己的选择——” “算了吧,”苏澄白了他一眼,“你给我那些记忆,让我以为他会在未来杀我,那我当然要干掉他了!如果你给他相似的记忆,让他以为我会杀他,那他估计也会做相似的事……呃,不好说,他可能会想在杀我之前做点什么。” 假象之神轻笑出声,“那时候他又打不过你。” “是啊,所以只要你让我拥有‘他未来会杀我’的认知,我就赢定了!” 苏澄立刻说道,“你本来就想选我吧?” “在你和他之间,我确实喜欢你。” 祂直接承认了,“……洛格斯准备了很多年,和我们一起完成了同位谐振召唤,这是一个相当复杂的仪式,我们都因此陷入沉睡,直至你们进入这个世界。” 祂解释说,在无数个宇宙位面里,同一个灵魂可能会有不同的投影,这就是同位体。 这些同位体可能拥有相似的容貌名字,因而有几率能共同使用一具身体。 但这并不好找,在经过无数的观测和寻找之后,古神们才勉勉强强定位到两个人。 “……你们要进入这个世界,我才能了解你们。” 梅塔希尔摊开手,“很明显,林云不是一个能完成事业的人。” 苏澄眨眨眼,“所以你编造的那些关于原著的东西都是假的?” “是,但也不完全是——” 祂露出一个玩味的表情,“我看过了他的记忆,在他苏醒之前,我让他沉溺在梦境里,梦境的内容会根据主人的意愿变化,所以你得到的那些‘原著’故事,有些是洛格斯预言到的未来,我赠送给你,让你能顺心一点,其余的,都是林云渴望的经历,是他的梦,我把它包装成小说,也是为了让你接受得快。” 苏澄:“……是他的梦?你确定?都是?包括被人虐待被人强迫?” “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神祇轻轻一哂,“那些光鲜的、香艳的、顺遂的经历,是他的渴望,但那些阴暗的、痛苦的东西,也未尝不能让他感到快乐。在享乐和登顶之外,他也渴望失败,渴望变得卑微,渴望被人践踏,被强大的外力摧毁意志,极致的痛楚绝望,与极致的欢愉满足一样,都能证明自我的存在——” 苏澄嘴角抽搐,“好吧,考虑到他那种人,好像也不奇怪。等等,你肯定对我做了同样的事,我不记得我在穿越前有做梦了,但你应该知道吧?我梦到了什么?” 祂歪过头,那双深邃魅惑的紫眸光华流转,“你毕生都在钻研学术,成为了一个传奇魔法师,养了各种各样的魔兽,雇了几个手艺精湛的厨子和糕点师,后来你也封神了,你和暴食之神成为了好朋友。” 伊安:“……” 想都不用想这是被黑暗神擢升的。 苏澄完全不意外,甚至脸上还露出点向往,“这好像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相较而言,”梅塔希尔沉吟一声,“在你的梦境里,你研究魔法的路上,也遇到过很多困难,你一直在努力解决它们,即使没有人能帮你。而他就不一样了,他要么在放弃,要么只想借助运气,进行一些无聊的幻想,譬如在学校里捡到一瓶药剂增长了几百年的魔力……那个人意志薄弱,像个随波逐流的空壳——他难以有任何成就,更别说通过欲和爱的考验。” 苏澄:“……其实也可能是被某些小说荼毒了。” “确实,但如果他能轻易被虚构的故事影响,那么我还能指望他做什么呢?他进入一个新的世界却只想沉溺纵欲,别说他会变成戴希的奴隶,就连艾林手下那个琴师,都能把他变成失去灵魂的傀儡——” 苏澄知道前面说的是欲望之神。 结合那所谓原著只是林云的梦境来看,那家伙好像大概率是通不过欲神考验的——毕竟这个世界并不是真正的种马小说,他也不会真的有所谓的主角光环,到时候只会沉沦成行尸走肉,和那些被神祇影响而疯狂的土著们没有区别。 “好吧,你说得对,但不得不说你编的记忆非常真实,我还真以为我看了那本书。” 她停了停,看到旁边某位光明神的脸色,忽然起了点恶趣味,不由凑近了面前的古神。 “在我的梦境里,我有没有谈恋爱?” “啊,那当然了。” 梅塔希尔几乎立刻明白了,眼中露出几分戏谑,“你有几个黑发金眼的恋人,每一个都很像凯克琉斯的化身,还有一个虽然是黑头发,但长得有点像那只小独角兽。” 伊安:“…………” 第153章 于是光明神冕下面对了两张幸灾乐祸的脸。 