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救赎倒计时》 第1章 《水仙救赎倒计时》作者:危火【完结+番外】 简介: 文案: ——“我熟知年少之时自己的一切,喜好、厌恶、无力、困苦、崩溃、以及每一次对着镜子沉沦的愉悦。” 阅读指南: 1.沈止二十八岁,沈疾川十八岁。 大沈(沈止)攻vs小沈(沈疾川)受 2.攻受视角分布差不多,非弱攻,但攻因为过去经历有ptsd和幻听、幻视等精神类疾病,吃药控制。主角有病乃作者xp,不吃这口的勿入。 3.大沈和小沈都有本阶段的性格缺点,并不完美,骂他们任何一个人,都相当于骂同一个人(?)。 4.水仙文,自割腿肉,所以比较放飞,狗血泼天,雷点多的小天使勿入。 5.又是朝着甜文努力的一天,he结局,过程会有酸涩口味。 6.短篇,十几万二十万字左右。 内容标签:边缘恋歌 穿越时空 美强惨 钓系 救赎 主角视角沈止互动沈疾川 其它:水仙,美强惨,病症,救赎,he 一句话简介:冷淡有病男鬼x阳光健康小狗 立意:不惧未来,不畏过去。 第1章 2011年,农历,年末。 此时学生们即将放寒假,学校周围买东西的两条街都冷清了下来。 沈止在距离学校千米左右的好地段,租了个房子,这房子在二楼,下面是一家老书店,卖着各种二手复习资料书和神秘笔记。 房子八十多平米,一室一厅一厨一卫,一个人住足够了。 把租的房子简单收拾了收拾,沈止总算是能从旅馆里搬出来,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这桌子真够沉的啊,”书店老板搬着一张桌子上二楼,大冷天的硬是热出了一脑门子汗,他扭头纳闷道,“小伙子,这租的房子里不是有桌子吗?你怎么还要买一个,到时候退租了,还得想办法搬走,多麻烦。” 沈止笑了笑:“那张桌子太旧了,用着晃,写字看书不舒服。” 书店老板:“可别最后弄不走,便宜了房东。” 哐当! 桌子挪到了二楼的房子里,书店老板一擦汗,爽朗道:“妥了,有事儿叫我就行。” 沈止:“好,谢谢了。” 书店周老板摆摆手,招呼一声,下楼去了。 下楼前回头看了一眼,这楼上的新租客一直带着黑色口罩不曾摘下,但只看眉眼的话,就能看出来是个身高腿长的大帅哥。 一身浅白色的羽绒服,暗红色的围巾,留着半长发,估摸都能到肩胛骨,在后脑勺扎着低马尾。 手抄在兜里,看着懒懒散散的。 说是租房子,其实一件行李都没有,周老板注意过,这个年轻人这几天来来往往的朝这里送东西,包括衣服在内,似乎都是新添置的。 那得花不少钱呢。 加上刚才搬上去的那张桌子,做工精致,起码四百多。 又贵又沉,周老板原本没打算帮忙搬上去,可这年轻人很懂做人,送了他一桶油一袋鸡蛋,说是以后邻里邻居的多照顾照顾,又说自己手臂之前受过伤,不能使力,请他帮忙抬上去。 周老板连忙关切问候了几句,笑呵呵的推让几番,利落地帮了忙。 沈止将门关上,打量着自己暂时落脚的屋子。 朝阳,干净整洁,脏窗帘他都换了新的,墙面贴了暖色调墙纸,在北方干燥的天气下,大概能在潮气里粘很久。 床单被罩和被子都是新买的,四件套托旅店洗过晒过,被子倒是无所谓,可以直接用。 嵌墙式的大衣柜里挂了几件他新买的衣服,有些牌子都没摘。 正如书店周老板猜测的那样,沈止确实不是搬家,是穿越。 2022年的初春,他走在回家的路上,谁知道,走着走着,时空变换,他莫名其妙来到了2011年年末。 他随身带着的手机,变成了2011年的款式,身份证上还是他,但身份证号变了,就好像是世界意识把一切不合理全都进行了修整。 比较庆幸的是,钱包里的银行卡存款没变,让他能花钱在这里找个落脚地。 房子里有暖气片,屋里不算冷,沈止脱下衣服,把桌子擦了一遍,组装的书架上面摆满了高中冲刺复习资料,以及设计类、医学类书籍。 书都是他这段时间各个书店到处跑添置的,这一收拾,就收拾到了晚上高中生放学的时候。 整条街寂寥的灯都变得喧嚣热闹了,嘈杂的嬉笑声传入房中。 叮铃! 叮铃—— 自行车呼啸而过。 高中部的学生们野兽出笼,买小吃的买小吃,买资料的买资料。 更多的是狂蹬自行车回家的学生,狐朋狗友,大声聊天。 其中一道声音极其响亮,一边骑自行车一边冲着前面那道身影,鬼哭狼嚎地喊着:“川哥!川哥!我知道晚自习你就把寒假的数学卷子做完一半了,给我看看吧!川爹!求求你了!!” 坐在书堆里的沈止终于抬起头,走到窗户边拉开了帘子。 他站在窗户边,往街上看去。 被叫‘川哥’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利落的黑色短发,五官锐利,黑白红三色校服叫他穿得少年气十足,里面穿着件黑色高领毛衣。 大冷天的还敞着怀,真是火力旺。 “滚滚滚,自己做去,”沈疾川笑骂,“再借给你,你妈就该打上门来了。” “不要啊——我妈绝对不会发现的,我不想寒假泡在作业堆里苦苦挣扎……”季溯假哭,“你要是答应,下学期我包你一个月的晚饭!” 沈疾川眉梢一挑,刚想怼回去,余光却瞥见了书店二楼的窗口—— 那里站着一抹模糊的人影,伸着手,在窗户上描摹着什么。 他视力极好,甚至能看见那人在窗户上时隐时现的指尖。 沈疾川不知为何,微微一愣,手指下意识搭在了自行车的刹车上。 季溯一巴掌拍他肩膀上,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捞走了他车筐里的书包,“哈哈!!”他把沈疾川的书包一甩,“谢了川哥!” 语罢疾驰而去。 沈疾川瞬间回神,追了上去:“季溯你个王八蛋!” 暗红色的校服衣摆在路灯夜色下猎猎扬起,像是一捧冷夜下燃烧着的烈酒。 书店二楼。 沈止的手指还在窗户玻璃上滑动,直到上面的凉意攀附到指尖,他才垂眸,在窗户上写下最后一竖。 写的是—— 沈疾川。 这是他从出生到十九岁,一直用着的名字。 而从十九岁之后他改了名字,往后近十年,他叫沈止。 是的。 他穿越回了2011年,二十八岁的他,和十八岁时候的自己,处在同一片时空之下。 沈止不知道这是穿越到了平行时空,还是回溯了时间线,他只想介入到沈疾川的人生之中,把那一场将他人生断裂转折的事,掐灭在摇篮之中。 他想看看自己走上正确的路的模样,是不是和他无数次幻想中的一样…快乐。 沈止另起一行,继续在玻璃寒气上写,‘沈疾川’三个字密密麻麻爬满了窗户。 虽然手在写字,可他的目光从未有一刻转移,他从字的缝隙里,目送少年的自己和朋友远去。 直到看不见了,才放下手。 想法有很多,但在此之前,二十八岁的沈止和十八岁的沈疾川,得先认识。 怎么认识? 沈止脑子里一个个计划飞过,忽然,他轻笑了一下。 其实不用想得很周密,十八岁时候的他,蛮好骗,也蛮好忽悠的,识破不了演技拙劣的小把戏。 - 沈疾川抢回了自己的书包,顶着季溯的哭嚎,一路回了家。 高三放学晚,他回到家都九点半了。这还不是最晚的,听说隔壁市的高中生一律十点放学。 他家就在五口街道最左边大槐树下的左拐第一家,带着一个十来平米的小院子。 沈疾川把自行车停院子里,提着自己的书包,弯腰撩开院子里冻的梆硬的衣服。 “承宗,我回来了。” 沈承宗从屋里出来,冲他招手:“哥!” 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近视六百度,摘下眼镜人畜不分,看着很乖很腼腆。 沈家两个孩子,一个叫沈疾川,一个叫沈承宗。 沈疾川今年高三,沈承宗高二,学习压力都很重。 沈疾川进屋,在并不暖和的暖气片上暖了暖手脚,低声说:“奶奶睡着了?” 沈承宗轻轻点头,去厨房端来了一碗饺子,放在正堂前的饭桌上。 “奶奶给你留的,还热着。” 他又去将烧好的水倒出一杯来,放在沈疾川手边,忙前忙后。 高二比高三放学早四十分钟,沈承宗放学回来后,都会提前烧水,热饭,等沈疾川回来就能直接吃了。 第2章 吃完饭,洗漱完毕,沈疾川去主卧看了看奶奶,才回自己房间继续做卷子。 过了会儿,他房间门被人敲了敲。 沈疾川:“进来。” 沈承宗探头,拿着习题本过来:“哥,我有不会的题。” 沈疾川耳朵上别着红笔,闻言头都没抬,脚尖一勾,把旁边的小凳子勾了过来,下巴一抬。 沈承宗忙不迭坐上去。 问完了他也没走,兄弟两人一起刷题。 “哥……”沈承宗犹豫一会儿,弱弱开口。 “还有不会的?” “不是,是学校的事。” “说,吞吞吐吐的,别让我捶你。” 沈承宗:“是寒假竞赛冲刺班的,我想报这个,但是得两千块。” 沈疾川:“就这事儿?” “嗯嗯!” 沈疾川:“能提高成绩就去,家里的钱都是我管,放心,够用。” 沈承宗眼睛瞬间亮起来:“好。” 沈疾川:“什么时候交钱?” 沈承宗:“寒假后第一天开班,开班之后就交钱。” “行,到时候给你,”沈疾川揉了一把他的头发,笑道,“出息,滚滚滚,睡觉去。” “哥你也睡,晚安!” 房间门一关,沈疾川继续刷题,只是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笔尖顿住,叹了口气。 钱啊。 哪来的钱。 奶奶脑袋糊涂,家里只有他们一家三口,钱是他管着的,所以他知道家里有多少钱。 奶奶有政府补贴,平时也去刷碗做工,挣的钱大部分都给他,剩下的放在公用抽屉,平时买菜买文具用。 林林总总,家里现在还有不到四千块钱。 除去奶奶的药钱、平时吃喝花费、加上下学期他和承宗两人的学费、书本费,基本不剩什么了。 要想给弟弟报竞赛班的话,他得想办法再多弄些钱来。 第2章 距离寒假放假还有三四天。 期末考试越来越近了。 这天星期天,学生们放假,不巧,天气阴沉,下了小雨,雾蒙蒙的。 沈止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拿着伞出了屋。 书店周老板躺在摇椅上,优哉游哉的听雨看杂志,“沈先生啊,出门?” 沈止:“嗯,去见个人。”群 “哦哦,路上小心啊。” 淅沥沥的细雨密密匝匝,整个世界都被潮气和土腥气笼罩。 沈止撑着伞,很熟练地在这片拐口多,巷子也多的街道绕来绕去,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虽然十年没回来了,但对这里的路仍旧记得很清晰。 这片居住区,很多房子还保留着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建筑风格,巷子里铺着的青石板中间留着方便下水的缝隙。 黏腻的青苔爬上潮湿的墙壁,潮湿的雨气里似乎都混上了植物青涩的味道。 沈止到了自己的目的地,一处巷子的出口,站着不动了。 冰冷的湿气薄纱一样贴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他身上的体温在流失,握着黑色伞骨的手渐渐僵硬、苍白。 一眼看去,像是一副黑白涂鸦,没有生气的画。 “叮铃!叮铃——” 自行车的车轮滚过地面的积水,冒雨骑车的沈疾川披着雨衣,眼睛被雨水刺的快睁不开。 在他即将驶过巷子口的时候,静默的黑白的墨画忽然有了动作,沈止毫不犹豫,一脚踏出巷子口。 刺耳的刹车声瞬间响起! 然而距离实在是太近,地面湿滑,沈疾川刹车不及,硬生生强扭着车把手往旁边一拐! “快躲开!!”他大喊道。 然而那撑伞的人好像吓傻了一样根本来不及反应。 自行车一甩!砰的一声,还是撞到了人。 那人摔在地上,听动静,似乎摔的不轻。 车轮在地面唰地滑两米后猛地停下,沈疾川下车转身跑过来,在摔倒的人前蹲下:“对不起!你没事吧?” 沈止抬手,掌心被磨破了皮,红艳艳的血丝往外渗。 看见血,沈疾川脑子里奶奶的药钱,生活费,学费,报班费全都烟消云散了,变成了赔偿费、住院费、精神损失费…… 完!蛋!了!! 三个斗大的字砸在少年脑海,沈疾川扶住他胳膊,声音紧绷道:“我送你去诊所。” 沈止顺着力道想站起来,结果没能成功,他左脚脚踝一阵疼。 听见他轻轻嘶了声,沈疾川忍不住心里一咯噔,蹲下伸手检查他的脚腕,他的手指指腹有点粗糙,手背上青筋很明显,右手中指凸起的笔茧带着少年时期特有的青涩。 沈止的视线在少年手上停留。 几秒后,沈疾川判断说:“我跟诊所大夫学过几招,骨头应该没问题,就是扭了。” 实在不行就得去借钱赔付,也不知道这个被他撞了的青年好不好说话。 沈疾川一边拧眉想着,一边抬头:“那……” 余下的话消失在喉间。 黑伞下,两人第一次对视,撞人的,被撞的,表情皆是一瞬空白,紧接着惊愕无比。 他们两个人的长相,相似程度起码八-九成! 只不过一个人青涩,很少年气,一个人成熟,满眼沉静。 如果不是年龄对不上,说他们是双生子,几乎不会有人怀疑。 沈止的惊愕是装的,沈疾川却是真的。 少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呼吸竟逐渐急促起来,抓着沈止的手腕越来越用力,直到沈止喊疼才猛然回神:“抱、抱歉。” 他控制住情绪,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这位…哥……先生,我先带你去诊所。” “嗯,”沈止被扶着坐上了自行车的后座,一手撑伞,一手轻轻探进雨衣里,隔着衣服,触碰到了沈疾川的体温。 十七八岁的小男生火力最旺盛,淡淡的暖意从衣服下透出。 沈止感受到了少年时期自己身上的热气,漆黑的长睫垂下,嘴角一点点缓慢勾起。 * 进诊所前,沈止将自己的口罩戴上了,沈疾川的判断没错,他脚踝是扭伤。 诊所医生看诊开药的时候,沈疾川手忙脚乱的,还时不时盯着沈止发呆。 他不是毛毛躁躁丢三落四的性格,只是自从见到了这个跟他长相如此相似的人之后,他心脏就仿佛被海啸来临前波涛汹涌的浪潮冲击,喧嚣起伏,无法平静。 ——沈疾川是沈家捡来养大的孩子。 那是1994年。 沈家,当年一家四口。 沈爷爷、沈奶奶,沈父沈母,旁的亲戚都在外地。 家里都是壮年劳动力,吃喝不愁的,但就是生不出来小孩,老人愁,小夫妻俩也愁。 都快放弃的时候,夫妻俩在车站捡到了个刚出生不久的小男孩。 他们打问了一圈,都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的,就确定这孩子是被丢弃的了。 当时审查并不严格,夫妻俩觉得这小孩是老天赐给他们的,高兴的托关系给小孩上了户口,养在自己家里,取名叫沈疾川。 没想到才过了两个月,沈母就怀孕了,生下了个男孩。 还好,家里也养得起两个小孩,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算不是亲生的也很好。 可是沈疾川四岁的时候,沈爷爷和沈父违规开大车,货物超重,车翻沟里去了,两人当场死亡。 因为是违规超重,也没有多少赔偿款,家里的情况一下子就跌了下去。 八岁的时候,沈母病重离世。 十五岁,沈奶奶得了阿尔兹海默症,时不时犯病,指着沈疾川哭骂:“丧门星!丧门星!” 沈疾川明面上从没对这三个字表露出难过,奶奶骂他的时候,他就沉默着不说话,等奶奶骂累了,就无所谓的笑一笑,扶着她回家。 他很早就挑起了养家的担子,一边学习,一边打零工照顾奶奶和弟弟。 累到极点的时候,沈疾川会坐在屋檐下,抬头看着狭窄逼仄的天空。 交错的挂衣绳和高高的电线,像是墨蓝色夜空上的随意涂鸦线条,将他的人生分割成七零八碎的拼接图,他有时候会想,他最开始的那一块拼图在哪里? ……把他丢掉的亲人,还在世上吗。 所以当他看见沈止那张和他几乎一样的脸的时候,他便如被人当头打了一棒,他迫不及待想问,你是谁,你叫什么,家里还有其他亲人吗?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家里曾经丢过一个小婴儿? 直到从诊所离开,在送人回家的路上,他才渐渐将情绪平复下来。 “到了。” 沈疾川停下自行车,抬头一看:“你住在书店?” “二楼的出租屋,我暂时落脚的地方。”沈止没跟书店老板寒暄,拿着从诊所开的药,让沈疾川扶着他从侧边的楼梯上去。 啪! 灯打开,昏暗的室内亮堂起来。 第3章 沈止摘下口罩,脱下外面的羽绒服挂在衣架上,单腿跳着去拿了两条干净的毛巾,一条搭在自己脖子上,一条递过去。 “谢谢你送我回来,擦擦头发。” “是我撞了你,刚才在诊所你也不让我付钱,我送你回来是应该的。”沈疾川略显局促。 “哪里,是我不小心,不关你的事。”沈止轻笑。 沈疾川的目光又落在他的脸上。 这种注视,想让人不在意都不行。 不等少年开口,沈止主动道:“你好,正式介绍一下,我叫沈止,山川行止的的止,海市人。半个月前来到这里,主要是为了工作和身体静养,今天出门本来是打算买点糖炒栗子,没想到迷路了,还遇见了——” 他视线扫过少年的脸庞,吐出剩下的话:“真是不可思议。” 沈疾川不知道这话怎么接,结结巴巴应和道:“是、是啊……” 他深吸一口气,在心里打了自己一巴掌,将翻涌的冲动全都团吧团吧压在了肚子里。 理智一点。 长得像而已,说明不了什么,他们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张嘴就问对方家里情况、父母是否曾经丢过小孩这种隐私问题,实在太过冒昧。 他就站在屋里,也不坐下,双手垂在大腿边,怎么看怎么局促,沈止主动说:“麻烦帮我烧壶水?衣柜上层放着新衣服,也得麻烦你帮我拿出来,我需要换一下。” “好,”沈疾川注意力被转移。 水还在烧,热水壶发出嗡嗡的工作声,衣服是睡衣,沈疾川给他放进了卧室里面,将他搀扶进去,就自觉出门回避。 沈止捏着干净柔软的睡衣,忽然想起来。 ——他十六七岁的时候,刚发现自己是同性恋者。 惶恐了一阵之后,又不敢去医院或者心理诊所,那段时间还跟身边几个好兄弟疏远了。 后来偷偷买了些bl小说、悄悄上网了解、给报刊写过信,得到了很正面的反馈,加上自我调节能力不错,才渐渐摆正了心态。 但平时还是会避讳些的。 偶尔有生理需求,也都是对着镜子,看着自己,进行简单粗糙的手工作业。只是时日久远,他已经记不太清,年少时的自己在镜子里羞涩的视线和潮红的脸。 沈止熄了把人叫回来帮他换衣服的心思,颇为遗憾。 虽说他觉得小的伺候老的没什么,可对沈疾川来说,他确实是陌生人。 沈止将身上衣服换下来,丢进脏衣篓里,又避着掌心和脚踝的伤,慢吞吞穿上睡裤睡衣。 第3章 换好衣服,沈止从卧室出来。 沈疾川依然站在客厅靠近门口的位置,一点也没乱走乱看,一见他出来,就上手去扶。 沈止撑着他,坐到沙发上。 沈疾川给他倒了一杯烧好的水,“先生,水很烫。” “听起来别扭,”沈止说,“我叫沈止,你可以叫我沈哥,或者直接叫哥也行。” “沈哥,”沈疾川从善如流,“医药费你没让我付,但我得陪你误工费。” “之前不是说了吗?”沈止轻点着烫人的水杯外壁,指尖被烫的轻微发痛也没停,“我来这里是休养身体的,办公也是居家办公,哪有误工费。” 沈疾川还想说什么,沈止便接着开口。 “你要是真过意不去,想做点什么,我还真有个忙需要你帮,跟我的工作有关,”沈止脸上浮起为难,“可是有点麻烦……” 沈疾川连忙说:“沈哥,你说就行。” 在他的再三催促下,沈止才犹豫道:“我正在帮朋友开发一个线上刷题软件,需要大量高中题库,也需要真人解题做题的数据,在做题的过程中点出易错点。” “我看你身上穿的是这里高中的校服,你要是愿意在寒假帮忙刷题,提供数据的话,算是帮我大忙了。只是,我不清楚你成绩怎么样,要是到时候错题太多,也不行。” 帮忙刷题做题而已,这种帮忙就跟呼吸一样简单。 至于成绩如何,沈疾川不知道题的难度,话也没说太满,毕竟教育资源受限,他只是在这所学校排名前三,换成其他顶尖学校就不好说了。 “我高三了,成绩还行,”沈疾川谨慎道。 “这样,我给你一份题,你这几天做一做,等放寒假了来找我,”沈止说,“如果过关的话,我就用你。” 这算是提前高考刷题冲刺了? 沈疾川点头,心里在盘算,要是寒假刷题的话,他出去打工时间肯定会减少,赚的钱也会少。 实在不行就去上夜班,他可以压缩睡觉时间。 沈止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并未多说,见此行最终目的已经达到,便将早就准备好的题交给他,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的送他出门。 阴雨冷风。 沈疾川带着五页综合题站在楼下。 今天下午短短两个小时发生的事情有点多。 先是撞了人,然后发现撞的人跟他长得极其相似,就怀疑人家跟他有血缘关系,再是送人回家,被发了一沓测试题…… 沈疾川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 稀薄的雨后雾气缭绕在空气里,屋檐还有雨珠从蓝铁皮防水棚上滴落。 二楼出租屋的窗户紧闭着。他突然想起,前几天晚上放学,他骑着自行车往这边看,似乎有人站在那窗户后面写写画画。 那天窗户后的人,是今天遇见的这位先生吗?他在写什么呢? 不过不管怎么说,今天遇见的沈先生是个好人,不然他指定要赔上一笔钱的,也还好今天是周天,否则上学早就迟到了。 沈疾川去找书店周老板说了几句话,然后小心收好那几张题,掌心随意擦去自行车座上的冰冷雨水,冲入雨雾。 他去菜市场买了鸡蛋,回到家,就看见奶奶柯朝兰坐在堂屋屋檐下的马扎上择菜。 “奶奶,怎么坐在外面?” 柯朝兰抬起头,一笑:“承宗他爹,你回来了?” 这几年奶奶虽然生活自理没问题,也能正常交流、还能接活做工,但认人却糊涂,经常将他认错成别人。 沈疾川没有纠正她错误的称呼,只应了声,“您进屋吧,我来做饭。” 沈承宗也在家,撩开堂屋的帘子喊:“哥回来了?” 柯朝兰脸一沉,骂道:“没大没小!叫什么哥,叫爹!”她拧着沈承宗的耳朵,“去做题,好好学习,学出来孝敬你爹和你奶。” 沈承宗一脸吃痛。 沈疾川忍不住笑:“你陪着奶奶,饭等会儿就好。” 也没来得及换身衣服,回屋放好试题就进了厨房。 清炒小白菜,火腿肠炒鸡蛋,粘稠小米粥,两菜一汤端上桌,已经晚上七点了。 沈疾川还在想今天的事,吃饭的时候很沉默。 “今天回来的晚,是找到工作了吗?”沈承宗咬着筷子,担忧,“是不是不太顺利。” 沈疾川回神:“没去找,放心,家里钱给你交竞赛班是够的。” 只是他接了沈先生的活,寒假兼职赚的肯定少一些。 “那交了竞赛班的钱,下学期的书本费、学费是不是不太够了?” “吃菜,”沈疾川没否认。 沈承宗咬了下唇,试探道:“要不哥你寒假还是去汽修厂那边兼职?虽然那边有几个人很恶心,但钱给得多。” 他一提起汽修厂,沈疾川眉头就嫌恶的皱了起来。 但是确实,竞赛班花去两千,过年也要花钱置办些年货,光他一个人在寒假打工赚钱,攒下来的钱,明年上半年应该不够用。 沈疾川思索:“承宗,你竞赛班应该不是全天上吧。” “上午8点到11点,下午2点到6点。” 沈疾川咽下喇嗓子的小米粥:“你成绩也还行,再过半年就高三了,去给初中生补习绰绰有余,要不你放学之后,去做两个小时家教?” “是我之前教过的小孩,你来接手,补课费就少要一些。这样我就能去别的地方多赚,咱们兄弟一起攒钱。” 沈承宗高兴道:“好啊!”很快又犹豫,“不过竞赛班会布置作业,我家教两小时回来,时间不一定够用。” 老太太捧着碗呆呆听了一会儿,忽然抹起眼泪来。 沈承宗吓了一跳:“奶奶,怎么了?” 柯朝兰心疼得不行:“我们没用,你才多大,就要出去干活赚钱,你还是个小孩子。” “……哥,”沈承宗无措地看过来,“哥,你哄哄奶奶。” “哥!你又叫沈疾川那个死东西叫哥!”这一嗓子怒喝陡然飙升,近乎尖啸,柯朝兰红着眼怨恨道,“都怪那个丧门星,自从捡了他养,家里只办白事了!别提他!别给我提他!!” “要不是为了养他这个捡来的,你爷用得着违规开大车赚钱?车会翻吗?你爷死了,他还不安生,又把你妈克死了,丧门星,**的玩意儿,脏心烂肺,猪狗不如!” 第4章 饭桌上氛围凝滞而窒息。 沈承宗惶恐的看着她,又看向沈疾川。 沈疾川沉默地给老太太顺气。 奶奶在他还小的时候,很精明的,后来得了阿尔兹海默症,她总是记混一些事,经常将他和沈承宗认反,或者将他认成他那死去的养父。 又或者分不清现在的年份,沉浸在亲人去世的伤痛中,情绪暴躁且极端化。 清醒时,奶奶对他虽然不跟对承宗亲厚,却也是关爱的。 沈疾川偶尔觉得,奶奶情绪失控的时候分不清人也挺好,起码不会指着他鼻子骂。 这样他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沈疾川扬起笑脸,“您别生气,已经把他撵出去了,他不会在家的,您也看不见他。吃饭吧,不要为了不值当的人生气,承宗都吓着了。” 柯朝兰这才不骂了,也心疼的拍了拍沈疾川的肩膀,“孩他爹,辛苦你了,撑着这个家,我给你织了新的棉手套,待会儿你来我屋,我再比一比,改一改。” 沈疾川眼睛笑着:“好。” 吃完饭,柯朝兰拉着他改完手套,就撑不住睡了,沈疾川从她屋里出来,轻手轻脚关上门。 桌上的碗筷都被沈承宗收拾干净了,见他出来,小声喊了句:“哥。” “放心,奶奶睡了。”沈疾川朝自己屋走去,袖子却被拉住。 他回头看。 沈承宗声音低低:“哥,奶她不是故意的,她脑子不清楚。” 沈疾川一笑,“我知道。” 拽着他袖子的手更紧了,“哥,你别伤心,别不管我们……” 沈疾川无言。 “这是我家,哥不会不管你们的。” 得了保证,沈承宗这才松手,眼中仍有不安。 沈疾川知道,他不是沈家真正的孩子,也不是沈承宗亲哥,所以他总是担心,自己会因为奶奶的病和时不时的责骂心冷,放弃他们。 尤其是他还有半年高考,沈承宗会旁敲侧击问他报不报省内大学,上大学后还会不会回来。 他弟弟很没安全感,很怕他把家里扔了。 沈疾川转过身,又安抚了几句,等沈承宗回去,他也回了自己屋。 他捏着奶奶亲手织的温暖柔软的手套,坐在书桌前发了很久的呆,心脏的酸楚和委屈如蛛网,在角落里织成密网。 很久,他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视线落在桌面,那是沈先生给他的试题。 他试探着做了几道,发现难度适中,便一头扎了进去,沉浸在解题的快感中。 做了两张,沈疾川心中酸闷情绪散去,脑中不自觉浮起沈先生那张和他如出一辙的脸。 沈先生和他没有血缘关系吗?他们有没有可能是叔侄?兄弟? 他实在是不敢问,他怕问出口,会是乌龙一场,也怕成真,破坏沈先生平静的家庭。 大概真的就是巧合,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要是沈先生家里丢过小孩,那见肯定他第一眼就会问了。 思及此,沈疾川跑去床上做了一百个俯卧撑,二百个卷腹。 热出汗了之后,他拍拍自己的脸,点着脑袋警告里面的脑子兄:“不要乱想,不然就再做一组把你累到再也转不动。” 脑子兄不转了,可他心里暗处却翻涌着难言的莫名躁动。 * 天色漆黑。 沈止躺在床上,静静盯着苍白的屋顶。 客厅开了灯,卧室没开灯,天暗了,卧室里也跟着暗了下去,只有些微光亮从半敞开的门里投射进来。 碰瓷、被撞。 这种把戏实在算不上高明,而且还伤了自己。明明有更好的结识办法不是吗? 脚踝和掌心传来细微但不容忽视的痛感,但沈止感受着身体的疼痛,心底竟浮起一股堪称轻松愉悦的情绪。 他心想:“不是幻觉,会疼,是真的。” 沈止抬手看着掌心包扎的纱布,对着纱布下的伤口,他神色竟似有些欣悦和满意了。 在床上躺到深夜,他仍旧毫无困意,耳边又出现幽微细碎的幻听,便靠在床边,拿起手机,点开听书。 低微的风声在窗外吟唱,被雨水洗过的夜空澄澈干净,手机屏幕中,朗读碟片徐徐转动: “从那一刻开始,我觉得周围和我身体深处有一种看不见的、不可触摸的躁动。[注]” “……他认为,时间有无数系列,背离的、汇合的和平行的时间组成一张不断增长、错综复杂的网。” 沈止摩挲着指尖,好似那里还残留着少年腰间的温热。 他将指尖蜷进掌心,像是抓住了什么。 沈止阖上眼,困意逐渐滋生。 雨夜初霁,广阔的夜幕笼罩着所有翻涌的、静谧的。 平稳有磁性的男声从手机传出,仍旧在温柔缓慢地朗读: “在大部分的时间里,我们并不存在;在某些时间,有你而没有我;在另一些时间,有我而没有你;再有一些时间,你我都存在。目前这个时刻,偶然的机会使你光临寒舍;在另一个时刻,你穿过花园,发现我已腐朽。” “而此刻,汇集了我的丰盈与你的存在,通向未来的小径仍在不断分岔……” 第4章 次日。 沈止醒来。 昨天扭的脚今天好像更痛了,他揉了揉太阳穴,打算穿着棉睡衣出门买点饭。 不料打开门,门口放着个毛巾包裹着的三层铁盒。上面还贴着张纸条,写了很长一串字: “沈哥,这是我在早餐铺子买的早餐,我六点十分就要到校,来到你门前很早,怕打扰你休息,就没敲门。早餐凉了的话,你热一下,你脚上有伤,尽量减少下楼活动。沈哥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就在这张纸上画个叉,我晚上放学来拿饭盒。” 末尾画了个小太阳,像个炸毛的刺球。 他年少时倒是很可以自然而然地对陌生人表达关切。 沈止将饭盒拿进来,简单的豆浆、包子、油条。 大概是不知道他爱吃什么馅的包子,都买了点。 沈止将早餐放在锅里热了热,他起得晚,吃完早餐没多久,门就被敲响了,他没直接打开,而是隔着门问了句:“谁?” “我,老周!” 是楼下书店老板。 沈止戴上口罩,打开门,便看见周老板端着米饭和菜上来,他一愣,“这是?” 周老板见他蜷着一条腿,“是小沈,就昨天不小心撞到你的那孩子,早晨跟我说,他中午和晚上没空过来,就让我这几天给你送早饭晚饭。” 沈止哭笑不得。 “不用,我可以自己做的。” 周老板:“您可别客气,小沈给了我钱的,我老婆做什么我就给你送什么了,小沈那孩子懂事得很,又常在我这里看书买资料,我帮一帮这小忙就是抬抬手的事儿。” 他十分热情,不停地说着沈疾川的好话,又替他道歉,说那孩子肯定不是故意的,家里困难,但特积极向上,是个好孩子云云。 周老板将热腾腾的米饭和热菜放餐桌上,叮嘱:“碗筷不用唰,晚上我过来拿,有什么需要跟我说一声,我去给你买,垃圾放门口。行,没事儿那我就走了。” 啪关上门。 沈止:“……” 周老板在他记忆里,是个有些市侩但热心肠的好人,后来还帮过他,但时光久远,他都忘了原来这人话这么多。 从刚才到现在,他一句话都没能插上嘴。 餐桌上的饭,炖猪蹄、蹄花汤,都是满满一碗,米饭也是压实了冒尖。 他不禁头痛。 才刚吃了早饭,现在一点都吃不下去了。 沈止将米饭和菜放进冰箱冷藏,到下午六点的时候,周老板又上来送饭,虾仁炒蛋,清炒西蓝花,小米粥。 清淡但有营养,正适合养身体。 周老板是个糙人,平常吃饭也不会顿顿吃肉吃虾,显然是特意给他准备的。 沈止不好拂了人家好意,便说午饭没吃完,正好和晚饭一起吃。 等到九点,他进了厨房,把饭重新烧热。 - 高三晚上放学。 “考了一天,明天还要接着考,好累啊!”季溯吐槽完,发现没人搭腔,“川哥,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沈疾川骑着自行车,前面不远处就是周老板的书店,他道:“等会儿你自己走,我有事。” 季溯:“我能帮上忙不。” 沈疾川停在书店门口:“不用。” “是不是兄弟了?”季溯也刹车,拽着他车把,“川哥,你老实说,是不是有难事,你都朝我借钱了。总不会是借钱买资料吧。” 他跟沈疾川铁兄弟,知道他的性子,正常情况是绝不会借钱的,还一借就是两百。 沈疾川拽了拽车把没拽动,无奈回头:“好吧,告诉你。” “昨天不是下雨了吗?路上滑,我不小心撞了个人……” 第5章 “什么!”季溯瞠目结舌。 沈疾川:“不算严重,人家也没要赔偿,但是他一个人,做饭什么的都不方便。我就许诺给书店老板二百块钱,让他买点好吃的炖给人家补一补。” 他拍拍衣兜,“这钱待会儿就给老板了。我也得上去看看人家现在的情况。” 原来是这样。 季溯忧心忡忡:“要不我还是陪你去吧。” “不用不用,你借我钱就很够义气了,”沈疾川摆摆手,朝着书店走去。 书店老板笑呵呵打招呼:“来了?” “来了,这是饭钱。” “哦好,放那里吧,楼上的先生今天没出门。” “谢谢周叔,我上去看看。” 隐约的对话传入季溯耳中,他看着沈疾川走出书店,又从外面狭小的楼梯口上楼。 路边停车的地方是有路灯的,衬得书店门口很黯淡,楼梯拐角就更黯淡无光了。某一刻,季溯突然有种自家兄弟羊入虎口的感觉。 他甩甩头,骑上自行车离开,自言自语:“幻觉,幻觉。” 叩叩叩—— 沈止打开门,看着门外的少年:“你来了。” 门外站着的人刚上来楼,目光定定望向他,眉眼间带着还没褪去的青涩真诚,皮肤是健康的浅蜜色,穿着校服,更能看出藏在寸寸筋骨中的、还未经磋磨的干净少年气。 “沈哥好。” 沈止微微一笑,侧开身:“进来吧。” 无知无觉的小羊进了虎狼窝。 饭香混着浅浅的白雾,氤氲在客厅里。 午饭的猪蹄、蹄花汤和晚饭的虾仁炒蛋、清炒西蓝花都摆上了桌。 那碗未动的米饭,被推到了沈疾川面前。 沈止:“多谢你让周老板照顾我,但是我一个人实在吃不完。” 沈疾川看着这几乎未动的饭菜:“你中午和晚上基本没吃啊,不合胃口吗?” 沈止笑:“没有,个人身体原因,吃得比较少。” 沈疾川便看向他。 沈先生确实看起来不太健康,他们两个虽长得很像,但沈先生皮肤是苍白的,一身黑色睡衣衬得他冷淡成熟,却显得更没什么血色了。 尤其眼底下泛着长年休息不好的浅青色,即便是笑着,脸上也似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倦怠和恹恹。 沈疾川视线下移,看向沈止的脖颈、手腕。 瘦削极了,皮肤很薄,蛰伏在皮肤下的青紫色细小血管都比常人要明显些。 沈疾川不禁庆幸,这也算是幸运之神眷顾他了吧,不然依照沈先生的身板,他那一撞,不得撞个骨折? “还是得多吃点,这样才好得快。” “你陪我吧,我自己很无聊,而且省的浪费。” 沈疾川见他不是客气虚让,便也不再推辞,他这个年纪正是吃得多长个子的时候,又考了一天的试,早就饿了。 周叔是个好人,他昨天拜托他的时候,钱可还没给他呢,又是猪蹄又是虾仁的,他给的那二百买这些可不够。 沈止看他吃得欢,寡淡的味蕾后知后觉捕捉到了空气里的香气,也夹了两筷子西蓝花,慢吞吞吃。 吃的时候,他一直看着埋着头用饭的沈疾川。 一时间,他有些入神,嘴里咀嚼的东西也不知是菜,还是谁。 沈疾川无意间一抬头,直直撞入沈止漆黑的眼底,他愣了一下,怪异的有些发毛,随即是莫名局促和不好意思。 是不是他吃太多,吃相也不好? 他立时移开眼,看见了饭桌角落里冷掉的小米粥,随口扯了个话题。 “咦,沈哥不爱喝小米粥吗?” 沈止也瞥向那里,淡淡问:“你喜欢喝?” 沈疾川下意识说:“喜欢,我奶奶和弟弟都喜欢,家里常喝。” 沈止安静了一会儿。 “我不喜欢。” 沈疾川:“那我跟周叔说,这两天不做小米粥。” 沈止微笑:“好,谢谢。” “没事儿,”沈疾川陪他吃了一会儿,最后看了看时间,囫囵扒拉了几下米饭,全部吃完,“沈哥,我该走了,回家晚了我家人会担心的。” “嗯,我也吃饱了。” 沈疾川将碗筷全刷干净,准备等会儿下去的时候还给周老板,还将他早晨装早餐的铁盒子洗干净装进书包。 显然是明天还准备给他送饭。 沈止没阻拦,将他送出门,然后重新到卧室的窗前,看着沈疾川飞奔着跑出书店,骑着自行车风驰电掣的离开。 呼吸出来的轻薄雾气将玻璃变得模糊,青年靠在窗户边,静静凝视着那道背影,被刻意遗忘的记忆从脑海深处刺出来—— 不管是沈止还是沈疾川,都不喜欢喝小米粥。 因为每次喝都会觉得咔嗓子,喝得快一点都会呛住。 可是纵然讨厌,他依旧喝小米粥喝到长大。 四岁之前,他不喝小米粥,被说嘴挑,不过家里人也随他去。 四岁之后,沈父和沈爷爷去世,家没那么多钱了,沈家就不想再养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他第一次被奶奶抱着丢出家门,在恐惧和害怕之中,知道了自己不是妈妈亲生的小孩。 他从小记忆力就很好,被丢了也哭着找回了家,嚎啕大哭着说:“我错了,别丢我,我错了,别丢我……”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错哪里了,就像沈母和沈奶奶只知道养他是累赘,不知道丢孩子犯法。 第二次,沈母趁他睡着,抱着他,把他丢的更远。 一路上他其实都醒着,忍着眼泪,努力记住周围的路标,记住回家的路。 回家的路上下了大雪,四岁孩子的脚印在雪地里留下浅浅的一串,他这次回到家没有大哭大闹了,蜷缩在门外面,把冷冰冰的手缩在袖子里。 第二天沈母开门的时候,他头发睫毛上全是雪,已经成了个小小的雪人。 沈母到底养了他四年,心中有母子情,抱着他大哭出声。 他用冻僵的手臂死死抱着沈母:“别丢我,别丢我!” 沈母和沈奶奶到底是不忍心了,商量着,不丢了,把他送人,看看有没有好人家要小孩的。 一个远房的亲戚同意收养,打算过来把他接回家里,在路上的时候,他又跑了。 谁也不知道一个四岁的孩子竟会如此执拗,更不知道他是怎么回的家,像一只怎么打都不跑的小狗,就算被打的再惨,最多只会哀哀嚎叫两声,就继续蜷缩着守护家门。 那时候,家里正在吃午饭。 他脏兮兮的吸着鼻涕站在门口,忍着眼泪,不敢进门。 沈奶奶、沈母和弟弟都看见了他,一时间惊愕无比,随后百味杂陈,最终,当家做主的沈奶奶松了口,叹了口气:“进来吧。” 他这才进屋。 沈奶奶给他舀了一碗小米粥:“饿了吧。” 沈母道:“他不爱喝的,我去给他弄点别的。” 小孩好似终于找到了自己被丢弃的另一个原因一样,抢过碗,大口大口往下咽,沈母吓的抢碗:“烫啊!该烫出泡了!” 可是她竟没抢过,小孩喝粥的样子像个发狠的小狼崽子,喝完才松手,眼睛又红了,耷拉着脑袋,哽咽着,吧嗒吧嗒掉眼泪。 “我喜欢喝小米粥,最喜欢喝的就是小米粥,我再也不挑食了,奶奶,妈妈,别不要我……我会很乖很乖……” 沈家人都喜欢喝小米粥,就他不喜欢,他如果喜欢了,那他就是沈家人了。 沈奶奶半晌才说了句:“饿久了,什么都吃了。” 他终于被留在了这个家里,谁也没再提过把他丢出去的事。 - 另一边。 沈疾川回到家。 “哥,你怎么才回来,路上有什么事吗?”沈承宗打着哈欠从他卧室出来。 “没,多在学校留了一会儿,做题。” “噢,”沈承宗不疑有他,掀开饭桌上的藤编罩子,“小米粥、鸡蛋、腌萝卜。还是温的,哥你快吃吧。” 沈疾川不想浪费他好意,吃了鸡蛋,将腌萝卜放进小米粥里一搅合,准备一口气喝完,谁料刚喝一口,就有小米粒卡住了嗓子,他猛地将碗推开,剧烈咳嗽了起来。 他咳的面红耳赤,眼泪都出来了,很是狼狈,吓得沈承宗给他拍背:“哥!你没事吧。”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沈疾川抬头,看向桌子上那碗粥。 嗓子火辣辣的,他竟觉得那粥都变得难以下咽,叫人犯恶心。 沈承宗:“哥,你怎么了?” “不知道,”沈疾川愣愣半晌,低下头,掌心擦过眼角咳出的泪,他也有些纳闷的低声说:“可能……” 许久,才说了句。 “可能是这次,不饿了。” 第5章 学生们的期末考试很快结束。 愉快的寒假马上到来。 第6章 这三天,沈止每日接受沈疾川和周老板的投喂,体重虽然没涨,但他每晚都把沈疾川留下吃饭,沾一沾年轻人的人气,看起来气色好了些。 沈止是在放假当天的下午,听见沈疾川的敲门声的。 沈疾川带着早就做好了的那五张综合题,“沈哥,我做完了,你看一下。” 他当然知道自己以前的做题水平,这试题的难度根本难不倒他。 不过沈止还是认真批改了一下,然后露出赞叹的神色:“只有一道选择和一道大题略有失误,其余全对。” 沈疾川笑了笑:“能帮上沈哥的忙就好。” “嗯。” 沈止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合同,推到了沈疾川面前:“看看,没问题的话,我就聘你当做题工了。” 沈疾川有些傻眼。 这么正式? 他翻开合同细看,和之前沈止跟他介绍的差不多,他就负责做题,然后向老师——也就是沈止,反馈那些题有陷阱,那些题很有价值,那些题有多种解法等等。 看到最后的时候,沈疾川忍不住睁大眼:“我还有工资?一个寒假,六千?!”他看向沈止,“沈先生,您没搞错吧。” 都换上敬称了。 沈止端着杯子喝了口蜂蜜水,笑说:“你给我打工,怎么会没有钱。高三生的时间多宝贵,这么点还算少了。” 他放下水杯,手肘撑在桌面,手背抵着下巴,抬眸困惑道:“怎么,不愿意帮我的忙了?” “不不不,我愿意,”沈疾川连忙摆手,“但是这钱是不是太多了,不,我的意思是,您不用给钱,我抽空做,不耽误事的。” 哪里有这样的大好事!他做题复习,还有钱拿。 寒假就二十来天,祛除过年,打工的时间就更少了,以前他寒假的时候,能挣个三千就很多了,六千对他来说是一笔巨款。 沈止:“小朋友,你给我当做题工是很辛苦的,不是你想的抽空做做就行,签下合同之后,你几乎全天都会耗在这里,比上学还要忙碌。” 原来这么耗费时间。 那看来沈先生给他的那五张试题只是小打小闹了。 见他还没下决定,沈止便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还肿着的脚踝,很是不经意地叹了口气。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我受伤不太方便,出去寻找别的合适的做题工很费时间。我雇佣你也有私心,想让你平日帮我做做饭,拿拿东西。” 毫不意外,他说完,就在沈疾川眼中看见了愧疚的神色,于是指尖按在了合同上,摇头说:“既然很为难,那就算……” “没有为难!”沈疾川啪一下摁住合同,拿起笔爽快签上自己的名字,“我只是担心这是沈先生可怜我,觉得我是穷学生,想帮我一把。” 他将签好的合同一转,端正放在沈止面前,飞快转变态度,拿出对老板的姿态,笑容灿烂:“我厨艺还不错,那这个寒假就打扰了,沈哥。” 沈止低下头,指腹在他签名的字迹上摩挲了下,几秒后,同样笑说:“是我麻烦你了。不过,工作的事尽量保密吧,我不喜欢出门,也不喜欢让很多人知道我,更不喜欢和其他陌生人打交道。” 沈疾川:“放心。” 他懂,有些题目估计是内部的,不能外传。 “那就好,”沈止递给沈疾川一百块钱。 “你回家跟家里人说一声,然后买点菜,我等你晚上回来做饭。” - 沈疾川风风火火的回家。 把寒假作业等一大堆东西从书包里倒出来堆放在椅子上,留了张字条在桌子上,又马上风风火火的准备出门。 恰巧碰上了刚回家的沈承宗。 沈承宗:“哥,你干嘛去?” “正好你来了,”沈疾川飞快交代,“我找了个工作,比较忙,以后估计就没法在家里吃饭了,给你留了小纸条,你晚上看着和奶奶随便吃点什么。” 沈承宗:“不是,哥你……” 沈疾川已经骑车飞远了,没听见他说什么。 “什么工作啊,连吃饭的空都没有,”沈承宗推推眼镜,眉头轻轻皱起来。 哥哥不太对劲,他以前放学回家吃饭总是吃很香,这几天却让他不要准备他的晚饭了,似乎是在外面吃过。 他进屋,看见了桌子上的小纸条,又看了眼椅子上乱七八糟的书和寒假作业。 算了,帮哥收拾下吧。 沈承宗抱着这些死沉死沉的书,费劲打卡沈疾川的卧室,将这些书整理归类,打开书桌下面的柜子准备放进去。 一打开柜子,里面塞满了乱糟糟的卷子。 “这么多卷子,哥怎么全塞这儿了,真是……” 他头疼的将这些卷子都拿出来,准备帮忙整理一下,不料这些卷子拿开之后,露出了柜子最里侧放得整整齐齐的两摞书。 沈承宗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诧异:“哥在藏书?什么好东西不肯让我看。” 他伸手抽出来几本书,略微一看: 《安妮李斯特的日记》、《死于威尼斯》、《草叶集》、《同□□》封面泛黄,不知道是从哪里涛来的,有的还有拼凑剪切的痕迹。 “……” 反应了几秒,沈承宗眼睛蓦地睁大。 他猜到了什么,赶忙将柜子里的其他东西也拿了出来。 《沉寂》、《云彩的天空》、《爱乐刊——帝冕之下》……薄书、厚书、新的旧的,甚至还有各种杂志。 他快速扫过,无一例外,全是男人和男人,缠绵的、含蓄的、露骨的。 啪嗒。 一封信从这堆东西里掉了出来。 如果说前面那些东西,还可以用‘哥哥阅读面广’解释,那这封信便毫无疑问的坐实了沈承宗的猜测。 :尊敬的杂志社编辑幽幽,你好。 我又来信了,希望不会打扰到你,这次不是表达对你们选品的喜欢,而是我发现,我是个同性恋者,最开始我觉得这是种病,但我查阅了很多资料后发现,并不是…… 沈承宗大脑嗡的一生。 后面写的什么,沈承宗已经不在意了。 他目光死死盯在‘我是个同性恋者’这几个字上面,片刻后,他觉得有些惊恐和反胃。 沈疾川,他哥,喜欢男人? 恰巧,外面传来一声:“承宗?奶奶回来了。” 沈承宗这才猛地回神,然后慌乱地将这些书和杂志原模原样摆了回去,连同那些用来掩饰的卷子也塞在柜子门口堵住。 他啪地关上柜子,像是关上了一扇禁忌之门。 沈承宗深吸一口气。 “我在家,来了,奶奶。” - 因为出租屋厨房里没有抽油烟机,所以只能打开窗户通风,让炒菜的油烟气散出去。 沈疾川在厨房炒菜,他这个人,其实很不爱谦虚的,有时候压着性子跟不熟的人客气一两下,很快就会原形毕露。 “沈哥,我炒菜你放心,口味一绝!”他左手颠锅,右手翻炒,手边各种调料应有尽有,跟指点江山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一样。 小将军身上校服还没脱,新买的黄色小熊围裙掐出腰间的弧线。 沈止靠在厨房门口,欣赏靓丽的风景线,心情极好。 总算是将人诓过来了。 他道:“小心别烫到手。” 沈疾川却道:“你还是去坐着吧,沈哥,我看你站着我都心惊胆战的,怕你再摔一下。” 这几天晚上都在这吃,沈疾川心细,观察几次,大概估摸出来沈止的口味。 只有清淡的食物能让他多吃几口,大米饭和馒头都能接受,唯独讨厌小米粥,而且整体吃得不多。 沈疾川想起两人刚认识的时候,他说自己是来这边休养身体的。 胃口差,营养吸收不到位,身体怎么也养不好的吧。 等饭上桌,总共四样菜。 沈止心情好,菜是‘自己’做的,当然合他口味。 “吃完做题,十点结束,有什么问题及时说。”说完,没听见动静,沈止抬头,发觉沈疾川正盯着他的脸出神,他一愣,“我脸上有米粒?” “噢,没有,”沈疾川吃饭的动作慢了下来,“那个,沈哥,你来这里休养,家里兄弟姐妹放心吗?” 沈止:“我没有兄弟姐妹。” 沈疾川:“哦哦,那父母长辈放心吗。” 沈止:“我也没有父母长辈。” 沈疾川呆住。 看他这呆子模样,沈止忍不住笑出声:“我在福利院长大的,是孤儿。” 在沈疾川说话前,他补了一句:“没有被冒犯到,我不觉得有什么。” 是孤儿? 也是被抛弃的? 沈疾川实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那个被压下去的想法再一次从心底涌出。 “其实我也是被捡回家的小孩,嗯……一九九几年那会儿,我就被丢在火车站那里,哦,听我奶奶说,那天还下了大雪…我是说,”沈疾川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冷静,但语序已经开始混乱了。 第7章 他用力捏了一下筷子,两秒后,才抬起脸,看着沈止那张冷淡疏离的面孔,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我的意思是,我们两个长得这么像,或许有什么关系呢。” 他自以为将自己的紧张掩饰的很好,其实在沈止眼中,他的紧张就如同将心脏剖开放在桌子上跳动一样明显。 沈止眉梢轻轻挑起。 的确。 他知晓沈疾川,只要这个时候他点头,凭着这张脸,再伪造出一份亲缘关系鉴定书,这小子便会坚定的将他划入自己的保护圈内。 和一条忠心耿耿至死不渝的狼狗一样,任圈里的人踢打辱骂,也要护着、守着。 ——只要,赏赐一般,丢给他一点关爱就好。 第6章 沈止看着沈疾川。 那深藏着的、对某种东西的渴求,让他有些恍惚了,原来他少年时对别人露出这番情茂的时候,竟显得这般可怜么? 有一瞬间,他几乎就要点头。 以兄长的身份来给他关爱,似乎也不错? 但很快他就清醒过来,平日叫哥无所谓,真成哥了就麻烦了,他来这里不是给他当哥哥的。 沈止放下筷子道:“我今年二十八岁,你多大?” 他语气淡,神色更淡,明明两人是几乎一样的脸,但他只要眉间稍有折痕,浓黑眼睫下一双眼冷淡理智到极点,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时,那股由年龄和阅历带来的难言压迫感便令人忍不住屏息。 “十八。” 沈止点头:“你的意思是,有一对男女,在二十八年前生下了我,丢掉了,又在十八年前生下了你,也丢掉了。而恰巧,他们生下的这两个孩子长得近乎一样?” 未免太过离谱了,想也知道不可能。 沈疾川听出他声音里轻哂的意味,掩饰尴尬般轻咳一声。 “也说不准呢……”他咕哝道。 沈止摇头:“别想了,我们不可能有血缘关系。你若实在不信,我们抽时间做个亲缘关系鉴定也可以,花费由我承担。” 真说道这儿,沈疾川反而往后缩了起来,他又将筷子捏紧,闷声说:“不用…不说这个了。” 话题轻轻揭过。 一顿饭吃完不过半个小时,沈疾川收拾完碗筷,就坐到了客厅里的大书桌前。 当时租房子的时候,沈止发现这里没有专门的书房,就叫房东把电视机电视柜全搬走了,现在原本是电视的地方,放了张豪华大书桌。 上面摆满了各类书籍和资料。 之前来的时候,沈疾川怕书桌重地他碰坏了什么,都没细看,这次倒是能光明正大看了。 高中阶段的各种理科试题就不用说了,十分全乎,吸引他注意力的是上面医学类的书籍。 “《漫画医学史》日文原版,《theemperorofmaladies》这是还没有中文译本的众病之王,《枪炮、病菌与钢铁》,”沈疾川眼眸晶亮,“《格氏解剖学》、《生理学》、《病理学》……” “沈哥,你是医学生?” 沈止正在给他圈今天晚上要做的题,闻言说:“没,我学设计的。” 沈疾川把自己的视线从这些书上撕下来,注意到书桌角落里确实摞着几本不起眼的设计类书籍。 “好了,你看一下,”沈止让他在书桌前端正坐好,自己则懒懒挨着桌沿坐靠下来,“这是你要在十点前完成的题目。” 沈疾川略数了数,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晚上七点五十五,十点结束。 “两个小时,二十道数学填空题,十五道物理大题,三道化学流程题,三道生物基因题。” 他头皮开始发麻。 “沈哥,我要是做不完,会罚钱吗?” 沈止:“不会,但是你得带回去,明天早晨九点,交到我手上。”他轻笑着,手中的笔在题册上点了点,“签了合同,就感受一下邪恶资本家的压榨吧。这还只是开始。” 沈疾川:“这样操练一个寒假,我觉得开学我就是全校第一了。” “全校第一,考e大的医学系也不是很稳,”沈止说,“练一段时间,我专门给你出张卷子看看。” 沈疾川突然安静。 他迟疑道:“沈哥,你怎么知道,我想考e大的医学系,我好像并没有跟你说过。” 沈止指尖一顿,过了一会儿,才神色如常道:“哦,不好意思,考e大医学系是我高中时的梦想,见你要高考,一时恍惚说错了。” 沈疾川试探:“沈哥没考上e大?” 沈止平静道:“考上了,但是考之前出了场车祸,右手废了,虽然还能用,但当不了能站在手术台上的医生也没意思,后来伤好后复读,读了别的专业。” 他三言两语简洁概括。 车祸? 沈疾川诧然望向他撑在桌面上的右手。 黑沉沉的睡衣掩着,露出来的手腕骨感苍白,但是看不见手臂如何。 “虽然没办法当医生了,但你对这个专业的喜爱依然在延续,”沈疾川看着书桌上那些珍贵的原版书籍,开了个玩笑,“不是有句话说,当喜爱变成工作的时候,就只剩下相看两厌了吗?” 沈止睨他,道:“等你当上医生,我等着看你跟工作相看两厌。” 沈疾川老实闭嘴做题。 沈止则单腿蹦着回卧室拿了个画架,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戴上了一副银框眼镜,半长发依旧扎拢在脑后。 只不过戴了副眼镜而已,他身上冷淡理智的气质瞬间被放大了,还多了点斯文的艺术家气息。 沈疾川注意到了,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后扭头又看。 脑海中不禁闪过他看过的杂志模特衣服配饰。 银框眼镜、低垂淡漠的眉眼,似乎越淡薄的人越适合浓烈的颜色。 沈先生就很合适模特杂志上那套暗红的西装衬衫。 他记得那套衣服的腰带很酷,黑色的腰带带着细鳞,和蛇一样缠绕腰间,右手拿着短鞭,笔直的西装裤配上黑色红底小高跟皮鞋,踩在臣服者的肩膀上。 笔尖落在画板上的摩擦声,让沈疾川瞬间回神,他赶忙驱散脑海里的画面。 真是抽风了,乱想什么呢。 沈止没察觉他的偷看,用削好的铅笔在画板上勾线。 他读了e大的设计专业,在大学时期就陆陆续续接活,还学了画画。 后来又读了本专业的研究生,毕业后去了一所大专任教,一边教课,一边跟着好友的团队,接室内设计订单。 那时他在业内小有名气,设计费是室内每平方米来累加,从工作当日起,按照日薪计算,结束后还有奖金分成。 不过他并不喜欢这份工作,每年接上几单,只是想让自己忙起来。 懒得动的时候,他更喜欢画画,油画、人物、随意涂鸦、还时不时画一些拟人和小说同人。 穿越之前,他微博的粉丝也有大几十万了。 如今来到这里,之前的积累全部消弭,只剩下七八十万的存款,又要养小孩,总不能坐吃山空。 但室内设计,现在时兴的风格和十年后时兴的风格,多少有出入,他还要做做功课。 绘画就不需要做功课了,他主要是给自己找点事做,他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沈疾川,但沈疾川不是每时每刻都陪着他,在他身边。 等待沈疾川的时候,他会陷入漫无边际的空茫之中,耳边梦魇般的细语会放大、放大,几乎就要回到他停药之前的状态。 这是很危险的信号,他即刻采取预防措施,让自己在等待的时候,有事能转移注意力。 2011年年末,e大举办了一场画展,题目是:《我》 投稿时间是半年,择选三百件画稿,在2012年九月份,新生入校的时候,开办画展。 不限本校学生投稿,允许社会人士来稿,前十名奖金共二十万,如果有谁看中了画作,也可以联系作者买走。 那时他很关注e大的消息,更喜欢《我》这个题目,对画展当然有所了解,但是不多,只一心铺在复习上,想着要是他能考上,开学就能看到画展。 可惜…… 铅灰色的痕迹将画板从斜对角分开,沈止一边画,思绪散漫飘远。 他更想复刻穿越前一直在画的那一幅油画,不过油画有味道,要是画的话,他得再租一间小工作室。 等脚踝好了再说吧。 两个小时,在勾线和刷题中飞速而逝,十点的闹钟响起来的时候,两人都是一脸的意犹未尽。 沈疾川的题果然没做完,打算明天早起收收尾。 “沈哥,那我就回家了?”他将桌面的试题塞进书包里,回头看了一眼,沈止还在还在画画。 沈疾川不免好奇,轻手轻脚的凑近。 沈止头也没抬,“想看就看。” 沈疾川便大大方方的探头过来,画板上画的什么还不分明,但他一眼就看见了在画板上面支着的手机屏幕,屏幕上是一副油画,标注了画作的名称—— 第8章 《那西索斯》。 朦胧光影下,一个英俊的男子趴在水边,油画的背景极其简单,明暗对比鲜明,更凸显出一种宁静和虚幻,他注视着水中自己的倒影,神情似疑惑、似哀伤、似深情。 整幅画充斥着十六世纪希腊神话的风味。 沈止:“知道这幅画吗?” 沈疾川摇头。 沈止:“画中人叫那西索斯,他因生得俊美,被神灵告知他的父母,不要让他看见自己的样子。可是,他还是在溪水中看见了自己的模样,一眼,他就爱上了自己,从此对周围事物无动于衷,困死在自己没有结果的爱意中。” “死后,他化作水仙花,narcissus,是他的名字,也代表了水仙。” 沈疾川听罢,再看这幅画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一种宁静的悲剧。 想了想,他说:“即便触摸不到,那注视也是好的吧,他爱上自己,与溪水和镜子相伴,他变老一分,他爱的自己也变老一分,他生则爱生,他死则爱泯,也算白头到老,携手一生了。” 沈止停下勾线的手,抬起头,眼中头一次漾起浅浅的笑意。 “我年少时也是这样想的。” “现在呢?” “长大后再看这幅画,我只觉得‘凝视既死亡’,”沈止说,“每一次照镜子,每一次‘凝视’,都在告诉我,他是不存在的,当我不看他的时候,他存在在我心中,当我凝视他的时候,就会清晰的意识到他并不存在,那一刻,我就亲手‘杀死’了他。” 他深深注视着眼前的少年:“每一次贪恋的凝视,带来的都只是绝望而已。” 沈疾川细细思索着他的分析,是有道理的,但他并不认同。 画中人既爱上了自己,那自己永远会和自己在一起,即便触摸不到又有什么? 沈先生的分析,听着似乎平淡,但藏着的是很消极的负面情绪。 沈止:“不过,我说的是我长大后的想法,你问的是我现在的想法。” 沈疾川从沉思中抬起头,“嗯?现在什么想法。” 沈止毫无预兆的伸手,微凉苍白的手指扣住了他的手腕。 在沈疾川的愕然中,他轻轻一笑。 “现在,我可以触摸到了。” 第7章 或许是一秒,或许是更长,他们维持着这个姿势,沈止没松手,沈疾川也没挣脱。 那银色镜框的眼镜之下漆黑瞳孔中,情绪如浓墨般翻涌,极致压抑,像是恨意,像是占有欲,像是怜悯,混杂翻涌。 好似一头择人欲噬的怪物要从里面冲出来,却被锁链死死困在囚笼之中。 “沈…沈先生?”沈疾川没发现,却本能地嗅到了一丝危险,下意识都用上了敬称。 沈止缓缓将手松开,“开个玩笑,我画的是参赛的作品,刚才只是觉得我们两个长得像,你会给我些灵感。” “哦哦……”沈疾川点头,然后镇定道,“反正我寒假都在这里了,要是需要我帮忙激发灵感的话,随时叫我。” 说完,将书包往肩膀上一甩,“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沈止云淡风轻地嗯了声。 沈疾川转身就走,三两步就从这间不大的出租屋离开,门口的声控灯应声而亮,昏黄的灯泡照着左边狭窄的楼梯。 少年脸上镇定的表情瞬间土崩瓦解。 他不自觉抹上了自己的手腕,那是刚才沈止攥过的地方。 怎么回事,方才坐在沙发上,沈先生扣着他手腕的时候,动作分明很轻,神态也和平常的冷淡不同,温和的朝着他笑,他却感觉到了股难言的侵略性。 明明长着同一张脸。 沈疾川不禁想,难道他拉着朋友手腕的时候,也有这种追敌索命般的、青天大老爷一样的威严? 他飞快下楼,骑着自行车疾驰而去。 寒风刮过炽热的身体,少年浑然不觉自己的耳根已攀上一抹艳丽的红,在冬日的萧索和冷寂里,他的心脏犹如擂鼓般在胸腔喧嚣。 一直到回到家,他右手手腕还残留着跟烙印似的微凉触感。 沈疾川提着书包,见他进来,正厅里的沈承宗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来,往常对于这个没有血缘却撑起家里的哥哥,他心里是压力多于敬重的。 因为沈疾川太优秀了。 