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王座與守護狛犬》 序言 【 序言:最初的回响 】 有些名字,早已被时间遗忘。 有些火焰,仍在灰烬下等待回响。 在史书早已化为尘埃的残篇中,只馀下两个相互纠缠的词语—— 「星辰君王」,与「狛犬」。 传说,君王如星辰,体内寄宿着神祇的烈焰。 传说,狛犬如暗影,血脉中流淌着与烈焰共鸣的旋律。 他们是锁,亦是钥;是影,亦是光。 是君王权柄的基石,亦是……那份力量唯一的枷锁。 无人知晓,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何星辰会陨落,火焰会失控,席捲大地。 只知道,从那以后,世间再无君王。 而「狛犬」之名,亦成了风中的禁语,一首被刻意抹去的、悲伤的歌。 然,火焰并未熄灭,只是化作无主之火,散落世间。 旋律也未断绝,只是隐于凡尘血脉,等待甦醒。 当那无主的火焰,再次于凡人体内燃起…… 又有谁……能再次唱响那段早已失传的、用灵魂共鸣的古老旋律? 1.1初來乍到 1.1初来乍到 故事发生在「大灾变」后的第352年,亚尔多拉大陆的重建工作仍在缓慢进行。位于海滨的贸易城邦「望海崖」,凭藉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成为大陆最繁华的商业枢纽之一,吸引了无数冒险者与各色种族前来寻求机会。然而,近来城外雾语森林的魔物活动日益频繁,冒险者公会的委託也随之增加。 咸湿的海风是「望海崖」送给克力的第一份欢迎礼。它吹拂着他略显凌乱的柔软耳尖,带来鱼腥、焦油与远方香料交织而成的独特气味,充满了这座港口城市的勃勃生机。克力花了整整一週,从内陆的小村庄徒步来到这里,此刻,他终于站在了这座传说中的港口前。 巨大的船锚与鲸鱼骨构成的城门高耸入云,城墙上,狮鷲卫兵正警惕地巡视着下方。进城的人龙排得长长的,各种他从未见过的兽人种族在身边低声交谈。有高大的熊族、灵巧的猫科,甚至还有一个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龙族,他那不耐烦甩动的尾巴让周围的人都刻意保持着距离。 终于,轮到克力了。守在城门口的是两名卫兵,其中一位是克力熟悉的犬族同胞,他看起来经验老道,眼神锐利。另一位,则是个克力从未见过的种族。他比克力高出一个头,有着灰蓝色的光滑皮肤,强健的肌肉线条在合身的皮甲下若隐若现。他没有毛发,颈侧几道深色的鳃裂随着呼吸微微开闔,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瞳冷静地注视着他。那是传说中的鯊族。 「新面孔,」犬族卫兵率先开口,他嗅了嗅空气,语气平淡地问,「小子,来望海崖做什么?探亲?还是想在冒险者公会碰碰运气?」 鯊族卫兵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移到了克力腰间那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短剑上。他的视线彷彿带着实质的重量,让克力感到一丝轻微的压力。 「两位!你们好!」身为犬族少年,活泼单纯的克力毫不怯场,他充满朝气地笑着,「我叫克力,今年19岁!今天是我第一次出远门,想出来看看世界,但我也需要盘缠!所以请问两位,哪里可以打工呀?」 这句充满活力的问候,让周围排队的人们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经验老道的犬族卫兵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那张严肃的脸上绽开一丝笑意,他用手套的背轻轻拍了拍克力的肩膀。 「哈哈哈!好有精神的小子!」他笑着说,声音听起来亲切了不少,「我叫巴克。欢迎来到望海崖,克力。像你这样有活力的年轻人,在这里总能找到机会的。」 他身旁的鯊族卫兵依旧沉默,但克力注意到,他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瞳里似乎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他打量克力的目光从审视变成了纯粹的好奇,就像在观察一种罕见的、无害的小动物。 巴克指了指城内的两条岔路,对克力说道:「想找活干,有两个地方最适合你。看到那边,顺着主干道走,掛着剑与盾牌子、最热闹的那栋建筑就是『冒险者公会』。如果你对自己的身手有自信,想讨伐魔物、护送商队,就去那里登记。报酬丰厚,但也很危险。」 接着,他指向另一条通往海边、空气中满是咸鱼气味的路。 「如果你只是想赚点快钱填饱肚子,就去码头区。那里永远缺搬运货物的帮手,虽然累了点,但至少能立刻拿到工钱,还能管一顿饭。」巴克顿了顿,用一种长辈的口吻补充道,「小子,我建议你先去码头看看,熟悉一下环境。冒险者公会可不是闹着玩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鯊族卫兵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像深海的暗流。 「你的剑,」他说着,下巴朝克力腰间的旧短剑扬了扬,「太钝了,对付不了海边的铁壳蟹。」 说完,他便不再言语,重新恢復了那副冷静的站姿。 「谢谢你巴克先生!我先去码头看看吧!」克力马上回答,然后又想起鯊族卫兵的话,一下子沮丧起来。 「哎呀!我就知道便宜没好货,这把剑是路上一位狐狸商人卖给我的,他说这是市面上最流行的款式!」一扫阴霾,他充满活力的握住鯊族卫兵的手,「谢谢你告诉我!你好!我叫克力,请问该怎么称呼您呢?」 听到克力懊恼地说出被狐狸商人欺骗的经歷,巴克发出响亮的笑声。「哈哈哈!我就知道!小子,记住一句话:在望海崖,永远别相信笑得比你还灿烂的狐狸商人!」 而克力突如其来、充满干劲的握手,让那位鯊族卫兵明显地僵了一下。 克力的手掌被温暖的绒毛覆盖,而他握住的,却是一隻截然不同的手。他的皮肤触感冰凉、坚韧,而且异常光滑,就像抚摸着一块被海水冲刷了千百年的鹅卵石。然而,当他热情地晃动时,却能感觉到皮肤下传来一种细微的、逆向的粗糙感,彷彿有无数细小的沙粒附着其上。 他迅速但并不无礼地抽回了自己的手,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瞳第一次正视着克力,而不是他身上的某个物件。 「……雷恩。」 他吐露出自己的名字,语气依旧平淡,但比起之前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多了几分人类的温度。「还有,」雷恩补充道,「那不是款式,是废铁。」 巴克笑着拍了拍克力的背,把他转向通往码头的下坡路。「好了,克力,快去吧。顺着这条路一直走,闻到最浓的鱼腥味就到了。雷恩说得对,到了码头,看好你的钱袋。」 1.2城市與碼頭 1.2 城市与码头 克力放眼望去,那是一条由石板铺成的宽阔坡道,无数的人流与货物正沿着它涌向下方那片喧闹的港湾。空气中,海风的味道越来越浓郁,其中夹杂着劳动的汗水、木材的清香与远洋的未知气息。这座城市的脉搏,似乎就在那里跳动。 克力告别了两位卫兵,踏上了前往码头的道路。他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全新的世界。道路两旁的建筑风格变得更加粗獷实用,空气中食物的香气、铁匠铺传来的煤烟味和隐约的海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属于此处的奇妙气息。 克力的眼睛几乎忙不过来。一个敞开的锻造工坊里,一位身材魁梧的虎族铁匠正赤着上身捶打一块烧红的钢铁。他橙黑相间的毛皮上掛满了汗珠,每一次挥锤都带动着背部賁张的肌肉,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让克力忍不住驻足多看了一眼。 走过几个街角,一家安静的书店吸引了克力的注意。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位鹿族青年,他有着优雅的长角和温文尔雅的气质,正专注地阅读着一本厚皮封面的书籍。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纤细而匀称的身形,与铁匠的阳刚之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哇……真不愧是大城市耶,好多没见过的东西!」克力忍不住小声感叹,尾巴在他身后兴奋地小幅度摇摆。 越往下走,坡道越陡,海的气味也越发清晰。在这里,克力看到了更多雷恩的同族。几个鯊族青年正合力将一个巨大的木箱抬上货车,他们只穿着简单的工装裤,裸露出的上半身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他们的动作协调而有力,流线型的肌肉在用力时绷紧,展现出惊人的爆发力。其中一个鯊族似乎注意到了克力的目光,他随意地用手臂抹去脸颊上的汗水,对他露出一个鯊鱼般、带着尖锐牙齿的爽朗笑容。 这一切都让克力感到脸颊有些发烫,心跳也莫名地加快了几分。 终于,坡道的尽头豁然开朗。一片由无数船桅构成的「森林」在克力面前展开,海鸥的鸣叫、工头的呼喝、货物装卸的轰鸣与浪涛拍岸的声音交织成一首宏大而嘈杂的交响曲。这就是望海崖的心脏——码头区。 克力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朝着那位鯊族青年走了过去。离得越近,他就越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混杂着汗水与海洋气息的阳刚味道。他刚和同伴将一个沉重的木箱码放整齐,正用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着脸颊和颈侧的鳃裂。 当克力开口时,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比平时更高昂了一些,但话语依然清晰流畅。「你好!我叫克力!我是来找工作的!请问该怎么称呼你呢?你知道这里的工作,我应该找谁询问吗?」 他听到了克力的声音,放下了毛巾,转过身来。近距离看,他比克力想像的还要高大,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臂膀充满了力量感。他的一侧眉骨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非但无损他的英俊,反而增添了几分狂野的魅力。 他上下打量了克力一番,目光在他毛茸茸的耳朵和不停小幅度摇晃的尾巴上停留了片刻,随后,那个爽朗的、露出整齐尖牙的笑容再次绽放。 「嘿!犬族小子,胆子不小嘛,敢来这讨生活。」他笑着说,声音洪亮而充满善意,「我叫杰特。克力是吧?这名字跟你一样,听起来就很有活力。」 杰特用粗壮的拇指朝码头中心一个巨大的起重机方向指了指。「看到没?那个正对着一本破册子大吼大叫的虎鲸族大块头,他叫葛罗克,是我们这班的工头。」杰特靠在货箱上,好心地提醒克力,「他脾气不太好,但人其实不坏。你直接过去,告诉他你想找份体力活,让他看看你的力气就行。别拐弯抹角,他最讨厌浪费时间的人。」 杰特饶有兴致地看着克力,眼神中带着一丝戏謔:「不过……你这小身板,确定扛得动这里的货箱?」说话的同时,他故意曲起手臂,展示了一下自己那线条分明的肱二头肌。那充满力量感的画面让克力又一次觉得脸颊发烫。 「谢谢你杰特先生!别看我这样,我的祖上可是有泊犬的血脉!」克力说着,露出可爱阳光而健气的笑容,「虽然称不上有爆发力,但耐力是一定有的!」 克力那番关于「泊犬血脉」的宣言,配上灿烂的笑容,成功地逗乐了杰特。他爆发出一阵洪亮的笑声,声音大得连旁边几个路过的工人都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哈哈哈!耐力是吧?说得好!」杰特笑着,用他那隻宽大、光滑而冰凉的手掌,在克力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那力道比克力预想的要大得多,让他一个踉蹌,差点扑到面前的麻袋上。 「码头的活,最需要的就是耐力!光有爆发力,扛不了半天就得趴下。」他对克力的说法表示了肯定,眼神中的戏謔转变成了真正的欣赏。「我喜欢你的干劲,克力。快去吧,让葛罗克那傢伙看看你的决心。」 1.3第一份工作 1.3 第一份工作 他朝工头的方向点了点头,算是给了克力最后的鼓励。 克力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那台巨大的起重机走去。越是靠近,那位虎鲸族工头的形象就越是清晰。他的体型简直像座小山,黑白分明的皮肤在阳光下格外醒目,只穿着一件紧绷的皮质背心,根本遮不住他那磐石般的肌肉。他的嗓门如同雷鸣,正对着一个看起来搬错了货物的熊族工人咆哮:「蠢货!这是要送去静謐湖区的麦酒,不是要去巨龙之脊的矿石!你想让那些熊崽子们用牙齿去啃铁块吗?!」 骂完后,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满是狰狞、与伤痕的头,转过身,正好对上了克力走过来的视线。他那双比一般人小但却异常锐利的眼睛微微瞇起,不耐烦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犬族少年。 「干嘛?小子,」葛罗克的声音粗獷得像是砂纸在摩擦,「这里不是给你看热闹的地方。有事就说,没事就滚!」 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空气似乎都变得凝重了。 「报告葛罗克先生!我叫克力,我是来应徵码头工作的!」克力毫不畏惧,以他直线条的性格大声报告。 克力洪亮而直接的报告,就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周围嘈杂的池塘,短暂地激起了一圈涟漪。刚刚还在咆哮的葛罗克停下了话头,那双锐利的眼睛在克力身上来回扫视,像是在评估一头牲畜的斤两。他巨大的身躯稍微前倾,带来了更强的压迫感。 他从鼻孔里喷出一股粗气,发出「哼」的一声。 「应徵?」他的声音低沉地隆隆作响,「码头不养间人,克力。光靠嗓门大,可搬不动货。」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用一隻粗壮的手指,指向不远处一堆堆叠起来、还在往下滴着冰水的木箱。那股浓烈的鱼腥味,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清晰闻到。 「看到那十箱鱈鱼了吗?把它们从这里,搬到那艘『蓝鰭号』的登船舷梯下面码好。」他命令道,语气不容置喙,「箱子很滑,弄破了或者摔了,就从你的工钱里扣。现在,立刻,开始!别让我看到你中途停下来喘气!」 这无疑是一场考验,考验克力的力量、耐力,以及他是否会在他严厉的目光下退缩。不远处,克力瞥见杰特正靠在货箱上,双臂环胸,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边,他的嘴角掛着一丝鼓励的微笑。 那十个木箱堆在那里,每一个看起来都沉甸甸的,对克力来说绝不轻松。但克力眼睛一亮,心中想道:「太好了!这么快就有工作了!」他毫不犹豫地动手,虽然搬运的速度并不快,但真的如他所说,他凭藉耐力,一步步将所有箱子都搬完了。 「呼~好累喔,终于搬完了。」当克力将最后一个箱子稳稳地码放在「蓝鰭号」的舷梯下时,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忍不住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克力做到了。那十个箱子比他想像的还要沉重和湿滑。冰冷的鱼腥水渗透了他的手套,冻得他指尖发麻。他的脚步从一开始的轻快,到中途的踉蹌,再到最后几趟的步履维艰。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毛发,顺着脸颊流下,但克力始终没有停下。他那泊犬血脉中蕴含的耐力,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 远处的葛罗克一直冷眼旁观,见克力完成任务,他从那磐石般的胸膛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咕噥,听不出是讚许还是不屑。他朝克力招了招手,等他气喘吁吁地跑到面前时,他拋给克力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 「今天的工钱,50枚铜币。明天早上再来,别迟到。」说完,他便转身去吼另一个偷懒的工人了。 克力捏着那袋温热的铜币,心中涌上一股巨大的满足感。他跌跌撞撞地跟着其他工人,来到了一处由几个巨大货箱和帆布搭成的临时休息区。这里充满了汗水、廉价麦酒和烤鱼的味道,工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大声说笑。 克力一眼就看到了杰特。他正靠在一个木桶上,大口喝着杯中的麦酒,颈侧的鳃裂随着吞嚥的动作微微起伏。 看到他,克力立刻忘记了疲惫,脸上重新绽放出健气的笑容,热情地朝他挥手打招呼:「杰特兄!你也忙完了呀!我应徵上了!这都要多亏你呢!以后请多多指教!」 杰特闻声抬头,看到是克力,脸上那爽朗的笑容立刻绽开。他举起手中的木杯,朝克力示意。「喔!是我们的耐力小子,克力!」他笑着站起身,走到克力身边,用他那没拿杯子的手用力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头顶。「我就知道你没问题!干得不错!葛罗克那傢伙嘴硬心软,你能让他当场发工钱,就代表他认可你了。」 他将克力拉到木桶边坐下,从旁边拿起一个空杯子,给他倒了半杯冒着泡沫的麦酒。「来,庆祝你第一天上班。这顿算我的。」杰特将杯子塞到克力手里,和他碰了一下杯,「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问我。」 微凉的麦酒散发着朴实的香气,一天的辛劳似乎都将在这杯酒中得到慰藉。 1.4碼頭之夜 1.4码头之夜 第一口麦酒下肚,辛辣的气泡与微苦的麦香立刻驱散了克力大部分的疲劳。他和杰特碰杯,在休息区嘈杂但充满活力的氛围中,愉快地交谈起来。 杰特告诉克力,他的祖辈并非望海崖的原住民。他们来自一个更南方、被称为「回游之海」的鯊族部落。在大灾变引发的海啸摧毁了他们的家园后,倖存的族人便驾着船,沿着海岸线迁徙,最终在望海崖这座包容的城市定居下来。他说:「我们鯊族离不开大海,而这里有最棒的码头和最烈的酒,所以我们留下了。」他的语气轻松,彷彿在诉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轮到克力时,他将酒杯里的麦酒一饮而尽,也分享了自己那古老的故事。克力提到自己是「狛犬」一族的后裔,祖先曾是守护王座的忠诚卫士,但因为犯下了「让王冠蒙羞」的巨大错误,便自请流放,从此隐居在深山之中,与世隔绝。克力用一种讲述童话故事般的轻松口吻说完这一切,毕竟对他这一代来说,那段歷史遥远得就像一场梦,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起伏。 杰特听完后,吹了声口哨。「喔喔,御前护卫?听起来很威风嘛。」他并没有追问那段「过错」,而是笑着用手肘撞了撞克力的胳膊,「王座什么的这里可没有,不过码头上倒是有很多货物需要『护卫』,不让它们被摔坏。看来这活还真是你的天职啊,哈哈哈!」他爽朗的笑声化解了歷史可能带来的沉重,让克力感觉更加轻松。藉着酒意,他也向杰特打听了更多关于这座城市的事情。 「住宿的话,」杰特想了想说,「大部分像我们一样的短期工人都住在『咸狗鱼旅店』,就在坡道那边,乾净又便宜。吃的嘛,除了这里,我最推荐码头另一头的『老芬恩烤鱼摊』,那老头烤的墨鱼是一绝!」 「至于你那把『流行款式』的剑,」他促狭地眨了眨眼,「想换把新的或是修理一下,就得去城里铁砧巷,那里的铁匠手艺最好。当然,如果你想干点更刺激的活,还是得去冒险者公会,那里才是真正用剑说话的地方。」他喝完最后一口酒,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露出结实的腹肌线条。「好了,我得回去了。」他看着克力,「你呢?克力。第一天赚了钱,有什么打算?」 克力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诚实地说出了身体的感受:「说实话,这活比我想像的要累多了……我想我今天应该会早点回去睡觉了。」他抬起头,看着身旁高大的鯊族朋友,好奇地问:「杰特兄,你住的地方在哪?顺路吗?如果顺路的话,我们可以再聊一下天。」 听到克力的话,杰特脸上露出了理所当然的笑容。「哈,第一天嘛,都这样的。过几天习惯了就好了。」他十分理解克力的疲惫,接着爽快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住哪?我就住在我们要去的地方啊!『咸狗鱼旅店』,我常年在那租了个房间。这里大部分单身的码头工人都住那,方便又便宜。」他朝克力招了招手,「走吧,我带你去。正好我也要回去了。」 得到肯定的答覆,克力开心地跟了上去。他们并肩离开了嘈杂的休息区,走在码头区的石板路上。夜晚的码头和白天截然不同,少了货物搬运的轰鸣,多了几分寧静。远处船隻上的灯火在漆黑的海面上摇曳,像星星的倒影。空气中瀰漫着海水、焦油和附近食肆飘来的烤肉香气。 「看到没?」杰特指着不远处一栋灯火通明、传出阵阵喧哗声的建筑,「那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疲惫海龟酒馆』。晚上没事干又睡不着的话,可以去那里喝一杯,能听到很多有趣的故事,就是人多眼杂,得小心点。」他们一路聊着天,从码头的日常、哪个工头最难缠,聊到各自喜欢的食物。克力发现杰特虽然外表粗獷,但心思却很细腻。他会在克力差点被地上的缆绳绊倒时,自然地伸手拉他一把。 1.5一天的結束 1.5 一天的结束 大约十分鐘后,两人来到了一栋三层楼的木造建筑前。建筑的外墙被海风侵蚀得有些斑驳,但窗户里透出的温暖黄光和门口掛着的「咸狗鱼旅店」招牌,却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就是这里了。」杰特在门口停下脚步,「进去吧,老闆娘是个嗓门很大的熊族大妈,人很不错。你就说是我介绍来的,她会给你个好价钱。」 克力真诚的感谢让杰特的脸上再次露出了那标志性的爽朗笑容。他抬起那隻宽大的手,没有揉克力的头,而是像对待一个平等的伙伴那样,轻轻地锤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什么傻话,举手之劳而已。」他的声音在夜晚的凉风中显得格外温暖,「你小子有股韧劲,我很欣赏。快进去吧,好好睡一觉,明天可别起不来!」杰特朝克力挥了挥手,转身融入了码头方向的夜色中,那高大而可靠的背影很快便消失不见。 克力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咸狗鱼旅店」那扇厚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麦酒、燉肉、湿木头和淡淡汗味的暖气扑面而来。旅店的底层是一个公共休息室兼吧台,此刻坐满了各种兽人,大多是码头工人的打扮,他们在大声地说笑、玩牌,气氛热闹非凡。 吧台后面,一位体型如同其种族一般魁梧的熊族大妈正忙着擦拭一个巨大的木头酒杯。她有着棕色的浓密毛皮和一双精明的棕色眼睛,头上包着一块洗得发白的头巾。她就是杰特口中的老闆娘。 克力走到吧台前,将背包放在脚边。老闆娘注意到了这个新面孔,放下了酒杯,用她那洪亮的嗓门问道:「晚上好,小傢伙。喝酒还是住店?」 「您好,老闆娘。我来住店,是杰特介绍我来的。」克力赶紧回答。 听到「杰特」这个名字,老闆娘脸上那商业化的表情立刻柔和了几分,多了一丝长辈般的慈祥。「喔?是杰特那小子介绍来的啊。」她上下打量了克力一番,「看你这身打扮,也是今天刚到码头上班的吧?辛苦了。」 她转身从身后的钥匙板上取下一把钥匙。「单人房,一天10个铜币。包一顿简单的早餐。你可以按天付,也可以按周付,按周付的话60个铜币,能省下10个。」 克力看了一眼自己钱袋里的70枚铜币,虽然按周付更划算,但为了应对未来的开销,他还是决定按照天付款。他将10枚崭新的铜币放在吧台上,老闆娘熟练地将钱币扫进抽屉,并把一把刻着「207」的黄铜钥匙推到他面前。「二楼走廊尽头左转就是。浴室在走廊另一头,热水可不是无限的,要洗就趁早。」 房间不大,但很乾净。一张单人床,一个小木柜,一扇能看到码头一角的窗户,对克力来说已经足够。一天的疲惫如潮水般袭来,他几乎是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但在沉入梦乡前的最后一刻,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了几个身影:犬族卫兵巴克那如同长辈般的可靠、鯊族卫兵雷恩那冷漠外表下的独特魅力,以及……杰特。他那爽朗的笑容、充满力量的身体,还有拍在克力背上那隻冰凉而光滑的手掌……这些画面让克力在疲惫中感到一丝年轻而陌生的躁动。 2.1突如其來的災難 2.1突如其来的灾难 清晨,克力是被码头传来的第一声汽笛唤醒的。 简单的早餐——一块硬麵包、一碗燕麦粥和一杯热茶——却让他感到无比满足。他梳洗完毕,将大部分行李留在房间,只带着钱袋,精神抖擞地再次踏上了通往码头的石板路。 早晨的码头与昨日傍晚截然不同。空气清新而湿润,初升的太阳将金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工人们已经三三两两地聚集起来,有的在做着伸展,有的在啃着麵包,气氛比昨日要平和许多。 克力很快就看到了葛罗克,他正抱着双臂,如同一座山般站在一艘刚靠港的货船前,对着手下们分派任务。而就在他身边不远处,杰特正和几个鯊族同伴说笑着,他已经换上了工作服,裸露出的手臂在晨光下显得格外结实。杰特似乎也感觉到了克力的视线,他转过头,看到他后,脸上立刻绽开了熟悉的笑容,并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过去。 克力正准备走向杰特,葛罗克那雷鸣般的嗓音也正准备响起,分派今天繁重的工作。早晨的码头,一切都还笼罩在有条不紊的日常轨道中。 就在那一瞬间—— 轰隆——!!! 一声撼天动地的巨响从码头外的港口坡道方向传来,声音之大,彷彿天空都被撕裂开来。克力感觉脚下的石板地猛烈地颤抖了一下,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尖锐的鸣音。 紧接着,一道刺眼的火光冲天而起,伴随着滚滚的黑色浓烟,形成了一朵不祥的蘑菇云。木屑、石块和不知名的碎片像雨点一样被拋上高空,然后哗啦啦地落下。 整个码头陷入了长达数秒的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惊得目瞪口呆。随后,恐慌如同瘟疫般爆发开来。尖叫声、哭喊声、惊惶的呼喝声此起彼落。无数隻海鸥惊叫着从仓库屋顶扑翅飞起,在混乱的天空中盘旋。 「全员稳住!不准乱跑!」葛罗克的咆哮声第一个打破了混乱,他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急迫而比平时更加洪亮,勉强压住了人群的骚动,「拿起你们的工具,准备应对可能衝进来的任何东西!」 克力身旁的杰特,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瞬间进入了一种克力从未见过的状态,双腿微屈,身体紧绷,像一头准备迎击的鯊鱼。他那双黑色的眼瞳锐利地扫视着骚乱的源头,同时飞快地回头看了克力一眼,用眼神确认他的安全。 浓烟正从克力昨天走过的那条路上不断冒出,隐约还能听见建筑倒塌的声音和人们的惨叫。有人开始从坡道上连滚带爬地逃向码头,脸上满是黑灰与恐惧。 「我怎么能坐视不管!」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克力的脑海。那并非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而是一种深植于血脉中的本能反应。守护、救援,这是狛犬一族数百年前的职责,即使被遗忘,也未曾消逝。 「克力!回来!危险!」杰特的吼声在克力身后响起,充满了焦急,但他被葛罗克组织防御阵线的命令牵制住,无法追上他。 但克力已经听不见了。 他逆着惊惶逃窜的人群,奋力向坡道上方衝去。