伊安看起来也并不恼怒, 或许是因为这一切很符合逻辑,哪怕他并不喜欢,但事实也不会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往好处想,”苏澄淡定地补充了一句, “你可以自我安慰一下, 我对你的感情是因为觉得你很有趣, 不是因为——” “是啊, ”他打断了她,“你把果汁喝到身上, 肯定也是同样的原因。” 苏澄默然片刻,“那, 我确实喜欢这张脸, 但在我见到之前,它都不属于我的幻想, 因为我想不出来。” 伊安微微扬眉,“所以凯克琉斯就是你幻想的具现。” 苏澄:“……” 苏澄转过头看向幻象之神,“他一直是这么喜欢找不自在吗, 如果我说是, 他不高兴,如果我说不是我喜欢那个人的灵魂,他肯定也不高兴。” 梅塔希尔还在津津有味地看戏,闻言向她眨了眨眼, “从你在回响位面里的经历来看, 你比我更早认识他,所以你说呢?” “……好了。” 伊安看似冷静地挥了挥手,古神的幻影消失在空中。 苏澄差点没笑出声,“你真是小气, 至高神冕下。” “小气,”伊安重复了一遍,“我把查尔斯带给你了,我希望你记得,而且即使詹恩切断了我和他的连接,我也没有——” 苏澄:“?” 苏澄瞳孔地震,“你说詹恩,你,啊?” 苏澄:“……” 伊安平静地看着她,“即使当时我不确定我对你抱有什么感觉,但我还是不喜欢那样。” 苏澄扶额,“我知道你们都很变态,但我没想到你,呃,算了。” 她都习惯了和欢欣之神共同享乐,已经懒得说什么隐私之类的问题了。 苏澄:“……反正我大概也是变态了,所以不提这个,你和艾林和那些古神是怎么回事?你俩以前还是好朋友?” “不,我和他本来也难成朋友,不过是一时合作,为了拆分光与暗的权柄,我们一起做了许多研究,此外,他的父母是缔造者虔诚的信徒,但祂不曾庇护他们,所以他不仅怨恨象征元素魔法存在的古龙,对那些古神也没什么好感。映世者指引我成神,我掌握权柄之后,才发现源火和以太的问题,也发现那些古神想要离开。” “离开?离开这个宇宙?” “是的,”他轻轻一哂,“祂们的本质是灵体,更容易感受和穿越世界壁障的间隙,尤其是祂们将部分权柄分享给了我们,这个宇宙对祂们的束缚就更小了。” 苏澄顿时恍然,“所以你想方设法将祂们困在了虚空,为了不让祂们跑掉,你们擢升了一大堆次神,是因为那些次神原本是古神的眷者——” “是的,”伊安眼中露出几分欣赏,“他们被封神后,和古神的联系就进一步强化了。” “……祂们就越发跑不掉了,只能研究别的对策。” “嗯,不过也并非全都是如此,洛格斯确实没想早早离开,祂们一直将这视为需要解开的谜题。” 伊安想了想,“至于梅塔希尔,我觉得祂只是想看戏,所以祂也不急于离去,其他的古神们也各有态度,毕竟还有直接陷入沉睡的——”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44节 他放起手,指尖虚虚落在她的小腹前,隔着一点距离在空中勾画出树的轮廓。 苏澄揪住了那修长的手指,“你知道镜隐会是故意要挑起教廷和秘教的战争吗?” “我知道,我也能想到缘故,”他反手握住她,“倘若没有那场战争,这个世界大概支撑不到你出现。” 伊安停顿了一下,“若非是你获得了足够多的赐福,镜隐会肯定要再次挑起战争,现在就是开端,所以某种意义上,你不止拯救了这个世界,也让很多本该死去的人活着。” 苏澄哑然看着他,“……好吧。所以现在我需要去试试吗?” “你可以多休息一阵,”伊安淡定地说道,“取决于你的意愿,反正这世界至少还能再撑几年——” 苏澄满头黑线,“那我去看看吧,我现在生理状态可能比较贴近龙族,睡一觉说不定就过去很久了。” 伊安沉默地看着她。 苏澄摊开手,“你不要指望我说出什么你想听的话。” “不,”他轻轻叹息一声,“只是在想,因为神格属性,我不适合送你去最外围的虚空——” 伊安仍然拉着她的手,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周边的空间全然扭曲。 他们倏地穿过了无数位面,抵达了某处规则破碎的狭缝裂隙。 脚下是不断拆解又重组的晶体地面,破碎的方块在空中分离聚合,空中漂浮着砂砾般的光点。 苏澄看见无数破碎的映像在闪烁。 无法名状的楼房和宫殿,在以违背几何学的方式堆叠,高塔从地狭倒悬生长,拱门通向自己的背面,层层叠叠旋转的楼梯构成环形。 