他们两个年龄相差不过一岁,沈承宗踩着沈疾川的脚步上学,每一年,他几乎都能听见‘沈疾川就是你哥啊’,‘你哥还是你哥,比你优秀,有这样的榜样,你得更努力’,‘哦哦我知道,你就是那个,经常在国旗下发言的那个全校前三的弟弟’……诸如此类。 他哥长得好,人缘更好,不管是学习好的,学习差的,都信服他,说他讲义气,重情义,懂得也多,都乐意听他的话。 高二高三只隔着一栋楼,就算是沈承宗自己,也经常看见他哥哥那张长得堪称张扬的脸上,耀眼夺目的笑容。 而他则会得到这样的评价:“戴着个黑框眼镜,额头好多痘痘,沈疾川他弟跟想象中长得不一样啊……”知道他们不是亲兄弟之后,又会恍然大悟,“哦哦,怪不得一点都不像。” 他就好像没有自己的名字一样,他是‘沈疾川他弟’。 沈承宗有时候无法理解。 奶奶有病,家里的重担几乎都压在哥哥身上,加上高三学业的压力,哥他为什么还能精气神十足,像太阳一样积极向上,好像什么都压不垮他。 唯独只有在奶奶神志不清骂他的时候,他才能在哥哥脸上看见难过和酸楚。 即便很想否认,但每每当沈疾川沉默着挨骂的时候,他跟着难受的同时,心里却会浮现一丝……优越感? 就好像他在家里的地位永远高于哥哥,哥哥在奶奶心里,是丧门星,是有‘污点’的。 而今天,他发现了哥哥的秘密—— 一个更大的污点! 男人怎能能喜欢男人? 沈承宗觉得自己终于有机会,可以站在沈疾川面前,用和父亲一样威严的神色,对这个完美的哥哥进行诘问和规训:喜欢男人是不对的,这很恶心,叫外人知道了,他们会怎么看你,又会怎么看我? 他会说:这件事我会帮你保密,但是哥,你柜子里的书都不准看了。 他会说:哥,我以后会带你去看病,我知道有厌恶疗法,很多人网瘾都能戒掉,你也能戒掉。 一想到马上要说这些,他就忍不住呼吸急促,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紧张,是以当沈疾川回到家,他几乎是立刻弹起来,准备一鼓作气:“哥,我已经知道你——” 他的手腕蓦地被抓住。 沈承宗瞪大眼:“???” 沈疾川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问:“什么感觉?” 他捏了捏弟弟的手腕。 “紧张?害怕?感觉我是不是很有威严?” 沈承宗呆住。 缓缓地,他喉咙发出一个字:“……啊?” 沈疾川便叹了口气,一巴掌拍他脑袋上:“什么傻样,问了也是白问。” 这一巴掌,把沈承宗眼神拍清澈了,憋着的一股气散得干干净净,整个人气势都颓了下来。 “对了,”沈疾川说,“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 沈承宗搓着被他抓过的手腕,低着头说,“噢,就是哥你工作的事,不知道能赚多少,要是多得话,我能不能不去赚补课费了?我还是觉得,从竞赛班回来再去给人补课赚钱,时间会不够用的。” 沈疾川还以为什么事,左右沈先生给他开的工资很高,承宗去不去给人补习,家里钱都够用。 “我建议你去,给人补课也不纯然是浪费时间,你基础不是很好,我想你去是觉得赚钱的同时,还能趁机夯实下你的基础,一味在竞赛班刷高尖题,底子会虚浮。” “我知道了,哥。” “嗯,去睡吧。” 沈疾川没察觉弟弟异样的沉默,回了自己屋之后才反应过来,他似乎没跟弟弟说他接了什么工作? 承宗居然也没问。 算了不重要,不说正好,沈先生说了题目暂时保密,给承宗知道了,要是他缠着他要题,又得费时间解释。 从摔伤脚开始,到年关前两天。 不过十来天,沈止就已经习惯了每日早晨九点沈疾川的准时敲门声,也习惯了每日给他买菜钱,然后被投喂早餐、午餐、晚餐。 沈疾川还包揽了他房子里几乎所有的卫生。 连衣服都给洗晒了,毕竟沈止手也伤了,不能碰水。 当然所有衣服,也包括内裤。 那天沈止看着空空的脏衣篓,“这么勤劳?我是请了个学生,还是雇了个家政。” “做题累了,打扫一下就当于休息了。”沈疾川埋头刷题。 沈止看了眼阳台,明知故问:“内裤也洗了?” “……嗯。” 沈止赞道:“真勤劳,谢谢。” 第9章 “不用谢。”沈疾川坐得笔直,礼貌回道。 沈止欣赏了一下那红艳艳的耳尖,和沈疾川相处的这十来天,他心情总是很好,连带着睡眠都好了很多。 沈疾川见他没再说什么,偷偷舒了口气。 沈先生手上有伤不能碰水,其他衣服可以放洗衣机,内衣总得手洗吧?可他是传说中的男同,给非亲属关系的成年男人洗贴身衣服总觉得很冒犯人家。 但好在沈先生性取向应该正常。 只要他表现出一副男人帮男人洗个衣服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沈先生也不会察觉异常。 等沈先生手好了,他就不用帮这个忙了。 沈止手上的伤好的比脚伤慢多了,脚踝的扭伤不算严重,十来天的功夫,他已经行走如常。 手机嗡嗡一声,房东给他发来消息。 [沈先生,你要找的小阁楼找到了,离你现在住的地方不远不近,什么时候来看房?] 沈止回复:[我现在就出发。] 他对沈疾川道:“我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就把菜买回来了,你留在家里做题。” “你一个人行吗?”沈疾川停笔,回头看着他的脚。 “已经好了,憋了好些天,出去透透气,”沈止一边说,一边穿上羽绒服,围巾口罩一个不落。 他站在玄关门口:“好好做题,不要偷懒,我是不允许员工休息的邪恶资本家。” 沈疾川:“请邪恶资本家回来的时候买点小油菜。” 沈止:“ok。” 他下了楼,将手抄进兜里,眯起眼对着苍白的太阳,缓缓吐出一口气,冷风一刮,他大脑都清醒了很多。 沈止不是真的外地人,对这一片很熟悉,顺着房东给的地址,走了二十分钟左右,找到了他寻的小阁楼。 是三楼的一间储物室,屋顶呈三角状,室内空间十八平米。 里面空无一物,白色的地板,白色的墙壁,只有一扇圆形窗户,对着外面的街道。 房东说:“怎么样,还不错吧,能符合你要求的,就这一处。” “挺好,就按照信息上说的,准备租房合同吧。” “好嘞!” 沈止推开窗户。 这里的房屋普遍低,三五层就算挺高了,站得高看得远,从这个地方往前看,能看到对面的街。 很不巧,看见了这样一幕。 对面的街上,一个背着书包的男生正闷着头往前走,而他身后跟着几个吊儿郎当的男人,最前面那个,还伸手去扯男生的书包带,时不时往前推搡一下。 沈止慢半拍的认出来。 沈承宗? 哦……忘记了。 他这个时候也是个小可怜呢。 跟在沈承宗后面的好像是汽修厂的那几个人。 印象里,沈承宗原本和这些人可没有太多交集,看来他的穿越确实改变了一些事情。 房东还在跟出租人打电话,她转达出租人的话,结果说了三遍,沈止都没回答。 她连忙敲敲窗户:“沈先生,您干什么呢?” “哦,”沈止从沉思中回神,片刻功夫,他已经想了很多,伸手拢了拢脖颈暗红色的围巾,嗓音淡淡: “看热闹。” 他完全没有下去解围的意思,居高俯视,像是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 第8章 “喂,问你话呢。” 街边,张严斌又推了沈承宗一把。 “你哥这个寒假去干什么了?为什么不来汽修厂打工了,咱哥几个还给他准备了礼物呢。” 沈承宗刚从竞赛班下课,正准备去给人补习,但是这几个人一直拦着他,他根本就没办法过去! 他缩在袖子里的拳头紧攥着,依旧低着头道:“他有别的工作,不去汽修厂了。” “那怎么办啊,哥几个不就白费功夫等他了吗?”张严斌脖子一伸,故意往后吆喝,“好学生的时间值钱,咱们的时间不值钱呗。” “真欺负人,好学生瞧不起人呢!” “你哥在哪儿工作啊?跟我说说嘛,我去找他,不为难你。” “我不知道。” “不知道?真是兄弟情深。” 沈承宗是真的不知道!他原本是想问的,可是发现沈疾川是同性恋之后脑子就一团乱,后来开始上课,上课完了还要给别人补课,他忙得团团转,直接忘了个干净。 “你叫沈承宗,我听我妹说过你,说你脑袋笨笨呆呆的,丑得要死,拼尽全力也只是试图笨鸟先飞,跟你哥差远了。” “你乱说什么!”沈承宗倏的抬头,压着嗓子道。 “哦呦,生气了。虽说你比你哥差,但也是个好学生吧,咱就喜欢欺负好学生,看看你书包里都有什么?”张严斌见他恼了,反而更来了兴趣,一把将他书包抢过来,沈承宗伸手去夺,却被张严斌的小弟拦住。 张严斌一边举高一边翻,最后直接把书全倒了出来。 哗啦啦,书页纸张撒了一地。 一本不同于资料题册的书掉了出来,书老旧的疑似从上个世纪淘来的,封面上印着几个字:《男同性恋的消亡》。 沈承宗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一句话脱口而出:“那是不是我的书,是我哥的书。” 张严斌倒是没多想,只觉得这书就是为了装逼才看。 他哼笑着展开封皮第一页,那上面用锋锐的笔触写着一句话: [或许在未来,我心中亦有一处雪山,神圣高洁,我将把我一文不名的虔诚与卑劣的爱慕,奉为祭品,皆献于他。] 他不是没文化,只是高中辍学了,是以认得上面的字,还嘲讽了句:“用你说?看都看出来了,”他踢了踢写着沈承宗名字的散乱的习题册,瞥着上面的字,“你的字,比这上面的难看多了。” 沈承宗不动了,面无表情,袖子里的拳头越攥越紧。 张严斌把书甩地上,招招手,身后的小弟从手中提着的黑色袋子里掏出个装着黄色液体的矿泉水瓶:“送不了你哥送你也成,兄弟么,你这么讲义气不肯告诉我他在哪工作,那替他收礼也没问题喽。” “喂!!”前面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呵斥。 那是一家三口人,前面疾步朝这边跑过来的,正是季溯。 他怒道:“你们干什么!大庭广众之下搞欺凌??还将不将警察放眼里啊!” 季溯跟一头小马似的一阵风冲过来,一把扒拉开张严斌等人,将沈承宗护在身后,怒目而视:“还不滚!” 他身后是是他父母,跟着他一起来逛街买东西的。 季溯跟沈疾川是好兄弟,当然认得他弟弟。 季溯爸爸是这一片的片警,他妈妈是二中初中部的教务主任,五口街这里的孩子没有愿意得罪他的。 张严斌暗道一声晦气,他连忙将那瓶黄色液体重新塞小弟手里,在季溯爸爸的呵斥声中,毫不迟疑地离开了这里。 季溯帮沈承宗把地上的书都捡起来装好。 “那张严斌真是个混账,你没受伤吧?”季溯父亲握住沈承宗的肩膀,“走,你去哪?叔叔送你过去。” 沈承宗似乎还没从刚才的难堪中回神,他抱着自己的书包,走出好一段距离之后,才低声感谢。 “谢谢叔叔,是去给人补课,能赚点钱。” 季溯妈妈:“这么懂事啊。季溯,你跟人家学学。” 季溯哼道:“川哥家里情况你们知道啊,总不能只靠着川哥养家,他还有半年就高考了,承宗出来给人补课是帮他哥。” “再说了,川哥前段时间不小心撞了个人,那照顾人家不得花钱啊?承宗这样也能帮着分担……”漆淋酒肆六衫7山令 “——什么?” 沈承宗猛地抬头,“我哥撞人了?!” 季溯愕然:“你不知道啊,你哥没跟你说?” 沈承宗嘴紧紧抿起来。 - 阁楼之上。 季溯一家把人领走后,沈止就看不见了,闹剧结束,他心中浮起遗憾。 还以为能看到沈承宗对着外人发火呢。 他跟房东打了声招呼,定好明天下午签合同,就准备去菜市场买点菜。 他年少之时,跟张严斌很不对付。 矛盾的根由在他高一那年的暑假,那时承宗也即将上高中,九年义务教育结束,上这里的高中要交钱,第一年花费尤其多些。 家里负担一个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和两个上高中的大男生,实在捉襟见肘。 他只能想办法弄钱回来,只是他那时不过十六岁,给人当家教,价格会被压的很低,所以他就去找厂子里或者网吧、夜店。 很多店一听他才十六,根本就不要他。 好在运气不错,他去汽修厂送冰糕的时候,碰见厂子里张老板招人,就留他下来帮工了。他不怕晒肯吃苦学得还快,张老板越用越顺手,又存了帮他的心思,给他开一个月三千五的工资。 第10章 原本一切向好。 奈何张老板有个侄子,叫张严斌。 张严斌高中时被退学,不是因为成绩,是因为他手脚不干净,爱好偷人东西。 自从被退学之后,张严斌自尊心作祟,就算有转学去别的学校上课的机会他也不去了,刚被退学那会儿,也不知是不是受到龙傲天小说荼毒太狠,整天说: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什么大学生,什么学习好,等我发达了,我就雇佣这些人给我打工,学得再好考得再好有什么用?等我有钱了,这些人都得给我舔鞋。” 后来在张老板的汽修厂里被现实毒打。 汽修厂修建在公路边上,只用破烂的铁皮围了一圈,栏杆生锈,地面黄土飞扬,周围树荫极少。 他日复一日的听着公路上呼啸枯燥的车辆驶过的声音,日复一日的趴在车底下给人修车,在地上看着车主们各式各样的鞋子,便宜的,昂贵的。 但不管是便宜的还是昂贵的,都能让他为了钱而趴下。 汽修厂后面是这一片的垃圾场,张严斌闻着自己身上的汗臭,和后面垃圾场的臭味儿,好像他自己也变成了垃圾场里的垃圾。 或许他一辈子都要在这里了。 后来,他就恨上了学校,连带着恨上了被学校看中的好学生们。 沈止年少时在这里打工,自然而然就被针对了。 看在张老板的面子,他不会跟张严斌计较,也从来没说过什么,讥嘲权当听不见。 直到有次从汽修厂回家,他看见张严斌带着他几个小弟围着个外地姑娘,言语下流,他看得心头恶心又窝火,不再当个聋子瞎子,冷着脸出手阻拦。 张严斌出言辱骂。 他没搭理,只让那姑娘快走,张严斌觉得没脸,还要拦着那姑娘不让走,推搡之间,张严斌恼了,直接动手。 他那时身体素质很好,高中生动起真火来拳头比石头硬,他硬生生把张严斌几个人揍的爬不起来,最后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揪着张严斌的衣领子,说: “你们这种人,品行低劣,下流肮脏,就跟阴沟里的蛆一样,看一眼,都叫人觉得恶心!” 他这句话深深刺痛了张严斌,他双目充血:“我们这种人?姓沈的,你以为你学习好就能改了你这穷命了吗?你以后说不准会比‘我们这样的人’还烂!烂到泥里,烂成臭垃圾!” 校服挽到了手臂的少年站起身,呼吸略显不稳,他甩甩破了皮的指节,捡起地面的书包——他还在汽修厂抽空刷题。 书包一甩,挂在肩膀上,迎着夕阳回家的少年侧了侧头,冷嗤一声。 “你放心,我一定会离开这里,带着我奶奶我弟弟,过上城里的好日子。” 他踩着夕阳的光稳稳当当往前走,冷冽锐利的眉骨上写满了意气风发。 “我沈疾川,一定是未来坦途,前路灿烂!” …… 回忆逐渐收拢。 沈止在菜市场挑挑拣拣。 有一说一,现在的菜市场虽然便宜,但蔬菜的新鲜程度比早晨差了不少。他又去买了点水果,给日夜辛苦刷题的小子补一补维生素。 过去的锋芒在现在的他身上再也看不见半分,沈止将所有的东西提在左手,付了钱,转身便去了一家手机专卖店。 他买了个2010年上市的新款手机,配了新手机壳、电话卡,又充了话费。 一切弄好,他回到家已经快晚上八点了。 沈疾川早就等的坐立难安,一听见敲门声立马去开门,见到沈止的那一刻,长松一口气:“沈哥,怎么才回来?” 他还以为沈先生脚又疼了,或者哪里没好利索,走不动了。 “有点事耽搁了,饿了吧?等会儿简单煮点龙须挂面。”天气很冷,在外面待了这么长时间,沈止的手被冻得通红发僵。 沈疾川赶忙将他手中拎着的菜接过来放到厨房,“噢,好!” “先过来,给你样东西。” “嗯?”沈疾川好奇,“什么。” 沈止将准备好的新手机拿出来,“给你用。”一抬头,就对上沈疾川震惊的脸,他忍不住笑道,“二手手机,而且机体有点小毛病,百十块,很便宜。” 沈疾川家里只有两部老旧小灵通,他跟捧圣旨一样捧起来沈止口中的二手瑕疵手机,“电脑还能去网吧玩,触屏手机我第一次用。”打开后他哇塞一声,“我成刘姥姥了!” 沈止被他小小的惊呼可爱到。 “不过为什么给我用?员工福利吗。” “可以这么理解,”沈止说,“从今天开始我给你的题会加量,你有不会的,给我发信息,我如果没睡,就给你解答,第二天会省点时间。” “这手机的一切花费,是我朋友的公司包的,不用担心流量和话费,随便用。我帮你注册了q号,我们聊天可以用这个,我的手机号码也在里面,有事就打电话。” 沈疾川摸索片刻,操作很快就熟练起来,在电话那里看见了沈止,备注是:[邪恶资本家]。 沈疾川:“……” 他看了眼沈止淡然的侧脸,突然就乐了下。 沈止:“怎么了?” 沈疾川憋笑:“没什么。” 就是觉得沈先生偶尔的调侃显得很可爱。 沈疾川收下手机,去煮龙须挂面,卧了鸡蛋,放了火腿、青菜,切了几片酱牛肉,两人简单吃完,便各干各的事。 快到十点的时候,沈止起来活动。 他给沈疾川手机,一个是方便他和他联系,还有个原因——今天汽修厂的人找了沈承宗麻烦,按照沈承宗的性格,一定会跟沈疾川说。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他们或许不会吵起来,可家里还有个不稳定的因素,老太太柯朝兰。 牵扯到沈承宗,老太太必定会闹。 如果吵的太厉害…… “沈哥,”闹铃响了,沈疾川收拾东西,“时间到了,我回家了。” 沈止嗯了声,从阳台看向外面,路灯下,地面一片湿润,他提醒说:“外面下了雨夹雪,你走的时候,把门口雨衣带上。” “ok。” “到家后给我发消息。” “ok。” “沈ok,不止题的事,有别的事,也可以联系我。” 沈止站在阳台回头,发丝垂落耳畔,侧脸冷白如玉,他身后淅沥沥雨夹雪的声音吹来几分潮湿,说的话像是玩笑又像是认真,“就跟小说主角的随身老爷爷一样,不管什么事,你找我,我给你解决。” “……哦,好,我知道了。”沈疾川愣了一会,才说。 他挠挠头,“那沈哥,明天见。” 砰。 门关上了。 沈止回到卧室,不知道第几次,他从窗户看着沈疾川离开。 外面风雪凄寒。 天越来越冷了。 他想。 第9章 冒着雨夹雪,沈疾川比平常晚到家了五分钟。 之前跟奶奶和弟弟说过,晚上不用给他留饭,也不用等他,他原以为他们两个都睡了,还轻手轻脚的。 不料脱下雨衣走到小院子里的时候,却看见正堂的门大开着,不止弟弟没睡,连奶奶都没睡。 沈疾川觉得奇怪。 三两步跨进门,甩甩脑袋上的湿润,“怎么都没睡?”随即他心中紧张起来,看向沈承宗,“是奶奶不舒服吗?” 柯朝兰看起来今天是清醒的:“承宗,你说。” 沈承宗:“哥,我今天下午去给人补课的时候,汽修厂的人来找我了。” 闻言,沈疾川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过来,握住沈承宗的双肩,将人上下打量一番,声音染上怒气:“那帮狗东西欺负你了?” “没……”沈承宗低声,“是在大街上把我的书全倒出来了,还好碰见了季溯和他爸妈。他们找不到你,就来找我撒气了。” 沈疾川低骂了一句。 “他们被季叔叔吓走,这两天应该不会找你麻烦了,等过年那天我应该有一天假,到时候我去找他。” 高一那年打了张严斌一顿,从此就跟被狗皮膏药缠上了似的,烦不胜烦。 之前都是沈疾川应付,所以沈承宗只知道汽修厂的几个人很恶心,但他如今知道这些人到底能恶心到什么程度了。 他说:“哥,你要不去跟他们道个歉?” “我已经被他们找上了,以后说不定还会找我麻烦,你之前打了他们,跟他们道个歉,他们以后说不准就不找我们家的事了。” 沈疾川错愕:“你说什么呢承宗?我们又没做错事情,为什么要道歉。” 柯朝兰嗫嚅着说:“那你弟弟也没做错事情,他为什么要因为你挨欺负?要是你在汽修厂好好赚钱,不招惹是非,能有今天这种事吗?” “奶奶,”沈疾川轻轻吸气,“那是因为他们欺负女孩,也是他们先动手的,不是我的错!” 第11章 “我也不是说这是你的错,”柯朝兰低声道,“难道你要看着家里不安宁?疾川,你是家里大哥,该看顾你弟弟,你替他想想。” 沈疾川只觉得胸口憋闷又疲惫,头发上湿漉漉的雨水滑落下来,他抬起袖子抹了一下。 “这事儿我会解决,但是道歉,绝不可能。” 他心里压着气的时候,语气和脸色都会很冷。 柯朝兰左右看了看,和稀泥,抬手在沈疾川后背顺了几下。 “好了,一家人,不吵不吵,承宗,给你哥倒杯热水去。” 沈疾川反手扶住她,“奶奶,你别忙了,去睡吧。” 沈承宗却没走,他看奶奶今日神色状态都比较稳定,便将心里压着的事一口气吐露出来。 “哥,你撞人的事怎么从没跟家里说?你把人撞得究竟有多严重?往年哥你从来没叫我出去打过工,这次是不是因为要赔人家很多钱,才让我也出去工作?” 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心里的害怕,眼眶通红,泪水流了满脸。 “我问了季溯了,他一开始什么都不说,后来缠不过我才说,你还找他借了钱。要是人家不要赔偿,你怎么会跟人借钱?” 沈疾川没想到沈承宗会知道这件事,他瞒着是不想家里担心,他看着沈承宗的脸,心里明白,两件事情累加,他弟不安全感又爆发了。 “承宗你听我说,那位先生确实是没要赔偿,借季溯的钱是给他补身呃——” 砰! 沈疾川后背猛地一痛。 他愕然回头。 柯朝兰刚才平静正常的神色消失了,举着扫把,又是一笤帚狠狠抽在他背上! 她哭道:“我说了不要去借钱!上次开大车你借别人钱就被别人偷走了!差点赔的倾家荡产,我打你你说你改了,你现在又借!!你让你爹,你老婆,家里两个孩子都不安心!” 她说的是曾经的沈父,那时候家里借钱拉货,结果钱被偷了,债主和货源老板都上门来要钱,很是吓人。 柯朝兰说过很多遍这件事,翻来覆去地说,叮嘱两个孙子千万别欠别人的。刚才沈承宗那句话刺激了她,她眼见着又开始混乱。 沈疾川背上又挨了两棍,看向呆住的沈承宗,吼道:“去屋里拿药啊!” “我、我这就去!” 柯朝兰挥舞着扫帚:“你走!你走!” 沈疾川一边躲着,一边担心她摔倒,他被赶到了院子里,漫天雨雪又落了一身。 他裤子的口袋里,被静音的手机再次亮起。 [邪恶资本家未接电话(7)] - 第八次将电话拨出去没人接听。 沈止摩挲着手机边缘,眉头逐渐蹙起。 他看了眼时间,十点五十。 这个点,因为汽修厂的事,就算再怎么吵架,也该吵完睡觉了,怎么会不接电话? 外面寒风愈冷,雨夹雪中的雨占比减小,雪花变得明显。 沈止又拨了一次,等那无人接听的“嘟——嘟——”声响起后,他就起身回了卧室,换上了外出的衣服,戴口罩遮脸。 拿上挂在玄关处的黑色雨伞,手指搭在了门把手上。 摁下的那一瞬间,他脑中闪过几个零星片段: [“治疗的成效不错,看医院那边给的建议,也让你慢慢停药了。” 心理医生将笔放下,嗓音温柔。 “这是很好的现象,沈先生,或许有一天你会彻底摆脱过去。但是你要记住,停药之后,再也不要联系带给你痛苦的人,更不要和他们见面、或者去到你心中的创伤之地。” “不然你很可能还会复发,复发之后,或许会比从前更严重。你会逐渐分不清现实和幻觉,沈先生,我希望你能康复如初,而不是后半生沉沦在虚无幻觉中,在精神病院住一生。” 坐在心理医生对面的青年微微浅笑。 “放心,变成疯子实在太过难看,我会谨遵医嘱。”] 穿越之前,心理医生的叮嘱犹言在耳。 沈止压在门把手上的指尖一顿。 随后他无声轻哂,毫不犹豫的下压,打开了房门。 他下了楼梯,撑开伞。 清瘦修长的背影立在黑伞下,消失在雨幕之中。 …… 街道、房屋,在漆黑夜幕里倒退。 褪色的记忆也似被倒流的时光卷走了斑驳的铁锈,一点点露出原来的模样。 沈止停在一处平房的门口,伞沿微抬,注视着面前这扇绿色的铁门,门外的菜架子上还残留有枯萎的丝瓜藤。 “砰砰砰——” 沈止拍门,隔一会儿就拍几下。 约莫三分钟,里面才传来匆匆脚步声,是柯朝兰的声音:“谁啊。” 沈止:“我是沈疾川的老板,工作上有点事,紧急找他。” 吱呀—— 门开了,门后站着个眼眶红肿着的老太太和戴黑框眼镜的少年。 沈止打着伞,宽大的伞将他肩膀以上遮的严实,他声音平静:“沈疾川呢?” 沈承宗:“我哥不在家,他…他可能去朋友家了。” 他松了口气,还以为是汽修厂的找上门来了。 “他出去了,不在家,老板,你明天找他吧。” “工作上的事,比较急,”沈止一下就听出来沈承宗在撒谎,“他到底为什么不在家,找不到人,是要扣钱的,一次扣二百。” “扣这么多,什么工作?”柯朝兰犹疑,“但是你来的不巧,小川去上学了,这会儿上早读呢。对了承宗,你怎么没去上学?” 沈承宗安抚她,随后无奈抬头:“我奶奶精神有问题,我哥他前几天撞了人,好像又赔了钱,奶奶知道后就很生气…为了让奶奶平静下来,他就出去了,我也不清楚他去了哪,或许是去了朋友家。” 原来是因为这个才闹成这样。 沈止攥着伞的手指微微收紧,随后说:“是吗,撞了人?好巧,我就是那个被撞的人。” 沈承宗眼睛蓦地睁大,瞬间警惕:“你不是我哥老板!你是来要债的?” 沈止语气讥嘲:“他是撞了我,但我看中他学习好,人聪明懂事,就雇佣他给我工作。我是被撞的苦主,也是他的老板,这两个身份,冲突吗?” “还是说你觉得冲突?那不如我把你哥辞了,不当他老板,只当苦主,怎么样?正好你家来赔我的医药费、误工费。” “……”沈承宗反应过来,慌忙道歉,“对不起!很抱歉,这位先生,我说错话了。” “不明缘由就将人赶出去,”沈止:“对不起这三个字,你该和沈疾川说。” “是奶奶……”沈承宗还欲说什么,被沈止打断。 “这几天加班,要是你家没什么事,他过年就不回来住了。” 沈止转身就走。 风渐渐小了,气温却更低。 沈止拧着眉,一边拨着没人接听的手机,一边想沈疾川能去哪里。 在季溯家里? 还是在其他离得近的朋友家? 从最有可能性的一个一个去敲门,那得找到天明了。 沈止脚步忽的顿住。 这个时候,那颗老槐树还没被伐掉,沈疾川难过了的时候,一定会去那里藏起来。 他脚下一转,十分钟之后,来到了小河边的拱桥上。 雨夹雪已经完全变成了雪,柔柔的从夜空落下。 桥下,河边。 一颗老槐树遮天蔽日,挡住了漫天细雪,树下,一个半人高的木屋被人用透明塑料盖了起来,木屋里面亮着暖黄的光,隐约窥见里面的人影。 沈止慢慢靠近。 这个木屋,原本是条大狗的窝。 他小时候跟大狗玩得好,后来大狗去世,这个狗窝就空置了,成为沈疾川的‘安全屋’。 一个人撑起家里,奶奶时不时的谩骂和疯癫,学业和生活的压力,全都担在他一个半大少年的肩膀上。 他有时候喘不上气,就会来这里躲一会儿。 他还从别人丢掉的礼物盒里捡来了好几个小星星灯,只要每隔一段时间就花几块钱换新的电子,就能一直亮。 狗屋破了洞他就修一修,还盖了塑料布,把小星星灯放进去,灯一亮,又好看又亮堂,这里俨然就是他一个人的,可以遮风避雨的安全屋了。 沈止踩着薄雪,停在狗屋前。 他蹲下来,撩开塑料帘子。 沈疾川就在里面蜷着,即便狗屋不小,但对于一个十八岁的大男生来说,也只能局促着蜷缩躺下。 天气这么冷,沈疾川当然睡不着,帘子一动,他就惊醒了,一抬头,就看见一双漆黑的眼睛。 沈疾川慢半拍反应过来:“沈哥?” 沈先生长到肩胛骨的头发没扎起来,散落在衣服外面的黑色发梢被雨气打湿,现在又凝结了一层冰霜。 他脖子上的暗红色围巾也被风吹染了雪花,定定看着他,眸色深邃,依旧如平日里般,看起来沉稳而可靠,只是呼吸略显不匀,不似平时冷静。 第12章 风尘仆仆,像是在寒风和细雪中,寻了一个人很久很久。 第10章 沈疾川从没想到,能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看见沈止。 他反应过来之后猛地起身,一下子撞在了安全屋屋顶上:“嘶……”沈疾川捂着额头,后背也隐隐作痛,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此刻的狼狈。 他出来的时候衣服是半湿的,头发也是,又蜷在这里,想也知道,他现在的形象好不到哪里去。 而且,大晚上的,他一个人在这里,搞得好像他无家可归一样。 沈疾川揉揉鼻子:“那什么……哦对。” 他看着外面晶莹洁白的雪花:“我是出来赏雪的,这个地方你看着像是狗窝,其实是我的秘密基地!从这里看雪,可好看了。沈哥你要不要也进来?”说完他自己觉得不太行,“还是算了,外面看雪也挺好,里面我好久没收拾了。” 他话变得特别多,为了让沈止相信,还露出个很灿烂的笑容。 配上冻得发红的鼻子和轻微发抖的身体—— 怎么看怎么蠢。 沈止垂下眼睛。 垂眼的刹那,沈疾川愣了一下,错觉么?沈哥……眼眶好像红了一点? 他自己说了半天,没得到沈止半点反应,不由得呐呐,终于想起来问道:“对了,沈哥,你怎么在这里。” 沈止:“我给你打电话你一直没接。” 沈疾川这才想起来那被他放在裤兜拉链里的手机。 他懊恼:“我静音了,光记得来这里看雪,景色太美了,我忘了这件事……” “我都知道了。” 沈疾川声音戛然而止。 “我给你打电话,你一直不接,我担心你,就找人打听去了你家里,”沈止再次抬眸,异样看不见半点,他说,“我已经和你家里人说清楚了,你现在在我这里工作,往后,他们不会再拿这件事为难你、刻薄你。” “我来到这里,不是意外,不是偶然,就跟你想的那样,我是专门来找你的。我知道是他们错了,他们冤枉了你。” 沈疾川脸上伪装出来的阳光笑容似冰雪消融。 他一瞬间变得无比沉默,嘴角下撇,牙关轻轻咬紧。 难过和委屈如同肆意生长的荆棘丛,从皮囊里刺了出来,喉咙也堵得难受。 “沈哥……”他鼻头酸红,眼眶里蒙上一层水光,在浅黄色的光芒中,比星星灯还要晶亮。 声音很没出息的变得沙哑。 人本来是可以忍受很多委屈和酸涩而不表露半分的,可当这个时候,有另一个人知道他难过,心里藏着的、压着的情绪就再也掩盖不住了。 明明他跟沈先生认识了才没多长时间,但他总觉得沈先生给他的感觉很熟悉。 这种莫名的熟悉会带来潜意识里的信任,而沈疾川清楚,信任的时间久了,会向着依赖转化。 就像是此刻,他无法否认,自己心里因沈先生而生出来的那一丝依赖。 这本来很不应该,沈先生终有一日会离开,一旦生了依赖之心,尝到了依赖的轻松,想要回到从前独自拼搏的心态,就会很难。 可即便想得很清楚,沈疾川终究只有十八岁。 他响亮的吸了吸鼻涕,大喊一声:“沈哥你真好!”然后猛地从狗窝里窜出来,往前一扑,抱住沈止的腰。 沈止猝不及防,跌坐在雪地上,伞也歪倒在旁边。 他低下头,伸手把沈疾川脑袋上沾的草屑捻起来丢掉,无奈半晌,说了句:“真是的,我好歹是你老板……你这像什么样子,真成小狗了。” 沈疾川脑袋还在他腰间蹭,故意呜呜啊啊弄出很大的动静,可很快,他动静就变小了,只余下后背在轻颤发抖,偶尔一声掩盖的抽噎。 沈止顿了下,掌心轻轻落在他后背。 “没事了,”他抬头看了看依旧在飘雪的安静夜空,捡起倒在一边的雨伞,轻轻遮在了沈疾川头上。 他跨越时空撑开这把伞,终于还是给年少之时的他,挡住了片刻风雪。 沈止的声音比夜空安静,他说: “跟我回家吧,沈疾川。” 凌晨。 街上早已无人。 沈疾川哭完觉得尴尬,在路上又变得话多。 “沈哥,你把衣服给我了,你冷不冷。” “冷,但你应该更冷。” “你好实诚,换了其他人应该会说一句不冷。” “因为我是实诚人。” “万一你生病了怎么办。” “我是实诚且硬朗的成年人,身体没那么脆弱,我更怕你感冒,耽误做题进度。” “哦……” “沈哥,我刚才一撞把你撞倒了,你屁股没事儿吧。” “放心,屁股安全,尾椎骨坚硬。” “哈哈哈哈我发现你有时候说话很逗。” “邪恶资本家让员工死心塌地的手段罢了。” “……” “……” 两个人闲谈,脑回路出奇一致,怎么也不会冷场,他们同撑一把伞,将地面薄雪踩出两行几乎一样的脚印。 - “哗——” 浴室氤氲着蒸汽。 沈止将手贴在暖气片上暖和了一会儿,估摸着沈疾川快洗完了,就在卧室的衣柜里给他找了套换洗衣服。 他刚找好,浴室那边就传来一声模糊的:“沈哥!” “来了。” 沈止拎着衣服,伸手敲敲门。 门偷偷开了一缝,一条湿漉漉的、线条流畅的手臂伸了出来。 手臂好看。 沈止多看了好几秒,才递给他:“浴巾,先擦一擦。” 手臂拿着浴巾缩回去,窸窸窣窣一阵后立马又伸出来。 沈止又递:“睡衣的上衣。” 手臂缩回去,第三次伸出来。 沈止递:“睡衣的裤子。” 手臂缩回去,递四次伸出来,沈疾川无奈道:“沈哥,别玩了,我得赶紧穿衣服出来,你还没洗呢。寒气在身上留久了,你准会感冒的。” 明明可以一次性递过来,偏偏一件件给。 “哦,好吧,”沈止嘴角一勾,“最后一件了,内裤。” 他将四角布料压在沈疾川掌心,明显感觉到后者身体一僵。 沈止慢条斯理的收回手:“新的,没穿过。而且你不用担心型号。” 男性生-殖-器通常在18岁的时候基本定型,很少的人才会长到20岁。 18岁时,他们每一处都是一样的,沈止曾用手指触摸丈量过的地方,什么状态下尺寸如何,他当然清楚。 沈疾川没多想,就是穿上跟沈止同款睡衣和内衣之后,他耳朵莫名有些发热。 他揉揉脸打开门,“沈哥,你快去洗吧。” 睡衣领口大,他出来的急,领口歪斜,露出半个肩膀,沈止眼睛微微眯起来,“肩膀怎么回事?” 只见沈疾川肩膀上,淤青往后背的方向延伸。 沈疾川努力往后扭头:“呃……”看清后他嗐了声,“被奶奶用棍子抽了几下。没事儿,两三天就好了。” “过来。” 沈止拉着他手腕,让他坐在沙发上,然后把自己受伤时用的药油找了出来,站在沈疾川后面,下巴轻抬:“上衣脱了。” “真没事。” “脱。” 沈疾川别别扭扭的脱了上衣,露出后背。 还好,冬天穿得厚,从肩膀往下,只有三块淤青,越往下越轻。 沈止挽起袖子,在手上搓热了药油,用力压在他背上,然后缓缓揉着:“疼不疼?” 沈疾川撑着下巴:“不疼,就是挺新奇的。” 沈止:“新奇?” “嗯。” 就是……只是淤青而已,放着不管很快就好了,从来没人这么郑重的对待他身上这样的小伤。 沈止又往掌心倒了药油,缓缓搓热。 沈疾川趁着这空档回头,本来是想说这样就行了,你赶紧去洗澡,却不想余光瞥见了沈止右手的小臂。 看清的那一刻,他瞳孔一缩。 只见那本该修长匀称的小臂上,布满了嶙峋的、蛰伏在皮肤上的疤痕,凹凸不平,丑陋可怖。 沈疾川从书上看到过这样的伤。 这种伤一般是小臂骨头碎了,又受到外力挤压,骨头碎片从里面刺破了皮肤,还有明显的手术拼接缝合痕迹。 往常沈先生未曾露过手臂,是以这是他第一次见。 “吓着你了?很丑吧。”沈止淡淡道,左手掌心再次压在沈疾川后背,“忍着点,我用力了。” “嘶……没有吓到,我是励志当医生的人,怎么会被伤口吓到?”沈疾川龇牙咧嘴,“就是之前沈哥你说过,你出过车祸,右手有伤,只是这伤口比我想象的严重很多。” 沈止问:“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后或许当不了医生呢?” 沈疾川想也不想:“那不可能。” 第13章 沈止:“我是说万一,万事都会有意外,就比如说你高考,和医学系失之交臂。” 沈疾川:“不会的,要是考不上,我就再考一年,e大分数线摆在那,只是时间问题,我可以的。” 沈止沉默片刻:“如果有这样一个未来,你没能当上医生,你会对这个未来的你失望吗。你看到他没有成为你期望的样子,他也没有变得很好,没有很优秀,甚至被人骗得很惨,活成笑话,你会失望吗。” 沈疾川觉得沈先生的问题有点奇怪,但一时也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他认真想了想。 “嗯……会有点吧。” 他后背上,给他揉开淤青的手停住了。 沈止将袖口放下,遮住伤疤,从沈疾川身后离开。 沈疾川忙说:“沈哥,你又去干嘛。” 沈止语气比平日更淡:“洗澡。” 第11章 凌晨两点。 小小出租屋里安静下来。 因为只有一间卧室,沈止睡床,沈疾川睡在客厅。 也不知是生闷气还是心情抑郁,沈止睡着后很不安稳,凌乱的梦宛如镜子的碎片,漂浮在他漆黑的过往中。 凌晨五点,他猝然惊醒。 沈止揉了揉浑噩疼痛的额角,只觉得大脑钝痛,口干舌燥。 他暗骂一句沈疾川乌鸦嘴,踩着拖鞋去客厅倒水,可从床上站起来的那一刹,他脑袋更痛,嘈杂的细语又一次出现: “哥…对不起……这种情况谁能预料?” “家里养了你十几年,你真的要做这么绝吗。” “我是你奶奶,他是你弟弟,我们是你的亲人,你的家人,当初家里那么难,不还是留了你一口饭吃,把你养大?” “你良心都叫狗吃了?!你……” “大夫,我以后还能当主刀医生吗?” “……唉,看开点,小伙子,你还年轻。” “呦,这不是我们的好学生吗?怎么,手废了,也不上学了,要不要爷爷赏你点垃圾?” 沈止额间浮起细汗。 他闭了闭眼,甩甩头,手握成拳,捶了几下太阳穴和耳朵。 往常捶几下就能减轻一些,但这次却没用处,应该是近日回想过去太多,又接触了过去住的地方,沈止心想。 穿越前,他的病分明已经好了的,他早就停药了。 不要紧,这次估计只是一阵,跟他接触故人故地又心情不好有关,应该很快就能结束。 沈止倒了杯凉水,灌进肚子,他喝的急,企图用冷意把幻听压下。 很快就喝完了一杯,喝完又倒,他的手在轻微发抖,手中杯子也随着他的颤抖和桌面发出磕碰声音。 他只好把杯子放桌面上,可他受过伤的右手也在抖,甚至抖得更厉害,水流从水壶里洒到桌子上,沈止深吸一口气,厌倦又冷漠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倒水这种事都做不好。 随即放下水壶,抽出旁边的抽纸,擦着桌面的水渍。 眼见着马上要擦干净了,他手肘一拐,碰倒了桌面上的水杯,只听咣当一声,水杯歪倒,更大的一片水渍弥漫开,淌过桌沿,滴滴答答流到地面。 “……” 沈止慢慢直起腰,漆黑的双眸看着水流滴落。 水流在地面汇成一小滩,漫湿了他的赤着的脚。 “沈哥?” 他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喊。 沈止恍然回神,他偏头看过来,辨认几秒后,才说:“还是把你吵醒了。” “没,我往常这个点也要醒了。” 沈疾川慢慢靠近他,在察觉沈止此刻不抗拒他的靠近之后,才松松握住沈止的手腕。 他好像没察觉沈止的异样,也没发现那双轻颤的手,他只是很自然的将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背贴在了沈止额头。 过了会儿说:“好像有点发热,是不是头疼?” 沈止盯着他的嘴唇:“……嗯。” “那是受寒了,我去给你弄点药,再煮点姜糖水,”沈疾川牵着他慢慢走回卧室,将他牵到床边,按着他坐下。 “嗯?脚也湿了。” 沈止也看向自己的脚。 沈疾川扯下挂在门后的毛巾,半蹲下来,给他把脚擦干,沈止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被沈疾川拽住了。 “沈哥,别动。” 沈止就不动了。 紧接着,沈疾川发现他袖口手腕也是湿的,顿了顿,换了毛巾的另一面给他擦袖子。擦完袖子发现领口、脖颈和脸侧也有水痕。 不知道是喝水时候弄上的还是冷汗。 沈疾川左右一看没看见卫生纸,便又把毛巾折了个角,在沈止脸颊和脖颈上快速擦了几下。 沈止:“…………” 他耳畔的幻听随着沈疾川的动作,逐渐消散,整个人也从那种抽离感中慢慢踩到了实处。 他声音沙哑:“这本来就是擦脚的毛巾。”所以不管是换反面擦、折角擦,都一样。 沈疾川:“……” 他轻咳道:“我去烧水,给你弄点药。” 沈止抓住他的袖子,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直到沈疾川问他:“怎么了?”他才缓缓松手,“姜糖水多放糖。” “ok,等着吧。” 沈疾川先去把水烧上了,然后开了灯,拿了拖把打扫客厅。 水渍被吸干,地板干净如初,他不禁回想沈先生刚才的模样。 其实在沈先生出来喝水前一分钟,他就醒了,高三学生的生物钟如此,正打算闭上眼接着睡,他听见了脚步声和倒水声。 大冷天的喝凉水不太好吧,他从沙发上坐起来,打算提醒一声,让沈先生喝热水。 不料就看见沈先生满头细汗的擦桌子,头发又长又凌乱,像美艳的田螺女鬼,又像坐月子时被恶婆婆磋磨干家务的苦命俏儿媳。 紧接着就是水杯打翻,水从桌面流到地面。 他便掀开被子喊了声沈哥,准备去帮忙,但沈先生似乎完全没听见,他愣愣的背对着他站着,身体僵直,双手轻颤,一动不动。 于是他终于察觉沈先生状态不对,就又轻轻喊了一声。 这一次,沈先生才有了反应,他回头看他,一双眼看着他的嘴唇,似乎在辨认刚才是不是他在说话。 沈疾川在这双眼里看见了他无法理解的审视怀疑,还有挥之不去的麻木沉寂。 他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之前班里有个因为抑郁症退学的同学,时常自残,那人跟沈先生此刻的状态就有八分相似。 于是他假装什么异样都没有,把沈先生牵回屋,借着给他擦脚擦手肘的功夫,快速看了一下沈先生身上有没有刀痕。 还好,除了曾经车祸留下的疤,并没有自残过的痕迹。 沈疾川不由得松口气。 或许是他想太多了,沈先生平时表现也很正常,平时没见他吃过药,身上也没有精神类药物引起的或嗜睡或其他的后遗症。 可能……就是头疼?疼懵了,显得木木的。 沈止坐在床边,看着外面亮起灯,水壶烧水的声音咕嘟咕嘟,稀薄的水蒸气滚上天花板。 厨房里也叮叮咣咣,很快,姜糖水的味道就弥漫在空气里。 沈止又敲了敲耳朵和太阳穴,细微的幻听终于消失了,都是这该死的幻听,让他以为刚才沈疾川是假的,是幻觉。 沈疾川端来一杯药和一碗姜糖水,汤汤水水全部下肚,沈止已经快喝饱了。 他扶着沈止躺下。 “沈哥,你今天就休息吧,我自己做题,你不用看着我。” 沈止早就趁沈疾川煮姜糖水的功夫,把自己凌乱的头发整理好了,翻了个身侧躺,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它该待的地方待着。 保管从沈疾川的方向看过来,这是最完美的角度。 他低声说:“我睡不着。” 沈疾川想了想:“现在上课的话就是早读时间,那我给你背语文必背课文吧?” 沈止:“……” 沈疾川:“英语课文?数学物理公式推理讲解?” 沈止:“……” 他定定看着年少时自己不解风情的脸,在‘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的孝顺,和‘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的怀念亡妻的吉利课文中,面无表情。 “还是睡不着,”他说。 沈疾川纵容病号:“那说点别的。” 他想了想,干脆盘腿坐在了地上,趴在了床沿上,脑袋一歪:“我睡前在想一个问题,就是沈哥你问我的那个——如果未来的我经历了不太好的事,没有变成我现在的理想,我会不会对他失望。” 沈止更不想听了,他一只手捏着被角,准备随时捂住耳朵。 “对现在的我来说,肯定是有些失望的。要知道,他可是我啊,我是谁?沈疾川。沈疾川从来不是会轻易放弃的性格。可如果真的有那样一个未来,我相信,那个我一定是拼尽全力了,他是实在没有办法,才走了别的路。” 第14章 他说:“到底有多难才会放弃?起码现在的我想象不到,可他经历过,闯过来了,这样一想,我就不失望了,我只为他感到难过。” “哦。” 沈止捏着被角的手慢慢松开。 心里拧巴着介意的地方被这几句话轻易抚平,他想,他其实也没有真的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只是随口一个问题而已,难为你睡前还想。” 沈疾川笑道:“因为这是沈哥你问我的嘛,你就很好啊,如果我未来成为你这样的人,也着实不错。” 沈止闭上眼:“不会有这样的一天。我困了,你去补觉吧,饿了自己弄吃的。” 等沈疾川走了,沈止缩进被子里。 沈疾川的未来,一定是他们少年时共同期待的未来。 他绝不会也不能成为他,一具腐朽在另一条时间线中的麻木躯壳。 - 大年三十。 张灯结彩,除旧迎新。 沈止指挥着沈疾川在出租屋外面贴春联,春联不是买的,是周老板亲自写的,友情赞助给他们了一套。 沈疾川亲自熬了浆糊,两人前前后后忙活了许久,将这个暂时落脚的出租屋,装点的像个真正的家了。 “沈哥,我想请半天假。” “有事?你想回家吗。” “家里有承宗,而且大年三十我奶奶的弟弟,也就是我舅公会来,总而言之我不担心家里,明天初一回去看看就行。” “那你请假做什么。” “我去汽修厂。” 沈止一顿,昨天他听沈疾川讲了他跟张严斌的事,虽然他自己经历过,但是不妨他再听一遍。 “今天是大年三十。” 沈疾川:“张严斌是因为偷东西被退学的,他过年从来不回自己家,都是在他叔的汽修厂过年,怕被笑话。但是他叔过年的时候不在,我教训他的时候,也就不用顾着他叔的面子。” “想打架啊?” “没,就是讲讲道理。” 沈止笑了笑,不置可否。 看来是想打架了,还做好了送对方一个开门红的准备。 可不管是打架还是讲道理,对张严斌这种人来说都没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越招惹他,他就越兴奋,跟变态的狗皮膏药一样。 沈止:“不准假,留在家里做题。” “好吧,”沈疾川闷闷说。 沈止用毛巾擦了擦手:“我出去一趟,突然有了点灵感,去外面画室补一笔。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用等我。” “ok,注意点风,沈哥你感冒刚好。” “知道了。” 沈止换衣服戴口罩出门,却没去画室,而是在街上找了家大年三十还在营业的发廊。 发廊小哥:“先生是剪头发还是洗头发?” 沈止抬头环视一圈,视线定格在屋里墙上挂着的一副照片上,模特是非主流七彩脏辫。 沈止伸手一指:“我要这种。” 发廊小哥甩甩自己的刘海儿,感叹:“原来是同好中人!此乃本店镇店发型!特潮!” 沈止只让他用卷发棒烫了下,剩下的就是手编和扎皮筋,不过就算这样,弄完也花了两个小时。 随后他去了服装店,买了带着铆钉的粉色皮衣、加绒但破洞黑色紧身牛仔裤,外加一双绑到小腿的皮靴。 他换上衣服,将脏辫扎成高马尾,口罩遮脸,整个人瞬间从冷淡精英变成非主流社会拽哥。 打量一番,觉得还差点味道,沈止想了想,然后在小商店里面买了根黑色发圈,戴在手腕。 最后他去了车行,付押金租了摩托车,一路风驰电掣,来到了张老板的汽修厂。 第12章 “砰砰砰!” 沈止抄着兜,踹铁栏杆:“有没有人啊。” “来了来了!” 没过多久,张严斌趿拉着棉拖鞋快步过来,打眼一瞧沈止的穿着,暗骂一声,花里胡哨的混子,真没礼貌,还用脚踹门。 他把门打开,瞥了眼外面的摩托:“修车啊?” 沈止往前走:“废话,不然我来这地方找罪受啊?”他皱着眉掩着鼻子,“好难闻啊,戴着口罩都能闻到一股臭味儿。” 张严斌忍着气,在后面推着他的摩托车,“那边是垃圾场,有臭味正常。你这车什么毛病?” 沈止:“我要是知道还问你?就是突然就开的不顺手了,刹车也不行,我要带妹妹飙车的,刹车可不能不灵。” 他每一句都是反问,这种语气最容易挑起人的怒气。 哐当。 张严斌把摩托放倒。 沈止:“轻点轻点,我自己花钱买的,掉点漆我都心疼,”他抬抬下巴,炫耀道,“怎么样,我这车不错吧。” 张严斌嗤笑:“二手的吧兄弟?不是最新款,刹车线都老了,”他伸手拍拍轮胎,“也不是原装的。” 沈止:“二手的也好几千了。不过我有买个新款的打算,十万块一辆,啧啧,那车,漂亮!” 张严斌感到无语,又瞥了一眼他这幅混混打扮,那皮靴和皮衣劣质的很,看着时尚光鲜而已,这样的人,攒十万?鬼信。 “厉害厉害。”他敷衍。 张严斌把车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大问题,就说:“换个车胎,再换刹车线就行,但是修换的零件没了,你得等一会儿,我叫五金店的兄弟给我送来。” “哦,行。” 张严斌打完电话,在裤子上擦擦手,“等着吧,得十来分钟。” “那有点久。” 沈止蹲下来,从兜里摸出一副扑克,“兄弟,玩一会打发时间?” 张严斌:“开火车啊?” “幼稚,”沈止啧了声,“炸金花,玩不玩?” 张严斌平时只跟人玩过斗地主和打红十,炸金花只听过没玩过,左右也无事,他蹲在沈止对面:“讲讲?” 沈止:“要玩就玩赢钱的。” 张严斌:“玩五毛的行。” “……真抠啊,”沈止咕哝,“行行行,五毛就五毛。” 他给张严斌简单讲了讲规则,然后在地上捡了石子当做筹码,分成两堆,洗牌,一人发了三张牌。 每人三张牌,彼此下注、跟注,通过给对手制造心理压力,让对方以为自己的牌更大,然后让对方认输。 或者自信自己的牌比对方大,示弱让对方跟注,最后掀牌通吃。 简单来说,炸金花是心理博弈。 还有更多复杂的规则,但是他们两个玩的是最简单的那种。 张严斌看了眼自己的牌,梅花a,方块10,方片4。 是不成型的散牌。 他看向沈止,只见沈止眼睛笑着,心里就一咯噔,他的牌似乎是大牌? 张严斌谨慎:“我下一注。”丢一个筹码到两人中间。 沈止:“玩五毛的胆子还这么小?”他语气带了嘲笑意味,“我加注,跟一个,加十个。” 他数出十一个筹码丢过去。 “看来你牌也很小,兄弟,你开汽修厂整几个钱也不容易,要不直接认输算了?你输我的六块我也不要了。” 从进门开始,这小子就让他心里不爽,现在更是窝火。 张严斌:“呵呵,说不准呢。我跟!” 沈止:“我加注,再加十个,你再跟就要放十三个喽。”他摇摇头,“你这样的小工,十来块够你简单修一次车的钱了吧?大过年的,你……” “我跟!”张严斌想用石头把他嘴塞起来,他妈的,输就输了,这点钱甩这小子脸上都算他赏了他了:“开牌!” 沈止:“啊……真开啊。你不认输?” “不认输,老子字典里没有认输两个字,”张严斌冷笑,“知不知道有个人得罪过我,我发过誓,见他一次弄他一次,我这人说到做到。” 沈止:“好吧。” 两人开牌。 沈止手上的牌是红心k、红心3、方片7。 张严斌先是一愣,随后喜上眉梢,哈哈大笑道:“老子赢了!”装货,还以为他牌很大呢。 沈止:“你才赢了十来块而已。算了,这地方克我,不玩了。” 张严斌:“再来一局呗,兴头上呢,输不起的话我就不要你钱。” 他将沈止刚才嘲讽的语气奉还。 沈止一副受不得激的样子,恼怒说:“老子打牌,半个月就赢了好几万了,有一条,输钱就是输钱,从不赖账!” 好几万? 张严斌一惊。 那可比在汽修厂挣得多。 他眼珠一转,倒也不急着开下一局了,给沈止递了根烟:“哪里能赢这么多啊?” 沈止装出一副馋相,然后十分克制地连连摆手,揪了揪自己手腕上的黑发圈,暗藏炫耀:“唉,兄弟,你不懂,我有对象了,我对象不让我抽烟。” 张严斌:“你对象就送你皮筋?” “懂什么,土老帽,”沈止知道,这皮筋发圈在十来年之后,已经变成了老掉牙的梗,常见于小学鸡或者初中生互表心意的场景,但奈何现在还挺新颖,他叹息: 第15章 “这是皮筋吗?不是!这是分明锁链,代表我心有所属了,从此再也不能做浪荡花丛的少爷,只为一人倾心。” 呕。 张严斌被他的话恶心到了。 沈止:“而且我现在能挣钱,能养我对象。” 张严斌把话题拐回正轨,“养你对象的钱也是打牌来的?这不稳定吧,万一输了……” 沈止:“输了我就停手了,等手气好再说,只要赢一次,就够花好长时间的。”他耸耸肩,“再说了,我还有工作呢,不愁吃喝。” 张严斌:“那你打牌的地方在?” “真是不懂规矩啊,这事儿也是能问的?”沈止不耐烦打断,“还玩不玩了。” “……玩。” 等沈止修车完,推着车离开汽修厂的时候,他臊眉耷眼的,张严斌喜笑颜开。 他手里拿着从沈止这里赢来的二百五十块,只觉得这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为此他还免了沈止的修车费。 “慢走啊,以后可以找我玩。” “这鬼地方,再也不来,臭垃圾场让我手也臭了,”沈止骂骂咧咧走了。 等到离开汽修厂很远,他身上那股装出来的暴躁和轻浮,瞬间消失。 他回头看了眼。 爱偷东西的人,抵抗不了不劳而获的诱惑。 今天他小小的推了一把,要是张严斌懂事,按照他预想的方向走,从此再没时间打扰沈疾川,那很好,要是不懂事…… 沈止嘴角凉凉一扯,彻底离开了这里,找了家服装店,将身上的衣服换下来,还车,又去菜市场买了菜,才回家去。 一回家,就喊了声:“小川,帮我弄弄头发。” 沈疾川从客厅出来,一看见沈止的打扮,下巴都要掉下来:“……沈哥?” 沈止摘下口罩,顶着一头非主流去了卫生间,对着镜子解发尾的小皮筋,沈疾川也跟过来,帮他解着。 “刚才真的差点认不出你,一眼看去像十来岁的小孩。” “痞子吧?”沈止抽空揉了揉发痒的发根,忍不住催道:“快点,我头皮快被勒死了。” 在发廊还喷了定型喷雾,味道闻着头疼不说,时间久了头皮也开始痒。 沈疾川忍笑:“不过沈哥,你做这幅打扮干什么?”学校倒是有玩cos的,沈哥也玩么。 沈止本想随意扯个谎混过去,却在镜子里看见了沈疾川发旧的衣服袖口,他话音一转:“找画画的灵感而已,我还买了一套皮衣,只是质量挺差的,穿上不仅没有灵感,还很难受。” “这样啊。” 沈疾川对这种艺术没太多研究,但知道很多画家为了寻找灵感,会干出很多离谱的事,滥/交、酗酒、吸烟成瘾,对比起来,沈先生换装找灵感只能算是平平常常。 沈止:“你知道,我画的类型和水仙有关,我需要寻找不同时代的我,不同年龄的我,可惜,”他黯然道,“我这个人无趣的很,就算穿上别的衣服,也装不出那种感觉。” 沈疾川道:“不要强求嘛,灵感这事儿说不准的。” 沈止盯着镜子看了一会儿:“说起来,我们长得一样。”他语气变得若有所思,“小川,帮我个忙吧。” 沈疾川还在跟沈止的脏辫斗智斗勇,头也没抬,随口应道:“好啊,你说,沈哥。” 沈止:“不是难事,只是需要你跟着我出去买点东西。” 沈疾川:“都行,我听你的。” 他毫无所觉。 沈止礼貌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忽然,沈疾川停下来,噗嗤一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止:“怎么了?” 沈疾川指着镜子。 沈止看过去,只见他头上的脏辫全都拆了下来,被喷了定型喷雾的头发宛如海胆一样直挺挺的耀武扬威。 什么成熟稳重,什么冷静可靠。 在触电般的泡面造型中全都化作飞灰。 沈止:“……” 幻听都不忘记注意形象,作勾栏样式钓十八岁男高的沈先生,在沈疾川的大笑声中,安安静静的碎掉了。 第13章 市中心。 下午五点。 今天是大年三十,大部分的店都关了门,但总有开着的。 街上却十分热闹,星星灯挂满了树枝,和枝头的冰霜一起,在黄昏里闪烁着。打着转向灯的车汇入车道,骑着自行车的行人,振翅飞过的雀鸟从不等红绿灯,在夕阳夜幕中化作斑点。 若一个人走在这街头,说不准定会觉得孤寂。 沈疾川完全没这种心思,他左手右手提着吃的喝的,从上了街开始,他嘴巴就没停过,沈先生胃口不好,买了东西就尝个鲜,然后就全塞给他。 他从来没在一个晚上吃过这么多小吃,还是在市中心这种花钱的地方。 “嗝。” 沈疾川把吃完的丢进垃圾箱:“沈哥,咱们来这里就只是买吃的吗?” 沈止见他偷偷摸摸揉肚子,就知道他是真吃饱了,笑了笑,去旁边买了两串扁的山楂糖葫芦。 “当然不是。” 他买的这些,都是他以前想吃舍不得吃的。 等后来想吃就能买到的时候,偏他胃又坏了,吃不了太刺激的。 沈疾川咬着糖葫芦:“我觉得扁的山楂糖葫芦最好吃。” 沈止:“英雄所见略同。” “沈哥,要不要喝点东西?”沈疾川看向街侧的快乐柠檬奶茶店,“我请你。” 沈止浅笑:“好。” 沈疾川立马跑过去,站在窗口前:“您好,一杯奶茶。” 店员妹妹笑吟吟道:“要不要加珍珠加椰果?” 沈疾川:“要。” 店员妹妹余光看见了不远处沈止扎着头发的高挑背影:“小哥哥要不要买两杯?和女朋友一起喝,大年三十,第二杯半价哦。” 沈疾川一怔,下意识回头。 沈止恰好望过来,他头发是留长的,洗掉发胶后,显得十分柔顺,前面发丝搭在耳畔脸侧,站在朦胧的星星灯下,又戴着口罩,确实是有点雌雄莫辨了。 好美…… 一时之间他竟看愣了神。 “小哥哥?”店员妹妹喊道。 “哦哦。” 沈疾川连忙把头扭回来,他本想否认那是他女朋友,可不知怎么,话到嘴边,就变成了:“那…那就要两杯吧。”他声音小小,耳朵隐隐发红。 店员妹妹:“第二杯也要珍珠和椰果吗?” 沈疾川:“不要。” 两杯奶茶很快做好,拿到手中的时候,沈疾川才发现每个杯子上有半截纸质的杯套,每个杯套上面都有一半爱心,分别写着一生和一世。 沈疾川:“……” 沈先生应该不会多想吧。 不不不,肯定不会多想,只有他这种男同才会多想。 他硬着头皮把第一杯奶茶给沈止。 沈止挑眉,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他什么话也没说,扯下口罩,插上吸管:“走吧,去服装店。” 呆子开窍真不容易,总算是看见了点苗头。 沈疾川松了口气,跟在沈止后面。 他们先去买了羽绒服,然后又买了毛衣、打底衫、裤子、鞋、袜子、内衣甚至睡衣,每一样都是两套。 最后沈疾川两只手拿满了袋子,沈止左手也挂满了。 沈疾川试衣服试的满头汗:“沈哥,还有什么要买?” 沈止:“你的买好了,下面去买我要的。” “……”沈疾川睁大眼,“我的??”大几百一件的衣服,是买给他的? 沈止:“怎么了?” 沈疾川:“沈哥你…最开始怎么不说。” 怪不得买衣服的时候沈哥总询问他的意见,他说好看就直接买。此刻却是忍不住懊恼起来,好看的衣服总是贵的,要是他早知道,直接拒绝,沈哥就不用花那么多钱了。 沈止:“你喊我什么。” 沈疾川:“沈哥。” 沈止:“叫我一声哥,又是我寻找画画灵感的绝佳拍档,我怕你不干了,当然要想方设法讨你的好。” 沈疾川无奈:“沈哥……” 沈止深知沈疾川不愿欠别人的,可他不是别人,一巴掌轻轻拍在沈疾川头顶,笑着说:“好了,小孩子过年总要穿新衣服的,别想太多。” “我十八了,哪里是小孩子。” 沈疾川嘀嘀咕咕,用胳膊肘拐了拐脑袋,那点白拿别人东西受之有愧的别扭还是没散,想着他实在是占了沈先生大便宜,以后总得要还回去的。 但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服装袋,心里却忍不住有点雀跃。 小孩子。 过年的新衣服。 好新奇的词。 自打他知道自己不是沈家亲生的孩子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主动要过这些东西,小时候,他都是穿承宗的旧衣服,那些衣服偏小,穿起来紧巴巴的。 第16章 “现在来办正事,来买我的衣服,”沈止询问:“如果你有一个洋娃娃,你觉得给他做什么装扮最合你心意?” 沈疾川脑海中闪过无数他看过的杂志,“什么风格?” 沈止:“都行,可以大胆一些。只要是你亲手选的就好。” 沈疾川沉吟,“那先看看吧。” 沈止佯作严肃,“我要从此刻开始寻找灵感了——一个和我长相相同的人,他心中的偏好会和我一样吗?小川,遵从本心,选你觉得最能勾起你对爱与美的欲望的衣服。” 事关他的参赛画作,沈疾川也严肃起来,认真道:“明白!” 两人又扎进了服装店。 他在各种西装和成男店里挑挑拣拣,许久,似乎没什么满意的。 沈疾川:“可挑的衣服种类太少了。” 沈止:“那就再看看。” 两人慢慢逛过去,逛着逛着,来到了市中心不算热闹的一条街——cos俱乐部。 