人们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有人试图拉住他,但都被他灵巧地避开。越往上,空气越是灼热,浓烟呛得他不住咳嗽,眼中也流出生理性的泪水。 克力昨天还悠间走过的街道,此刻已变成了人间地狱。一家布料店的门面被完全炸毁,燃烧的布匹散发出刺鼻的气味;路边的货摊被掀翻在地,水果和杂物混杂在尘土与血污之中。呻吟声、呼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敲击着他的心脏。 他跑到一个小广场的边缘,这里似乎就是爆炸的中心。一个巨大的焦黑坑洞出现在广场中央,周围的建筑物倒塌了大半。火焰正舔舐着暴露出来的木质横樑,随时可能引发第二次坍塌。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克力的目光被一处废墟所吸引。一家麵包店的招牌歪斜地掛着,下方,一根巨大的横樑压住了一个身影。那是一位鹿族女性,她的腿被卡在下面,动弹不得,脸上满是痛苦与绝望。她身边,一个年幼的鹿族孩子正在嚎啕大哭,试图用小小的手去推那根沉重的横樑。 克力立刻衝上前,加入到救援的行列。随着伤员越来越多,他开始大声呼救,希望能引起周围人的注意,一起协助。他看到了正在协助疏散人群的卫兵们,其中就有昨天遇见的巴克与雷恩。 2.2黑蓮花 2.2黑莲花 他们此刻的模样与昨日截然不同。巴克脸上满是烟灰,眼神凝重;雷恩则拔出了一把厚重的弯刀,时刻警惕着周围摇摇欲坠的建筑,他的身上有几处轻微的擦伤,但动作依旧矫健。 「是克力小子!」巴克一眼就认出了他,立刻对身边两名队员下令:「去帮他!」 两名卫兵立刻衝过去,与克力合力。在「一、二、三!」的口号下,他们终于将那根致命的横樑抬起了一个足够的空隙,让那名鹿族女性得以挣脱。 克力迅速地将哭泣的孩子抱到安全地带,回头焦急地跑到巴克和雷恩面前:「巴克叔叔、雷恩先生,你们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请问我需要做些什么?儘管说别客气!」 巴克一边指挥着队员将伤员抬走,一边飞快地对克力说:「还不清楚!像是有炼金材料在运输中被引爆了!但现在没时间管那个!」他指着坡道下方相对完整的一片区域,「看到没?我们在那里设立了临时救护站,但人手严重不足!你的速度快,身体也灵活!」 一直沉默的雷恩在此刻开口了,他的语气果断而清晰:「你的任务有三个。第一,引导你找到的还能动的轻伤员去救护站。第二,记住重伤员的位置,回来向我们报告。第三,」他看着克力的眼睛,异常严肃地说,「保护好你自己,别给我们添乱。明白吗?」 「明白了!」克力应声的同时,身体已经像一支出弦的箭般射了出去。他不再是那个初来乍到、对一切都感到新奇的乡下少年,而是化身为一个在灾难中穿梭的信使。 废墟远比看起来的要危险。脚下是碎裂的石板和尖锐的木刺,头顶是随时可能坠落的横樑。浓烟熏得克力泪流不止,但他那属于犬科的敏锐感官却在此刻帮上了大忙。他低下身子,像在山林中追踪猎物一样,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不寻常的气味和声音。 很快,他在一个被掀翻的货摊下发现了两名受了轻伤的猫科行商,他们正因恐惧而瑟瑟发抖。 「别怕!我叫克力!卫兵队派我来的!」克力用尽可能温和但清晰的声音对他们说,「坡道下面设立了救护站,跟着我,我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在克力的安抚和引导下,他们互相搀扶着,跟着他穿过一条相对安全的窄巷,来到了救护站的边缘。克力将他们交给负责登记的牧师,没有片刻停留,再次转身衝回了浓烟之中。 他记住了雷恩的话,开始更加留意那些无法自行移动的重伤员。在一栋半塌的二层小楼里,他听到了微弱的呻吟声。他小心翼翼地绕过一堆燃烧的家具,在楼梯的拐角处,发现了一名倒在血泊中的狼族兽人。他的体格非常健壮,看穿着像是某个商队的保鑣,但此刻他的一条腿被断裂的楼梯压住,腹部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不断失血。 他看到了克力,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求生的光芒,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别管我了,小子……」他艰难地说,「去……去找……我的队长……告诉他……货物里……有……『黑莲花』……」话音未落,他便头一歪,昏死了过去。 「黑莲花」?这个词克力从未听过,但从他临终託付般的语气中,他意识到这绝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而这位重伤的狼族保鑣,如果现在不回报给巴克他们,很可能撑不到下一批救援队的到来。 克力来不及多想,马上撕下自己的衣服替他止血,然后用尽吃奶的力气,将压着他的楼梯搬了起来。一阵操作后,他咬紧牙关,将这个比他高大太多的狼族背到背上,踉蹌地朝着救护站的方向挪动。 这段路比克力想像的要漫长一百倍。他的视野因为脱力而阵阵发黑,肺部像火烧一样疼痛,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克力始终没有放手,他那「狛犬」血脉的坚韧在此刻发挥到了极致。 终于,当他浑身浴血、踉蹌地衝进救护站的范围时,所有人都被他这副模样惊呆了。医护人员立刻衝上来接过他肩上的重担。克力用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一名卫兵的胳膊,急促地说: 「快……快去报告……那个狼族说……货物里……有『黑莲花』……」 说完这句话,他紧绷的意志终于断线。眼前一黑,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就在克力即将与冰冷的石板地亲密接触时,一双强健而有力的臂膀稳稳地接住了他。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混杂着汗水与海洋的气息。 克力艰难地睁开一丝眼缝,映入眼帘的,是杰特那张写满了焦急、担忧与……一丝骄傲的脸。 「抓到你了,你这个……不要命的傻瓜。」他的声音在克力耳边响起,是他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2.3甦醒與訪客 2.3甦醒与访客 意识是从一片温暖而模糊的混沌中逐渐清晰的。 首先恢復的是听觉。克力听到了远处海鸥的鸣叫,以及近处伤员压抑的呻吟和医护人员轻柔的脚步声。接着是嗅觉,一股消毒草药和肉汤的混合气味鑽入他的鼻腔。 他感觉全身的肌肉都像是被拆开重组了一遍,酸痛无比,但身下柔软的毛毯和枕头却很舒适。 克力缓缓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粗糙的帆布天花板。他眨了眨眼,转动脖子,然后便看到了坐在他床边的身影——是杰特。 他坐在一张小木凳上,双臂环胸,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看起来他也累坏了。阳光从帐篷的缝隙中透进来,在他灰蓝色的皮肤上洒下斑驳的光点。似乎是察觉到了克力的动静,他的耳朵轻轻动了一下,随即猛地睁开了眼睛。 看到克力醒来,他那双深邃的黑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巨大的、毫不掩饰的喜悦与安心所取代。「你醒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力量,驱散了克力脑中的混沌。「臭小子,你可真能睡,现在都中午了。」 他起身,小心翼翼地扶克力坐起来一点,然后将一杯温水递到他唇边。「先喝点水。医护师说你只是脱力,没受什么伤,睡一觉就好了。」 在克力喝水的时候,他重新坐下,用一种混杂着责备、后怕和骄傲的复杂语气说:「你真的吓死我了,克力。那样胡来,万一……算了。」他摇了摇头,语气一转,脸上露出了他熟悉的、带着尖牙的笑容,「不过,干得真漂亮。你现在可是码头的名人了。」 温水滋润了克力乾渴的喉咙,也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杰……杰特兄……是你照顾我吗?」克力带着一丝羞涩和感激问道。然而,这份情绪没有持续太久,他就转而关心起更重要的事情。「其他伤员呢?爆炸的火灾扑灭了吗?局面控制住了吗?」他心系于他人安危的状态,毫不掩饰地展现了出来。 克力略带羞涩的感谢,让杰特那张总是掛着爽朗笑容的脸上,难得地闪过一丝不自在。他移开视线,抓了抓自己,用一种故作粗鲁的语气来掩饰自己的情绪。「不然呢?难道把你这个浑身是血的傻小子丢在这里不管吗?」他咕噥了一句,但随即又把目光转回到克力身上,眼神却变得异常柔和。 然而,当克力立刻将话题转向他人的安危时,他那双清澈眼瞳里闪烁的焦急与真诚,让杰特脸上所有不自在的情绪都烟消云散。他怔怔地看了克力几秒,彷彿是第一次真正认识他。然后,他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却又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你啊……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他嘴上这么说,但还是认真地回答了克力的问题,让他安心。 「火已经被魔法师团扑灭了,局面也控制住了,卫兵封锁了整个坡道,正在清理现场。」他顿了顿,给了克力一个最想听到的消息,「伤员大部分都得到了救治。特别是你救回来的那个狼族,医护师说,要是再晚一刻鐘,他就真的没命了。你救了他,克力。」 他看着克力因为这句话而明显放松下来的表情,继续说道:「至于爆炸的原因……」他压低了声音,「自从你说出『黑莲花』之后,卫兵们的脸色都变了。现在这件事成了最高机密,我们这些普通工人也只知道,那绝对不是一场单纯的意外。」 杰特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肉汤递到克力面前。「先别想那么多了。把这个喝了,恢復体力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克力接过汤碗,准备喝下那温暖的慰藉时,帐篷的门帘被掀开了。一个冷静而沉稳的身影走了进来,挡住了门口的光线。 来者正是鯊族卫兵,雷恩。 2.4來自衛兵的問話 2.4来自卫兵队的问话 他换上了一身乾净的制服,但脸上依然带着一丝疲惫。他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瞳在帐篷内扫视了一圈,最后准确无误地锁定在了克力的身上。他的目光不再像初见时那样冰冷,而是多了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深度。 雷恩的到来打破了克力和杰特之间的温馨氛围,他似乎是专程来找克力的。 克力挣扎着想坐得更直一些,主动向走进来的卫兵问好:「雷恩先生!你来了。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杰特站起身,不着痕跡地挡在了克力和雷恩之间,像一堵沉默的墙。 雷恩的目光越过杰特的肩膀,准确地落在克力身上。他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显得异常严肃。他对克力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你做得很好,克力。」他的声音平稳而有穿透力,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非讚美。「望海崖卫兵队感谢你的勇敢。」 他简洁地回答了克力的问题:「现场已完全控制,火势全部扑灭。现在起,案件由我们全权接手,正在进行全面调查。」 说完,他将目光转向杰特,语气不容置喙:「杰特,我需要和证人单独谈话。」 杰特皱了皱眉,回头看了看克力苍白的脸色,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尊重卫兵的职权。他拍了拍克力的肩膀,低声说:「我就在帐篷外,有事就叫我。」然后便转身走了出去。 帐篷内只剩下克力和雷恩两人,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雷恩拉过杰特刚才坐过的木凳,坐在克力的床边,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睛注视着他,带来一股无形的压力。 「我来这里,」他开口,直入主题,「是需要你完整地、详细地复述一遍,你从那名狼族保鑣那里看到和听到的一切。从你发现他开始,到他昏迷为止,任何细节,无论你觉得多么微不足道,都不能遗漏。」 他的神情告诉克力,这不是一次普通的问话。接下来克力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可能关係到这座城市的安危。 克力努力地在记忆中搜索着,那混乱场景中的一个细节闪现出来。「我是在爆炸中心西北的阁楼.....」「好像有一个麵包坊的招牌」「当时火烧得很旺,烟也很大,但在他胸口附近,好像别着一个徽章……是『蛇缠绕树』的图案!」克力肯定地说,「不过……在我背他出来的时候,路上很颠簸,那个徽章可能掉在哪了。」 雷恩专注地聆听着克力的每一句话,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一眨不眨,彷彿要将他的陈述刻进脑海里。然而当听到「蛇缠绕树」的图腾时,一闪而逝的惊讶让他冷静的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显然知道这个徽章代表着什么,而且事态远比他预想的更加严重。。 「你确定是蛇缠绕着树的图样?」他追问了一句,被克力肯定地点头后,他用极为严厉命令的口吻说道:「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场很危险,卫兵队会接手一切。我会立刻派人去你说的地点进行地毯式搜索,包括你说的那个徽章。」 克力感受到了雷恩的情绪,一想到能为调查出更多的力,克力那几乎耗尽的体力彷彿又被重新点燃。他猛地掀开毛毯,充满干劲地翻身下床,想要立刻带着雷恩前往案发现场,「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那个地方!」。但他的身体背叛了意志。双脚刚一着地,一股强烈的晕眩感就直衝他的大脑,全身酸痛的肌肉发出剧烈的抗议,让他眼前一黑,险些再次摔倒。 「躺下,克力。」雷恩的声音突然变得不容置疑,他闪电般地伸出手,稳稳地按住了克力的肩膀,将他重新按回到床上。他的动作强硬,但透过他手掌传来的力道却很沉稳,没有弄疼克力。 就在这时,帐篷的门帘被猛地掀开,杰特高大的身影衝了进来,他显然是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听他的,克力,你这个笨蛋!」杰特的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担忧,「你想再昏倒一次,让医护师把汤灌进你的鼻孔里吗?!」 「出去,杰特,我们还在说话」雷恩平静的说,杰特一脸愤怒,但又无可奈何。 「好好休息,恢復体力。在我联系你之前,不要离开救护站,更不要对任何人——包括杰特——提起『黑莲花』或那个徽章的任何事。这不仅是为了调查,更是为了你的安全。记住,你现在知道的太多了。」说完,他便转身,带着一股肃杀之气,快步离开了帐篷。 帐篷内,只剩下克力,和一个在帐篷外气得叉着腰的杰特。 2.5同在船上的人 2.5暗影会,与同在船上的人 看到杰特那副又气又急的模样,克力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夹杂着一丝愧疚。他乖乖地坐好,接过杰特手中的汤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温热的肉汤滑入胃中,驱散了身体的虚弱,也平復了他激动的情绪。 「对不起,杰特兄……」克力喝完汤,把空碗放在一边,低着头小声道歉,「让你担心了。」 克力的示弱让杰特满腔的怒火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他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语气软了下来:「我不是气你,我是怕……怕你出事。你才来第二天,就搞成这样。」 克力看着他那双充满关切的黑色眼瞳,心中做出了决定。雷恩是卫兵,他考虑的是大局和命令,但杰特是他的朋友,是那个在克力昏迷时守着他、在克力醒来时为他担心的人。对克力而言,他不是「任何人」,而是自己人。 克力凑了过去,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将雷恩的警告、以及他对雷恩所说的一切——关于「蛇缠绕树」徽章和「黑莲花」——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随着克力的讲述,杰特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甚至可以说……是苍白。他那总是带着爽朗笑意的嘴角紧紧抿成一条线,眼神中流露出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忌惮与恐惧。 「你这个……你这个天大的傻瓜!」他听完后,不是愤怒,而是用一种近乎绝望的语气低吼道,「卫兵叫你保密是有原因的!那种东西……那不是我们这种普通人能碰的!」 他猛地站起身,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鯊鱼,在小小的帐篷内烦躁地来回踱步。 「『蛇缠绕树』的图腾……是暗影会……」他喃喃自语,「我小时候听码头上的老水手说过,那是一群最疯狂的组织,什么都敢做。他们就像海里的剧毒海蛇,这个帝国地下的皇帝,被缠上了就别想脱身……」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看着克力。那不再是平时那个爱开玩笑的码头大哥,而是一个下定决心要保护重要之物的男人。 「听着,克力。这件事比你想像的要危险一万倍。」他说,「雷恩的命令是对的,但你已经把我拖下水了。所以,从现在开始,在我确定你安全之前,你寸步都不能离开我的视线。吃饭、上厕所、睡觉,我都得看着你。听明白了吗?」 杰特将克力的危险,变成了他自己的责任。他的过度保护让克力感到安心,却也有一丝沉重。 克力那张因为懊悔而皱成一团的小脸,和他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像一记重拳打在了杰特的心上。他所有因恐惧和压力而產生的烦躁,瞬间被心疼和无奈所取代。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声音听起来像洩了气的风箱。他重新在克力床边坐下,抬起那隻比克力脸还大的手掌,犹豫了一下,最终轻轻地、甚至可以说是笨拙地,揉了揉克力柔软的犬耳。 「嘿,嘿……别哭丧着脸,我不是在怪你。」他的声音比之前低沉了许多,也温柔了许多。 他看着克力,那双总是带着爽朗笑意的黑色眼瞳此刻却异常认真。 「你之所以告诉我,是因为你信任我,克力。这不是拖我下水,」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最合适的词语,「这代表……我们现在是真正的伙伴了,得一起面对这件事。我很高兴……你能信任我。」 他的话语像一股温暖的洋流,包裹住克力冰冷而自责的心。他没有责备克力,反而将他的行为视为一种信任的证明。 「所以,收起你那副要哭的表情。」他用指关节轻轻擦过克力的眼角,将那一滴即将滑落的泪珠抹去。「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而作为船上年纪比较大的那个,我的第一个命令就是——」 他指了指克力身后的枕头。 「——你,现在立刻给我躺下,好好休息,恢復体力。在你睡着之前,不准再想任何关于『黑莲花』或者『暗影会』的事情。这是命令,听见没?」 他故作严肃的语气中,却满是克力无法忽视的关怀。 克力在鸟鸣与远方码头的汽笛声中醒来,这是爆炸后的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帐篷的缝隙洒进来,空气中依然飘散着淡淡的消毒草药味。克力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除了些许僵硬外,已无大碍。 杰特就睡在克力床边的一张行军床上,他睡得很沉,均匀的呼吸声让克力感到莫名的安心。看着他那张平时总是掛着爽朗笑容、此刻却因疲惫而显得有些沉静的脸,克力心中充满了感激。 在克力躡手躡脚地喝水时,帐篷的门帘被轻轻掀开了。进来的不是医护师,而是一位拄着拐杖、步履蹣跚的狼族兽人。他的腹部和腿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灰色的眼睛却异常明亮。 正是克力从废墟中救出的那位保鑣。 2.6危機再起 2.6危机再起 他看到克力醒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混杂着感激与敬意的表情。他示意克力不要出声,以免吵醒杰特,然后缓缓地走了过来。 「我叫西拉斯,」他用沙哑但清晰的声音自我介绍,「他们告诉我,是你救了我的命。克力,对吗?」 克力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份恩情,我无以为报。」西拉斯的眼神变得无比严肃,「但现在,我可能不得不请求你,再冒一次巨大的风险。」 他压低了声音,说出的话语却如同惊雷: 「我不是商队保鑣,我是王国内务部的密探,奉命追查『暗影会』这个组织。那场爆炸,就是他们为了销毁证据、顺便除掉我而引发的。」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我的身份已经暴露,卫兵队里……我不确定能相信谁。但在爆炸现场附近,我藏了一件最重要的证物——一本记录了他们交易网络的账本。它被我藏在了一个防水的油布包里,塞进了『老爹麵包坊』半塌的砖砌烤炉的通风管道深处。」 西拉斯用那双燃烧着信念的眼睛注视着克力:「克力,你是个无名小卒,你的脸孔对他们来说是陌生的。你是唯一有机会在卫兵队清理废墟前,悄悄潜入现场把它拿出来的人。我需要你的帮助。」 就在这时,杰特被他们的交谈声惊醒了。他猛地坐起身,一看到西拉斯,立刻警惕地站了起来,将克力护在身后。他显然听到了最后那几句话。 「不行!」杰特想也没想就断然拒绝,声音里满是怒火,「你休想再让他去冒险!他只是个码头工人!」 「我愿意——」 答应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那来自狛犬血脉的、保护他人的本能让克力无法拒绝这样的请求。但就在话语即将成形的瞬间,杰特那张写满了担忧与后怕的脸庞,以及他那句「你这个不要命的傻瓜」,清晰地浮现在克力的脑海中。 克力硬生生地将到了嘴边的话嚥了回去。 他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只凭着一腔热血行事了。他深吸一口气,转向那位眼神期盼的狼族密探,用一种连自己都感到惊讶的平静语气说: 「西拉斯先生,请您……先在外面等我一下好吗?我需要和我的朋友,单独谈谈。」 克力的话让杰特和西拉斯都愣住了。杰特那因愤怒而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一些,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西拉斯则深深地看了克力一眼,又瞥了一眼身旁那位摆出保护者姿态的鯊族青年。他似乎立刻明白了什么,这位经验丰富的密探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那是一种欣赏的表情。 「当然。」他说道,「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他便拄着拐杖,转身走出了帐篷,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帐篷内只剩下克力和杰特两人,空气有些凝重。杰特那总是带着爽朗笑意的脸上,此刻满是复杂的情绪。他看着克力,等待着他的话语。他不知道克力会做出什么决定,但他知道,这个决定,克力选择了与他共同面对。 克力直接而热切地表达了他的想法。他温热的手掌握住了杰特那隻因紧张而紧握的、冰凉而光滑的手,那双清澈的犬瞳中燃烧着不容置疑的热情,直直地望进杰特的眼底。「杰特兄!我知道你很担心我!但是从刚刚西拉斯先生的说法看起来,这件事情如果不处理,会有更大的危机!」 被这样注视着,杰特那满腔的怒火与反对,就像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池水,虽然激起了剧烈的波澜,却无法再维持原本强硬的姿态。他看着克力,嘴巴张了张,想说出一百句拒绝的话,但最终出口的,却是一声充满了无奈与挫败的长叹。 「危机、危机……天塌下来有卫兵队和城主顶着!关我们什么事?!」他低吼道,声音里却满是藏不住的担忧,「你昨天才差点死掉!现在又要去那个鬼地方?你知不知道那里随时可能会塌?知不知道那些『蛇』的人可能还在附近?!」 他甩开克力的手,烦躁地在帐篷里踱步,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上。「我是答应过要罩着你,不是要去给你收尸的!」 克力看着他那高大却显得无助的背影,没有退缩,只是轻声但坚定地说:「可是杰特兄,如果我们现在装作不知道,以后可能会有很多、很多像昨天那样的爆炸发生。到时候,受伤的就不只是我,可能是你,可能是老闆娘,可能是城里的每一个人。」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敲碎了杰特最后的防线。 他猛地停下脚步,沉默了良久。整个帐篷里,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声。 终于,他转过身来,用一种克力从未见过的、疲惫而决绝的眼神看着他。 「……我知道了。」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我知道了,我拦不住你这头傻劲上来的狛犬。」 他走到克力面前,重新握住他的手,那力道之大,彷彿要将骨头捏碎,也彷彿要将他的决心传递给他。 「但是,」他说,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如果你要去,那就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跟你一起去。」 2.6同盟與計劃 2.6同盟与计画 「这……这怎么可以,我不同意!」 「杰特先生,这两天你已经为了我……我不可能再让你做这些事。」 克力几乎是本能地拒绝了。当那个奋不顾身的对象从自己变成杰特时,他心中的天平瞬间倾斜。他无法想像,如果这个为了照顾自己而一夜未眠的朋友,因为他的决定而陷入危险,他会怎么样。他甚至下意识地用了「杰特先生」这个略显生疏的称呼,试图在这件事上划清界限。 听到克力的话,杰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他笑了。 那不是他平时那种爽朗阳光的笑容,而是一种带着自嘲、无奈,却又无比坚定的苦笑。 「你不同意?」他反问道,松开了克力的手,转而用双臂环住胸膛,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克力,你觉得,你有得选吗?」 他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将克力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你以为,你能对我说『不』,然后自己一个人跑去送死,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担心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吗?