她仿佛听见不同位面的规则在崩解,像是多重尖锐的摩擦声。 有人轻轻拍了她的肩膀。 苍白纤长的手掌落在肩上,骨节秀挺分明,轮廓精致无比,却蕴含着足以锚定位面的力量。 耳畔的喧嚣霎时间归于寂静。 苏澄回过头。 黑发黑眼的神祇站在旁边,那双宛如冰海深渊般冷寂的眸子,像是沉淀着数千年的忧思,正静静地注视着她。 他披着单薄的墨色长袍,衣角下散逸出吞噬光线的纯粹暗影。 “……谢谢。” 他轻声说道。 苏澄知道这指的是回响位面里的事,不由微微摇头。 黑暗神也没再多言,只是温柔地拉起她的手,再次在手背上烙下一吻。 那一刻,宛如无数厚重帷幕被掀开,神祇周身弥漫的黑暗仿佛凝固成长河,实质化的力量刺穿了空间。 然后开辟出道路。 苏澄踏入那通道,感觉像是在坠入黑渊,也像是被抛向坍缩的奇点。 她眼前掠过无数奇异的景象,星辰燃烧成灰烬,位面在生灵哀嚎中毁灭,新的规则在尘埃里诞生。 在那噪音汇聚的洪流里,时空被揉碎扭曲,失去了意义。 他们在通道里穿行,像是走在光怪陆离的界域迷宫里。 数不清的空间碎片如刀刃般卷来,却被无形壁障挡在外面,偶尔还有怪诞的虚影在缭乱色彩里闪烁。 这场旅程似乎持续了很久,又好像只在刹那之间。 在他们离开通道的时候,黑暗神的躯体毫无征兆地化为飞散的灰色光粒,又在下一个瞬间凝合起来。 他望向前方永恒的虚无之地,扭头看了看她,就消失了。 苏澄伫立在无边的寂静里,看着无垠的灰黑海潮,以及其中悬浮的密密麻麻的尘絮。 时间的流逝仿佛也变得粘稠而模糊。 她背后是扭曲的法则堤坝,眼前是真正的虚空,比黑暗更加深沉缥缈,弥漫着一种死寂和寒兰。 那并非是温度的高低,而是生命能量的彻底缺席,让灵魂都感到即将被冻结。 这地方确实让人很不舒服。 但她并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因此就忍住不爽的感觉,认真地去感受那些无序之尘。 ——它们不仅是肉眼可见的尘埃,也是法则层面的杂音。 像是永不停歇的电流,是魔法与斗气燃烧的残骸,也是万物生与死的痕迹。 是终结的低语,也是衰败的叹息。 苏澄仔细去感受尘埃运动的轨迹,然后尝试着去触碰它们。 她本来以为这会非常麻烦,但在她放出精神力的那一刻,某种共振也从灵魂里迸发而出。 两种截然不同的法则正在互相碰撞抵消—— 显然将她召唤来的几个始作俑者,也是精挑细选了一番,特意找了某个有着相反法则的宇宙。 来自那个世界的她,灵魂里自带着这种力量,一旦接触到无序之尘,就会自行引出。 刹那间,苏澄仿佛听见了生命的乐章开始奏响。 那种代表终结的、像是悲歌般的嘶鸣,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原始的律动,灰色正在褪去。 宛如新生的蔚蓝色光点开始闪耀。 ——那就是最纯净的以太,基底能量的原始形态。 很快那一点蓝色如同燎原的星火,开始稳定地扩散,成为了不断膨胀的光之领域。 越来越多的尘埃被唤醒、重组和逆转,在这充满衰败的世界里,谱写出充满新生和希望的乐章。 苏澄静静地悬浮在原处,看着以自己为中心的广阔虚空里,浮现出流光溢彩的蓝色星河,由亿万点以太汇聚而成。 它们带着初生的喜悦和磅礴生命力,灌入了象征法则的帷幕里,从其中的裂隙间涌入各个位面。 同一时间,她也看到了法则本身。 那支撑着千万位面的链条,其运行的脉络、构成的基石,甚至每个节点的形状,都以一种奇妙的方式被清晰感知。 而且—— 她已经彻底理解那点亮宇宙的能量,她甚至能感觉到源火在遥远的空间里燃烧。 只要她想的话,她也可以将更多的以太转化成无序之尘,无非就是将之前的过程逆转。 整个世界似乎已经没有秘密了。 甚至某种意义上,好像还有一种冲动,驱使着她去尝试做些破坏,或者毁灭其中一些位面。 但很快她觉得这好像没什么意思。 还不如赶紧多做点转换,然后回去吃顿好的。 苏澄很没有救世主风范地想着。 在她很确定自己起码给整个世界延长了几万年寿命后,她才觉得可以歇一歇了,反正也不是不能再来。 她决定睡一会儿。 苏澄跟着汇流的能量离开虚空,因为南北大陆需要的以太最多,所以更多的能量会涌向那个位面。 