2012年的coser妆造远比不上十年之后,而且被家长视为异端,这个cos俱乐部一条街能开起来,属实不易。 就算这条街是cos街,但敢穿着cos服上街的也不算多。 里面有定制店,也有成衣试穿、租借店,大过年的,许多店都关了门。 沈疾川眼中一亮,走进这条奇异的街区,每走进一家店,他就把沈止拉到面前,拿着店里的衣服在他身上比比划划。 每个店都买了点,每个店都买得很零碎。 很多东西不是家长那辈的人能接受的,一开始他还很谨慎,顾忌着沈止在场,不好放肆,但很快他就沉浸在自己给‘娃娃’买衣服的爽感中,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暗红色长纱、黑色布条、耳夹、沈止还看见沈疾川的手指在一条带链子的乳/夹上可疑地停顿了下,然后心虚地掠过去。 沈止:“……” 他不由得沉默了。 他怎么不记得他少年时期口味如此……?他记得他十八岁的时候挺正经的。 是滤镜吗? 中间到了一家店,是民国装和古装,裙子和旗袍较多,沈疾川站在一堆花花绿绿的裙子面前,看看裙子,又看看他,“沈哥,我能多选几套吗?” 沈止:“……不可以。” 沈疾川满目可惜,在cos街挑挑拣拣选了半天,圆满收工。 沈止:“挑好了?” 沈疾川:“好了。” 沈止也不问他挑的东西组合起来是什么风格,笑了笑,两人打了车,大包小包的回了家。 到家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逛街的时候吃得很饱,洗漱完,沈止清空客厅,把画架摆在最中央,坐在沙发边缘,笔尖时不时发出和纸张的摩擦声。 沈疾川洗漱完出来,将他挑的奇异零碎提溜过来:“沈哥,我跟你说说这些东西都是穿哪的吧?你下次去那边的画室就可以用了。” 他不清楚沈止另一间画室在哪,也没冒昧的去直接问。 嗐,当着沈先生面说,还挺不好意思的。 沈止推了推刚戴上的眼镜,“谁说我要去那边才用。” “嗯?那什么时候用。” “现在。” 沈疾川呆了:“现在?” 沈止:“是啊,我说了画画需要你帮忙的,还是说你困了?” “困倒是不困,”沈疾川迟疑,“那我…现在还能帮上什么忙。” 沈止:“你挑的衣服是什么风格?” 沈疾川:“西方,中世纪的妖魔。” 沈止垂眸沉思,片刻后,他盯着还未完全成型的画,缓缓道: “公元七世纪,西方大陆妖魔肆虐,查理曼生来就背负铲除妖魔的重任,无数政敌和妖魔暗杀他,可从未成功。世上最擅迷惑人心的妖魔来引诱他,可他不为所动,他的情绪毫无波澜,他的理智像是坚不可摧的金石——” “没有人知道,查理曼早就将自己生而为人最邪恶、最泥泞的欲望用神之剑全部斩断。” “妖魔和敌人无法阻挡这样一个只会朝着目标坚定迈步的人,查理曼披荆斩棘,他冷漠的脸上溅满了敌人的鲜血,他的手中满是妖魔的冤魂,世人为他送上鲜花,称赞他将成为百年来最伟大的君主。” “在他即将加冕的前夜,他收到了妖魔投降信,和一件礼物,那件礼物很奇特,是一面一人高的镜子。” “深夜,查理曼掀开镜子的红色绒布,他在镜子里看见了那被他一剑斩去的欲望,那欲望变成了另一个他,一个——镜中的妖魔。” 沈止的讲述戛然而止,沈疾川意犹未尽。 “然后呢?”他追问。 沈止:“然后?然后就要看你了。” 沈疾川:“我?” 沈止:“接下来,你来扮演查理曼,而我扮演查理曼的欲望,也就是镜中妖魔。”他指了指他亲自挑选的衣服,“所以我说你不用教我怎么穿。” 他微微一笑。 “今夜,你可以亲自打扮你的‘洋娃娃’。” 第14章 “这这这…这不合适吧!” 沈疾川耳朵爆红。 苍天在上!他买的那都是什么东西?让他给沈先生介绍穿哪都有点超过了,还让他亲自上手? 沈止可没给他反悔的机会,他先去自己衣柜里挑了件黑色衬衣、西装长裤和白色马甲,顺便把自己脚受伤时用了没几次的拐棍也拿了出来。 “去换。” 沈疾川只好憋着一肚子话,去沈止卧室关门,换好,出来后,觉得自己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 沈止眼前一亮。 十八岁的少年脸比较嫩,忽略趿拉着的拖鞋,只看脚踝往上,衬衣合适,马甲却有些紧绷,紧紧裹着腰身,线条勾的十分漂亮。 如果再配上点珠宝之类点缀,俨然是个中世纪少年贵族。 沈止又把拐棍塞给他:“很好,这拐棍就是你的权杖,当然,查理曼阁下,你也可以把他当成你杀伐征战的佩剑。” 这就叫上了? 沈疾川:“沈哥,要不我还是给你说怎么穿,然后你自己来吧,我给你选的实在是有点…我……” 他是真怕自己这双男同的眼睛会占沈先生的便宜! “妖魔是查理曼一手铸就的,我倒不是偷懒懒得自己换,只是想看看妖魔铸就的过程。”沈止慢条斯理,有理有据:“放心,搞艺术的接受程度很高的,来吧。” 沈疾川还想说什么,沈止退了一步:“安心,到了你实在不自在的地方,我回卧室换。” 沈疾川却没放松一点儿,想起自己脑海里的设计,暗暗叫苦:“那就,先脱上身吧。” 沈止笑道:“好。” 沈疾川侧过身去,他听见窸窸窣窣的脱衣声,根本不敢抬头看。 有一瞬间,他真的很想告诉沈先生你别脱了,我他大爷的是个热血方刚的十八岁高中男同!你这样跟美人在色狼前赤/裸着跳舞没区别。 沈先生那晚将他捡回家,虽是用过年也要加班的借口,但他清楚,沈先生是看出他没有地方去,才留他在这里。 而且怎么就恰好在安全屋里找到了他?沈先生没说,但他知道,定然是沈先生找了很多地方,那么冷的天,走那么多的路,只为了找他。 沈先生心地善良,对他这么好,他应该立刻坦白,立刻制止沈先生。 可偏偏他的嘴死活张不开,他心跳隐秘的加速跳动。 那控制不住的愉悦和兴奋都在告诉他——他是无比期待着的,将自己精心挑选的爱好和欲望装点在沈先生身上。 直到听见一声:“好了。” 沈疾川余光瞥见一点影子。 沈先生肩背挺拔修长,腰身窄瘦,因为常年不见光,显出晃眼的白,和两片雪里桃花。 沈疾川:“???” 真该死啊,他在看哪?他怎么会看那?! 沈疾川强迫自己抬头,他到底还是没有坦白,他对屈服于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和欲望的自己,感到悲哀,并且狠狠唾骂。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正经。 没事,不说也是为了沈先生的画作,只要他没别的心思就行。 他目光控制不住的从雪中桃花那里往上看,然后对上沈先生坦然信任的、干干净净的视线:“……” 沈疾川啊沈疾川,你可真是个畜生。 沈止疑惑:“怎么了,还不给我换吗?”蹊0旧4流衫期衫伶 “来了来了。” 沈疾川先将那件长长的外套拿了出来,那是件外黑里红的复古长款风衣,高领竖起,像教廷骑士的禁欲风格。 但是风衣的后面是倒三角的镂空,露出了半个后背。 沈止问:“里面不穿吗?” 沈疾川:“穿的沈哥,穿的。” 他在买来的东西里面挑出一根很长的黑色缎带。 沈止:“还要蒙眼睛?” 沈疾川轻咳:“沈哥,手张开。” 第17章 沈止乖乖照做。 沈疾川拿着这条黑色缎带,双手从他后背穿过去绕了一圈,然后绕回胸前遮住桃花瓣,最后在他后背风衣镂空处系了个蝴蝶结,剩下的缎带很长,从镂空的地方穿出来,几乎从后背擦过脚踝,垂到地面。 尤其胸前,极致的黑与苍白的肤色,在教廷骑士禁欲风衣的红色里衬中,形成及其浓烈的对比。 沈疾川声音小小:“这就是里面穿的‘衣服’了。” 沈止:“……嗯。” 好,能接受。 沈止:“下面呢?” 沈疾川诡异沉默了一会儿。 沈止:“?” 沈疾川声如蚊蝇:“下面本来没衣服的,只有缠着的金链子。” 沈止:“??” 缠哪? 沈疾川没说缠哪:“你让我大胆一点的,我想着反正是你一个人换,就稍微加了一点想象力,没想到……” 这下沉默的变成了沈止。 他并没有做好在沈疾川面前遛鸟的准备,会控制不住上扬的,到时候场面估计会有点尴尬,于是委婉道:“我想,一个优秀的员工会有他的planb。” 沈疾川连忙:“这是自然!” 接下来,沈疾川解开他的头发,将其余配件‘安装’在沈止身上,最后撕开一块红纱,拿剪刀修剪片刻,就塞给沈止,让他回屋去换。 沈止笑说:“等我出来,你就是查理曼了。” 就是说,出来他们就要入戏了,沈疾川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 屋内。 沈止捏着手中红纱,想叹气,最后却笑了下。 看来有时候自己也不一定能完完全全看明白自己,就像他从来不知道,十八岁的时候,自己若遇见他这样一个人,能激发出这样艺术的装扮。 下半身不穿? 真是…… 难不成那小子想的是自己在外面的画室里赤/裸着画画吗? 倒不是不可以更‘艺术’一些,只是下次他不想在自己身上试,想在沈疾川身上试。他年轻身体好,柔韧性也不错,想必可以适应更多艺术造型吧。 沈止将手中红纱按照沈疾川说的那样穿好。 …… 在等待的过程中,沈疾川深吸一口气,他告诫自己沈先生灵感重要,他不能垮台,他是杀尽天下妖魔,冷漠无情,心如磐石,即将登基的君主查理曼。 看见镜中妖魔,查理曼心里会怎么想?他会说什么。 除去?封印?厌恶?不为所动? 卧室的门开了,沈止换好衣服出来。 沈疾川猝不及防看到了全貌,瞳孔控制不住的收缩,好像查理曼亲手掀开镜子的红色绒布,第一眼看见了镜子里妖魔化的自己—— 禁欲的教廷骑士风衣无比正经,背后的镂空处却系了蝴蝶结,长长的黑色缎带拖拽在地面。 像是两条柔软妖异的尾巴,又像是诱人拆开的礼物。 赤红色耳钉夹夹在右耳的耳骨、耳垂。 另一副耳夹却没戴在右耳,而是夹在了遮住胸前花瓣的黑色缎带的最中间,水滴状的血色宝石闪烁着,宛如夜色里燃烧的火焰。 金色的项圈戴上脖颈,项圈中间是爱心状的锁。 窄瘦的腰间圈着细细的金链,垂在遮住了双腿的层层血色轻纱上。 镜中妖魔的双眼亦用一层双指宽的红纱遮住,黑发蜿蜒在脖颈处,凌乱而柔顺,宛如跨过了次元壁,故事里的欲望化身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站在他面前。 即便不动不笑,对欲望的主人,就已经是极大的考验。 这是他亲手打扮出来的‘洋娃娃’,也是查理曼亲手铸就的,承载着他心里最阴暗、最下流欲望的妖魔。 沈疾川实现落在沈止唇上,忽然觉得有些可惜,妖魔的唇色着实淡了些。 他说:“你就是妖魔君王给我的礼物?用我斩去的欲望当礼物,是嘲讽吗。” 沈止:“你就是妖魔君王给我的礼物?用我斩去的欲望当礼物,是嘲讽吗。” 沈疾川:“回答我。” 沈止:“回答我。” 镜中妖魔似乎很懵懂,甚至没有多少灵智,他说一句,便跟着学一句,好像连说话都不会。 身为君主的查理曼本不应该放松警惕,他应该立即杀了镜中妖魔,杀掉自己的欲望。 可他还是不由自主的靠近了,自己被自己吸引本来就是本能,即便另一个他再不堪,也是他的一部分。 沈疾川能清晰的看见,那薄薄的红纱之下,沈先生被遮住的眼睫在轻眨。 有一瞬间,他恍若真的成了查理曼。 因为沈先生身上此刻的穿着,本投射着他的喜好和欲望。 沈疾川鬼使神差道:“你是敌方求和送来的礼物,我可以将你养在镜中。” 沈止:“你是敌方求和送来的礼物,我可以将你养在镜中。” 既然是寻找灵感,沈先生会一直这样学他说话? 是不是有隐藏剧情还没触发。沈疾川思索着,又靠近了一些。 他没发觉,他们两个已然挨得极近了,近到沈止可以察觉到他比平时要快的呼吸。 沈疾川鼻尖闻着沈止发梢的淡香,视线越过他的肩膀,能看见光洁的后背和蝴蝶结。 他想到那被自己亲手遮住的浅粉,开始晃神,熟练地在脑子里骂了自己一句,但语气还是镇定的,诈道:“我已经看穿了你的伎俩,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已经看穿了你的伎俩,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镜中妖魔毫无反应,仍然重复他说的话。 “别装了。” “别装了。” 沈疾川有一刹那觉得这是句嘲讽,镜中妖魔已经看出来他心中燃起的蓬勃的阴暗,告诉他,别装了。 他似乎体会到了查理曼的愠怒:“身为我的阴暗面,你不会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身为我的阴暗面,你不会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闭嘴。” “闭嘴。” 在查理曼皱眉之时,镜中妖魔指尖忽的伸出,只是个小小的动作,查理曼却猛地后撤半步。 但最终,他克制住自己的动作,想要看看妖魔究竟想做什么。 妖魔的指尖并没有任何杀伤力,柔软苍白,虚虚点在了查理曼的胸口,轻轻画了个圈,然后在圈中心一戳。 查理曼抚着自己的心口。 他缓缓道。 “你引诱我。” “……是的。” 镜中妖魔唇角轻轻勾起,他不再鹦鹉学舌般的重复,而是在君主一瞬睁大的眼睛中欺身上前。 “我在引诱你。” 他侧了侧头,温热的吐息洒落在这位即将继位的君主的耳畔: “听见了吗?你心跳得好快。” 沈疾川瞳孔轻颤,身体里的血液一瞬沸腾,他耳膜鼓噪,恍如听见了查理曼君主骤然失控的心跳声。 第15章 咕咚。 沈止低眸,看见沈疾川喉咙上下滚动。 也看着他强装镇定:“果然是妖魔的阴谋,他们费尽心思找到你,让你引诱我,是想做什么?” 沈止道:“不是他们找到我,是我找到了他们,然后将自己送给了你。” 妖魔从镜子里走出来,手指慢慢攀上了查理曼的手腕,随后一点点下滑,将自己的手指嵌入了君主的指缝之中。 那种指缝被另一只手强行插/入的侵略感和摩擦感都异常清晰,沈疾川感觉自己的这条胳膊连带着半边脑中都一起麻掉了。 “你就不怕我再次杀了你?”沈疾川努力压住,没掉链子,冷着脸抽回自己的手,逼迫自己又退一步,冷冷注视妖魔的眼睛。 “我没有攻击力,也没有伤害别人的能力,欲望是杀不尽的……只要你活着,我就永远存在。伟大的王,我有一个建议。” “说。” “囚禁我。” 分明是弱势的妖魔却一步步逼近可以随时将他斩杀的强大君王,语气戏谑而诱惑。 “锁着我,你可以在自己的欲望身上发泄一切。白日里统一大陆的英明君主,晚上偶尔和另一个自己放纵,并不过分,不是吗?” 沈疾川又感到了呼吸困难,脑海里控制不住的往沈止描述的方向去想,他简直面红耳赤。 “闭上你的嘴,引诱是妖魔的天赋,我不会上当。”他拳头收拢攥紧,佯装握住了一把匕首一样,抵在沈止的胸口。 “回到镜子里去,别逼我真的下手,即便你本就是我的一部分。杀不尽又怎样?你凝聚一次,我杀一次。” “……好。” 妖魔嘴上妥协,却笑着再次逼近,“看着我的眼睛,伟大的君王,你真的,舍得杀我吗?” 沈疾川强迫自己抬起头,撞上那红纱后朦胧的双眼时,跟触电了似的想往后退一大步,后背却抵住了冰冷的墙面—— 他想落荒而逃,可早已退无可退。 第18章 沈疾川只好别开脸,忍住去揉自己耳朵的冲动,心跳怦怦:“沈哥,我不知道接下来怎么演了。” 这条西装裤实在修身。 沈止:“没关系,我们把刚刚来过的,再来几遍就好。” 不然他这身衣服岂不是白换了? 沈疾川只好又陪着他演了三四遍,可即便是演过的,再来一遍也是煎熬。 眼见他细汗都要出来了,沈止才大发慈悲,愉悦的放过了他。 倒也没有完全骗了沈疾川,沈止此刻是多了不少灵感。 而沈疾川则是冲到了卫生间,用凉水狠狠洗了两把脸,对着镜子照了好久。 镜中人脸颊发红,短发向后面捋上去,哪里有一点故事里查理曼君主的杀伐果决,分明是个意志不坚定的色中饿鬼。 冷水泼脸之后,他慢慢冷静下来,呼吸逐渐平稳。 他不是傻子,也不是真的迟钝成木头、石头。 沈疾川双手承载洗手台上,想:沈先生是不是对他有意思,刚才都是故意的? 不不不。 他怎么能这么想? 自己心里脏可千万不要把别人也想得一样脏。 可纵然这样告诉自己,疑惑已经产生,没办法说消除就消除。 沈疾川看着镜子,镜子里的人影恍然又变成沈止妖魔装的模样,他暗骂自己查理曼上身,平静了片刻,推开洗手间门出来。 沈止仍然穿着那件衣服,坐在客厅的小凳子上,在画板上画画。 他下笔很快,进入了心流状态,灵感大爆发。 他没察觉沈疾川轻手轻脚的走到沙发上坐下,更忘记了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 笔下的画正在迅速成型。 月光下的河流中,查理曼的征伐天下的长剑贯穿了妖魔的心脏,妖魔尖锐的牙齿深深嵌在查理曼的脖颈处。 他们已经死了,睁着眼,顺着河流飘走,眼里全是对彼此的杀意。 可岸上有两抹黑色的影子,查理曼凝结的影子是妖魔,妖魔凝结的影子是查理曼。 互为对方的另一面,他们生来密不可分,注定同生共死。 他们的身体在世俗铸就的对错规则下互相残杀。 而他们的灵魂在拥吻。 等沈疾川停笔的时候,整幅画作的完成度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七十。 灵感还在延续,可沈止不得不遗憾停了下来,他右手经不起如此长时间的工作,此刻已经发酸无力了,还有点颤抖。 他揉揉自己的脖子,放下画笔,恍然发现此刻天色将明,而沈疾川早就听着沙沙的笔触声,在沙发上熟睡。 沈止蹲在沙发边,作画时心中残留的人物的爱和恨,让他轻轻俯下身,想给眼前人一个吻,可他的唇悬停在少年额头前,终究没有落下去。 不急。 沈止想。 最终,他只是给少年掖了掖被子,便打了个哈欠,回了卧室,挨不住困意,栽倒在床上。 …… 大年初一。 中午。 沈止被鞭炮声吵醒。 一醒来就闻见了羊肉汤的香气,他趿拉着拖鞋闻味而去,沈疾川围着围裙在厨房忙活,正端着一盆煮好的羊肋骨出来。 热气腾腾,肋骨条上带着肉,啃起来十分鲜嫩。 “醒了啊?去洗漱,马上开饭!” 沈止去洗手间挤了牙膏,端着水杯出来刷牙,边刷边含糊问:“弄这么多,几点起来的?” “六七点?” 哦。 那就是他睡下不久,沈疾川就醒了。 沈疾川跟他熬了几次夜了,作息竟然没有被他带歪,真难得。 沈止:“哦,那个……” “哎呀,沈哥,你快去刷牙,刷个牙还要到处跑,真是的,”沈疾川推着他肩膀,把他推到卫生间门口,“快去快去。” 他穿着沈止给他买的新衣服,整个人看起来比往常更精神更飞扬,浑然一派过年的精气神。 而且在这里也没有束手束脚的感觉了,跟沈止相处的时候很是自然。 沈止扶着门框回头,嘀咕:“…小孩子,真没耐心。” 他洗漱完,饭菜全部摆上桌了。 沈止没抢着什么活干,沈疾川每次想起他手腕上的疤痕都觉得触目心惊,最多只让他刷碗,从不让他端锅端碗拿重物。 “好香,”沈止喝着自己面前没有羊油的清淡口味羊汤,胃里暖洋洋的,笑道,“昨晚睡得怎么样,没有梦见查理曼吧。” 沈疾川:“没,一觉睡到天亮。” 他往客厅里看了一眼。 那幅被完成了大半的画已经足够清晰,可以轻易看清画中查理曼和妖魔在拥吻。 他低头啃了口肉:“沈哥来这里住了这么久,女朋友不会有意见吗?” 沈止:“我没有女朋友。” 沈疾川:“那男朋友呢?” “……”沈止掀起眼眸,正好对上少年探究的眼神。 沈止笑了笑,耸耸肩:“也没有,我未婚,母胎单身。我有点惊奇,你会问这种问题,一般人问完有没有女朋友之后就不会问了。” “随便问问。” “川哥——!” “川哥!!你在不在啊!!” 楼底下传来熟悉的声音,沈疾川一愣:“嗯?是季溯。” 他看向沈止。 沈止:“去看看吧。” 沈疾川摘下一次性手套,擦了擦手下楼去了。沈止脸上的神情淡了下来,美味的羊汤喝在嘴里也没了味道。 季溯,他少年时的朋友。 为人真诚仗义,敢作敢当,自小立誓当一名游戏里的法师,最后当了律师。好在法师和律师也差不多,都是和妖魔鬼怪打交道。 是他长大后也一直在联系的朋友。 幻听幻视最严重那会儿,是他大二的暑假,季溯大三,在东北实习。 那时候他拼了命的学,想把自己每一段空白时间全部填满,没有任何交朋友的想法。 知道他所有经历的朋友只有季溯一个,发病时他缩在家中衣柜里,静静看着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季溯一次打的比一次急切。 到最后他也没有接。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 他在衣柜里蜷了很久,时间的流逝也变得模糊,所以最后他被季溯从衣柜里揪出来拖到地上的时候,他用手挡住外面的阳光,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他听见季溯在骂他:“你他爹的还是个人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跟鬼有什么区别?好在我他妈从东北连夜飞过来了,不然你死家里臭了邻居都不知道!” “沈止…沈止我求你了,你去医院吧,行吗?吃药不是向那些幻觉认输,看心理医生也不是认输,你病了,这不是你的错。” 他那时缩在冰冷的地上,地上的镜子、墙壁上的镜子和天花板上的镜子无一例外映着他的模样。 病气、苍白、像是开败了的,腐朽的花。 季溯把他从地上捞起来,双手扳住他的肩膀,“你看着我,沈止,你看着我,别因为烂人毁了你自己,好吗?” 他仍旧毫无反应,季溯双目通红,无力道:“沈止,给我一点回应,我不是幻觉……” “好。” 他能感受到双肩的疼痛,他知道季溯不是幻觉。 他越过季溯的肩膀,望着他身后墙上的镜子。 他对着镜子微笑。 “好,我去看医生,我吃药。” 这间被贴满了镜子的房间,无数个他在镜子里也朝着他微笑,可每一面镜子里,都再也没有十八岁之前的意气风发。 楼下。 季溯:“上次的事对不起啊川哥,我不知道你撞人的事没跟你家里讲。” 沈疾川:“没事儿,我还要谢你救了承宗。今年是大年初一,你不在家过年来这找我干什么?” “是你弟弟,他不知道你工作的地方,就托我来找你,说今天大年初一,问你今天晚上要不要回家吃饭。” “他没跟来?” “我没让他来,你之前跟我说过你家老板不喜欢别人打扰,我要是带你弟来,万一犯了人家忌讳,岂不是害你丢了工作?”季溯说。 “你要不要回去?” 沈疾川迟疑了:“我……” 过年回家是应当的,只是他不清楚沈先生给不给假。 “当然要回去。”沈止站在楼梯口昏暗的阴影处,看了他们许久,此时才戴着口罩从楼上下来,语气淡淡。 两人回头,季溯还是第一次见他,只觉得川哥这位老板眉宇间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直勾勾盯着沈止瞧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这样很不礼貌,挠挠头:“这位叔叔你好。” 沈疾川踢他一脚:“差辈了,叫哥。” 季溯直接鞠了一躬:“哥哥好!” 沈止:“……你好。” 他看向沈疾川:“既然家里叫人了,就去吧,不扣你工资。”甚至温和地笑了笑,拿出了一千二百块钱,递给他,“这一千块从薪水里预支给你的,过年回家,给家里人买点东西。剩下的二百给周叔买点年礼。” 第19章 好奇怪。 有一种从老公手里拿钱回娘家过年的感觉。 沈疾川甩走脑子里奇怪的类比,试探:“那我真走了?真不扣工资?” 沈止笑:“嗯。” 笑很正常,可沈疾川后背莫名其妙起了层鸡皮疙瘩。 季溯一巴掌拍他后背上:“你老板真好,请假还不扣工资,甚至提前预支薪水,川哥你还不说谢谢?” 盯着老板哥不说话发什么呆呢? “哦哦,谢谢沈哥。” 沈疾川快速回去收拾了东西,背着书包下楼,见沈止还在楼下站着,忍不住道:“沈哥,你感冒刚好没几天,不要穿这么少下楼。” 沈止:“你走了我就上去。” 沈疾川:“锅里还有羊肉汤,中午吃不完就倒盆里放冰箱,晚上可以热一热。哦对了,下午我本来打算包饺子的,饺子馅都打好了,你手不能太累,别自己包了,等我明天回来弄。” “好。” “不过装羊肉汤的锅太沉了,你手,算了,我还是跟周叔说一声,让他上去帮一下。” “我没那么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还有那用来喝的蓝色矿泉水桶也该去小卖部换了,家里好像是没水了……”临到走了,沈疾川才发现原来有那么多事没做完,而这些事沈先生自己一个人根本不行。 几天前,沈止那种疑似抑郁症发病时的异样虽再没出现过,但到底在沈疾川心中种下了一个影子。 忍不住下意识多关注他几分。 “真没事,”沈止这次的笑就真多了,“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但是这次可不要不看手机了,省得我再去找你。” 沈疾川只好将心头徘徊着的许多事压下:“好,那沈哥,你有什么事就给我发消息。” “嗯。” 沈疾川跟季溯一块离开了。 沈止这次没有留恋他的背影,而是转身上楼。 为了避免已经好了的病情复发,非必要情况,他不愿跟沈家人接触,现在的他,除了‘加班’这个理由之外,没有别的借口能强行让沈疾川留下。 他不想强留。 这一次,他要让沈疾川主动回来。 第16章 傍晚。 沈家。 小院子里的雪都清扫成了一堆,堂屋门下挂着两个红灯笼。 家里不止有沈承宗和柯朝兰,还有个看起来六十多的男人,他穿着比较考究的唐装,光头,一双细长的眼睛冒着精光。 他是柯朝兰的弟弟,沈疾川喊他一声叔公。 沈父沈母死后,这位叔公,是沈家唯一还来往着的亲戚了。 柯叔公子嗣艰难,娶了两个老婆,四十多岁的时候才有了一个儿子,他第二个老婆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柯叔公一味喊着保小的,孩子顺利生了下来,他老婆彻底心冷了,与他离婚回了娘家。 他痛心疾首,骂她冷心冷清,可哭了两天就自个儿欢天喜地地养儿子去了。 一手把儿子拉扯大,儿子却开车撞了人,现在还在牢里蹲着。 柯叔公现在唯一的盼头就是等儿子出狱,他深知这年头坐过牢的男人很难找老婆,为了让他儿子出狱之后生活能过得容易一点,他这些年想方设法地攒钱。 这几年不知道搭了哪里的关系,在做转卖药品的活。 柯叔公背着手站在厨房门口,看沈疾川和沈承宗两人忙活:“小川,你奶奶去年病情怎么样?稳不稳定?” 沈疾川:“时不时认不清人,总得来说,不刺激她的话,情况是稳定的。” 柯叔公摸摸胡子,沉吟:“我这边有一批新药,外国货,据说是特效药,你要不要买点,给你奶试试?” 之前奶奶吃的药也是这位叔公给想办法周转过来的,比从医院拿便宜不少,沈疾川想了想:“有没有试用装?里面都是什么成分?外国货有很多都有成瘾性,还是谨慎一点。” 柯叔公说:“成分不清楚,但你要的话我给你搞过来,这玩意没有试用装,要是有的话我直接就带过来了。” 沈疾川:“效果很好吗?” 柯叔公:“根治肯定不可能,但据说临床效果比其他药都好。” “多少钱?” “一瓶700,能吃两个月。” “这么贵?!”沈承宗惊呼,“叔公,不能再便宜点?” “已经是最便宜了,小川,你看……” 嗡嗡。 沈疾川口袋震了一下。 他一愣,然后道:“等下。” 掏出兜里手机,果然看见了q的消息提醒。 沈哥:[家里生姜在哪?] 这个时间是该做饭了,不过沈哥晚上不喝他中午煮好的羊汤吗,找生姜做什么? 沈疾川打字略显生疏:[厨房收纳架第三层的塑料袋里面,和葱放一起了。] 沈哥:[好。] 沈哥:[找到了。] 沈疾川回复完,发现柯叔公和沈承宗都在看他,或者说看他手里的手机,便道:“二手的,老板公司福利,不在他那工作了还要还回去的。” 沈承宗不识货,柯叔公却是个眼尖的,他可没看出来这是个二手货。 “新款手机啊,原价很贵的,就算是特效药,也够你奶吃半年了。你刚才在回复你老板?” “嗯。” “哈哈哈哈好,好好干,要我说,要是公司福利待遇好的话,不高考也没什么,提早出来,帮衬家里。” 嗡嗡。 沈哥:[红糖在哪?] 生姜红糖?沈疾川眉头微皱,吩咐一句:“承宗,叔公,你们先把饭端上桌吧。” 他离开厨房,在院子里找了个位置坐下,打字:[在厨房灶台下左边第一个柜子上层。] 沈止没有立马回复。 他随意在厨房里放了一首据说在2010年很火的,叫《美人计》歌,就把手机搁在一边,慢吞吞的将红糖和生姜都找出来,烧了锅热水。 出乎沈止意料,他以为是首抒情歌,没想到响起来的节奏低沉且节奏感极强。 “是谁的眼神锁定我却怕咬一口这苹果 城市丛林猎爱生物别当壁花和壁树 美人计点起这爱火别站在原地没动作 我只泄露一点线索是谁为爱走钢索……[1]” 嗡嗡。 沈疾川:[要生姜红糖,沈哥你是感冒了吗?] 生姜的辛辣味道弥漫在厨房中。 音乐仍在继续。 “givemeyou'ineedyou'ineedyou'iwantyou(把你的心交给我,我需要你,我想要你) 暧昧只是小前戏。” 嗡嗡。 沈疾川:[应该是吹冷风吹的,你上次就是这样,今天下午就该把你从楼下推回屋里去。] 锅里水沸腾,沈止把沈疾川买的孕妇红糖倒进去,辛辣的味道里逐渐混合了红糖的甜蜜。 “givemeyou'ineedyou'ineedyou'iwantyou(把你的心交给我,我需要你,我想要你) 捕捉爱的小游戏……” 音乐戛然而止。 沈止擦了擦手,第三遍听到这里时点了暂停,评价道:“这歌倒是挺适合广场舞的。” 他看了沈疾川的消息后,回复道: [好好在家过年,我就是想喝了。别多想。] 沈疾川坐在沈家的饭桌前,等他回消息的空档,一直都是心不在焉的,一听见手机响了便立马打开看。 看完不仅没松口气,反而更担心了。 沈哥平日里懒得出奇,能不做的事绝对不会做,他记得沈哥不太喜欢生姜的味道的,要是没事,哪里会费闲工夫煮这个? 会不会是想让他在家安心过年才这样说的? 沈疾川:[沈哥你别骗我,真没事吗。] 沈承宗:“哥,这么忙吗?你不会还要回去吧。” 柯朝兰:“今天大年初一,一家人吃饭呢,哪有这么不近人情的老板?”她笑呵呵的给柯叔公夹菜,“你多吃点。小川,你也别忙了,要我说,你昨天就该回来,昨天可是除夕呢,吃团圆饭的日子也不在。” “这么忙,福利也好,工资有多少?”柯叔公问。 有关于钱的事,沈疾川从不跟柯叔公说得具体:“还好,比汽修厂多一点,也没多太多,只是不用露天受冷而已。除去我跟承宗的学费、日常开销,也不剩什么了。” 柯叔公说:“我这边有个活儿,工作一年工资就能到五千,往后还会涨,你要不过完年跟我走吧。” 沈疾川愣了愣:“我还要上学。” 柯叔公点了根烟,皱着眉抽了几口:“我这次来也是为了这件事,小川,你看啊,你奶这个样,以后你跟承宗都上大学去了,她在家没谁看着怎么办?而且家里两个大学生,怎么供的出来?” 沈疾川:“叔公,你什么意思?” 柯叔公:“读到高三,学历也不低了。你不如留在家里,好好把你弟弟供出来,等你弟弟出息了,也能帮衬你一把。” 第20章 “……” “叔公,”沈承宗拧眉,“上大学才是好出路,我们两个以后可以选近点的大学,还能在大学周围租房子,把奶奶接过去照顾。” “我不走,”柯朝兰撂下筷子,“你们不用管我,我照顾得来自己。” 她对柯叔公说:“刚才还说特效药的事,现在怎么扯孩子上学了?你那特效药卖不出去了,逮着家里人薅是吧。” 柯叔公恼道:“不识好人心,真当那工作好找啊?以后大学生毕业都不一定找到一个月五千的活儿。” 他们拌起嘴来了,奶奶清醒的时候,跟柯叔公见面总会吵嘴几句。 只是三句里两句不离钱。 柯叔公:“小川,叔公是认真的,你自己说。” 沈疾川疲倦的揉了揉眉心,刚想说什么,手机来了消息。 嗡嗡。 沈哥:[真没事。你在干嘛?] 沈疾川:[叔公来了,在吃饭。] 沈哥:[我也饿了,但是不想吃肉,想吃你煮的饺子。] 沈疾川:[早知道我下午的时候晚点走了,给你包完饺子再回来。] 作为这个桌子上谈话的中心人物,沈疾川聊天不说话的时候,没人接话,就显得有点尴尬。 柯叔公提醒:“小川,家里人说话呢。” 沈疾川摁灭手机:“等叔公把药的成分发我,我看完没问题后,特效药可以先买一瓶试试。至于不上学,不可能,叔公以后也别说了。” “小兔崽子,怎么说话呢?要不是当初沈家捡你回来,能有你今天?” 嗡嗡。 沈哥:[家里药箱你收纳到哪里去了?] 嗡嗡。 沈哥:[我端锅的时候手抖了,锅摔到了地板上,我脚上被姜糖水溅了一些。] 嗡嗡。 沈哥:[图片.jpg] 沈疾川点开一看,只见白瓷砖上一大片棕红色,那黑锅就摔在旁边,除此之外,出镜的还有一只冒着水蒸气的拖鞋。 显然拖鞋的主人正站在原地拍照。 “???”这样了不赶紧去冲凉水涂药,还站在这拍照? 沈疾川猛地站起来。 柯叔公吓了一大跳:“你还想动动动动手??” 沈疾川完全没在听,绷着脸道:“工作上有点事,我先走了,叔公,奶奶,你们吃。” 语罢捞起地上的书包,快速打字回复了几句,骑着自行车就飞奔出了门。 …… 出租屋。 沈止看着那简洁的[等着。]两个字,轻轻一笑。 他停下往拖鞋上浇热姜糖水的手,单脚蹦跶着,把碗放桌子上。 他脚一点事都没有,纯摆拍。 沈家那帮子人,还不值得他用伤害自己的事来达成目的。 他只是想让沈疾川回来,就沈家那过年的氛围,窒息压抑,恶心又难受,哪里有他这舒心自在。老阿咦整锂’起o九46姗起山邻 就是可惜了这么一锅姜糖水,但做戏总要做全套的,沈止端详了片刻自己的脚,太白了,得红一点。 于是他挑了红色的画笔,取了点上面的颜料,戴上一次性手套,用烫伤药抹开,揉到左脚的脚背上。 不消片刻,他脚背上就红了一块,他少年时对医学有点研究,脚背上是十分专业的自然烫伤红。 又过一会儿,估摸着沈疾川快到了,沈止就处理掉用过的一次性手套,防止穿帮,然后提前打开门,开了个小门缝。 随后拿了毛巾,蹲在厨房里擦地面上的姜糖水。 于是等沈疾川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赶来,拉开门进屋:“沈哥?” “在厨房。” 沈疾川三两步走到厨房门口,只见下午还好好的人,此刻光着脚蹲在厨房里,用手中毛巾擦地上的姜糖水,闻声回头看他。 沈疾川也看清了他的模样。 脸色有点发白,发丝微乱,有几根黏在额头和脸颊。 脚背红了一大片,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冷水冲,上没上药,右手轻轻抖着,拧毛巾的动作都显得艰难。 从头发丝到脚指头,不管横看竖看,都写满了可怜两个字。 他垂下眼睛,声音歉疚:“对不起,打扰你跟家人吃饭了吧。” 第17章 噗通。 噗通噗通。 沈疾川的心脏又开始加速。 这幅样子纵然可怜了一些,却很能激发人的保护欲。或许还可以更可怜一点——沈疾川没有察觉自己脑中一闪而逝的这个念头。 “我才走了一下午。” 沈疾川赶紧过去将他扶起来,“怎么搞成这样子。” 沈止顺着他搀扶的力道站起来,无奈:“作为一个成熟的成年人,我也不想这样,显得我很没有自理能力。请你相信,我已经自己过了很多年,并且活得很好。” 沈疾川信他独自生活许多年,毕竟这么大个人摆在他面前,可‘活得很好’却令他不敢恭维。 “你脚上药了吗?” 他说着就要伸手检查。 沈止眉心一跳,哪能真让他摸?掉色了就尴尬了。 “痒,”他轻巧避开,“上过药了,有药味儿的。” 沈疾川鼻尖闻了闻,确实闻到了一股烫伤药膏的味道,观察了下烫伤,看起来不算严重,没有起泡,松了口气:“这里我来收拾,你去外面坐着。” 沈止被他扶到外面餐桌的椅子上。 他一眼就看见了玄关处沈疾川的书包——今天下午背走的,晚上就背回来了。 书包的拉链都没完全拉好,看得出来,书包的主人出来的时候很匆忙。 沈疾川赶过来之前说他在吃饭,想必他那位叔公也在,一想到他这样过来沈家人会很不爽,沈止就爽了。 他趴在餐桌上,看着沈疾川在厨房收拾剩下不多的残局。 见沈疾川拿了洗洁精进去,沈止道:“我来拖吧。” “不用,我很快。” 柠檬洗洁精的味道弥漫开,沈疾川利落道:“地面滑,沈哥你嗯……总之就别进来了。” 沈止:“我怎么了?我又不会捣乱。” 沈疾川:“……” 他是说地面滑。 他们两个相识,就起源于沈止被他撞到扭脚,拄拐拄了小半个月的沈先生,在他这里结结实实留下了身板脆这个印象。 现在脚又被烫了,万一再摔一下,尾椎骨骨折或者哪里扭了怎么办? 大过年的,多不吉利。 沈止倒了杯水,摸了摸觉得烫,用自己冰凉的手握住杯子。 等沈疾川收拾完了,这杯水也被他冰到入口无感的程度。 他将水杯推过去:“辛苦了,喝口水。” 沈疾川一饮而尽。 他跟沈止不一样,少年气血足,浑身热腾腾的,从进厨房开始到收拾完不过十分钟,简单的运动已经让他手背上的青筋略微充血凸起了。 等他喝完,沈止问:“你还回去吗?” 沈疾川顿了几秒,放下水杯:“你脚伤了,我不回去了,”很快转移话题,“还有没有别的地方烫到?” 沈止摇头。 “我还是再看看你的脚吧。”沈疾川在沈止反应过来之前蹲下去,隔着睡裤握住沈止的脚踝,“放心,我不碰你脚,不会痒的。” 沈止暗道他只是怕掉色而已。 沈疾川看着看着,视线被沈止脚踝内侧的一个棕色小痣吸引。 嗯? 沈哥这里也长了个小痣。 怎么感觉和他左脚脚踝上的那个位置好像……不对,好像是同一位置。 他不是个拖拖拉拉的人,当即往地板上一坐,把左脚鞋脱了,袜子一扯:“沈哥你看!我也有。” 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手指指着自己脚踝上的一小点。 他双腿岔开,其中一只小腿微微抬起,一只手后撑在地,身体自然后仰,就这样自下而上的看过来,眼睛晶亮。 “…………” 好糟糕的姿势。 沈止不着痕迹的将睡衣裤子往下扯了扯,遮住脚踝:“确实好像。” 能不像么? 简直就是一样。 沈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同一个人呢。” 沈疾川笑道:“怎么可能,这世界又不玄幻。”他拍拍衣服站起来,在家用医药箱里面找出温度计,“量一下,看看烧不烧。” “没事,我烧姜糖水就是觉得屋内冷,喝点东西暖一暖。” “量一量吧,要是发烧了得及时吃药。” 沈止把温度计夹在腋下。 沈疾川把他早晨打好的饺子馅从冰箱里搬出来,还有已经醒好的面,在盆里已经蓬松成面包状了,面醒得极好。 沈止:“现在包饺子吗,是不是晚了点?” “没啊,沈哥,你看看现在几点。” 沈止看了眼手机。 原来才晚上六点半。 ……从下午沈疾川离开,到现在也就几个小时而已。 第21章 可他觉得时间已经很长很长,于是潜意识就觉得现在已经很晚了。 沈止看向精力十足根本停不下来的沈疾川,轻笑一声:“等我量好温度,我来擀饺子皮,你包饺子。这样快一点。” “好啊。” 约莫五分钟,沈疾川弄好面团,沈止也量好了温度。 三十七度三。 低烧。 沈疾川嘀咕:“怪不得你觉得冷呢,还好量了,不然温度上去得挂点滴。”沈哥身体是真的比一般人弱一些。 怪不得是说来这里修养身体的。 ……就是不知道生了什么病,应该不只是因为抵抗力差才来的。 他给沈止冲了感冒药,沈止喝完也不想休息,拿着擀面杖擀面皮,沈疾川一开始还怀疑他能不能弄好,毕竟沈先生看起来像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 不料沈止只是最开始有点生涩,很快就熟练了起来,每一张面皮都擀到了沈疾川心坎上。 又圆又薄,好看! 沈止:“怎么样,还不错吧。” 沈疾川:“厉害,你慢点,别累到右手。” 沈止:“做够我们两个人吃的就好,这点活累不到我。” 很快饺子包好下锅,外面恰好有人来敲门。 不会是沈家人找来了吧。 沈止戴上口罩一开门,发现是楼下书店胖乎乎的周老板,他眉心的郁气瞬间散去,含笑道:“周老板啊。” 周老板看着他的脸:“沈先生,在家里还戴口罩呢?” 沈止咳嗽了两声:“有点感冒,怕传染人。” “哎呦,你这身子骨,我怎么记得小沈前段时间说你感冒了,这是还没好?” 沈止笑着摇摇头没说话,显然周老板也没有真的去问的心思,他来是送东西的,“身子骨弱就得多补一补,你还年轻,身子垮了,以后找对象啊要孩子啊都麻烦。” 他将手中提着的酒塞过来,搓着手,很是不好意思地说:“你让小沈给我买的年礼我看见了,哎呀,真是的,大家楼上楼下邻里邻居的,哪这么客气?” 沈止:“之前脚受伤,周老板没少关照我,这是应该的。” 周老板哈哈笑了几声,高兴道:“我那也没什么好东西,就这酒,劲儿嘎嘎足,特别补,你今晚睡前喝,保管你浑身都暖!” “周叔?”沈疾川穿着围裙拿着锅铲出来,“周叔新年好啊。” “新年好新年……嗯??你不是回家了吗?”一家人过年过年的,在人家沈先生家里过啊? 周老板瞪眼:“不像话啊小沈。” “他是为了照顾我,”沈止主动解释,无奈,“脚不小心让开水烫了,还有点发烧。” 脚又伤了?? 这么倒霉。 “照顾倒也没什么,”周老板欲言又止,最终道:“不过沈先生,你要不抽个空去找个大师看看香?这么倒霉,要不就是你的凶年,要不就是犯太岁。” “多谢,我会考虑的。” “那我走了啊。记得去看。” “好。” 他应对自如,周老板其实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 门关上前,他又回头看了眼。 戴着口罩的青年侧着头,眼眸温柔含笑,看向旁边举着锅铲的少年。 俨然像一对新婚不久的……不对不对。 周老板甩甩头,浑身上下都抖了抖,真是的,想啥呢,男人和男人咋可能,太恶寒了。 屋内重回安静。 沈止将周老板给的酒放在餐桌上,酒壶不大,大概装了五两酒的样子。家里没有白酒酒杯,沈止就拿了两个塑料杯。 他倒出来一点,闻了闻。 “好香啊。” 沈疾川端着两盘饺子过来,鼻子凑近:“好香的酒。周叔下血本了吧,肯定把压箱底的好东西送来了。” 沈止:“确实香,不知道什么酒。” “吃饭吃饭!” 沈疾川给自己倒了半杯酒。 沈止:“嗯?你也喝。学生呢,喝这么多。”他自己也只倒了一点,胃不好,不敢多喝。 沈疾川:“想喝。” 沈止顿了顿,仔细观察了一下少年的神色。 刚才还不觉得,现在再看,发现沈疾川眉宇间多了点郁色。 他不是情绪挂脸的人,只有很不高兴的时候才会表现出来。 沈止没讨人嫌的劝阻,只慢慢品着自己酒杯里的一点酒,时不时夹个饺子吃,准备当个树洞。 果然。 饭才开始吃,沈疾川就喝了一半的酒,高度数自酿酒下肚,一股浓郁酒香和药材味儿就充斥了鼻腔,还有一丝淡淡的被药材香压下去的腥味儿。 他语气闷闷道:“其实我从家来沈哥你这儿的时候,感到很轻松。” 沈止:“怎么,家里有事?” 家里的事都是鸡毛蒜皮,鸡零狗碎,一地鸡毛。 大过年的,柯叔公又提不让他继续上学的事,让他放弃学业,帮扶家里,扶持承宗,其实他真的很不高兴。 沈家的确对他有恩,但他并不想牺牲自己的未来去回报。 他很清醒,但不妨碍被骂忘恩负义的时候心里憋得慌。 沈疾川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他夹了个饺子塞嘴里,又喝了口酒:“……说不清楚。” 还有奶奶新的特效药的事。 如果真有奇效,肯定要持续吃的,如果柯叔公肯帮把手借点钱给他们,那他身上的担子就能小很多。 可惜,从柯叔公手里拿钱,难如登天。 倘若换了特效药,又是一项压力压在了他肩头。 原以为从沈哥这里拿了一个月的高工资,接下来的半年就能轻省些,好歹能让他安心复习过高考前的几个月。 这些东西他没法跟家里人说,也就能在沈先生这里说一下。 可话到头了,他又想,他说这些话实在是有卖惨骗钱的嫌疑,沈先生说不准会借着给他涨工资的借口来帮他一把。 他不想这样。 于是所有的话就都压在了喉间。 沈止:“说说吧。” 大概是酒劲太足,沈疾川脸上已经浮起了一层淡红。 沈止:“不要有顾虑,你说完,我听完,就当听了个故事,听完就忘掉。” 他闷头扒拉饺子,沈止也不催他。 饭吃到一半,沈疾川低声道:“其实是放在小说里很无聊的故事。” 他说得很慢,沈止听得很安静。 大概是心里憋得太久,好不容易有个能说一说让自己轻松一点的人,沈疾川每说一段,都得喝一口酒。 最后周老板送来的酒都进了他的肚子,沈止见他还没停,就去冰箱给他拿了度数低的鸡尾酒。 “我真的很讨厌看见他的脸……” 沈疾川脸颊绯红,趴在桌面上,手指松散的拿着筷子,朝着空中狠狠点了几下,“真的很讨厌。” “还有奶奶,我不讨厌她,我只是伤心。” “她怪我克沈家,觉得是我害了爷爷和爸妈,她每次骂我,我其实都很难过。” “真的很难过。” 鼻音嗡嗡,只有点哽咽,眼眶发红,但没有眼泪。 沈疾川很少流泪。 沈止一直听他絮絮叨叨,时不时应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等沈疾川这场心情发泄即将结束,就洗了温水帕子,扶着他,很轻地擦着他的脸,声音低而温柔。 “嗯,我知道你很难过。” 沈疾川仰着头,眼神迷蒙。 沈止:“以后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沈疾川醉了,脑子实在混沌,只觉得沈哥的手擦过他的脸,每擦一下,就有一股滚烫的热气在他体内翻腾。 见他不说话,沈止低声说:“困了吧。” 包完饺子,又喝酒聊天的,确实不早了。 他把沈疾川扶起来:“去睡觉,今天你睡床。” 走到卧室门口,少年直愣愣地定住了,他坚定看着墙说:“我睡沙发。” 沈止:“?” 沈疾川醉成这样了还记得:“你受伤了还低烧,你睡床。” 沈止无语,五指按住沈疾川的头,将这小呆子的头转过来。 “我在这里。” “……哦。反正,我睡沙发。”沈疾川眼神聚焦好久,才看向他,“你要再……再量一次体温,看看吃过热饭还……还低烧吗。” “等会就量,”沈止应着醉鬼的话,将他扶到沙发上。 沈疾川没立刻闭眼,而是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才闭眼就睡。 但他似乎热得很,沈止给他盖了好几次被子,他全都踹开了。 沈止又给他擦了一遍额头的汗,暗道。 周老板给得什么酒?给这小子热成这样。 楼下。 周老板咂了口酒,擦去惹出来的细汗,得意的朝着自己媳妇挑眉。 “鹿血酒,楼上沈先生脸色白得很,一看就是气血不足,我送他那五两酒,够他喝很久了。且看他喝完,保管是气血通畅,龙精虎猛!” 第22章 老板娘:“……” 她道:“人家又没对象,不得难受死。” 周老板:“嗐,又不是让他一口气喝完,没事的。” 夫妻俩小声夜谈。 浑然不知那鹿血酒,身体差的只喝了一点,其余全让血气方刚的十八岁男高炫到了嘴里。 偶尔的烟花在远方开出璀璨的花。 寒气凝霜。 夜色愈浓。 第18章 折腾了半天,沈止才把蹬被子的沈疾川安顿好。 半夜客厅会冷,他直接把人裹了起来,颇费了一些功夫。 觉得这家伙或许半夜会渴,他又将热水倒进了保温杯,放在客厅的桌子上,沈疾川一伸手就可以够到。 他坐在沙发旁边看着沈疾川发呆,忽然想起这小子睡前的叮嘱,于是把温度计拿出来,给自己重新量了下温度。 说起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低烧。 身体底子确实比少年时差了很多,主要还是因为吃过的那些药,时日久了,会对损伤身体。 36.8度。 体温回到了安全线。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自己也出了些汗,身体内似有若无的冷意也没了,反而有点微弱的热气。 不知道是感冒药起作用了,还是喝了周叔给的酒的缘故。 他看向沙发上的人,伸手,将掌心轻轻地贴在沈疾川脸上,然后捏住了他的鼻子,看少年皱眉就松开,如此反复玩了好几次,手背上就挨了一巴掌。 沈疾川跟打蚊子似的挥手打了他一下。 沈止忍不住轻笑。 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的,自己和自己过的第一个年。 大年三十大年初一,沈疾川都在沈止身边。 只在他身边。 沈止安安静静在这里坐到凌晨。 等到外面远方的烟花声也消失了,世界彻底寂静。 他听着沈疾川平稳的呼吸声,心里无比安定。 安定滋生困意,沈止回到卧室,这是第一次,他入睡的那么快。 …… 沈疾川觉得很热。 他好像整个人被放到火炉里面烤一样。 这股热气在体内流窜了好几圈,好像点火一样,最后全部涌向了小腹,他无法具体形容那种感觉,只觉得自己要炸了。 睡眠时身体新陈代谢减慢,他喝下去的酒到现在根本没有代谢多少。 沈疾川浑浑噩噩的睁开眼,他大脑和动作都迟钝极了,他努力地掀开被子—— 没掀开。 盖得好紧实的被子。 谁给他盖的?承宗还是奶奶?……不对,他什么时候盖过这样厚实的被子? 沈疾川还以为自己在沈家,又或者在一个光怪陆离的梦中,他手软脚软地从被子里艰难钻出来,口渴极了,看见桌子上有杯子,便拧开狂灌。 他急需冰凉的东西来压一压身体里面难忍的热气和冲动。 他喝得急切极了,来不及吞咽的水顺着嘴角划过上下滚动的咽喉,最后滴落到了地面。 喝完,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是热水?” 顾不得想是谁在这里放热水,一整杯略微烫嘴的热水下肚,沈疾川更热了,他觉得他整个人在冒烟。 他需要凉水。 冰凉的水。 他还需要…… 沈疾川甩甩头,努力站起来,晕头转向的迈着跳舞的步伐,跌跌撞撞去了卫生间。 哗——! 水龙头开到了最大。 沈疾川接了一捧水往脸上泼,接连泼了好几下,最后直接将脑袋放在水龙头下面冲,然后闭着眼侧着头张嘴,灌了几口凉水下肚。 可等凉感带来的舒适褪去,那流淌在体内的热气非但没有减退,反而更嚣张的站了起来。 沈疾川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手背青筋凸起,湿漉漉的水滴从发梢滴下。 他骂了句脏话。 该死的,在梦里怎么也这么难受? 马桶的盖子被放了下来,沈疾川当成凳子坐在上面,略显生涩的帮自己排出那股肆虐的酒气。 - 沈止睡眠浅。 外面动静要是太大,他会从浅眠中惊醒。 一开始他听见动静,只是平静的睁开眼,以为是沈疾川醒了喝水。 他觉得自己真是有先见之明,提前备了热水在保温杯。 保温杯会逸散温度,这个时候应该略烫。他喝了那么多酒,喝热水比喝冷水好,不然生冷刺激,肠胃就该出问题了。 然后听见了踉踉跄跄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沈疾川去了厕所。 紧接着是水龙头的声音挡住了其余一切杂音。 沈止听了好久,水龙头的声音也没听。 他微微皱眉,从床上坐了起来,关掉了听书软件,有点担心。 不会是吐了吧? 真是的,这小子,不应该纵着他喝这么多酒的。 沈止戴上眼镜下床,趿拉着拖鞋,先去开了客厅的排灯,排灯灯带比较温和,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不会被刺到。 然后他来到了卫生间门口。 显然,刚才进去的人十分匆忙,甚至没有将门完全关好,而留了一条不宽不窄的缝隙。 卫生间里,水流声哗啦啦。 沈止蹙眉,指节在门上叩了两声,轻唤:“小川?” 里面没有回音。 只有恍如错觉的,零星的急促呼吸。 沈止实在担心,蹙眉更深,手指微微用力,将卫生间的门开大了一点,他抬眼看去,“小川……” 他瞳孔微微扩大。 余下的话都消失了。 借着外面灯带暗淡的柔光,沈止看清了卫生间里面的风景。 ——那实在是青涩到极点、下/流到极点的风景。 像是本子里的场面。 沈止方才照顾他醉酒的时候,给他换了睡衣的,现在那松散的长款睡裤就逶迤在地面,圈住了少年的脚踝,盖在了脚面。 晚上吃饭的时候,沈疾川的眼眶因为沈家人红过一次,现在他的眼眶也是红的,充斥着忍耐和难受。 他听见沈止开门的动静,抬头看过去。 少年鼻尖全是被逼出来的细汗,头发湿漉漉,眼睫也是湿润的,那具健康的、青涩的、张扬的、流畅完美的身体,在他不得章法的摆弄下,浮现薄红。 他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沈止,手上的动作越来越粗鲁。 “镜子也会动吗?”沈疾川歪头问,“梦里果然什么神奇的事情都会发生。” 他把和他有一样脸的沈止当成了一面会自己移动的镜子。 沈止很难形容开门那一瞬他受到的冲击感。 一股颤栗的兴奋从他心底蔓延到四肢,他的指尖是麻的,口腔上颚甚至因为情绪的瞬间起伏隐隐发酸,控制不住的分泌出来液体。 他面对沈疾川时身上披着的那层斯文稳重的人皮,寸寸剥落。 沈止站在卫生间门口,将客厅的光挡了大半,银框眼镜反射着冷光,他的五官笼在阴影里,镜片下的眼神变得晦暗不清。 他的视线从沈疾川的五官扫过,一点点往下挪,越过微张着喘息的唇,越过吞咽的咽喉,越过起伏的胸膛,越过欲-望和泥泞的手指,越过笔直匀称的腿。 是的。 这就是他少年时自我安慰的模样。 原来。 全景竟是这样。 记忆深处,蒙在被子里,用手电筒的光照着被子里的镜子,那一小片镜子里,只能映照着他少年时沉沦的脸。 从闪躲倒直视的眼神。 懵懂和欲-色交织,渴望和羞耻缠绵。 只有在无人之时才会流淌出来的所有欲求,此刻沈止在沈疾川毫无保留、毫不羞涩的行为里,看得淋漓尽致。 沈止捏住门把手的指节泛白,他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直到小臂传来刺痛,他才将所有汹涌的、阴暗的画面从脑中驱散。 他将冷淡斯文的人皮重新缝好,眼神归于平静。 不可以。 他现在对沈疾川来说,只能勉强算是个有点好感,可以信任的人而已。 太过火,会把人吓走的。 沈止走到沈疾川面前,低声道:“好了没,弄不出来就去洗一洗,别弄破了出血,会很难受的。” 沈疾川依旧看着他没反应。 沈止握住他的手,不让他再继续,然后蹲下来,帮他把地上的裤子往上提,提到腿弯。 沈疾川却猛地往前一挪。 潮湿灼烫的东西擦过了沈止冷淡的侧脸,甚至戳歪了他戴着的银框眼镜。 “…………” 沈疾川瞪了他一眼:“不穿。” 沈止攥着他睡裤裤脚的手缓缓收紧,是个人都能看出他此刻已克制到了极点。 最终,他闻着鼻尖那股淡淡的暖腥味儿,依旧是哄醉鬼的语气,温声道:“好,不穿。” 他把睡裤甩在卫生间脏衣篓里。 第23章 反正是这小子洗,他乐意多晒一件衣服就随他。 沈止抬起手,手背在脸侧擦了一下,就当涂了保湿液了,伸手去扶沈疾川:“起来,去客厅,我去给你洗个毛巾清理。” 沈疾川根本不想走,他想,镜子里的这个他,根本就不知道他现在究竟有多难受。 他对于这人强迫他停止动作的行为很是生气,可他看着镜中人的脸,那点气还没来得及聚起来,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渴望。 眼前的镜中人,好像有一刻换了装扮,他穿的不再是黑色禁欲系的睡衣,而是教廷的风衣,黑绸遮住胸前,金链缠绕身体,红纱蒙住眼睛…… 美极了。 勾引我。 沈疾川甩甩头,脑袋更晕了,眼前重影不仅没有消失,好像还更明显了。 又想,现在是梦里,自然是由着他做主。 于是他反手抓住沈止的手腕,将他往前一扯。 沈止猝不及防,差点撞上沈疾川的脑门。 沈止忍不住:“你……怎么这么难缠?”他以前喝醉酒从没这么难缠过。 沈疾川岔-开-腿,握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掌心往下压。 他盯着沈止的脸,直白道:“没弄出来,难受,你帮我,我就睡。” 跳动的灼热。 一下,又一下。 “…………” 沈止神色瞬间幽暗。 他缓慢抬眼,注视着少年那双漆黑干净的眼眸。 锁着野兽的锁链在松动。 沈疾川像是感觉到了危险,身体往后一靠——没躲成功。 沈止另一只手的掌心已经扣在了他的后颈,慢慢用力,两人额头相抵。 “这是你说的。” 他捏着沈疾川的后颈:“卫生间里不干净,出来。” 沈疾川被他揪到了卫生间门口。 沈止一下拉开卫生间门上一直挂着的帘子,露出一面贴在门上的全身镜。 这是上一位租客留下来的全身镜,周老板觉得镜子照着客厅太鬼故事了,于是找了个帘子遮着,平时不怎么用。 沈止站在沈疾川背后,迫使他直视这镜中的自己现在的模样,或许镜中映出来的样子太浪-荡,少年躲闪着闭上眼。 沈止命令道: “睁眼,看着我。” 于是沈疾川只能睁眼,看着镜中的沈止。 青年银框眼镜边缘反射的光冷极了,也斯文极了,黑色丝绸质地的睡衣垂感极好,平板整洁,禁欲优雅。 再看他自己。 ……对比太糟糕了。 强烈的反差感让他忍不住蜷缩起脚趾。 沈疾川的羞耻感后知后觉从尾椎骨攀爬上来,他羞耻到近乎发抖。 他无所适从的移开视线。 沈止捏住沈疾川的下巴,带了强迫的意味,“别动。” “装什么?”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悠悠道:“明明兴奋得在发抖。” 或许是有点羞耻吧,毕竟年少,但沈止知道,沈疾川此刻一定兴奋更多,说不准会和他一样,兴奋到上颚发酸、发胀。毕竟—— 你就是我。 装什么? 第19章 沈止承认自己有些恶劣。 他看着他说完那句话之后,呼吸急促,身体更热的少年。 沈疾川忍不住想自己来。 沈止在他后颈捏了一下:“不听话,说了,别动。” 他语气太淡了,没什么威慑力,可沈疾川就是停住了,他把伸出去的手一点点垂下去,手背青筋充血,忍耐着。 沈止知道,沈疾川就算宿醉也从不会断片,满足了一下自己的控制欲之后,他为了挽救自己的形象,以及解释为什么拉开帘子,让他对着镜子。 他指着沈疾川的身体,开始教学: “严重醉酒状态下,勃-起会受到影响,硬度不足,或者是持续时间短。你弄不出来,或许技巧问题,或许是因为喝了酒,受到酒精的影响。仔细观察一下它现在的状态,充血,有青筋,难以释放,时间久了,会对身体造成影响。” “不过正常醉酒不是这样的,或许是周叔送来的酒里面掺了东西,我闻到里面有药材味儿,只是不知道是什么药材。”95二衣6灵二芭3 青年说着说着,竟然拧眉沉思起来,好像浑然忘却现在是什么场景。 沈疾川忍无可忍,再次朝自己伸手。 要是平常他一定会跟沈止讨论一下,可他现在完全没有那种学习的心思,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学习。 沈止精准捏住他手腕。 他好像一个严格但关心弟弟的知心哥哥,皱着眉,担忧道:“你太用力了,再这样下去,恐怕真的会受伤流血,万一感染了怎么办,可不好处理。” 沈疾川喘了口气,目光落在沈止抓着他的那只手上。 他喉结上下一滚,挣脱开来——很轻易就挣脱了,沈止根本没有用力抓他。 他反手抓住沈止的手往下按。 少年的手掌包裹着成年男人的手,强制着引着他攥住要炸了的地方,沈疾川要忍疯了,他哑声道:“你可以闭嘴吗?” 那里更狼狈了。 沈止眉头皱更深了,他语气虽然仍旧镇定,像是劝一个不听话的小辈,劝到自己耳朵通红。 “就在这里?小川,去床上行不行?” 他越要缩回手,沈疾川越不让他动。 沈疾川觉得梦中的这个他实在是磨磨唧唧惹人烦,他盯着镜子:“就在这里。”都是梦了,对象还是自己,挑什么地方? “……好吧,就在这里,我帮你。”沈止拧眉许久,叹了口气,妥协道,“还是小孩子。” 说着要帮忙,其实他又看向了镜子里。 等欣赏够年轻气盛的少年郎眉目间隐忍渴求的模样后,心里再次叹了句:真是好糟糕啊。 才纡尊降贵伸手帮忙。 他的帮忙和沈疾川刚才的可完全不一样,那是彻彻底底的两种感受。 少年盯着镜中沈止的手指—— 沈止右手受过伤,但右手仍旧是他的惯用手,现在帮他仍旧用的右手。 苍白、修长,指甲修剪的齐整干净。 