你觉得我坐在这里,想像着你可能被压在石头下面,或者被那些『暗影会』的人抓住,会比跟你一起去安全?」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同敲在克力心口的重锤。 「别傻了。那样对我来说,才是最危险的。」 他低下头,用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瞳牢牢地锁定住克力,眼神中没有一丝一毫开玩笑的成分。 「所以,现在轮到你听我的命令了。选项有两个:第一,我们一起去,我负责开路和警戒,你负责找到东西,然后我们一起活着回来。第二,我现在就把你绑在这张床上,然后我自己去那个该死的烤炉里,把那本该死的账本找出来。」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不容拒绝的弧度。 「你选吧,克力。」 杰特将克力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他的逻辑简单而粗暴:克力的安全,就是他的安全。 「……我知道了……」 克力轻声说出的那句「我知道了」,蕴含着千言万语。那不是屈服,而是一种被对方那份笨拙而霸道的温柔所深深打动后的、心甘情愿的託付。他看着杰特,看着他那双因决绝而显得无比深邃的眼瞳,在那一个瞬间,克力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湖,因为这个名为杰特的鯊族青年,而泛起了阵阵甜美的涟漪。 这份突如其来的情感,非但没有让他软弱,反而化作了前所未有的勇气。他们要一起去,更要一起平安回来! 负面情绪被一扫而空,克力重新变回了那个充满活力的狛犬少年。他握紧了杰特的手,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喔喔!杰特兄!那我们出发吧!」 克力的情绪转变之快,让杰特都有些措手不及。看着他那张重新焕发神采的脸,杰特紧绷的表情终于也松动了,露出一个无奈却宠溺的笑容。他那因克力的眼神而微微泛红的耳根,在克力热切的注视下变得有些明显。 「哈,真是拿你没办法。」他轻笑一声,反手紧紧握住克力的手,「不过等等,你这个急性子。我们可不能就这么傻乎乎地衝过去。」 他指了指克力身上那件宽大的麻布病号服,「至少,你得先换件像样的衣服。」 他们达成了共识,一同走出了帐篷。西拉斯正靠在不远处的墙边,耐心等待着,他的目光在他们紧握的双手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了然于胸。 「西拉斯先生,」克力率先开口,语气坚定,「我们答应你。我们会把账本拿回来。」 他身旁的杰特补充道:「是『我们』。我会负责保护他的安全。」 西拉斯看着他们,那双饱经风霜的灰色眼瞳中,流露出真诚的感激与欣慰。 「谢谢你们。」他郑重地说,「那么,在行动之前,我们必须先制定一个周详的计画。时间不多了。」 2.7黑蓮花與靈源 2.7黑莲花与灵源 西拉斯凭藉他对卫兵队运作的了解,精准地指出了换防最薄弱的时间点与路线——一条被认为完全坍塌、无人看守的下水道支线 行动一切都以高效出奇顺利的方式进行的,过程中杰特与克力,虽然第一次配合,但却展现高度默契。 杰特展现出了鯊族在狭窄环境中惊人的方向感与爆发力,他轻松地撬开了堵塞的栅栏,将克力带入了寂静的废墟之下。 在黑暗中,克力那属于狛犬的敏锐嗅觉发挥了作用,他闻到了麵包坊特有的陈年麦香与炉灰气味。他们潜行在断壁残垣之间,杰特负责警戒与搬开障碍,克力则负责寻找目标。他们的配合天衣无缝,彷彿已经搭档了数十年。 终于,在「老爹麵包坊」半塌的厨房里,克力找到了那个砖砌烤炉。杰特稳稳地撑住上方摇摇欲坠的横樑,克力则忍着高温,将手伸进了又深又窄的通风管道。在摸索了许久之后,克力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凉、柔韧的油布包。 成功了! 就在克力将账本抽出的那一刻,他的脚不小心踢到了一个被炉灰半掩盖着的、不起眼的黑色金属箱。箱子不大,上面清晰地烙印着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徽记——蛇缠绕树!暗影会的图腾。 出于好奇,克力用匕首撬开了锁扣。箱子打开的瞬间,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危险的炼金材料,只有一团柔软的、散发着淡淡暖光的苔蘚。而苔蘚中央,一个毛茸茸的小傢伙正蜷缩着睡觉。 它看起来像一隻只有巴掌大的黑色小狐狸,但耳朵却异常圆润,更像是熊崽。它的呼吸平稳,似乎完全没被外界的骚动所影响。最奇特的是,在它熟睡的脸颊上,有一道极其微小的、像是用银线纹上的、蛇缠绕树的印记。 似乎是被箱子打开时透进的光线所惊扰,这个小生物打了个哈欠,缓缓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纯金色的、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瞳。它看着克力,歪了歪头,发出了一声软糯的、充满好奇的叫声。 「……吱?」 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找到了关键的账本,却也发现了一个完全超乎预料的、活生生的秘密。 没有时间犹豫。杰特一把将账本塞进怀里,而克力则小心翼翼地将那隻连同温暖苔蘚一起的黑色小生物捧了起来,放入他空荡荡的背包。那小傢伙似乎很喜欢黑暗的环境,只是轻轻叫了一声,便又蜷缩起来。 返回的路途同样惊心动魄,但有了杰特的护航,一切都变得有条不紊。他们像两道配合默契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穿过废墟,顺着下水道原路返回,最终在不引发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回到了医疗帐篷区。 西拉斯正在他自己的床位旁焦急地等待着,看到他们平安归来,他那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放松。 「怎么样?」他急切地问。 杰特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然后从怀中掏出了那个油布包,递了过去。「幸不辱命。」 西拉斯颤抖着手接过账本,打开翻看了几页,那双灰色的眼瞳中爆发出压抑不住的狂喜与復仇的火焰。「没错……就是它!有了这个……」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克力接下来的动作打断了。 「西拉斯先生,」克力有些紧张地说,「我们……还发现了这个。」 克力打开背包,将那个仍在熟睡的、脸颊上带着银色蛇树印记的黑色小生物,连同苔蘚一起,小心翼翼地捧到了西拉斯面前。 西拉斯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小生物,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恐惧,爬上了他那张苍白的脸。他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这……这不可能……」他失声喃喃道,「组织的『黑莲花』不是在爆炸中被销毁了吗……怎么还有一隻活体在这里?!」 杰特立刻警惕地挡在了克力身前,低声问:「『黑莲花』?这是什么鬼东西?」 西拉斯没有回答杰特,而是用一种极度复杂的眼神看着克力和他手中的小生物。「这下……麻烦大了。」他的声音乾涩,「这东西对『暗影会』来说,比那本账本重要一百倍。账本丢了,他们只是断了一臂;但这小傢伙如果让他们知道外流,他们会发疯的。而且这东西.....极度危险,因为里面有「灵源」」 喜悦的气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这个克力以为可爱的小生物,竟是一个烫手山芋。 正当西拉斯还在处理情绪、克力与杰特还在好奇时,这个小生物,就以一个非常快速无法让人反应的速度,飞快地衝进了杰特的眉心。 「杰特兄!」克力担心的大喊。 2.8靈源認主 2.8灵源认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西拉斯的警告还在空气中回盪,克力和杰特的好奇心还未消散,那个被克力捧在手中的黑色小生物,化作了一道纯黑色的流光。那速度快到克力的眼睛完全无法捕捉,甚至连残影都看不到。 克力只听到一声轻微的、如同水滴融入大海的「噗」声。 黑光没入了杰特的眉心。 「杰特兄!」 克力惊骇的尖叫划破了帐篷内凝固的空气。 杰特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他脸上那警惕的表情凝固了,随即转变为极度的痛苦与错愕。他低吼一声,双手猛地抱住自己的头,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呃……啊啊啊啊——!!!」 一声不似人类的、充满了痛苦的咆哮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双腿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黑色眼瞳,此刻却被一种诡异的纯金色光芒所侵佔、覆盖。一道道银色的、如同蛇缠绕树一般的纹路,以他眉心为中心,迅速地朝他全身蔓延,在他灰蓝色的皮肤上留下了诡异而不祥的印记。 「该死!是『灵源认主』!」西拉斯脸色惨白如纸,他失声大吼,「它在强行与他的灵魂融合!快!按住他!不能让他失去理智!」 但已经太迟了。 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气浪以杰特为中心轰然爆发,将克力和西拉斯都掀翻在地。帐篷内的桌椅、床铺被撕得粉碎。杰特仰天长啸,那金色的眼瞳中已经看不到一丝属于他自己的神采,只剩下纯粹的、混乱的能量。 克力立刻抱住杰特,用身体物理性地压制他,同时不断地在他耳边唤醒他: 「杰特兄!是我啊!我是克力!」 杰特在狂暴下失去了理智,他的衣服被暴涨的肌肉撕裂。那份原始的、不受控制的力量驱使着他,他开始对身下压制着他的克力做出疯狂而不带理性的举动。 双金色的瞳孔锁定住了克力,那股毁天灭地的狂暴能量,似乎找到了唯一的宣洩口...... 2.9狂暴與結合 2.9 狂暴与结合 这不是杰特。 克力的脑中只剩下这个念头。他看着那个熟悉的身躯被陌生的力量所佔据,心脏像是被一隻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恐惧淹没了他,但他体内那属于狛犬的、守护的本能,却压倒了这份恐惧。 他爬了起来,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用自己并不壮硕的身体,从背后死死地抱住那因剧痛而狂暴的庞大身躯。 「杰特兄!是我啊!我是克力!」 他的呼唤像是投入风暴中的石子,瞬间被杰特痛苦的咆哮所吞噬。杰特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原本合身的衣物被賁张的肌肉寸寸撕裂,化作布片。一股灼热得吓人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皮肤传递过来,烫得克力几乎要松开手。 银色的、如同蛇缠绕树一般的诡异纹路,在他灰蓝色的皮肤上疯狂蔓延,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杰特在狂暴下彻底失去了理智。他猛地向后一挣,轻易地就将克力甩开,反手将他死死地按在了身下的毛毯与碎布之中。那份力量是绝对的、压倒性的,让克力没有丝毫反抗的馀地。 那双金色的瞳孔锁定住了身下的克力,那股毁天灭地的狂暴能量,似乎终于找到了唯一的宣洩口…… 「杰特兄……醒醒!」克力挣扎着,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他看到的,是一张因极度痛苦而扭曲的、熟悉又陌生的脸。 杰特没有回应。或者说,佔据着这具身体的「狂暴」灵源,对他的呼唤做出了最原始的回应。它俯下身,像一头野兽,用那带着尖牙的嘴,粗暴地、不带任何温柔地,啃咬上克力的嘴唇。 血腥味在两人唇齿间扩散开来。 那不是吻,是纯粹的掠夺与宣洩。杰特的双手像铁钳一样禁錮住克力的手腕,另一隻手则粗鲁地撕开了他身上那本已残破的衣物,将他彻底暴露在自己灼热的视线之下。 完了…… 在被那双纯金色的、不含一丝理智的眼瞳注视的剎那,克力心中闪过一丝绝望。但他随即又想起了西拉斯的话——「不能让他失去理智」。 不能!我不能让他被这股力量彻底吞噬! 克力的心中燃起了一股决绝的勇气。他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反而用尽全身的力气,迎向了那粗暴的吻,笨拙地、却又坚定地,用自己的舌头去回应那份狂乱。 这一刻,他不再是单纯的受害者,而是决心要将挚友从深渊中拉回的战士。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态度的转变,杰特那狂暴的动作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停滞。那股毁天灭地的能量,似乎找到了比纯粹破坏更有效率的宣洩方式。 他分开了克力的双腿。 没有任何前戏,没有丝毫温存。伴随着一声撕裂般的剧痛,那股灼热的、充满了原始力量的巨物,就这样霸道地、不容分说地,贯穿了他。 「呃啊……!」克力痛得弓起了身子,眼前一片发黑。 但紧随其后的,却不是更多的痛苦,而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庞大而混乱的能量洪流,顺着他们结合的地方,疯狂地涌入了他的体内! 那是一种灵魂被强行撑开的感觉,冰冷、灼热、狂暴、混乱……无数种陌生的情绪与力量,在他的身体里横衝直撞。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渺小的堤坝,正试图抵挡足以淹没整个世界的洪水。 杰特在他体内开始了最原始的、野兽般的律动。每一次深入,都带来一阵灵魂的战慄与能量的灌注。克力的痛苦渐渐被一种奇异的麻木所取代,他能感觉到,杰特体内那股狂暴的能量,正以他为「锚点」,疯狂地倾泻着。 这样下去不行……我会被撑爆的……但如果我不承受……杰特兄就会…… 「杰特兄……回来……」 他用带着哭腔的、破碎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如同祷告般,呼唤着那个他所珍视的名字。他伸出那被禁錮的、满是泪痕的手,艰难地、温柔地,抚上了杰特那张因痛苦与慾望而扭曲的脸。 或许是他的呼唤起了作用,又或许是他那不含杂质的、纯粹的接纳,触动了灵源的本能。杰?那双金色的眼瞳中,似乎闪过了一丝属于杰特自己的、迷茫的神采。 他俯下身,将头深深地埋在克力的颈窝,那疯狂的衝撞,渐渐化作了充满依恋与渴求的、更深、更重的碾磨。 「克力……」 一声沙哑的、几乎无法分辨的呢喃,从他口中溢出。 就是现在! 克力心中一动,他忍着身体被撑满的巨大不适,主动地、用尽全力地,用双腿缠住了杰特那健壮的腰身,将他更深地、更紧密地,拉向自己。 他选择了,彻底地、完全地,成为容纳这场风暴的港湾。 「吼——!!」 杰特发出了一声满足而畅快的咆哮。那股积蓄已久的、狂暴的灵源之力,终于在两人最深、最紧密的结合中,彻底爆发! 一股温热的、带着生命最原始气息的洪流,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滚烫地,倾注在了克力的身体最深处。 那一刻,杰特身上所有的银色符文都爆发出最璀璨的光芒,随即又如同潮水般褪去。他那双金色的眼瞳,也在最后一次闪烁后,恢復成了熟悉的墨黑色。 狂暴,平息了。 杰特高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沉沉地、完全地,压在了克力那遍体鳞伤的、却又给予了他新生的身体之上,彻底地昏了过去。 克力睁着眼睛,空洞地看着被撕裂的帐篷顶。他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羞耻,只剩下劫后馀生的、巨大的疲惫。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身上那人汗湿的、柔软的短发,嘴角,露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虚弱的笑容。 太好了…… 你回来了,杰特兄。 2.10靈源與他的錨點 那股狂暴的能量风暴终于渐渐平息。杰特发出一声满足而疲惫的低吼,身上的银色纹路缓缓隐去,那双骇人的金色眼瞳也恢復成了熟悉的墨黑色。他深深地看了克力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与温柔,随即便再也支撑不住,沉沉地昏倒在他怀中。 西拉斯踉蹌地走了进来,看着一片狼藉的帐篷和昏睡的杰特,心有馀悸地说:「看来……『灵源』附带的能力,就是『狂暴』了。」 克力轻轻地将杰特的头放在自己腿上,让他睡得更安稳些。克力抬起头,看着这位似乎知道些内情的密探,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所以,到底什么是『灵源』?」 西拉斯脸色凝重地解释道:「『灵源』……是传说中的东西,其实帝国也是最近才留到这个上古秘闻,才派遣我前来调查。它不是生物,而是一种纯粹的能量核心,据说与灾变前的皇室有关。每一个灵源都代表着一种原始的力量,比如『狂暴』、『吞噬』或者『寂静』。『暗影会』不知从哪里得到了它,透过黑莲花当作载体来运送。」 他看了一眼杰特,「看起来,灵源自动寻找一个最契合、最能安抚它的『容器』或『锚点』进行融合。它选择了杰特,而克力……」他看着克力,「你似乎成了平息它狂暴的『锚点』。那场宣洩,与其说是攻击,不如说是它在新家安顿下来的一种……仪式。」 「这下麻烦了。」西拉斯的语气充满了绝望,「杰特现在就是新的、活生生的『灵源』。『暗影会』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他抓回去。」 一个残酷的真相摆在克力面前,他的朋友,现在成了全世界最危险的组织最想得到的「宝物」。 克力看着怀中沉睡的杰特,感受着他平稳的呼吸和温热的体温,心中那份因未知而產生的恐惧,逐渐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所取代。他们已经是一体了,无论是心理上,还是刚刚那场混乱而深刻的物理连结上。 克力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地望向唯一能为他们指明方向的人。 「西拉斯先生,您的专业建议是什么呢?」 西拉斯讚许地看了克力一眼,为克力在如此巨大的衝击下还能保持冷静而感到钦佩。他没有浪费时间,立刻提出了他的计画,语气凝重而清晰。 「我们必须双管齐下。首先,是进攻。」他拍了拍怀中的账本,「我会立刻利用这里面的情报,联系我在王城的同僚,从外部对『暗影会』在望海崖的產业和人员进行打击。这能最大限度地削弱他们的力量,为我们争取宝贵的时间。」 「其次,是防守。」他的目光转向克力,「克力,你需要一个庇护所,一个能让『暗影会』不敢轻易动手的地方。从这两天我对卫兵队的观察,以及他们对你的态度来看,你加入卫兵队应该不是难事。你的英勇事蹟就是你最好的推荐信。一旦你成为了他们的一员,你就能得到官方的保护。」 他看了一眼克力怀中的杰特,面露难色:「只是……杰特的情况比较棘手。他现在的状态,能否通过卫兵队的审查是个巨大的问题。这一步,我们到时候可能需要随机应变。」 克力明白了。这是在刀尖上跳舞,但却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在西拉斯悄然离开,去执行他那危险的计画后,整个世界彷彿只剩下克力和杰特两人。他将他安置在一个相对完好的床铺上,为他盖好毛毯,细心地擦拭他脸上的汗水与尘土。 现在,轮到克力来照顾他了。他看着他那张安详的睡脸,回想起他为了保护自己时那不容置喙的霸道,回想起他在狂暴中唯一寻找的宣洩口,他的脸颊不禁泛起红晕,心中充满了复杂而温柔的情感。 他握住他那隻比自己大上许多的、光滑而冰凉的手,将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轻声低语: 「放心吧,杰特兄。这次,换我来保护你。」 在克力温柔的守护下,杰特沉沉地睡着。他们的未来充满了未知与危险,但此刻,帐篷内只有一片寧静。 2.11笨蛋別說了 2.11 笨蛋,别说了 隔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帐篷的缝隙,温柔地洒在杰特的眼皮上。他的眼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他看着克力,克力看着他。他那双总是清澈的黑色眼瞳,此刻却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搅动着风暴的湖水,里面充满了痛苦、懊悔、以及一丝……对克力的恐惧。他记得,他什么都记得。 帐篷内的空气瞬间变得凝重而尷尬。 克力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为了不让他被那份沉重的记忆压垮,克力抢在他开口之前,露出了一个灿烂得近乎傻气的笑容。 「一点事都没有喔!杰特兄能醒来才是最重要的!」克力刻意用一种夸张的、充满活力的语气说道,「我们狛犬啊,什么优点没有,就是耐操!皮实得很!说到这个,我们自古以来就是守护神兽,传说我们的祖先曾经……」 克力开始了语无伦次的长篇大论,从狛犬的古老传说讲到他们村子里谁最能扛,试图用这连珠炮般的话语,为他铺就一条可以暂时逃避现实的、笨拙的台阶。 杰特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克力看着他,以为自己的方法奏效了。 然而,就在克力讲到「第三代长老的尾巴毛特别旺盛」时,他突然抬起了手,用他那冰凉的手掌,轻轻地覆在了克力的嘴上,止住了所有的话语。 「克力……」 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像他自己。 「别说了。」 他缓缓地放下手,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是将目光投向自己身上那黯淡的银色纹路。 「那不是你的错……」他艰难地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是我……我……」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我记得所有事。」 他坦白了。他没有躲在克力为他搭建的台阶下,而是选择了直面那份让他无地自容的记 克力那夸张的活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柔而坚韧的力量。克力的眼神不再闪躲,就那样清澈地、坦然地望着杰特,将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如同一份珍贵的礼物,呈现在杰特面前。 「杰特兄……真心的说……我并不排斥。」 当「我并不排斥」这几个字从克力口中说出时,他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所以,请不要道歉。」 这句话,轻轻的,却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杰特心中那座由愧疚和自我厌恶筑成的牢笼。 他震惊地看着克力,那双墨黑色的眼瞳剧烈地收缩。他预想过克力的害怕、厌恶、不知所措,却从未想过……会是这样一份温柔的、全盘的接纳。 他那总是掛着爽朗笑容的嘴角颤抖着,高大而强壮的身躯也随之颤抖起来。他想说些什么,想反驳,想告诉克力不懂他做了多么可怕的事,但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呜咽。 他猛地向前,一把将克力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他将头深深地埋在克力的颈窝,那总是显得有些扎人的鰭,此刻却温顺地蹭着克力的皮肤。他感觉到有温热的、湿润的液体,滴落在你的肩膀上。这个总是像山一样可靠、像海一样开阔的鯊族青年,此刻在你怀中,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卸下了一切偽装,放声痛哭。 「你这个……笨蛋……」他在克力耳边断断续续地哽咽着,「你这个……无药可救的大笨蛋……」 克力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宽阔而颤抖的后背,就像在安抚一头受了重伤的、收起了所有利齿的鯊鱼。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哭声渐渐平息,只剩下沉重的呼吸。他没有放开克力,只是将拥抱的力道放缓,变成了纯粹的依靠。 「谢谢你,克力。」他的声音沙哑,却无比真诚,「谢谢你……没有推开我。」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相拥着,分享着劫后馀生的温存。直到阳光变得更加温暖,克力的狗尾巴,在这片景色下摇呀摇。 3.1正式加入衛兵團 那份深刻的温情并未持续太久,就被残酷的现实所打断。克力想起了西拉斯的计画,想起了目前正身处巨大的危险之中,一股强烈的焦急感涌上心头。 克力从杰特的怀中稍微退开,双手却依然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急切地将西拉斯提出的「攻防双管齐下」的全部计画——利用账本削弱敌人、加入卫兵队寻求庇护——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了他。 「……事情就是这样!杰特兄,西拉斯先生说我们必须加入卫兵队,可是你的情况……」克力越说越是担心。 杰特静静地听着,他脸上的脆弱与泪痕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克力从未见过的、深沉的专注。他不再是那个只会用蛮力解决问题的码头工人,此刻的他,像一头在深海中锁定猎物的鯊鱼,冷静、敏锐,充满了分析性的智慧。 他听完后,并没有像克力一样焦急,而是异常冷静地指出了计画的核心问题。 「等等,克力,你先冷静下来。」他轻轻拍了拍克力的手背,让纷乱的思绪安定下来,「西拉斯的计画大方向没错,但他不是我们,他不知道细节的难处。」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些已经变得极淡、却依然存在的银色纹路。 「你,」他说,「是全城的英雄,卫兵队张开双臂欢迎你都来不及。而我呢?我是一个体内融合了未知魔法生物、随时可能失控的『怪物』。我们两个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跑去卫兵总部,你觉得他们会给我发制服,还是直接给我戴上镣銬,把我关进最深的地牢?」 他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让克力瞬间清醒。 「那……那怎么办?」 「我们不能去找『卫兵队』,」杰特一字一句地说,思路清晰无比,「我们得去找『一个人』。一个信得过、见过你英勇表现,而且已经深入调查这件事的人。」 他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那个鯊族卫兵,雷恩。他亲自问的你话,他知道你是关键。只有先找到他,把我们的处境私下告诉他,让他做我们的担保人,我们才有机会。」 ******* 雷恩办公室内的空气,彷彿凝结成了固体。 这是一场艰难的谈判。克力将一切和盘托出——从灵源的融合,到杰特的失控,再到他成为「锚点」的事实。 在克力的叙述过程中,雷恩的表情从震惊、怀疑,逐渐转变为极度凝重。他数次起身,烦躁地在室内踱步,那双深邃的黑瞳中,闪烁着理智与风险的剧烈交锋。他看着杰特,神色复杂,但看着克力更为复杂。 而杰特,全程都表现得异常冷静。他清晰地描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能量的流动,甚至主动提出可以接受任何形式的监控与约束。