她很快也回到了北大陆,在一片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草地上,放松地沉入梦乡。 “……” 苏澄也不确定自己睡了多久,但恍恍惚惚醒来时,周围好像开始有人说话了。 他们说着某种陌生又熟悉的语言。 “别吵了。” “她醒了我才来的!” “她还没睁眼,”那低沉悦耳的男声说道,“或许她想再睡一会儿。” “你真的是凯克琉斯吗?不是梅塔希尔假扮的?” 那些古老又晦涩的单词字节渐渐清晰,苏澄意识到那是龙族的语言。 她眨了眨眼,发现自己正躺在谁的腿上,脑袋后面的肌肉结实饱满,浸透着凉意。 接着对上一双冷冽璀璨的金色眼眸。 凯低头看着她,“你还想再休息一下吗?” 苏澄摸了摸他的脸,“没事了——” 她顺便看了看其他几个人。 萧澜跪坐在旁边,银白的发辫垂落在身侧,霜蓝的眸子里满是笑意,“你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 苏澄坐起来,一眼瞧见萧澜旁边的男人。 那人也是一头银发,虹膜色泽浅淡得几乎透明,身上带着那种遗世独立的淡漠气息。 苏澄:“!” 苏澄:“你是水龙始祖……” 她猛地转向萧澜,“你是那个蛋!” 后者一愣,顿时有些脸红,“啊,你看到尚未被孵化的我了,是的,我本来不该出生,是父亲分离了一部分权柄——” 苏澄了然,“所以你是冰龙王。” 萧澜有点不好意思,“理论上说是的,不过冰龙们算不上我的后裔,他们的祖先还是水属性古龙们……” 苏澄瞧了瞧他的父亲,水龙始祖优雅颔首。 她扭过头看向稍远处的红发男人,“……话说黑暗神为什么要把你们打一顿?而且你们怎么这么菜?” 化身成帝国亲王的火龙始祖看起来有些憋闷。 裴厄黑着脸抱起手臂,“你的心上人不也输了吗?” 被迫成为限制文主角后 第245节 “哈,”苏澄冷笑一声,“他那是被二打一了,你被艾林一个人就干翻了。” 裴厄似乎很恼火,然而也拿她没办法,“……那个人类身上有很多权柄的力量,而且他偷袭了我!他只是想试着从我们这里获得更多权柄!” 苏澄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裴厄咬了咬牙,“你那是什么眼神!” “我不知道,”苏澄望天,“毕竟我只是因为一场意外看到你在洗澡,但当时你好像对此有不同的想法,我不确定还能不能相信你。” 裴厄:“……” 他完全没去看另外两个白毛的表情,只是下意识瞅了一眼黑龙王。 那双冷酷凛然的金眸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顺便,”苏澄回过头望向身后的人,“虽然这都只是你们的化身,但他的身材不如你——” 凯微微弯起嘴角,“如果你想知道,祂的本体也比我小。” 苏澄伸出两根指头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接着又缩回去,“但那不重要,你肯定是最好的。” 古龙王们相继离去了。 她趴在凯的肩膀上,蹭了蹭他的侧脸,“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做不到会怎么样?” “我会想办法带你离开,”他也歪头靠近了她,在耳鬓厮磨间低声说道,“去其他的宇宙,虽然那可能有点麻烦。” “嗯?” “……我没有研究过,如何穿越虚空,进入其他的宇宙,虽然现在也能做到,但如果能有更多时间,应该会更顺利。” “哈,”苏澄懂了,“没关系,我们慢慢琢磨,现在有的是时间,反正我只要定期回来逆转一下以太就行了。” 她说着又沉默了几秒钟,“我忽然想起来,大概还有很多人想找我聊聊。” “嗯,”凯看了她一眼,“或者说你其实也想和他们聊聊。” 苏澄笑眯眯地抱住他的脖子,“你好了解我,我好爱你。” 凯无奈地轻叹一声,温柔摸摸她的头,“我也是。” 他仍然没有站起来,苏澄就俯身去吻他。 在湛蓝澄澈的天幕下,原野间翠绿的草叶晃动如浪潮,两人的身影渐渐交叠,不分彼此地融为一体。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