本应该是握着画笔的手,现在么,倒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握着画笔,等待画笔沾染颜料了。 修长与狰狞。 苍白和胀红。 冷静平稳和情动发抖。 视觉冲击实在是太过强烈,沈疾川本应该闭上眼,可面前镜中画面好似有一种令人难以抵抗的魔力,磁石般吸引着他的目光。 勾引他。 梦中的‘我’就是在勾引他。 他的呼吸节奏跟随着‘梦中人’的节奏,他是忍耐还是愉快,全被他人掌控。 可他的眼睛几乎一眨不眨,盯着镜中那只手,看着原本干净的指缝逐渐变得泥泞。 就这样被他弄脏了。 这带给他一种奇异的兴奋感。 沈止:“嗯?” 他感受到了变化,冷清的眉眼间再次浮现装模作样的忧心:“别再胀了,再胀炸了怎么办。” 回应他的只有更加压抑的呼吸,和一声简洁的催促:“快点。” 沈止很知道他。 沈家隔音效果很差,他平时能忍则忍,担心弄出动静,忍不住了才会藏在被子里很粗糙的随便一弄,他不会太多技巧,不求舒适,只求快点解决。 时间久了,就养成了压抑呼吸的习惯。 除了心跳过速时呼吸会显得粗重之外,其余一点声音也不会发出。 沈疾川汗水划过额角,再次催促:“你快点。” 沈止低声道:“你乖一点,我手臂很累的。” 他捏住沈疾川的后颈,“往前走。” 沈疾川往前走了一步,差点腿软跪下去,还好被沈止右手拽住,他一激灵,立马站稳。 稳住后又听沈止道:“再往前走。” 再往前走就贴着镜子了,沈疾川心想不对,难不成这梦中人是想让他撞墙?刚想反抗,他就被沈止往前轻推,然后摁住了他的后背,往前一抵。 沈止控制着,让他的前端抵在冰凉的镜面上,沈疾川头皮一麻。 一股难言的酥痒极速攀升,他脑中一阵空白,眼前出现斑驳的色块,有那么几秒钟,他听不见自己的呼吸,感受不到轻微抽搐的身体。 镜面被他口中呼出的气体染上雾气,失神间,他听见一道清淡的声音,叹息着说: “总算就出来了,应该不会有碍你身体健康了,小川,好点没?” 这又薄又凉的声音一入耳,身体内那股热流再次开始流窜。 沈疾川攥住他的右手:“还来。” “……还来?” 他看清了面前青年错愕的眼神。 沈止给周叔的药酒点了个赞,然后转头就演起来了,蹙眉缩手:“一次不行?” 沈疾川眉骨上全是汗,也不知道热得多厉害。 第24章 他摇摇头。 “好吧。”沈止说。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就快多了。 这种氛围实在很难不让人沉沦。 沈止的理智尚且残存了一部分,他忍着不去控制少年什么时候可以,什么时候不可以。忍住了去说‘请等一下’,‘好乖’,‘忍住了,很好,奖励你的’,‘现在可以了’或者一些会流露出他控制欲很强的下-流话。 他演足了一个被弟弟强拉着欺负的兄长模样。 到最后,沈疾川浑身瘫软着慢慢滑了下去,他双膝分开,膝盖擦过镜面,和上面滑落的颜料一起,跪坐在了镜子前。 沈止也顺着他的滑落,好整以暇地蹲下。 他望向镜中,又打量着沈疾川。 好糟糕。 他再次由衷地想。 这次总归能结束了吧。 沈止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温声道:“没力气了么,我扶你起来?先去冲洗一下。” 喘-息了好久的沈疾川趴在镜子上微微侧头。 看见了沈止依旧黑沉平静的眼眸。 他胸膛剧烈的起伏一点点平稳下去,望着沈止依旧整洁斯文的模样,心里陡然生出一股不爽和破坏欲来。 为什么自己已经这样狼狈了,这人还能这么平静? 和自己长着一样的脸,就该和他此刻一样糟糕才是。 沈疾川喘息了片刻,开始发难。 于是在沈止惊诧的视线中,沈疾川突然转身,把他压在了镜面上, 他动作太突然了,膝盖甚至跪在了沈止的脚背上,当做禁锢,防止他逃跑。 沈止背靠镜面,坐在了地上。 镜面上的颜料沾到了沈止黑色的睡衣,整洁不再。 沈止头后仰着嘶了一声,挣扎了一下,后背抵着的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响声。 白色的颜料在他双腿和后背挣扎间被涂抹开,在镜面上白茫茫一片。 可很快,沈止就发现,依照他现在的身体素质,根本挣不开年少时自己的桎梏。 沈疾川一双眼直直盯着他,少年锋锐的眉骨此刻带着难言的性感和侵略性,他的另一只膝盖挤进沈止的双腿,手则隔着衣服禁锢住沈止的腰,像是被火燎过的铁圈。 沈止腰部攀上怪异的痒意。 地位倒转,欺负人的转眼变成了被欺负的。 他心道玩脱了,演的变成真的了:“沈疾川!停下。” 沈疾川反倒是冷了眉眼,在他的挣扎中,控制欲一瞬达到了顶峰:“闭嘴。” 说到底,他们还是一个人,但是沈止是清醒状态,可以控制自己的掌控欲,沈疾川可不是,他现在是个沉浸在梦中的热血男高,大头小头都很上头,情绪远比正常状态下要放大得多。 沈疾川:“你帮我,我也帮你。” 沈止:“……” 沈疾川并不得章法,他醉着胡乱在沈止身上摸了半天,才找到睡衣的裤子在哪,他撩起沈止睡衣的上衣,一只手拉住了他睡裤的边缘就要往下扯。 沈止也顾不得自己右手酸疼了,抓住沈疾川的手腕。 “小川,停下。” 沈疾川攥着他的手腕往上举,压在了他头顶,“说了,别乱动。” 他抓住沈止手腕的手用力。 “嘶,疼——” 沈止压抑痛呼,他右手小臂隐隐刺痛。 沈疾川一僵,除人裤子的动作停住了,他懵然的抬起头,把沈止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没发现哪里有流血。 是他劲太大了?沈疾川下意识松了力气。 嗯? 沈止垂眸,右手试探着挣脱开。 沈疾川没反应。 沈止就把右手小臂的伤展露在他面前,语气轻而低。 “沈疾川,我疼。”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将伤疤递到沈疾川面前——为了保住自己稳重成年人的颜面。 沈疾川一呆,然后猛地往后跌坐,慢半拍地低下头,缓缓握住了沈止递过来的右手。 “好乖,跟我过来。”沈止见他不疯了,扶着门站起来,顺着这个姿势将他牵回了沙发。 他暂且抽了桌面上两张纸在沈疾川股-间擦了下。 他让沈疾川坐下:“现在是睡觉时间了,我去给你弄点热水擦擦,你睡觉好不好?” 沈疾川依旧是醉酒的出神状态。 沈止转身去打水,手腕却被攥住了,沈疾川的指尖那样小心翼翼的抚摸着他右手小臂身上嶙峋的伤疤。 他眼圈红着抬头看他。 “有多疼?”沈疾川声音轻极了,“梦里的我——你手臂怎么伤了呢?这样的伤没办法成为主刀医生的……你是不是很难过。” 沈止静默在原地。 沈疾川的指腹一点点抚摸过他的伤痕,他摸过的地方,都泛起了痒,沈止想往后缩,沈疾川却趁机,将自己的手指插-入他的指缝中。 沈止还没抽出时间去洗手。 他的指缝满是沈疾川留下来的泥泞,两只脉络走向、掌纹走向全然一致的手,在客厅排灯暗淡柔和的光下交握。 一只是健康的浅蜜色,一只是瘦削的苍白。 十指相扣。 交叠的掌心摩擦间,扯出黏腻的丝线,指节上一层透明的亮液。 这本是很暧昧的触碰,可此刻,这两只手的主人都没有情动的欲望,只有酸涩一点点蔓延心间。 沈止淡淡道:“时间太久,已经不难过了。” 那些药物将他的痛苦隔绝在时间之中,隔了一层毛玻璃,他早就不疼了。 “骗人。” “明明伤都没好。我感受得到,它在流血,它还在疼。” 沈疾川抓的更紧了:“我给你揉一揉,揉一揉就不疼了。” 事情是很感动的事情,行为也是很戳人心的行为。 但沈止沉默一会儿:“你就这样揉?” 沈疾川又呆了:“啊,不然呢?揉起来滑滑的,你不会疼。” “……你随意吧。” 粘液得到了充分的利用,他的右手小臂也得到了更加充分的按摩吸收。 沈止按按额角,纵容的叹了口气。 第20章 …… 揉手揉了许久,折腾到后半夜。 沈疾川歪倒在沙发上,终于睡了。 沈止撑不住给一个在昏睡和醉酒状态的醉鬼洗澡,把自己手洗干净,又打了热水给沈疾川擦了一遍,确保干净卫生。 换了新的内衣后浑身清爽的男高,半梦半醒间被喂了一杯温水,就舒舒服服的睡去,通身舒畅。 沈止甩了甩右胳膊,左手轻轻在充分吸收‘药效’的右手小臂处揉捏片刻,又叹了口气。 好久没这样运动了,明早不知道会不会酸。 他再次去了趟卫生间,摘下眼镜,洗了洗脸,将已经干了的,被沈疾川戳过的地方留下来的东西洗掉。 今天做了局部面膜,单只手膜。 有机会给沈疾川试试。 沈止擦干净脸,将眼镜收起来,离开卫生间。 卫生间门上贴着的全身镜照着客厅,上面干干净净,下面被画笔的浅白颜料喷了上去,后来蹭花了,成了一片雾茫茫。 他并没有清理,也没有做任何处理,甚至没有拉上遮挡全身镜的帘子,转身回屋,自去睡觉了。 沈止瞥了眼沙发上睡着的傻小子,很是坏心眼地勾了勾唇。 他倒是要看看,这小子明天想起来对他做的这些事情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 大年初二。 走亲戚串门。 大人们提着年礼走街串巷,有的乘车出远门,带着家人一起回老家。 今日鞭炮声相比于昨日就少多了,更多的是小孩子们在玩摔炮。 沈疾川清醒的时候已经早晨八点了,比他平时的生物钟晚了将近三个小时。 周老板给的是好酒,他醒来不仅不觉得头疼,还通体暖洋洋的,浑身说不出的舒畅,好似积年重压一扫而空的那种轻松感,令他很想在被窝里多躺会儿。 手往被子里一缩。 嗯? 他睡裤呢?? 他记得他睡前好像是没脱的。 沈疾川掀开被子往里头一看,被窝里的热气铺在脸上,光滑的双腿藏在被子下面,呼吸到被窝热气的那一瞬,他脑海嗡一下子就炸了。 昨天晚上的记忆潮水般汹涌而来。 他脑袋里好像一下子被人揣进去了三个太阳,然后三个太阳在他脑袋里轰然爆炸。 沈疾川整个人都变红了一个色号,七窍开着小火车在嘟嘟嘟冒着热气。 昨夜醉酒后,半夜醒来去卫生间里,然后他干了什么? 他脱了裤子在沈哥——他敬重、感恩的沈先生家里自我安慰? 竟然还被发现了?! 被发现了之后他竟还把沈哥当成了他自己,硬拉着人家帮自己?!! 我靠。 这他大爷的是我做出来的事? 第25章 我沈疾川有一天居然能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 烫人的温度瞬间席卷了他的脸颊,沈疾川颤巍巍的从被窝里爬出来,再也没有那种安逸的、再睡一会儿的心思了。 不对不对。 或许是他喝醉酒了做了春梦。 这会儿他无比希望事情的始末是这样的:我,十八岁男高而且gay,宿醉糟蹋了亦兄亦友的沈先生,醒来惊恐万分,仔细一想,虚惊一场,还好是梦。 为了求证这只是个梦,沈疾川连鞋都没穿,近乎连滚带爬的去了卫生间。 卫生间门是关着的。 全身镜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出现在沈疾川面前。 镜面上被蹭花了的雾蒙蒙就这样映入眼中,‘梦’的后半截陡然出现在脑海,那混乱模糊的记忆里,出现了一张蹙着眉,轻喘着,挣扎着的脸,对他说:“沈疾川,停下。” “………” 沈疾川被这段记忆砸懵。 十八岁男高站在原地,脸一下子就白了。 - 纸巾在镜面疯狂摩擦。 沈疾川裤子都没穿,白着脸把上面的‘犯罪痕迹’清扫干净。 难擦得很,一晚上过去,都已经干了,费了半天劲擦干净,他又洗了拖把,把地上滴下来的水也擦净。 进到卫生间,那马桶的盖子是放下来的。 脑海琐碎的记忆又浮现了一点,是,他昨晚就是坐这儿开始的。 他甚至不小心戳到了沈哥的脸。 那微凉细腻的触感……艹,在想什么?!打住打住! 又看向脏衣篓。 里面不仅有他的内衣睡衣,还有沈哥的。 那套他第一次见就觉得很禁欲的睡衣,现在脏兮兮的躺在脏衣篓,睡裤的后面,大腿的部分,颜料干涸。 他弄脏的。 ……他是怎么弄脏的来着? 沈疾川努力回想,碎片式的记忆一块块闪过,模糊的画面随着他的清醒慢慢变得清晰。 哦。 对。 是沈哥好心帮他了三次,他却觉得沈哥那冷淡禁欲样子很不该,于是反手把人压在了镜面上。 衣服上就沾了白色。 他还有没有做别的事? 哦。 想起来了。 他还弄疼了沈哥本来就伤过的手臂。 还在那只手臂上涂自己的…… “……” 沈疾川已经淡淡的死了。 梦里的记忆在跳跃拼图,逐渐拼凑完整,他脸色也跟着拼图红一阵白一阵,比沈止的调色盘还精彩。 最后他面无表情地推开卫生间的窗户,一时间想跳下去,离开这个抓马的世界。 可下一秒就发现这个高度跳下去不叫谢罪,叫畏罪潜逃。 他又把窗户关上了。 - 沈止昨晚累到了,睁眼已经是中午。 他慢慢从床上坐起来,缓了一会儿,耳畔若有若无的耳鸣渐渐消失。 右手到底不跟健康人一样,昨天运动时间较长,睡了一觉起来,就算沈疾川给他揉了挺长时间,湿的都快揉干了,但醒来小臂有些发酸。 以后还是左手吧。 他趿拉着拖鞋,打开卧室的门,一开门就看见沈疾川跟条大狗狗似的蹲他门口。 沈止差点一脚踩上去,还好及时刹车。 他睁大困倦的眼:“干嘛呢,在这儿当门神?” 沈疾川就蹲坐在靠着他卧室门的墙边,不知道蹲了多久,见门开了,猛地站起来。 “沈哥。” 沈止打了个哈欠,说:“嗯,早啊。” 他走进卫生间,刚想挤牙膏,发现牙膏已经被挤好了,牙杯里的水也是温的。不知道沈疾川是能估摸出来他睡醒的时间,还是已经换了好几次水。 这小子。 沈止顿了下,牙刷沾了下水,开始刷牙。 沈疾川:“……早安沈哥。” 他将沈止迅速上下打量一番,仔仔细细瞧过了,发现没有乱七八糟的痕迹之后,紧绷的神经总算松了一点。 他是真的怕自己昨晚记忆不全,还做了别的更过分的事。 沈止:“早晨的题做完了吗?” 沈疾川也不知怎么就顺着他的话说了,呐呐道:“还没。” 光顾着擦镜子擦地了。 他看着沈止不紧不慢漱口的动作。 牙膏的白沫在唇边若隐若现,就和昨晚指缝里溢出的白一样。 “……”沈疾川骂了自己一句荒谬,怀着无比愧疚的心情,道:“沈哥,昨天晚上,对不起。” 沈止疑惑:“什么?” 沈疾川傻眼了,难道昨天晚上真的是梦,然后那镜子上是昨晚不小心弄上去的白粥? 他语气太平静,平静到沈疾川开始怀疑自己记忆的真实性。 沈疾川急切道:“就昨天晚上啊,沈哥你不记得了?你也醉了?” 擦干净手和脸,沈止把毛巾挂起来,扎好头发,路过门口挡路的少年时,嘴角几不可查的一勾。 他佯装无奈:“小兔崽子,给你留点面子而已,你非要说是吧。” “你是因为昨天晚上,你拉着我让我帮你弄三次的事而不好意思?还是因为弄我身上了而不好意思?”浅色的薄唇一张一合,就这样说了出来。 沈疾川怔了几秒,脸色爆红。 “都是。” 沈疾川更愧疚了。 如果此刻地面有缝隙他一定会钻进去。 怪不得沈哥出卧室门的时候那么淡定,原来是不想提起来让他尴尬,或者是说,让他们两个都尴尬。 沈疾川闭着眼:“对不起,沈哥,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要是觉得恶心,你骂我打我都行,我真的没想到我喝醉后会做这样无耻的事。我真的没脸在这待了,要不是想着道歉,我早就滚了不在这里碍你的眼,我简直就是混蛋……” 少年眼睫抖着,一字一句,数落着自己的不是。 他话里的‘恶心’两个字让沈止眼里笑容淡去。 本想再逗一下,看看沈疾川脸红的可爱表情的,可现在倒是不想了。 他喜欢看他害羞纠结,但不喜欢这张脸上露出这样难堪的神情。 他看着心里不舒服。 “撸了一下而已。” 沈止打断他一股脑的道歉。 “………” 一片寂静中,沈疾川茫然睁眼。 沈止补了后一句:“又不是上床了。” 沈疾川被他的话惊住了。 “可是我还压着你,把你睡衣弄脏了。” 沈止蹙眉道:“弄身上了而已,又没弄到了肚子里面去。不用大惊小怪。” “………” 沈疾川惊呆了。 难道只有弄肚子里面去了才不叫大惊小怪吗? 过了一会儿,沈疾川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说:“沈哥,你不用宽慰我,你觉得烦可以直接告诉我,不用这样……想方设法地把事说得很小,维护我的廉耻心和自尊心。” 沈止不解:“本来就不是很大的事情。怎么了,你什么表情?好像你把我搞怀孕了似的。” 沈疾川沉默了。 “虽然昨晚你是有些强硬,惊到我了,但……”沈止沉吟片刻,“男孩子,血气方刚,挺正常的,昨晚你又喝了酒,我们长得一样,你自然对我没那么多戒心。” “而且都是男人,你叫我哥,我又是你老板,帮你一下没什么。难道你还要对我负责?” 他像是令男同绝望的直男,宽容的好似圣父下凡,整个人都闪烁着圣洁的光辉。 沈疾川彻底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此刻看沈止的眼神像是看一朵小白花。 沈哥到底知不知道男人的阴暗面? 有些男人诡计多端起来真的会不择手段,尤其是男同。 沈疾川十六岁的时候借着在熟人网吧帮短时工的机会,逛过男同论坛,有些言论和图片实在是恶臭。 许多人都是面上装的多无辜多纯情,实则目的就是想把人钓到床上去。 他昨晚都那样了,沈哥还不觉得有什么。 这要是在男同论坛里,沈哥被吃干抹净后恐怕还得给人说一声:谢谢,辛苦了。 又或者对方再装个惨,沈哥说不定还会安慰人家。 在这方面,沈哥实在是太单纯了。 第21章 沈疾川在这边欲言又止,这时候也不觉得难堪了,反而忧心起来。 “不行的沈哥,你不能这样想。以后万一遇见…沈哥你要是打不过对方,也会吃亏的。总之,不是男人和男人之间就会安全。” 沈止点头:“我知道,就算是男人和男人之间,也得戴套。” 沈疾川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就这样平静的说出来了? 沈止:“明明年岁不大,非要忍着害羞跟我说这些,”他拍了下沈疾川的脑门,“再怎么说,我也比你年长十岁,比你经历的多了去了,还能不知道这种事?” 第26章 沈疾川捂住头:“拍傻了。” 沈止:“要是真觉得不好意思,大不了下次你帮我,我们就算扯平了。” 这算哪门子扯平? 这种事也可以一来一回的算作扯平吗? 沈疾川一肚子话想说,可对上沈止眼睛的时候,那些辩驳的话竟咽了下去。 然后他鬼使神差说了句:“好。” 沈止微微一笑,看向自己的右手:“现在就有个忙需要你帮,我小臂有点酸,药箱里有舒缓肌肉劳损的药膏,帮我涂一涂?” 为什么小臂会酸,沈疾川再清楚不过了。 家里有缓解肌肉劳损的药膏,这还是沈哥见他刷题辛苦,担心他手腕会酸痛,特地买给他用的。 没想到他耐-操的很,刷那么多题都没用上,沈哥反倒用上了。 浅白色的药膏挤在手臂上,然后在疤痕上面推开,发出粘稠的细微摩擦声,咕啾咕啾,带着薄茧的指腹揉过小臂肌肉,缓解着酸疼。 不管是声音还是画面,都跟昨晚他给沈哥揉手的场无限重叠。 沈疾川耳朵越来越红。 他告诫自己别去想别去想,越是告诫,昨晚记忆就越清晰,鼻尖药膏的味道好像也变了,变成了微妙的暖腥。 沈止左手撑着下巴:“话说,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我也累到了,你要不要跟我说声谢谢?” “这是应该的,”沈疾川低声道。 “谢谢沈哥,辛苦了。” 沈止忍笑:“那昨晚就翻篇了,谁也不要再提。” “嗯。” 沈疾川紧绷的神经逐渐松缓,他的情绪被沈止那种没什么大不了的态度影响,变得正常起来。 给沈止揉完手臂,沈止去吃饭,他就去刷题了。 看着跟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可沈疾川在刷题的时候,罕见的开始走神。 他在想,沈哥真的比他这种毛头小子稳重很多。 这是第一次,沈疾川切切实实意识到他和沈止之间的年龄差。 十年。 时光和经历沉淀在这十年岁月里,变成了眼中的沉静和平古无波。 人生的阅历摊开在年龄上,与人相处的经验也远比年轻人丰富。 所以即便是昨晚那种事,沈哥也能稳妥处置。 没有嘲笑,没有戏谑,没有调侃,很包容的维护了他的自尊心,又适时摊开讲明,不会让两人处在那种尴尬的氛围里。 这真的是他这个年龄做不到的。 试卷上的几何图形在他出神的时候变得抽象,像是时间在他眼前拉长回溯。 十年。 足够一个人经历一段或者几段刻骨铭心的爱情,遇见能牵动他心神的挚爱,能让他高兴愉悦,也能让他痛苦流泪。 所以沈哥也有过喜欢的人吗? “噢,对了。” 沈止问他,“你说你奶奶打算买特效药,是吗?” 沈疾川回神:“嗯。” 沈止:“货源不确定的话,小心被骗。现在吃着的药不要着急换掉,骤然换药,身体不适应的话,不算好事。” 沈疾川思索:“好,我知道,谢谢沈哥。那我今天晚上回家问清楚点。” 沈止点头。 晚上十点,沈疾川背着书包离开。 沈止也从客厅回了卧室。 他先脚背上的颜料处理干净,只留了一小点红色。 差点就忘了这件事。 还好沈疾川注意力全在昨晚了,没注意他的脚,不然铁定拉着他去卫生所,到时候估计要穿帮。 想想就尴尬。 随后,他望着虚空发了会儿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放空,大约过了半小时。 他回神后,却只觉得自己只出神了几秒而已。 沈止没发觉,他翻开手机,回想穿越前曾经用过的那位私家侦探联系方式。 他年少时跟个木头疙瘩似的,希望昨晚的事能让这小子再开点窍吧。 这事暂且放一放,现在他有一件正事要做。 沈止跟正准备联系的这位私家侦探也算能说的上话的普通朋友。 曾经听对方说过,他十年前蛮惨的,自诩一身福尔摩斯的本事,干的是抓小三的活儿,有的雇主嘴巴不严,把他买了,他好几次都被打得很惨。 甚至被告过,说他侵犯别人隐私权。 沈止给这个号码发了一条短信:[私人调查,接么?] 很快,他就收到了回信: [老板大人您好,我是黑镜! 1.委托请加fx,方便联系。 2.xx本地不需要额外花费,可接远程调查,但需要老板大人报销路费、住宿费。 3.加fx后请说明是什么类型的调查,是长期还是短期,不同调查价钱不同。 ps:本人抓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很有经验!] 沈止:“……” 这厮不是跟他说过很讨厌抓小三的吗? 他加了黑镜的fx,将自己要调查的发给他: [被调查人一号:柯有德] [调查内容:查清他手中关于阿尔兹海默症特效药的来源,以及所谓供货商的真假。] [地址:xx省xx市xx街道] 黑镜:[大活儿啊,收到。还有吗,金主老板?] 沈止唇紧紧抿起来 缓缓打字:[有。] [被调查人二号:……] [调查内容:……] 黑镜:[收到。位置较远,地方较偏僻,需要跟踪调查,时间周期长,定金8000,最终价格需要我根据事情难度定价,可以接受吗?] 沈止转账过去:[尽快出发吧。] 黑镜:[ok!稍后会有些信息找您确认!] 沈止跟他接触过,这人为了完成委托,有时候会不择手段一点,但最靠谱的就是,如果雇主不背刺他,他就绝不会泄露雇主的信息,口风极严。 十年后确实也成了特定圈子里口碑流传的私家侦探,每日风里来雨里去的快乐吃瓜赚钱。 晚上十一点半。 这里没了沈疾川在外面啪嗒啪嗒洗洗涮涮,实在是太过安静,也难以入睡。 沈止跟黑镜沟通,免不了要回忆他被药物隔绝的过去,只是他断药挺久了,现在回忆,并没有药物阻断情绪。 沟通完,沈止胸腔聚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恶心。 他神色平静地将书桌上的演草纸收拾好,又把家里的厨余垃圾放在了门口。 然后转身去了洗手间。 他把晚上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最后吐无可吐,仍旧干呕了很久,呕到眼角发红,分泌出泪液。 恶心。 恶心。 好恶心。 只是回想就恶心。 哗啦—— 水流冲走污秽。 沈止脸色苍白,额角汗湿,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垂着眼平复呼吸,眼睫不停地颤抖着。 这段时间被沈疾川养好了一些的胃,随着胃酸的反出,和喉管一起,又开始火烧火燎的难受。 他盯着洗手台下水口,水流旋转着没入漆黑的洞口,看久了,他竟有些眩晕。 耳边隐隐约约又有窃窃的、细碎的声音,恍如无数幽灵缠在他的后背,贴在他的耳畔,将怨毒的咒骂、怜悯的叹息都渡入他耳中。 无法驱散,无法摆脱。 “滚……” 沈止低低说了一句,他闭上眼。 “滚。” 他近乎疑惑。 为什么又开始了?不是在他状态不好的时候开始,不是在他精神浑噩的时候开始。 这种如跗骨之蛆的幻听,在他清醒的状态下,又开始了。 是因为沈疾川离开了他吗? 这才仅仅一晚而已。 是因为他跟黑镜沟通,回忆了过去吗? 那也不该在清醒时幻听。 是因为沈疾川离开,而他又自己回忆了过去吗? 应该是的。 一定是的。 这不是病情复发,他身边有了沈疾川啊,他的精神稳定剂就在这里,他的病情怎么可能复发? 这一定是偶然。 沈止反复告诉自己这一句话,他用冰凉的水洗了把脸,抬头看自己。 忽然庆幸沈疾川今晚离开了,没有看见他现在这副狼狈模样。 他虽然喜欢利用沈疾川的同情心,但那只是他钓人的手段。 病耻感让他并不想将真正的伤痛暴露在阳光下,他是绝不会让沈疾川看见他这幅样子的。 沈止盯着镜中的自己。 二十八岁的沈止,很喜欢十八岁的沈疾川,但—— 十八岁的沈疾川,会喜欢二十八岁的沈止吗? 不是他想象中稳重成熟、理智可靠、事业有成的沈先生,是在十八到二十八这十年里,变成怪物,披着人皮的沈止。 带着虚假色彩的‘沈先生’,是沈疾川最憧憬成为的样子。 可沈止不是。 沈止—— 一个与自己梦想失之交臂的笑话,一个被烂人打败、只有靠吃药才能扼制幻视幻听的废物,一具只剩下执念扎根的腐朽人偶。 第27章 他怕沈疾川看见他病态的模样,会闻见他身上曾经在药物里挣扎过腐烂过的味道,窥见他心里锁着的怪物的触角。 不…… 不要想了。 太消极了,沉浸在消极情绪里,会进入恶性循环。 他打开手机,点开q的好友列表,里面只有沈疾川一个好友。 原始头像安安静静的,为了省流量,沈疾川一般不会主动联系他。 沈止把手机放在洗手台边缘,看着沈疾川的头像,当成了临时稳定剂。 然后他左手攥住右手小臂,缓缓收紧。 疤痕密布的皮肤,有一部分神经末梢的感知能力已经消失大半,就像是手肘那块不算敏感的皮肤一样,捏起来不会疼。 但也只是皮肤不会痛。 只要骨头受力,痛感就会来的很轻易。 沈止在疼痛中放空大脑,幻听也好像减弱了。 冷汗滑过光洁的额头,落入眼中,蛰出痛感,眼前手机屏幕的光影也重叠模糊起来。 蓦地,手机一震。 嗡嗡。 沈疾川:[沈哥,睡了没?] 面无表情的青年微怔,攥住小臂的左手下意识一松。 - 另一边。 亮着的屏幕照着沈疾川的脸。 他侧躺蜷缩着,神思漫游。 白天不敢去想,晚上的时候,那一小段被他刻意压下去的记忆就再也压不住了。 他记得沈哥在帮他前,将他拉到镜子面前。 站在他身后,薄唇几乎贴在了他的耳畔,眼神却直视着镜子里的他,捏着他的下巴,低沉暧昧的说:“装什么?明明兴奋得在发抖。” 那一瞬间,他好像看见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沈哥。 有什么东西从那张优雅斯文的皮囊下流淌了出来,粘稠的、一点点攀爬到了他的四肢上,令人颤栗。 可也只是那短短一会儿。 所以沈疾川就算记得清楚,也不能确定那是不是他的错觉,又或者是不是他的幻想。 他像是窥见了沈哥的另一面,和那个冷淡成熟的沈哥完全不一样的另一面。 但就算沈哥有另一面又怎么了?人都是多面的。 只是他耳边每次回想起那句‘装什么,明明兴奋得在发抖’的时候,心中有什么东西在躁动,像是羽毛撩过,带着奇异的躁动和痒意。 沈疾川也搞不懂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以至于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太奇怪了。 [没。] 看起来冷冷淡淡的一个字。 沈哥回他了。 沈疾川精神一振,又开始打字,这次他打的很慢很慢。 [沈哥,你是s吗?又或者dom?] ……太直白了,删掉。 又打:[沈哥,你知道s,或者dom吗?] 也不合适,删掉。 再打:[沈哥,请问一下你是更喜欢那种带着掌控欲的释放吗?没别的意思,就是问清楚方便下次帮你。] 删掉删掉。 靠。 他在说什么啊? 更奇怪了! 沈疾川在床上做了十个仰卧起坐和俯卧撑之后,冷静了下来。 他重新躺下打字:[我问了柯叔公了,药物来源他不方便说,但他保证没问题。] 原来是这事。 沈止从卫生间里出来,但整个人实在倦怠得很,吐过一场,身上也没太多力气。 他关上卫生间的门,靠着门上的镜子,缓缓靠坐在地面。 背后是沈疾川昨晚身寸过喘息过的地方,他贴近这里,好像也贴近了沈疾川温热的身体,这让他的情绪更平稳了一些。 湿淋淋的发梢还在滴水,屏幕映着苍白的脸。 沈止忽略颤抖的右手,垂眼缓慢打字:[不用太操心。] 沈疾川:[嗯,总之暂时决定还是给我奶奶用旧药。] 沈止皱眉,厌倦地看了眼不太听使唤的手指,然后曲起双腿,把手机放在膝盖上,换了左手: [好。] 他静静看着屏幕,等着沈疾川的消息。 他还想再聊一会儿,随便聊什么都行。 可等了一会儿,等来一条:[沈哥,那晚安?] 滴答。 发梢的冷水滴到了屏幕上。 沈止出了会儿神,等回神已经是十分钟之后了,他甩甩头,敲敲耳朵,打字: 沈疾川。 我睡不着。 沈疾川。 我耳边好吵。 沈疾川。 你可不可以一直陪着我? 沈疾川。 你可不可以回来? 沈疾川。 沈疾川…… 打出来,删掉,打出来,删掉。 删掉删掉。 最终,沈止发出去的是: [沈疾川。] [能不能跟我说会儿话?] 好几分钟,没有回音。 沈止这才后知后觉,看了下时间,那句沈疾川跟他说晚安之后,他回复时删删改改了许多次消息,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分钟了。 所以应该是睡了吧。 沈止脊背一松,头微微后仰,喉结滚动,肩头的发丝散乱。 手机从膝盖滑过,掉在地面上。 他没去管,也懒得站起来。 卫生间五米远的地方是卧室,卧室的门开着,像一个硕大的黑洞。 他眼神慢慢失焦。 手机铃声突兀响了。 沈止眼睫颤了颤,捡起手机,上面赫然是: [沈疾川来电]。 他屏息片刻,点了接通。 对面安静了一小会儿,然后传来少年压低了的声音:“喂喂?沈哥沈哥?” 他像是顾忌着沈家隔音差,所以声音很低很小,可即便压了音量,嗓音里仍旧带着一股独属于少年的活力。 沈止将听筒凑近耳边。 像是见了光的黑影,幻听如潮水般退去。 沈疾川以为手机坏了才没声音,他拍了拍手机壳:“喂喂?沈哥在吗在吗?” 沈止轻声说:“嗯。” “我在。” “能听见就好,我以为手机出毛病了,”沈疾川咕哝,压低了的声音不太好意思,“沈哥,你是睡不着才想找我说说话吗?我觉得打电话比较方便,没吵到你吧。” “没有。” “那就好,沈哥。你现在是在画画,还是已经准备睡啦?” “我……” 沈止既没有画画,也没有准备睡觉,他看了眼自己的样子,说:“我正准备睡觉。” 他拽着沈疾川的声音,从冰凉的地板上站起来,回了卧室,躺在床上。 “而且我现在已经躺好了,”沈止认真说。 好乖。 这两个不过脑子的字差点脱口而出,沈疾川连忙捂住嘴。 见鬼了,他为什么会觉得沈哥那句话很乖巧?简直倒反天罡,他疯了不成? 沈疾川:“唔,那沈哥,咱们聊点什么呢?” 沈止想了想。 说:“沈疾川,可以给我读个故事听吗。” 顿了下,他补充:“语文和英语课文除外。” 听到他语气里的幽怨,沈疾川忍不住笑:“好。你等我看看,我都有什么书。” 沈止听见了翻身下床的声音、被子摩擦的声音、脚步声、开柜子的声音。 不知为何,他从这声音里汲取了安心感。 他嗅着枕头里棉花的味道,安安静静的等待着。 另一边。 沈疾川指尖从那些正常的杂志、名著上掠过。 其实这些是最适合讲故事的,可不知怎么,他竟觉得都不合心意。 最后沈疾川打开了他藏书的小柜子。 这个小柜子,他平时很少动,所以一打开就觉得好像不太一样,似乎是他用来遮书的卷子团更乱了一点? 因为要给沈止讲故事,沈疾川便没有多想。 柜子里的书和杂志都没少,位置也没错,全都端端正正的放着。 沈疾川抽出一本——《男同性恋的消亡》。 封皮写着这个名字,其实是他很喜欢的一本杂志封,后来掉了下来,他给当书皮粘这里了。 里面内容全然不同,是另一本淘来的破书,叫《死于威尼斯》,不像是正规出版社出版的,像是自己私下翻译,自费印出,最后不知怎么流落到了这里。 讲的是男性老作家来到威尼斯,爱上了一个美少年,他在欲望、理智和道德之间挣扎,饱受折磨,最后感染疾病,死在了威尼斯。 故事情节较弱,主角文艺的神经细腻敏感,沈疾川并不太喜欢。 但故事里对被禁止的同性之间的爱的批判反思,让他认真思索过。 也比较适合读,催眠。 沈疾川怀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心思,选了这样一本题材的书,然后拿着书重新趴回床上:“那我开始了?” 沈止:“嗯。” 沈疾川:“二十世纪某年的一个春日午后,古斯塔夫阿申巴赫从慕尼黑摄政王的宅邸出来,独自散步。在他五十岁的生日以后……[1]” 第28章 沈止没想到是这本书,轻笑一声。 沈疾川声音停了:“沈哥?” 沈止:“我看过这本书。” 沈疾川轻咳,尴尬起来:“你看过啊……” 沈止心想,他当然看过,他还知道这本书破烂得不成样子,封面上贴了《男同性恋的消亡》的封皮。 沈疾川:“那我换一本。” 沈止:“不用,就这本,我挺喜欢的,催眠。” “那我就继续了。” “好。” 沈疾川:“时光已是五月上旬,在几星期湿冷的天启者会后,似而非是的仲夏来临了,虽然英国花园的树叶里才浮现一点嫩绿,可天已经和八月一样热。” “……通往奥迈斯特的一些道路却比较幽静,阿申巴赫就在那儿徜徉,眺望……” 少年清晰低缓的声音流淌在夜色里。 时间也好像一分一秒地慢了下来。 读过三张,沈疾川控制着音量越来越小,越来越轻,最终,他凑近听筒,隐约听见了一点均匀的呼吸声。 “沈哥?” 他低唤的声音微不可查。 沈止那边没有任何反应。 应该是睡着了。 沈疾川将书合上,却没有挂断电话。 也许是夜里太静谧,也许是沈止晚上找他说话,让他察觉到一丝亲昵和不寻常,也许是出于心里还在萌动阶段的悸动。 他把书翻开第一页。 沈疾川低声说:“读完这本书之后……我写过一句话,沈哥,我也读给你听听吧?” 对面依旧是沉默的平稳呼吸。 他定了定神,念道: “或许在未来,我心中亦有一处雪山,神圣高洁,我将把我一文不名的虔诚,与卑劣的爱慕,奉为祭品,皆献于他。” 少年嗓音轻缓,说不上来的认真和郑重。 他的指尖无意识捻起一页书角,在拇指和食指之间来回卷动。 书角卷动间,呢喃出摩擦的沙沙声。 理所当然的,手机里仍旧没有动静。 沈疾川笑了笑:“沈哥,晚安。” 电话挂断。 另一边。 沈止眼睫轻眨,睁开了眼。 他额头抵着手机屏幕,像是跟手机另一端的沈疾川有了某种连结。 他心想。 沈疾川或许还没有找到他的雪山,可沈止找了这么许多年,已经找到了。 在穿越时空的那一刻,在他从一个寒夜雪天里,把某人从安全屋捡回家的那一刻。 他的声音淹没在寂静的夜里。 “沈疾川,你是我的雪山。” 第22章 过了年。 寒假也就跟上了发条一样,飞快逝去。 在季溯要死要活找上门来,要抄沈疾川作业的时候,沈止才恍然意识到。 哦,原来今天已经是正月十四了。 明天正月十五,后天开学。 这十几天,沈疾川大半晚上还是在这里睡的,今天也是。 沈止都快忘了,寒假结束之后,他们的雇佣关系也要结束了,沈疾川也没有了留下来的理由。 他想了想,晚上将近十点的时候,将沈疾川叫到了他卧室里。 沈止从抽屉里点出五千块给他,笑说:“这是你的工资,之前预支过一千块,还剩五千,现在都结给你。你点一下。” 沈疾川认真点完:“五千整。沈哥,今天才十四号,你给早了。” 沈止:“不早,你今晚回去,明天就不用来了。” 沈疾川没想到听到这样一句,愣道:“我们的合同上面不是说,是一整个寒假吗?” 沈止温和道:“你连过年都没怎么休息,明天十五元宵节,和家人一起过吧。” “可……” “给你放假还不愿意?” 沈疾川抿唇。 “那谢谢沈哥。” 他从沈止手中接过那五千块钱。 一整个寒假,他不知道刷了多少题,大脑除了睡觉吃饭的时候,都处于高速运转状态,这钱拿得辛苦,但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提升。 这种提升几乎是飞跃式的,他底子更加扎实了,高精尖的难题解答速度特直线上涨。 虽说是打工,但更像是上了加强版的补习班。 工资高还能提高成绩,可谓是连吃带拿。 他本该很开心的,因为奶奶暂时不会换药,这笔钱拿到手,他这半年就可以全力备战高考,再无钱财的后顾之忧。 可是。 他手里沉甸甸,心里空落落。 雇佣关系结束了,他跟沈哥从此也没关系了吧。 沈疾川低头摸了摸裤子口袋:“对了,沈哥。” 他把手机掏出来,放在桌面上。 “手机我就放这儿了。” “手机你自己拿着用吧,二手的不值钱,公司那边也不会回收,就当我们相处这么久,我私下里给你的小福利。”沈止笑说。 沈疾川想了想,从那五千里抽出三百。 “那就当我买了的。” 沈止:“你要真的算这么清楚…三百多了,给我二百就行。” 沈疾川只好又拿回去一百。 铃铃铃—— 十点的闹钟响了。 沈疾川背好书包:“沈哥,那我走了。” 沈止送他到门口:“好好休息,开学快乐。” 沈疾川踟蹰半晌,看了看沈止,青年眉目间的冷淡被声控灯暖黄的光融的温柔起来。 明明才在这里待了一个月,可他却好像对这个出租屋生出了留恋之情。 或许是因为沈哥在那个雪夜把他捡回了这里,他竟觉得这间出租屋比他的安全屋更能带给他安心感。 沈疾川踌躇:“沈哥,我……” “沈疾川。” 沈止忽然道。 “嗯?” “我突然想吃糖炒栗子了。” “啊?” “你知道哪里有卖的吗?” 沈疾川呆了一会儿,然后飞快点头:“知道知道!” 他不知道,他的眼神一瞬亮了起来,肉眼可见的从蔫哒哒的小苗变成风中飞扬的白杨树。 显而易见的开心传染了沈止,他轻笑道:“那我去换衣服?” “好!” 沈止换了衣服,和沈疾川一起下楼。 沈止一贯比较懒,不是画画就是发呆,要不然就是作息混乱,白天也在睡觉。 自从沈疾川来了之后,他甚至不需要天天去菜市场买菜了,整个人运动量直线下降。 这甚至是沈止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和沈疾川出来闲逛。 晚上十点,路上行人已经很少了。 路灯下面堆着积雪,呼吸说话都会吐出白气。 学生们都还在寒假,路边出来摆摊的小推车都很少,这个点还开着门的门店就更少了。 沈止戴着口罩,下半张脸拢在红色围巾里面,跟沈疾川并排走在路边。 “我们认识那天,我其实就是出来找糖炒栗子的。” “嗯?那天吗,那天在下雨欸。” “就是突然想吃了,然后到现在都没有吃上。” “哈哈哈哈哈,”沈疾川笑出声,“听着怪委屈的,沈哥你是外乡人,对这里不熟悉很正常,想吃告诉我就好啦,我给你买。” 沈止:“确实,你们这里的路弯弯绕,外人容易迷路。给我讲一讲,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沈疾川:“这是小地方,倒没什么太特别的。只有一个地方,叫永和寺,给历史上那位永和帝祈求长寿安康而建的,虽然很小,但逢年过节,寺庙里也算热闹。” “哦哦,还有,每年元宵的时候,盛和连锁超市附近都会有烟花会,人山人海的,可好看了!” “越过汽修厂的那条大马路,再走一千米,有一条河,河附近是一片草坡,上面长满了蛇莓,春天会有荠荠菜,有一棵歪脖子树,我很喜欢夏天的时候躺在上面。” “沈哥你知不知道,树叶把阳光遮挡住,你躺在树杈上,眯着眼吹飞蒲公英的感觉?那感觉好像自己不是躺在树上,是躺在了风里,跟蒲公英一起飞走了。” 沈疾川描述的全是温馨明亮的画面,像是夏日里色彩鲜艳、干净透彻的油画。 他不自觉就走到了前面,然后转身回头看着沈止,优哉游哉的倒着往前走。 少年眉梢眼角没有一丝阴霾,和他描述的画面一样,像是夏日午后慵懒的阳光,自在惬意,有无穷的生命力。 他讲了许久,最后一拍手掌,嘀咕道: “……不过自从在树上发现了一张蛇皮和一只被吃了的□□之后,我就再也没去过了。” 年少之时的记忆有的深刻,有的已经模糊。 沈止想起这里,只会觉得是阴沉雾气缭绕的一团黑色,可沈疾川提起这里,听起来却像是阳光和暖的春天。 看着沈疾川脸上的笑,他有一瞬间也觉得,这个地方,也不全然一无是处。 第29章 “小川。” “嗯?”沈疾川说嗨了,他自己说了一路,发现从头到尾沈先生都没说过一句话,不由得挠头。 他说的是不是很无聊? 沈止道:“前面卖糖炒栗子的到了。” “嗯?到了??” 沈止指指前面。 路口拐角的地方,一个老爷爷在翻炒铁锅里剩余不多的栗子。 沈止:“我饿。” 沈疾川投喂他已经投喂习惯,闻言立马精神了:“等着!” - 距离卖糖炒栗子的路口不远处。 一家亮着【云佳超市】灯牌的昏暗小卖部里走出三个人来。 浑身的烟酒味儿,嘴里骂骂咧咧。 这里明是超市,私下里却是牌局,牌局不接玩乐桌,都是为了赢钱来的。 张严斌输了钱,蹲在超市门口抽烟,吹了冷风,上头的大脑也没冷却下来,他骂道:“这地儿克我,光输钱了,还是上次那地方赚得多。” “靠他大爷,今晚输了一千三,上次赢得输进去一半!” “斌哥,就是今天手气不行,说不准再来一把就转运了呢。”被他拉过来一起打牌的小弟说,“实在不行停两天,修几辆车攒点钱,然后再来玩。” “修车能挣几个钱?”张严斌吐了口唾沫,掸了掸烟灰,“这段时间我算是明白了,胆子大的才能挣钱,抠抠搜搜的永远赢不了大钱。” “我跟你说过没?之前有个也是打牌的,来我那修车,你知道人家赚了多少吗?” “多少?” “十万!” 曾经张严斌觉得哪哪都看不顺眼的摩托车社会哥,现在倒成了他嘴里的话题,一种赢得其他人惊叹的谈资。 好像让别人惊叹,他自己也多荣耀似的,甚至不惜夸大、美化、胡诌。 “你是没看见,他身上穿的粉色铆钉皮衣,那裤子那靴子,都是牌子货,一件恐怕都得大几千。他还有个对象,他说他怎么打他对象,他对象都不跑,为什么?就是因为他有钱!” 小弟适时露出羡慕嫉妒恨的神情。 最终,张严斌总结:“只要有钱,什么事都不是事儿。” “斌哥你说得是。” 张严斌吹完牛,手又痒了,正准备再进去打一把,没想到一抬头,看见了对面路边站着个人。 他眯起眼:“哎哎哎,你们看,那是不是沈疾川?” 俩小弟看了会儿,迟疑道:“好像是。” 张严斌:“他奶奶的,穿了新衣服差点认不出来他了。”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站在路口买栗子的少年一身黑色皮质羽绒服,上窄下宽,穿在他身上很有型,浅驼色的围巾绕在脖颈处,看起来倒像个家境不错的大男孩。 完全没有以前那种把‘我很穷’写在脸上衣服上的清贫样了。 小弟嘀咕:“又是穿新衣服,又是买小零食,这小子有钱了?” 张彦斌把烟头摁在脏灰的积雪上,“走,过去看看。” 小弟连忙拉住他,压低了声音:“别别别!斌哥,沈疾川那么能打,狠起来不要命的,咱们打不过他的。” 上次他们五个呢,全被沈疾川一个人揍趴下了,爬都爬不起来,现在他们只有三个人。 “……”张严斌脚步僵住,随后摆摆手,哼笑,“以前他在我家汽修厂打工,正式工的工资都没三千五,他一个小屁孩凭什么拿那么多钱?还不是我叔为了帮他。” “他多拿的钱不都是我家的?我要回来怎么了?” 就算要不回来,他也不想让沈疾川过得舒心。 他就是见不得沈疾川好过,见不得他站在光里从泥里挣脱,沈疾川越好,就衬得他越烂。 张严斌横穿马路,刚走了一半,却看见一个戴着红色围巾的青年,从路灯下走到了沈疾川旁边。 路口。 糖炒栗子小摊。 沈疾川正等着栗子装袋,见沈止过来,愣了下:“沈哥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站路灯下等我吗?” “栗子好香,有点馋了。” “那我先给你剥一个!” 沈疾川挑了个浑圆个大的栗子,在开口处一用力,金黄甜糯的栗子仁露出来。 他把栗子仁送到沈止唇边,耳朵却忽然听见一丝熟悉的声音,下意识想要回头朝着对面看去。 “别看。” 沈止掌心挡在沈疾川脸侧,遮住了他的视线。 沈疾川微怔:“嗯?怎么了吗?” 沈止侧头。 他带着口罩,看不清脸,往对面张严斌所在的地方瞥过去了一眼。 那一眼凉到了极点,冰冷淡漠,带着警告。 他身后路灯照不到的地方,像是有怪物匍匐,朝凝视它的人露出一只漆黑的眼睛。 张严斌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浑身发毛,生生停住了。 可再一看,那分明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青年而已。 小弟小声说:“怎么了斌哥?” 张严斌搓搓自己的胳膊,音量也小了下去:“沈疾川身边还有个大人,不知道是谁。算了不去了,回去打牌吧,我觉得我手气回来了。” “噢噢……” 他们走了。 沈止将手放下,冰冷的神色渐渐消失。 挡在沈疾川脸颊边的手放下,轻轻拍了拍他肩膀上的灰尘,温和一笑。 “没事,只是刚才那边有脏东西,看了脏眼。” 第23章 沈疾川最后还是好奇往那边看了一眼。 但他看得晚,只看见了路上寥寥行人。 于是不感兴趣的收回视线。 最终,那袋糖炒栗子在沈止送沈疾川回家的路上,被沈止吃了大半。 群 110 三起九六 八二一 追耕补翻外 沈止停在距离沈疾川家还有两百米的路口前,“就到这,你回家吧。我也要走了。” 沈疾川担心道:“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沈止:“………” 来回走着玩呢。 沈疾川:“其实沈哥你不该送我回来的。” 沈止说:“天黑了,你还是个学生。遇见坏人或者酒蒙子找事,我可以帮你。”他担心张严斌会跟上来,所以才来送。 沈疾川委婉道:“显然我们两个看起来,是沈哥你更需要护送。” 他们虽然长得一样,但沈哥一看就是不常锻炼的人,他喝醉那天手掌掐过沈哥的腰,摸着有韧劲却细得很,身材又瘦削,他一拳就能揍扁两个。 沈止沉默了一会儿,给自己辩驳:“我十七八岁的时候,其实挺能打的。” 沈疾川说:“沈哥你现在也很年轻啊,这年龄没关系,你得多锻炼。” 沈止抬手,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笑骂。 “我不是你老板了,说话就没大没小了是吧。回去,我不需要你送。” 沈疾川没躲,挨了一巴掌之后也没动,站在原地,吭哧吭哧半天,一个字也没憋出来。 沈止:“还有事?” 沈疾川问:“沈哥,之前跟你在路上说的那些,就是这里的风景和好玩的地方之类的,你是不是觉得有点无聊?” 沈止:“没有,很有意思。” 沈疾川眉心舒展,高兴道:“那有没有很感兴趣的?” 沈止:“你推荐呢?” 沈疾川:“明天正好有烟花会!” 他说得太快了,像是早有图谋,显然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眼里闪过一丝懊恼。 沈止故作沉吟:“明天啊……” 沈疾川语气蔫吧下来:“沈哥你有别的事啊。” 沈止笑说:“明天正好没事。” 沈疾川:“那一言为定!明天晚上,不见不散。” 沈止:“好,不见不散。” 得了保证,沈疾川立马回家了,但他仍旧是倒着走的,边走边蹦,兴高采烈地给沈止摆手,累了一天了还是精力四射。 “说好了啊!” 沈止略微无语,提醒:“转过身看路,别看我。” …… 快到出租屋。 糖炒栗子已经冷了。 沈止心情很好,凉了的糖炒栗子在嘴里也是甜的。 他踩着狭窄的楼梯上楼,一只手拿着栗子袋,一只手掏出钥匙开门,门锁转动的那一刻,他听见一道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幽微呢喃: “小川,回头看看奶奶……” 沈止僵住了。 他猛地扭头,一个背影佝偻的老人站在角落里,沾满血的手挡住了哭泣的脸。 啪! 沈止手中的袋子掉在了地上,滚圆甜糯的糖炒栗子哒、哒、哒滚下台阶。 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的时候—— 角落里分明什么都没有。 细微的冷意钻入他衣服里,刺破他的皮肤,扎入骨头。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可没有谁比沈止更清楚这代表了什么。 第30章 幻视。 这是他断药之后第一次幻视。 在一个并没有什么不妥,反而心情很愉悦的晚上。 沈止攥紧门把手,没有开门,而是就站在门口,站到声控灯熄灭。 站到过了凌晨,天色将明。 他一直盯着那个漆黑的角落看。 早晨五点的雾色弥漫进狭窄的楼梯,沈止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这个时候,他甚至能感觉到肌肉隐隐抽筋。 或许不是幻视,是他一时间被声控灯晃花了眼。 是他太紧张了。 沈止扯唇笑了笑。 蹲下冻的没一点热气儿的身体,把糖炒栗子一个个捡了起来。 …… 正月十五。 元宵节。 沈疾川起了个大早。 凌晨四点五十五他就起了,跟沈承宗和柯朝兰一起去永和寺上香。 其实寺庙原本不叫永和寺,是后人改的名字,原来叫什么已经不可考究,但总归是现在的名字更加朗朗上口。 寺庙很小,香火很旺。 建在一个小山头上,要走不短的台阶。 沈承宗:“哥,往常你不是都不来的嘛?说不信这些。” 沈疾川拂过台阶边挂着红布条的祈福绳,说:“你说这些真的灵验吗?” “心诚则灵。” 柯朝兰挎着篮子,在前面回头笑说:“大殿不让进的,等会儿你们兄弟两个一起去大殿前面拜拜香炉,学业会顺顺利利。” 沈疾川没去拜香炉,他趁着奶奶和弟弟去大殿前上香的功夫,摸去了殿后的功德箱—— 功德箱旁边有卖祈福绳和红色手绳的。 分姻缘、事业、财运等等,有受供一日香火的,有受供一月香火的,当然价格也不相同。 周围围了挺多人,大多都是买那五块钱一条,受供了一日香火的祈福绳,或者是红色手绳。 老板见他在摊子前的手绳那里看了许久,热情介绍:“小兄弟,买什么?这是今年爆火的转运绳哦,挡小人,旺学业,戴上就会顺风顺水!” 沈疾川看中了他摊位上很与众不同的那两根手绳。 “这两根绳有什么说头吗?为什么没人买。” 手绳是玄色,上面坠着一颗柿子红的珠子,十分简洁。 “上面是正经的南红玛瑙,手绳在寺庙里受过一月香火,戴上的人平平安安,健康安稳。送爱人也是极好的,若是情侣则缘分不断,若是夫妻两个一起带,阖家美满,幸福一生,”老板咳嗽几声,说:“至于为什么没人买,缘分未到。” 沈疾川:“多少钱?” 老板:“一百五一个。” 沈疾川:“……” 怪不得缘分未到,这是小地方,上香的也大多是中老年,一百五买这个,真是疯了。 冤大头才会买。 沈疾川:“老板,便宜点卖?” - 沈止一觉睡醒。 华灯初上。 他从凌晨五点睡到晚上七点二十。 睡了十三个小时还多。 吃过的糖炒栗子早就消化完了,他却感觉不到饿,睁眼昏昏沉沉的看了眼手机的时间,发现沈疾川给他发了消息。 十分钟前。 沈疾川:[沈哥,我要陪我奶奶吃汤圆,她跟我说会儿话,说完就去睡了,我可能会晚一点到。我们直接在盛和连锁超市这边见吧!七点四十怎么样?烟花八点开始。] 五分钟前。 沈疾川:[沈哥?在吗。] 三分钟前。 沈疾川:[沈哥,我出发了,你认识路吗,要不要我去找你?] 沈止撑着从床上起来,捏捏太阳穴。 这一觉睡得挺足的,除了有点睡久了的头昏,精神还不错。 他回复:[睡懵了,刚起,稍等。] 沈疾川:[沈哥你作息好颠倒,我找个显眼的地方等你,这样你一来就能看见我!] 沈止:[不用,就在你常看烟花的位置就好。] 他迅速起床洗漱,为了防止没吃饭引发低血糖,还揣兜里了几块橘子糖,剥开一个塞嘴里。 全程花费不过三分钟,沈止已经下楼。 沈疾川:[啊?可是这里人好多,车也好多。] 沈止看了眼时间。 距离七点四十还有十六分钟。 从他这里到盛和连锁超市,步行就需要二十分钟了。 沈止跟周老板打了个招呼,借了他的小电车,在车上回消息。 [打个赌?七点四十之前,我能找到你。] 另一边。 盛和连锁超市隔了一条大路的背面是个大型人工湖。 每年,超市老板都会花钱放烟花,这里的人基本都会来看。 只是大多数人都围着超市的前后两条路,很少有人知道,站在和超市有点距离的人工湖岸边,也看得也很清楚。 而且还不会有烟花灰烬掉在脸上。 沈疾川就站在湖边的草坪上,周围看客寥寥。 这就是他过往许多年看烟花会的地方,沈哥让他在他常待的这里等着,他就来这里等着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逐渐逼近七点四十。 沈疾川不由得叹了口气。 就是说,正常人肯定都去超市周围找人了,怎么可能会来这里找人? 不过他也不急,沈哥懒上天了,难得有兴致跟他打赌玩找人游戏,距离烟花开始还有二十分钟。 沈哥找不到他,那他就去找沈哥,都一样,没差。 七点四十一到,沈疾川就拨了沈止的手机号,很快被接通,他朝着湖面丢了个石子,笑眯眯说:“是不是赌输了?沈哥,你在哪?”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沈疾川,转身。” 沈疾川一愣,回头一看。 只见戴着红围巾的青年就站在他身后,拿着手机,眼睛朝他一弯。 “说了会找到你。” 沈疾川惊喜道:“我在这儿你都能找到我,我手机里有定位吗?” 沈止笑说:“其实我是找不着路,莫名其妙绕到了这边,然后凑巧看见了你。” “那真是太巧了。” 沈疾川凑过来小声说:“这里看烟花最好,大多数人凑热闹,都不来这边的。” 湖边当然也有人,只是密度低。 沈止:“确实,很清静。” 沈疾川目光落在他侧脸上,青年正看向粼粼的湖面,沉静的黑眸也似泛着水色。 一想到接下来他要对沈哥说什么,他就忍不住紧张地擦掌心的汗,呼吸三次之后,故作平静道:“对了沈哥,我有礼物送你。” “礼物?”沈止看过来。 沈疾川从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是一条黑色坠着红珠的手绳。 “沈哥,我觉得我们两个长得这么相似的人能相识,简直就是一个奇迹。明明我们认识了没多久,却好像比认识了许久的人还熟悉,相处起来也格外融洽。” “你不仅没计较我将你撞了,还给我了份高薪工作,甚至在我没地方去的时候,给我地方住,这一个月,我在你那里做饭不假,但我自己吃得更多,沈哥你明明不喜欢吃肉,还总叫我买肉做着吃,我知道你是照顾着我……” “我之前也从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这是长大后第一次有人跟我说,小孩子过年穿新衣服。” 沈疾川自小生活在沈家那样的环境里。 四岁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理所当然的向亲人索求关爱和温暖了,他像是沈家养的一条狼,一只狗,拼尽全力的守护着家门,才能被投喂一点温情。 他长得好、学习好,又孝顺,为人义气,锋利、张扬,会为了不平事出头。 是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但他在温软的情感面前,总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 他甚至不敢祈求独一份的偏爱,只是渴求着普通人家的亲情能降临在他身边——哪怕只有十分之一。 只要别人肯对他一点好,那么即便他浑身是伤,走过去会很痛,他也可以忍着疼,走到那人面前,对他笑,然后把那一点好变成十分,还给对方。 以此期盼下一次这人会再给他一点好。 但也只是期盼,他从没主动索要过。 可这次不同,他想给自己争一争。 沈疾川给自己打气:“明天我就开学了,我们的关系……按理说,从昨天就结束了。但是沈哥,我不想这样结束。” “尤其是,我们还…还那个那个了,嗯……总之就是,我还欠你一次帮忙,也不好就这样结束,以后都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了。” 他说得含糊,但两人都懂那个那个是哪个。 沈止正色起来。 不由得想,难道是那天晚上料下猛了,让这小呆子彻底开窍了不成?那看来他年少之时也没那么迟钝。 “这是我今早在永和寺买的,摊主说,一人戴上平安顺遂,情侣戴上缘分不断,夫妻戴上一生和睦。我买了两个,另一个我自己已经戴上了。” 第31章 沈疾川露出自己的左手手腕,赫然是和盒子里一模一样的。 他期待地抬起头:“沈哥,你愿意戴上这个吗?” 沈止已经开始感动了。 他双眸闪动着软化的暖光,点点头,“好。” 沈疾川:“那就右手吧!保佑沈哥你右手从此不再难受!”他高兴地将黑绳戴在了沈止的右手。 苍白瘦削的手腕伶仃挂着黑绳红珠,那一抹红艳极了,衬得手腕格外漂亮。 沈止看了片刻,微微一笑:“那我们以后就是……” 沈疾川咧着嘴,“那我们以后就是好兄弟了!” “…………” 沈止:“好兄弟?” 沈疾川:“是啊,那老板说好兄弟间戴这个,一辈子都会是好兄弟。” 沈止:“……” 这手绳的寓意好晦气啊。 “你想跟我做好兄弟?” “嗯,我们相处得来,等以后沈哥你离开了这里,我也从这里考出去了,就去大城市找你玩。” 沈疾川朝他一笑。 远处的烟花灿然绽放,周围人激动起来,低呼:“开始了开始了!” 沈疾川也顺着声音看去:“哇,开始了!” 沈止没看烟花。 他隐约明白了什么。 在沈疾川的认知里,‘沈哥’始终都是这里的过客,会离开,或许会消失也说不定。 而他则是在这里扎了根,就算‘沈哥’离开,他也无处追寻。 他强行掐断了心里那一丝对沈止的依赖,也不知想了多久,才想出这样一个认兄弟的主意。 黑绳红珠一戴上,就说明他们的缘分从老板和员工,转变成了朋友和兄弟。 这样,等以后沈止走了,沈疾川去找他,就不是没理由的纠缠,而是找朋友聚一聚,玩一玩了。 沈止看着他:“沈疾川,你可以要的多一点。” 烟花闪烁,他的声音淹没在风中。 沈疾川只听见了沈止叫他的名字,回头问:“沈哥,你说什么?”他显然还沉浸在跟沈止拜了兄弟的开心中,眼里晶晶亮亮的。 沈止笑着摇摇头。 “没事。” “噢,沈哥你别看我,看天。” 沈止就抬头看天。 璀璨的烟花开满了天空。 小川,你可以要的多一点,再多一点。 时光逆流,错误的人站在错误的时间,其实在这个世界,也只有‘我’和我相干。 …… 其实沈止不知道的是。 沈疾川跟他拜兄弟,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 拜了兄弟,他就不好时不时地在脑子里想那些淫-乱无耻的画面了。 食髓知味,第一次在别人帮助下开荤的男高,每天晚上的梦里都是难以描述的混乱。 沈止更不知道的是,在他手腕戴上黑绳的那一瞬,沈疾川脑中的画面就不可控制的滑向了黄色深渊。 白皙手腕上一截黑绳红珠,莫名有种此人有主的意味,带着一丝说不上来的色-情,倒真的像是被查理曼圈禁豢养在镜中的妖魔,成了专属查理曼一人的笼中雀。 