他那份坦诚与理智,最终打动了雷恩。 最终,雷恩坐回桌后,用指关节敲了敲桌面,做出了他的决定。 「好吧。」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决断力,「我接受你们的说法,也接受这个疯狂的计画。」 他看向克力,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 「克力,鑑于你在爆炸事件中的英勇表现,我会动用我的权限,让你破格加入卫兵队,从见习队员做起。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直属长官。这是你的庇护所,也是你的职责所在。」 接着,他的目光转向杰特,变得锐利而充满警告。 「至于你,杰特。你不可能成为正式的卫兵。你的档案将被列为『最高机密』,对外,你是卫兵队聘请的『特别顾问』,是克力的搭档。但对内,你必须接受我的全权监管。你需要佩戴一枚由魔法师团特製的『平静符文』,它能在你能量失控时发出警报,并在一定程度上压制灵源。」 雷恩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和一枚徽章,放在克力面前。 「这是你的入队文书。签了字,戴上它,从此你就是望海崖的守护者之一。」 他看着克力与杰特两人,语气无比严肃:「记住,这不是游戏。从你们走出这扇门开始,你们的每一个错误,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甚至波及整座城市。欢迎加入……这场战争。」 3.2怪物 傍晚的夕阳,将卫兵队总部的训练场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经过一下午的登记、领取制服、认识同事和熟悉环境后,克力和杰特终于拖着疲惫的身体,将他们在「咸狗鱼旅店」那点为数不多的行李,搬进了分配给杰特与克力的两人宿舍。 房间不大,但坚固而整洁,有两张单人床和一个能看到城墙景色的窗户。 克力一边将自己那几件旧衣服塞进衣柜,一边轻松地间聊着:「没想到才来望海崖没几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连住的地方都换了。」克力转过头,看着正在铺床的杰特,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杰特兄,会不会……打扰了你原本平静的生活?」 杰特停下手里的活,回头看了克力一眼,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却发自内心的微笑。「我原本的生活?」他说,「不过是每天把箱子从船上搬到地上,再从地上搬到车上。日復一日,直到老得搬不动为止。现在……」他环顾了一下这个房间,「至少要有趣多了。」 他的话让克力安下心来。坐到自己的床上,看着他,眼中闪烁着属于狛犬少年特有的、纯粹的好奇与兴奋。 「对了,杰特兄!」克力的尾巴在身后开心地摇了起来,「听西拉斯先生说,『狂暴』似乎也是一种技能,你不觉得这很酷吗?感觉就像故事里的英雄一样,能在关键时刻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克力的话语充满了天真的讚叹,但杰特脸上的微笑却在听到「狂暴」这个词时,瞬间消失了。 他转过身,背对着克力,沉默地整理着床铺,整个房间的气氛都随之凝重下来。 「……酷?」 过了许久,他才用一种极其低沉的声音说道。 「那不叫酷,克力。」 他回过头,那双看着他,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瞳中,没有克力预想中的兴奋,只有一片化不开的痛苦与阴霾。 「英雄,能控制自己的力量。而我……」他握紧了拳头,「我只记得一片血红色的愤怒,和一种想要摧毁一切的衝动。我甚至不确定,如果当时你不在我面前……我会做出什么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那是一个怪物被锁在身体里的感觉......」 3.3你不是怪物 「杰特兄才不是怪物呢!」 克力几乎是跳了起来,语气坚定地反驳,不给他一丝沉浸在自我厌恶中的机会。 克力的声音在小小的宿舍内回盪,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信念。克力走到杰特的面前,直视着他那双躲闪的、充满痛苦的眼睛,让他无处可逃。 「杰特兄不仅对初来乍到的我帮了许多忙,还在我昏倒的时候照顾我,甚至在我决定要去冒险的时候,选择陪我一起经歷这一切!」克力细数着这几天发生的一切,每一句话都像一颗温暖的石子,投进他冰冷的湖心。 「会做这些事的人」克力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了结论,「绝对不是怪物!」 简单、直接,却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 杰特怔怔地看着克力,看着他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纯粹的犬瞳。他那因痛苦而紧绷的身体,在克力话语的衝击下,一寸寸地松懈下来。他想反驳,想告诉克力事情没那么简单,但他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因为克力说的,全都是事实。 他缓缓地在床边坐下,高大的身躯显得有些佝僂。他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肩膀开始轻微地颤抖。从指缝间,传来了他压抑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 「……谢谢你。」 过了许久,他才放下手,眼眶通红,但那片深不见底的阴霾,却已经被克力驱散了大半。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在那里,透过薄薄的衣料,可以感觉到一枚冰凉的金属符文正贴着他的皮肤。 「雷恩给我的『平静符文』……说是可以帮我。」他自嘲地笑了笑,抬起头,用一种极度温柔的、混杂着无限感激的眼神看着克力。 「但我觉得,你比它有用多了。」 杰特的话语,如同最温柔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克力心中最后一丝理智的堤防。克力看着杰特,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看着他那张总是为克力展露笑容、为克力担忧、因克力而痛苦的脸,内心那股被称为「荡漾」的情感,在此刻化作了无法抑制的惊涛骇浪。 克力凑上前,用唇堵住了他所有可能再说出口的、自责的话语。 笨拙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印上了。 杰特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他那双深邃的眼瞳因震惊而在一瞬间睁大。他没有想到,克力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回应他所有的脆弱与不堪。 最初的触碰,是属于克力、带着狛犬少年特有温度的柔软,和他那属于鯊族的、略带冰凉而坚韧的双唇的相遇。 3.5修煉就包在我身上了! 隔天清晨。 阳光透过窗户,温柔地唤醒了沉睡的克力。克力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温暖的大型猛兽紧紧地圈在怀里,安全而舒适。他睁开眼,首先看到的,便是杰特那张近在咫尺的、安详的睡脸。 似乎是察觉到克力的动静,杰特也缓缓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空气中不再有昨日的尷尬与沉重,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温情与一丝……回味无穷的羞涩。 杰特凝视着克力,然后,他似乎是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的状况,脸上露出了惊讶而狂喜的表情。 「我……」他有些结巴,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经过昨夜,我好像……更能掌控「狂暴」这份力量了。」 他试着催动了一下体内的能量,只见他手臂上的银色纹路清晰地浮现,却又在他的意志下,温顺地褪去。那双眼瞳中,一抹金色一闪而过,随即便恢復了正常的墨黑。他不再感到痛苦,那股力量……彷彿成了他身体延伸的一部分。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克力,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恍然大悟与极度不好意思的神情。 显然,他们都明白了。杰特修行的关键,就是……多做某些能让他「宣洩」能量的亲密运动。(羞) 一个荒唐却又无比真实的结论摆在他们面前,这让他们的恋人关係,又多了一层「修行伙伴」的奇妙意义。 克力看着杰特那副恍然大悟又不好意思的模样,脸颊虽然有些发烫,但心中更多的却是自豪与甜蜜。克力挺起胸膛,对着他比出一个大大的拇指,脸上绽放出虽然害羞却无比健气的灿烂笑容。 「就包在我身上了!杰特兄!」 克力这份充满活力的承诺,让杰特彻底放下了最后一丝尷尬,他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那笑声中满是宠溺与温柔。他伸手将克力重新拉入怀中,在克力额上印下一个温热的吻。 就在这温馨的气氛满溢在整个房间时—— 叩、叩、叩。 叁声清晰、规律、不带任何感情的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一切旖旎。 克力和杰特都是一愣,连忙分开,手忙脚乱地整理着凌乱的床铺和衣物。杰特迅速地套上一条裤子,前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身穿整齐制服的雷恩。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如果你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眼下有着淡淡的青色黑眼圈,那双深邃的黑瞳似乎也比平时更加幽暗。 他的目光快速地扫过室内,在杰特那来不及完全遮掩的、佈满吻痕的胸膛上停留了0.1秒,又在克力那红润的脸颊和有些凌乱的头发上停留了0.2秒,最后,他移开视线,彷彿在看着他们身后的墙壁。 没有人知道,雷恩的单人宿舍,就在他们的正上方。 更没有人知道,他昨晚几乎一夜未眠。地板的隔音效果并不好,那压抑的撞击声、床板不堪重负的吱嘎声,以及……他们两人那交织在一起的、无法抑制的喘息与低吼……对他来说,简直是一场长达数小时的酷刑。 「穿好衣服。」雷恩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五分鐘后,到训练场集合,进行新晋队员的体能评测。」 他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 「还有,」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终于第一次直视着克力,语气平淡地说,「宿舍的墙壁很薄。如果不想被当成公敌,就注意一下……『训练』的动静。」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留下一个冷峻的背影,以及一个因为他的话而瞬间石化、脸颊爆红的克力,和一个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眉头微皱的杰特。 关起门时,雷恩的脸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似乎不是单纯的因为被打扰整晚而烦闷,一股更深的 、更隐微的暗流在他的眼神中流过。 「克....力.....你到底是谁」 3.6新人評測 训练场上尘土飞扬,其他几位新晋队员——一个高大的熊族、一对灵巧的猫科双胞胎——都已在旁列队,神情紧张。负责评测的教官,正是克力在城门口遇到的那位犬科老兵,巴克。而雷恩,则抱着双臂,拿着一块写字板,面无表情地站在巴克身后,如同监工一般。 而在训练场的另一边,杰特正靠在一排武器架旁。他对克力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句:「加油。」 评测开始了。 力量测试中,克力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成绩也只是中等偏上,远不如那个能把石锁举过头顶的熊族新人。 敏捷测试,克力表现不错,但在灵巧的猫科双胞胎面前还是稍逊一筹。 然而,在最后的耐力长跑与障碍越野中,克力那属于狛犬的血脉终于大放异彩。当其他新人都已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时,克力依然能保持着平稳的呼吸和步伐,最终以绝对的优势第一个完成了全程。 「好小子!耐力真不错!」巴克讚许地拍了拍克力的肩膀。 整个过程中,克力都能感觉到两道视线始终锁定着他。一道是杰特的,充满了温暖与鼓励,让你安心;另一道是雷恩的,冰冷、锐利,像手术刀一样剖析着你的每一个动作,让克力头皮发麻。然而杰特却能感知到,雷恩的目光带着一丝复杂的念头,本能性地感到警惕。 所有评测项目结束,巴克让克力原地稍息。雷恩走上前来,翻动着手中的写字板,那平静的表情让克力完全猜不透他对他的表现是满意还是失望。 「综合评定:合格。」雷恩看着手中的写字板,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克力,根据你的特质,你将被分配到巡逻与侦查部门。」 他终于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直视着克力。 「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熟悉你负责的巡逻区——港口坡道周边。鑑于情况特殊,你的搭档,『特别顾问』杰特,将与你一同行动。你们需要绘製出该区域的详细地图,并标註出所有可疑的监控死角和隐蔽通道。」 「巴克长官会教你所有卫兵队的基础规章和巡逻守则。」雷恩最后总结道,「下午,到我的办公室,解散。」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没有一丝多馀的动作。然而,再一次的,当雷恩背对克力,那复杂神情再度出现,似乎面他总是一股内在的难耐,而这一切都被杰特凭藉着鯊鱼的高度感知,看在眼里, 巴克笑着对克力眨了眨眼,然后便开始对所有新人讲解起了卫兵队那厚得像砖头一样的规章手册。克力努力地记着笔记,时不时地,克力会感觉到来自场边的那道温暖视线,一抬头,总能对上杰特那充满骄傲和宠溺的笑容,让你觉得再枯燥的条例也变得不那么难熬了。 3.7開始巡邏 午后,训练结束,克力与杰特被雷恩带到了他的办公室。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中射入,在室内投下道道光影,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尘埃。雷恩摊开一张巨大的望海崖地图在桌上,地图上满是各种顏色的标记。 「这是你们负责的A-3区,也就是港口坡道周边。」雷恩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公事公办,他用一根小木棍指着地图上的区域,详细地讲解着每一条街道、重要的建筑以及已知的巡逻路线。 这一切显然都是说给克力听的。杰特百无聊赖地靠在墙边,几乎要打起哈欠。然而,就在雷恩的木棍指向一个地点,并转头向克力解释其复杂性时,杰特那属于鯊鱼的敏锐直觉,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水流」。 雷恩的目光,在克力那因认真聆听而微微亮起的脸颊上,多停留了零点五秒。他那总是如古井般平静的声音,在说出克力名字的时候,有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音调上的软化。 那不是上司对下属的眼神。 那是……某种被极力压抑的、看待珍宝般的眼神。 杰特体内那股属于「狂暴」的灵源,本能地对另一股窥伺「锚点」的能量,產生了极度的排斥与敌意。他瞬间就明白了——眼前这个冰山般的男人,对克力怀有不轨之心。 一股夹杂着愤怒与不屑的念头涌上心头:原来如此。 杰特的姿态变了。他不再是无聊,而是进入了一种狩猎前的姿态。他缓步走到克力身后,在他因专注而毫无防备时,故意凑到他耳边,用温热的气息轻声说:「喂,听得懂吗?要不要我晚上回宿舍再『一对一』教你?」 「杰特兄!」克力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调情弄得脸颊一红,轻轻用手肘顶了他一下,想让他别闹。 杰特轻笑一声,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地将下巴搁在克力的肩上,用一种宣示主权的姿态,懒洋洋地看着办公桌后那个脸色越发冰冷的男人。 一股微妙的张力开始在室内悄然滋生。 「……卫兵队有严格的纪律,」雷恩的目光终于从地图上移开,如冰刀般落在了杰特身上,「特别是在搭档执勤时,任何未经许可的『私人』行动,都可能被视为违纪。我们的『特别顾问』,虽然不受部分规章约束,但也应该明白这一点。」 他口中的「私人行动」一词,被刻意加重了语气,显然是针对杰特刚刚那充满挑衅的亲密举动。 杰特懒洋洋地直起身子,脸上掛着一丝慵懒却又充满胜利者姿态的微笑。「当然明白,长官。」他回答道,语气轻松,却针锋相对,「不过,有时候最有效的行动,恰恰需要一点『规章之外』的灵活性。毕竟,我们的敌人可不会按常理出牌,不是吗?」 雷恩那双深邃的黑瞳微微眯起,办公室内的温度彷彿都下降了几度。 眼看气氛就要变得更僵,克力连忙站出来打圆场。他跑到地图前,指着上面的一个小标记,用他那充满活力的声音大声问道: 「报告长官!这个画着一条鱼的标记是什么地方啊?是『老芬恩烤鱼摊』吗?我听说那里的墨鱼是一绝!我们巡逻的时候可以顺便去调查一下吗?说不定能听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呢!」 克力那天真烂漫的发问,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打乱了那凝重的对峙。 雷恩看着克力那双闪闪发光的、充满求知慾(和食慾)的眼睛,冰冷的气场出现了一丝裂痕。而杰特则看着克力,脸上露出了宠溺又无奈的笑容,内心却冷哼一声:这傢伙,果然对克力有意思。 这也让他下定决心,等等巡逻时,必须好好地「提醒」一下身边这个对危险毫无自觉的恋人。 3.8觀光! 雷恩办公室里的紧张气氛,在杰特与克力真正踏上港口坡道的街道时,便被午后温暖的阳光和喧闹的市井气息冲刷得一乾二净。 对杰特来说,这条路他闭着眼睛都能走完。哪家店的老闆最吝嗇,哪个巷子里的野猫最兇,他都一清二楚。因此,他只是双手枕在脑后,懒洋洋地跟在克力身旁,主要的任务从「巡逻」变成了「看着克力」。 但对克里而言,这里的一切都闪闪发光。 「哇!杰特兄你看!那个虎族铁匠铺的烟囱居然是老虎头的形状耶!」 「那边那个!那个卖花的鹿族姐姐的角上还掛着小花!好漂亮!」 「这就是『老芬恩烤鱼摊』吗?味道好香啊!」 克力像一隻第一次进城的小狗,对所有事物都抱持着百分之二百的好奇心,尾巴在身后兴奋地摇个不停。克力一边牢记着雷恩的任务,在地图上标註着那些可能有问题的小巷和视野死角,一边像个游客一样东张西望,完全沉浸在探索的乐趣中。 杰特看着克力那副没心没肺的快乐模样,脸上的笑容满是宠溺。他陪着克力走走停停,在他被新奇玩意吸引时,就耐心地站在一旁,顺便警戒四周。 然而就在克力对着一家贩卖奇异海螺的店铺讚叹不已时,杰特状似不经意地开口了。 「说起来,」他的语气听起来很随意,「我们的新长官,雷恩……你觉得他怎么样?」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 「我是说,他看起来很严肃,不太好相处的样子。你以后要在他手下做事,会不会觉得压力很大?」 杰特看似在关心克力的职场生活,但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瞳,却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显然是在套克力的话。 3.10大鯊魚的可愛 克力完全摸不着头绪。 为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克力开始笨拙地寻找着任何可能的话题。 「今天天气真好啊,杰特兄,海风吹起来好舒服……」 「嗯。」 「哇,你看那家店,橱窗里摆着一个用贝壳做的大船耶,好厉害……」 「哦。」 「我……我有点饿了,等等巡逻完我们去吃烤鱼好不好?」 「再说。」 每一次,克力都鼓起勇气,像献宝一样捧出一个话题,但每一次,都被杰特用一个单音节的、冰冷的词语给硬生生砸了回来。那股温暖的宠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克力无法理解的疏离。 几个来回之后,克力再也挤不出任何话语了。 克力那原本因兴奋而高高竖起、不停摇摆的尾巴,在一次又一次的冷遇中,渐渐失去了活力。它无力地垂了下来,在克力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夹在了他的双腿之间。那是犬族在感到不安、恐惧或委屈时,最无法掩饰的反应。 杰特虽然一直目视前方,但他那属于鯊族的、对周遭环境变化的敏锐感知力,又怎么会错过克力这细微的变化。 他猛地停下了脚步。 克力因为惯性向前走了两步,才发现杰特停下了,连忙回过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杰特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在夕阳的馀暉中被拉得很长。他脸上的表情极度复杂,有着还未消散的恼怒,有着无法掩饰的嫉妒,但更多的,是看到克力那副可怜兮兮模样时,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心疼。 他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声音听起来充满了挫败感,像是在对自己生气。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他无法忍受让克力如此不安。他走上前,用一种沙哑的、带着一丝自暴自弃的语气问道: 「……你就那么在意,他到底可不可爱吗?」 3.11你才是那頭最可愛的鯊魚 杰特那句笨拙的问话,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克力脑中的所有迷雾。克力愣在原地,眨了眨眼,将他之前所有反常的行为——那冰冷的态度、简短的回应、疏离的背影——和他此刻这句话串联在了一起。 原来……是这样啊! 「杰特兄……」克力的嘴角忍不住地、一点一点地向上扬起,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你是在……吃醋吗?」 克力那原本夹着的尾巴,「噌」地一下就竖了起来,然后便像装了发条一样,在身后兴奋地、大幅度地狂摇起来,几乎要带动整个身体。那份不安和委屈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甜蜜。 一头大鯊鱼为你吃醋!这简直是克力听过的最棒的事情!这让克力感受到了一股霸道而浓烈的、独属于你的佔有之爱。 看着克力那藏都藏不住的兴奋样,杰特那张原本还有些阴沉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像是被戳破了心事的气球,所有的气势都消失得一乾二净。 「我、我才没有!」他语无伦次地反驳,却连克力的眼睛都不敢看,「我只是……只是作为搭档,提醒你注意和上司的距离!」 「喔——原来是这样啊——」克力故意拉长了语调,围着他转了一圈,像一隻打量猎物的小狐狸,「只是提醒啊?那为什么你刚刚都不理我?」 「我那是在思考任务!」 「思考任务需要一直板着脸吗?」 「……」 在这场你来我往的、充满了害羞与打趣的轻松对话中,之前那凝重的气氛被彻底粉碎。杰特在克力阳光般的调侃下节节败退,最后只能无奈地、又爱又恨地看着他,任由他笑得像只偷吃了糖的小狗。 嬉闹过后,杰特终于把克力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严肃起来。他看着克力,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瞳中,不再有醋意,只剩下认真的告诫。 「好了,克力,不开玩笑了。」他说,「听着,关于雷恩,你要多注意一点。」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他的结论。 「我觉得他对你有意思你。而且……我几乎可以确定。」 3.12狛犬的使命 「我知道了!」 虽然克力并没有觉得雷恩对自己有意思,但他选择真诚地望着杰特,那眼神中没有丝毫怀疑,只有全然的信赖。克力的意思是「我知道你很关心我,我会注意的」,这份坦然让杰特心中最后一丝不安也随之消散。 然而,克力不知道的是,命运又岂能让你如此轻易地如愿。 作为狛犬血脉传承者的灵魂使命,已经悄悄地注定克力不可能只跟一个人发展关係。而这一切,显然都不是现在的克力所能知晓的。关于灵源的秘密、关于狛犬一族被放逐的真相……正如同深海的暗流,在看不见的背后,缓缓涌动。 傍晚时分,克力、杰特结束了第一次的巡逻,回到了卫兵队总部,向雷恩匯报。 办公室内的气氛依然严肃。克力兴致勃勃地摊开他们绘製的地图,指着上面标註出的几个可疑地点,详细地进行说明。杰特则站在克力身后,双臂环胸,目光看似随意,实则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雷恩的脸。 雷恩认真地听取了克力的匯报,并审视着地图。他用指尖点了点其中一个克力标註为「废弃仓库,有多个出口,易于藏匿」的地点。 「这里,」他说,语气无可挑剔,「你们的观察很细緻,但忽略了它正对面的鐘楼。鐘楼是这片区域的制高点,从那里可以监控整个仓库的动向。下次做报告,要把立体空间的因素也考虑进去。」 他的指导专业而中肯,让人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是,长官!」你大声应道。 「很好。」雷恩抬起头,目光从地图上移开,掠过克力的脸,最终落在了他身后的杰特身上。 「既然你们对这个地点的观察还不够深入,」他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宣布道,「那么,今晚的任务,就是对这个废弃仓库进行彻夜监视。你们需要记录所有进出该地点的人员、时间以及特徵。明天早上,我要一份完整的监视报告。」 他将地图推了回来。 「这是你们的第一个正式任务。别搞砸了。」 说完,他便示意克力、杰特可以离开了。从头到尾,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但杰奇却敏锐地感觉到,雷恩那平静的神情下,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的意味。 3.13雷恩的秘密 「是的!长官!」克力那充满活力朝气的回应,是办公室内最后的声音。 杰特、克力两人再度出发,踏入了望海崖深沉的夜色之中。与下午的悠间巡逻不同,此刻的空气中多了一丝肃杀与紧张。 杰特走在克力身旁,一言不发,但他那紧绷的身体和时刻警戒的眼神,都在告诉你,他已进入了「危机模式」。 与此同时,雷恩的办公室。 在克力他们离开后,雷恩独自一人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克力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建筑的阴影中。