他赶紧甩甩头去看烟花。 警告自己:沈疾川,此后沈哥就是你兄弟了,就算你是男同,也不可以对兄弟意-淫,这是很无耻的事情!沈哥要是知道了,一定会跟你绝交的!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看完了这一场烟花,也没急着回家。 沿着公路边缘的人行走道溜圈。 看热闹的人都渐渐散去了,但还在堵车,鸣笛声不断,约莫二十分钟才疏通。 沈止准备再绕着湖走一圈,就骑着周叔的小电车把沈疾川送家里去,可正当闲聊间,前面公路的拐角亮起刺目的车灯。 一辆电三轮横穿马路,伴随着货车尖锐拉长的鸣笛声,尖锐的刹车声响起! 电三轮来不及拐弯了,只能弃车保帅,直接跳下车连滚带爬的跑到了旁边,但电三轮仍旧按照原来的路线往前。 然后—— 碰——!! 巨大的撞击声。 电三轮整个飞了出去,直接撞到了后面的小轿车上面,小轿车前面的玻璃全碎了。 车主满脸血的出来,揪住三轮车的车主就打:“tnnd老子**你**!你是人吗?他大爷的横穿马路?!!” 全场安静。 然后尖叫声此起彼伏! “120!打120!!” “110!报警啊我靠,打起来了卧槽卧槽,拍个视频!” 沈疾川他们所在的位置是角落,虽然被货车的大灯闪了下眼睛,但这场祸事完全没有波及他们。 他后背一片冷汗:“这要是直接撞上,人岂不是当场就死了?沈哥你看,那轿车里全是血,应该是撞头了。” 旁边没有反应。 “沈哥?” 沈疾川纳闷回头。 沈止静静站在他身边,脸色惨白一片,嘴唇也没有一点血色,双目空洞无神,浑身都在轻轻发颤。 他望着那撞击现场,意识沉浸在虚无里,宛如一具没有意识的躯壳。 沈疾川惊愕,转身握住沈止的双肩: “沈哥?!” 第24章 从被货车的灯光扫到,沈止控制不住眯眼开始。 他的意识就开始随着白光抽离,随后那两声巨大的碰撞声,让他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脑中控制不住闪回过去的记忆。 那是2012年的6月7日。 中午考完出来考场,来接他的柯叔公一脸焦急。 “小川,你奶找不到了!” 他急道:“什么叫找不到了?奶奶不是在家的吗?” 柯叔公满头大汗:“她知道你高考,在家里给你接了热水送过来,谁料好久都没回来,我担心,就回去看了,到处都找不到她!” “承宗呢?他没跟着奶奶吗?” “他已经出去找了!” 沈止看着年少时的自己满眼焦急,他的意识飘飘忽忽,又被过去的情绪感染。 他看着自己说:“我也去找,下午三点才考数学,来得及的。” 于是他就和柯叔公分开找了。 他回了五口街找了一圈,又拜托周叔他们帮忙留意,甚至去调了监控——可五口街这一片的监控少且老化,只找到了柯朝兰拿着水杯朝着公路那边走去的背影。 顶着初夏的太阳,他沿着公路走,边走边喊人。 走了许久,走到五口街和另一片区的交叉口,他才找到了人。 柯朝兰正在等在人行道前准备过马路。 他顾不得别的,大喊着:“奶奶。”飞快朝着她跑过去。 可柯朝兰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她左右看了看,在来来往往的车流之中,竟试探着直接朝公路对面走去! 拿着水杯,步履急切。 没想到一辆小货车就那么恰好冲出来,随着鸣笛声响起,柯朝兰愣在原地,他心脏骤停,吼了一声‘躲开’,整个人就扑了上去,把老太太扑到了路边。 他自己被小货车蹭了一下,飞了出去摔在地上。 这本来也不算什么,运气好,只是擦伤流血,可那时候来回路过的车太多了,他翻滚到地上,一辆轿车急急刹车,却没来得及,从他右手小臂上碾了过去。 粉碎性骨折带来的痛远比不上他那一刻的绝望。 他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有一瞬间,竟感觉不到自己手臂的存在了。 公路地面的热气蒸腾着血腥气,他听见周围人惶恐围上来的声音,嘈杂的议论声: “准考证都飞出来了,可怜见呦!是个高考生!” “见义勇为救人,自己成这样了……” “天…他的胳膊,好吓人,是断了吗?” “打110打120啊!天哪,小兄弟,你没事吧?还好吗?” “小川!小川!” 老太太惊惶地跑到他面前,颤巍巍的擦着他脸上、身上、手上的血。 她哭得近乎崩溃了。 “小川——!奶奶是给你送水去的啊!小川,是奶奶对不起你——” 她手上都是他的血,哭的时候抹眼泪,沾了满脸。 他想安慰安慰她,可嘴角勾了勾,还是无力地放下了。 炎炎夏日,他觉得冷。 他蜷缩着躺在地面,眼前开始出现重影。 可血肉模糊的手臂却是那么清晰,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恐惧摄住了他。 记得他第一次这么恐惧,是小时候家里抛弃了他,可此时他却觉得,他追求了十数年的梦想好像也将他抛弃了。 他耳边开始出现连绵不断地耳鸣,周围围着他的人,那些脸出现重影。 他眼珠转动,看着天上的太阳。 太阳也变成了两三个,渐渐地,视野里只有太阳还在亮,其余都暗淡下去,紧接着,太阳的光也弱了,变成了漆黑空间里唯一的白色小点。 最后白色小光点也没了,在乌拉乌拉救护车的声音里,他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第32章 …… 意识一直在往下坠。 “沈哥?” “沈哥?” 一道温和轻缓的少年嗓音在低低呼喊他。 “别怕,沈哥,没事的。” “是不是很冷?我手很热的,你感觉一下?” 他感觉不到。 意识浑浑噩噩,甚至有些分不清喊他的人是谁。 “沈哥,没事的,已经结束了,我们已经不在公路边上了,你很安全。” “我就在你面前,你抬眼就能看见。” 他的意识在闪回的记忆里沉沦了多久,这道声音就喊了他多久,一声一声,没有丝毫不耐烦。 沈止眼前的黑像是像素色块一样渐渐消退,他眼睫颤了下,说了一个字: “冷……” 沈疾川见他终于有点反应了,连忙问:“冷?沈哥,你很冷吗?” “手。右手。” 沈疾川低下头,将自己的手伸进沈止右边的袖口中,他这才发现,沈止一直缩在袖子里不肯伸出来的右手竟在痉挛。 五指僵硬的可怕,凉得像块冰。 沈止现在坐在湖边的长椅上,身边除了沈疾川之外,还有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是跟着救护车一起来的,被沈疾川抓来看人。 “听你的描述,像是对车祸的创伤应激,建议不要挪动,最好别让他再接触车辆,让熟悉的人陪着他,喊他的名字。” 所以他们才在这里,没有坐车去医院。 医生:“这手的伤是车祸时候留下来的?” 沈疾川:“嗯。” 医生看了眼公路边上快启动的救护车,三言两语简洁道:“慢慢给他捏一捏,他现在有反应了,等会儿就会没事的。我得走了,要是后续还有应激反应,建议去医院,不要耽搁。” 沈疾川:“好,谢谢您。” “不用谢。” 医生快步跑向那边,好悬赶上了车。 沈疾川蹲在沈止面前,一点点地将他右边羽绒服袖子撸了上去,往掌心哈气,哈完贴在沈止痉挛的手臂上。 很快他就发现这样暖不热,左右看了半天,找了个带着水杯遛弯的大爷,借了人家装热水的水杯,用两张卫生纸隔热,垫在沈止手臂下面。 有了持续不断地热源,他就可以慢慢舒缓沈止抽筋的肌肉了。 借他们水杯的大爷背着手站在边上,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真恩爱啊,糟糠之妻不离不弃,这是你媳妇吧?什么时候傻的。” 沈疾川:“………” 他险些呛死。 “这是我…呃,我哥。没傻,是应激了。” 刚认了兄弟的那种哥。 “啊?男娃娃,男娃娃留长头发?”老大爷不懂什么叫应激,眯起老花眼,“戴着口罩,瞅着像个女娃娃。” 他又嘀咕了句‘可怜傻了’,嘱咐道:“水杯用完还我啊,我去那边围观一下。”就背着手离开了。 沈疾川微微叹了口气。 低下头,温热干燥的指腹将抽筋的五指慢慢舒展开。 “听见了吗沈哥?这大爷蛐蛐你呢。” “我知道你能听见,你刚才都有反应了,你还说疼。疼了就说,这很好!超级棒!还有没有其他地方难受?你得说你知道吗?不说我没办法帮你的。”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久。 沈止对周围的感知一点点恢复。 他的右手已经不再冰凉僵硬,而是被暖的发烫。 他盯着沈疾川的脸,说:“……把我当小孩哄呢,小呆子,怎么没发现你还有幼师的天赋?” 声音沙哑,很轻。 沈疾川猛地抬头看他:“沈哥。” 刚才在扭头发现眼前之人苍白颤抖的模样之后,他一下子就懵了。 ptsd,他瞬间联想到这个。 沈哥从来没跟他说过他有创伤应激障碍,之前说起他出过的那场车祸,也都是轻描淡写的一两句。 他也没想到沈哥应激这么严重,只是转个头的功夫,这人的意识就涣散了,只剩下一具空洞的躯壳。 从刚才开始,沈疾川看着他这个样子,神经就一直绷着。 不是那种对于朋友、对于兄弟的紧张和担忧。 而是那种从更深、更深的地方钻出来的,像是流沙流逝于掌心时带来的惶然空落。 沈止微笑:“我好多了。” 沈疾川:“真的好多了吗?” 沈止盯着他的嘴唇,辨认片刻,说:“好多了。其实本来也没事,但还是谢谢你。” 他把自己的手从沈疾川手中抽回,然后把自己右手羽绒服的袖口卷下来。 可左手不知怎么使不上力气,他一用力就会抖。 “我帮你。” “不用。” 沈止避开了他的触碰,控制着颤抖,将袖口成功放了下去,他额头一层细细的冷汗,抬了抬右手示意沈疾川看,还对着他笑了笑。 “看,我又不是废物,这还叫人帮忙。” 沈疾川觉得沈止的状态并不正常,对他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可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他心想沈哥可能是还没完全缓过来,“那我先把水杯还给大爷,我送你回家吧。” 沈止看着他的唇,慢半拍的嗯了声。 沈疾川就去还水杯了,沈止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片刻后,他起身,先是踉跄了一下,然后才站稳了。 印象里,他十八岁这年的寒假,并没有出来看烟花会,因为家庭的压力,他这天也在打工赚钱。 刚才车祸发生的时候,他才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么一件事,只是车祸没有死人,别人也只是寥寥说几句,他并没放在心上。 沈止知道这次只是个巧合。 可他心里却泛起病态的焦躁,他忍不住将事情往最坏的方面去想,一遍又一遍问自己:为什么这种巧合就发生在了他眼前?为什么发生车祸的时候沈疾川正好在他身边?952依陆伶283 是上天冥冥之中在暗示他什么吗? 暗示他,即使他回来了,早就着手准备应对之后的事,也没办法改变之后的一切。 沈止走到湖水边,湖水黑黢黢,只能映出他大概的面庞轮廓。 可即便只是轮廓,他也能想象的出来,他刚才应激的样子有多难看。 其实直到现在,他好像也没完全恢复过来,他焦躁的情绪也被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隔起来了,耳边很乱,心里很空。 沈止扯下口罩,想凑近看一下,看一下他脸上表情还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他要在沈疾川回来之前改掉。 可刚朝着水边走了两步,他手腕就猛地被人抓住往后一扯。 沈止顿住,回头。 只见沈疾川呼吸急促,死死抓住他的手,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沈哥?你往水边走干什么?” 沈止:“你说什么?” 沈疾川盯着他漠然的脸,忍不住心惊肉跳:“你往水边走干什么?” 沈止这才说:“哦,我想起来活动一下,身体有些僵。” 沈疾川就这样看了他许久,急促的呼吸才慢慢平复,他没松手,而是拉着沈止往上边走,“这样啊。那先过来说话,这边没围栏,你身体僵的话会掉下去。” 他将沈止拉回长椅,沈止却不愿意坐下了。 “你送我回家吧,小川。” 沈疾川看向马路:“现在路上还有车,还是等车再少点,我们再走。” 沈止:“我想回去了,这里好吵。” 沈疾川:“吵?” 他看了一圈。 行人寥寥,方才围在出车祸的附近看热闹的也都散了去了,附近只有几个遛弯的还在,偶尔一两声笑谈。 实在说不上吵。 沈疾川就觉得是风吹水流哗啦声吵,“我带你从小路走,那边没有大车。” 沈止:“好。” 周叔的小电驴再次发挥了它的作用,沈疾川带着沈止,以一种堪比乌龟的速度缓慢爬回了出租屋楼下。 期间无数次回头,确认沈止没有再应激。 幸好,一直到楼下,沈止都是安安静静的,情绪看起来十分稳定,甚至跟周叔笑着打了个招呼,多谢他借车之恩。 然后沈疾川跟着他上了楼。 沈止打开门,却拦住了想跟他进来的少年。 他站在门口说:“小川,你回去吧,我累了。” 沈疾川迟疑道:“沈哥…你可以吗?你看起来脸色还是不太好,要不我今晚在这里陪你吧。” 沈止微笑:“不用,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明天开学,你好好上学。” 沈疾川:“沈哥。” 沈止:“对了,我接下来几天可能会去另一间出租屋画画,你或许联系不上我,这很正常。你有什么事就发消息,我画完看见了会回复你的。” “小川,这次意外反而给我灵感了,你知道艺术家有时候灵感来源就是很奇怪。听话,不要耽误我工作。” 第33章 “……”沈疾川只好道,“那沈哥,你好好休息。还有,画画也不要忘记吃饭什么的……” “好。” 沈止关上了门。 声控灯的灯光亮了又暗,随着少年一声咳嗽又亮了起来,反复几次。 沈疾川在门口踟蹰地站了一会儿,才摸了摸左手手腕黑绳上的红珠,确认了他们已经认了兄弟,不是除了雇佣之外就没关系了的外人,才定了定神。 等沈哥有空了的时候,他就过来看看他。 从楼梯下来,他跟周叔打了声招呼,准备走着回家,可走了没几步,他脚底踩到了圆润坚硬的东西。 鞋子移开,他低头一看。 发现那是个已经干瘪冰凉了的栗子,不知为何,滚落到了这里。 第25章 云佳超市。 张严斌跟女朋友看了烟花,回来继续打牌。 只是眉头皱着,一直搓胳膊。 小弟问他:“怎么了斌哥?” 张严斌说:“人工湖后面的公路出车祸了,我去看热闹来着,远远的看见了沈疾川那小子。他身边有个大人…就是那天我们在糖炒栗子那里看到的那个男的,二十多岁的样子。” “啊?哥,你们打起来了?” “满脑子就知道打打打!打你个鬼啊,”张严斌叼着烟说,摸牌,“就是觉得怪怪的,以前也没听沈疾川有个这样的亲戚或者朋友。他还蹲在那男的面前,给那男的揉手,他奶奶的,莫名其妙怪膈应的。” “跟注!加加加。” “沈疾川不会是喜欢男的吧哈哈哈哈……” “怎么可能?他那么傲的人会让男人-捅-屁股?”张严斌嗤笑,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愣了一下。 《男同性恋的消亡》。 “那不是我的书,是我哥的书!” 记忆闪回,定格在这本书的封皮上。 当时倒沈承宗书包的时候,那个满脸痘的小子好像是说过这句话。 沈疾川看书不奇怪,看这种书也不奇怪,学霸总是阅读广泛的。可此情此景下,张严斌就咂摸出了一点怪异来。 “斌哥?斌哥?你怎么了,烟头都烫手了。” “哦……没事。” 张严斌掐灭烟头,“让兄弟们打听打听,跟沈疾川在一起的那男的是谁。” - 沈疾川捡起挡路的栗子,回头看了一眼。 出租屋的灯一直没亮。 是沈哥忘记开灯,还是进屋后不舒服? 他心里还是担忧,迟疑几秒,转身又朝着楼梯口走去,可走了两步,出租屋的灯就亮了。 那是沈哥卧室的灯。 亮起的灯拦住了沈疾川想要再上去看看的心思,他捏了捏栗子壳,看来沈哥已经准备休息了。 他再上去反而不好。 楼上。 沈止侧身站在窗户边,等了一会儿之后,指尖撩开帘子看了看。 沈疾川已经走远了。 他一直站在窗户边看着,看见了沈疾川的犹豫,看见了他的回头,所以他才开了灯。 一直到沈疾川的背影消失不见,沈止才离开了窗户边。 他去倒了杯水喝,一转头,看见沈疾川正站在客厅,背着手,朝他笑。 沈止一愣:“你怎么回来了?” 沈疾川只是笑着,没动。 沈止蹙眉上前,去抓他的手,“回家去吧,我真没事。” 他明明感觉自己抓住了沈疾川,可再一看,眼前的‘沈疾川’消失了。 “……” 沈止闭了闭眼,再次睁开之时,他手里攥着一截鲜血淋漓的小臂。 他猛然松手。 只听‘啪’的一声,他手里的水杯碎了一地。 沈止有一刻甚至不能确定地上的是不是真的是水杯,他扶着椅子靠背缓了片刻,才慢慢蹲下,将水杯碎片捡起来。 碎片刺破了他的指尖,一丝血色融在了地上的水渍里,顷刻间就变成了一地血红。 沈止低头一看,他的双手也沾满了殷红的血,他鼻尖又充盈着夏日柏油路上,血液蒸发的腥气。 他没什么表情的看了一会儿。 虽然知道是幻觉,可他还是去了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搓洗着自己的双手和胳膊。 洗着洗着,他发现自己的右手动不了了。 他瞥向自己的右手,只见那早已愈合的伤口重新变得鲜血淋漓,他甚至能看见刺破皮肤的血红骨头。 在他看清的这一刻,难以言喻的强烈痛感从小臂传递到大脑皮层,他疼到冷汗涔涔。 刺目的红让沈止脑海里出现眩晕感。 是幻觉,是幻痛,都不是真的,保持冷静。 他内心极度排斥病情复发这个可能性,告诉自己: 你病已经好了,这只是小川在你身边,你又看见了车祸,才引发应激,成了这次幻听幻视的引线。 别去看,别听,别想,放空。 从应激状态被沈疾川唤回来之后,他耳边就吵极了。 刺耳的虫鸣、柏油路上的车声、嘈杂的议论声、指责声、嘲笑声、叹息声……即便是沈疾川在他身边,这由应激引发的连续后果,也没有消失的意思。 他当时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着沈疾川给他揉开僵硬的手指。 过往记忆不断地闪回,和现实画面重叠。 他想到一个很恐怖的可能性——或许他根本就没穿越回十年前,而是已经彻底疯了。 他只是被关入精神病院,然后幻想自己回到了十年前,还幻想着自己可以救自己,甚至贪婪地渴望着能彻底拥有自己,铸就一个与他同源,却截然不同的沈疾川。 这个设想远比应激还要可怕。 沈止闭目许久,久到幻听减弱,才用左手去摸右手,只有凹凸不平的疤痕,没有湿热的鲜血。 他紊乱的呼吸渐渐平定,睁开眼的时候,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他手上没有血,只有被搓到通红的皮肤。 走到外面一看,地面被打碎的玻璃杯还在。 看,他就说。 挨过那一小会儿,他就是正常的。 沈止这次不用手捏玻璃片了,准备去卫生间拿扫把来。 从客厅重新去卫生间的路上,他看见了卫生间门上贴着的全身镜。 镜子里映着他的身影。 再一看,哪里是他的身影,分明是沈疾川站在了卫生间门口。 沈疾川担忧说:“沈哥,我来收拾吧。” 沈止这次站着没动。 他觉得这是幻觉,可万一不是呢?万一不是,他不给沈疾川一点反应,沈疾川就会发现他的异常了。 所以他谨慎道:“我没关门么……想不起来了,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沈疾川说:“是啊,我回来看见你没关门。” 沈止眼中仍有怀疑:“我记得我关了,你真的是沈疾川吗?” 沈疾川惊诧:“呃,沈哥你在开玩笑嘛?我还能是假的不成?我们才刚看了烟花,昨天还吃了栗子的,你不记得了吗。” 沈止眼里的怀疑散了一些,他头又开始疼:“记得的。” 沈疾川主动走过来,对他微笑,还撸起左手袖子,露出手腕,手腕上赫然带着一根黑绳,黑绳上一颗红珠。 “就算不记得之前的,这个总能证明我的身份了吧?” 沈止眼里的怀疑消散,他忍着幻听和眩晕,说:“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我还能认不出——” 沈疾川突然在镜子前消失了。 “……” 哪有什么沈疾川,自始至终,只有镜子里的沈止。 又一阵寂静。 沈止勾了勾唇,自娱自乐说了句:“所有幻觉里,只有你最会捉弄人,沈疾川。” 拉上遮挡镜子的帘子。 幻觉消失。 他平静的站了一会儿。 心想。 看来幻听幻视还在继续,但应该不会持续太久。 但他没办法办理入院,没有人看着他,这样实在是有点危险。 还好,趁着还在外面的时候,他跟沈疾川说了让他这几天别过来,不然他分不清沈疾川是幻觉还是真实,怕是会做出什么难堪的事来,有损‘沈先生’完美成年人的形象。 沈疾川那么聪明,只要片刻功夫,绝对会发现他的不正常,会被吓跑的。 不对。 他很正常。 这次只是应激而已。 沈止如此想着,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所幸他病了许多年,对于应付这种情况颇有经验。 他去小行李箱里翻找了半天,找出来一瓶穿越之初在旅馆用过的安眠药。 虽然吃了药会做梦,梦估计也不是什么好梦,但起码比他醒着的时候更安全。 发作期还是睡过去吧。 他吃了安眠药,迷迷糊糊之前,突然想起来。 沈疾川叮嘱他要吃饭的。 - 第34章 寒假结束,学生开学。 2012年的2月6日,是元宵节。 今天2月7日,是正月十六,距离6月7日的高考还有四个月的时间。 稍微缓冲了一天,到开学第二天的2月8号,学校特地为高三的学生安排了开学考,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从懒散的寒假中回过神,快速投入学习中。 季溯哭天喊地的考到最后一科,骂学校:“语数外理综一天考完,真不是人啊,脑袋都炸了。” “老师连夜改卷,估计明天晚上成绩就会贴在班级墙上了。这就是冲刺高考的节奏么……我觉得我是一头被牵着跑的猪,呜呜呜呜。” 他虽然嚎得厉害,总是抄别人作业,可学习成绩并不差。 哭喊一阵之后,发现身边人没反应,季溯郁闷:“川哥,开学一天考试一天,这两天你状态不对啊,想什么呢,有心事?” 考完试了,大家在搬桌子。 沈疾川把自己的桌子和复习资料归位,“哦,没什么事。” 晚自习下学,他拿出手机发消息。 沈疾川:[沈哥,我考完了。寒假刷那么多题,这次我的分数应该会进步不小。] 没有回音。 他手指往前滑,从昨天开学到今天考完试,两天时间,他发了很多消息。 [沈哥,承宗想借我衣服穿,我没借,我觉得是你买的衣服,不好借出去。] [开学第一天,在国旗下讲话,台上风很大,想打喷嚏,努力忍住了。] [沈哥,我在你家门口,敲门里面没有反应,看来是不在家,好吧,你要好好吃饭啊。] [沈哥,你画油画的地方在哪里?] [沈哥,晚安。] [沈哥,吃饭了吗?] …… 这么多条消息,沈哥只回了他一条,就是他打喷嚏那条:[开学天冷,小心感冒。我在画画,不方便回复消息。] 其实他发那么多条消息,也是因为担心沈哥应激好没好,试探一下。 这条回复打消了他的疑虑。 但也只有这一条回复了他,剩下的全是他在自说自话。 沈疾川看了一遍,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烦人了。 人怎么会有这么多零零碎碎的废话要说? 要是能撤回就好了。 又过一天。 学校贴出了成绩单。 “我靠!第一换人了!” “我靠!第一拉第二这么多分?!兄弟人乎?” “沈疾川,就是开学国旗下讲话的那个,好帅啊他,我靠他在啊。你看你看,那个是不是他!” 沈疾川站在学校公示栏的成绩单前,周围看成绩的同学一片惊呼。 季溯惊呆了:“兄弟你……你寒假背着我们飞升了啊。” 沈疾川很高兴,眉梢一挑,笑说:“飞升是有大能相助。” “哪位大能这么牛?” 沈疾川没说。 他看着他高居第一位的名字,心想这倒也不负沈哥给他弄那么多题刷。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得给沈哥看一看。 公示栏的大成绩单拿不走,但沈疾川特意抽了个晚自习的课间,找了班主任要了小成绩单打印了一份。 他把成绩单叠好放书包。 忍不住期待起来,终于有理由了,今晚就去找一下沈哥吧。 第26章 沈疾川心里装着事,一放学,连季溯都没抓到他的影子。 他迎着冷风,狂蹬自行车,高兴地冲到了周老板的书店前。 停好车子,飞奔上楼。 他敲门:“沈哥?沈哥?” 没人开门。 沈疾川雀跃的心情低下去了一点点,他犹豫一下,还是给沈止打了个电话。 “嘟——嘟——”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又拨了一次。 “嘟——嘟——”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嗯?? 关机了? 沈疾川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臊眉耷眼。 沈哥好像确实不愿意搭理他。 相处了有一段时间了,沈疾川清楚沈止的性格,冷淡寡言,对外面的事并不关注,也很少出门。 但在他们还有雇佣关系的时候,沈哥对他一点也不冷淡,也很健谈。 对成年人来说,是不是雇佣工作的关系结束之后,联不联系也变得不重要了?工作了的人是不是都讲究分寸感和距离感? 他这种赶也赶不走想尽办法黏上来人,是不是对沈哥造成了困扰?所以才用关机来暗示他不要在打扰他。 或许他那天认兄弟的行为就已经让沈哥不高兴了,只是沈哥没说出来让他没脸。 这就是成年人体面的冷处理么。 沈疾川下了楼梯,但他没走,坐在楼梯的最后一阶发呆。 最后他双手抓了抓头,胡乱揉了一把脸。 “没事!下次再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对沈止那么执着,想跟他见面,想跟他时常联系,差十年怎么了?不是沈哥圈子里的人又怎么了? 他终有一天是会长大的,沈哥总不会一直把他当小孩子,当小辈看。 沈疾川从来不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人,终有一天,他会用自己能捂化寒冰的热情,成为沈哥最好的兄弟! 如此想着,他很快又活力起来。 周老板溜达着过来了,捧着碗饺子蹲在书店门口当宵夜吃:“小沈呐,又来了?整两口饺子吃不?” 沈疾川:“不了,谢谢周叔。” 周老板:“不过你也得跟沈先生说一说,一直在屋里闷着不好,年纪轻轻的,哪能一直不出门呢?” 沈疾川愣住了。 “周叔你是说,沈哥一直没出门?” “昂,是啊。我早晨五点多开门,晚上十一点多关门,从没见他下来过。”周老板一说起来,就啧啧摇头。 “之前你在上面住的时候,他还时常下来去菜市场买菜呢,你开学之后他就没动静了,年轻人还是懒啊。” 沈疾川意识到不对:“可他跟我说,他要去外面租的阁楼画画的,怎么可能会不出门呢?是不是周叔你看漏了?” 周老板扒拉了口饺子,想了想:“也有可能,但是我印象里,他就是三天没出门了。欸?小沈,你没进门看他啊,那你蹲这儿干什么,当门神?” 沈疾川下意识说:“他不太会照顾自己……” “嗐,一个大男人,凑合过就得了呗,人家用得着你担心?”周老板挥一挥筷子:“快回去吧,回家晚了你家里人担心。” 沈疾川没回去,他拧眉望向楼上。 不安的感觉笼罩在心头。 没有迟疑,他遵循了内心的直觉,转身重新上了楼。 站在门口,他没有敲门,拨打了一次电话确认还是关机之后,就从书包里翻出了沈止出租屋的钥匙——他是有钥匙的,寒假刷题的时候,他来得早,沈止有时候起不来给他开门,就给他配了一把。 寒假结束,他也没有归还,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有提起,像是都忘了。 门锁转动。 咔哒。 门开了。 沈疾川轻手轻脚的进来。 只有客厅的暗淡的小灯带亮着,其余的地方一盏灯都没亮,漆黑一片。 “沈哥?”他关上门,轻声喊。 没有回应。 不在家,还是睡了? 沈疾川在道德和冲动之间挣扎,但最终还是心里的不安占据上风,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告诉自己,就这一次,未经允许擅闯私密领地。 刚往前走了两步,他就踩到了细碎硬物。 沈疾川低头一看,愣住。 那是一地的碎玻璃——没有人收拾的碎玻璃。 什么情况下,玻璃碎了没人收拾。 他突然想起来之前有一天,凌晨五点,沈止站在桌子前,盯着桌子上被他弄洒的水和倾倒的水杯,双目无神的样子。 是应激手不稳才碎了杯子,还有别的原因? 沈疾川掌心开始出汗了,他跨过这摊碎片,快步朝着卧室走去,猛地推门。 床上没人。 他打开卧室的灯,发现床上的被子不见了,只有床单比较凌乱。 不知名的药片散落了一地。 沈疾川捡起一个闻了闻,然后在床头柜上发现了拧开的药瓶,地上的药片跟瓶子里的药片一样。 药瓶里面的药只剩下了一点,应该是主人吃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药瓶,药片才洒了一地。 是安眠药。 在这里住了一个寒假,他怎么从来不知道沈哥吃安眠药? 药在这里,可—— 人呢?? 沈哥那么大个人能跑哪去?! 手机也关机了。 他把药瓶放好,心已经高高悬起。 沈疾川想下去问问周叔知不知道沈止房东的联系方式,去看看沈止在不在外面的那间小阁楼里。 第35章 刚从卧室里面出来,他就听见昏暗的厨房里传来了动静。 沈疾川一扭头,发现他正要去找的人竟然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一只手里端着碗,还拿了根湿漉漉的胡萝卜,放在嘴边啃。 青年脸色苍白,神色倦怠,像个没精打采啃萝卜的兔子。 又瘦了,但整体看着貌似没啥问题。 沈疾川终于见到人,长舒一口气:“天,吓死我了,沈哥,我刚才预感可不好了,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你是画画太累了吗?看着好疲倦,沈哥,就算有灵感也不能这么拼,什么比赛也比不上你身体重要,我……” 沈止像是没看见他,漠然的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沈疾川下意识拉住他:“沈哥?” 沈止冷恹道:“你怎么又来了?” 他的实在太过冷淡,沈疾川不由得松了手,呐呐道:“我担心你…对不起,是我多想了,我不该随便进来的。沈哥,你看起来很累,最近睡不好吗?” 沈止不语。 如果有尾巴,此时沈疾川身后的摇着的尾巴一定垂了下去。 “今天出了成绩,我想让沈哥你看看成绩单,多亏了寒假那些题,”少年享成绩进步的喜悦也散去了大半,没什么底气,因为眼前的人看起来并不想听。 果然,他还没说完,沈止:“走。” “……” 沈疾川扬起的唇角渐渐落下。 但很快,他又笑起来,完全不见半点刚才的黯然:“好,不打扰你画画,那我把地上的碎片扫了再走。” 沈止:“走字是不够清楚么?我再说一遍,滚。”他是真的有些烦了,这几天过得浑浑噩噩,他不知道现在是几号,距离小川开学过去了几天。 他甚至没有独自出门的能力,以这个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状态出门,会被当成疯子。 他也不敢乱给小川发消息,万一那也是幻觉呢?万一他发了不该发的,驴头不对马嘴,就完了。 可他越是想迫切地好起来,各种各样的幻觉就越发没完没了。 每一次幻听幻视,都在提醒他,他还在发病状态,不能出门。 眼前的幻觉还在问:“沈哥…你说什么?” 如果是穿越前,幻觉沈疾川对他露出这样受伤难过的神情,沈止就放任自流,随自己发疯去安慰他了,可现在是穿越后。 他越沉沦,病好得就越慢。 于是沈止冷冷重复:“滚。” 少年从一进门就背着的书包还在肩头,提心吊胆的进卧室找人,找到人之后换来了两声滚。 沈疾川站在沈止面前,眼中的难过和受伤再也掩饰不住,委屈像是藤蔓一样爬满胸腔。 他珍惜每一段情谊,尤其珍惜跟沈止之间的这段情谊。 两个过去完全不曾相交的陌生人,差了十岁,却有着一样的脸。 原本他以为这个人是跟他有着血缘关系的哥哥,或者其他亲人,紧张期待又惶恐,后来清醒过来,他知道是自己魔怔了,但还是忍不住对这个人投去更多的目光。 然后他们的缘分就开始了,在难熬的冬天,眼前之人给了他渴求的温暖、住处、工作和生活所需的钱财。 那么多次,他在沈哥望向他的眼中,看见的都是温柔和足以把人融化的暖意。 两人相处时间真的不长。 可人心对他人产生的情分不能全都用时间来定轻重。 或许是因为从小到大,扮演长辈的角色在他生命里缺席,没有任何一个可以亲近的长辈能帮他,反而是他从小就担起了家里,奶奶病了之后,他就是家里的大人。 而沈止,就是骤然出现在他生命里类似于长辈的角色。 沈疾川清楚,他心里对沈哥是有依恋和依赖的。 他在结束了雇佣关系之后,斥重金买下串了红珠的黑绳,以拜兄弟的名义送给了沈哥。 看起来是跟玩一样,其实他是真的想把沈哥当可亲可敬的半个长辈对待,可以一直联系——就跟对待真正的兄长一样。 只要沈哥偶尔给他一点关心,不嫌他烦,他随叫随到。 沈疾川这个时期,也就是沈止少年时。 他们两个对于‘情感’的索求并不正常,只要没有完全心冷,就算很难过也不会彻底离开。 有人用‘贱’这个字称呼这种行为,可在两人十八岁的时候,他们依旧困在四岁时被家人抛弃的那个寒冷雪天,并不能控制住自己对于温暖的渴望。 沈疾川沉默许久,哑声说:“沈哥,你一开始就不想跟我拜兄弟,是不是。” 沈止:“为什么还不消失?” “……我知道了,”沈疾川眼眶发酸,他敛眸道,“我以后不会来打扰你了。” “是我太幼稚,就当我们没有拜过兄弟,只停留在已经结束了的雇佣关系。但是沈哥,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事,还可以找我帮忙的……只要我能帮得上。” 他沉默着转身,一步一步走到了门边,一只手已经按在了门把手上,离开前,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沈止见挡路的幻觉消失了,不由得眉梢舒缓。 他抬脚往前走,前面地上就是碎玻璃片,可他像是完全看不见,脚上的藤编拖鞋直接踩了上去! 他踩过碎玻璃片,拉开客厅餐桌的椅子,端坐,把碗放在桌子上,慢慢吃着胡萝卜。 沈疾川根本没来得及反应,愕然的看着乖乖坐在椅子上的青年。 这个时候,他才看清沈止眼底的麻木和沉寂。 沈疾川开门的动作停住了,他就愣愣站在门口没走,而沈止也像是看不见一样没理他,也不像刚才那样出声赶他走了。 餐桌上的咀嚼声无比单调。 青年一口胡萝卜,咽下去之后,便端起碗喝一口水,整个人看起来竟没有半分人气,像是被人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吃完喝完,他摸摸肚子,对着面前的空气说了一句。 “小川,今天晚上我有听话好好吃饭。” 怪异感铺天盖地袭来。 第27章 怪异感铺天盖地袭来。 沈疾川看了半天,一颗心渐渐沉下去,像是浸没在冬天的雪水里,他张了张嘴道:“小川?我不就是小川?” 沈止已经吃完了,他端碗回厨房,沈疾川也顾不得难过了,他现在只想搞清楚一件事。 他忙抢过来沈止手里的碗,“我是沈疾川啊。” 沈止维持着被抢碗的动作,眉头皱了皱。 他终于又看向了沈疾川。 少年不由得希冀起来。 沈止皱着眉说:“在你之前出现的,从来不抢我东西。” 沈疾川努力理解他的话:“什么……?之前的?” 沈止:“幻觉是不会真正抢走东西的,你想骗我再摔一个碗。”他举起自己空空如也的左手,手指依旧是端碗的动作,“其实碗还在我手上,我知道的。” 他回了厨房,沈疾川跟在他身后。 只见沈止端着‘碗’,回了厨房,放在了桌面。 当然没有东西,他只是做了放下这个动作。 而他穿着的藤编拖鞋踩过的地方,地面留下零星血色。 沈疾川被地上的红吸引,反应过来之后瞳孔骤缩,他一把将沈止从厨房拉了出来,拽着他朝客厅走:“沈哥!刚才的玻璃好像是扎进藤编缝隙里,扎伤你的脚心了。你让我看看……” 沈止走了几步,甩开他的手,冷恹道:“为什么还没完,我好累……” 暗淡的灯光,厌倦疲惫的神色。 青年的肩膀藏在黑色的睡衣下,单薄伶仃,眼睛再也看不见平时的半分温和,更看不见刚才让他‘滚’时的冷漠,只剩下木然寂静。 沈疾川愣愣,许久无言。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这是什么病,会让人产生幻觉,精神分裂么,还是心理疾病? 沈哥那天说要回来,还告诫他不要打扰他画画,是不是知道自己应激后会发病?所以让才他不要过来找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病的?从他一走就开始了吗? 他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扛了几天? “沈哥,我不该拉着你去看烟花会的,”沈疾川后悔了,涩然道,“如果我没有带着你去看烟花,我没有硬要借着这个机会跟你认兄弟,就不会惹得你发病。” “沈哥,我不是幻觉,我是小川。”老呵移政礼’妻o就斯刘衫期叁令 “你摸一摸我,我就在这儿,你脚底在流血,我帮你处理一下好不好?” 他其实想问问沈哥家人的联系方式,可很快想起来,沈哥说过,他也是孤儿。 因为是孤儿,无处可去,所以才挑了这样一个小地方养病。 是不是原本都已经好了,被车祸刺激才又复发? 沈疾川想蹲下去看他的脚。 沈止恹恹的往后退了一步,摇头说:“地面的血是假的。” 第36章 沈疾川怔道:“不是……” 沈止:“你也是假的。” “………” 沈疾川从没想过能在这张脸上看到如此神经质的冰冷和警惕。 沈哥应该是淡然的、优雅的。 而不是这样病态的、厌世的。 他看了沈止好一会儿,千言万语化为了无力,变成了棉花堵在喉咙,又酸又梗得慌。 内心深处却被这股酸涩感浸得软塌下去一块。 “你听我说,沈哥……” 沈止忽然敲了敲自己的耳朵。 “又开始吵了。”他说。 沈疾川:“什么吵?” 沈止瞥他一眼,走到卫生间门前,拉开帘子。 帘子下的全身镜露出来。 他指着镜子,看着沈疾川:“你真的让我有点烦了,再不走,你就是下一个橘子苹果。” 沈疾川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迟疑地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试图去理解。 然而在沈止此时的视角里。 镜子里是全然另一场景—— 是他穿越前,他和心理医生的一次交谈。 医生端坐在办公桌后面,十指交叉,温和地对他说:“人会懊悔自己做过的决定,会痛恨过去自己的愚蠢,发出‘我以前怎么这么蠢’的感慨,极端状态下,会否定自己过往的一切。” “沈先生,在你的讲述中,十八岁,是你人生命运的转折点。我有一个问题想问您,请您如实回答。” “好。” “你怨过十八岁的你吗?怨他的选择,怨他的赤诚,怨他的善良。” “我没有怨过他。” “那好,我继续……” “我还没有说完。” 镜子里苍白病态的青年打断医生,轻笑。 “在极度不理智的时候,我是恨他的。” “说来您可能不相信,有一次发病很严重,十八岁的我出现在我面前,我那时真的恨极了他。” 医生凝眉问:“你杀了他?” 青年摇头:“不,我上了他。” 医生:“……” 她错愕的表情无法掩饰。 青年耸肩道:“可那只是幻觉,我清醒后发现,我面前的镜子已经是一滩污秽了。旁边还有被我捏得稀碎的橘子、生生抓烂的苹果,在幻觉里,这些水果是他的腰、他的大腿和臀部。” “听起来有些变态,是不是吓到您了?很抱歉,虽然承认自己有病会令我有种被打败的挫败感,但我很想好起来,所以对医生比较坦诚。” “可以理解。” “还有个问题。” “您请问。” “如果十八岁的你真的出现在你面前,你还会这么做吗?”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 青年沉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但您该怎么证明,面前站着的,是真的十八岁的我,而不是又一个幻觉?” …… 沈止像是给学生划重点的老师一样,手指敲了敲镜面,警告道:“懂了吗?” 沈疾川看着无事发生的镜子沉默了。 “应该是懂了吧。” 总而言之,先顺着沈哥的话说好了。 橘子苹果……是沈哥想吃水果了吗?有可能,毕竟刚才还在啃胡萝卜。 沈止:“懂了就消失。我要睡觉了。” 他回了卧室。 沈疾川跟在他身后:“卧室没有被子,沈哥,你睡哪?” 沈止没去床上,他拉开嵌墙的大衣柜,蜷进了衣柜的最下层——床上消失的被子,赫然在衣柜里。 在衣柜狭小的空间里,被子围起来的地方,像极了一个小小的洞穴。 沈止躲了进去,瞥了他一眼,然后关上了柜门。 衣柜是他长大后的‘安全屋’,只要藏进这里,幻觉就没有了,只有幻听。 沈疾川:“……” 虽然非常不合时宜,但他竟从沈哥刚才那一眼里品出了‘你拿我没办法了吧’的人仗柜势的可爱来…… 太诡异了,真是抽象。 他心里仍旧沉甸甸的,站在衣柜外许久,才暂时离开卧室。 先用手机给家里去了个电话,沈哥这个情况,他这几天晚上估计都不会回家了,学校那边…… “喂?老师,我是沈疾川,回家发烧了,高烧。嗯对,明天我想请一天假看看。好,麻烦您了。” 沈疾川请假向来很好请。 明天上课也都是讲前天考过的卷子。 理科老师基本会让他在讲台讲,他不在也只是老师会累一点,可以请一天假,不影响什么。 一切事情安排妥,沈疾川出了会儿神。 不过两分钟,他就迅速整理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腾出空来收拾这里。 他想照顾别人,就得先确保自己情绪稳定,不能露出那种年轻人的不靠谱来——除了在某些方面会愣头青似的面红耳赤,迟钝不已,十八岁的沈疾川在生活方面是很靠谱的。 沈疾川先是把碎了的玻璃杯扫起来,然后拖干净地面上的血迹,像是打扫案发现场一样认真,还喷了点空气清新剂。 他又去厨房看了看。 判断出沈止这几天根本没开火,估计全是啃的之前剩下的蔬菜,胡萝卜西红柿黄瓜之类。 他指尖蘸了蘸沈止喝水的碗底,舌尖一舔,尝出了甜味儿,是葡萄糖。 ……还好,还知道给自己补充糖分。 啃胡萝卜也是吃饭了,不至于饿死在家里。 这个人是怎么做到会照顾自己,又没完全会照顾自己的? 沈疾川收拾完,拿了医药箱去了卧室,站在柜子前没犹豫多久,就拉开了柜子的门。 滚轮滚过柜子的凹槽,发出响动。 蜷在柜子里的人没动静,像是睡着了。 沈疾川打开医药箱,手伸进衣柜的被子里,摸索了几下,寻宝一样成功找到了沈止的脚踝,轻轻用力拽了出来。 两只脚都有不同程度的扎伤,脚掌的血都氲开了,连带着被罩上也沾了些。 他没贸然打开卧室里的灯,而是盘腿坐下来,把沈止的一只脚放在他腿上架起来,打开手电筒的灯,然后用蘸了酒精的棉球擦拭脚心。 他仔细观察了,倒是没有发现碎玻璃渣子。 消毒完毕缠上纱布,沈疾川在沈止脚背上打了个蝴蝶结,忍不住叹了口气。 沈哥这脚,真是多灾多难。 要不去给脚买个保险得了。 他把此脚放回去,摸出来另一只,同样包扎好,准备让这只脚也安然归巢的时候,抬头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沈止:“你偷我脚。” 沈疾川:“………” 沈止:“你怎么还没消失?” 沈疾川:“我是真的沈疾川。” 沈止一动不动,看着他的眼神格外黑沉。 沈疾川无奈。 问,该怎么和一个发病状态的人证明自己是自己? 他努力思索了一下,觉得或许可以从最近一起做过的事入手,于是说道:“沈哥,我真的是真的。一整个寒假,我都在你这里刷题,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前几天刚看了烟花!” 沈止没反应。 沈疾川:“唔,然后结束雇佣关系那天,我们还一起去吃了糖炒栗子!摊主是个老头,栗子省的不多,我们全包圆了,吃起来超级甜,又软又糯,沈哥你还想不想吃?想吃我待会儿去给你买。” 沈止依旧没反应。 沈疾川使出了杀手锏,露出左手手腕的串了红珠的黑绳,期待道:“这个总能证明我的身份了吧!” “………” 沈止靠在柜子里看着外面这个格外惹人烦的幻觉。 他几乎要嗤笑出声。 和那天的幻觉一模一样的说辞,没有一点心意,真的以为他还会再上当吗?当他相信了,幻觉消失的那一刻,多像是无声的嘲笑啊。 戏耍他很有趣吗? 柜子里苍白病气的青年招了招手:“过来。” 沈疾川惊喜。 沈哥信他了? 他连忙把身子凑过去——这衣柜够高,但是不够宽,他凑过去之后显得有些挤得慌。 沈疾川也顾不得挤不挤了:“沈哥,我……唔!” 他的下颚被一只大手掐住了,指尖在他耳后摩挲着,有些粗暴,像是蛇尾扫过的触感,冰冷黏腻,激起少年一阵颤栗。 沈止将他拽入了柜子里,两人膝盖顶着膝盖,腿纠缠着腿,腰腹几乎完全贴合在一起。 散乱的头发披散在肩头,青年眼瞳幽深,冷淡病态的面孔竟显得昳丽而危险,像是一头丛林中伺机捕猎的漂亮野兽。 “已经告诉你了,再不消失,你就会变成橘子苹果。” 沈疾川艰难问道:“什么…什么橘子…苹果?” 沈止轻哂。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骗他? “给你解释一下,变成橘子苹果的意思是。” 第37章 他直起腰,半跪起身,在狭窄的空间里欺身逼近,像是一条蛇支起艳丽的蛇身,准备发动进攻。 沈止居高临下的睨着他,寡淡的薄唇吐出一句话: “沈疾川,你在找-操。” 第28章 沈疾川手臂乃至后背的寒毛根根竖起。 他好像看见一条艳丽的剧毒无比的蛇在朝他吐蛇信子。 沈止另一只手也摸上来,先是落在少年眉间,细细描摹着他眉眼的轮廓,然后划过高挺的鼻梁、鼻尖,最后落在他唇峰上。 指腹略显粗暴的用力往下压,碾磨着唇瓣,远称不上怜惜。 那淡红色的唇被他蹂躏成了鲜艳的软红,他却并没有亲吻的意思,而是手指直接伸了进去,搅动着口腔里柔软的舌头。 沈疾川眼睛蓦然睁大,他下意识抓住沈止的手腕往外扯,可下一秒就生生停住了动作—— 沈止玩弄他口腔的那只手是右手。 他记得这只手在那晚应激的时候多么冷,冷到痉挛,或许那不是冷得痉挛,而是因为应激时记忆闪回,产生的幻痛痉挛。 沈疾川的抗拒因为顾忌而变成了轻握,他只能一边握着沈止的手腕,一边努力用舌头将口腔里的手指抵出去。 这看起来反而像是他抓着沈止的手指主动舔舐了。 因为时间太久而两颊发酸,沈疾川还得吞咽自己分泌的口水,十分辛苦,不然被弄的口水直流那看起来也太馋了,这又不是什么好吃的。 青年反而得寸进尺,把第二根手指也探进他的口腔。 沈疾川不抓他手了,改为推他胸口,甚至拧着眉别过脸去。 沈止捏着他的脸没让他成功,残存着胡萝卜味道的指尖在他口腔里搅弄一阵之后,两指夹住了他的舌尖,往外轻扯。 沈疾川的唇闭合不能,吞咽无法,银亮的口水丝线顺着唇角流下。 沈止问他:“还不消失?” 倦怠恹恹的语气说着漫不经心的下流话。 “赶都赶不走,就这么想被*?” 沈疾川的眼圈已经泛起了薄红,那是被逼出来的薄红和一丝恼羞,呼吸急促,胸膛起伏不定。 脾气再好的人,被这样粗暴话语和轻侮的动作搞到失控流口水,心里也会忍不住起火。 沈疾川眼睛有什么东西在蓬勃燃烧,他盯着沈止那张无比能激发人征服欲的、居高临下的脸,一瞬间,有颗种子在他心田疯狂生根发芽。 沈哥是打不过他的。 更别提他这几天根本没有好好吃饭,抓他的力气并不大,要是他想,他轻而易举就可以挣脱开。 反之,如果他这样对待沈哥——用手指在沈哥口腔里搅动,扯出他的舌尖,把湿淋淋的手指贴在这张冷淡的脸上擦拭。 用强硬的措施,沈哥绝对反抗不了他。 一闪而逝的地位倒转的幻想让他牙根发痒。 可转眼,这种发丝内心的痒感就被隐忍覆盖。 他把所有的不适感、被辱感全都死死关进这具蓬勃年少、肌肉流畅紧实的身躯之内。 闭上眼,任由沈止摆弄。 他告诉自己。 沈哥病了。 他不可以和沈哥一般计较。 发病的人是不能用常理揣度的,时不时暴躁时不时想搞人都是正常的,他要顺着沈哥来。 玩舌头就玩舌头吧,玩一会儿能恢复正常就好…… 然后,他就听见了一声冷淡的:“我让你闭眼了吗?” 沈止打量着他的艳红的舌尖,看着‘幻觉’额角隐忍的青筋,他微微弯腰,大腿挤开了沈疾川的双-腿,膝盖下压在中间,抵了上去。 在沈疾川遽然睁大的双眸中,沈止凑到他耳边低喃:“难不成这里是石头?都这样了,承认自己也兴奋了很难吗?” 沈疾川瞳仁颤抖。 脑海中的记忆有一句话瞬间闪回—— [装什么?明明兴奋得在发抖。]他被人禁锢在镜子前,身后的人在他耳边呢喃这句话。 在那暧-昧的触碰下,沈疾川才意识到他身体竟然有反应了?! 他浑身过电一样挣脱沈止的控制,连滚带爬的从衣柜里滚了出来,跌坐在外面冰冷的地板上喘气。 干涩的舌尖重新回了湿润的口腔巢穴,沈疾川惊魂未定,抬头看向柜中。 沈止对逃离的‘幻觉’已经失去了兴趣,没有投给他半个眼神,毕竟谁知道他刚才欺负的‘幻觉’是什么?羽绒服?厨房里的胡萝卜和西红柿?又或者纯粹只是空气? 对着物品或空气这样,想想就很变态很神经很疯癫了,‘幻觉’走了就好,只要不招惹他,他当然不回去追。 他慢慢靠回柜子的角落,重新蜷了起来。 整个人瞬间安静了,甚至于有些呆,完全没有了刚才危险的感觉。 沈疾川的掌心撑在地板上沾染了凉意,他也不嫌地上有灰,把凉凉的掌心贴在脸上头上给自己疯狂降温。 之前醉酒就算了,这次算是他在清醒的状态下对沈哥完全有反应了?不对不对,这不应该是针对沈哥的,只是沈哥的动作对男同来说是个巨大的挑战。 他就是恰好没扛过去而已。 沈疾川完全没去想,要是换个人这样对他,哪怕是跟他关系再好的兄弟,他早就一拳头捶上去,把人揍得妈不认了,更没去想,正常人在那种带着玩弄意味的动作里只会觉得屈辱而不是兴奋。 至于沈哥为什么这样对他…… 上次事件来看,沈哥本身应该就有点s或者是dom属性。 而这次,他在对方眼里都是个幻觉了,沈哥发病了精神不正常,对幻觉做出难以理解的事,也很正常。 嗯,很正常。 沈疾川飞快地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可他心里仍旧不上不下的憋着一口气。 他是男同,但以后也是要做上面那个,到沈止这里却好像成了被玩的那个,还没办法报复回去,比如揍一拳什么的。 毕竟对方看起来真的脆得要命,他一拳下去明早就会以故意杀人罪被押走吃铁饭碗了吧。 沈疾川舌尖顶着被搅弄的发酸的腮帮,心里实在憋得慌。 沈止靠在衣柜里,他当然知道幻觉还没消失,就在柜子外面,他没用正眼瞧他,可余光一直在偷偷瞥着—— 这就是他很容易在幻觉里沉沦的原因。 就算知道沈疾川是幻觉,他还是会控制不住的跟他说话,关注幻觉在干什么。 ‘幻觉’被他玩了一会儿好像生气了,在外面坐了挺久,闷不吭声的出了卧室。 沈止漆黑的瞳仁一转,视线追了过去。 等幻觉离开卧室之后,他就垂下了眼睛,刚才安静了不少的耳边一下子又吵了起来。 沈止忍不住蜷起身子,掌心压住耳朵。 不要再说了。 好烦。 不要再说了。 好吵。 那种难以抑制的焦虑充斥在他身体的每一寸。 他想离开这间屋子,他想去找沈疾川,烟花会那晚意料之外的车祸让他担心,他的出现会引发蝴蝶效应,万一会有其他的意外,提前降临呢? 想把沈疾川锁在这里,想把他永远锁在自己视线范围里…… 万一以后还遇见这种没法出门的情况怎么办? 跟踪、视奸、窥探。 他要在沈疾川时常走的路上安装监控摄像头。 他还要一台电脑,能够时时刻刻看见。 为什么?为什么当初给沈疾川买手机的时候,他这么蠢,没顺势在手机上安装定位器? 尖锐的痛感像是绵密的、漂浮在脑海的细针,时不时地落下几根,沈止把头后仰,一下一下撞着柜子的木板。 好起来。 快好起来。 快正常起来。 他四肢开始僵麻,疼痛带来恶心,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然后有一股巨力,生生将他从柜子里拽出半个身子。 “沈哥!” 沈止从浑噩的黑暗里睁开眼,趴在柜子边缘干呕。 他什么也没吐出来,但是呕的面庞充血,脖颈青筋浮起,最后虚脱的撑在柜子边缘,无力地喘息着。 他掀了掀眼皮,‘幻觉’一脸复杂,难过的看着他。 又来了。 沈止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力气再说了,只慢慢往后缩去,想在‘安全屋’藏起来。 幻觉却抓住了他的手,用湿润的毛巾擦拭着。 沈止看了许久,敛眸,语气低弱,“算我求你,你走,好不好……”像是错觉,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哽咽,“我想好起来,我想见他……” 我怕他出事。 我想救他。 …… 我要救他。 在看见沈止在柜子里撞自己脑袋的时候。 沈疾川脑海里就闪过了这个念头。 他把沈止从柜子里拽出来,看着他干呕,看着他吐到眼圈发红,看着他眼睫低垂颤抖,带着一丝哽咽求他:“你走……” 第38章 沈疾川给他擦拭手指的动作停住,然后说:“不管你想见谁,都不是我能决定的。沈哥,我再怎么赶我走我也不走,我陪着你。” “你说过你没有亲人,想来也不会有亲近的人专程过来照顾你。没关系,我们前几天拜了兄弟,我们之间四舍五入一下也算是……亲人了吧。” 我们是亲人。 沈疾川自言自语说到这个词的时候,微妙的停顿了半秒。 他凝视沈止渐渐恢复苍白的面庞,凝视这张脸上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五官,亲人这两个字辗转在唇舌之间,恍然有一刹那,他竟品尝出几分令人目眩神迷的甜蜜。 不。 或许不是因为这两个字。 而是这两个字本就意味着的紧密连结,因为他们一样的脸,更有了一种别样的亲密。 亲密得就好像…他们是一个人。 如果他把沈哥关起来,关在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他再偶尔扮成沈哥的样子出去,装得成熟一些,这个世界上是不是也不会发现消失了一个人? 沈止把自己的手往后撤。 沈疾川回神道:“还没擦干净。” 沈止不听,一味往后躲。 沈疾川只说了一句他就停住了。 他说:“唾液刚分泌出来的时候是没有味道的,但是经过空气的氧化,时间久了,就会发臭,细菌滋生。你刚才玩我舌头弄了一手唾液,沈哥,你也不想自己的手等会儿又脏又臭吧。” “……” 这委实拿捏住了沈止。 他以前也是立志学医的,在细菌消杀方面较为在意。 虽然被幻觉硬控感觉很不好,但他还是忍着,等幻觉给他擦完手,说‘好了’之后,才把手收回来,凑到鼻尖闻了闻。 只有一股清香的肥皂味,淡淡香香的。 没闻几下,脸也被捧了起来,湿润的毛巾擦过他的脸颊和耳侧的发丝——刚才捂耳朵的时候,口水也沾上了。 小脏孩。 沈疾川嘀咕:“此时此刻你该管我叫哥……” 沈止安静地看向他。 混混沌沌地心想这幻觉真是倒反天罡,还管起他来了。 还是睡过去吧。 他把手伸到外面,在地上摸索了两下,抓住了什么东西,就往嘴里塞去。 沈疾川:“???” 他眼疾手快地捏住沈止手腕,“你手怎么怎么快?抓啥东西了就往嘴里塞。” 沈止攥紧的五指被他生生掰开。 掌心里是两片安眠药。 “……”沈疾川惊呆了:“你这几天不会都是捡地上的药片直接塞嘴里吧?沈哥,你洁癖呢?药瓶就在床头,你连这两步都懒得走?” 他赶紧把药片抢回来,又快速把地上散落的药片全都收拾了丢进垃圾桶。 然后烧了热水倒进杯子,兑了凉的矿泉水进去,温度正好入口。他从药瓶里倒了两片安眠药,重新放在沈止手里。 “可以吃了。” 沈止正要张嘴,沈疾川突然又拦住了他。 沈止:“……” 他面无表情。 沈疾川只是想起一件事:“你上次吃安眠药什么时候?” 沈止想了想:“上次。” 沈疾川无语。 “拿来吧,你别吃了。” 最终沈止只喝了半杯水。 他缩回了衣柜里,蜷着躺了下去。 被子被他揪出来一团充当枕头,他就侧躺着,睁眼看着沈疾川。 沈疾川不知道他上次吃药是什么时候,担心他安眠药吃过量了,也担心他不吃会睡不着,又开始自虐。 少年低声哄人:“别撞头了好不好?” 沈止:“我头疼。” 沈疾川:“……你撞头当然疼。” 沈止:“外面痛,里面就不会痛了。” 沈疾川一愣,意识到他可能是头部神经痛,“我记得家里有止疼片,我去找找。” 沈止犹豫了一下,伸手扯住了沈疾川的衣角,他动作很轻,但后者还是察觉到了,于是停下来,轻声说:“怎么了?” 沈止把自己的脑袋往外靠了靠。 “你帮我揉一揉。” 青年侧过来让他抚摸脑袋的动作,无意识流露出几分依赖,沈疾川心跳不由得漏了半拍。 他挨着衣柜坐下。 少年干燥温暖的掌心落在了青年头上,先是摸了摸他的后脑勺,确认并没有撞出血,便放轻了动作,五指在他发间摩挲。 “放轻松,沈哥,我在呢。” “……嗯。” 沈止慢慢闭上了眼。 虽然是幻觉,但总归是沈疾川。 有他在这里,他好像就没那么难受了。 就放任这一晚…… 再沉沦这一次。 第29章 沈止睡着很快。 他的侧脸压在沈疾川的掌心,只是睡着了眉头也皱着,看起来不太安稳。 沈疾川心想这也不是个办法,他总不能在冰凉的地板上坐一夜。 可把沈哥一个人放柜子里,万一他晚上又做什么事,他可能会来不及反应。 沈疾川悄悄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没有去床上睡,也没有去客厅睡,而是把自己之前在沙发上用过的被褥铺在了柜子外面的过道上。 他在柜子外面打地铺睡觉。 这样沈止一旦出来,或者有什么动作,他一定会察觉。 沈疾川在地铺上似乎睡着了。 没多久。 柜子里的沈止睁开眼。 他漆黑的瞳孔直勾勾盯着地铺上熟睡的少年,许久后,他拖着自己的被子从衣柜里出来,站在地铺边缘,再次直勾勾盯了一会儿。 约莫半小时。 沈止披着被子蹲在了地铺上,凑近观察,一眨不眨。 然后他就对上了一双慢慢睁开的眼睛。 “……” “……” 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在沉默中对视许久。 沈止没动,面无表情。 沈疾川若有所悟,试探地掀开自己的被子:“呃,要不要进来睡?” 沈止松开自己的被子,钻入了他的被窝。 一具冰凉的身体钻了进来,沈疾川被这股冷意冻的打了个哆嗦。 但是很快,他身上的火热就驱散了这股寒气,沈止的睡衣因为摩擦力往上滑了一节。 沈疾川给他往下扯平的时候不可避免的碰到他腰间的皮肤,不过他却没什么旖旎的心思,跟照顾小孩子似的,还顺手拍了拍沈止的后背。 “冷了是不是?头还疼不疼?” 沈止没说话,蜷在他身边,跟沈疾川保持靠近却不贴近的距离。 像是提醒自己不要沉沦于幻觉之中。 