他脸上那冰冷的面具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复杂、混杂着痛苦与决绝的神情。 他转身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从一个隐蔽的暗格中,取出了一个黑色的信封。信封的封口处,赫然烙印着一个银色的、狰狞的钢印——蛇缠绕树-暗影会的标志。 他点亮一盏小小的魔法灯,铺开信纸,开始书写。他的字跡冷静而潦草: 新历352年,夏之月,14日。卫兵团据点,组织代号145成员匯报:黑莲花运送过程中的爆炸,在卫兵团内部并未发现与组织的关联,仅以普通爆炸案作结案方向处理。目标物「灵源」下落不明,推测已在爆炸中气化消散。 雷恩巧妙地隐瞒了所有关键信息——克力、杰特的存在、账本的失窃、以及灵源的融合。这是一份旨在误导与拖延时间的假情报。 写完之后,他将信纸折好放入信封。只见信封上那银色的钢印发出幽幽的绿光,整个信封便在一阵微风中化作飞灰,消失不见。 雷恩独自一人坐在黑暗的办公室内,陷入了沉思。良久,他才从牙缝中,挤出了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充满了无尽恨意的喃喃自语。 「『暗影会』……我一定……」 「……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克力、杰特顺利抵达了雷恩所说的鐘楼。这里是绝佳的监视点,可以将下方那座废弃仓库的一切动向尽收眼底。夜风从鐘楼的窗口灌入,带着一丝凉意。他们隐藏在阴影中,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除了几隻夜猫在屋顶上追逐,仓库周围一片死寂。 就在克力觉得今晚可能会这样平静度过时,一道鬼祟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仓库后方的暗巷中。 3.14黑夜中的暗影 克力将望远镜对准了那道身影。镜头中,一个身形修长精实的豹族兽人清晰地显现出来。他有着一身漂亮的金色斑点皮毛,动作如猫科动物般轻盈而敏捷。他鬼鬼祟祟地撬开了仓库的侧门,闪身鑽了进去,看起来确实像个趁着夜色行窃的小偷。 「是个贼。」杰特在克力身旁低声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胆子不小,偷到卫兵队盯着的地方来了。」 克力、杰特交换了一个眼神,瞬间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是他们作为卫兵的第一个「业绩」。 他们悄无声息地离开鐘楼,如两头敏捷的猎食者,利用复杂的地形,迅速制定了包抄路线。杰特凭藉他对地形的熟悉和强大的爆发力,从正面封堵住了仓库的主要出口;而克力则发挥耐力与灵活的优势,绕到了仓库后方的暗巷,守株待兔。 果然,没过多久,那个豹族便从侧门溜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麻袋。 「站住!卫兵队!」克力从阴影中现身,大喝一声。 那豹族显然吓了一大跳,一看到克力身上的制服,脸色大变。「糟了,是卫兵!这里怎么会有卫兵?!」他咒骂一声,立刻丢下麻袋,转身就朝另一条巷子飞窜而去。他的速度极快,在狭窄的巷弄间如履平地。 但在狛犬惊人的耐力面前,纯粹的速度并不能决定一切。克力紧紧地吊在他的身后,不断地大声呼喊,扰乱他的节奏,并将他朝着杰特所在的方向驱赶。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甩掉克力,窜出巷口的瞬间,一堵如山般的身影从天而降,重重地落在他面前,挡住了所有去路。是杰特。 前后夹击之下,那豹族已是瓮中之鱉。经过一番短暂的、充满了默契配合的围追堵截后,克力成功地用配发的绳索将他捆了个结实。 被制服在地的豹族抬起头,那张略显骯脏的脸上,写满了沮丧与哀求。 「哎呀,饶了我吧,两位长官……」他可怜兮兮地说,「我……我真的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才想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换钱的东西……」 3.15暗流湧動 沿途,那豹族人一直不断求饶,不断说着自己从哪个偏远村庄来,又是拔山,又是涉水,被老虎追、被犀牛咬(杰特一听就觉得是在说谎),搞得克力很是心软。 然而克力忠心耿直的性格让他无法放走一个窃贼,但与生俱来的善良又让他忍不住心生同情。克力押着这名小偷,一路安慰:「毕竟你今天确实没有成功偷到东西,如果长官审问完之后,没什么大事,应该很快就会放你离开的。」 为了缓解他紧张的情绪,克力甚至开始了间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克力!他是杰特!是我的搭档与……」你有些害羞地顿了一下,「……好朋友!」 那豹族人,见到似乎没有通融的馀地了,变得有些兴致区区,有气无力地回答:「我叫坤亚……」 深夜,雷恩的办公室。 灯火通明,气氛却比外面的深夜还要冰冷。克力将坤亚带到雷恩的办公桌前,立正站好,充满朝气地匯报: 「报告长官!刚刚在码头A-3区的废弃仓库,逮到了一名……呃,准偷窃犯!但他还没来得及偷走任何东西!」克力刻意在措辞上动了手脚,希望能为这个看起来很可怜的傢伙减轻罪责。 雷恩原本正低头审阅着文件,听到克力的报告,他抬起头。然而,当他的目光越过克力,看到被杰特按着肩膀的坤亚时,他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孔,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无法掩饰的震惊。 与此同时,一直垂头丧气的坤亚也抬起了头,当他看清办公桌后的人是谁时,同样吓得魂飞魄散。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坤亚脱口而出。 雷恩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立刻向坤亚投去一个极具警告意味的、冰冷刺骨的眼神,那眼神彷彿在说:「你这个大笨蛋,闭嘴!」 坤亚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色惨白,连忙笨拙地试图弥补:「呃……我的意思是……你、你好……长官!第一次见面,我是坤亚!」 这番粗糙得近乎可笑的演技,在克力听来似乎没什么问题,毕竟粗线条的他只当是坤亚太紧张了。 但这一切,都没有逃过克力身后,杰特那双锐利的眼睛。 杰特一言不发,但他那搭在坤亚肩膀上的手,不着痕跡地加重了几分力道。他看着雷恩,又看了看坤亚,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瞳中,闪烁着极度危险的、探究的光芒。他察觉到了,这两个人之间,绝对有问题。 3.16舊識 雷恩那张冰冷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破绽。他用一种不容置喙的权威语气,迅速地结束了这场尷尬的审问。 「好了,你们今晚的表现值得嘉奖。任务结束,早点回去休息。」他挥了挥手,示意克力与杰特可以离开,「至于坤亚,我会依规章处理,这没有你们的事了。」 克力虽然觉得有些草率,但出于对上级的服从,还是敬了个礼,拉着杰特离开了办公室。 回到宿舍后。 门刚一关上,杰特脸上那副轻松的表情就消失了。他转过身,用一种极度肯定的语气对克力说: 「他们两个早就认识了。而且,绝对不是那种普通的朋友关係。」 克力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直觉。」杰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还有细节。我们鯊族对水流的变化很敏感,同样的,我也能感觉到他们之间那股情绪的暗流。恐惧、震惊、还有……一闪而过的熟悉感。那不是第一次见面的人该有的反应。」 场景再次转移到雷恩的办公室。 门被从内部锁上。雷恩走到坤亚面前,之前那股属于卫兵长官的威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一丝疲惫的眼神。 「你……逃出来了?」雷恩开口,声音沙哑。 坤亚瘫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地点了点头,脸上满是劫后馀生的恐惧。「对……组织的秘密据点被一群来路不明的傢伙血洗了。我……我侥倖凭藉着『速度』灵源,才勉强逃了出来。」坤亚一脸不服输的说道「也是因为这样,我的速度还在冷却时间,不然刚刚我也不会被那两个菜鸟新兵抓到.....」 雷恩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些消息,明显是关于「组织」的部分。 「没地方去,就先在这里待着吧。」他说,「至少这里在我的庇护范围内,短时间内,他们应该找不到这里来。」 坤亚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身穿卫兵制服的同僚,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是组织安排在这里的间谍?」 「你不会真的替他们做事吧!难道你忘了他怎么对我们!」 雷恩没有回应。他只是转过身,背对着坤亚,望向窗外那深沉的、彷彿能吞噬一切的夜色。 雷恩的沉默,本身就是一个最复杂的答案。他究竟是谁的人?又或者,他谁的人都不是? 3.17雷恩的夢境 深夜,雷恩的梦境。 冰冷、潮湿、混杂着铁锈与血腥味的空气。 这里不是望海崖,而是一个没有天日的、如同地狱般的巨大监狱。无数个没有隔间的、骯脏的牢笼中,关押着数不清的、眼神空洞的各类兽人。他们看起来都惨兮兮的,身上满是伤痕与注射的针孔。 在牢笼的一角,一个比现在年轻了几分的雷恩,正将一个吓得瑟瑟发抖的、更年幼的豹族少年——坤亚——护在自己身后。他们的身上,都烙印着冰冷的编号。 监狱的旁边,是一间间亮着惨白灯光的实验室,玻璃后面晃动着穿着白袍的身影。广播中,一个不带任何感情的、如同机械般的声音,正冷酷地播报着: 「实验编号121,灵源排异,失败。材料回收。」 「实验编号89,已能运用部分『力量』灵源,转入进阶观察。 」 「实验编号77,成功吸收『黑莲花』,可稳定运用内部灵源,列为成功案例。」 「实验编号24与45,灵源融合崩溃,失败。直接送去叁号处理室,製成『黑莲花』。」 伴随着播报声的,是从不同实验室中传出的、撕心裂肺的尖叫与哀嚎。 场景猛然转换。 雷恩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冰冷的手术台上,刺眼的灯光让他无法睁开眼睛。他的四肢被牢牢固定住,意识朦胧,身体不听使唤。他能感觉到有冰冷的针头刺入自己的身体,有陌生的能量在体内横衝直撞。 背景声中,那个熟悉的、冷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实验编号145……灵源反应稳定……正在吸收由『实验编号35』製成的『黑莲花』……」 「……融合率98%……99%……」 「成功!实验编号145,成功!确认能够运用『黑莲花』内部蕴含的『洞察』灵源!」 「……!」 雷恩猛地从办公室的沙发上惊醒,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已经浸透了他贴身的衣物,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眉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被强行融合时的、灵魂被撕裂的剧痛。 他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瞳中,燃烧着无尽的、来自地狱的仇恨火焰。 3.18小隊的第三人! 清晨的阳光再次照亮了雷恩的办公室,但却无法驱散他身上的疲惫与阴霾。他几乎一夜未眠,只是在镜子前,用冷水简单地梳洗了一下。 水珠顺着他精悍的背部滑落,在那石板灰色的皮肤上,一个狰狞的、如同牲畜烙印般的数字「145」,显得触目惊心。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镜中的自己,随后用乾净的制服,将那段不堪的过去与伤疤,一同掩盖起来。 就在他扣上最后一颗钮扣时,敲门声响起。 「报告长官,」门外传来一名下属的声音,「昨日已经按照您的要求,破格让在押人员坤亚登记在册,成为卫兵队一员。请问是否需要让他现在过来报到?」 雷恩整理了一下领口,恢復了那副冰冷的样子。「叫新人们都过来吧,」他平静地说,「坤亚、还有克力小队。」 不久后,克力、杰特和坤亚叁人,再次站在了这间熟悉的办公室内。坤亚换上了一身乾净的见习制服,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雷恩绕过办公桌,走到克力面前,用他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宣布了一个让大家措手不及的决定。 「从今天起,坤亚将正式加入你们的小队,与你们一同执行任务。」 这句话如同巨石入水,在叁人心中激起了不同的涟漪。 杰特最为震惊。他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在雷恩和坤亚之间来回扫视。果然!昨晚的猜测是对的!这两人之间绝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将一个来路不明的窃贼,直接安插进他们这个本就敏感的小队,雷恩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克力的心思则没有那么多。只是下意识地觉得有些小小的、谈不上嫉妒的不公平——想当初,自己可是又是评测又是救援,经歷了那么多事情才勉强加入的。但这份小情绪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就被克力那单纯善良的本性所取代。不管怎么样,坤亚最终没事,还有了正式的工作,这真是太好了! 克力立刻露出了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主动转向身旁有些不知所措的坤亚,伸出了手。显然坤亚也不明白雷恩的用意。 「欢迎你!坤亚!」 3.19天生的表演者 今天的巡逻任务,气氛与昨日截然不同。 克力走在最前面,像一个称职的嚮导(儘管他也是个新人),坤亚被夹在中间,而杰特则不紧不慢地跟最后面,保持着一个既能参与对话、又能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的绝佳距离。 克力对这位新加入的、看起来有些靦腆的豹族队友充满了无限的好奇。他那属于狛犬的好客与探索欲,在此刻一览无遗。 「坤亚!你是豹族人耶!我从来没见过!你们的斑点都长得不一样吗?会不会有纯黑色的啊?」 「那个……豹族人的习性是什么呀?你们是不是都跑得特别快?平常遇到最多的是猫族和狮族,你们平常都在哪里活动呀?是不是很隐蔽的森林里?」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炒豆子般从克力口中冒出。坤亚那张精悍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但更让他内心震动的,是一种无法解释的奇异感觉。随着克力的靠近和交谈,一股莫名的亲近感油然而生。这份突如其来的舒适感,彻底打乱了他惯有的冷静评估,在他清晰的判断力上笼罩了一层温暖的迷雾。 「呃……这个……」坤亚的结巴,一半是演技,一半则源于内心的真实混乱。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后散发着低气压的杰特,那股冰冷的威胁感才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我……我们确实……跑得比较快。大部分族人都生活在远离城市的雨林里,所以……所以比较少见。」 他迅速选择了一个最模糊也最安全的答案,眼神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闪烁。 「我……我是因为家里穷,才想来大城市碰碰运'气的……」 克力完全没有察觉到他内心的波澜,还在兴致勃勃地追问:「那你们吃什么呀?也喜欢吃鱼吗?杰特兄就超喜欢吃烤鱼的!」 克力天真地回头,想把杰特也拉入这场愉快的间聊。然而,他只看到杰特那双深邃的、不带任何笑意的黑色眼瞳,正警惕地锁定着坤亚。 就在这时,一直走在队伍最后、沉默不语的杰特,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冰冷的激流,瞬间冲散了那层环绕在坤亚心头的温暖迷雾。 「坤亚。」 他叫着新队友的名字,克力和坤亚都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杰特停下了脚步,抱着双臂,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瞳,冷冷地注视着坤亚。那不再是平时看着克力的温柔眼神,而是属于顶级掠食者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审视。 「我就直接说了,」他缓缓地说,「我不知道你是基于什么样的安排,被安插进这个小队。我也知道,你和雷恩之间,没那么简单。」 他向前一步,那高大的身躯带来的压迫感,让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但是我警告你,」他的声音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威胁,「如果你胆敢伤害克力……哪怕只是让他掉了一根毛。」 「我,不会放过你。」 这番话让克力彻底愣住了。而坤亚,被杰特这股冰冷的杀意一激,瞬间从那份对克力的奇妙感觉中被彻底唤醒。他心中一凛,意识到自己刚刚竟因为对方而放松了戒备。他立刻将所有异样情绪压回心底,迅速切换到了那副有些侷促的、人畜无害的「表演模式」。他夸张地举起双手,脸上挤出一个完美的、略带讨好的尷尬笑容,试图打哈哈圆场。 「哎呀呀,杰特大哥,您这说的是哪里话呀!」他笑着说,「克力是我的队友嘛,我保护他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伤害他呢?您放心,您放心!」 他嘴上说着放心,但那双灵动的眼睛,却在克力与杰特之间飞快地扫视着。他此刻终于明白,这个看似无害的犬族少年,对他而言,或许才是这个小队中最危险、也最难以捉摸的存在——他能轻易地,让自己放下赖以生存的警惕心。 3.20雷恩的實驗 克力立刻上前一步,挡在了杰特和坤亚之间,用他那充满阳光的笑容试图化解僵局:「不会啦!坤亚看起来就是个好人,对吧?我们以后还要一起执行任务呢!大家都是伙伴嘛!」 克力这番阳光的话语,让杰特那充满敌意的气场稍稍收敛,也让坤亚暗自松了一口气。 一天的巡逻就这样在奇妙的氛围中顺利结束了。午饭时的间聊,下午任务中的磨合,让这个临时组建的小队,正以一种微妙的平衡逐渐熟悉彼此。 然而,坤亚一整天其实都与内心那股奇特的衝动搏斗。那种想要亲近克力的温暖引力,与他多年来赖以生存的、对一切保持警惕的本能,產生了剧烈的衝突。好几次,他都差点沉浸在与克力斗嘴的轻松氛围中,但来自杰特那如同实质般的监视目光,又像一盆冷水将他浇醒,让他时刻记着自己身处于复杂的关係之中。 傍晚,雷恩的办公室。 叁人匯报完一天的巡逻状况后,雷恩点了点头,示意解散。克力与杰特转身准备离开,却发现坤亚「慢了一步」,似乎正在整理着装备,意图非常明显地想要製造与雷恩单独见面的机会。 杰特对此只是冷哼一声。他早就知道这两个人有秘密,但他现在无所谓。他唯一在乎的,就是把克力安全地带离这个充满了变数的办公室。他伸出手,自然地揽住克力的肩膀,将他带出了门外。 办公室内,只剩下雷恩与坤亚两人。 雷恩率先开口,他那双深邃的黑瞳紧紧地盯着坤亚,语气不带疑问,而是像在陈述一个已然确认的事实。 「所以,你应该发现了」 坤亚心中一凛,故作镇定地问道:「发……发现什么?」 雷恩的脸上闪过一丝极为复杂的神情,那其中混杂着羞耻、嫉妒,但最终还是被一种无奈的凝重所取代。 「我把你安排进这个小队,就是为了验证一个猜想。」雷恩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验证那股……围绕着克力的、无法解释的感觉,究竟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有。」 他给出了结论。 「他对我们这种『灵源』的持有者,似乎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或者说……安抚作用。」 坤亚那双翠绿色的瞳孔猛地放大。他瞬间明白了这一天以来自己内心所有的挣扎与混乱,那股无法控制的、想要亲近克力的衝动,并非偶然! 「什……什么?」他失声道,「原来……原来那股感觉是真的?!」 一个惊人的真相,在雷恩的刻意安排与测试下,被彻底证实。克力的狛犬血脉,对他们这些灵源者而言,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既是温暖的吸引,也是致命的信标。 3.21雷恩的推論 一回到宿舍,杰特就再也忍不住了。他将克力轻轻按在墙上,双臂撑在他身体两侧,将他完全笼罩在自己的气息之下。他那双深邃的黑瞳紧紧地盯着克力,语气中满是压抑不住的醋意。 「坤亚那小子,今天巡逻的时候,至少偷看了你十七次!」他自顾自地说,像一头在宣布领地主权的鯊鱼。 克力看着他那副气鼓鼓的样子,非但没有感到压力,反而觉得可爱得不行。他身后的尾巴开心地摇了起来,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子。 「杰特兄又吃醋啦~」克力笑嘻嘻地凑上前,在他的嘴唇上快速地亲了一下,「怎么这么可爱啊。」 然而,就在杰特因为这份安抚而神情稍缓时,克力却大胆地没有退开,反而伸出舌尖,轻轻舔舐了一下杰特的嘴唇(像小狗一样,但他就是小狗)。这突如其来的挑逗,让杰特瞬间僵住了。克力看着他错愕的样子,得意地笑了起来,尾巴狂摇。 下一秒,杰特便反客为主。他低吼一声,不再给克力任何主导的机会,狠狠地吻了回去。他一手扣住克力的后脑,另一隻手则滑到他劲瘦的腰间,用力将他拉向自己,让两人之间再无一丝缝隙。那是一个充满了佔有慾与惩罚意味的深吻,直到克力被吻得气喘吁吁、双腿发软,杰特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他,将额头抵着他的,沙哑地说:「下次再敢勾引我,就不会这么轻易结束了。」 说完,他还是忍不住将这个让他又爱又气的宝贝紧紧拥入怀中。 场景:雷恩的办公室 坤亚还在消化「克力对灵源者有特殊吸引力」这个事实,雷恩便投下了一颗更具毁灭性的炸弹。 「杰特……也是灵源的寄宿者。」 「什……什么?!」坤亚大惊失色,「所以他是组织的人?!不对……我从没在基地见过他!」 「他不是。」雷恩的声音沙哑,「他是一场意外。几天前的那场爆炸,是组织为了销毁一批高纯度的『黑莲花』,同时除掉前来侦查的帝国密探(西拉斯)而引发的。克力和杰特被捲入其中……杰特被其中一枚洩漏的『黑莲花』侵入了身体。」 坤亚脸上满是难以置信。「这不可能!」他立刻反驳,「没有经过基地那种地狱式的『适应性改造』,任何正常的生物,都不可能直接吸收得了『黑莲花』的能量!他应该会当场爆体而亡才对!」 「对……这不可能。」雷恩看着坤亚,眼神极度复杂,「所以,你知道在他即将要被『狂暴』灵源彻底反噬、完全失控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坤亚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他知道,接下来要听到的话,绝对会颠覆他的认知,但他怎么也想不到,真相会是如此……荒诞。 雷恩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出了那个惊世骇俗的秘密。 「克力……跟杰特结合了。」 「然后,杰特就稳定下来了。」 雷恩那句轻描淡写却又信息量巨大的话,像一道天雷劈在了坤亚的脑海里。 「结……结合?!」坤亚就算在擅长表演,现在的脸却「唰」地一下红透了,完全无法隐藏,从脸颊一直蔓延到他那毛茸茸的豹耳根。他脑中瞬间闪过了各种儿童不宜的画面,结结巴巴地说:「什、什么……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呀?!怎么会……怎么会是这种方法?!」 他那属于逃亡者的表演与狡黠,在这种闻所未闻的、充满桃色气息的真相面前,被衝击得荡然无存。 雷恩看着他那副窘迫的模样,只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等他稍微冷旧下来后,才用一种凝重的语气说道: 「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吗?我们与他之间的连结,不只是一种感觉。而是一种实际的、能稳定我们力量的……物理性的羈绊。或许.....克力....的身世没那么简单。」 坤亚一愣,脸上的红晕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震惊。他终于明白了,克力对他们而言,不仅仅是一个具有吸引力的同伴,更是关乎他们自身存亡的关键。 雷恩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居民区的点点灯火,语气中带着一丝奇异的宿命感。 「而且,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为什么这小子刚来望海崖,遇到的第一个卫兵就是我?为什么你刚逃到这座城市,第一个撞上的就是他的小队?这一切……」他停顿了一下,「感觉像是被命运安排好的一样。」 雷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声音里满是无法摆脱的沉重。 「看来,我们与这小子,是无法那么轻易地撇清关係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专业而冷静,彷彿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深处那头名为「慾望」的野兽,正因为这份「宿命」的藉口而蠢蠢-欲动,几乎要挣脱他用理智打造的牢笼。随着与克力的每一次接触,他体内那股源自「洞察」灵源的、想要窥探、佔有、与之连结的骚动就越来越强。 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克力现在完完全全,是杰特一个人的。这份认知,让他感到无比的焦躁与……不是滋味。 一个关乎命运与血脉的惊天秘密,已在两位知情者心中掀起巨浪。他们对克力的态度和计画,都将因此而改变。 3.22狛犬座的傳說故事 夜色已深,坤亚回到了他那间与另一名普通卫兵共住的宿舍。而克力与杰特,也早已回到了他们那小小的、此刻却充满了温度的二人世界。 与此同时,雷恩的办公室。 他再次取出那个黑色的信封,一如既往地,向组织匯报着无关紧要的巡逻日志与「一切正常」的误导性讯息,继续扮演着他那忠诚的间谍角色。 深夜,雷恩的单间宿舍。 他疲惫地躺在床上,试图入睡,但这根本是徒劳。 他的宿舍,就在克力与杰特宿舍的正上方。 楼下,那熟悉的、压抑的、却又足以点燃任何想像的声音,再次透过地板传来。床板有节奏的吱嘎声、克力那被堵在喉咙深处的、变了调的呜咽,以及杰特那间或响起的、充满了佔有慾的低沉嘶吼……这一切都清晰地鑽入雷恩的耳中,对他而言,是一场甜蜜而残酷的酷刑。 「……嘖。」 雷恩烦躁地坐起身,他恼火,却又无可奈何。一股不属于自己的热量从他小腹升起,身体背叛了他的意志,擅自起了反应。他闭上眼,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克力的模样,与楼下那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在嫉妒与慾望的双重折磨下,他最终还是将手伸进了毯子里。那不是为了欢愉,而更像是一种夹杂着愤怒与不甘的发洩,动作急促而粗暴,直到在一阵颤抖中结束后,留给他的,只有更深的空虚与自我厌恶。 