沈疾川在之前打电话给老师请假的时候,就已经将心态调整了过来,他一反害羞,抱着照顾病人的念头,把沈止蜷着的身体慢慢展开,把自己的身体贴了上去。 火热和冰凉在两具身体之间传递,一点点变成了舒适的温暖。 冰冷僵麻融化成暖和的春日。 沈止脑中的刺痛似乎渐渐消失了。 浑身的肌肉逐渐放松下来,眼皮沉沉阖上——这是他这几天睡过的唯一一个安稳觉。 …… 早晨。 勾人的饭香弥漫在出租屋。 沈止其实醒了有一会儿了。 脑中还是隐痛,五感却比昨日清晰了些。 他迟疑地摸过身侧空荡荡的位置,这里还残留着些许温度。 自从身体被药物腐蚀变差之后,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就算是有地暖在,他醒来后的被窝也是凉的。 许久没有这么温暖的睡眠体验了。 他又迟钝地看了看地铺和柜子。 地铺上有两床被子。 他什么时候从柜子里出来睡的?还铺了地铺? 昨天晚上混沌模糊的画面从眼前闪过,幻觉的虚影像是被抽掉帧的慢动作,一回想就有些反胃想吐。 沈止头痛的按住额角,从地铺上站起来,赤脚踩在地面的时候,发现他脚上多了缠着的纱布。 他状态比昨天好了些,可以分辨出来一点真实感。 沈止顿了下,走出了房间,去到那天打碎水杯的地方。 这里已经没有碎玻璃了。 真的没有了吗? 现在是真实,还是之前有碎玻璃的时候是真实? 沈止看了一会儿,平静地踩了上去。 平整的,没有一点痛感,只有冰凉给他真实的触觉。 所以那天他真的没有打碎水杯,都是幻觉,但是脚上的纱布是怎么来的? “沈哥。” 沈疾川围着小熊围裙从厨房出来,两笼热腾腾的小笼包被他放在盘子里端出来,这是他早晨出门在早餐铺子买的,一直放在锅里热着。 他看见愣愣站在餐厅的沈止,脸上浮起惊讶,道:“你醒了?之前都是睡到好晚才起来。” 沈止沉默的看着他,一时间没说话。 第39章 沈疾川像是完全没看到他眼里的怀疑,笑着过来牵他的手:“怎么没穿鞋?现在天还是很冷的,感冒了可不好。” 沈止低头,沈疾川的手圈住了他的手腕。 带着薄茧的,干燥温暖的手。 比前几天要清晰的真实感让他没有跟昨天一样甩开沈疾川,而是默默跟在他身后,被他牵到了旁边椅子上坐下。 沈疾川在玄关鞋柜拿了双新拖鞋。 昨天那双藤编拖鞋沾了血,血色浸到了木质藤编里面,已经洗不掉了,只能扔掉。还好家里有备用拖鞋。 沈止穿上了新拖鞋,因为脚上缠了纱布,所以穿鞋的感觉有些别扭。 沈疾川注意到了,说:“等会儿吃完饭回屋吧,再睡会儿。” 幻觉和幻听那么虚幻的视听感触,之所以能让人分不清楚,是因为人在发病状态的时候是迷蒙状态,并不能完全控制自己错乱的感知、思绪、甚至会做出清醒时候绝不会做出的事情。 而当病情减弱,有所缓解的时候,那种错乱的感知会回到正轨,触觉会摸到真实的壁障。 第一口小笼包入口,沈止就已经开始相信眼前的沈疾川是真的了。起令九似溜姗7衫伶 等早餐安静吃完,体内升腾起来暖意,沈止大脑变得更清晰了些,他意识到——眼前的一切应该不是幻觉。 这个认知让他手轻颤了一下。 沈止轻声询问:“小川,你什么时候来的?” 地铺是不是他在无意识的时候铺的,消失的玻璃到底是否真的存在,他脚心的伤是怎么来的,谁包扎的? 总归不是他自己,发病时的他没有处理伤口的意识。 昨晚混乱浑噩的记忆幻影,是不是也是真的沈疾川? 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知道他不正常。 “哦,就今天早晨刚来的。” 到嘴边的一连串担忧的话全被他咽了回去,沈疾川看着沈止无意识紧绷起来的身体,猛然意识到,沈止不愿意让他发现他的病症。 于是他飞快想了一套半真半假的说辞: “就是我给你发消息你一直不回,我担心你在家里出点什么事,毕竟烟花会那天你还在应激。谁知道进来吓我一跳,这里一地的玻璃碎片,还有血。” “真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我赶紧去你屋里看,发现你睡得正香,是打地铺睡的,看起来好累的样子。” “我给你把伤口处理了,把外面这些收拾干净,又看你这几天好像都没开过火,才去买了早餐。沈哥,你是不是画画太累了,不小心打翻了水杯又懒得收拾,结果不小心踩上去了才受的伤?” 沈止放松了些:“哦。对,我是太累了。” 他抬起头,微笑:“就是太累了,又懒,抱歉啊,吓到你了吧。实在是画画太费精神,上次应激也有影响到我。” 沈疾川见他这样笑,心里一点都开心不起来,甚至钝钝的疼,他难过的时候嘴角就会向下撇,但他此刻也装出一副果然如我所料的样子来,笑说:“真的是,也太懒了。那沈哥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刚才一直都没说话,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 沈止解释:“是刚起来,又饿又晕,人是懵的,吃完才有精神。现在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 “我很长时间没有回复你吗?今天是几号。” “正月十九,二月九号。距离元宵节过去四天了。” 都四天了。 沈止完全没有时间概念,为了安全度过发病期,他几乎吃了睡睡了吃,只记得厨房里的菜叶子和胡萝卜和被他啃的只剩下了零星,幻听也没有消失的迹象。 即便是现在,仍有细小的声音在耳边低语。 还好。 沈疾川没发现。 只是不小心踩到玻璃渣子脚受伤了而已,这点小问题小异常,他随随便便找个理由就能糊弄过去。 沈止终于放松下来:“今天是周几?” 沈疾川:“周四。” 沈止:“你没上课么,请假了?” 沈疾川不想让沈止愧疚,觉得是他耽误了他上学,所以撒了个谎:“哪能呢,高三生的时间多紧张,老师一般不批假的。这不是昨天开学考试的成绩出来了么,加上有流感,学校要在室内喷消毒剂,才给我们放了一天假。” “我今天一天都有空,所以来看看你。” “……这样啊。”这句话隔了许久才说。 沈疾川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嗐,沈哥你不知道我们学校,有时候就是容易想一出是一出,就说这次细菌消杀,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结束呢,或许明天也是放假。” 他快速收拾完,把碗筷端去了厨房。 哗啦洗碗的声音传来。 还在餐桌旁坐着的沈止,嘴角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他从来不记得,十八岁这年寒假开学之后有流感,更不记得学校因为消杀病毒而放假。 他们的人生重叠过十八年,沈止很轻易就能判断出来: 沈疾川在撒谎。 什么消杀放假,什么不确定明天开不开学。 明天是否开学,是不是要看他沈止的精神状态如何? 他恢复如常,则明天开学,他浑浑噩噩,则明天依旧放假。 这些谎言指向了一个真相—— 小川发现了。 他发现了‘沈先生’的不正常。 他窥见了那张完美皮囊下丑陋疯癫的怪物。 一个名叫沈止的病态怪物。 意识到这一点后,沈止感觉到窒息。 不是海水漫灌淹没口鼻的缓慢窒息,而是肺腔里的空气被一点点挤出,再也无法呼吸的窒息。 伴随着难以言喻的焦躁和赤/裸着被扔在马路边任人围观的难堪。 他忍住脑中的疼痛欲裂,强迫自己开始回想他这几天都干了什么,小川到底什么时候来的? 是不是这几天所有的幻觉其实都是真的? 是不是他发病时的丑态都被小川看得一清二楚? 是不是他所有的温和的、理智的、成熟的伪装全都在这一次发病期间被粉碎成了玻璃渣。 小川发现他的伪装了……伪装之所以是伪装,是因为当伪装消失之后,真实的样子会让别人发笑。 他装作正常人的样子是不是很可笑?是不是很像从精神病院出逃,披上人皮融入人群的小丑? 沈疾川没有被他吓跑,他不怕,也没笑。 他甚至留了下来,还用善意的谎言来欺骗他,小心翼翼呵护着他的自尊心。 但沈止不仅没有感到开心和放松,反而生出一种惶恐。 比起沈疾川怕他,逃离他,他更怕沈疾川对他产生另一种情绪—— 怜悯。 怜悯…… 沈止太阳穴突突跳着,手肘撑在桌面上,掌心遮住了眼睛,陷入了难以自控的自我厌弃。 “沈哥,沈哥?”有声音喊他。 沈止闭了闭眼,整理好情绪,才放下手掌,抬头笑说:“不好意思,有点困。不过幸亏你是今天早晨来的。” 沈疾川微微一怔。 沈止:“应激之后我会有一段时间的错乱期,大概持续三四天,期间会沉浸在自己的意识世界里。还好你没来,不然可能就被吓到了。” 沈疾川没想到刚才看起来还很抵触提起这件事的人,现在竟主动说了,他抓住了重点:“应激之后的错乱期……?是短期的吗。” 沈止:“是的,我又没病。” 他忍着头痛说:“你看,我这不是很正常。” 沈疾川见他眼眸清明,神态正常,不由得点头:“嗯。” “小川,我再问一遍,你真的是那天早晨才来我这里的吗?”沈止眸色深深,“不要骗我,我需要分清楚哪些是幻觉,哪些是真实,你的隐瞒可能会让我错乱。” 沈疾川想起昨晚的事,一时半刻不知道怎么描述。 但事关沈止康复,犹豫片刻后,他低声说:“不是今早来,我是昨晚来的。” 沈止:“来到这里之后,你看见了什么?” 沈疾川抿唇。 沈止:“我对你做了什么?” 沈疾川眼神闪躲。 沈止:“说话。” 他语气越淡,说的越短,给人的压迫感就越强。 沈疾川莫名其妙心率飙升,虽然没有做错事,但他就是有种被压制了的感觉。 他轻吸一口气,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了。 第30章 沈疾川在旁边说着,沈止则努力回忆昨晚,将幻觉和真实区分开来。 在听到他把人拉近柜子里玩舌头的时候,沈止手指忍不住蜷了起来。 听到只是玩了舌头之后,才悄然松了口气,还好没有把沈疾川变成被抓烂的橘子苹果。 什么措施都没有,他要是那天晚上真的干了什么事,恐怕沈疾川会受伤。 第40章 现在并非穿越前,他可以沉沦其中对幻觉随心所欲。 那种不可预测的状态实在太危险了。 小川现在没开窍,对他没有那种感情,而且他才十八岁,是高三生。 他可以想方设法让小川对他心动,可以用尽手段让他上钩,然后等待开花结果,吃到甜美的果实。 可现在这种情况,要是真的强迫他做了什么…… 那是伤害。 但是这样的话,他对沈疾川的心思应该已经暴露了吧。 毕竟那天晚上他的表现已经足够明显。 沈止低声说:“对不起。” “昨晚柜子里,对不起,我不是真的在羞辱你。” “没有对不起,没有!” 沈疾川连忙摆手,他对沈止这种低眸道歉的样子很不习惯。 虽然昨晚是有点恼羞,可他一点都不像看见沈哥这样绷着,低头道歉的样子。 对比起来,昨晚那种对他带着那种意味的沈哥,都比这样道歉的模样看起来顺眼。 沈疾川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宽慰沈哥,他说:“我们两个之间是发生过一些阴差阳错的事情,但是沈哥你别担心,这些都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兄弟情义。” “……” 支吾片刻,沈疾川耳朵隐约发红,他又说:“我知道,沈哥你今天跟我坦白你应激之后会有错乱期也是因为这个,你放心,我清楚这些都是意外,绝对不会想一些不该想的。” “……” “我们是认了兄弟的,关系绝不会因为这样的事变差,变疏远!” “………” 盯着这张少年气十足的脸。 沈止又开始耳鸣。 他伸手扶额片刻,惹得沈疾川又紧张起来。 “是不是不舒服?” “我…我没事,你…你要不刷题去吧。” “我不刷题,我今天陪你。” “……” 沈止:“我困了。” 沈疾川:“那去睡。” 他伸手想扶沈止起来。 沈止躲开了。 他自己站起来:“脚上一点伤而已,不用你扶,感觉像是瘫痪了似的。” “……哦好,”沈疾川又抢在他前面去了卧室,将地铺撤了,把床铺好,“地上还是太冷了,在床上睡比较好。” 沈止站在门口。 半晌,说了句:“小川,不用这么忙前忙后。” 沈疾川:“你现在还病着呢,等你完全好了再说。” 沈止扶在门框上的手指无声捏紧了一瞬,静了几秒,他说:“那不算病。就是应激而已,好得差不多了。” 沈疾川几不可查顿了顿,随后语气轻松:“是,我说错了。” 他敏锐察觉到了沈止对‘病’字的排斥,拍了拍手,“好了沈哥,可以睡了。” 沈止走过去,安静的躺在了床上,沈疾川没走。 “想说什么?” “没什么,嗯……你想听故事吗?我在学校听了好几个特别有意思的故事。” “不想。” “哦。” “想喝水吗?” “不想。” “要不要吃点水果,我去买一些,等会儿你醒了就能……” “沈疾川。” “嗯?” 沈止说:“你实在没事干,真的可以去外面刷题。” “……” 沈疾川小小噎了一下,不吭声了,离开卧室。只是他没有将卧室的门彻底关上,而是留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缝隙。 他还是对昨晚沈止撞柜子场景留下了阴影,在他真的确认沈哥已经正常之前,不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他不太放心。 接下来的一整天。 沈疾川都没有闲着。 他出去买了一趟东西,回来的时候大包小包,东西多但没花多少钱,都是蔬菜水果等日常吃的。 他把空荡荡的冰箱填满一半,又把地板拖了一遍,然后把买来的拼接地垫铺在上面。 地垫是很柔软的塑料泡沫材质,两块钱一块,完全隔绝了地板的凉意,赤脚踩在上面不会受冻。 他记得沈止脚上的伤穿鞋不方便,所以就用这些拼接地垫在沈止时常走的地方铺出来了一条路。 甚至考虑到他饿了这么几天肠胃可能会脆弱,中午和晚上的饭都很清淡。 洗澡水放热了才叫他去洗,浴巾和洗漱用品全都叠好放好。 他照顾到了沈止的方方面面。 可他越是无微不至,越是在不经意之时露出小心翼翼的态度,那种对待病人的小心—— 让沈止越来越沉默。 其实沈疾川已经表现得很隐晦了,但奈何沈止更敏感。 这种特殊照顾即便只有一分,在沈止眼中也已经扩大到了十分。 他只能尽量表现出来正常,让沈疾川彻底相信他已经好了,已经没事了。 可沈疾川第二天仍旧没有去上学。 他借口学校消杀还没结束,留在了这里。 第三天。 沈疾川终于去上学了,但是他中午和晚上依旧会回来。 第四天。 沈疾川只有晚上才会回来了。 对待沈止的态度也恢复了正常。 沈止不由得松了口气。 第五天,沈疾川晚上没有回来,回了沈家休息,他不好一直待在这里的,他需要回家照顾柯朝兰。 但是仍旧会用手机给沈止发消息。 沈止的幻视消失不见,可以正常回复消息,但他耳边的幻听一直没有结束。 跟前几天比起来并不算吵,却犹如梅雨一样连绵不绝,像一根针一样扎在皮肤里,时时刻刻提醒他发病期没有彻底结束。 委实叫人烦躁。 沈疾川晚上不来了,沈止一边觉得这很好,因为小川相信了他的说辞,把他当成了正常人,一边又开始焦虑。 他坐在床边捂着脑袋,自言自语:“不可以,不可以。这样会显得很不正常……” 他想让沈疾川对他态度如常,又想让他对他格外关注。 他想让沈疾川离他远一点,避免发现他还病着,又想把沈疾川捆在自己身边。 沈止知道自己很矛盾,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和行为。 他联系人购买了一批东西。 又过两日。 沈止戴着口罩独自出门。 他去了五口街片区的街道办事处,以个人名义给街道捐了一批新的监控设备。 街道办事处的主任亲自迎接了他,十分热情:“沈先生!听说沈先生是外乡人,怎么会想起来给我们捐监控设备?” 沈止露出一个无奈的神情,“实不相瞒,我有一个很重要的手机被偷了,就在前两天。找了许久都没找到。” 主任有点尴尬,这属于街道治安管理问题了,丢脸丢到外面的人面前,他将那个小毛贼骂了十八遍:“那沈先生的意思是?” 沈止:“我看了一下,五口街的许多监控都老旧损坏了,当然,就算是坏的,公家的监控也不能随便动。我捐的这批监控设备,是想请您动员一下沿街的商铺,让他们安装在自己店铺周围,既能补充公家监控的漏洞,也能帮助商家防止小飞贼。” 主任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笑道:“这是好事。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合理,我都会尽力的。” 沈止说:“想要安装监控的商家需要答应我一件事,我要监控后台四个月的管理权限,来找偷我东西的小毛贼。如果四个月还找不到,我就退出权限。” “而且我承诺,绝不会保留监控视频超过七天。” 个人是不允许在公共场合安装监控的,这属于违法,但是这样操作的话,只要争得商户同意,倒也没什么。 这样占便宜的事,只要消息一放出去,主动来找的商户多得是。 反正监控只是对准店内和店外一部分街道,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对他们来说,开门做生意,这算不上侵犯隐私。 主任沉吟许久,起了点别的心思。 “主街那边偷盗确实多了点,尤其是偷电瓶车和偷电缆的,那边的监控我们之前安装过一部分,但有好几个关键的都坏了。沈先生捐助的监控设备,是只能商户用吗?” 沈止微笑,手指在五口街规划图上划了一道路线。 “我就是在这一段路丢的手机,只要这段路的监控可以覆盖,其他剩余的……您随意处置,而且我也不会要后台权限。” 主任很不好意思,谦让推辞了一番,最后被恭维的哈哈大笑,真是看眼前戴口罩的青年哪哪都顺眼。 两人在办公室里说了许久,在沈止说监控设备明天就会送到这里的时候,主任更是笑得十分和蔼可亲,最后亲自把沈止送出了门。 双手握住沈止的手,上下晃动:“多谢沈先生支援街道建设,这种共建民生的善举值得一面锦旗,不知道沈先生现在住在哪里,我找人给你送去!” 第41章 “……您太客气了,我也是为了我丢了的手机才无奈这样,那里面的东西真的很重要。” “沈先生放心,我们最近会严抓手机二道贩子,一有消息,就会通知你。” “多谢。” 沈止离开街道办事处。 他向来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从发病时他就一直在想,怎么能够合理合法的在沈疾川每日必经之路上安装监控。 很快他就想起来,一几年因为监控覆盖不全,这一片出过严重的电缆偷盗案,似乎就在近几个月开始的,往后越来越严重,最后有一次导致了全区断电。 五口街是小地方,上头的资金给的很吝啬,这里一分钱掰成两份花是常事,还经常查酒驾查违规,用罚没款填充财政。 实在是没钱去换新监控设备。 沈止花了一笔不菲的资金帮他们把这个弱点补了,达成自己目的的同时,也能给这里生活的人一点帮助。 三赢。 打开手机,他翻着沈疾川最近的聊天记录。 两人这几日时常聊天,经常说到吃吃喝喝,沈止把他想吃的都记了下来,准备去菜市场买回来,然后晚上把他叫来吃饭。 只是一点幻听,并不影响他跟小川的正常相处。 也不影响他和正常人一样外出买东西。 沈止去菜市场挑挑拣拣,买了一袋子菜和水果。 出来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已经将近黄昏,天色很阴沉。 周围人行色匆匆,有的撑起了伞,疾步从他身边走过,抱怨着:“还真下雨了,快回家快回家,春雨可凉得很呢。” 下雨了? 沈止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脸上的凉意。 他想,他要赶紧回家了。 可正要往出租屋走的时候,青年忽然茫然的愣怔在路边。 熟悉的路在他眼中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路上的行人开始出现重影,像是一张一张快速闪过的ppt。 听觉也卡顿起来,一瞬真实的吵闹,一瞬真空的寂静。 沈止提着菜袋子,在细如雾气的雨丝里一动不动。 他…… 该往哪个方向走来着? 第31章 五口成和高级中学。 下午放学。 学生们朝着食堂狂奔而去。 沈疾川从讲台上讲完题下来,在老师和蔼的:“小川,跟老师去教师食堂吃饭吧?”的邀请中,礼貌拒绝。 他没去食堂,而是钻入了男厕所里。 q没有最新消息,仍旧停留在中午时两人的对话。 沈疾川重新发了条消息:[沈哥,下午做了什么?] 这种似乎是询问查岗意味的话,带着微妙的掌控感,他过去几天每天都发,而沈止也事无巨细的回复他。 一开始,沈疾川只是想从这种详细的询问中,看看沈止的神志是否清楚,可后来习惯后,就成了日常。 通常来讲,沈止会在五分钟之内回复他。 可这次却没有。 沈疾川打了个电话过去。 - 嗡—— 嗡—— 手机震动响铃,沈止恍若未闻。 周围路过的行人窃窃私语:“你看这个人,怎么傻站在路边?” “失恋了吧,电视剧里不都是演失恋会淋雨吗?” “有道理……” “欸大兄弟,”有个正在收拾摊位的大婶好心拍了拍他,“这是干啥呢,等人吗?你要不要去那边亭子下面等?” 沈止僵硬着没有动,也没理她。 大婶见说他不动,也不管了,赶忙去收拾自己的菜摊子。 等她把菜摊子收到了避雨的雨遮下面,再抬头时发现,方才呆站在路边的青年已经不见了。 - 学校。 办公室。 沈疾川:“老师,我想请假。” “有急事吗?”班主任不由得皱眉,“高三了,每一刻的学习时间都是宝贵的。” 沈疾川:“刚才叔公找人跟我说,奶奶又不认人了,只叫我回去,我担心她。” 班主任叹了口气。 办公室里的老师都知道,沈疾川家里有个老年痴呆的奶奶,高一那会儿时常来学校门口找她孙子,沈疾川就请假去陪她,哄她回去。 孩子是孝顺的好孩子,可家里这样,确实挺耽误学习。 “你去吧。”班主任写了请假条给他。 沈疾川拿了假条,穿上雨衣骑着自行车,直奔沈止的出租屋。 开门找人一气呵成。 柜子里乃至窗帘后他全翻了一遍。 没人。 没人。 还是没人。 沈疾川的心跳在逐渐加速,莫名的直觉笼罩全身,又打了一遍电话,依旧是无人接通。 他果断下楼,找到书店里面悠哉看书的周老板,抓着人便问:“周叔,你有看到沈哥今天出门吗?” “你说沈先生啊?”周老板呃了一声,想了想,“好像是出门了来着。” 沈疾川嗓音发紧:“什么时候出的门,出门干什么您知道吗?” “中午的时候出的门吧……我还跟他打了招呼,他说要去办点事,顺便买菜什么的,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他刚说完,沈疾川转身就想跑,被周老板一把抓住:“小沈你不是应该在学校的吗?怎么在这里?!小兔崽子你不会是逃课吧!” 沈疾川:“沈哥不知道去哪了,他……总之我得去找他。” “不是,外面下雨呢,他那么大个人还能丢了?”周老板简直满头雾水,但还是追上去递了一把伞,“拿着拿着,记得还啊!” “多谢周叔!” 沈疾川拿了伞,没撑开,而是拿着直接冲到了外面。 他把雨衣收好,塞自行车的篮子里,伞挂在车把上,一路朝着菜市场的方向骑行。 不用雨衣,不用雨伞,因为这样会遮挡找人的视线,他想瞬间转移到菜市场,但是又很担心路上错过,只能控制着速度,忍着焦躁四处留心。 在哪。 在哪。 路上行人寥寥,大多行色匆匆。 湿润的雨丝浸然灰白色的砖墙,吸入肺里一片冰凉,那些冒头的春色都显得沉郁暗淡。 没有。 没有。 沈疾川飞速扫过,眼睛被雨水蛰的刺痛,他狠狠闭了闭眼,把雨水挤出去,告诉自己别慌。 周叔不是说了吗,沈哥是出去办事了,或许就是什么他不知道的急事。 不一定就是又发病了,不一定就是他想的那样。 因为下雨,菜市场的摊位今天收得比较早,天色擦黑,只有零星的人还在雨遮下面,看看还有没有人冒雨过来买菜。 所以当沈疾川冲进来的时候,剩下的几位摊主都看了过来。 有人吆喝着:“嘿小哥,要菜不要?便宜卖你。” 沈疾川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冲到最近的那位摊主面前:“抱歉打扰了,请问今天下午有没有一个留着长发的男人过来买菜?” “呃,没有。” “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留着长发的男人?穿了件白色羽绒服,说话斯斯文文的,应该还戴着口罩,”沈疾川此刻真是庆幸,沈哥衣柜里的羽绒服都是白色,又是长发,气质特殊,辨识度比较高。 “没有没有,你去别处问问吧。” “请问……” 沈疾川一个个摊位问过去,问到最后其他摊主一见他过来就远远摆手,表示没见过。 直到有个大婶搬东西回来,听了一耳朵,便思索道:“你找的人是个长头发男的?白色羽绒服,戴口罩,那我见过。” 沈疾川心中一紧,快步朝她过来,急切道:“您见过他,什么时候,哪里见过?他当时有什么异样吗?” “下午快六点的时候吧?那时候刚下雨,他提着一袋子菜,就站在菜市场的路边。喏,就那里。” 大婶指着街边的一个路口。 “他在那站了好久,伞都不打的。我还问他是不是在等人,让他去那边亭子里等,别淋雨,结果他跟没听见似的理都不理我,好没礼貌的!” 淋雨,在路边站了许久都没动,搭话没反应。 这绝不是沈哥的正常状态。 是又应激了还是其他的突发状况? 他是见过沈止那所谓应激后遗症的样子的,幻听、幻视、分不清自己是真的受伤了还是假的,会因为头痛而自虐,通过躲藏来找安全感。 那还是在家里,可这次是在外面。 ……一个分不清现实和幻觉的人在外面丢了,还是个无亲无故的外乡人。 会发生什么? 沈疾川呼吸节奏彻底乱了,追问:“然后呢,他去哪了?” “不知道。” “不知道?” “一转头人就不见了,肯定是回家了吧,傻子才在外面淋雨呢。” 又有一个人凑上来,“这么说我想起来了,那个长头发的男人在我摊子上买了活虾呢,我跟他聊了几句,他说虾是给家里小朋友买去长身体的,他得赶着回家把虾线挑了。我还寻思,感觉那么年轻,没想到都有孩子了哈。” 第42章 “你找他干什么?他没回家吗?” 给家里小朋友买去长身体的,赶回家去把虾线挑了。 家里哪有什么小朋友…… 不就是他么。 是他前两天说想吃蒜蓉虾,沈哥才来的菜市场。 沈哥买菜的时候还好好的,如果不是为了买菜来这,而是直接回了出租屋,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过快的呼吸让他四肢开始发麻,沈疾川双手并拢捂住口鼻,他慢慢蹲了下去,勉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节奏。 片刻后,少年撑着自己的膝盖站起来。 他哑声问:“周围有没有监控?” “这边只有公家的监控吧?你得去派出所了。” - 派出所。 “菜市场那边的也不是我们管,是之前街道办的人安的,只是我们这边能调看。” “但那一片的监控坏了不少,菜市场的前几天就坏了,本来是要派人修的,但中午接了个电话,说有人捐了一批新设备,就先不修了,等换好新的,我们这边后台再连新的线。” “那现在是看不了了是吗?” “菜市场那边调看不了,但或许其他地方有覆盖,你要找什么人呢?”派出所接待人员道。 “他叫沈止,不是本地人,之前应激过一次,应激的时候分不清现实和幻想,这次或许也是,”沈疾川快速把事情说了一遍,“还有没有能看的监控?他真的对我很重要,他那样的状态,万一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他是什么时候找不到的?” “从下午六点到现在。” “您确认他是走失?” “确认。” 接待人员快速道:“介于走失的人不是正常人,而是有精神障碍,派出所会派人帮您寻找,现在是晚上七点半,我会尽快抽调其他路段的监控录像。” 沈疾川觉得那句不是正常人和精神障碍很刺耳,但他忍住了反驳的话,现在并非纠结在意这些的时候。 沈哥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请问您有他照片吗?” 沈疾川:“有——” 掏手机的动作顿住。 不,他没有。 沈疾川这才意识到,他跟沈哥相识这么久,两人居然没有过一张合影,他也没有沈哥的一张照片。 他把碎头发全都捋上去,让自己的五官清晰露出,指着自己的脸说。 “那个人跟我长得一样。” “走丢的是你兄弟?”接待员问,“你不是说他是外乡人,在这里没有其他亲朋好友帮忙找吗?” 沈疾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但好在接待员没有追根究底,眼下找人是要事。 接待员很负责,奈何五口街是个小地方,派出所规模也小。 就派出去了三个人帮忙找,两个还是实习生。 一直找到晚上将近十点,还是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监控那边给了消息,说看见一个长发男人走过了好几条街,最后去了没有监控覆盖的老居民区。 在监控的消息传来之前,沈疾川还回了一趟出租屋,怕万一沈止是绕了小路回来了他没发现。 可出租屋还是空的。 最后周老板拉着民警问了个大概,说了声造孽,也闷头跟着出去找了。 沈疾川把老居民区找了一遍,街角拐口、可以藏人的角落,草垛后面,甚至垃圾桶里面他都找了。 没有一点线索。 他拨了不知道多少次电话,拨到手机还剩下最后一丝电。 五口街就这么大,监控看了沈哥就来了老居民区,可三个民警加上周叔和他,把这里翻了好几遍,也没找到人在哪。 能去哪? 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沈哥能藏去哪里? 时间越久,他心中就越惶惶。 沈疾川的衣服全湿透了,发梢湿淋淋的滴着水,他的脸已经被冰冷的春雨冻僵,可心焦的犹如火山炙烤。 亮着的屏幕像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擦去屏幕上的水,再次打了一次电话,祈祷这次可以接通成功。 他看见自己的手指在发抖,怎么也按不准,于是对着掌心哈了哈气,可他发现自己的手并不冷,它不是因为冷而颤抖。 但就是因为这颤抖,他动作慢了,电话还没拨出去,手机就因为电量耗尽而关机。 “………” 屏幕黑掉的那一瞬,沈疾川静住了。 他体内的力气,随着光亮的消失也好像被抽走了一般。 本就已经紧绷到极限的情绪,在屏幕暗下去的那刻,隐隐濒临崩断。 沈疾川用手中的伞尖撑着地,攥着伞柄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青筋凸起,他闭着眼,竭尽全力保持平静说:“别慌,别慌,冷静。” 想想还有哪些地方没找。 不能慌,越是这种时候他就越不能慌。 沈疾川从未有一刻想过放弃。 他也不能放弃。 因为沈哥没有其他亲人了,他要是放弃不找,在这个世界上,或许没有人会这样寻找他。 不过两秒,他就把所有情绪重新压了回去。 他们刚才全在老居民区打转,或许沈哥不在居民区里面,而在外围。 沈哥平日里都不会跟其他人打交道,可能根本不会靠近对他来说是‘别人地盘’的居民区。 沈疾川一圈一圈往外找。 夜里的雨越来越大,他好几次踩到东西差点摔倒。 手电筒的光也因为雨的遮挡看不清远方,只有一束森白的光柱在黑黢黢的树木间来回扫荡。 河流因为雨水的跃入而更加激烈的奔腾,冲刷河岸的声音让沈疾川在一座桥上停下来。 他关掉了手电筒,撑在木桥上看下面的河流。 沈哥会不会…… 不。 不要往坏处想。 沈疾川甩甩脑袋,或许是手电筒关了,别处微弱的亮就显了出来。 他竟看见桥下老槐树边,他的‘安全屋’狗窝里亮着灯。 暗淡的暖黄,星星一样的灯。 沈疾川心脏砰砰跳起来,强烈的直觉驱使他朝着安全屋走去。 一步一步,雨水打湿的树叶干枯的铺在地上,脚步声几近于无。 沈疾川走到安全屋前,蹲下。 手慢慢掀开塑料帘子—— 只见帘子里,安全屋。 暖黄色的星星灯光中,青年蜷在里面,听见动静后侧头看过来一眼,安静而木然。 沈疾川把帘子撩到旁边,手抵在木板上开始轻颤。 片刻后,身子也慢慢弯了下去。 紧绷到极限的精神一瞬泄洪,无数的焦躁、忧虑、恐惧和惶然,在身体变成巨大的狂喜和失而复得的庆幸,山呼海啸般席卷而来。 找到了…… 终于找到了。 沈疾川眼也不舍得眨一下,声音哽咽:“沈哥……” 咸涩的眼泪和雨水一起滚下。 这是沈疾川第一次因为沈止、只因为沈止落泪。 第32章 书店二楼出租屋。 屋门开着。 沈疾川全湿的外套脱了,穿着拖鞋,跟外面的民警确认情况。 “是,以后一定会看好他的。多谢您几位了。” “是我疏忽了,之前带他出去看烟花,后来应激,前几天他看起来已经好了,没想到没有彻底好全。” 老民警低声劝导声传来:“听周老板说你跟里面那个精神病人没有很深的联系,实在不行等他清醒之后跟他说一说,让他回去接受治疗吧。一个人孤身在我们这里,还有精神疾病,留在外乡总是不好。” “他不是精神病。” 沈疾川平静说。 老民警愣了一下:“他那样子看起来就不正常。” “那只是暂时的,他没病。” “哎哎哎,”周老板连忙隔开沈疾川跟民警,“好了好了,人找回来就好了嘛!警察同志我跟您说啊,应激确实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哈……” 他拉着民警朝楼下走,一边走一边对着沈疾川使眼色。 “小沈还是个孩子,其他的事儿我跟您说吧,都一样的,让孩子和里面那个人处理一下,身上那么寒,可别感冒了,是高三生呢,学习可好。警察同志下去喝杯热水吧,真是辛苦您了。” 民警和实习生没有问太多,跟着周老板下楼了。 沈疾川关上门,玄关的暖灯披了一身。 他在这里站了一会儿,发梢的水珠滑落到下颌,最终滴在地板上。 今晚所有凌乱的画面、无处着落的恐慌、久寻不到的绝望,和安全屋暗淡的灯光,沈止麻木的眼神一起,在他心里永远烙下了带着冰冷雨夜味道的印记。 某一刻,沈疾川身上的气质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他侧头,隔着玄关隔断的玻璃看了一眼沈止的方向,然后走到了客厅。 之前他在地上铺的地垫很有用,沈止裹着被子坐在地上,背靠沙发。 第43章 他在发呆。 ——又来了。 原本还有一点幻听。 原本他就要好起来了。 他可以出门,可以和人正常交流,可以和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一样。 沈疾川已经不再对他特殊关注,不用那种对待病人的态度对他。 他还是那个成熟稳重的沈先生。 明明都已经要好了。 为什么。 为什么又来了。 一次就算了,这次小川那里怎么可能瞒得过去。 缩在被子里的左手攥着右手小臂,沈止烦躁极了,厌倦极了,这伤疤像是一切糟糕的起源,是不是因为这疤痕去不掉,所以他的病也好不了? 像疯子一样的病。 有一刻他甚至想把手臂上的疤全都割掉,鲜血淋漓形成新的疤痕,也不想留着这些旧日伤疤。 “沈哥。”沈疾川蹲在他面前,喊他。 沈止眼睫颤了颤,抬头。 他痛苦地发现,即便心里告诉自己,眼前的人是真的,可那种刻在大脑中的不真实,让他仍旧控制不住的去怀疑这是假象。 他忍住了去敲头的动作,抓着右手小臂的力气更大了。 疼痛会让真实感强烈一些。 沈疾川说:“去洗个澡。” 沈哥身上的羽绒服虽然比较防水,但只是防住了上半身,下半身裤子仍旧是冰冷湿凉的,换下来之后,双腿冰凉发紫。 沈止说:“你可以走吗。” 沈疾川:“你觉得可能吗?” 他注意到沈止在轻微发颤,以为他还是很冷,于是从被子里捉出沈止的手。 小臂上发白的攥痕,渐渐变成了红色,指尖因为疼痛在发抖。 沈疾川顿了顿。 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样,把这只手搁在掌心暖了暖。 片刻后抬头,对着安静沉默的青年笑着说:“在被子里捂了一会儿是热了点,洗完热水澡会更舒服。” “起来吧,沈哥。” “我自己来。”沈止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沈疾川没松开他,仍旧是牵着他,将他送进了浴室。 沈止在里面把刚换的衣服脱下,脱到只剩下内衣的时候,才发现浴室的门没关严。 透过那条缝隙往外看,沈疾川就站在外面。 沈止沉默了几秒,认定了这是幻觉。 因为按照沈疾川撸一下都羞愤得无地自容的性格,不会看着他在浴室里脱衣服。 是幻觉。 沈止伸手关了门。 但保留了内衣。 花洒放出热水,浴室里渐渐升腾起雾气。 浴室的门把手突然转动,门开了。 沈疾川下半身仍然穿着长裤,上身却是赤/裸的,他进来后,浴室原本就不大的空间看起来更拥挤了。 少年没有乱看,没有脸红,甚至称得上平静。 他说:“淋了雨实在是太冷,沈哥,一起洗一下吧。” 沈止一时没动。 随后,他蹙着眉,伸手摸了沈疾川一下,苍白的手从少年浅蜜色的胸膛划过,留下几道水痕。 沈疾川又往前走了一步,说:“我不是幻觉。” 这个时候,他们的距离已经很近了。 花洒温热的水流同时浇在两个人身上。 沈止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沈疾川就确定了,沈哥仍旧不敢肯定他是真的。 也是,平时的沈疾川怎么会进来? 他视线从沈止的眉间缓缓往下移,最终停在那被淋湿贴在脖颈的黑色发丝上,没有再继续往下看。 沈疾川又靠近了一点,他们近乎额间相抵,腰腹若有似无的相触,可以相互感知对方的体温,却没有肌肤贴合进行交换。 这个距离,沈疾川甚至可以看到沈止垂下的潮湿眼睫。 沈止往后退了一步。 他的后腰抵在了金属的花洒开关,上面温热的水流骤然停止。 “不自在吗,沈哥。” 沈疾川的声音几乎是在他耳边响起的,淡淡的气流吹到沈止潮湿的皮肤上,带来细微的凉意。 少年的手探到了沈止的后腰,似乎要揽住这一节腰身。 但他只是重新掰开了花洒开关,没有碰到沈止一丝一毫。 打开后就退开了半步,笑了笑,说:“那我看着你洗。” 沈止抬手敲了敲耳朵:“……我可以自己来。” 沈疾川答非所问:“锅里姜汤在煮着了,洗完正好喝一碗姜汤,再吃感冒药。” 倒是注意到了沈止敲耳朵的动作,问他:“耳边很吵吗?沈哥。” 沈止盯着他的唇。 沈疾川:“是不是也听不太清我说什么?看唇分辨很费神。没事的沈哥,不回应也没关系。” 他现在才想起来,烟花会那天晚上,沈哥也是一直看他的唇。 所以那所谓的应激后遗症,根本不是他走之后才开始的,而是沈哥从应激状态脱离之后就一直存在。 从那个时候就在骗他。 沈疾川知道,沈止绝不是应激这么简单,现在最好的处理方式是带他去趟医院。 可沈止隐隐排斥生病字眼的态度,让他心有顾忌,他不知道贸然提起,处于发病期的沈止会不会受刺激。 所以暂时,他选择在这里守着。 他不走,沈止没办法。 如果是平时,他肯定会想方设法调戏沈疾川,但现在他想的是怎么把沈疾川弄走,等他彻底恢复了再说。 被年少的自己看着洗澡而已,沈止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他简单洗了洗,把寒气洗走,准备快点离开浴室,却被拦了下来。 沈疾川把篮子里的新内衣给他:“换好,等会我洗完,一起出去。” 他扯下旁边挂着的宽大浴巾给沈止披上。 沈止:“在浴室换?” 沈疾川:“嗯。” 沈止:“我想出去。” 沈疾川:“礼尚往来,沈哥。我等你了,你也等等我。” 语罢他直接背过身去,自己脱了湿漉漉的长裤丢到脏衣篓里,开始冲澡。 冲完拿了毛巾随便擦一擦身上的水,偷偷了眼沈止——沈止是背对着他的。 沈疾川松了口气,飞速拿了干净内裤换好。 可等到真正脱到□□的时候,沈疾川忍了许久的平静面孔一瞬破功,绯红从耳根蔓延到脖颈。 他深吸一口气,同样拿了浴巾披好,牵着沈止出去,换上睡衣,给他吹头发。 把沈止收拾的清清爽爽,沈疾川才在他衣柜里找了件毛衣和裤子穿上——他的衣服都没带,只能穿沈止的。 从始至终,他就没让沈止离开过他的视线超过一分钟。 收拾完,沈止干干净净盖着被子坐在床上。 沈疾川又去厨房,把刀叉全都藏了起来,才给他端来姜糖水和感冒药。 沈止一一喝干净了,他感受到了沈疾川寸步不离的态度,说:“你不用这样,我能照顾自己。我现在没问题的,你看,我跟你对话如常。” 沈疾川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沈哥,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吗?” 沈止愣了下,手指摸上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 沈疾川:“你的眼神跟我说,你怀疑我是幻觉。” “……”沈止微笑,“怎么会。” 沈疾川坐在床边,握住了他的右手手腕,手指在他手腕上摸索,触摸到了疤痕的边缘。 他说:“你是不是想等我走了之后,回到柜子里。” 沈止:“显然还是床上更加舒服一些。” 沈疾川又静了片刻,说:“沈哥,虽然我们感觉已经很熟悉了,我跟你讲过我的家庭,我的身世,我有几个亲人,我的学校我的朋友我的一切一切……可你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你的过去。你只说过,你从前出过一次车祸,断了医生的梦想,想来,那一定是我想象不到的痛苦,才让你至今都会应激。” “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意提起、乃至厌恶的过去,我不能因为我对你坦诚了,就要求你对我也必须坦诚,但是沈哥,有时候把事情说一说,心里的疙瘩会小一些。我愿意当你的情绪垃圾桶,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沈哥,别排斥我,你知道我这个人,认定了一件事,打我也不会跑。也不要觉得我年纪小,我来照顾你,你很难堪,要说难堪,我在你手里射的样子不是更难堪?那时候我们还没现在熟悉。” 为了让沈止放松,沈疾川觉得自己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如今也这样轻而易举的说了出来。 “或者,如果将我当成幻觉,可以让你更放松一些的话,那就把我当成幻觉吧。” “沈哥,我想知道一点你的过去。” 我在你面前像是一览无余平铺直叙的故事,你在我眼中却是一团神秘的迷雾。 我想了解你。 我想知道,该怎么帮你。 沈止靠在床上,低眸静默了很久。 第44章 久到沈疾川以为他不会开口了,才听见一道很轻的声音: “……那时候我十八岁,要高考了,我满心期待想考出去,然后就可以帮家……帮福利院更多。” “6月7号高考,那天下午,我为了救院长而出了车祸,再醒来,高考已经结束了。其实这件事并不怨怪司机,但或许是出于同情还是别的什么,司机承担了我的手术费用,福利院负责了我其他的医药费用。” “知道自己十几年梦想成空,或许手以后再也不能灵活使用之后,我颓废了一段时间,但是我想天无绝人之路,还有其他专业可以选。只要我再考一年,我成绩会更好,可选择的学校也更多,可是,因为一些原因,总之,算是生活压力,我放弃了继续读。” “他们说,高中学历也不错。又说,一辈子留在这里,也挺好。还说,不要想得太多,要得太多,人飞高了,就会摔得惨,不如平平凡凡的。” “再后来,我好了一些,他们说,你手废了,福利院不好养一个白吃白喝的,让我出去做活,帮扶下福利院里其他可以考上大学的孩子。” 沈止一点点叙述着,思绪陷入了回忆里。 那时他还在沈家,手刚好一点,但依旧打着石膏,动弹不了。他这样,没有使力气活的地方愿意要他,他就去给人当家教。 可不知道怎么,五口街有留言说是因为他学得不好才不打算继续考学了,人言可畏,三人成虎,最后不是真的也变成了真的。 那些雇主知道,慢慢的也就不再聘用他。 家里催得紧,要给承宗攒大学的学费,还要给他买补品,拼高三最后一年。 他只好去黑网吧看夜场,白天跟着柯朝兰去捡垃圾,踩塑料瓶。 垃圾场挨着汽修厂,次数多了,张严斌也知道他们会来垃圾场里卖垃圾。 于是便时常跟着沈止,找他的茬。 他把装着尿的塑料瓶丢在他脚边,“爷爷赏的,捡起来就是你的。” 他想一拳锤在张严斌脸上,被柯朝兰死死拉住:“小川,你别。” 张严斌:“怎么,想打人啊?沈疾川,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废了一只手,还想打赢我们?”他笑着道,“你那手以后还能用吗?是不是以后还能申请残疾人证?废物一个,哦哦哦对了对了。” 他指着他的脸,语气疑惑:“你之前打我的时候,怎么说的来着?” 张严斌佯装思索,然后一拍手,恍然大悟:“想起来了,你说的是——” [“你们这种人,品行低劣,下流肮脏,就跟阴沟里的蛆一样,看一眼,都叫人觉得恶心!” “我们这种人,姓沈的,你以为学习好就能改了你这穷命吗?你以后说不准会比我们这样的人还烂!烂到泥里,烂成臭垃圾!” 迎着夕阳回家的少年侧了侧头,冷嗤一声。 “你放心,我一定会离开这里,带着我奶奶我弟弟,过上城里的好日子。” “我沈疾川,一定是未来坦途,前路灿烂!”] “哈哈哈哈哈哈哈!”刺耳的尖笑声从张严斌嘴中发出,他和他身边的小弟一样,笑得前仰后合,“前路灿烂,你前路太灿烂了!把爷爷的尿倒出来,这一个瓶子,也有个几分钱吧。” 大笑的混混、沉默低头的老太太、攥着拳头的少年。 可他那一拳到底没有挥出去。 柯朝兰为了不惹麻烦,把那带着羞辱意味的瓶子倾倒干净,塞到了沈止提着的大袋子里。 张严斌从他身边走过去,手拍在他肩膀上,欣慰的说了句:“人得学会低头,别那么傲。” 柯朝兰也说:“小川,低一次头吧,忍一忍。” 他那一拳到底没有打出去。 细想起来,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心气,似乎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在疲累、麻木、日复一日的隐忍、奶奶的退让、家人的劝阻和生活的压力中,被一点点削平。 这就是他和沈疾川的人生没有重叠的其中一部分片段。 当然。 沈止没有跟沈疾川说得那么细,他只是说了个囫囵。 他以为回忆这种自尊被践踏的事情,会让他更难受,可事实并不是。 似乎揭开了一道封了脓的疤,疼,却也不疼,他甚至有一丝轻松。 沈疾川听得心脏拧成了一团。 无与伦比的愤怒充斥心间,他恨不得把那个恶心的坏人揍成猪头,再在他头上泼一盆农家肥,连带着那个退让的院长奶奶他有种说不上来的厌恶。 那福利院绝不是什么好鸟。 沈哥天赋这么好,读书那么厉害,手伤了养一养就好,为什么劝他不让他继续读了?甚至沈哥伤还没好,就让他出去赚钱供养福利院其他孩子??? 哪家的福利院这么离谱! 这真的是福利院,而不是什么吸血组织? 沈疾川:“之后呢?” 沈止:“之后……” 他看见沈疾川压不住火的样子,笑了一下,说:“之后是。” “我知道了一些事,突然就醒了,然后把那个混混打了一顿揍成了猪头。我年轻的时候真的很能打,就算一只胳膊半废,他也打不过我。再之后,就在暖心人士的帮助下回了学校,最后三个月冲刺复习,在所有人都觉得悬的情况下考上e大设计专业,读研、工作。” “而且,”沈止说,“大部分对不起我的人,都坐了牢。这样一听,是不是没那么憋得慌了?” 明明是自己经历过的磨难,却还真跟讲故事似的,在意他这个聆听者憋不憋得慌。 沈哥…… 见他还在微笑,沈疾川心又开始疼了,钝刀子磨肉一样。 真的完全看不出来,沈哥过去有这样的经历。 沈疾川知道沈止没有说全,他跟他讲的这些就像是伤痛的边边角角。 伤他最深的那一道依然深埋在心里某处,不见天光。 沈疾川没有贪心,沈哥愿意跟他说这些,已经很好了。 他把自己的心情收拾好,说:“这是沈哥你跟我分享的属于自己的第一件事。” 沈止:“小川,你看我,讲故事条理清晰,我真的没什么事。你不用时时刻刻守着我,就是下午突然复发了一下,我现在都快好了。” “……” 话题转移的很突兀。 如果沈止没有时不时盯着他的嘴来辅助辨认他说了什么的话,这句话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沈疾川:“说起来,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沈止:“什么?” 沈疾川望进他眼中,语气疑惑,问: “沈哥,你为什么会藏进我的安全屋?” 第33章 沈疾川在木屋里找到沈止。 他那时被汹涌的情绪冲击得思绪崩盘,却也记得,在掀开帘子的那一刹那,他看见沈止在安全屋里面蜷缩着—— 就像看见了长大后的自己。 那个长大后,依然需要一个安全屋来躲藏的自己。 回来之后,掀开帘子之后的那一幕就一直在沈疾川脑中挥之不去。 其实他的这个问题本来就很没有道理。 沈哥当时把他从那个雪夜里捡回去,他知道那个木屋所在地,也知道那里可以藏身。 所以当他发病,潜意识引着他去了那个地方藏起来,也不足为奇。 那种奇怪的悸动和摸到迷雾的直觉,时不时其实只是他的错觉? 仔细想想,沈哥当时在雪夜找到那个木屋已经很神奇了,那个地方偏僻,正常人找人会去那里找吗。 像是有一层雾气笼罩在眼前,可他却刚刚发现。明明穿过雾气就会看见不一样的真实,他迫切的挥舞着手臂,想要驱散雾气,可始终不得其法,找不到出路。 “沈哥,你为什么…会藏进我的安全屋?”沈疾川又问了一遍。 沈止眼神空了一瞬。 “不记得了。” 沈疾川紧紧注视着他的面庞,企图在上面寻找到一丝不寻常:“我找到你的时候,差点以为,是我找到了我自己。” 沈止没接话。 沈疾川以为他累了,低头吐出一口气:“算了,是我想多了,就当是个巧合。” 他扶着沈止躺下。 “好好休息,沈哥。” 他一直在这里,没走,沈止想让他走,但不得不闭上了眼,这样周围乱七八糟一闪而逝的幻影就会消失。 沈止知道自己是睡不着的。 因为太吵了。 他克制住自己想藏进柜子里的欲望,克制住觉得身边沈疾川是幻觉的认知,维持平静入睡的神态。 渐渐地,他翻身侧躺,蜷缩了起来,耳朵枕在自己的掌心上,企图堵住一些幻听。 过了一会儿,有人掀开他的被子钻了进来。 温暖的掌心捂住了他的另一只耳朵。 “沈哥,外面冷,我今天淋了好久的雨,可以跟你一起睡吗?”少年低声询问。 第45章 都已经钻进来了,才问可不可以。 沈止:“你跟之前比,好像变了一点。” 沈疾川:“或许吧。” 他只是明白了,眼前这个跟他相处了不到两个月的人,对他来说有多重要。重要到他发现自己怎么找也找不到沈止的时候,会感到针扎穿心脏的疼痛和绝望。 这个意外,让沈疾川在意识到他对沈止是什么感情之前,先意识到了这个人在他心里的地位。 他闻着沈止头发上洗发水的香气,和他身上一模一样。 大人是会骗人的。 沈哥也会骗人。 他想骗他离开,不可能。 沈疾川的掌心是世界上最好的隔音罩。 沈止睡着的时候还在想,如果是幻觉这样捂住他的耳朵,他还会感到心安吗? …… 睡前喝的姜糖水和预防的感冒药,没能抗住这场来势汹汹的高热。 沈疾川请了诊所的大夫上门来,在墙上贴了挂钩,沈止在出租屋挂水。 沈止烧的意识模糊。 隐约听见有人问了他几句话,但他以为那是幻听,就没搭理。 然后又过了一会儿,他手背一片凉意,冰凉的液体流入血管,挂的水里有叫人犯困的药物,沈止睡得没有意识。 沈疾川拜托周叔帮他守在这里,等一瓶空了就换新的。 周叔看着床上沈止那张和沈疾川一模一样的脸,拉着少年问:“你跟周叔说,这是不是你亲哥找来了?” 他知道沈疾川的身世,或者说,周围一片的人都知道,沈疾川不是沈家亲生的孩子。 沈止自从来了这里,就一直戴着口罩,昨天周叔帮忙找人,知道了沈止和沈疾川长得像,可他没想到长得这么像。 这摆明了一看就是亲兄弟嘛! 怪不得小沈对这位沈先生如此上心。 周叔:“他们家有没有说要把你接走?” 沈疾川哭笑不得:“什么他们家,沈哥是孤儿。” 周叔:“啊?” 沈疾川:“确实只是长得像而已,周叔,你别多想。” “……周叔懂,你不愿意承认也没事,我帮你保密。”周叔拍拍他,“有什么事快去做吧,我给你看着这里。” 小沈真是难啊。 沈家是那个样子,来了个疑似亲哥的人也是病歪歪,以后可怎么好呦。 沈疾川无奈,说了声谢谢,就赶紧出门去了。 他去学校请了长期假,然后就去了一家二手手机店,花了三百块钱买了一个性能不错的二手手机。 世面上可以支持远程手机监控的设备太贵了,依照他现在的财力根本买不起。 阳关大道走不了,羊肠小路却可以走。 他另辟蹊径买了二手手机,下载了远程监控程序,把这个手机变成了像素差些的摄像头,固定在了出租屋客厅的墙上。 从这里可以监视除了卧室、浴室、厨房之外的所有角落。 他自己的手机则下载了监控软件,输入设备代码,两台手机就通过叫掌上观家的软件相连了。 沈疾川检查了一下监控后台。 画面有些模糊,是不是会卡顿一下,但总体来说很不错。 周叔从卧室里走出来,怕吵醒屋里睡觉的人,悄声说:“干什么呢,忙活一天了。” 沈疾川关掉监控画面:“没什么,周叔,我忙完了,你回家去吧。” 周叔:“好,药瓶给他换了最后一瓶了,打完就可以拔针。” “多谢周叔。对了周叔,明天还得麻烦你一下,我想给这间屋子换锁。” “成,有事叫我就行,晚上周叔给你们送饭。” 他摆摆手下楼去了。 …… 沈止烧了三天。 期间一直浑浑噩噩,只记得被人喂饭、喂水。 稍有抗拒,就会被捏住下巴,带着固执意味的强灌。 等烧彻底退下去,他睁开眼,就看见了沈疾川的脸。 世界给他的感觉仍旧是虚幻的,他悲哀的发现他辨认不出眼前的沈疾川是不是幻象。 沈疾川习以为常了,毕竟这三天来,只要沈止睁眼,眼里的怀疑就没少过。 他说:“饿不饿?诊所大夫说烧彻底退了,但可能还会虚两天。” 沈止身上确实没有太多力气,他抬手看了看,手背上贴着医用胶布,揭开数了一下,手背上有四个针孔。 打了四次针,应该是已经过了四天,或者三天半了。 针孔旁边蔓延着淤青,淤青的面积有些大。 沈疾川:“你一共打了三针,有四个针孔是因为,我给你第一次扎针的时候不太熟练,没扎进血管。” 沈止声音很弱:“你给我扎针?” 沈疾川:“嗯,除了第一次是大夫来的,其他都是我领了药瓶回来给你打针。幻觉总不会给你扎针吧。” 沈止撑着身体起来,“你请假了?” 沈疾川:“嗯。” 沈止:“一直请到现在?” 沈疾川:“没,今天请了一上午,平时是周叔看你的。” 沈止:“你找我那天,是不是很多人都知道了。” 沈疾川:“他们只以为你是应激。” 沈止:“那你呢。你也以为我只是应激吗?” “……”沈疾川沉默,“我只相信你说的话,沈哥,你说什么,我信什么。” “那我让你现在离开,你会走吗?” “……” 沈止从沈疾川的安静中得到了答案。 他直白地下了逐客令:“这是我的出租屋,我不想看见你。沈疾川,回到你自己的生活中去。” 沈疾川只是笑了笑:“在我确认你好起来之前,我会彻底接管你的生活。” 沈止:“你什么意思。” 沈疾川:“意思就是,你的一日三餐我来负责。还有,我在出租屋安装了监控,换了门锁,在我认为你彻底好起来之前,暂时不要出去,空闲的时候…休息,看书,玩电脑游戏,都可以。” 顶着一张少年朝气的脸,干的是疑似囚禁的事。 沈止听到监控的时候默了默。 世事弄人,他用来监控沈疾川的监控设备还没完全弄好,沈疾川用来监控他的反而已经完工了。 沈疾川似乎也反应过来,他这一套操作很像圈禁。 于是补充了一句:“如果想要出去,可以跟我说,我带你出去在周围散心。” “哪个周围?” “门口?楼梯口?可以吹吹风。” “好大的周围。” “我也觉得。” “你不觉得在主人下了逐客令之后不走,很不合适吗。” “沈哥,狗皮膏药总是很难撕下来的。” “……” 沈止捏了捏眉心。 他退了一步,妥协道:“我可以不出去,什么时候出去放风,也听你的。监控也可以留着,你甚至可以在卧室再安装一个,就算不在出租屋,你也能随时看我在干什么。” 沈疾川原本以为,这种类似圈禁的行为会让沈止很抵触,没想到他似乎并不反感。 沈止退一步,沈疾川就进一步。 “可以考虑在卧室也装一个,但我不走。” 沈止皱眉。 这小子怎么回事。 蹬鼻子上脸的,才几天,就变这么多。 沈疾川问了他一个问题:“就算我走了,你真的能分清我走没走吗?” “沈哥,你看着是在跟我说话,其实眼睛时不时会看向卧室门口,那里有东西吗?” 沈止瞳孔一颤。 他再次望向卧室门口。 在他的眼中,那里赫然站着一个提着垃圾袋的老太太,垃圾袋里装的不是垃圾,是断臂残肢。 虽然是恐怖片的画风,但好在习惯之后也不觉得吓人。 沈止说:“那里没有东西。” 沈疾川挡住了他看向门口的视线,选择结束他们刚才的话题:“去客厅坐一坐?我去做饭。” 沈止点头。 他去了客厅,坐在沙发上。 家里可以赤脚走路了,柔软的地垫踩在脚下很舒服。 沈疾川打开手机后台的监控录像,一边看客厅里的青年,一边做饭。 吃完饭,沈止就催他去上课了。 沈疾川也应声好,背着书包出了门。 - 出租屋内。 沈止对于被监控这件事感觉良好,为了让沈疾川安心上学,他一天的时间,大部分都待在客厅里。 吃安眠药,躺沙发上睡觉。 尽量在中午和晚上,真正的沈疾川回来的时候,表现得正常。 其余的幻觉,他则不太搭理,因为有监控在,跟幻觉说多话了,在沈疾川眼里那只是他在跟空气讲话。 当然,他偶尔也会因为忍不住幻听和头疼,为了躲避幻觉而躲进柜子里。 当他觉得没事了,打开柜子的时候,通常会看见‘幻觉沈疾川’在外面坐着。 第46章 这个时候,他才会主动跟‘幻觉’说一会儿话,然后看看时间,去客厅等真正的沈疾川放学回来。 - 沈疾川没去上学,在周老板的书店里做学校发的模考书,手机的监控视频就在旁边摆着。 沈哥不知道他就在楼下,他欺骗了沈哥,说他还在上学,其实他已经跟学校请了长假,只周考和月考的时候回去考试。 他用了家里奶奶要照顾当借口,所以只要成绩不退步,班主任也不对他采取强制措施。 他就这样在楼下呆着,如果监控显示沈止在客厅,他就刷题,沈止不在客厅,他就上楼去看看他在做什么。 大部分情况下,沈止不是去厨房找东西吃,就是躲到柜子里。 偶尔也会去阳台收衣服,然后慢吞吞把脏衣篓的衣服放洗衣机,一边听歌一边等着衣服洗完。 以上情况,他都是默默站在旁边看着,沈哥将他当成幻觉,并不搭理他。 等到了晚上他放学的点,他背着书包开门,声音昂扬的说一句:“我回来啦!” 沈哥才会来到门口看他片刻,辨认几秒后,就像是被关闭了ai程序的机器人,重新激活语言功能的人类一样,笑着对他说:“把鞋换好,今晚吃什么?” 时间就这样飞快过去。 这天下午,沈疾川在周老板店里做题的时候,店里来了人。 领队的喊了一嗓子:“线都牵好了,老周啊,装监控了!” 周老板喜气洋洋:“来了来了。” 领队:“一大一小,小的装店里,大的装外面。” 周老板:“梯子我都备好了,来,小心点。” 沈疾川放下笔:“周叔店里装监控了?” 领队笑着说:“这一条街不少商家都装了,说是有好心的社会人士赞助的,商家不花钱,但是得开放四个月的后台权限,不知道是做什么测试,还是其他什么事儿。” 周老板:“我这里是最后一家,其他的店都装完了。” “哦……” 沈疾川看了一会儿,心说有钱人还是多。 但这事儿跟他没关系,他转头就继续蹲小马扎上刷题去了。 - 半浑噩的状态持续了十二天。 沈止偶尔有清醒的时候,会用手机记录自己病了多久。 可将近半个月过去,他这种状态没有一丝好转的迹象,甚至因为服用安眠药而精神更差,幻听幻视有加重迹象。 这是第十三天下午。 沈止在清醒时段,在手机记录:[第13天,下午清醒,更加依赖睡眠躲避幻听幻视,未见好转。] 记录完,他翻了翻上面的。 [第12天,早晨9点清醒,状况依旧,未见好转。] [第11天,状况依旧,未见好转。] [第10天,无记录。] [……] 嗡嗡。 手机震了一下。 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沈止接通:“喂。” “请问您是沈先生么?” “嗯。” “多谢您为五口街区做出的贡献,今天您画出来的那条街,监控设备已经全部安装完毕。卖方会跟您联系,您下载一个软件,就可以监控后台了,按照当初的约定,给您留了四个月的后台权限。” “好。” 简单聊了几句,沈止拒绝对方要给他送锦旗的强烈执念,在对方无比可惜的叹息声中挂断电话。 这段时间醒了睡睡了醒,还要应付放学回来的沈疾川,积极努力展示自己逐渐变得正常的状态,其实还蛮累的。 他都快忘了还有监控这回事。 其实沈止可以用强硬的手段赶沈疾川离开,可不得不承认,他心里其实很矛盾。 他不想在沈疾川眼里看见怜悯和同情,更不想接受对方的特殊照顾,他一边想让沈疾川走,一边却控制不住的留恋着两人相处的时光。 即便事事都被迁就,让他感觉自己像个废物。 他厌恶这种感觉,却又贪恋这种感觉。 就这样纠结着,他背着负罪感,默认了现在这种相处模式,等他恢复差不多了就立马结束这种模式。 这段时间,小川学校、沈家和他这里三头跑,怕是很累。 还好,沈疾川能从监控看他,会免除很多担心。 监控是个好东西,有监控在,他总算没有耽误拖累沈疾川更多。 可是万一…… 他如果一直不好怎么办? 沈止发呆这一会儿,fx上收到了卖家的软件链接。 他下载之后,很顺畅地点进了监控后台。 一个个看过去,画质总体来说不错,这样,等今天晚上沈止放学,他就可以第一时间发现他来了,然后提前调整自己的状态。 不用再等沈疾川进门之后,才强压下脑中升起的虚假感,对沈疾川微笑。临时反应总没有提前准备的反应自然。 监控画面划到周老板书店的时候,沈止停住。 他嘴角的淡笑渐渐消失了。 只见画面中,有个极其眼熟的身影正蹲在书店里,穿着校服,捧着一本练习册在做题,时不时看一眼手机。 正是每日跟他说‘沈哥,我去上学了’的沈疾川。 第34章 沈疾川手机里什么沈止看不清,但可以猜到—— 那是他所在客厅的监控画面。 沈止有一刻怀疑现在看见的是幻觉,可他更加清晰的认知到,他现在是清醒的。 所以。 沈疾川根本没有去上学? 是今天下午没去,还是…… 沈止在手机里翻出他高中班主任的电话号码,打了出去。 对面接通很快:“喂,你好?” 沈止看了眼客厅的监控,回了卧室,说:“你好,我是沈疾川的远房哥哥,我想问一下,沈疾川今天是请假了吗?” “沈疾川?”班主任说,“他请了长假,说是要照顾家人。” “长假?从什么时候开始请的,请多久。” “大概半个月前请的假,说要一直请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 “你是沈疾川的远方哥哥?堂哥?表哥?唉,虽然这话不是我这个班主任该说的,也不合适,但我还得说一句,小川学习很好,天赋很好,是板上钉钉的top高校的苗子。你们要不找个别的亲戚,来帮他照看家里,一直这样,对一个即将高考的孩子来说,实在是拖累……” “我从教这么多年,没见过小川这么孝顺的孩子,但孩子体谅家里,家里也该体谅孩子。他寒窗苦读这么多年,最后一搏了,别真叫拖累了。” 班主任还是记忆里的那样,面冷心慈。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无一不是替沈疾川的前程和未来考虑。 沈止坐在床里侧,未束的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脸上的神情。 “你们是亲戚,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小川这孩子,会记心里一辈子的。小川他哥哥,你劝劝那孩子,让他快点回学校上课。” “喂?” “喂?小川他哥?” 沈止抬起头,下午时分,温暖的夕阳的光穿过窗户,照在他的瞳仁上。 漆黑的瞳仁被阳光染成了温柔的深棕色。 他抬手挡了一下,阳光穿过指缝,零星落在苍白的脸上,皮肤上细小的绒毛都笼了一层浅浅的柔光。 手背上的针孔已经消失不见了,针孔周围的淤青也几乎彻底消散,但仍有一些淤黄的边角。 就像是身躯内里的腐朽已经遮掩不住,蔓延到了皮肤上。 他笑了笑。 对班主任说:“很抱歉,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失责。您放心,此后不会再有任何事耽误他,小川很快就会回到学校,正常上课了。” 电话挂断。 沈止打开手机监控后台,画面里,沈疾川一直在看手机,咬着笔头的动作透露出些许焦躁。 大概是看他在卧室待了很久,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呢? 担心他自残、自虐? 沈止离开卧室,在客厅站了一会儿。 见他出现,画面里的沈疾川明显安分了下来。 沈止去了厨房,他把沈疾川藏起来的刀找了出来。 沈止是知道沈疾川会在他离开的时候,把家里所有尖锐的东西都藏起来的,尤其是刀具。 之前有一次他想用刀切菜做饭,这样沈疾川回来就不用着急忙慌的做饭了,他们可以一起吃完,小川还能睡会儿午觉。 当他发现刀具藏起来的时候,他就猜到了沈疾川这样做的原因。 他怕他病得浑噩的时候,会用尖锐的东西伤害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沈止就放弃了,他也怕沈疾川在学校看见他动刀,会急的从学校请假出来。 于是他把刀放回原位,安安分分的等沈疾川回来做饭。 但是这一次…… 沈止翻出水果刀,走到了客厅,坐在地垫上,对着自己的手腕比划了几下。 第47章 几乎是瞬间,监控画面里的少年就有了反应,他猛然起身,坐着的凳子都碰一下歪倒,然后极速上楼,开门,冲到客厅。 沈止在客厅的矮桌上切黄瓜。 咔哒。 咔哒。 刀刃和玻璃桌面轻碰,黄瓜片粘在刀背上。 沈疾川胸膛剧烈起伏着,他三两步上前,一把握住沈止的手腕,将那水果刀放在旁边,然后将沈止袖子撸了上去,翻看检查。 发现没有伤口后,他提着的心才倏然一松。 他额间是吓出来的细汗。 后怕和惊惧让沈疾川心跳怦然,他眉间折痕深深,语气控制不住的有些冲:“好好的,为什么把刀找出来切黄瓜?” 沈止任由他握住手,没什么反应。 沈疾川缓了片刻,语气温和下来:“想吃东西了是不是?乖乖在这里等一会儿。” 他把玻璃矮桌上的狼藉水渍收拾干净,回厨房切了一盘水果,放在矮桌上,上面还贴心的插了牙签——去了尖的。 沈止问他:“沈疾川,你是真的吗?” 沈疾川不回答他,把厨房刀具藏得更严实了,甚至锁上了门。 不管沈止怎么朝他说话,他都不回答,表现得像是个幻觉。 所以前几天,沈疾川也是这样的?用了幻觉的身份,时不时上来看他一眼,照顾他,将他弄乱打碎的东西复原。 而他却以为那是真的幻觉。 那他装作快康复的样子,每天给放学回来的沈疾川展示出精神状态良好的一面,又是在做什么呢? 自觉戏演得很好,可以织成一场真实。 其实在看客眼里,漏洞百出,何其可笑,可悲。 沈疾川收拾完东西,站在旁边观察了他一会儿,见沈止平静的吃水果,略微放下心。 他没往楼下去了,就坐在餐厅,远远看着沈止。 沈止吃完,去卧室翻了许久,摸了个东西攥在掌心,在手机备忘录里打了几行字,回到客厅闭眼休息。 一人假睡,一人守在餐厅静静注视。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快到了沈疾川平时放学的点。 沈止手机闹铃响了,他慢慢睁开眼。 沈疾川立马出门,约莫一分钟后,他背着书包重新打开门,语气昂扬喊道: “沈哥!我放学回来了!今晚想吃什么?” 沈止看着是手机备忘录里面记下的东西,和最后一句话:[晚上进来门的沈疾川是真的,不要再拖累他,变成他的累赘了,沈止。] 他轻轻攥住了掌心,藏在掌心用来削画笔的铁片刺勒进肉里,铁片不算太锋利,这种力道不至于出血,但疼痛却可以让那种似有若无的虚无感暂时消失。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眷顾,还是他心有执念,今日的症状要轻一些。 垂下的袖口遮住了他握拳的手,沈止迎了上去:“回来了。” 沈疾川笑着说:“嗯,今天还蛮轻松的,老师只让做了题。” 他将身上的书包放在玄关,弯腰换鞋。 一句冷淡疲倦的话传入耳中:“你真的去上学了吗,沈疾川。” 沈疾川遽然顿住。 他心猛地往下一沉。 随后若无其事的抬头,对上了沈止这段时间难得清明的眼睛:“不然呢?当然是去了的。” 沈止:“我给你班主任打过电话了,她说你请了长假。不要骗我了,小川。” “………” 沈疾川:“沈哥,你今天?” 沈止:“我现在是清醒的。” 沈疾川抿抿唇,装出来的昂扬模样慢慢消失。 他低声说:“我自愿的,我想照顾你。沈哥,你在这里就我一个朋友,我不照顾你,你……” “我跟班主任说了,有考试我会回去的,在学校和在外面学习对我来说一点区别都没有,我可以保证我的成绩不退步。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个,那完全没有必要,我只是觉得你现在更需要我。” 沈止:“可是我不这样觉得。” 从今天下午知道沈疾川为了他从学校请了长假之后,疲倦就像是潮汐一样,一下又一下的蔓延到他的心岸。 他用水果刀引沈疾川前来,又确认了这十几天的时间里,沈疾川会冒充幻觉来照顾他。 甚至担心他再做别的事,真的就这样受了他一下午,动也不动。 沈止觉得好笑。 时间回溯让他来到这里,他自以为是来改变沈疾川命运的,他在等待着那个犹如倒计时般的日子来临。 他想见证本该鲜血淋漓的那天因为他的到来变得平平稳稳。 他想把沈疾川从沈家捞出来,不再被那群人拖累。 可事实是,到头来。 他成了沈疾川最大的拖累。 请长假?当年的柯朝兰有这个待遇吗?没有吧,因为沈疾川知道,沈家周围的邻居会帮忙照看柯朝兰。 而他沈止,是孤家寡人一个,在两人认了兄弟之后,所以理所当然的被沈疾川视为了责任。 沈止说:“我可以请护工,可以请人照看我,用得着你一个小孩子来照看我?在你眼里,我是个多没用的人?” 沈疾川:“可是沈哥,你发病的时候是排斥外人的!前两天,周叔上来给我送了他家的晚饭,你见了周叔,那天晚上你躲在柜子里一晚上,你记得吗?” “万一请的护工让你更严重了怎么办,万一护工不安好心欺负你怎么办?” “所以呢?就因为这个,你就愿意为了我牺牲?” 沈止:“我要是一直不好,你就一直打算一直这样守着我?” 沈疾川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激动,他吐出一口气,放轻了声音,因为高声说话那听起来像是在吵架。 他安抚眼前的人:“不会一直不好的。” 沈止却打断他:“回答我的问题,如果我就是这样,分不清现实和虚幻,浑浑噩噩一辈子呢?你也要这样守着我?” 沈疾川安静一会儿,突然问了个很不相干的问题。 “沈哥,你有多少存款?” 沈止:“问这个干什么。” 沈疾川:“卡在哪里,密码可以告诉我吗?” “沈疾川,我现在不想跟你扯别的事。” “这不是别的事,”沈疾川说,“我现在还没太多的挣钱能力,起码这两年,不,这一年,我要帮你,肯定会花到你的钱。” “衣食住行、医疗、心理诊所,都需要很多钱,这些我暂时没有办法负担得起。只要沈哥你现在的存款能撑过这一年,我上了大学之后,就可以打更多的工,赚更多的钱。” “……沈疾川,”沈止忍不住上前一步,他抓住沈疾川的衣领,迫使少年看着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沈疾川却将视线垂下,恍若未闻,依旧语气平静的继续说:“日子一开始肯定会比较紧,但我向你保证,我以后一定可以赚很多很多钱,我能养得了奶奶,帮得了弟弟,就也能再带一个你。” 沈止:“沈疾川!” 沈疾川置若罔闻:“到时候你没办法工作只能待在屋里也没关系,我会装上监控,时时刻刻看着你,我带你去看心理医生,不过就是应激后遗症而已,肯定可以治好的。” 他条理清晰地分析了许多。 看起来不是临时想的,而是早就在心里思考过这件事。 沈止看他的眼神像看一个疯子:“我们才认识多久,你就要负担起我的一生?” “你现在才十八岁,你知道一辈子有多长吗?你知道你会有多累吗?你知道拖拽一个累赘的日子多么黯淡无光吗?你一辈子都会被生活的重担压得直不起腰!” 沈疾川:“沈哥你不是累赘!” 刚才被揪着领子都无动于衷的少年声音陡然一高。 他盯着沈止的脸,声音隐隐颤抖。 却还是忍着,让语气平稳下来,一字一顿道:“你不是累赘。” “我不是累赘?”沈止注视着少年眼中打死都不改,一句劝都听不进去的固执,火一下子窜了上来。 “你知不知道人可以坏到什么程度?沈疾川,你真的好天真,如果我们的相遇是个局,那从开始到现在不过两个月的时间,我就已经把你框死了,我他妈可以赖上你一辈子,趴在你身上吸一辈子血!” “我才花了两个月,要是有人花费更多时间来哄你骗你,如果不发现那是个骗局,你是不是会一辈子给人当狗耍!” 沈疾川:“我不是傻子,我知道谁是真的对我好。沈哥,你不用担心我被骗,我可以感受的出来。” 他脸上看不见一丝后悔和迟疑,他刚才说的每一条计划里,都做好了以后要照顾他守着他一生的准备。 “感受的出来?傻子,真心才是最难防备的。” 沈止松开他的衣领,慢慢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了墙边,才像是有了支撑点一样。 算了,跟沈疾川争执没有意义。 第48章 他试图说服过去的自己也没有意义。 略显急促的呼吸逐渐平复。 这期间,出租屋里的氛围一片死寂。 沈止声音变得疲惫沙哑:“你明天去正常上学,我准备搬走了,顺便找个人照顾我。总之……你不要来了,我们以后,手机联系。” “不行。” 沈疾川想也不想地否决,“刚才说了,你请护工可能会更严重。我不走,我也不让你走。” 沈止:“小川,这是我租的房子,我是个自由人,你别无理取闹。” 沈疾川:“你没有开这间门的钥匙,沈哥。” “……什么意思,你真想囚禁我?”沈止似嘲似讽,勾了勾唇,“想玩囚禁play?” 沈疾川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但刚才脑海里一闪而逝的,就此把沈哥关起来不让他走的念头确实是这样的。 这很不该。 沈疾川走到沈止面前。 苍白病弱的青年倚靠着墙,大概是身体太虚弱,方才情绪激动起来,额间就出了一层细汗。 他有那么一刹,想伸手摸一摸沈哥的脸,看看是不是想象中那么冰。 “对不起沈哥,我说错话了,但是你别躲我好吗?”沈疾川握住他紧攥的右手,深吸一口气,低喃,“也别把我推开。” “应激后遗症延迟到现在确实罕见,但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会守着你,你别怕,我永远不会丢下你。” 从方才情绪激动起来开始,沈止耳边的的耳鸣声就变得越来越尖锐,像是有一根针刺穿耳膜扎入脑髓。 他疼的听不太清沈疾川在说什么,只能靠在墙上,不让自己脱力倒下去。 眼前沈疾川的模样忽远忽近,开始模糊重影。 沈止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他右手越攥越紧,铁片割破掌心的皮肤,温热的血从掌心流出,渗出指缝。 沈疾川包裹住沈止右手的掌心感觉到了黏腻。 他低头一看,瞳孔骤缩。 “沈哥!” 他心神俱震,去掰沈止的手:“你手里抓了什么?松开,松开。” 沈止的右手在抽筋,他靠着墙慢慢滑坐下去,呢喃重复沈疾川的话:“永远不会丢下我……” 他看着沈疾川急疯了一样掰他手指的样子,突然就笑了。 “我好恨你。”沈止说。 他声音太轻了,沈疾川完全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只安抚说:“怎么都好,沈哥,你松手,你手在流血!沈哥……” 沈止嘴唇嗫嚅:“你知不知道,有时候,我真的恨你……” 为什么那么轻易的就承诺负担别人的一生,为什么心甘情愿的被吸血,为什么那么愚蠢,为什么跟狗一样忠诚。 为什么怎么打都不走,为什么要把自己变得那么累。 他恨十八岁时自己的真诚,恨他的韧性和坚持,恨他的单纯,恨他的不撞南墙不回头。 极恨的反面是极爱。 他贪恋着自己所恨的。 他所有浓烈的情绪,所有的爱、恨、怨全都给了十八岁的自己,十八岁的沈疾川。 当他逆流时间回到现在,他发誓,他要带着沈疾川走上另一条路。 可如今他发现,他好像变成了比沈家还要拖累沈疾川的存在。 究竟是他来救沈疾川,还是沈疾川在救他? 两个月来,他只是给沈疾川了一个除了沈家之外可以落脚的地方,几件衣服,一些钱,一段时间的饱饭,一点温情一点关爱而已。 沈疾川给他的呢? 他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贪婪地靠近,汲取着年轻人身上的生机和活力。 他跟他所厌恶的沈家人有区别吗?不都是趴在沈疾川身上的吸血鬼。 而沈疾川却以一种近乎献祭的姿态,心甘情愿地将脖子凑到他唇边,用自己的所有来供养他。 这个发现让沈止情绪崩溃。 他坐在地面,头痛欲裂,他感觉到疼,可是做不出任何反应,整个人都被剧烈的情绪抽离了现实。 沈疾川的手指擦过他的眼角,眼神哀切:“别哭,沈哥。” “别哭……” 他哭了吗? 沈止自己感觉不到。 青年头靠在墙上,眼神空洞,面无表情的看着沈疾川,眼泪无知无觉地流下。 沈疾川掰了许久,才把沈止的手掰开,把刀片抢过来的时候,他自己的手指指腹也被割伤了,可他没有丝毫感觉。 他只是踉跄着去找了纱布,死死将沈止掌心的伤口缠住,勒紧。 沈疾川鼻尖闻着血腥气,掌心的伤口不算长,只是比较深,得去打破伤风。 手上的伤还好说,他更担心的是沈止现在的状态。 沈止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再次抚上沈止的眼角,擦去泪痕,却留下了一抹鲜艳的血痕。 “沈哥,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抗拒,我错了,我不该刚才那样说话,对不起……” 他手缓缓伸过来的时候,指腹上的几道伤口清晰映入沈止眼中。 空洞的眼神里有了波动。 沈止迟缓的抓住沈疾川的手腕。 他低下头,指尖轻轻点在沈疾川受伤的指腹上。 他沾了点血色,放在鼻尖闻了闻。 眼前的场景变换。 沈疾川躺在地上,手边一滩血,周围是停着的撞人的车辆,看热闹的人群,柏油路的味道充斥鼻尖。 而他就蹲在沈疾川面前,颤抖着将他扶在怀中。 沈疾川还很努力的对他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沈哥,别担心。” 铁锈的味道像是压垮他情绪的最后一根稻草,沈止有一瞬变得茫然无比。 他让沈疾川受伤了。 沈疾川因为他受伤了。 幻觉消失,沈疾川流血的指腹如此刺眼。 沈止哑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 “是我错了。你疼不疼?” “很疼吧……” 沈疾川再也忍不住,将沈止抱住,他双臂收紧,下巴压在沈止肩膀上,心脏酸疼,声音哽咽而颤抖:“沈哥,你别这样,我不该刺激你。” “沈哥,沈哥,沈哥……” 他那只没受伤的手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沈止的后背。 “我没事,我很好,你看看我,只是一点划伤而已,你不用道歉。” “你没错,沈哥。” “别道歉,我不想听你道歉,你到底怎么了啊……” 沈止被他抱着,侧头看向了卫生间门上的全身镜。 镜中映着他们两人的身影。 确实如他所想的一般,沈疾川的怀抱很温暖。 他想象过很多次,他跟沈疾川第一次正经的拥抱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样的场景。 他甚至想把这一天弄得浪漫一些,以后在一起了,可以当做纪念日过一过。 可是沈止做梦也想不到,时间逆流,十年回溯,他们的第一次相拥,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左手轻轻落在沈疾川的后背,似是安抚似是回应这个拥抱。 “小川,不是应激延长,就跟那些民警说的一样,我是病了,早就该跟以前一样吃药的。” 他疼了十年,在无数药片和诊断书上失了健康,说得上刮骨抽髓,才从虚幻和真实之间挣扎了出来。 他不相信倒退回原点只需要一瞬间。 他抗拒着、回避着,不想承认自己再一次被过去打败,不想承认他至今还没从过去走出来,不想承认他从泥沼里爬出来之后没有变得更好,而是逐渐腐烂,不想承认那个发病时疯子一样的人是自己。 沈止眼中一片寂然,望向镜中,很无力的扯出一抹笑,带了些轻嘲。 “还以为自己好了,没想到一直没好。” 对不起。 我以为我是来救你的。 可是却伤了你。 对不起。 第35章 混乱的夜晚以这个充满着血腥气的拥抱结束。 沈止决定去看病了。 手上的伤包扎好,打了破伤风之后,他就告诉了沈疾川他的决定。 不过直到第二天,沈疾川还是这句话: “我陪你去。” 沈止:“我约了朋友陪我过去,他今天下午就过来了。” 面对了这件他一直抗拒的事后,沈止的状态有些不一样了,比平时坦然了许多。 昨天晚上情绪爆发了一次,这段时间心口淤堵的东西被冲走,今天大脑清醒的时间也变长了。 沈疾川:“朋友?” 沈止将一件毛衣叠好,放入行李箱。 “嗯,可以信任的朋友。怎么,不信?” “不是不是,”沈疾川回想片刻,“是那个开发学习软件的朋友?” 他还记得当时沈哥雇佣他,就是为了给他这个朋友公司的软件丰富题库。 沈止:“不是。” 沈疾川帮他收拾行李,只是他收拾的速度异常缓慢,“我真的不能跟你去吗?” 第49章 沈止笑说:“这次去可能要很久,最短也要一周。放心,等好了我就回来,这里的房租可还没到期呢,总不能浪费。” “我真的不能跟你去吗?” “小川。” “……我知道了,”沈疾川说,“那我能见见你的朋友吗?” 沈止面露犹豫。 沈疾川精准捕捉:“你不会又骗我吧,其实根本没有那个朋友对不对?” “有,但或许是个人性格或许是工作性质原因,他不喜欢跟他没关系的外人靠近,”沈止沉吟,委婉道,“所以不太合适。” 沈疾川坚持:“不行,沈哥,我总得见见他,不然我不放心。” 沈止无奈:“那我想个办法吧。” - 下午两点。 街东咖啡厅。 沈止点了两杯咖啡,坐在临窗的座位上等人。久52衣溜玲28叁 没多久,一个黑包黑帽子黑口罩黑色风衣的男人坐在了他的对面,他坐下后就摘下了口罩,压低声音对他说:“你好,沈先生,我是黑镜。” 沈止:“你好。” 虽说十年后他跟黑镜的关系不错,但十年前的黑镜他还是第一次见。 二十出头的样子,长着一双洞悉人心(看破本质去吃瓜)的眼睛,五官十分硬朗,寸头,右耳打了三个耳洞,带着黑色的细耳棍。 穿越前有一次跟黑镜聊天,他说干他们这行的,有一定危险性,所以为了保命他去学了拳击。 不知道黑镜这个时候有没有练拳击。 沈止思绪飘远。 黑镜说:“之前沈先生让我调查的1号,已经调查的差不多了,2号……还需要一段时间。” 沈止:“不急,我早晨给你发的消息你都看了吧。” 黑镜认真说:“嗯,陪您去看病,这活儿好干。您发的细则也看了,您放心,我黑镜接了的单子,没有办不成的。” 沈止:“我行李都收拾好了,等会儿就出发。” 黑镜:“当然没问题,只是出发之前,有一件事我想提醒您一下,”他瞥向贴在座位右侧的手机,“有人在监控沈先生。” 他望向窗户外面,精准锁定了不远处树下正在看手机的少年,“就是那个人。需要我处理一下吗?” 沈止:“……不用,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想见见你的人。” 黑镜沉默一会儿:“用这种方式?” 沈止喝了口咖啡:“嗯,手机摄像头听不见声音,我不想让他知道我们刚见面,之前没有太多交集。摄像头方便他监控,我习惯了。” 黑镜再次沉默,看了眼沈止手上包扎的绷带。 他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皱着眉说:“您之前是在被他囚禁吗?” 沈止:“?” 黑镜:“您通过自杀自残等举动,才让他放您出来,想让我这个‘朋友’带您去看病,但是他还是不放过您,就算您和我的谈话他也要监控着。他囚禁你,控制你的生活,他强制你你却不愿意,誓死逃离,”他深深地注视着眼前的雇主老板,“其实您根本没病,只是想逃离他而已。” “……”沈止微笑:“不,我是真的有病,而且外面的小朋友很穷,囚禁也是需要钱来养我的吧。” 黑镜编故事脑补的能力不去写小说真是可惜了。 黑镜:“好吧,就当我开了个玩笑。” 他将咖啡喝完。 “那我们现在就走?” 沈止:“嗯,我不确定我这种清醒的状态可以保持多久,路上就辛苦你了,黑镜先生。” “您是雇主,应该的。” 黑镜重新把口罩戴好,提着沈止的行李箱,朝着大路走去。 出租车不过这里,他们需要走过一条街。 沈止的口罩从头至尾就没有摘下来过,他低着头回消息。 沈疾川:[咖啡店的手机我收回来了,沈哥,你朋友是好人吗?一身黑。] 沈止:[虽然人有些奇怪,但他确实是好人。] 沈疾川:[你到海市需要多久,到了之后给我说一声。] 沈止:[坐飞机很快的,如果我晚上还清醒,会给你发消息。] 沈疾川看见这条消息,不由得更担心了。 他不远不近地坠在沈止后面,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沈止走到哪里了,像极了尾随。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走到了公路边,黑镜打的出租车到了。 后备厢打开,黑镜把沈止的行李放进去,还替他拉开后面的车门。 “沈先生,走了?” 沈止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沈疾川站在距离他三四十米的位置,此时也放下了手机,远远地看着他。 虽然看不见沈疾川的眼神,但沈止就是觉得他现在很失落。 黑镜看看他,又看看远处的沈疾川,似有所悟,转头朝着司机说:“师傅,我朋友去跟他朋友说会儿话,劳烦等一等行不,给您加十块钱。” 司机:“行,去吧,别说太久。” 黑镜笑眯眯说:“沈先生,别看了,有什么想说的就去。” 沈止:“多谢。” 他跨过绿化带上被踩出来的小路,朝着沈疾川走去,步伐比平时要快。 而见他过来,远处的少年毫不犹豫地跑向他。 他紧攥着手机,站在沈止面前。 沈疾川有很多话想说,可是最后却只说出两个字:“沈哥。” 沈止笑说:“又不是不回来了,果然是小孩子,这么不舍得我。” 沈疾川:“是很舍不得你。” 这也难怪,沈疾川对他一直没有开窍,恐怕是将他当成长辈依赖了。 他大了沈疾川十岁,又填充了沈疾川从小到大缺失的可以依靠的长辈角色。 恐怕至今,沈疾川都没有把他当成可恋爱的对象来看。 真是有些失败啊。 沈止摸了摸他的头:“出租屋里,卧室床头柜中,我给你留了一些钱,你随便用。” 沈疾川:“沈哥,我钱够用,你不用给我留。你去海市看病,显然更需要钱。” “留给你买东西补身体用的,我走之后,出租屋你来住,不要回沈家了,这样你上学方便一些,钱就拿来买吃的,想吃什么买来自己做。” “我真不用。” “听话,替我看着出租屋。” 沈止微微垂眸。 沈疾川是比他矮一点点的,不过他之后还会再长高,不知道在营养充足的条件下健康长到二十岁,会不会比他现在要高些。 要是他来得早一点,再早一点就好了,回到四岁的时候,把那个被丢下的小孩抱回家,从小开始养,就好了。 沈疾川:“…我知道了。” 大不了那些钱他不花就是了,隔三差五回去检查一下。 沈止:“每天晚上汇报拍照,我要看看你做了什么菜,”他看出沈疾川的小心思,微笑着将他的后路堵死,“治疗很辛苦的,会没有食欲,你每天吃得好一些,拍照给我,我可能会多吃一点。” 沈疾川明明知道,这是沈哥让他没有负担花钱的套路,却还是上当了。 他闷闷点头。 “好。” 该说的都说完了,沈疾川心情低落,眉头无意识紧皱着,沈止看了片刻,伸手想摸一摸他的脸,刮一刮他的眉间,可最终,他只是捏住沈疾川的腮帮,轻轻扯了扯。 这是个带着亲昵,但是不含其他暧昧的动作。 “我走了。” 沈止转身离开,沈疾川下意识往前跟了几步。 最终停下。 他站在原地,看着沈止走远了。 那抹高挑修长的背影,像是一抹抓不住的风,消失在初春冷清的凄寒中。 这是沈疾川第一次看沈止离开。 他不知道的是。 沈止曾很多次站在出租屋卧室的窗户前,也是这样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 - 机场。 黑镜提着行李箱跟在沈止身后。 沈止在看手机监控后台,企图在那条街上找到沈疾川。 黑镜:“那是你小男朋友?” 沈止顿住。 黑镜:“别这么看我,很多人,尤其是小地方的人接受不了同性恋,我出身不好,但走南闯北的,这种事见太多了,对此接受良好。” 沈止扯下口罩,黑镜惊愕道:“你们还是兄弟骨科??” 他记忆力很好,记得刚才沈疾川的脸和沈止是一样的。 可他们之间互动的那种微妙氛围,可不是兄弟之间能产生的。 哇,这瓜。 爽吃。 沈止有点无语:“你想象力真丰富。” 黑镜:“你跟我说实话没事的,我嘴很严。” 沈止转移话题:“你送我到海市安顿下来之后就回来,调查二号的同时帮我看着他。” 黑镜:“呃……” 沈止:“雇佣金加三成。” 第50章 黑镜:“没问题。” 他侧身伸手:“沈先生,您请。” - 五口街。 沈疾川送走沈止后,下午就回了学校。 一下午的时间,他看着在做题听课,实际心思已经飞到了海市。 沈哥是不是已经到了? 下午放学,他本想去卫生间打个电话,被季溯硬拉着拽走了。 “有事儿问你。” 沈疾川心不在焉:“什么事?” 季溯:“你怎么骗老师?你奶奶根本就没事。” 沈疾川因为家中事请了长假,出于关爱好兄弟的心态,他去沈家看了,结果沈承宗跟他说:“那是我哥骗他班主任的,他去照顾他老板了,据说有工资能赚,让我们在家里帮他圆谎。” 他当时很不可置信:“多少钱啊,知不知道你哥高三,高三啊,寒窗苦读十二年,是死是活看今年啊。而且——你们竟然还同意了?!” 沈承宗当时的表情不太自在,他说:“上大学也需要钱,说不定还得买电脑什么的,我哥也是想攒钱,他学习那么好,请一段时间不会太耽误。” 季溯当时就憋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 但他平时在上学,实在抓不着沈疾川,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沈疾川:“就是为了照顾老板,我们关系挺好的。” 季溯:“他给你多少钱?让你宁愿放弃高三的宝贵时间也要去陪他,你家又不是揭不开锅了!”大概是受家庭环境影响,他管起闲事来的样子有几分他爸妈的样子。 沈疾川:“有些事不能用钱来计算。” 季溯:“所以他甚至没给你钱?!” “……”沈疾川,“给了的。” 季溯:“那就还好,总不能你失去了一切,最后连钱都没得到。” 沈疾川觉得他说话很怪,“你说的沈先生好像是渣男,而我是被渣男骗感情骗身体的小白花。沈先生你之前也见过一面,长得好性格好情商高会的多。” “他要是真为你着想,生病了就不该找你看他,”季溯无语:“你这被他迷得晕头转向的样子,真的像是色令智昏。” 要不是这俩都是男的,他真以为这俩人谈了。 沈疾川:“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其实,是我主动照顾他的,他一直想赶我走。” 季溯:? 还是倒贴? 不过兄弟能回来继续上学就好,季溯双手枕在脑后,优哉游哉开了个玩笑:“川哥,你不会是喜欢人家沈先生吧。” 沈疾川无奈:“怎么可……”他们之间差了十岁呢。 可话没说完,他嘴角扬起的笑意僵在脸上。 沈疾川停住了,愣愣站定。 这句玩笑话看起来轻飘,却在入耳的那一刹,犹如巨石砸入沈疾川的心海中,瞬间掀起滔天巨浪。 你不会是喜欢人家沈先生吧? 不。 不不,这怎么可能,他是把沈哥当兄弟,当长辈的。 沈疾川反驳着,心跳却怦然,心脏泵出的血似乎都变得格外滚烫,流淌过四肢百骸。 他浑身都燥热了起来,指尖发麻,上颚发酸。 某个早就存在,却被主人忽略了个彻底的念头在此刻犹如野草般疯长! 蔓延整个心房的心动遇见了一点星火,在这个初春的冷日里,燃烧出青涩初恋的灼灼烈火。 沈疾川感受着自己的失控的心跳,呼吸在变快。 身体的本能反应比主人实在敏锐了太多太多,如此诚实地在告诉他一个事实。 沈疾川犹如被人一棍子打懵了。 他喜欢……沈哥? 第36章 海市。 某公立医院。 这家医院的精神科远近闻名。 沈止穿越前,就是一直在这里治疗,最严重的时候,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院。 他也很熟悉这里的住院流程。 他跟黑镜两人先去了派出所开具了证明,证明沈止已经没有亲人可以托付,然后回到医院做了量表,证明沈止清醒状态下具有行为能力,可以自己做决定。 经过主治医师和科室主任联合评估,准予了他的住院治疗申请。 不过主治医师还是让他添加紧急联系人,避免意外情况,沈止写了黑镜的手机号码。 黑镜询问:“只写我的,不写你家小朋友的?” 沈止:“他还在上学,就算我在这边有事,他也赶不过来。” 黑镜点头:“也是。不过我觉得,你把他写上,他知道了会很开心,你其实也挺想写他的吧。” 沈止把他写好的表格交给护士。 护士微笑说:“您请跟我来。” 精神科的住院区跟其他病人的住院区是分开的,病人分等级,完全丧失行为能力且具有攻击倾向的人,住的地方是狭小单间,且有束缚带。 沈止这种幻听、幻视但不会伤害人,只会伤害自己的患者,会有专属护士24小时照看,主治医师配药,与精神科合作的院外心理医生也会过来,定期进行干预治疗。 通常,为了让病人身心愉悦,有行为能力的患者住宿条件会更好一些——特别是沈止这种加了钱升级房间的。 他单独住在一个小套房内,一室一厅一卫,柔软的暖色调,阳台窗户朝着大草坪花园,阳光充沛,屋内还摆了花。 房间里有摄像头,除了卫生间之外,连卧室都装了监控。 不过,虽然卫生间没有摄像头,但病人如果在里面待的时间过长,会立马有医护人员过来查看。 在这里住院,没有太多隐私。 护士将他送到之后,又给了他一个橙红色的手环,上面写了他的姓名、联系方式和主治医师联系方式。 沈止说了不想穿这里的病号服,主治医师就让他带个手环表明身份,防止走丢。 如果是十年后,除了橙红色手环之外,还应该给他一个可以监控他生理状况的芯片,贴在手腕内侧。 显然,现在各方面的都比十年后差了个档次。 不过也比十年后便宜多了,毕竟通过膨胀还没那么厉害,现在钱比较值钱。 黑镜完全不觉得差,将他行李放好,打量一圈:“条件真不错啊,沈先生,我有些担心您钱够不够花。” 沈止:“不够就从你佣金里扣。” 黑镜讪讪:“我说错话了,您怎么会没钱呢。” 沈止确实还有钱,但照他这么个花法,早晚花光,住院期间得想办法赚点钱了。 “你再在这里留一晚,明天就回吧。” “行。” 简单说了几句,护士就请黑镜离开了。 病房里开了暖气,驱散初春的寒意,沈止坐在这里等了一会儿,没多久,他的主治医师杨医生就来了,他手里拿了一串单子和几瓶药。 “杨医生,请坐。” 两人隔着桌子相对而坐,沈止还给他倒了杯水。 “已经晚上十点多了还来这里找我,辛苦。” 杨医生说:“你也很辛苦,已经分不清了,还这样客气。” 沈止喝水的动作微顿。 他放下水杯抬头:“这种程度,还好。” 杨医生:“今天晚上你先服用抗幻听幻视的药片,有镇定作用,副作用是嗜睡,或者会引起低血压眩晕。等明日,我会跟你进行详细交谈,匹配你的心理医生,因为从你填的量表来开,你更多的其实是心理问题。” 沈止点头:“好。” 杨医生很负责,把他带来的药瓶拧开,倒在药盖上一片,递给沈止。 沈止一时没接。 “这个吃了,会睡得很快。” 杨医生若有所悟:“你还有事?” 沈止看向手机:“有个人会给我打电话。” 杨医生摇摇头:“我建议你现在服用,发病时幻觉是不可控的,等他打来电话的时候,你未必还和现在一样条理清晰。” 沈止犹豫片刻,打开了q,准备给沈疾川发个消息说一下。 他刚打出两个字,沈疾川的电话就进来了。 沈止微怔。 杨医生:“是真的。” 沈止按下接通,然后捂住收音孔,轻声对杨医生说:“麻烦您……” 杨医生颔首,出门去了,给他留了单独空间。 沈止这才松开手,“小川?” 大概是他出声有点晚,那边沈疾川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着急。 “沈哥,刚才怎么没说话?你在医院了吗?医生怎么说,你是住院还是在医院外面找了房子,住院的话住多久,租了房子的话你那个朋友是不是会陪着你?” 一连串的话从电话那头突突突发射过来。 沈止走到阳台落地窗前。 外面月色溶溶,花园里单调凄清,看不见半朵花。 “我住院了,这里挺好的,24小时有人监护。” 他回话很慢,从驳杂的幻听之中分辨出沈疾川的声音,颇为不易。 第51章 沈止:“你今天不在出租屋吗?我看你没有发晚餐的照片。” 沈疾川确实不在出租屋。 他此时正蹲在沈家门口的石头上,俨然是刚刚放学回来。 他没进门,因为家里隔音不好,就蹲在外面吹着冷风给沈止打电话——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回家之后,得先跟家里人说话应付,他不想等,想立刻跟沈止说话。 “还是要回家看看的,明天就回出租屋做饭。” 沈止:“嗯。”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了一会儿。 沈疾川无意识扣弄着地上的石子。 自打下午的时候,季溯无意中一句话,让他看清了自己对沈止的真实情感,他整颗心就处在不上不下的位置。 吊着难受,放下也难受。 他怎么会对沈哥起这样的心思?他什么时候对沈哥起的这种心思? 他们明明长着一样的脸。 人会喜欢上和自己长得一样的另一个人吗? 在一起之后,就像是自己和自己在亲吻,在做-爱,肌肤相贴,呼吸相容,负距离接触的时候,会不会有种微妙的背德感。 他喜欢沈哥。 往常是没反应过来,他也没细想过,可今天恍然大悟之后,他回想从前,从沈止对他的态度中,也尝到了几分不一般。 沈疾川捏紧指尖石子,垂眸。 他记得那晚,沈哥回拥他的时候,明明是很轻很轻的拥抱,他却觉得自己被浓烈到窒息的情绪完全包裹了。 沈哥……会有一点点喜欢他吗? 他不知道。 但是不喜欢也没关系。 从沈哥对水仙画的态度来看,他并不排斥两个相貌一样的人相恋,甚至愿意为了艺术来找他角色扮演。 长相一样,说不准还是他的优势。 是的。 在沈疾川确定他喜欢沈止之后,他就下决定要追人了。 他清楚,他年纪小,阅历少,没钱没学历没家世,扶贫的人才会跟他在一起,但他就是年轻。 三年,五年,十年。 他追沈哥,总能追得到。 就算是一场无疾而终的单相思,他也可以守沈哥一辈子,看着他结婚生子。 活着走一遭,他沈疾川不愿意想做的不敢做,想追的不敢追,到老了留下一堆后悔遗憾的事。 他也清楚,现在沈止还在治疗,不适合说这些。 带着这种不为人知的心思,沈疾川嗓音略微紧绷:“沈哥。” “嗯?” “我想你了。” “……” 沈止望着面前的落地窗玻璃。 眼中枯寂的花园变了个模样,变成了一片朝气蓬勃的野草原,茂盛的繁花张扬着盛开,在夜风中悠然摇摆。 月光下,有个穿着校服的短发少年摘了把野花,嬉笑着过来,将手中花往前一递:“沈哥,送你的。” 沈止抬手,却只触碰到了冰凉的玻璃。 虚幻的、摇曳着生命力的野花,在他指尖似有若无的绽放着。 不管是现实,还是幻觉,都将甜蜜和芬芳送入味蕾。 沈止心神轻动,眼神柔和下来。 “我也想你了。” 叩叩叩—— 杨医生将门推开一条缝,敲门提醒他该结束了。 沈止:“我该吃药了,小川,回去休息吧。” 沈疾川:“好。” 他知道很多药物都有副作用,偏偏沈止又不在他眼前,他看不见摸不着也无法照顾,无法分担。 只能低声道:“沈哥,我明天就去出租屋里做饭,拍照给你看。” 沈止笑了:“好,你要多吃点。” 电话挂断。 桌上的温水已经凉了,杨医生给他重新换了一杯,温和道:“从明天开始要规律吃药了,不能再因为别的事推迟。” 沈止吞下药片,喝水送服。 “我会好好治疗的。” 他想快点好起来。 - 电话挂断之后,沈疾川没有立刻回沈家。 他握着手机,打开q,给沈止发消息。 [沈哥,好好休息。] [晚安。] 等了一会,没等到回复,便收了手机,转身开门。 没想到,门一开,沈承宗就在门后站着,不知道站了多久。 沈疾川惊诧:“承宗?” 沈承宗半张脸藏在门后阴影里,神色看不太分明。 他问:“哥,你这半个多月,都没怎么在家里,只是隔三差五晚上回来看看奶奶。你老板那里,真的很忙吗?给你开了多少钱。” 沈疾川随便说了个数糊弄:“一天一百。” 沈承宗:“你老板是不是走了?” 沈疾川:“你怎么知道?”他微微皱眉,“你跟踪我?” “没,我一直在学校,才没空出来。就是看你回来了,才这样猜的。” “哦。” “哥,你老板给的钱在哪?” “你不管家里钱,就不要问这个了。” 沈疾川显然没有跟家里细说的想法,他抬脚往里走,边走边问:“奶奶今天怎么样?” “挺好的。” 沈承宗关上了门,双手紧握门闩,他静静转身,看着沈疾川的背影。 “哥,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沈疾川一顿。 他察觉了沈承宗情绪有些异样,回头看他,“没有谈恋爱,你怎么会这么想?你是不是刚才听见了什么,才这样问我。” “是,”沈承宗说,“我听见,你跟电话那边的人说你想他。” 沈疾川无奈:“那是我老板。” 沈承宗:“所以哥,你是和你老板……谈恋爱了吗?”他停顿了好几秒,才想出‘谈恋爱’这个比较文雅的形容词。 沈疾川愣住。 沈承宗盯着他的眼睛。 他说的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像是生怕这桩丑事被外面的人听见,从此沈家再也抬不起头。 “你喜欢男人,你是同性恋,对吗?哥。” 第37章 沈承宗的问题问得太突然了,沈疾川沉默下来。 他先是往奶奶住的房间看了一眼,发现里面灭着灯,才说:“承宗,不要想一些有的没的。” 沈承宗:“哥,你柜子里的书我都看见了,我知道你是同性恋。” 沈疾川眼神瞬变,“你偷偷翻我的屋子?” 沈承宗:“我没有,那次只是凑巧而已,我不小心看见了,但是我谁都没说,”他捏紧拳头,“本来想着,等我以后有钱了带你去看病,但是没想到,你跟你那个老板……哥,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万一暴露,你还能在五口街抬得起头吗?” “同性恋不是病,”沈疾川压低声音,忍着隐私被翻看被触碰的怒气和心头压不住的火,深吸一口气:“而且我和沈先生清清白白,是兄弟关系。” 他看着沈承宗腼腆清秀的脸上写满了质问,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万一吵起来,会把奶奶惊醒,这事就更不能善了了。 沈疾川好声好气:“我不计较你翻我东西,我也承认,我是同性恋,但沈先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别把人往脏的地方想。你现在高二,关键时候——” 沈承宗忍不住打断:“兄弟?正常兄弟之间,会用那种语气说‘我想你了’吗。” 明明是沈疾川做错事,为什么还能用哥哥的姿态来教育他?难道不应该是他愧悔自己做的事,然后向他保证以后再也不喜欢男人,不做让沈家丢脸的事吗? “你说的高工资,究竟是怎么得来的?还有这半个月,你怎么照顾的那个老板?什么工作才会一天一晚的不回家!” 砰! 沈疾川一拳砸在他脸上。 “你怀疑我出卖身体换钱,”沈疾川看着自己这个弟弟,好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一样,难以置信,“承宗,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 沈承宗被打的一个踉跄,他捂住脸。 藏在黑框眼镜下的眼睛显得阴郁。 这是他第一次被沈疾川揍,还是直接打在了脸上。 “是那个男人不安好心,我是怕你被他骗被他蛊惑!”沈承宗缓了口气,说,“刚发现你是同性恋的时候,我什么都没说,今天说出来,是不想你跟你老板继续下去,以后丢的只会是沈家的人。” “别骗我,我能感觉得出来,你跟你老板有什么。哥,当年爸妈把你从火车站捡回来,把你养大,奶奶病了也不忘记给你织手套,还有叔公,他最是古板了。要是让他们知道你喜欢男人,先不说奶奶会不会被刺激,就说叔公,他都没法做人了。” 他说得是事实。 2012年的五口街,对早恋都避之如虎,何况是更加骇人听闻的同性恋? 搞不好是要被拉去‘看病’的,用厌恶疗法进行治疗,直到‘病人’听到同性恋相关就会呕吐反胃,才算治好。 第52章 要是沈疾川是同性恋的消息传出去——学校第一喜欢男人,还跟男人搞一起了? 他平时在家长口中有多耀眼有多‘别人家的孩子’,之后就会面临多少异样的眼光。 同学的指指点点,语言霸凌,邻居们的排斥,哪一样不是割在身上的刀子。 “哥,你就当行行好,别跟他联系了,行吗?不给他打工,还有别的地方,不过是少赚点。” 沈疾川跟沈止打完电话之后,怦然的心跳、牵挂的思念、甜丝丝的期待,就这样被倒了一盆又一盆的冷水。 不在五口街表露出追人的样子,不在家乡暴露自己是同性恋的事实,对他已经想到到十年后了的追人计划并不影响。 令他心寒的不是沈承宗对同性恋的态度——世人大部分并不能接受这个,他理解。 他不理解的是:“你既然早就怀疑,我跟老板有不正当的关系,那当时我拜托家里帮我欺瞒学校,去老板那里赚钱的时候,承宗,你为什么不阻止我呢?” 沈承宗僵住。 - 杨医生给沈止调配好了他以后每日都要吃的药。 药物开始影响身体。 在逐渐适应之前,沈止完全没有精力去看手机,他像是被拽入了混沌未分的世界里,每日都在昏睡。 睡觉最长的一次,达到了二十二个小时。 他吃不下东西,吃了就吐,精神萎靡,短短五天时间,就快速消瘦了下去。 最后杨医生给他打了营养针,全天候二十四小时监控他的状况。 沈止想看手机都被限制了,他的精神状态完全不允许他太耗费精力,一直到他差不多适应了药物反应,杨医生才放宽了对他的管制。 “今天精神怎么样?”杨医生站在他身后。 青年披着被子坐在落地窗前,完全披散的长发垂落胸前,浅浅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唇不见半分血色。 他看着外面的大草坪和花园,没回头,淡淡说:“挺好的。” 幻听幻视都减弱了七成,就是情绪淡漠了很多,对很多事都没反应,也提不起来力气,感觉和世界隔了一层玻璃。 他不知道的是,杨医生看他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深深的担忧。 这个叫沈止的病人很配合治疗,让干什么干什么,像是很努力的想让自己好起来,可他安静下来的时候,却又有种不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漠然感。 他对自己现状并不在乎,对自己药物反应多严重,也不在乎。 他只是很机械的吃药、昏睡、记录每日幻听幻视的时长、次数。 唯一坚持的,就是他每次醒来之后,都跟他们要手机,只是药物适应的时候,最好不要有其他情绪强烈刺激,所以这几日都没让他看手机。 杨医生:“等会儿和心理医生聊完之后,我就把手机还给你。” 沈止这才有了点反应。 他回头微笑:“好。” 负责心理诊疗的医生姓宁,处理过很多精神分裂、幻听幻视之类的患者,她长相很有亲和力,嗓音温柔平和。 “沈先生,您好。” 沈止想站起来握个手,表示下礼貌。 宁医生却盘腿坐在了距离他三米远的地毯上。 “就这样吧,比较随和一些。” 她看出来了,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的沈止,更有安全感。 沈止:“嗯。” 宁医生笑笑:“那我们随便聊聊?” …… 病房的门被关上。 和沈止聊天的时候还笑盈盈的宁医生,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等远离了病房,杨医生才问:“情况不好?” 宁医生摇头:“是很不好。” “我是辅助您治疗的,您是他的主治医师,所以我不瞒您,这位沈先生以前受到过极大的心理创伤。”耂阿移正李’漆0酒泗陸山栖3邻 “是,之前治疗过,差不多已经治愈了,这次是复发。一般来说,心理创伤被治愈之后,复发的可能性很小,所以我觉得这更多病理性的。” “不,他从没被治愈过。” 宁医生沉吟,“之前的治愈,就像是…淡忘?给他造成心理创伤的人或者事都解决了,时间终究会磨平一切。但现在,他的创伤就像是经历了时光逆流一样,结痂的伤疤被重新撕开,比以前更严重。” 杨医生心里沉甸甸的:“多对他进行心理疏导,会不会有所好转?” 宁医生:“其实他伤疤被撕开并非坏事,之前的愈合不叫愈合,就算结痂了,终有一天也会从内里腐烂。只有彻底撕开,把腐肉挖出来,他才能康复,但究竟是康复,还是变得更早,都说不好。” 杨医生:“他住院前说过,之前因为看过一场车祸,出现了应激。我之前觉得复发和这个有关系,现在觉得,他心中还藏着事。” 宁医生:“嗯,通过这一次聊天我发现,沈先生不是会被这种事情打败的人,这只是其中一个因素而已。” 她叹了口气。 “但他还是想自救的,不知道拽着他的是什么。如果拽着他的东西消失了,恐怕……” 杨医生:“他会怎么样?” 宁医生:“他会毫不犹豫地自杀。” 杨医生停住了。 …… 晚上十点半。 沈疾川照旧给沈止发送了晚饭照片。 这几天,不管他给沈止发什么,对方都没有回应过他,就好像之前那次一样。 不过那次他还能冲到沈哥家里,看看他到底怎么回事,这次就只能静静等待。 他知道沈哥是在治疗,也查了,最开始的药物反应估计会让人没太有精力。 这出租屋,中午和晚上,他必定回来一趟,每次都多做几样菜,多拍照片,省的下次没空回来做饭的时候,没有备用的照片。 为了防止菜坏掉,他每天都吃不少。 沈疾川这几天晚上,基本都在出租屋睡觉。 因为上次跟沈承宗吵了一架,他问出那个问题后,沈承宗半天回答不上来,最后扯了别的话题。 他觉得有点心冷,沈承宗觉得见他不自在。 索性他就把柜子里的那些书全搬来了出租屋,顺便来这里住着了,偶尔回去看看奶奶就好。 本以为这次发过去照片之后,还是会没有回应,没想到只过了两分钟,沈哥就回了他:[看起来很美味。] 沈疾川惊喜。 [沈哥!]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得到这两个字传来的欢呼雀跃。 沈止坐在病床上,打字:[前几天几乎一直在睡,今天才有了精神,抱歉,让你担心了。] 沈疾川:[没事沈哥,沈哥,我能看看你吗?] 看看他? 是要张他的照片吗? 沈止下意识摸了摸脸。 他现在不太好看,憔悴疲倦,头发也没梳……或许拍了照可以修一修? 沈止:[好。] 他退出聊天,打算自拍,没想到下一秒,q的视频通话就打了过来。 沈止:“……” 他瞬间就想挂断,但又很想见见沈疾川,纠结片刻,选择接通。 片刻后,沈疾川的脸就出现在手机里。 他皱着眉,似乎在检查手机:“奇怪啊,沈哥,我怎么看不见你?手机坏了吗。” 沈止:“没有,我镜头翻转了。” 沈疾川:“那我就看不见你了。” 他趴在镜头前,下巴压在手背上,盯着屏幕里隐约病房内部的轮廓,判断出沈止的居住条件不错。 “沈哥,我想看你。” 屏幕那端传来的声音沙哑冷清,却有种很奇异的温柔。 “小川,我现在不好看。” 沈疾川听见‘小川’的时候,心脏被羽毛挠了下似的,听到后半句紧接着就是心疼。 他顿了几秒,没强求沈止露脸:“那你让我看看你的手。” 窸窸窣窣一阵,屏幕里出现了一只修长的手。 沈疾川截图存手机里,看了一会儿说:“瘦了。” 他这边看不见沈止,沈止却能看见他。 屏幕里趴在桌子上的少年近在咫尺,五官触手可及,不管是皱眉还是皱鼻子,在他眼里都鲜活可爱。 沈止:“这也能看得出来?其实没有瘦很多。” 沈疾川:“没事,等你回来了,我再给你养胖,胖三十斤才健康。” 沈止:“那小川大厨不去养猪可惜了。” 沈疾川作怪道:“养猪发家,手拿把掐,到时候沈哥你往厂子前面一站,就是我养猪小能手的活字招牌。” 沈止笑出声。 听见他的轻笑声,沈疾川悬着的心放下了一点,也跟着笑起来。 “沈哥,我今天也很想你。” 沈止心想,这小子虽然没开窍,但这心里话就跟打直球似的,撩人毫不含糊。 他不知为何有点气闷,说:“我这几天基本都在睡,没有想你。” 第53章 沈疾川:“没关系,我想你就好了。” “……小川,你变得有点黏人,你对其他兄弟也这样吗。” “其他兄弟要是知道我这样想他们,估计会把我揍得头破血流,沈哥,你不会。” 如果沈疾川真开窍了,沈止就会觉得这句话是微妙的试探和暗示,可这小呆子,他在他身边的时候都和木头一样,他离开了还能朽木开花不成? 沈止往那方面想的念头止住了,只按照表面意思去理解。 他说:“当然不会揍你,这有什么的。” 沈疾川不气馁,暗示:“沈哥你对我来说,跟其他兄弟是不一样的。” 沈止又笑:“嗯,我们是拜了兄弟的那种。” 沈疾川:“……” 好恨。 恨不得穿回拜兄弟的那天,把自己打一顿。 第38章 即便是隔着屏幕,沈止对沈疾川的情绪变化也很敏感。 他问:“不开心?” 沈疾川捏了捏自己的脸:“嗯?没有啊。” 才没有因为沈哥get不到他的意思而不开心。 沈止:“有心事?还是跟谁吵架了。” 从打视频通话的时候开始,他就察觉沈疾川情绪有点不太对。 虽然这小子表现得跟平常没区别,笑眯眯的东扯西扯逗他开心,但他就是知道,沈疾川不高兴。 药物的困劲儿上来,沈止无声打了个哈欠,捏捏眉心提神。 “跟我说一说?” 沈疾川下意识说:“我没……” 沈止:“就当给我讲故事了,我听着睡觉。” 沈疾川沉默许久。 “沈哥,你觉得同性恋是病吗?” 沈止微微一愣,否认:“当然不是。怎么突然问这个?” 沈疾川也把手机摄像头翻转了,画面里少年的面孔消失,对准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 “沈哥,我是同性恋。” 看不见脸,但是能听得出来,沈疾川声音有点紧绷。 “大概两年多前才发现,一开始,没有人引导我,也没人教我,我更不敢去问别人,就自己私下里看了好多书。正经的,不正经的,都看了很多。” 沈止心想他知道。 他意外的是,沈疾川竟然就这样对他说出来了。 果然,是把他当成了可以倾诉心肠的长辈。 沈止:“嗯。” 他语气不变,仍旧温和,并没有发表长篇大论的意见或者建议。 沈疾川放松了一点,这次他没有强调‘就算我是同性恋,我们做过那样的事,但我们还是好兄弟’这种话。 “然后,一个意外,我弟弟发现了这件事。” “……”沈止眯起眼,“他怎么说?” 沈疾川:“其实也没怎么说,无非就是,传出去了会丢人之类。我明白,他说的也对,是怕家里丢人,怕人家异样的眼神,我跟他保证了,我的性取向不会在五口街传出去的。” 只是这种程度,沈疾川不会心情低落的,沈止问:“之后呢?” 沈疾川:“之后就…就吵了一架嘛,”他没把沈止扯进来,含糊两句,“总之,我觉得,似乎在他心里,钱比我要重要些。就好像,只要能赚钱,我受多少委屈遭多少难,他都能忽略似的。” “我想不明白,我将他当成弟弟照顾,他有把我当成哥哥吗?” 能伤沈疾川的,永远都是被他视为亲近的人。 沈疾川声音闷闷:“沈哥,是不是我想要的太多了,其实他还是关心我的,让我不要暴露自己的性向,也是为了我好。” “你们那里,确实歧视同性恋者,暴露会遭受白眼和恶意,他说的或许有一定道理。但……” 沈止想了一下,沉吟:“他会对你奶奶出言不逊吗?会对你叔父出言不逊吗?倘若你养父母在世,只要你养父母赚钱,他就会忽略他们的辛苦吗?显而易见,他不会。” 沈止:“如果他真的在乎你,他摊开和你讲明白,兄弟两个共同守护这个秘密,你如今不会不开心,只会高兴有一个亲近的人可以说私密话,可以分享心事。” 沈疾川安静许久,没有说话。 沈止:“小川,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也不是所有的亲人都值得你去回护,去爱,去索取爱。” “认清亲人其实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爱自己,有时候需要很多年,有时候只需要一瞬间。向不爱你的人索取爱,要来的只会是穿肠毒药。” 他说完这些,就没有继续说了。 因为以上这些温和的话就是他的极限,再说下去,他怕扯到沈家人身上,自己嘴里会吐出难听的刻薄话。 沈止又打了个哈欠,困意有点压不住。 他躺下来,手机也跟着他侧躺。 视频画面调转变动,沈疾川回过神来,“谢谢沈哥跟我说这些。沈哥,对不起啊,明明我是来逗你开心的,反倒让你听了一耳朵糟心事。” 沈止:“不,很好的睡前故事。” 沈疾川把画面翻转过来,让沈止能再次看见他的脸。 “沈哥,你好像对我是同性恋的事情一点都不惊讶。” 沈止看着他的脸,眼前困出重影了,平平静静丢出去一个炸弹:“我年少的时候,也发现自己是同性恋。” “………” 沈疾川呆了。 大概是他的傻样太好笑,沈止又笑了一声。 沈疾川结巴:“沈、沈哥,你你你,那那我们两个之前那样,我……”他耳朵歘一下红透了。 沈止:“后来发现,我其实不是同性恋。”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沈疾川刚刚火热起来的心变得哇凉。 跟被降温了的发电机一样,发出漏电的坑坑哒哒的声音,无精打采:“异性恋很好的。” 沈止:“当然也不是异性恋,我只是单纯喜欢一个人而已,唔……从发现我喜欢他到现在,大概八九年了吧。” 沈疾川更无精打采了,沈哥没有喜欢的人还好,有喜欢的人,那他追人的难度直线上涨。 十年,沈哥还说自己单身,那就是说两人没在一起。面对沈哥这样的人,都能忍住不谈—— 对面死了? 