为了将脑中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彻底驱逐,他起身从书架上随意抽出一本书。那是一本装帧精美的旧书,书名是《夜空中的神话:狛犬座的故事》。 这是在这个世界广为流传的童话故事,大部分人都知道,却不曾在意。但此刻,对雷恩而言,这本书的每一个字都别有深意。 书中写道:『在遥远的古代,12星之王座前,立着十二隻忠诚的狛犬神兽。它们是力量与守护的化身,能安抚一切狂暴的星辰,也能撕裂一切来犯的暗影。然而,它们因一次巨大的骄傲,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让王座蒙尘。作为惩罚,也作为赎罪,它们自请流放,血脉坠入凡间,世世代代,直至还清那份罪孽……』 雷恩看着书页上那古老的插画,口中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王座前的守护……安抚狂暴……戴罪……的血脉……吗?」 他那属于「洞察」灵源的双瞳,在黑暗中,闪烁着探究与思索的、危险的光芒。 雷恩的猜想,正无限地接近那个被遗忘的真相。 第叁章 完 4.1暗影會的調查任務! 隔天一大早,当克力、杰特与坤亚叁人再次来到雷恩的办公室前集合时,克力立刻就发现了上司的异样。 雷恩那张总是像冰山一样的脸孔上,掛着一对连制服都遮不住的、明显的黑眼圈。他看起来疲惫不堪,浑身散发着一股「别惹我」的低气压。 克力完全没多想,只是出于纯粹的关心,用他那充满活力的声音,精神抖擞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雷恩长官!早上好!看来这两天您一直熬夜办公喔!要多注意身体呀!」 这句话,如同火上浇油。 雷恩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比他身后的墙壁还要难看。他那双深邃的黑瞳中闪过一丝杀气,死死地盯着克力,彷彿在用眼神问他「你是不是故意的」。杰特立刻不动声色地将克力往后拉了半步,挡在了他的身前,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看好戏的弧度。 就在这尷尬的气氛即将凝固时,一个沉稳的声音打破了僵局。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拄着拐杖的狼族密探西拉斯,精神矍鑠地走了出来。 「他不是熬夜办公,」西拉斯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与胜利的喜悦,「他是和我们一起,熬夜见证了一场伟大的胜利。」 他走到眾人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克力与杰特。 「没错,克力、杰特,你们两个立了大功!」他郑重地宣布,「凭藉你们带回来的那本账本,帝国侦查队昨夜成功突袭并摧毁了『暗影会』在望海崖最大的一处秘密据点!」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严肃:「然而,该组织的势力远不止此,他们的手段……也远非常规力量所能应对。」 西拉斯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克力、杰特,你们不仅证明了你们的勇气与能力,更重要的是,你们已经接触到了这件事的核心。」他意有所指地说,「杰特身上那股我们尚不理解的强大力量,以及克力你那能够将其安抚的特殊体质……这让我们拥有了一张对抗『暗影会』的、独一无二的王牌。」 「所以,我需要你们。」西拉斯的眼神变得无比认真,「我需要你们继续担任我的调查团成员,协助我将他们连根拔起!」 这番话让站在一旁的坤亚,瞬间恍然大悟。原来……原来前天晚上血洗了组织据点、让他侥倖逃出来的,就是帝国的侦查队!他看着克力一行人,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他们的功劳得到了肯定,也意味着他们将被捲入更深、更危险的漩涡。 西拉斯随后在他的临时办公室内,为眾人进行了一场详尽的简报。 他摊开一张更大的地图,上面标示着「暗影会」组织可能的逃亡路线与其他几个潜在的据-点。他解释说,下一个目标,是前往一个被称为「落叶镇」的山区贸易点,追查一批被转移的「特殊货物」。雷恩在此期间,则退居一旁,恢復了他那沉默寡言的卫兵长官角色,毕竟在职级上,西拉斯代表的是王室,拥有更高的行动权限。 简报结束后,西拉斯宣布:「这次的旅程非同小可。我给予你们叁天时间进行休整与准备。採购必要的物资,处理好私人事务。叁天后的清晨,我们在城门口集合。」 4.2三天的假期 刚一走出办公室,克力那压抑不住的兴奋就彻底爆发了。 「叁天!杰特兄!坤亚!我们有整整叁天的时间耶!」克力高兴地说,身后的尾巴摇得像个毛茸茸的螺旋桨,「我们可以去铁砧巷看看武器!再去买些旅行用的新衣服!还有还有,我一定要去吃『老芬恩烤鱼摊』的烤墨鱼!」 克力看着杰特,又看看坤亚,试图将所有人都捲入他那快乐的计画中,是叁人中最轻松、最粗线条的那一个。 杰特看着克力那副神采飞扬的模样,脸上满是宠溺的笑容,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那意思彷彿是「你说什么都好」。 而坤亚,则是抱着双臂,饶有兴致地靠在墙边,看着眼前这充满活力的景象。他翠绿色的眼瞳像猫一样微微眯起,将杰特那毫不掩饰的佔有慾和克力那纯粹的快乐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叁天的时光飞逝而过。 白天,叁人小队穿梭在望海崖的大街小巷。这段时间没有任务,杰特几乎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克力身上,享受着难得的二人时光般的甜蜜,而坤亚则像一个安静的影子,却总能在最巧妙的时机,刷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在铁砧巷,当克力拿起一柄崭新的长剑,兴奋地挥舞了两下时,坤亚悄无声息地凑了上来。他没有看剑,那双翠绿色的眼瞳反而直直地看着克力的眼睛,用一种慵懒的、带着笑意的语气说:「哦?不错的剑。不过,再好的剑,也要看用剑的人帅不帅气呢,像你这么(可爱.....还没讲出口)」 「那是当然!」克力完全没听出话中的曖昧,反而挺起胸膛,灿烂地一笑,身后的尾巴摇得更欢了,「我会努力成为最帅气的卫兵的!」 看到克力对坤亚的调戏,杰特脸色一沉,不由分说地走上前,揽住克力的肩膀,将他带向另一边的盾牌区,闷闷地说:「光有剑不行,防具也很重要。」 在布料店,当克力换上一件深蓝色的旅行劲装,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出来,在原地转了一圈问道:「怎么样?会不会很奇怪?」时,坤亚倚在门框上,吹了声轻佻的口哨:「奇怪?我看我们的小卫兵,终于要变成一个可靠的男人了。」 「真的吗!」克力眼睛一亮,立刻对着镜子摆了个自以为很帅气的姿势,「穿上这个看起来有比较厉害吗?」 看着克力在坤亚面前「搔首弄姿」,杰特再也看不下去。他直接走到柜檯,从钱袋里掏出金币付了帐,然后把衣服塞回给一脸困惑的克力,用下巴指了指更衣室:「换回来,走了。」 对克力而言,这是一段充满阳光与欢笑的、完美的观光时光。 但对坤亚来说,这叁天却是一种甜蜜的煎熬。他发现自己那颗心,正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强烈地被这个犬族少年所吸引。克力那纯真无防备的回应,比任何刻意的挑逗都更让他心痒难耐。而杰特那毫不掩饰的敌意与佔有慾,反而像一种催化剂,让这场猫捉老鼠(或者说,豹逗鯊鱼)的游戏变得更加刺激。 于是,白天有多么阳光灿烂,夜晚回到他那间孤单的宿舍后,就有多么的辗转反侧。最终,他也只能在黑暗中,伴随着对克力那纯真笑脸的幻想与对那头霸道鯊鱼的无奈,默默地、自己解决那份无处安放的慾望。 就这样,在这股奇妙的暗流之下,叁人之间的关係,倒也真的越来越熟悉彼此了。 4.3啟程與暗流 出发当天的清晨。 天还未完全亮起,晨雾瀰漫在望海崖的城门之外。克力、杰特与坤亚叁人背着崭新的行囊,准时抵达了约定的地点。 西拉斯早已等候在那里,他拄着拐杖,身旁放着一个朴素的背包,神情严肃。而出乎眾人意料的是,雷恩也全副武装地站在一旁。他换上了一身更便于行动的黑色劲装,那张冰山般的脸孔在晨光中显得更加冷峻。 「长官?」克力有些惊讶,「您也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雷恩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回答:「这次行动的危险性超乎预期。作为你们的直属长官,我有责任确保任务的完成和你们的安全。」 杰特在一旁轻哼了一声,显然对这个说辞不以为然。 西拉斯拍了拍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好了,全员到齐。」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我们的第一个目标是『落叶镇』,路途大约需要五天。途中我们会尽量避开大路,穿越雾语森林。都准备好了吗?」 「好耶!」 克力的欢呼声是这支气氛微妙的队伍中,唯一的活力源泉。 五人小队正式踏上了旅程。离开了望海崖的喧嚣,旷野的景色逐渐在眼前展开。这本该是一段令人心旷神怡的旅途,但队伍内的气氛却称不上轻松。 克力依旧是那个停不下来的活力核心。他时而好奇地追逐着路边一隻彩色的蝴蝶,时而又兴致勃勃地跑去跟坤亚搭话,试图让这位新队友更融入集体。 杰特则像一座移动的堡垒,始终佔据着克力身侧的位置。他会极有耐心地回答克力所有天马行空的问题,但只要坤亚或雷恩稍稍靠近,他便会不动声色地用自己宽阔的身躯隔开距离,那双深邃的黑瞳中投射出的,是毫不掩饰的警告。 坤亚大多数时候都保持着沉默。他走在队伍的侧翼,看似在警戒四周,但那双翠绿色的眼瞳,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被前方那个上蹿下跳的犬族少年所吸引。他能感觉到杰特那充满敌意的视线,所以他很识趣地没有主动靠近,只是在克力回头与他搭话时,回以一个礼貌而略带羞涩的微笑。 雷恩则殿后,与所有人保持着一个固定的距离。他像一个冷静的观察者,将整个团队的互动尽收眼底,目光偶尔会在克力的背影上停留片刻,随即又迅速移开,让人捉摸不透。 西拉斯走在最前面,对身后这场无声的雄性角力心知肚明,但他选择了无视。只要不影响任务,他不在乎这些年轻人之间复杂的情感纠葛。 就这样,队伍在克力单方面的热情、杰特霸道的守护、以及另外叁人各怀心思的沉默中,前进了半日。 中午时分,周遭的景色开始发生变化。开阔的平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茂密的丛林。阳光被高耸的树冠所遮蔽,空气变得潮湿而阴冷,乳白色的薄雾开始在林间悄然升起。 「好了,都打起精神。」走在最前方的西拉斯停下脚步,声音凝重地说,「我们到雾语森林了。从现在开始,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 4.4敵襲 雾语森林内,寂静得有些诡异。乳白色的浓雾縈绕在参天巨木之间,吞噬了大部分的光线与声音。西拉斯的警告言犹在耳,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神经紧绷。 然而,这份凝重的气氛,却被克力那无法抑制的好奇心稍微冲淡了。他虽然也感到了紧张,但眼前这片充满了奇异植被的古老森林,对他来说简直像一个巨大的宝库。 中午时分,当他们来到一片林间空地稍作休整时,一切看起来都寧静而美好。阳光穿过高大树木的枝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中瀰漫着潮湿泥土与植被的清新气息。 就在克力好奇地凑近一棵长相奇特的、散发着微光的蘑菇时—— 咻! 一声尖锐至极的破空声,从森林深处的阴影中骤然响起! 一道黑色的寒光,如同一条锁定猎物的毒蛇,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直直地射向克力的后心!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连经验最丰富的西拉斯都只来得及瞪大眼睛,快到杰特那总是充满警惕的身体都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死亡的阴影,在千分之一秒内笼罩了克力。 然而,就在那枚暗器即将穿透他身体的瞬间,一道金色的残影爆发了。 是走在克力身旁的坤亚。 他的全身在一瞬间迸发出无数流光溢彩的、如同豹纹般的符文,那双翠绿色的瞳孔亮得吓人。他动了,以一种完全超越了生物极限、连视觉都无法捕捉的恐怖速度,瞬间将克力从原地抱起,化作一道金色的闪电,横移出数丈之外! 咄! 那枚淬毒的弩箭,深深地钉入了克力刚刚站立位置的树干上,箭尾兀自嗡嗡作响。 整个世界彷彿都静止了。 西拉斯和雷恩脸上满是震惊,他们震惊于敌人的伏击,而西拉斯更震惊于坤亚那非常人的速度。 而杰特,在看到克力脱险的瞬间,那颗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才重新开始工作。他怒吼一声,想也不想地就朝克力衝了过来,脸上满是后怕与狂怒。「克力!你没事吧?!」 克力被坤亚紧紧地抱在怀里,还能感觉到他身上因极速奔跑而带来的灼热体温。他惊魂未定地摇了摇头:「我……我没事。」他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坤亚那张同样带着一丝惊慌的脸,由衷地说:「谢谢你,坤亚……」 杰特衝到他们面前,看到克力安然无恙地被另一个男人以保护的姿态抱在怀里,他那双黑色的眼瞳中,瞬间燃起了复杂而汹涌的火焰,但当然更多的是心疼,以及是谁打算胆敢伤害他最宝贝的克力。 「敌袭!」西拉斯那充满了凝重与杀气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这诡异的场面,「全神戒备!我们的消息走漏了!」 4.5雷恩的暴露 克力意识到这个姿势过于亲密,连忙从坤亚的怀中挣脱出来。坤亚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脸颊微红。 但战场没有给他们处理这些小情绪的时间。 西拉斯的警告话音未落,森林中便响起了密集的、如同雨点般的破空声!数十支淬毒弩箭从四面八方、无数个刁鑽的角度,铺天盖地地朝他们射来,彻底封死了所有的躲避路线! 「散开!找掩护!」西拉斯经验丰富地大吼。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在箭雨的掩护下,叁名身形魁梧、手持巨斧的虎族狂战士,怒吼着从两侧的灌木丛中猛衝而出!与此同时,地面突然剧烈震动,无数黑色的、带有倒刺的荆棘藤蔓破土而出,如同毒蛇般缠向所有人的脚踝! 「这是陷阱!他们要活捉我们!」西拉斯一杖击飞一支弩箭,却被脚下的藤蔓绊得一个踉蹌,险些被一名虎族战士的巨斧劈中。 团队瞬间陷入了被箭雨压制、被近战衝脸、被魔法束缚的、彻头彻-尾的绝境。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雷恩,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决断。他看着被弓箭手重点盯防的克力,看着被藤蔓缠住、即将被围攻的杰特,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每个人耳边炸响。 「杰特,用『狂暴』清空地面!否则我们都会被缠住!」 他顿了顿,补上了一句让在场知情者心头剧震的话。 「现在,只能靠『灵源』的能力了。」 此话一出,杰特心中一凛,震惊的不是雷恩知道他的秘密——这本就是他加入卫兵队的条件——而是雷恩此刻那不容置喙的、彷彿对这份力量了若指掌的命令语气,以及他口中吐出的,那个本不该属于一名卫兵长官词汇库的词:「灵源」。 西拉斯更是满脸骇然,他身为皇家密探,才勉强接触到「灵源」这个等级的机密,一个望海崖的中阶军官凭什么知道?! 不等他们想明白,更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雷恩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深邃黑瞳中,亮起了如同星辰般复杂的数据流光。一道道精密、繁复的银色符文,以他的眉心为中心,迅速蔓延至他的太阳穴两侧。他闭上眼,整个战场的佈局、敌人的心跳、乃至箭矢的轨跡,都在他脑中形成了一幅无比清晰的立体地图。 「坤亚!」他猛地睁开眼,下达了第二道命令,也让坤亚的心沉了下去,「西北方四十码,叁点鐘方向的树冠上,四名弓箭手,他们锁定了克力,解决他们!」 他那双闪烁着数据流光的瞳孔扫过在场每一个震惊的同伴。 「先活下去。」 「你们想知道的种种,等会儿才有机会谈。」 雷恩暴露了他最大的秘密。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相信他的判断,并解放各自体内那股被称为「怪物」的力量。 4.6傑特的差異 杰特不想听雷恩的话,但他更不想让克力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当他听到雷恩报出的、那四名锁定克力的弓箭手位置时,他最后的犹豫被彻底粉碎。 「——吼啊啊啊啊!!!」 那是一声充满了意志与怒火的咆哮,而非当初在医疗帐篷第一次融合时那纯粹的、痛苦的嘶吼。银色的符文不再是狰狞的烙印,而是如同熔岩下的暗流,在他賁张的肌肉上稳固地亮起,勾勒出充满力量的纹路。金色的光芒彻底吞噬了他眼瞳中的黑色,但那光芒的深处,却有一个牢不可破的、温柔的焦点——克力。 狂暴的能量撕裂了他的衣物,他化作一个身高超过九尺的半巨人,周身散发的灼热蒸汽让空气都为之扭曲。 克力被他一把揽到那宽阔得如同城墙般的背后。在那股足以撕裂一切的狂暴气息中,他却感觉到了一种奇异的、源自杰特的温暖连结——那是火山爆发的中心,却为他留出了一片绝对安全的寧静。他能感觉到杰特的意志,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堤坝,正死死地驾驭着体内那片狂暴的海洋。 「待在我身后,哪也不准去!」杰特低吼道,随后便将那纯粹的、毁灭性的破坏力量,朝着敌人倾泻而去!他随手抓起一块巨石,如同投掷石子般,朝着雷恩报出的东北方猛掷过去,伴随着树木摧折的巨响和虎族的惨叫。 与此同时,雷恩闭着双眼,脸色惨白。他额角的银色符文狂乱地闪烁,彷彿在承受着巨大的负荷,一缕鲜血已顺着他的鼻腔,触目惊心地缓缓流下。他只是微微一顿,便强忍着大脑被撕裂般的剧痛,继续发出清晰的指令。 而坤亚,他身上那属于乡下少年的稚嫩与胆怯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眼神锐利、充满了致命美感的战神。他脚下的符文如同燃烧的烈焰般爆发出璀璨的金光,整个人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金色彗星,以一种燃烧生命的姿态,消失在原地! 他沿着树干垂直向上飞奔,在密集的箭雨中穿梭自如,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一名树冠上的弓箭手无声的坠落。他的攻击精准而高效,如同死神的镰刀,在短短数秒内,便悄无声息地解决了所有来自高处的威胁。 然而,当他再次出现在地面时,那满身的金色符文噼啪作响,如燃尽的薪柴般碎裂熄灭。他猛地向前踉蹌几步,用武器撑住地面,剧烈地呛咳起来,显然已因瞬间的极致透支而陷入了脱力状态。 西拉斯震撼地看着这一切。他看到了叁种截然不同的力量:杰特那种源源不绝、收放自如的狂暴;雷恩那种精准洞察一切,却显然要付出巨大精神代价的感知;以及坤亚那种华丽璀f璨,却如曇花一现般的极致爆发。他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原理,但他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杰特与另外两人之间,存在着某种本质上的巨大差异。 在这支怪物小队的全力爆发下,原本天衣无缝的伏击,在短短几分鐘内,便被撕得粉碎。 4.7實驗編號145 森林重归寂静,只剩下浓烈的血腥味和眾人那粗重的喘息声。 战斗结束了。杰特身上那巨大的身形平稳地缩小,恢復了原状。高强度战斗带来的疲惫让他重重地单膝跪地,但那金色的瞳眸仅仅恍惚了数秒,便重新匯聚起属于杰特的、锐利的黑色。他站起身,第一时间转身将惊魂未定的克力护在身后。 相比之下,另外两人则凄惨得多。 雷恩靠在一棵树上,面色苍白,他抬手抹去从鼻腔不断渗出的鲜血,那隻总是无比稳健的手,此刻却有着无法抑制的轻微颤抖。而坤亚,则已彻底瘫倒在地,浑身痉挛,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发出痛苦的闷哼,彷彿刚刚那惊鸿一瞥的极速,已将他所有的生命力都燃烧殆尽。 危机就这样解除了。但团队的信任危机,现在才刚刚展开。 「雷恩!」西拉斯最先发难,他那双属于密探的、锐利的灰色眼瞳死死-地盯着雷恩,「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你为什么会知道『灵源』?!还知道得这么清楚!」 杰特也上前一步,将克力完全挡在身后,那充满敌意的目光,像一头护食的野兽。 雷恩迎接着所有人的目光,沉默了许久。他看到了西拉斯的愤怒,杰特的敌意,以及被杰特护在身后,克力那张充满错愕、内心第一次觉得眼前之人无比陌生的脸庞。在这个高张力的瞬间,他异常平静,只是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最后望了一眼克力,随后缓缓垂下眼帘。 当他再次抬起眼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瞳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波动,彷彿刚刚在内心深处结束了一场无声的战争,并已然接受了某个屈辱的结果。 随后,他开始解开自己胸前的钮扣。 那是一个诡异的画面。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的犹豫或颤抖,指尖稳定,过程流畅得近乎丝滑。他就像在做一件再也正常不过的日常小-事,平静地、一颗接着一颗,解开了隔绝他与过去的最后屏障。 他将那件黑色的劲装脱下,任由它从肩膀滑落,掉在地上。 他转过身,将自己满是旧伤的背部,以及那道比所有伤疤加起来都更狰狞的印记,彻底暴露在眾人眼前。 那是一个如同牲畜烙印般的数字,深深地刻进了他的皮肤,也刻进了他的灵魂—— 145 雷恩转回身,重新迎向眾人那由愤怒转为极度震惊的目光。他那张总是平静无波的脸上,此刻看不出任何情绪,声音也平静得可怕,彷彿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我是『暗影会』的……实验体,编号145。」 瞬间,空气凝结。 「叛徒!」西拉斯的愤怒在短暂的震惊后达到了顶点,他几乎就要举起拐杖动手,「你竟然是组织的走狗!」 雷恩没有动。他只是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彷彿盛着无尽黑夜的眼瞳,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反问了在场的所有人。 「如果我是叛徒,」 「我为何又要不惜暴露身份,发号施令,救我们大家呢?」 4.8烙印與陣線 雷恩那句平静的反问,像一把冰冷的锤子,敲碎了西拉斯那股燃烧的怒火。他作为帝国密探的理智,让他瞬间意识到这句话背后的逻辑无可辩驳。愤怒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更沉的困惑。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直瘫倒在地的坤亚,挣扎着、用手臂撑起了上半身。他看着被所有人孤立的雷恩,那双翠绿色的眼瞳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混杂着感激与决绝的神情。他想起了在那个没有天日的地狱里,这个编号为145的男人,曾经不止一次,不动声色地将他从更残酷的实验中替换下来。 他没有旁观。他选择了行动。 坤亚默默地、用颤抖的手,解开了自己身上那同样残破的上衣,露出了精实却佈满旧伤的背部。在那里,同样烙印着一个数字——382。 这个动作,无声地向所有人解释了稍早那非人的速度从何而来。 「『暗影会』……」坤亚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是我们的,共同敌人。」 一句话,划清了阵线。雷恩不再是孤身一人。 西拉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震撼,他意识到,他眼前的,不是一个叛徒,而是两个来自敌营的……復仇者。杰特的脸色则变得更加难看,他感觉自己像一个闯入了别人秘密的局外人,而这份秘密,正围绕着他最想保护的克力。 但克力的反应却截然不同。他看到的不是什么阵线或秘密,而是坤亚那精实的背上,除了数字外,还遍佈着无数深浅不一的旧伤疤。他想起雷恩刚刚才吐露的「实验体」这个冰冷的词汇,再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同龄的、前一刻还在与自己斗嘴的豹族少年……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震惊与心痛的情绪,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原来,他那看似玩世不恭的笑容背后,也藏着这样深不见底的痛苦。 克力下意识地想上前一步,去给予一个拥抱或是一句安慰,却被身旁的杰特一把拉住,只能停在原地,用那双充满了纯粹同情的犬瞳,心疼地望着坤亚。 雷恩深深地看了坤亚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只是默默地穿好衣服,捡起地上的背包,示意队伍应该继续前进。 但杰特完全不吃这一套。他无视了那悲情的氛围,一把将克力拉到更后面,再次上前逼问雷恩。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个小队的成员,是你一手促成的!你把我们这些『灵源者』集中在一起,到底要做什么?!」 杰特的质问,尖锐而直接。 这一次,雷恩那冰山般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没有看杰特,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远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与……触动。 「我……也不知道。」 说完,他转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压抑了太久的黑色眼瞳,不受控制地、充满了复杂慾望与痛苦挣扎地,看向了克力。 克力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他最好的朋友是个随时会变身的怪物;他崇拜的上司和新来的队友,都是来自那个邪恶组织的受害者……而他们所有人,似乎都因为某种他完全不理解的原因,被他吸引,被他牵动。 4.9平靜下的暗流 西拉斯揉了揉疲惫的太阳穴,最终还是站了出来。他用拐杖重重地敲了一下地面,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够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今天发生的事,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带着猜忌和愤怒,我们走不了多远。今晚,就在这里扎营。所有人,都需要冷静一下。」 营火边。气氛尷尬得能让火焰结冰。雷恩和坤亚各自坐在营火的一端,沉默不语。 克力犹豫了一下,那份属于狛犬的、知恩图报的耿直天性战胜了一切。他挣脱了杰特紧握的手,无视了他那瞬间变得阴沉的脸色,走到了坤亚身边坐下。 「今天……」克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 他温热的气息和纯粹的善意,对坤亚来说简直是世界上最甜蜜的酷刑。他能感觉到体内那股因透支而枯竭的「速度」灵源,正因为克力的靠近,而像久旱的河床得到一丝雨水般,缓慢地恢復着生机。这份舒适感让他不受控制地想要靠得更近。 他猛地向旁边挪开了一点,脸颊发烫,结结巴巴地回答:「小……小事啦!队、队友嘛,应该的!」 克力看着他那副紧张的模样,有些困惑,但还是回以一个温暖的笑容,随后便回到了杰特身边。 回到他们两人的小帐篷里。杰特正背对着他,浑身散发着「我很不高兴」的气息。克力知道他又在吃醋了。他从背后轻轻地环抱住杰特,将脸颊贴在他宽阔而温-暖的后背上。 「杰特兄……」他柔声问道,「刚刚……用了『狂暴』的力量,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这头大鯊鱼只是闷闷地「哼」了一声。他不知道这隻大鯊鱼,其实更担心的是他的安危,他在自责自己为何明明早就知道雷恩怪怪的,还让这件事发生。 一时之间,克力看着帐篷外那沉默的雷恩、尷尬的坤亚,再感受着怀中这个正在闹彆扭的恋人,他那单纯的、直线条的脑袋,第一次感觉到了如此巨大的、名为「人际关係」的压力。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夜色渐深,这支充满了秘密、嫉妒与不安的队伍,在雾语森林中,度过了他们貌合神离的第一个夜晚。 4.10夜談 当天夜里,轮到雷恩守夜。 他静静地坐在逐渐微弱的营火边,那张总是冷静的脸孔,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阴晴不定。白天那场战斗、那番对峙,让他那紧绷的神经直到此刻也无法放松。他知道,暴露身份的同时,他也将整个团队置于了更直接的危险之下。但此刻最让他心烦意乱的,却是杰特白天那句质问。他确实一手促成了这个小队的组成,但他那以「洞察」为傲的理性大脑,却无法为这个行为找到一个完美的逻辑註解。这更像是一种本能,一种「他想这么做」的衝动。为什么?他真的不知道。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雷恩没有回头,但他知道来者是谁。 西拉斯拄着拐杖,缓缓地在营火的另一端坐下。他没有看雷恩,只是将一根枯枝扔进火里,看着它燃起新的火星。 「『实验编号145』…」西拉斯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听不出是质问还是单纯的陈述,「那一定不是一段愉快的记忆。」 雷恩沉默了片刻,只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当然。」 「那个豹族小子,坤亚。」西拉斯继续问道,「他也是?你和他……是什么关係?」 雷恩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似乎在权衡该说多少。最终,他用一种不带感情的、报告般的语气说:「我们来自同一个『摇篮』。我比他待得久一点,仅此而已。」 这句话背后那地狱般的景象,西拉斯能想像得到。他叹了口气,终于将话题转向了最关键、也是他们二人唯一能达成共识的专业领域。 「这次的消息,是怎么洩漏的?」西拉斯的眼神变得锐利,「伏击的地点,天衣无缝。他们对我们的路线了若指掌。」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点。」雷恩的脸色第一次显得凝重起来,「我在出发前,利用组织的渠道,传递了一份完全错误的假情报。按理说,他们应该在南方港口等我们。」 西拉斯的眉头紧紧锁起。他看着雷恩,那双灰色的眼瞳中闪过一丝瞭然。「原来如此……」,似乎更佩服眼前这个扮演间谍,需要背负多少压力的男人,他沉着冷静的分析道,「所以,看来是你的『渠道』出问题了。」 「除非……」雷恩看着营火,口中吐出冰冷的气息,「组织高层,已经不再信任我了。这次的伏击,既是为了剷除你们,或许……也是对我的一次『忠诚度测试』。」 这个可怕的猜想让空气瞬间凝固。这意味着他们不仅失去了内部情报的优势,雷恩的存在本身,也成了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陷阱。 「我们现在是真正的孤军奋战了。」西拉斯沉声道。 「一直都是。」雷恩平静地回答。 两人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一种属于专业人士之间的、沉重的默契在他们之间形成。许久之后,西拉斯才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核心的问题。 「还有一件事……」他看着帐篷的方向,声音里充满了探究,「白天的战斗,我注意到了。你和坤亚在使用力量后,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杰特……他的消耗,明显比你们要小得多,也稳定得多。」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回到雷恩脸上。 「而他从头到尾,都没离开过克力半步。雷恩,你费尽心思把「灵源者」凑在一起……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克力他……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雷恩没有立刻回答。他从怀中,取出了一本在望海崖时,不知为何买下的、那本看似荒诞的童话书——《夜空中的神话:狛犬座的故事》。 「我不知道。」他说,声音里却带着一丝奇异的篤定,「但我有一个猜想。」 〈雾语森林〉 隔天清晨。 队伍的气氛依旧沉闷。杰特和克力之间那份小小的彆扭,雷恩与坤亚那无法言说的过去,以及西拉斯与雷恩之间那沉重的共识……这一切都像一层无形的浓雾,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而现在,他们即将走入一片真正的浓雾之中。 雾语森林,名不-虚传。乳白色的浓雾终年不散,将森林笼罩在一片神秘而寂静的氛围之下。高耸入云的巨木,其枝干在雾中若隐若现,如同鬼魅的剪影。光线难以穿透,林间能见度极低,任何声音都会被这片浓雾迅速吞噬。 「都跟紧了。」西拉斯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拄着拐杖,走在最前面,语气比昨天更加严肃,「在这种地方,一旦走散,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五人的小队,正式踏入了这片充满未知与危险的迷雾森林。 4.11迷霧之風 五人的小队,正式踏入了这片充满未知与危险的迷雾森林。 一走进林中,周遭的温度彷彿骤降了几度,光线迅速暗淡下来。那乳白色的浓雾像有生命一般,缠绕在他们身边,能见度不足五码,连彼此的身影都变得模糊。西拉斯走在最前方,每一步都用拐杖仔细地探查着地面;坤亚则像一隻警惕的豹猫,身形压低,无声地游走在队伍侧翼;雷恩殿后,他那双深邃的眼瞳在昏暗中,比平时更显幽暗,似乎在感受着这片森林中非比寻常的能量流动。 而杰特,自从踏入这片森林起,就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将克力护在身侧。前一夜那份差点失去克力的后怕与自责,让他此刻的保护慾提升到了极点。他那隻宽大的手掌,始终紧紧地、不容分说地握着克力的手腕,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住浓雾中不知名的危险。 就在他们深入森林不到半小时,一阵极不自然的、夹杂着奇异呼啸声的狂风,毫无徵兆地从四面八方席捲而来!那风力之大,几乎能将人吹倒在地。周围本就浓密的雾气,被狂风搅动,形成了一堵乳白色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厚墙。 「抓紧了!」杰特对着克力大吼,手中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但那股力量实在太过诡异,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将杰特与雷恩卷向了一侧,硬生生扯开了他与克力的手。而另一股力量,则将西拉斯、克力与反应极快跟上来的坤亚,吹向了另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尖叫声、呼喊声、风声……所有声音都在瞬间被浓雾吞噬。 当风暴平息时,世界只剩下一片死寂。风吹散了队伍,也吹散了彼此间脆弱的连结。 浓雾深处的另一端,雷恩抹去脸上的水气,迅速起身。他那属于「洞察」的双眼冷静地扫视着四周,评估着当前的处境。但在那专业的表象之下,他紧绷的下顎线,和他那不着痕跡地望向克力消失方向的、仅持续了半秒的视线,暴露了他内心深处那如同深海暗流般的焦虑,他在担心克力,这样的念头或许雷恩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而杰特,在发现克力不在身边的瞬间,那双黑色的眼瞳中就燃起了几近疯狂的焦虑火焰。当他看清身边唯一的人是雷恩时,那份焦虑立刻转化为了毫不掩饰的、充满了怀疑的敌意。 「雷恩,这是不是你搞的鬼?!」 杰特走到雷恩面前,那高大的身躯充满了威胁性与压迫感。经歷了差点失去克力的恐惧后,他对雷恩的怀疑已经达到了顶点。这不仅仅是情敌间的宣示主权,更是对一个他完全看不透的、充满了算计的危险人物的终极警告。 「我不管你到底在盘算什么,把克力凑到你身边有什么目的。但听清楚了,」杰特的声音沙哑而危险,「他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会亲手把你撕碎。」 雷恩那张冰冷的脸上,闪过一丝极为复杂的神情。 他没有愤怒。杰特的威胁,在他看来,只是一头失去了幼崽的野兽发出的、徒劳的咆哮。真正让他恼火的,是局面的失控。克力,那个唯一能安抚他灵魂深处躁动的存在,那个让他第一次做出非理性决策的人,现在不知所踪,是否遭遇危险。 而自己,却被困在了这里,和一个除了暴力和嫉妒外,一无是处的莽夫在一起。 这份因失控而產生的焦躁,与被杰特挑衅的烦闷交织在一起,最终都化作了一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冰冷的叹息。 雷恩抬起头,平静地看着杰特,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阻碍任务的物品。 「现在,」他冷冷地说,「比起在这里对我吠叫,你是不是应该先考虑一下,怎么找到他?」 4.12大家長的穩定劑 浓雾环绕,四周的参天巨木看起来都一模一样,让人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与杰特的突然分离,让克力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剑柄,神情充满了不安。他身旁的坤亚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全身紧绷,像一隻炸了毛的豹猫,那双翠绿色的眼瞳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一手已按在了腰间的匕首上。 就在这份恐慌即将蔓延的时刻,一个沉稳的、不带一丝慌乱的声音响起。 「别怕。」 是西拉斯。他虽然也显得有些狼狈,拄着拐杖的身形在浓雾中有些模糊,但那双灰色的眼瞳依旧镇定如初。他走到因不安而微微颤抖的克力身边,那隻宽大而温暖的手掌,沉稳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随后,他的目光转向坤亚,将他也纳入了安心的范围。 「我知道你们都很紧张。」西拉斯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奇蹟般地安抚了两个年轻人那纷乱的心跳,「这阵风不自然,这片雾有古怪。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 他看着眼前这两个同样处于惊惶中的晚辈,用一种不容置喙、却又充满了安心感的语气说道: 「克力,坤亚,你们两个都看着我。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接着,他放开了克力的肩膀,开始展现他身为帝国密探那丰富到可怕的野外经验。他没有去看那些千篇一律的树,而是闭上眼,微微抬起头,像是在用皮肤感受着几乎无法察觉的空气流动。 「风从那边来,」他指向一个方向,「很微弱,但很稳定。这说明那边相对开阔,至少不是死路。」 随后,他又蹲下身,捻起一点湿润的泥土,放在鼻尖轻嗅。「有腐叶和溪水的味道,很淡,但在下风处。」他站起身,用拐杖篤定地点了点地面,「地势在缓慢走低。所有生物都需要水,沿着水走,总不会错。」 他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条理与自信,彷彿这片能吞噬一切的魔法森林,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张标示清晰的地图。 坤亚在一旁,从最初的极度警惕,逐渐变成了混杂着惊讶与敬佩的沉默。他看着西拉斯,意识到眼前这个拄着拐杖的狼族大叔,其生存能力的可怕程度,或许远在自己之上。而克力,更是用一种近乎崇拜的眼神望着西拉斯。 「好了。」西拉斯重新握好拐杖,看着眼前这两个已经完全镇定下来的年轻人,「我们不知道会在这里待多久,必须先找到水源和一个能过夜的临时庇-护所。跟紧我。」 他没有再多言,只是用他那沉稳的、一步一个脚印的步伐,重新在前方开路。他因为腿伤而走得并不快,但他的背影,在浓雾中却像一座移动的山脉,为身后两个年轻的队友,撑起了一片绝对安全的领域。 4.13狛犬的「好主意」 在西拉斯的带领下,队伍虽然前进得不快,但确实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这让克力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下来,他那属于犬族的活力也恢復了几分。 然而,这片森林的诡异超乎想像。他们很快走进了一片林相极其相似的区域,四周的巨木无论形态还是大小都如出一辙,彷彿在原地打转。西拉斯的步伐也慢了下来,他虽然能确定大方向,但在这如同迷宫般的树丛中,也需要频繁停下脚步重新辨认。 看到领队陷入了困难,急于想要帮忙的克力,突然想起了长老的教导,眼睛一亮,兴奋地对西拉斯说: 「西拉斯先生!我有个办法可以让我们走得更快!村里的长老告诉过我,在这种分不清方向的森林里,只要认准一棵树做标记,然后朝一个方向走,就不会迷路了!」 西拉斯看着克力那充满期盼的、闪闪发光的眼睛,又瞥了一眼他身后那条已经被浓雾吞噬的、无法分辨的来路,那张严肃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极淡的、长辈般的微笑。他知道,在这种会扰乱感官的魔法森林里,这种普通的标记法多半没有用。但他更知道,此刻打击一个年轻队员的积极性,比迷路更糟糕。 他点了点头:「好,是个不错的主意。你来试试。」 得到了领队的许可,克力立刻充满干劲地跑到面前一棵大树上,用匕首的末端,认真地划下了一个歪歪扭扭的、代表他自己的犬爪印记。 「好了!我们走这边!」他充满自信地一指,带着两人鑽进了右侧的一条岔路。 走了约莫十分鐘,克力指着前方一棵几乎一模一样的大树,得意地说:「看吧!西拉斯先生!虽然这里的树长得很像,但这棵树上没有记号!证明我们正在前进!」 为了防止混淆,他又在这棵树上划下了「两个」犬爪印记,然后选择了一条新的路继续前进。坤亚跟在后面,看着克力那副自信满满的模样,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笑意。 又过了十几分鐘,当他们绕过一片巨大的蘑菇丛后,那棵刻着「一个」犬爪印记的大树,竟然又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奇怪……」克力挠了挠头,一脸困惑,「这不是我们最开始做记号的树吗?我们怎么会绕回来了?难道……」他突然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这片森林有两棵长得很像的树,分别在不同的地方!」 西拉斯看着他那一本正经分析的样子,忍着笑意,只是平静地问:「那现在怎么办?」 「别担心!」克力再次充满信心,指着另一个方向,「这次我们走这边,绝对不会再看到那棵树了!」 他带着两人,以前所未有的决心,踏上了一条全新的道路。 五分鐘后,那棵刻着「两个」犬爪印-记的大树,再次如鬼魅般,静静地矗立在了他们面前。 这一次,空气彻底凝固了。 克力呆呆地站在那棵树前,看着自己亲手留下的、那两个彷彿在嘲笑他的犬爪印记,他那充满活力的气焰,终于像被针戳破的气球一样,彻底洩了气。「天啊……」他沮-丧地垂下头,那原本努力竖起的耳朵和尾巴,都羞愧地耷拉了下来,「我……我好像……把我们带进了一个永远都走不出去的圈圈里……」 看着他这副模样,一直跟在后面、强忍着笑意的坤亚,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他「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4.14獵豹的直覺 坤亚那清脆而爽朗的笑声,在寂静的森林中回盪,彻底打破了尷尬的气氛。 「哈哈哈……克力,你……你根本就不认得路吧!」 克力的脸瞬间爆红,像是闹脾气一样,一屁股坐在旁边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上,鼓起了脸颊,将头扭向一边。 「哼!我不找了!」他闷闷地说,「你们都比我厉害,都给你们找!反正我就是个路痴!」 他这种坦率而孩子气的反应,在坤亚看来,简直可爱得无可救药。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那双翠绿色的眼瞳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他不再那么不安胆怯,反而游刃有馀地享受着捉弄克力的乐趣。他轻盈地跳上一根横倒的树干,对着克力狡黠地眨了眨眼。 「哦?真的都给我找?」他笑着说,「那要是我找到了能休息的地方,你是不是该有点奖励啊,大嚮导?」 不等克力反驳,他便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坤亚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他那属于豹族的、被「速度」灵源强化过的感官,在此刻发挥到了极致。他静静地佇立在树干上,身体放松,耳朵微微转动,像是在分辨着雾气中水滴凝结的细微声响;他的鼻翼微微翕动,像是在捕捉空气中不同方向的湿润气味。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偽装的少年,而是回归了本能的、优雅而致命的猎手。 西拉斯在一旁,讚许地看着这一幕。他知道,经验有时也需要让位给天赋。 「走这边。」坤亚猛地睁开眼,那双翠绿色的眼瞳中充满了野兽般的自信,「我听到了,很近。有水流的声音。」 说完,他便像一道金色的影子,灵动地在前方引路。他不再只是单纯地带路,而是将整个过程变成了一场展示豹族魅力的个人秀。他时而轻盈地跃上一根湿滑的树枝,为他们探明前方的路况;时而又悄无声息地潜入灌木丛,确认没有危险。那份游刃有馀的自信,与他之前那副靦腆的模样判若两人。 克力跟在后面,看着他那充满了野性美感的矫健身影,心中的小彆扭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纯粹的、发自内心的佩服。 「哇!坤亚,你好厉害喔!」 这声真诚的讚叹,让走在前面的坤亚脚步一顿。他回过头,脸上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得意笑容,那双翠绿色的眼瞳在昏暗的林间闪闪发光。 「这才哪到哪啊。」他故意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说道。 终于,在穿过一片茂密的羊齿植物后,他们的眼前豁然开朗。一条清澈见底、潺潺流动的小溪,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这里的雾气相对稀薄,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林中空地。 坤亚站在溪边,回过头,带着一丝求表扬的、孩子气的笑容看着克力。 「怎么样,大嚮导?」他笑着问,「这里……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了吧?」 4.15兩個男人的夜晚 夜幕,如同湿透的黑布,蛮横地盖住了整座雾语森林。雾气在夜晚变得更加浓重,林间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不知名野兽的哀嚎,和被风吹过的、如同鬼魅般的树影。 一处勉强可以避风的岩壁下,一小撮营火正顽强地燃烧着,火光只能照亮周身叁尺的范围,再往外,便是被浓雾与夜色吞噬的、深不见底的黑暗。噼啪作响的柴火声,与林间不知名生物的诡异鸣叫,交织成一片令人心悸的交响。 气氛压抑得可怕。杰特像一头焦躁的困兽,不断地在营火边来回踱步,目光一次又一次地望向克力消失的、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心中满是狂躁的担忧。雷恩则静静地靠在岩壁上擦拭着他的弯刀,彷彿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但若细看,会发现他擦拭刀刃的动作,比平时快了一丝,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也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躁。 终于,杰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他烦躁地一拳捶在岩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随后颓然地靠着岩壁滑坐下来。他不再踱步,只是将脸埋进双掌之中,高大的身躯第一次显得如此无助。 过了许久,他才放下手,用一种沙哑的、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的声音,对雷恩问道: 「喂……他……会没事的,对吧?」 雷恩擦拭刀刃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没有抬头,只是用平静的声音回答:「西拉斯是经验丰富的帝国密探,坤亚拥有我们刚见识过的速度。理论上,克力的安全係数,比跟我们在一起时更高。」 「理论?!」杰特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猛地从地上站起,那双黑色的眼瞳在火光下燃烧着,「克力现在一个人在那片鬼地方,你居然还能这么冷静地跟我谈『理论』?!你这傢伙……克力消失你根本不担心!」 雷恩终于抬起了头。他看着眼前这个因担忧而几近失控的男人,沉默了许久。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瞳中,第一次,没有了那份冰冷的算计,只剩下一片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疲惫的浪潮。 「担心……」他轻声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在品嚐一个陌生的味道,「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担心。」 他将目光投向跳动的营火,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我的大脑……停止了运转。」 雷恩说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地抬起手,用指尖轻轻地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那里正是他发动「洞察」灵源时,符文浮现的地方。 杰特愣住了。 「我只知道我所有的计画、情报、復仇……」雷恩抬起头,直视着杰特那震惊的双眼,用一种自剖般的、沙哑的声音说,「在克力消失的那一瞬间,我只知道不能让他出事。无论用什么方法,不计任何代价。」 「你这傢伙……」杰特低声骂了一句,但那声音里,却没有了之前的敌意。他第一次感受到,眼前这个冰冷的男人,似乎跟他一样,发自内心地在乎着克力,只是他表现得更加隐晦。 这是一场摊牌。一个极度内敛的男人,用他唯一懂得的、如同系统崩溃报告般的语言,向他的情敌,坦承了那份足以颠覆自己一切的悸动。 愤怒与猜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沉重、也更为复杂的沉默。杰特重新在营火边坐下,不再看雷恩,只是死死地盯着跳动的火焰,彷彿要从中找出克力的身影。 他们不再是单纯的情敌,而是两个被困在同一座孤岛、凝望着同一个深渊的男人。雷恩也没有再说话。他知道,这场摊牌换来的不是友谊,只是一种脆弱的、随时可能再次崩塌的休战。 但至少现在,他们有了一个共同的目标。 找到他。 4.16坤亞的微妙情愫 小溪边的营地,气氛则要温馨得多。在西拉斯的指导下,他们升起了一堆火势稳定的营火,坤亚则用他灵巧的身手,搭建了一个简易的、可以遮挡夜露的棚屋。橘红色的火光映照在潺潺流动的溪水上,驱散了浓雾带来的阴冷与不安。 但克力依然无法真正地放松下来。他抱着膝盖,坐在火边,目光担忧地望着杰特与雷恩消失的方向,小声地自言自语,身后那条无精打采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面。 「杰特兄他……会不会有事啊……」 坤亚坐在不远处,他不像克力那样外露着慌乱,毕竟他经歷过更可怕的绝境。他只是全身紧绷,像一隻蓄势待发的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但那双翠绿色的眼瞳,却时不时地飘向那个坐立不安的犬族少年。 西拉斯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先是将一条温暖的毛毯,轻轻地披在了克力因湿气而有些发抖的肩膀上,然后又拿起一块肉乾,递给了身旁的坤亚。 「你也吃点东西,坤亚。今晚还很长。」 他用那种令人安心的长者声音,对着两个同样紧张的晚辈说道:「别担心了,你们两个。杰特很强壮,而雷恩……比我们任何人想像的都更精明。他们两个在一起,只要不先打起来,就不会有事。」 西拉斯这番话和他沉稳的气场,成功地让气氛彻底缓和了下来。 坤亚感觉到周遭不再有威胁,而杰特那充满压迫感的视线也不在身边,他那属于猎豹的狡黠与玩心便悄悄探出了头。他挪了挪位置,坐到克力的身旁,用手肘轻轻撞了撞他。 「喂,大嚮导。」坤亚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现在感觉安全了?要不要再试试看你的『犬爪印记法』,说不定这次就成功了呢?」 「要你管!」克力被他这么一闹,脸颊一红,之前的担忧彷彿都被冲淡了几分,他不服气地回嘴,「我那是……那是在测试森林的魔法!对!」 看着克力那嘴硬的可爱模样,坤亚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西拉斯则在一旁,看着两个年轻人之间那充满活力的互动,那双深邃的灰色眼瞳中,流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经过这一番嬉闹,克力心中所有的不安都渐渐平息。他打了个哈欠,裹紧了西拉斯给他的毛毯,靠在一旁的树干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坤亚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看着西拉斯自然而然地为熟睡的克力调整好睡姿,又将火堆拨得更旺了一些。他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 他看着熟睡的克力,心中那股温暖的、想要亲近的悸动再次浮现。 他又抬头看向身旁那个沉默地为火堆添柴的狼族男人。那不是悸动,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安稳的嚮往。 坤亚突然有些自嘲地笑了。他逃离了一个地狱,却一头栽进了另一个更甜蜜的、名为「牵掛」的牢笼。他意识到,自己不仅被那隻温暖的小狗所吸引,也同样渴望着能停泊在那座可靠的大山脚下。 在这片隔绝的森林中,一个全新的、以西拉斯为支柱,以克力为核心的、微妙的叁人关係,正悄然成形。 4.17鎮守神廟 隔天,在西拉斯的带领下,叁人小队沿着坤亚找到的那条小溪,在浓雾中谨慎地前行了一整天。就在天色又要再度渐晚,他们准备再度寻找新的宿营地时,克力那灵敏的犬耳突然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不属于这片森林的声音。 「等等!」他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那似乎是……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 「杰特兄?!」克力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几乎是在同时,溪流的对岸,浓雾笼罩的灌木丛中,传来了一声狂喜而焦急的回应:「克力!!」 他看到了。克力并非孤身一人,他身旁站着坤亚和西拉斯,而且他看起来毫发无伤。 但杰特此刻已经完全注意不到这些了。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活生生的、正好好站在那里的身影。所有的担忧、恐惧和猜疑,都在看到他安然无恙的那一刻,被一股巨大的、几乎让他落泪的狂喜所淹没。 他衝到岸边,没有丝毫停顿,大步上前,一把将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克力,紧紧地、甚至是有些粗暴地,揉进了自己的怀里。 「?!」克力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充满了恐慌气息的拥抱弄得一愣。 杰特没有说话,只是将脸深深地埋在克力的颈窝,大口地、贪婪地呼吸着那熟悉的、让他安心的气息,那环住克力的手臂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直到确认了怀中的身体是温暖的、是真实的、没有在下一秒就化为泡影,他那狂跳的心脏才逐渐平復下来。 然后,他才缓缓抬起头。 他松开了那几乎要让克力窒息的拥抱,但双手依旧紧紧地抓着克力的肩膀,将他上下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在确认他真的毫发无伤后,杰特才终于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他抬起头,看向眼前沉稳的西拉斯和一脸警惕的坤亚,眼神极度复杂。他从牙缝里,有些不情愿地、却又发自内心地挤出了几个字。 「……谢了。」 这声感谢,是他对两人保护了克力的肯定。但仅仅一秒之后,他那属于顶级掠食者的佔有慾便重新佔了上风。他再次将克力拉向自己,让他紧贴着自己的身体,然后才抬起眼,用那双燃烧着佔有慾火焰的眼瞳,扫了一眼坤亚。 坤亚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他看了一眼杰特那几近失控的眼神,最终只是选择了抱着双臂,用一个近乎挑衅的姿态,无奈地耸了耸肩。 雷恩紧随其后,从浓雾中走了出来。他看起来依旧冷静,但在看到克力安然无恙的那一刻,那总是紧绷的肩膀线条,有了微不可察的放松。 就在这重逢的喜悦、感激、佔有与暗流交织的混乱时刻,克力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呆呆地望向了他们身后。 「那……那是什么?」 所有人都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在他们走出丛林后,小溪的尽头,赫然是一片开阔的、被巨大古树环绕的空地。空地的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而古老的石造神殿。 那神殿的风格不属于现今的任何一个王国,墙壁上雕刻着他们看不懂的、充满了星辰与神兽图案的古老符文,在稀薄的雾气中,散发着一股庄严、苍凉而又神秘的气息。原来,他们并没有走出森林,反而像是走到了这片森林最隐秘的核心。 此刻,没有人再注意到团队内部的这点小动作。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西拉斯那极度震惊的反应所吸引。 西拉斯,这位对帝国歷史地理瞭若指掌的密探,正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神庙,脸上满是困惑与难以置信。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帝国所有的军事地图上,雾语森林的核心都只是一片原始林地,绝不可能有这种规模的建筑……」 随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尘封已久的传说,脸色骤然变得惨白。 「除非……」他的声音因震惊而颤抖,「除非这里,是古书神话里记载的,那座在大灾变前,用于镇守『某样东西』的神庙……可、可那完全不合理!那只是神话而已!」 一个只应存在于传说中的地点,真实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预示着他们的任务,已经触及到了一个远古的、更为巨大的秘密。 4.18神廟的呼喚 克力立刻追问了西拉斯,这个经验丰富的密探,此刻却像一个第一次面对超自然现象的学者,眼中充满了敬畏与迷茫。 「镇守神庙……」他以一种好像在背诵古老经文般的、不太确定的语气说道,「古书上记载,镇守神庙是在大灾变之前,由某个古老王朝所建造的。据说,当时是为了封印……某个极其重要的『东西』,而散落在大陆各处。」 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回忆那模糊的内容:「书上还提到……因为缺少了某种『钥匙』,无法啟动所有神庙的力量,所以才……才导致了后来面对大灾变时的无力因应……」 西拉斯说得含含糊糊,因为他自己也从未将这些神话传说当真过。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雷恩走了出来。他那双深邃的黑瞳紧紧地盯着神庙的大门,语气平静,却说出了令人心悸的话语。 「我感觉得到,这里有『共鸣』。我们来到这里,不是巧合。」 他话音刚落,杰特和不远处的坤亚,也几乎同时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没错……」杰特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将克力护得更紧,「感觉神庙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我体内的能量。」 坤亚也点了点头,脸色凝重:「那股感觉,和我第一次见到克力时……有点像。」 叁位灵源持有者,都感受到了那股来自远古的、无法抗拒的呼唤。 而克力,在听到这一切充满了神秘与宿命感的对话后,并没有得出任何结论。他只是感觉到,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涩的悸动。那是一种……彷彿遗忘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的、空落落的悲伤。他完全无法理解这种情绪,只知道,那座古老的神庙,正以一种无法抗拒的姿态,在呼唤着他回家。 他必须进去。 因为无法解释内心的那份骚动,他只能将其转化为自己最熟悉的、充满活力的姿态。 「哇!这座神庙那么酷啊!」 克力的眼睛闪闪发光,用一种近乎亢奋的热情,掩盖着内心的困惑。他那不合时宜的兴奋,让周遭凝重的气氛瞬间被冲淡了不少。 「我们快过去看看吧!」他说着,身后的尾巴因那份无法抑制的、焦急的衝动而剧烈地摇摆起来。 克力的反应,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但在这紧张的时刻,或许正需要他这样一根筋的、被宿命推着走的「钥匙」。 4.20古老的聲音 杰特那充满惊骇的吼声,在穿过结界时被彻底吞噬,连一丝回音都没有留下。 前一刻还充斥着整个世界的混乱与喧嚣,在克力踏入神庙的瞬间,便被一股亙古的、厚重如山的寂静所取代。他依然处于那种半梦游的状态,对身后的变故毫无所觉,只是被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引力,牵引着,一步一步地,走进了神庙深处。 他穿过一条悠长的、两壁点缀着微光水晶的廊道,最终,来到了一座宏伟得令人窒息的大厅中央。 大厅的穹顶高不见顶,上面并非石块,而是一幅由无数闪烁着微光的星辰所构成的、缓缓转动的星图。四周立着十二根擎天巨柱,每一根石柱上,都雕刻着一幕幕栩栩如生的史诗场景——那是十二位看不清面容的王者,与他们身边十二尊姿态各异、却同样威严的狛犬神兽,共同对抗从黑暗中涌出的、不可名状的魔物的壮丽画卷。 克力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被其中一根石柱所吸引。那上面雕刻的,正是一位威严的狮族王者,与一头忠诚的狛犬,背靠背地,迎战着滔天的魔物。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彷彿来自时间尽头的声音,在克力的脑海中直接响起。 「……终于等到你了,狛犬座……」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瞬间劈醒了克力的神智。他猛地一颤,那空洞的眼神重新匯聚起焦点,惊骇地环顾着这座空无一人的宏伟大厅。 「是谁……谁在说话?!」他警惕地喊道,声音在寂静的大厅中显得无比渺渺。 「我是狛犬没错……但『狛犬座』……那不是村里长辈们讲的古老传说吗?」 那苍老的声音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开始用一种充满了悲悯与沧桑的语调,缓缓地念诵起来。那声音彷彿带着某种魔力,直接敲击着克力的灵魂。 「星辰为冠,守护血脉承其尊;」 —— 一股莫名的骄傲与使命感涌上心头,克力的眼前,闪过一幅宫殿矗立于云端、万国来朝的辉煌幻象。 「一念之差,王座蒙尘负其罪。」 —— 骄傲瞬间化为锥心刺骨的悔恨,他彷彿看到了一双因自己而充满失望的、金色的眼瞳,巨大的罪恶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灾变之刻,神钥流离失其踪;」 —— 画面崩碎,无尽的战火与哀嚎席捲而来,他感觉到一隻温暖的手从自己掌中被硬生生抽离,那种撕心裂肺的失去感让他几乎要放声尖叫。 「万灵之源,星海沉寂待其归。」 —— 最终,一切都归于死寂。只剩下他独自一人,跪在一片冰冷的废墟之中,那份足以冻结灵魂的、永恆的孤独,将他彻底淹没。 这些破碎的、完全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在短短几秒内,就将克力的意志彻底衝垮。他不知道那些画面是什么,但他能真切地感受到其中那份毁天灭地般的痛苦。 一股无法解释的、源自血脉最深处的巨大悲伤,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破闸而出。 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板上,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源源不断地从他眼眶中滚落,浸湿了衣襟。那是一种……回家的悲伤,是一种……遗忘了最重要之事的痛苦。 古老的诗篇,唤醒了他灵魂深处沉睡的记忆与使命。 (第四章完) 5.1黃金時代的殘影 克力的意识,从神庙那冰冷的大厅中被抽离,坠入了一片温暖而辉煌的记忆洪流。泪水还掛在他的脸颊上,但他的感知,已不再属于他自己。 画面,回到了大灾变前的第两百年。 那是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雄伟宫廷。圣洁的光辉从镶嵌着宝石的穹顶洒下,照亮了由白玉和黄金铺就的地板。窗外,有着流线型金属外壳的、充满了高科技感的浮空飞船,正静静地悬停在云端。这是一个神圣与科技完美结合的黄金时代。 克力看到了一个长得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狛犬少年——他的祖先——正恭敬地伏跪在宫廷中央那十二张巨大王座之一的下方。 他听见「自己」开口,声音谦卑而沉稳:「殿下,今日是您传承『灵源』的日子。在下是『狛犬座』,奉命前来协助您进行融合。」 王座之上,一位年轻英俊、气度不凡的狮族王子,正用他那双金色的眼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地上的狛犬少年。他显然是十二王座中最为高贵的继承人之一。 「你,」王子开口道,声音充满了磁性与威严,「就是要与我『结合』的狛犬吗?」 「是的。」狛犬座再次开口,他用双手,恭敬地呈上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蕴含着恐怖能量的、如同黑洞般的球体。那股霸道而吞噬一切的气息,让此刻作为旁观者的克力,灵魂都为之颤抖。「这是您将要继承的灵源——『吞噬』。」 王子看着那颗灵源,又看了看伏跪的狛犬座,嘴角勾起一抹轻笑:「狛犬……真是特别的种族。难怪我们皇室,永远都离不开你们。」 随后,画面崩解,来到了一间密闭的仪式厅。 王子正痛苦地跪在地上,他英俊的脸庞因无法承受「吞噬」的狂暴能量而扭曲,黑色的符文在他身上疯狂窜动,几乎要将他的身体撕裂。 狛犬座没有丝毫犹豫,毅然献出了自己。在灵源失控的能量风暴中,他以自己的身体为容器,透过最原始、最深刻的性爱结合,为那股毁天灭地的能量,提供了一个宣洩的「港湾」。克力感觉到,一股灼热而混乱的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从王子的身体,疯狂地涌入狛犬座的体内。那是一种灵魂被强行撑开的剧痛,但狛犬座只是咬紧牙关,更紧地拥抱住濒临崩溃的王子,最终,达到了二者之间完美的能量平衡与稳定。 之后的岁月,如同温馨的跑马灯,一幕幕在克力眼前闪过:有时,是在宫殿的花园中,王子笑着将一朵白花插在狛犬座耳边;有时,是在盛大的国宴上,狛犬座安静地佇立在王座之侧,目光却与王子在人群中交匯;有时,是两人一同驾驭着浮空艇,在云海间追逐嬉戏…… 画面最终,定格在一个清晰的午后。 宫殿的训练场上,狮族王子正在练习掌控「吞噬」之力,他只是随手一挥,一个训练用的金属假人便被无声地分解、吞噬。但他似乎并不满意,转过头,对着树荫下正在看书的狛犬座,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带着一丝亲暱的命令语气说: 「过来,狛犬座。」 狛犬座放下书,无奈地笑了笑,顺从地走了过去。没有多馀的言语,王子便将他拥入怀中,开始了一场以「修炼」为名的亲密结合。年復一年,他们之间早已建立起了超越主僕的、无比稳定而亲密的深刻关係。 那是一段……连此刻的克力,其灵魂都为之嚮往的、幸福而温馨的时光。 然而…… 就在一个看似平常的午后,当他们正在云端的庭院中休憩时,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被一片不祥的、如同墨汁般扩散的黑云所笼罩。 黄金时代的终焉,悄然而至。 5.2十二星辰 克力眼前的温馨午后如玻璃般碎裂,画面再次像跑马灯一样飞速闪烁。甜蜜的日常被彻底撕碎,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战火与硝烟。 来自「深渊」的黑暗力量,化作了无穷无尽的、形态可憎的魔物,如同潮水般侵蚀着帝国的每一寸土地。城市在燃烧,大地在哭泣。 然而,就在这绝望之中,十二道璀璨的光芒划破了天际。 皇室的十二位王子,身着闪烁着符文的战甲,身边紧紧跟随着与他们灵魂相连的十二尊狛犬神兽。他们化身为战场上最锐利的剑,最坚固的盾。王子们释放出毁天灭地的灵源之力,而狛犬们则以自身为「锚点」,安抚着那狂暴的能量,将其转化为精准而致命的攻击。 而在无数交织的战火光影中,克力的意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地吸引到了其中一处最为惨烈的战场——那正是狮族王子与狛犬座镇守的城墙缺口。 狮族王子力竭地半跪在地,为了保护身后的避难所,他释放了过度的「吞噬」之力,正被黑色的符文反噬。一头巨大的、如同山丘般的缝合魔物,正挥舞着数十条触手,朝他猛扑而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狛犬座咆哮着迎了上去,用自己并不庞大的身躯,硬生生扛住了魔物的致命一击,为王子争取到了喘息的时机。王子抬起头,看着自己忠诚的守护者被触手刺穿肩膀,金色的眼瞳中燃起了滔天怒火。他与狛犬座对视一眼,下一秒,两人再次完美共鸣,那霸道的「吞噬」灵源化作了吞噬一切魔物的黑色太阳。 而这样以命相搏、完美共生的场景,正同时发生在大陆的每一处战线上。在北境的冰原,在南方的沼泽,在帝国的每一座城墙之上,都有着这样一对光与影,在为了守护身后的一切而燃烧着生命。 战争持续了数年。虽然伤痕累累,虽然牺牲惨重,但他们最终还是控制住了局面,将魔物大军击退,迎来了胜利的曙光。 而「十二星辰与他们的守护神兽」的这个画面,一时成为当时帝国人民心中津津乐道、传唱的佳话。至此深渊的力量消散,战争终于结束。 **** 记忆的长河,在战火平息后,又静静地流淌了十年。 克力眼前的画面,是残破的城市废墟上,新的空中轨道被重新架起;是曾经被魔物鲜血浸染的平原上,长出了金色的麦浪,孩子们在其中追逐嬉戏;是他看到,那位曾经的狮族王子,如今已褪去了几分青涩,变得更加沉稳。他正与同样成熟了许多的狛犬座,在宫殿的露台上,安静地看着象徵和平的夕阳。王子的手臂自然地环着狛犬座的肩膀,而狛犬座则安心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两人之间没有言语,却有着一种早已融入骨血的、无需证明的亲密。 帝国迎来了战后的休养生息,一切似乎都重归和平。 然而,就在某个深夜,一股来自深渊的、比任何魔物都更加古老、更加邪恶的意识,悄然降临。它没有形体,却彷彿一隻冰冷的、横跨了整个维度的巨大眼瞳,漠然地俯瞰着整个世界。 它的意念,在克力的灵魂深处缓缓响起,甚至让正在观看这段记忆的克力,都感到了一阵刺骨的寒意。 「……狛……犬……吗?」 那不是疑问,而是一种发现。就像一个棋手,在看清了整个棋局后,终于找到了对手棋盘上,那个最关键、也最致命的棋子。 5.3弄臣的毒藥 又再度十年岁月,转瞬即逝。帝国迎来了战后的休养生息,一切似乎都重归和平。 然而,和平的表象之下,最致命的毒素已悄然扩散。 那股来自深渊的黑暗意识,在帝国内部凝聚成了一个实体——一个脸上掛着诡异笑容、名为「费多」的宫廷弄臣。他用巧舌如簧的谗言,和无人能解的黑暗魔法,一步步地渗透进皇室,在王子们的心中,种下了对他们最亲密的伙伴——狛犬一族——猜忌与怀疑的种子。 画面来到一场盛大的宫廷夜宴。 音乐悠扬,气氛奢华,但一种冰冷的隔阂感却挥之不去。克力看到,除了狮族王子的身旁,狛犬座依旧能安然入座、亲暱地为王子试吃盘中的食物外,其馀的十一位狛犬,都像沉默的雕像一样,被命令佇立在各自王座的身后,眼神黯淡,不再是伴侣,而退化成了纯粹的卫兵。 「兄长,您与您的狛犬,还是如此亲密无间啊。」一位同样是狮族的王子堂弟端着酒杯,语带嘲讽地对狮族王子说。 一旁的弄臣费多闻言,立刻躬身,用一种油滑而恭敬的语气附和道:「殿下与守护者的羈绊,真是帝国的楷模。只是和平已久,再让尊贵的狛犬大人们承担护卫的劳苦,实在是……有些屈才了。」 这句看似「捧」的言论,却像毒蛇的獠牙,巧妙地暗示着狛犬一族如今已是「无用」的存在。 「他不是护卫,是我的半身。」狮族王子头也不回地冷声回答,他切下一块烤肉,自然地递到狛犬座的嘴边。 狛犬座默默地吃下,那双总是充满温情的眼瞳中,却闪过一丝深沉的忧虑。他能感觉到,那股名为「疏离」的毒药,早已在王子们之间蔓延。 迎来了太平盛世,不再需要时刻依赖灵源的力量,大部分王子开始动摇了。他们渐渐从生死与共的伙伴,变回了可以随时捨弃的工具、卑微的主僕。狮族王子多次为了维护狛犬一族的尊严而与兄弟们争执,却反而遭到了所有人的孤立。 宴会结束后,在返回寝宫的路上,狛犬座正想对王子说些什么,却突然示意王子停步。在走廊的拐角处,他听到了那个弄臣费多的声音,正与一个分不清样貌的黑影低声交谈。 「……『深渊』的意志……时机……差不多了……」 「……待十二『星辰』彻底蒙尘……新的『王座』便会……」 断断续续的词语,让狛犬座浑身冰冷。他瞬间明白了,这个弄臣的目标,根本不是离间,而是要将整个帝国,再次拖回深渊的黑暗之中! 「殿下,」在黑影消失后,狛犬座走到王子面前,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那个弄臣……必须被剷除。立刻。」 狮族王子停下脚步,握住他的手,金色的眼瞳中满是坚定:「我知道。我会找出他的罪证,将他绳之以法。相信我。」 这份承诺温暖而有力,但狛犬座知道,已经没有时间了。那份源于忠诚的、绝望的风暴,正在他心中,悄然成形。 5.4血染的王座 狛犬们的行动,是一场由狛犬座带头的、为了「清君侧」的绝望奇袭。 宴会当晚,狛犬座便召集了所有同胞。他们聚集在昔日与王子们一同挥洒汗水、如今却已废弃的秘密训练场。看着同胞们那因被疏离而略显黯淡的眼瞳,狛犬座沉声问道:「这起行动,没有经过授权。一旦失败,我们可能会彻底背负上叛乱的罪名。即便如此,你们还愿意去拯救你们的殿下吗?」 回答他的,是十一双重新燃起火焰的、无比忠诚的眼睛。他们对王子的忠诚,早已超越了主僕,融入了灵魂。纵使被误解、被疏远,他们也绝不允许弄臣那样的毒瘤,腐蚀他们发-誓守护的主君。 没有复杂的计画,只有一个纯粹而悲壮的目标:剷除弄臣。他们立下血誓,要作为帝国最后的、也是最忠诚的守护者,发动这场黎明前的衝锋。 当狛犬座带领着他最后的十一位同胞,如幽灵般潜入宫殿深处时,他们的心中充满了决绝。他们避开了所有巡逻的卫兵,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王座大厅的门外。里面很安静,正是弄臣独自一人的最好时机。 狛犬座与同伴们对视一眼,猛地撞开了大门,怒吼着衝了进去! 然而,迎接他们的,却不是弄臣惊慌的脸孔。 大厅内灯火通明,十二张王座之上,十二位狮族王子早已齐聚,脸色阴沉地,像审判官一样,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那一刻,狛犬座的心脏,如坠冰窟。 弄臣费多,像一条毒蛇,从主位的阴影后缓缓走出,脸上掛着计谋得逞的、恶毒的笑容。 「看啊,各位殿下,」他用咏叹般的语调高声宣布,「我说的没错吧?这些野兽,终究是养不熟的。一旦不再被需要,便会露出獠牙,企图弑君篡位!」 「不!殿下!是他在蛊惑你们!」狛犬们嘶吼着,试图解释,但他们手中那为了战斗而亮出的武器,在此刻,却成了叛乱的、最确凿的铁证。 那一夜,十二王座分裂。 在弄臣的煽动下,在长久积累的猜忌与恐惧的驱使下,一位王子站了起来。他看着自己身边那隻从出生就陪伴着他的狛犬,眼中满是冰冷的失望。 「我对你……真的很失望,巴尔。」 话音未落,他便拔出了剑,狠狠地刺进了伙伴的心脏。 这成了点燃屠杀的导火线。十一张王座上的王子,纷纷拔出了剑,刺向了身边那曾经与他们同生共死的狛犬。 血染宫廷。 「不——!!」狛犬座睚眥欲裂,却被自己的王子死死拦住。 那位深爱着他的狮族王子,为了保护他,独自一人挡在了所有兄弟面前,怒吼着:「住手!这是一个陷-阱!」但他的辩解,只换来了眾兄弟那冰冷的、充满了背叛的眼神,他被当场剥夺了王权,视为与叛军同罪,打入了天牢。 那一刻,狛犬座,彻底疯了。 同胞被屠戮殆尽的悲愤、挚爱因自己而被囚的痛苦、以及被整个世界背叛的绝望……所有的情感,都化作了毁天灭地的力量。他与体内的「吞噬」灵源彻底合一,化作了復仇的黑洞。 他杀光了在场的所有人——那个狞笑着的弄臣、冷漠的卫兵、以及那些亲手杀害了自己同胞与恋人的、昔日的王子们。 5.5罪與罰 huan ha or.c om 当最后一位卫兵倒下,大厅重归死寂时,狛犬座身上那股毁天灭地的气焰,也如潮水般退去。他踉蹌地跪倒在血泊之中,金色的瞳眸缓缓变回原样。 他清醒了。然后,他看清了自己做了什么。 他看到的,不是復仇的战果,而是挚爱那十一张血肉模糊的、家人的脸庞。那份血脉的气息,与他怀念了无数个日夜的、王子的气息,是如此的相似。 「啊……啊……」 他发不出声音,只能像一头濒死的野兽,在喉咙深处发出绝望的、破碎的悲鸣。他举起自己那双沾满了挚爱家人鲜血的手,那上面承载的罪孽,比整座宫殿都更为沉重。 他拯救不了任何人,反而毁灭了一切。 天牢……他要去救他……不,他不能去。他还有什么资格去见他? 这份认知,彻底击垮了他。他转过身,像一个懦夫,像一个罪人,跌跌撞撞地,逃离了这座由他亲手铸成的地狱。 然而,就在他逃出宫殿的边缘时,他却再也无法前进一步。那份足以撕裂灵魂的爱,战胜了那份足以将他压垮的罪恶感。他知道,他必须回去。不是为了寻求原-谅,而是为了去接受爱人最后的、充满憎恨的审判。 他如同幽灵般,潜入了帝国最深、最黑暗的地牢。 隔着冰冷的、刻满了封印符文的牢门,他看到了那个依旧相信着他、眼中没有一丝怨恨,只有无尽心疼的王子。 「……我就知道,你会来。」王子的声音无比虚弱,但他依然笑着,金色的眼瞳温柔得像夕阳,「别哭,这不是你的错。」 「殿下……」狛犬座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听着,我时间不多了。」王子看着他那被罪孽与愧疚淹没、几乎要自我毁灭的模样,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弄臣』虽死,但『深渊』的意志并未根除……我那些兄弟们的灵源,已经被猜忌与仇恨所污染,若流散出去,必将成为新的灾祸。」 为了给他这个「活下去的理由」,王子用尽最后的力气,在狛犬座悲痛欲绝的注视下,将那枚与自己灵魂相连的、如同黑色太阳般的「吞噬」灵源,从自己的胸口,硬生生地剥离了出来。 「带着它……」王子虚弱地笑着,金色的眼瞳逐渐失去光彩,「去把他们……所有的灵源都找回来,封印起来。这是……我最后的命令。」 狛犬座伸出颤抖的双手,接过的,不是一枚灵源,而是他爱人那份滚烫的、正在迅速冷却的生命本身。 在无尽的悔恨中,他带着那永世无法洗刷的愧疚,开始了漫长的赎罪之旅。他走遍大陆,将那十一枚早已被污染的灵源一一回收,连同他手中这枚承载着挚爱生命的「吞噬」,如同分别封印在了世界各地的十二座镇守神庙之中。请记住网址不迷路 yeseshuwu.com 当他完成这一切,心灰意冷地遁入山林时,他独自一人,在那片再也无人知晓的深山里,度过了漫长而悔恨的馀生。时间磨去了他锐利的爪牙,却磨不去他灵魂深处的罪孽与思念。在无数个孤独的夜里,他会抬头仰望星空,彷彿能看到那双金色的、温柔的眼瞳。他轻声呼唤着那个早已逝去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直到声音沙哑。最终,在一个下着雪的冬日,他安静地躺在一棵古树下,闭上了眼睛,任由冰雪将他与他那份永恆的爱恋,一同掩埋。 狛犬的血脉,也在时间的长河下,逐渐稀释,成为空有其名,但却无实的普通犬族。 而数百年后,深渊的意识再度崛起。 海洋掀起吞没陆地的巨啸,大地裂开无法癒合的伤痕,旧日的帝国,在失去了所有守护者与力量之后,终于迎来了它最后的黄昏,在黑暗中分崩-离析。 一段关于忠诚与背叛、爱与罪孽的古老悲剧,就这样被彻底遗忘在歷史的尘埃之下,成为了新世界建立的、血色基石。 而这场被后世称为「大灾变」的时代,正是由狛犬座亲手……拉开了序幕。 直到叁百五十二年后的今天,在这座本不该被记起的神庙里,那份被放逐的血脉,终于与它最初的、也是最终的宿命,再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