不不不,不能死。 死了的才是最好的,那是白月光朱砂痣。 只有活着,他撬墙角成功,才能努力将那白月光朱砂痣变成白米粒和蚊子血。 沈疾川忍着心里的酸涩,说:“那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沈哥,你该看看别的,总有更年轻更有活力更帅更漂亮的人。” 沈止声音轻,却很坚定:“不,只有他。” 一口气噎在喉咙里,沈疾川觉得憋屈。 他出了视频画面,跑到旁边深呼吸好几下,才回来:“喜欢的不一定是合适的,沈哥你住院,也不见那人过来看你。而且,与其找个你喜欢的,不如找个喜欢你的,能照顾你。” 沈止:“你不问问他是谁吗?” 沈疾川一点也不想问。 他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微笑说:“好啊沈哥,他是谁?” 算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沈止:“他是我自己,”他看着沈疾川错愕表情,失笑道,“很奇怪吗?” 或许是因为困倦,他声音显得散漫慵懒。 “这世上,只有我才完全属于我,我可以接受‘我’给我的怨憎恨,也可以随意向自己索取爱,索取痛,索取欢悦。我知晓我全部的欲望,我满足我所有的欲望,我知晓我全部的过往,我可以把自己的一切交给我,而不用担心我会背叛我。” “在单行线的时间旅程之中,或许我永远无法触摸到我,可当时间回旋,我一定会和我相遇。” “当我遇见他,即便他不知道我是他,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也会告诉他,我爱他。” 一长串说完,沈止才说到他最想说的:“小川,你要学会爱自己。” 如果索取不到所谓亲人的爱,就来索取自己的爱。 沈疾川听到最后才大概听明白,原来沈哥还是在宽慰他。 什么乌七八糟的情敌和醋意,都是他自己脑补出来的,根本就没有。沈哥是在告诉他,别为了不值得的人费心费力。 虽然还是没办法抛开家人,但沈疾川心里轻松了很多。 他想了半天,潜意识觉得沈止说的话还有别的意味,可咂摸许久,也没想明白。 沈疾川对着镜头歪歪头,说:“沈哥,我会的。你要看我吃饭吗?” 对面没有反应。 病房里。 柔和的床头光照下来,青年陷入柔软的枕头中,已经睡着了。 沈疾川笑了笑,“看来是睡了,那沈哥,晚安。” 他挂断了电话,火速吃完已经凉了的饭,收拾碗筷。 在卫生间洗漱的时候,他一边擦脸一边看着镜子。 不知不觉,他动作慢了下来。 第54章 沈疾川看着镜中人,耳边再次响起沈止刚才说的那些话:[这世上,只有我才完全属于我,我可以接受‘我’给我的怨憎恨,也可以随意向自己索取爱,索取痛,索取欢悦……] 镜中人恍惚变了场景。 沈哥从后面拥住了他,漫不经心的将下巴压在他肩头,一只手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往下探去。 一边探,一边斯文的询问他:“唔,石头遇水也会膨大吗?” 沈疾川一个激灵瞬间回神。 他眼中隐约的沉浸痴迷之色全然消失,慌忙往自己脸上泼水,压住那种面红耳赤的感觉。 但是没一会儿,他又看向了镜子。 镜中的人要是再瘦一点,再苍白些,年龄再大一些,留长发,戴个眼镜,就会变成沈哥的样子。 虽然今天没有在视频里看见沈哥,但他照镜子,似乎也是另一种看见…… 沈疾川摸向镜子,触摸冰凉的镜面。 鬼使神差的,他呢喃了句: “沈哥。” - 第二天。 沈止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给黑镜打了电话。 “小川最近有什么事吗?” 黑镜那边隐约传来‘煎饼骨子’,‘豆浆’的叫卖声,“没有,老板,就是他在你出租屋待的次数变多了。” 沈止:“那你最近也关注一下沈承宗吧,如果沈家有什么事,立马告诉我。” 沈承宗知道了小川是同性恋者,为了沈家所谓的面子,他不可能对外说什么,只会保守秘密。 但他对外不说,对内就不一定了。 沈承宗平时看着乖巧腼腆,其实心里最是敏感小心眼,说是考虑沈家的利益,却无一不是从自己的利益出发。 他嫉恨沈疾川的优秀,也臣服在这种优秀下。 如果沈疾川能没有丝毫污点的压他一辈子,那他或许一辈子都会是个听话的好弟弟。 可只要沈疾川有一点不好,他那所谓的臣服就会烟消云散。 他会觉得沈疾川不配当家里的话事者,他会站在道德制高点,对沈疾川进行审判,让他丧失在沈家话语权的同时,还要继续为沈家做贡献赚钱。 是看着乖巧,实则是地雷系的弟弟。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 黑镜:“好的沈先生。” 一转眼,又过了半个多月。 到了三月下旬。 沈止住院了二十四天,病情基本稳定了下来。 他坐在电脑前投资炒股,穿越回十年前有个好处,虽然记不太清全部的股票涨跌,但记得一部分就足够他吃饱饭。 这段时间,他银行卡的余额翻了三番,他留下来够用的,其他的钱全都再投了进去,以及买了现在还不是很值钱的比特币和黄金。 不过这种来钱快的就是玩一玩,他不是专业人士,穿越福利可以让他短时间内不缺钱花,可等病情稳定下来,还是得有个稳定工作。 黑镜就在这时打来了电话:“喂,沈先生。” 沈止:“你说。” 黑镜:“沈承宗被跟踪了。” 沈止怀疑自己听错了:“沈承宗被跟踪了?谁跟踪他?” 五口街。 黑镜靠在电线杆子上,戴着耳机。 他拧眉望向不远处,那边沈承宗背着书包,低头快步走着,他似乎也察觉了身后有人跟着他。 黑镜:“不清楚是谁跟他,但沈承宗似乎认识那伙人。” 沈止:“你们现在在哪?” 黑镜:“就是学生放学走的那条街,今天他们早放学了,明天好像是放假不上课。” 沈止打开后台监控,找了片刻,找到了沈承宗的影子。 也看到了跟在他身后的那几个人。 很眼熟。 是张严斌和他两个小弟。 沈承宗不会还会被揍吧?沈止眉梢轻挑,乐见其成。 不过他还是说:“你跟上去看看张严斌要干什么,如果只是揍他的话,就当没看见。” 沈止滑到其他监控页面,看了半天也没发现黑镜在哪。 不禁好奇:“你真在附近?” “当然,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黑镜瞥了眼最近的摄像头,猜到了沈止有监控手段,但他一句都没有多问。 他压低帽檐,悄无声息跟了上去。 “尊敬有钱的帅气老板,接下来,黑镜将全程为您转播。” 第39章 沈承宗被拐到没监控的巷子里。 他拼命挣扎,也没挣扎开张严斌搭在他脖子上的胳膊,硬生生被勒到了这儿。 “松开!你松开我!嘶——” 张严斌把他推到了里面,点了根烟抽。 “胆子这么大了?觉得上次季溯他爹妈把老子赶走了,就觉得可以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烟圈吐在沈承宗脸上,张严斌掌心在他脸颊上轻拍。 “问你个事儿。” 沈承宗别开脸,咳嗽了好几声,抿着嘴不吭声。 张严斌也不急,抽完了一根烟之后,才问:“你哥跟他老板那儿,能赚多少钱?” 沈承宗不说话。 张严斌一拳揍在他肚子上,沈承宗痛苦蜷缩起来,前者却没放过他,又是一拳捶上去:“不说?不说?” “我不知道!”沈承宗忍不住大喊,“我真不知道!家里的钱都是他管,他从他老板那赚多少钱从来没跟我说过!” 张严斌:“能猜到吗?” 沈承宗:“猜、猜不到。” 张严斌:“哦,那你哥是同性恋的事你应该知道吧。” 若是沈承宗可以冷静下来分辨,他会发现张严斌话音里十分明显的试探意味,可他被揍了两圈揍得因疼痛分神,这猝不及防的一个问题,像是直接戳在了他心里最难堪的、要死死捂住的秘密上。 他猛地抬头看向张严斌,脸上惊恐和惊惧混杂。 张严斌见此,心中猜测已经确定大半,但还是捏着他下巴,装作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你哥是同性恋,你是不是也是同性恋?毕竟那本封皮上写着男同性恋消亡的书,你不是也在看吗?” 沈承宗瞳孔震颤。 几秒后,他看着张严斌玩味的神色,不知从哪爆发出一股巨力,推开对方,疯狂摇头:“我不是同性恋!我不是同性恋!那书…那书是我好奇,我从沈疾川那里找出来看的,他才是…他也不是同性恋!他学习那么好,涉猎那么多,看这种书很正常!” 不行!不能承认!打死他都不能承认! 这种丑事,就只能摁在自己家! 张严斌慢悠悠拿出一张照片,在沈承宗眼前一晃。 “哦对了,你哥是跟他老板搞一起了吗?他送他老板走的那一天,我兄弟恰好看见,拍了不少好东西呢。” 恰好看见沈疾川和他老板送别是真的,拍照也是真的,但只是一张摸头的照片,根本没有其他的。 沈承宗想去抢这张照片,张严斌举高,“不太干净,你没成年,不给你看了。” 沈承宗不知道脑补了什么,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张严斌:“你说你哥沈疾川不是同性恋,可他却跟大他很多的老板搞在一起,要不是得来的‘工资’多而且不干净,他会不告诉家里人他赚了多少钱吗?” “哪家的老板,会给员工买新衣服,会带着员工出来吃糖炒栗子,哪家的员工会给老板揉手,会天天住到老板家挨-操?” “……” 巷子里一片沉默。 张严斌嗤笑:“老实说,你来求求我,不然这些照片,五口街人手一份。” 沈承宗此刻已经把沈疾川恨上了,骗他说跟自己老板没有事,可转眼间,照片都被人拍了。 他深吸一口气,低下头:“他跟他老板之间不干净,是他自己的问题,我哥他年纪小,那是那个人骗他的,我们家穷,别人给点小恩小惠他就上当了……” 他没说完,就被张严斌的大笑声打断了。 连同他身后的两个小弟,笑得前仰后合,笑声刺耳无比。 “斌哥,他是同性恋的事你没猜对,但他为了赚钱给他老板操-屁股的你猜对了啊!” “哈哈哈哈这小子真是不禁骗,随便一炸就炸出来了,他要是玩儿炸金花,岂不是输得掉裤衩?哈哈哈哈……” “别他妈说输这个字!”张严斌擦了擦笑出来的泪,骂道,“嫌最近赢钱赢太多了是吗?录音都录好了吧。” 小弟忙说:“录好了,录好了。” 事已至此,沈承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煞白的面皮瞬间涨红,疯了似的扑向张严斌身边的小弟:“录音在哪?录音在哪?!给我!刚才都是我瞎说的,不是真的!” “晚了。” 张严斌把沈承宗扯过来,掐了掐他的脸:“今天就放过你,谢谢你嘶——卧槽你个小兔崽子,你敢咬我?!” 他一脚踹飞沈承宗。 第55章 “他大爷的,给老子打!” …… “还在打?” 黑镜耳机里传来沈止的声音。 他点头:“是啊,刚才不知道吵吵什么,沈承宗那小子看起来挺激动的,现在被打的蜷起来了。” 沈止:“能不能靠近一点,看看他们吵什么?” 沈承宗懦弱的性子,不像是能跟张严斌吵起来的。 黑镜:“近到能听见吵什么的距离,会被放风的那个小弟发现,我现在远远看着,能给您口述对方用了什么姿势揍人,这不是一样的吗?” 沈止:“不一样,你假装路人靠近,能听见就听见,听不见就威胁他们一声。他被打一顿不错,打残了会给沈疾川惹麻烦。” “收到。” 黑镜嚼着口香糖,手插在兜里,从一个阴暗角落钻出来,哼着歌往那边走,一边走,一边在快靠近的时候摘下了一只耳机。 然后飞快冲了过去,隐约听见‘这是假的’‘不是真的’‘我说错了’‘录音……’就被外面的小弟吼了一嗓子。 “喂喂喂,干什么?” 黑镜丝毫不怕他,练得健硕的身材往前一挺,胸肌撞在对方的肩膀上,“你们□□啊?里面是不是要揍人?我告诉你们,爷们正义使者,把里面的人放出来,再不放人,爷们报警了!” 说完就举起手机。 巷口小弟骂了一句,往里面喊了一声:“斌哥,有来找晦气的!” 十几秒之后,张严斌带着人从里面出来,瞥了黑镜一眼,在他脚底下吐了口唾沫,招呼身后的人。 “走了。” 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手,加上最近还得干一票赚钱的要事,需要不少准备,他才没时间跟这种魁梧的二愣子好人硬碰硬。 黑镜朝里面喊:“里面那个,没事吧?” 沈承宗满脸虚汗的出来了,他表面上没什么伤口。 张严斌揍人揍出来经验了,打的全都是疼但不起眼的地方。 沈承宗满脸沉郁,整个人都缓不过来神:“……没事。” 黑镜拦住他:“欸,他们为什么打你啊?” 沈承宗:“不知道。他们那种人,不是想打人就打人吗?”他头一直低着,避开了黑镜,“谢谢你救我,我要回家了。” 黑镜盯着他走远,对耳机说:“您都听见了吧?” 沈止:“听见了。” 黑镜:“那还继续跟吗?” 沈止沉吟:“先这样吧,接下来你还是主要跟沈疾川,有别的事我再找你。” 黑镜:“好的。” …… “斌哥,要不要用这个录音威胁沈疾川,让他给我们钱?他都卖屁股了,肯定能挣不少钱吧。” “傻不傻?要是真的很多钱,他老板还能住那种出租屋?”张严斌冷笑,“再说了,沈疾川不会给钱的,他那种倔驴,你凑上去除了挨揍,得不到别的好处。” “那我们这录音岂不是白费了?” 张严斌:“怎么能是白费呢?”他挑眉,“我被五口街的人指指点点这么多年,说我不是好人,我也要让沈疾川也尝尝这滋味。” 不是前途灿烂吗?不是未来坦途吗? 为了钱什么都干,卖屁股得来的未来坦途,真是好笑。 还不如他赌钱呢。 想到赌钱,张严斌又开始心痒,他通过内线,知道了市里的一个大赌场,那里玩得大赚得多,可惜对资金有要求。 拿不出来十万块,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 他舔着脸求别人带着他进去都不行,只能自己想办法。 张严斌:“他大爷的,不知道街道里抽什么风,监控装这么多,你们最近加紧一点,把摄像头给老子打歪,听见没?” “知道了斌哥!” - 沈承宗回到家里。 柯朝兰刚做好饭:“回来啦承宗。” 沈承宗魂不守舍。 他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觉得天要塌了。 偏偏出事的主人公是他哥,奶奶又撑不起来家,家里没有能做决定主事的人,挑担子的就变成了他。 一想他就觉得喘不上气。 柯朝兰:“怎么了?一句话都不说。” 沈承宗也不想跟她讲,怕说多了刺激她,“奶奶,你的小灵通在哪。” 柯朝兰:“好像…是在里面桌子上吧。” 沈承宗冲进屋,找到小灵通,把自己关进屋子里,深吸一口气,给柯叔公打了个电话。 “喂,叔公?您这几天能不能过来一趟?啊…很忙吗?” “那您能不能过几天快点过来,家里出了点事……” - 沈止是第一时间发现监控摄像头被动了的。 这些摄像头或多或少都被挪动了点角度,导致监控的角度出现了死角。 如果不是天天看监控,且好几个监控连着的人,是绝对发现不了的。 歪掉的摄像头已经影响到他看沈疾川每天上下学了。 五口街刮大风了? 沈止皱眉,把监控往前调,调到第一个监控开始歪的时候——他看见了张严斌小弟一闪而逝的脸。 “……” 有种看鬼片被突脸的感觉。 像是故意跳起来把监控打歪了点。 接下来,几乎每隔几个小时都会有摄像头被打歪。 沈止只能看见他这一条街的,其他地方看不到。但他猜测,其他街道估计也是这样。 为什么? 他抿了口温热的橙子胡萝卜汁。 说实在的,他更想喝咖啡,但杨医生死活不同意,只给他喝一些酸酸甜甜的果汁,说是补充维生素的同时,能让心情变得更好。 喝完这杯,他给黑镜发消息。 [跟踪张严斌。] 黑镜:[?] 黑镜:[感觉自己要成特工了。] 沈止:[仔细点跟,尤其是晚上凌晨,加钱。] 黑镜:[通宵都可以,爱您,尊敬的沈先生。] 自己在医院里住着治病,在五口街放个有能力的移动眼睛,既能消除焦虑感,又能安抚掌控欲,可比监控好了太多。 这钱花得值。 又过了三天,平平静静。 这天晚上,沈止在和沈疾川打电话。 因为沈止说想看他吃糖炒栗子,所以沈疾川放了学,就一边散步一边和他说话,一边朝着卖糖炒栗子的街口走去。 “沈哥,你也在吃糖炒栗子?” “杨医生和宁医生都让我吃点甜的,”沈止说,“说是吃了甜的心情好,只是我自己吃有点无聊,想看你也吃。” 放在几年之后就叫吃播。 不少人看着吃播下饭的。 沈疾川笑道:“那我回去再弄点别的菜,慢慢吃。” 沈止:“好。” 沈疾川把今天剩下的糖炒栗子包圆了,他能感觉到沈哥在好转,这几天打电话,沈哥的精力都比之前好。 沈哥好得越快,他们见面的时间也会越快。 “同学,你的栗子好了,10块。”漆o就4溜姗七3令 “好,谢谢老板。” 沈止:“买好了就回家,回家开视频。” 沈疾川笑眯眯:“嗯。” 虽然答应了沈承宗,不在五口街暴露自己的性向,但这不妨碍他计划着跟沈哥表白。 确定了一件事就勇敢出击! 沈哥感觉呆呆的,他暗示好几天了都不接茬没反应,所以他不能用委婉的策略进攻。 只要表白了,就算被拒绝,他往后做的任何事,沈哥都会多想一层。 天长日久,他早晚会把沈哥攻下。 就在这时,他q收到了季溯消息的疯狂轰炸。 [我靠!川哥你看年级群!] [哪个混进来的孙子发这种东西?!] [我要气死了!!川哥你快去澄清一下!那录音里是你弟的声音吗?!我靠我靠我气死了!!] 沈疾川愣了一下。 他们是有年级q群的,只是他之前没有q号所以一直没有加,后来才加上。 他点开群一看。 消息在飞速滚动,显然大家都没睡。 [录音里说的是沈疾川?咱们年级第一?] [我去…真假的?] [不是吧,那个老板什么来头,很有钱吗?] [听起来就是个膀大腰圆的恶心东西。] [话说沈疾川家里好像确实挺困难的,要不是其他班里的关系户要走了贫困名额,他们家是板上钉钉的被补助户。] [我靠你不要命了,这是年级群,敢说关系户,牛。] 沈疾川扫了一眼,手指飞速往上滑,终于看见了一个匿名头像发的文件。 里面是一段剪切后的录音: 【“你说你哥沈疾川不是同性恋,可他却跟大他很多的老板搞在一起,要不是得来的‘工资’多而且不干净,他会不告诉家里人他赚了多少钱吗?” “哪家的老板……会天天住到老板家挨-操?” 第56章 “他跟他老板之间不干净,是他自己的问题,我哥他年纪小,那是那个人骗他的,我们家穷,别人给点小恩小惠他就上当了……”】 前面两段都做了音色处理,只有最后一段话,是沈承宗的原声。 下面还附带了几张照片。 沈疾川被沈止摸头的。 沈止外出买菜的。 都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偷拍。 沈止永远都戴着口罩,唯一清晰的是当事人沈疾川的脸。 那张站在国旗下,全年级无一人不是认识的脸。 沈疾川再次点开录音。 可不管沈疾川听了多少遍,他都能清洗辨认出来,这就是沈承宗的声音。 “………” 没过多久,文件被删除了,有管理人员把匿名人踢了出去,警告并禁止讨论,全体禁言。 可删掉文件,踢走匿名人,并不能阻碍这事在学校发酵。 他太久没出声了,沈止:“喂?小川?” “小川,还听得见吗?” 沈疾川指尖冰凉。 他稳住声线,道:“沈哥,我去处理一些事,明天再和你聊。” 语罢直接挂断电话。 - 医院。 沈止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 他摩挲着手机边缘,心里莫名有点不安。 沈疾川从来没这样挂断过他的电话。 出了什么事,需要他这样急着去解决? 第40章 “沈承宗!” 沈疾川推开沈家生锈的绿门,越过漆黑的小院,直接来到沈承宗的卧室门前。 “开门!” 吱呀—— 沈承宗被吵醒了,揉着眼问:“你今天不是不回来吗。” 沈疾川拽着他的领子将他推进房门,反手关门。 “哥…你干什么?!” 沈疾川打开手机,找到季溯给他发来的录音备份:[他跟他老板之间不干净,是他自己的问题,我哥他年纪小,那是那个人骗他的,我们家穷,别人给点小恩小惠他就上当了……] 沈疾川:“你自己听!” 沈承宗的瞌睡瞬间醒了,他下意识看向沈疾川漆黑忍怒的眸底,轻轻打了个哆嗦。 见他这种反应,沈疾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什么时候的事?”沈疾川一字一顿地问。 沈承宗咬牙道:“前几天张严斌把我打了一顿,问我你是不是同性恋,我死活没承认,他又拿出来你跟你老板的丑照,我能有什么办法?就这样说了一句,被他录着了。”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我……” 他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完了,还打电话给了叔父,不料等了这几天,张严斌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就以为这事儿过去了,张严斌是骗他的,其实根本没有录。 又或者张严斌是只拿想录音威胁沈疾川,跟沈家没什么关系。这样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哥他惹出来的事就该他自己搞定。 他没想到沈疾川会在大晚上把他揪出来,问他录音的事。 沈承宗:“我太害怕了!” 沈疾川:“这是他逼你说的,是不是?” 沈承宗:“是,这是张严斌逼我说的。” “那好,”沈疾川深吸一口气,拽着他就往外走,“现在就跟我去派出所报案,我要张严斌的道歉视频和道歉手书澄清!” “澄清什么?”沈承宗把自己的手往回缩,“他都有照片,你怎么让他给你道歉?” 沈疾川:“他发到年级群里面的照片几乎全都是沈先生的侧脸照远景照!哪有一张不雅观?哪有一张是我跟沈先生有不正当行为??他这是侵犯沈先生的名誉和隐私,他该给我道歉,更应该给沈先生道歉!” “——他发到年级群里了?” 沈承宗愕然。 “那岂不是全学校都知道了!哥,你让我看看。” 他抢过沈疾川的手机,进入年级群,往上翻了许久也没翻到那所谓的录音。 沈疾川:“已经被管理删了。” 沈承宗松了口气:“那怎么报案?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张严斌不承认也没办法,哥你给我听得录音里,其他两段都做了处理的。” “我再说一遍,我跟沈先生,没有不正当关系!” 那种心冷的感觉再次涌起,沈疾川看着他说,“我以为我们那天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承宗,几张捕风捉影的照片,就能让你说出那样的话来—— ‘他跟他老板之间不干净,是他自己的问题’,我有什么问题?你如果相信我那天说的,就不会被张严斌抓住把柄。” “相信?我怎么相信?”沈承宗听到这事全怪他身上,张口辩驳,“我死扛着没说你是同性恋就已经很为你着想了!你要是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张严斌也不会……” 他蓦地住嘴。 沈疾川精准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张严斌怎么会知道我看那些书?” 房间里一阵沉默。 沈疾川轻嘲,明白了:“你不仅偷看我的书,还拿了出去,被张严斌发现了,是吗?” “不是!我没有!” 沈承宗推着沈疾川出去。 “你走吧哥,我要休息了。” 沈疾川:“录音照片虽然删了,但是保存的人肯定很多。你作为我的弟弟,录音当事人,难道不会被问吗?” 沈承宗:“那正好!我就可以说是张严斌逼我说的,给哥澄清。你学习好,跟班主任说一声,班主任也会帮你,沈家不会受到很大影响。” “你还是没弄明白,”沈疾川忍着火,道:“我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誉,但不能不在乎沈先生的名誉,他的照片都被放在年级群里了,他是被你和我连累的。他难道不值得张严斌道歉吗?” 沈承宗抗拒:“他是外人,哥,你别这么向着外人好不好?他被说两句又怎么了?他都走了,什么都听不见。你呢,你要是去派出所,事情闹大了,张严斌顶多就是被罚点钱蹲几天,谁知道他出来之后会干什么?” “他还会不会揍我,还会不会为难你?为难奶奶?” “你跟我走!” “我不去。” 他们两个一个拽一个扯,动作拉扯间,跟扭打差不多。 沈疾川手背上被抓了好几道,沈承宗的睡衣扣子都崩开了,手腕被攥的发红发肿。 最后他们差点真打起来。 沈疾川武力镇压了沈承宗,摁着他的脖子往外扯,大冷天的一件衣服也没给他披。 沈承宗不断挣扎,两人的动静吵醒了柯朝兰。 “你们两个这是在干什么?”柯朝兰眼睛都瞪大了,“承宗他爹,你是在揍儿子吗?” 院子里的两个人一僵。 柯朝兰责怪道:“那也不能在院子里揍,多冷啊。” 两人:“……” 沈承宗压低声音说:“哥,算了吧,别把奶奶刺激到。” 许久,沈疾川慢慢松开手。 沈承宗说:“你放心,哥,明天上学,要是有人问我,我一定澄清。”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扶着柯朝兰:“没事奶奶,闹着玩呢,您休息吧。” 他在柯朝兰屋里待了很久哄人,一直没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怕沈疾川再拽着他去派出所。 他跟在五口街这种小地方长大的大多数人一样,对警局派出所这种地方,有种天然的躲避心理。 沈疾川站在院中。 听着柯朝兰屋子里传来的哄人声和笑声。 一股说不上来的凉意从地上钻入脚心,一点点爬上脊背。 良久,他才缓了过来,蹲在了台阶上。 打开沈止的聊天界面,删删改改。 最终一个字也没发过去。 他把手机丢在旁边,双手捂住了脸。 - “刚才应该是在吵架吧?听不太清,他们在屋里,我不好翻墙进去,”黑镜靠在距离沈家不远的大树下。 “我这还是用了扩听器,后来老太太出来了,我倒是听见了,你家那位好像是在揍沈承宗。” 如果是楼房的话,他这种自制扩听器十分管用,但奈何沈家有个小院子隔开了卧室。 黑镜有点无奈,最近几天他接的都是急活儿:“老板,您下次有任务可以不以提前说?我早做准备,保管他们说的悄悄话都能给您录下来。” 沈止:“辛苦了,明天那边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 黑镜:“放心。” 没有从黑镜这边得到确切消息,通话结束后,沈止又给沈疾川发了信息。 [什么急事?忙完了吗。] 过了一会儿。 沈疾川:[沈哥别操心,小事而已。你早点睡,晚安。] 这就是不打算说了。 掌控感缺失,沈止又开始控制不住地焦虑。 他在病房里来回走了好几圈,在护士温声提醒他该睡了之后,才躺在床上。 第57章 一晚上梦境都很混乱。 第二天一早,沈止还没等到黑镜的消息,就先被杨医生叫走了。 他昨晚焦虑来回走的异常被护士记录了下来,杨医生来找他谈话。 精神科住院区里,主治医师也有自己的办公室。 杨医生没有直接问,而是先给他倒了杯水。 才坐下来,温和道:“治疗了快一个月了,感觉怎么样?” 沈止:“您那里应该有记录。” 杨医生:“是,发病的次数逐渐减少,现在稳定下来,每天的幻听、幻视控制在了半个小时之内,症状轻微。” 沈止点头。 “一般这种情况,医生会建议我出院,您一直没提,是不是我的病情没有得到彻底的控制?” 杨医生沉吟。 沈止:“您不说,我就直接问了,我什么时候能彻底康复。” 杨医生:“这要看你的心理状况和对药物的……” 沈止打断:“我没有别的亲人了,您可以对我说实话,直接一点。” 杨医生尴尬道:“喝水,喝水。” 沈止喝了几口水,放下杯子,抬眼看他。 杨医生叹了口气:“沈先生之前是不是看过心理医生?” 沈止:“嗯。” “之前的心理医生是不是也跟你说过,你的病情一旦复发,可能终身不会治愈。” “……嗯。” 沈止垂眸,补充:“她不让我接触之前给我创伤的人,远离一切过去。” 杨医生:“你接触了。” 沈止:“只接触过一两次。” 杨医生:“我听宁医生说,你之前一直跟一个和你过去有深切羁绊的人住在一起,是吗?” 说的是沈疾川? 沈止隐约意识到他想说什么:“是和我住在一起,但他绝不会是我发病的诱因。” 杨医生:“远离一切过去,指的不仅是带给你创伤的人,还有你的故地、故人。他和你羁绊很深,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就是你活着的过去。” “一两次的接触不会让你复发,频繁接触,频繁想起,才会让你发病。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经常回忆起令你痛苦的事?” “………” “原本都要遗忘的东西,被强制唤醒,一次比一次清晰,你的焦虑也在一步一步加深,到了无法自控的时候,你的情绪会在某一瞬间彻底崩溃。” “………” 办公室里安静许久。 沈止:“我想你们是搞错了,他是我想救…拉上来的人,不会是我发病的诱因。” 杨医生说:“你有多想拉他一把,有多在乎他,这种想和在乎,就会成为你的焦虑源泉。他现在处在一个很不安全的地方吗?” 沈止心想,沈家或许是的。 杨医生:“你可以试着将他转移走,让他离开你认为的危险地域。” 沈止:“目前还没有一个合理的借口。” 杨医生:“其实,为了您的健康考虑,我建议您将他从不安全的地方拉出来后,暂时远离他。” 沈止:“远离他,我就会康复吗。” 杨医生摇摇头,微叹:“您要做好终生服药的准备。” 沈止:“终生服药……”他重复了一遍,“可以让我不再病发吗?” 杨医生:“积极治疗是有希望的。” 这是安抚病人情绪的话,沈止穿越前不知道听了多少次。 他静了片刻,平静道:“我听说终生服药的精神病人,都死得很早。药物损伤身体,削减寿数,最后伤害神经,精神恍惚,智力退化,吃喝拉撒都需要别人照顾。” 这才是他想停药的原因。 杨医生:“并不是所有病人都这样。” 沈止:“您在医院工作许多年,应该清楚我说的这种,概率更高一些。您放心,我不是心理脆弱的病人,只是比较客观地陈述一下这种可能性。” 杨医生所有劝慰的话全被堵了回去。 其实这种情况,他们一般是跟病患家属说的,告知他们情况,让他们去照顾病人的情绪。 奈何沈先生没有家属。 沈止:“我这一疗程还有多久结束?” 杨医生:“已经基本控制住,再住一周差不多就可以出院了。”他想起昨晚护士记录,沈止有过焦虑行为,特意提醒:“药物会影响你的大脑,如果工作上或者生活上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要轻易下决定。” 沈止:“嗯。” 杨医生:“而且要远离焦虑源。” 这次沈止没有给他肯定的答复,他笑了笑,“我出去走走。” “用不用我叫护士陪你?” “我自己可以。” 沈止离开办公室。 他独自在住院区大草坪上散步。 三月底的春风温和了起来,带着暖意,杨柳依依,春色盎然。 花园里的花也渐渐繁茂起来。 他刚住进来那会儿,花园还是光秃秃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春色就已经将蓬勃的生命力染遍了这里。 沈止思绪散漫起来。 所以还是走到了要终生吃药的地步。 小川才是他发病的诱因吗? 不。 小川从来没有带给他持久的焦虑。 他没有和医生坦白穿越的事情,这种事情说了,恐怕会被认为病情加重。与其说小川是他的焦虑和发病的诱因,不如说是那个倒计时般的日子才是。 只要那天不改变,他就永远无法松下这口气。 他避开除了沈疾川之外的所有故人,日常出行都戴着口罩,避免和其他人交流。 可还是发病了。 与其说他接触了过去,不如说他被过去的时间裹挟。 他就处在这段时间里。 只要身处这段时间,那此刻流逝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过去。 他如何能避开时间? 避不开的。 沈止捂住唇咳嗽了几声,他皱皱眉,手背贴在脑门上感受了片刻。 隐约发热。 他放下手,找了个避风处的长椅坐下。 低热、咳嗽、站起来易眩晕、变瘦、嗜睡……很多药物后遗症。 很正常。 跟之前第一次治疗一样,他抵抗力在下降。 刚才和杨医生说那些,并不是随便提起,他只是在想,他跟小川原本就差了十岁。 人生有几个十年? 他们本为一人,正常情况下,寿命应该也差不多。 可减去这十年,再减去他被药物和病痛磨损的岁月,如果他们在一起了,他能陪小川多久? 他一定会走在小川前面的。 伴侣,和亲人也不尽相同。 亲人之间有血缘关系,却有各自的生活。 伴侣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朝朝暮暮,一日三餐,白首死亡。他要让小川照顾他一辈子吗? 无望的、没有多少相守时光的、看着他一步步在药物腐蚀下变得浑噩的短暂一生。 小川还那么年轻。 他才十八岁。 沈止在这里坐了很久,久到春末的凉意漫过身体。 护工过来给他披了毛毯,塞了热水袋,没有强令他回屋,还跟他说,哪边的花开得更好,让他可以过去看看。 沈止没给她反应,他盯着角落里一朵早逝衰败的花出神了。 手机铃声响起。 沈止掏出手机看了眼,接通:“喂?” 黑镜:“我知道昨天晚上您那位小朋友在忙什么了。” 沈止:“嗯,说。” 黑镜迟疑了。 “您现在情绪稳定吗?” 沈止:“稳定。” 黑镜:“那出了事可别怪我啊,我真说了,您要保持平静,千万不能急,也不能生气,知道吗?” 沈止:“说吧。” “昨晚不知道哪个孙子,在你家小朋友年级群里发了段录音,还有照片。我拷贝了一份,发您手机里了,您看一下。” 沈止点开fx。 他听了录音后,点开下面的照片一张张看过去。 眉头逐渐拧紧。 黑镜:“据说及时撤回了,按理说,最多也就是在学校流传,过几天也就过去了,奇怪的是,今天街上好多人都在说这个,像是有人故意传播。” “我跟了一下,像是之前揍沈承宗的那波人。” “老板,证据我都保留了,您要起诉他吗?只要您加钱,证据我全包了,保管您一起诉一个准。” 沈止:“传播范围很广是吗?” 黑镜:“嗯,流言澄清最好是在24小时之内,我这边可以帮您代找律师。” “这种程度,判也判不了多久,”沈止淡淡道,“收集好证据,你再跟着他,别被发现了,等雷爆了,彻底摁死他。” 沈止压下心头那股愠怒,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不能生气,不能情绪波动太大。 第58章 不然马上临近的出院日期恐怕又得推迟。 录音和照片并没有实际的证据,只是沈承宗的确让他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沈疾川现在怕是不好受。 不,整个沈家现在估计都不好受。 按照他们的德行,如果事情闹得太大,他们很有可能会把沈疾川抛弃第二次。 沈止咳嗽几声,压了压隐隐发疼的太阳穴。 不要生气。 不要生气。 他意识到,这或许是把沈疾川从沈家捞出来的好机会。 心思电转间,沈止就想好了到底该怎么利用这件事,把不利局面变成有利,将糟污人糟污事一刀切掉。 黑镜:“那就暂时不管?你家小朋友心情好像很不好。” 沈止晃神片刻,低声说了句:“早晚都要疼的,但这次,他有我兜底。” 黑镜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但不妨碍他拍老板的马屁:“好的老板,还是您沉得住气。我还以为您会马不停蹄地赶回去。” 沈止:“身为成年人,如果回去不能解决所有问题,那就是变相的给小孩添麻烦。” “再帮我一个忙。” “您说。” “出租屋门上有我的备用钥匙,你进去,找梳子上能用来检测的头发也好,晚上偷摸去刺他的血也好,总之,想办法给搞来沈疾川的dna。” 耳边传来黑镜的哀嚎,在沈止淡淡的加钱声里变成了遵命。 沈止拢着毯子,抱着暖水袋从长椅上站起来。 “最迟两天内我要收到,我需要一份我和沈疾川的亲缘关系鉴定报告。” 第41章 流言第一天。 沈疾川一踏入校园,就嗅到了异常的味道。 投到他身上的目光变得格外多。 大家或多或少都吃到昨晚的瓜了,家里没有网络和智能手机,没有加年级群的同学,也在同学的八卦里知道了这件事。 他走在学校走廊里,能听见各种各样的声音—— “真是他啊。” “学习好,他家里挺穷的,奶奶好像还有病。” “那录音里是他弟吧,他弟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的哥哥也不维护。” “长见识了,阳光学神私下里是卖的。” “他是攻还是受?偷摸看耽这么多年,现实里学神居然有这种跟小说似的八卦,神奇。” “有一说一长得真帅,那照片里的老板却带着口罩,不会是个丑男吧。有钱的男的都丑,不知道学神怎么这么想不开。” “想不开?人家玩得开就好,谁知道被睡一次多少钱。” 沈疾川背着书包从走廊穿过,无视了所有窃窃私语。 直到他踏入班级门。 季溯一把将他拽了进来,吼了一嗓子。 “兄弟姐妹们!冲锋!” 下一秒,班里的同学们一窝蜂涌到门口,拉开窗户,在沈疾川一脸懵的表情中把他护到身后,对着外面走廊里的人破口大骂: “滚!我们班里的人轮不到你们嚼舌根!” “有多远给老娘滚多远,一天到晚的八卦什么呢?吃你们家大米了?嘴真臭啊,昨晚去茅厕吃完饭没刷牙吧。” “看,看什么看?看一眼把你们眼珠子挖出来,隔壁班的,管好你们自己的嘴,以后兄弟还有得做,再乱说一句,下次外场篮球赛被打哭了别来我们班摇人!” “呵呵,哪个班平均分被我们班压成孙子了?敢在祖宗面前叫嚣?拿命来!” 走廊其他班里的学生顿时做鸟兽散。 班里的同学们跟打了胜仗一样,发出鄙视的唏嘘声。 然后又一窝蜂围上来。 “川哥,那帮人说什么别放心上,昨晚的事我们都不觉得是真的。” 沈疾川:“你们……” 季溯揽住他的肩膀:“你可别小瞧你自己在学校里的人缘,高三17个班,哪个班里没有跟你玩得好的兄弟?咱们班就更别说了,你给每个人都讲过题,谁来问你你都不藏着掖着,也不甩脸色。” “而且咱班就是护犊子,自己人自己欺负没事,其他班里人欺负算怎么回事?” “对啊!” “就是啊川哥。” “川哥,感动了吧?这不得多给咱们讲几道题?” 季溯嬉笑着,把功劳归于大家,丝毫不提自己提前半小时到学校,组织班里大家维护沈疾川的事。 当然,主要是沈疾川性子好品行好学习又好,得人心,他有事是真的帮,带着头学习,把班里高三冲刺的氛围完全带了起来。 加上有时候老师偷懒,就让沈疾川看晚自习,或者讲试卷,他讲得比老师更通俗易懂,几乎相当于他们的半个小老师了。 每个高三生都知道,能在最后关头带氛围帮自己提成绩的人,那就是贵人。 不维护自家人,他们去维护鬼吗? 沈疾川掩去眼中热意,笑着说:“晚上我多留20分钟,大家不会的尽管问!” “好耶!!” 沈疾川自打这次开学之后,势头就跟装了火箭一样猛,周考月考次次考试年级第一,拉开后面第二名一大截,在级部主任那里挂了名。 高考发挥好的话,那就是他们下一年招生的招牌。 高三级部主任在班主任群里特意提了这件事,让各班班主任管好自己的学生,专注学习,营造良好的学习环境。 大家暗地里怎么说不知道,起码明面上没怎么有人提了。 高二级部。 沈承宗这边可就不一样了。 他跟沈疾川算兄弟,两人虽然只差了一岁,差了一级,可人缘天差地别。 他平时闷头学习不说话,成绩虽然不错,但跟班里人就跟陌生人似的,只有同桌和前后桌跟他关系还行。 沈疾川有高三级部护着没人敢去骚扰,沈承宗却成了恶意凝聚的漩涡,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的询问打听。 “你为什么那样说你哥啊?” “张严斌?张严斌逼你说的,真的假的?你被揍了说的应该是真话吧?欸,问你话呢?” “问一下,你哥一晚上赚多少?你一晚上赚多少?” “你哥是同性恋吗?” “你是同性恋吗?哇靠,你这什么眼神?你不会真喜欢男人吧。” “喂,你家就这么缺钱啊,要不要大家众筹一点?也不至于你哥不是你家亲生的,就把人推出去卖吧,你们家真不是人啊。” “喜欢男人没什么吧,大人们才接受不了而已。我知道他哥,赚钱养家,他吃的穿的都是他哥赚来的,还在录音里那样说他哥,挺不要脸的。” 沈承宗被他们围在中间,耳边充斥着揣测的、恶意的、同情的、好奇的议论。 不管他怎么反驳,这群人就跟听不懂一样,只把事情往他们愿意相信的地方去想。 而且—— 骂沈疾川的竟然是少数。 更多的人是骂他的。 骂他在录音里那样说沈疾川,骂他端碗吃粮,放碗骂娘。 这些话里裹挟着恶意的冰冷如跗骨之蛆,一点一点往他骨头里面钻去。 可沈疾川才是那个丢人现眼的不是吗,为什么都来欺负他? 短短一天。 沈承宗的气质就变得更加沉郁。 - 晚上。 沈疾川回到家。 刚一推门进去,就听见了堂屋里传来的哭声。 柯朝兰哭得眼都肿了,她今天出门捡垃圾的时候听见了邻居的议论。 回来之后又从沈承宗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她真的觉得天塌了。 沈疾川就是个给家里招祸患的妖孽,他们沈家真是欠了他的,才把他捡回来还债。 是以沈疾川一进堂屋,就被劈头盖脸扔了一把瓜子。 桌上的瓜子成了远程攻击的武器,柯朝兰一把一把的砸他,气得说不出话。 沈疾川沉默地站着,躲开的动作生生停住。 等着柯朝兰砸完了,他才说:“奶奶,别生气。” 柯朝兰:“五口街的人都知道你做的那种事,家里是多缺钱?你跟以前那种兔儿爷有什么区别!” 沈疾川抬头,平静说:“我没有。这不是我的错,而且事头是承宗牵起来的,跟我没关系。” 柯朝兰:“你还敢提你弟弟?你知道因为你,你弟糟了多大罪吗?被张严斌打,是不是你先惹的张严斌,他才跟我们家里过不去?被录音,不是你先做了事,才这样的吗?要是不去那个姓沈的老板家里赚钱,有今天的事吗?” “丢人丢到外面去了,这家里没有你的位置,从哪捡的你你就给我滚哪去!” 沈疾川别开脸:“我不走,这是我家,我不走。” 他本以为奶奶会变本加厉的骂,没想到柯朝兰深呼吸片刻,竟然回屋了。 沈承宗扶着柯朝兰,回头看了一眼无措站在原地的沈疾川。 第59章 那种受伤的神态,让他尝到了一丝报复的快感。 今天他被人恶意围着的时候,可比这难受多了。 下一秒。 只听啪的一声,家里停电了。 灯火通明的五口街区开始一大片一大片的变黑。 最后,整个区都再也找不到一家亮着灯。 “什么情况?” “停电了……” “咋停电了??” 有些人出来看,也有人没放在心上。 沈疾川用手机手电筒照着,翻找出来蜡烛,小心翼翼去了柯朝兰屋里,给她点上了蜡烛。 “奶奶。” 柯朝兰歪倒在床上,不言不语。 沈承宗伺候她吃药。 “哥,奶奶不想看见你。” 沈疾川却凑到了床前,蹲下来,又喊了一声:“奶奶。” 他没有遮掩自己的委屈,企图在老人这里汲取一点怜爱和关切,像是一条被规训得很好的看家犬。 柯朝兰:“你在那个人那里,打工赚了多少钱?” 沈疾川:“六千。” 柯朝兰:“钱在哪。” 沈疾川去他管钱的抽屉里,把家里的钱都拿了过来,还有个记账本子。 一沓厚厚的钞票躺在里面,沈承宗睁大眼,他从来没听沈疾川说过寒假打工赚了六千! 柯朝兰:“这些是寒假赚的,你前段时间请假的那半个月,跟我说去照顾老板,一天有一百块钱,钱呢?” “……” 沈疾川当初去照顾沈止,就是学校家里两头骗,哪里真的有钱。 柯朝兰:“一个跟你没什么关系的老板,又不给你钱,值得你请假半个月去照顾他?你跟他没点事儿,谁信?!当老婆子我是傻子吗!” “你还说承宗说谎?承宗说的哪点不对了?!丢人现眼的东西。” 沈疾川:“我是见他一个人,又生病了,没人……”他声音干涩,确实无法否认自己心里对沈止生出了那种感情,心动和喜欢是遮掩不了的,于是这种辩驳都显得无力。 他拽着柯朝兰身上搭着的被子。 “奶奶,你别赶我走。” 从四岁开始,他最害怕的就是被赶走。 之后的十四年,他被这种害怕和担忧隐形pua了十四年,总是想做得更好,求得家里人,尤其是柯朝兰的喜欢。 毕竟当年就是柯朝兰开口把他留下来的。 柯朝兰:“这两天,你别去上学了,等你叔公来了一起说。” 她指着西屋。 “去那屋里,跟以前一样,问问你自己,你做得对不对得起你爸妈,你爷爷。” 西屋里挂着沈爷爷、沈父沈母的黑白照片。 一张供桌,供桌上的香炉日日燃着烟。 地面上还有被火焰灼烧的痕迹,这是逢年过节烧纸的时候留下来的。 沈疾川跪在供桌前。 当然没什么蒲团之类,过年的时候就磕个头,根本不会长跪——除了沈疾川。 沈母还没重病离世的时候还好,她会护着点沈疾川。 她离世之后,家里就剩下了柯朝兰,沈承宗和他。 柯朝兰认为沈疾川是丧门星,沈母刚死那几年,她情绪很暴躁,沈疾川稍微有点不顺她意,她就会把他拉到这间屋子里面来。 指着死人的黑白照片:“看看这些人!都是你害死的!” “丧门星!又和承宗抢东西,你妈死的时候怎么说的?让你好好照顾家里,你就是这样照顾的?” 沈疾川那时候还小,最开始几次,总是哭。 柯朝兰也哭,一边打他一边哭。 她让沈疾川跪下,对着照片哭,对着照片说自己错哪了。 那么多亲人的逝去,在沈母也离开后,柯朝兰情绪崩溃,她需要一个发泄口,沈疾川就成了这个发泄口。 她会因为发泄完愧疚,而给沈疾川温情补偿,也会因为想起伤心事,再对他责骂。 一开始实在是不好过,后来次数多了,沈疾川就习惯了,还会顺势安抚柯朝兰的情绪。 他就是这样被养大的,也习惯了得到温情的同时得到疼痛。 后来十五岁,柯朝兰患上阿尔兹海默症,这种情况才算消失。 今天来这里长跪,算是这三年来的头一遭。 往年承宗会给他送被子过来,这次看来是不可能了。 尤其今天还全区断电,这里一片漆黑,外面一点月光招进来,黑白照片显得格外阴森。 沈疾川盯了一会儿,手机来了消息。 沈哥:[你今天好安静。] 沈疾川:[今天学习有点累。对了沈哥,这两天考试,我可能暂时做不了饭了。] 沈哥:[没事,注意休息。] 沈疾川:[沈哥晚安!] - 住院区。 沈止看着晚安两个字。 好一会儿,他才发了句语音:“小川,感觉你情绪不对,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声音冷清温和。 沈疾川跪在冷硬的地面,反复听了好几遍。 他仰头把眼泪憋回去,长长吐出一口气。 有一瞬,他想把这边的事情和盘托出。 他不知道叔公来了之后会发生什么,不知道流言会不会扩大化,不知道张严斌之后会做什么。 他甚至被拘着不能去报警,不敢触怒柯朝兰。 那句‘家里没有你的位置’就像是瞬间勒紧的缰绳,鞭子还没扬起,他就一退再退。 白天在学校感受了多少善意和温暖,晚上就在家里忍了多少委屈难过。 沈疾川:[就是很想你,都想过去找你了。] 沈止依旧是语音,含着笑意的:“好啊,欢迎来住院区探监。” 沈疾川弯起嘴角。 他在冰冷的西屋待了一晚上。 这一晚上,五口街都是停电状态,第二天早晨都没有恢复。 学校好歹还有发电机撑着,其他没发电机的忍不住开始骂人,直到看见街道贴的通知—— “我靠!停电是有人偷电缆!” “这帮孙子偷了多少啊?现在都没有通电!” - “张严斌他们偷了起码四五万块钱的高压电缆。” 黑镜简直惊呆了:“您不知道,我跟在他们身后录像拍照的时候,心里只有四个字。” 沈止:“哪四个字?” 黑镜:“法外狂徒!” 沈止摇头道:“小地方的警力不足,提前踩点又打歪监控,做好防护措施,真不一定能抓到他们。” 黑镜:“视频照片锤死他们了,您要举报吗?” 沈止:“看看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出手电缆,抓现行更好。对了,你给我寄的东西我收到了,先不和你说了。” 他挂断电话,去了主治医师办公室,把两份鉴定样本交给杨医生。 正常的亲缘关系鉴定一周出,但沈止打算走捷径。 “劳烦您帮忙了。” 杨医生看着样本,推了推眼镜:“沈止,沈疾川……做亲缘关系鉴定的还是少的,一般都是亲子鉴定。他跟沈先生是失散的兄弟?” 沈止:“做一下就知道了,加急。” 或许是金钱起了作用,或许是害怕他拿到结果晚了会焦虑发疯,总而言之,杨医生托关系给他做了报告。 当天晚上就出了结果。 结果十分离奇,杨医生还特意拿着报告来找他:“沈先生,你给样本是不是给错了?” “我看看。” 沈止接过报告。 【姓名:沈止 样本编号:**** 姓名:沈疾川 样本编号:**** 结果分析:(略) 结论:经检测,两份样本的dna完全匹配,样本来源于同一人。】 沈止看着结论,目光落在完全匹配,源于同一人几个字上,眼中浮起浅浅的笑意。 他道:“这份检测结果,很好。” 杨医生:“???” 沈止:“弄错了就弄错了吧,下次再说,辛苦杨医生了。” “对了,劳烦杨医生帮我安排一下,我想提前出院,越早越好。” 话题跳转得实在太快,杨医生愣了半天:“提前出院?” “嗯。” “你最多再住五六天就可以正常出院了,现在最好再观察一下。” “有点急事需要处理。” 沈止态度坚决,杨医生劝了一会儿没劝住,心想离开也行,总是住院心情也憋得慌。 “那好吧。” “多谢。” 沈止把样本照片要了过来,回了自己病房。 将电子版的检测报告传到电脑上,保留医院水印和检测编号,开始着手修改。 又过一天,来电了。 因为沈疾川没有去上学,那本来渐渐平息下去的流言,又开始沸腾。 邻里街坊四处议论。 柯朝兰都没出门,沈承宗放学回来就把自己关进卧室门。 第60章 柯朝兰怎么哄都不开门。 沈疾川在西屋待了一天,没人给他送饭送水。 他自己偷偷出来上厕所,去厨房找了半个馒头还被发现了,柯朝兰把馒头抢过来:“你弟弟都不吃,你吃什么吃,滚进去!” 沈疾川:“奶奶,西屋很冷。” 显然,他的示弱并没有得到宽容。 柯朝兰直接把他锁在了里面。 第二天早晨。 柯朝兰和沈承宗发现,大门上被人用红色油漆写了大字:[卖屁股之家。] 他们气得浑身发抖。 张严斌十分不经意地从他们面前路过:“哎呀,你们家屁股几块钱一斤?” “柯奶奶,要不让你两个孙子都入赘给有钱的老头吧?还娶啥媳妇,断后得了!” 柯朝兰发疯了,举着扫把把他们撵出去一条街。 沈承宗这天也没去上学,和柯朝兰一起在家里掉眼泪。 中午。 沈止办好出院手续,提着自己的行李,坐上了回程的飞机。 傍晚。 柯叔公来到了沈家。 同一时间,沈止辗转大巴车、出租车落脚五口街。 他用一个陌生号码给季溯当民警的爸爸发了张严斌偷电缆的录像,发完直接扔了这张电话卡。 之后,他去了派出所。 接待员客气道:“请问您有什么事?” 沈止:“我举报有人虐待高三在读学生,被虐待人和我有血缘关系,我申请民警和我走一趟,调解家庭矛盾。” - 沈家。 柯叔公坐在堂屋,柯朝兰坐在他旁边。 沈承宗没坐下的地儿,站在了柯朝兰旁边。 沈疾川两天没吃饭,从西屋里出来的时候,头都是浑的。 他嘴唇干裂,一点血色都没有,说话声音比平常弱了很多。 “叔公。” 奶奶是个思想保守封建的人,家里爷爷和爸爸去世之后,她就跟弟弟柯叔公联系密切了起来。 她认为年长的男性长辈应该当家做主。 或许不只是她这样,沈爷爷也是这样,不然他不会给沈承宗取‘承宗’的名字。 沈家,一个小小的家庭,哪有宗族传承。 但不妨碍沈家有时候是柯叔公说了算。 柯叔公指着沈疾川,却是看向柯朝兰:“我就说,家里就属他会惹事。你看看,这次捅了多大的事,我来这里路上,还有人拦着我问。” 柯朝兰:“这不是把你叫来了,不能再让外面说什么了,真是丢人。” 沈疾川:“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去报警,要澄清视频……” “你闭嘴!”柯叔公骂道,“扯派出所干什么?那是好地方?” 沈疾川:“叔公,我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为什么这么抗拒去派出所?这本来就是污蔑,报警,抓人,让他们道歉,有这么难吗?” “三人成虎,积毁销骨,”柯叔公说,“你现在还说的清吗?总之,你最好别留在五口街了。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滚出沈家,以后沈家没你这个人,以后张严斌找麻烦也只找你自己的。第二,把户口迁到我身上,别上学了,跟我去干活。” 沈疾川立马道:“我不可能辍学!” 柯叔公:“那你现在收拾收拾东西,滚出这里。” 沈疾川:“我也不走,这是我家。” “你家?你一个捡来的,哪里是你家?这里的人跟你有血缘关系吗?”柯叔公冷冷道,“你非要你奶奶赶你出去才行是吧。” 柯朝兰却不太愿意了,“没必要非赶出去……” 柯叔公:“没必要?妹子,你知不知道他有病,他喜欢男人,承宗跟我说他是同性恋!” 沈疾川瞳孔骤缩,蓦地看向沈承宗。 他没想到沈承宗会把这件事告诉柯叔公。 沈承宗低着头不敢看他。 柯朝兰瞪大眼。 显然她还不知道。 沈承宗抚摸着她的后背:“叔公,奶奶在这呢,别刺激她。” 柯叔公冷笑,“没事,她现在清醒得很,该听听。” “妹子,现在爆出来的是沈疾川被男人骗,被男人包养,以后呢?纸包不住火,你看他这样子,他是能隐藏起来去娶女人的性格吗?” “沈疾川,你说,你以后能安安分分娶个女人过日子吗?如果你能,今天这事就当叔公没说。” 沈疾川张张嘴。 他知道,如果他否认,今天恐怕不会善了。 心说骗骗叔公也好,只是骗一下,说一句违心的假话而已…… 少年拳头一点点攥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他哑声道:“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男人,骗人…那是骗婚。我不愿意。” “你——!你竟然真的是……” 柯朝兰气急败坏,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三两步到沈疾川面前,扇了他一耳光:“你要不要脸!” 沈疾川被打的脸侧向一边。 他尝到了血腥气。 口腔应该是被打破了。 柯朝兰:“以后你真跟男人过了,想过承宗怎么办吗?五口街就这么大,传出去,承宗有个同性恋哥哥,他以后怎么娶媳妇?” “扫把星!真是扫把星!祸害完承宗爸妈,又来祸害我和承宗!” 她哭闹着捶沈疾川,抓他的头发。 沈疾川闭上眼,好一会儿,柯朝兰才被沈承宗拉开。 少年孤零零站在堂屋中间,脸颊红肿了起来,头发凌乱,狼狈不堪。 这是一场对他的审判,审判他同性恋者生来原罪,怎么做都是错了。 柯朝兰顺着胸口:“你走吧,跟你叔公走。” 沈疾川:“我不走,奶奶,我想上学。” 柯朝兰突然尖声说:“那你就滚啊!滚!”她挣脱开沈承宗的手,拽着沈疾川的胳膊往外扯,“沈家不要你!这不是你的家!” “奶奶!奶奶——!” 沈疾川死死抓着堂屋门框,眼眶发红,“我不走,我不走,这就是我家,我不走…妈妈走之前说过,让我照顾家里的,你也说过,让我照顾家里。我求你了奶奶,别赶我走。” 奈何他没吃饭,力气竟比不上骤然爆发的柯朝兰。 他生生被拽出了屋子。 “那不是你妈!这家也不是你家!”柯朝兰道。 沈疾川给柯朝兰跪下,他整个人都陷入了四岁那年的雪天,像是触发了另类的ptsd一样,他疯狂摇头:“我不走,我不走!” 柯朝兰依旧扯着他,沈疾川的膝盖在地上拖出两道长痕。 沈承宗忍不住往前一步,喊了声:“哥……” 沈疾川回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丝希望:“弟弟,你劝劝奶奶好不好,她现在一定是不清醒的。哥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承宗,我不走,别赶我走……” 眼泪汹涌而落。 他从来没有这么卑微,这么可怜过。 像是一条即将被扔出门去,被家里丢掉的狗一样,发出祈求的哀哀悲鸣。 柯朝兰:“我很清醒,家里不能留你了。承宗以后不能毁在你手上。” 她拖沈疾川拖到院子中央的时候,大门被敲响了。 柯叔公给柯朝兰使了个眼神。 后者松开沈疾川,拽着他:“起来。” 柯叔公:“承宗,去外面看看,跟他们说今天家里有事。” 沈承宗应了一声,路过沈疾川的时候,迟疑了一秒,然后抿抿唇,快步过去,打开大门。 “你们,呃……是你?!” 一只苍白的手从门外伸出来,推开沈承宗。 浅白色风衣的青年跨过门槛进来,身后跟着三个民警。 沈止走进院中,视线第一时间锁定在沈疾川身上,目光落在他脸颊上的巴掌印上。 民警显然也看到了:“干嘛呢你们,大晚上的打孩子?” 见到民警都来了,柯叔公坐不下去了,连忙小跑着过来,赔笑脸说:“没,孩子犯错教育一下,怎么还来警察了?” 他看向沈止:“你又是谁?” 沈承宗小声说:“叔公,他就是我哥的那个老板。” 柯叔公变了脸色,心思一转就是一个主意:“你要不要脸?警察同志,我举报,就是这个人,他诱拐我们家孩子,让我们家孩子跟他发生那种关系。这种情况,是能赔偿的吧。” 他指着沈止,骂道:“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们一个说法,这事儿没完!” 民警:“呃,诱拐你们家小孩?发生关系,您确定吗?” 柯叔公:“我确定!” 他完全没看见民警古怪的脸色。 沈止没有向他投去半个眼神,他走到沈疾川面前,略显急促的呼吸逐渐平定。 他伸手把沈疾川凌乱的额发拨弄归整,带着克制隐忍的怒意,语气却平稳温和。 “对不起,我来晚了。” 沈疾川完全没想到,他能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看见沈止。 第61章 他望着沈止消瘦的模样,和身上透露出来的挥之不去的病气,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不知道受了多少药物折磨,才会瘦成这样。 只有那双深棕色的眼睛没有丝毫改变,仍旧是一片冷静沉稳,像是汪洋水流中宽厚温柔的土地,承载着被他注视的人不被水流淹没窒息。 那种无处归去的不安全感瞬间消失了。 他鼻尖酸得厉害,这几天压抑着的所有情绪瞬间涌出,堵在喉咙里,梗到呼吸困难。 他喊出‘沈哥’,可嘴唇轻颤,竟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沈止:“嗯,没事了,一切交给我。” 他微微一笑,摸摸沈疾川的头,将他护在了身后。 柯叔公:“警察同志,你们看看!真是厚脸皮啊,我们家长还在这儿呢!” 沈止这才看向柯叔公:“你说我包养他?欺骗他?诱拐他?” 柯叔公:“这不是明摆着的事?照片都叫人拍了。” “你说的不错,照片也是真的,我确实给了小川不少钱,”沈止瞥了柯朝兰一眼,“我在院子外面听了一耳朵,你们——是不打算要他了,是吗?” 柯朝兰和柯叔公面面相觑。 柯叔公:“就是让他长长记性而已。” 沈止:“回答问题,所以你们是不要他了是吗?” 柯叔公:“是又怎么了?我告诉你,这也都怪你,要不是你骗他,他——” “有你这句话就好。” 沈止取出一份报告,递给他:“我现在以沈疾川哥哥的身份,将他接走,从此和沈家再也没有关系,你们没意见吧。” 院子里诡异安静了数秒。 “我哥的哥哥??”沈承宗失声道。 柯叔公下意识否认:“开什么玩笑?他就是捡来的,怎么……” 沈止摘下了自己的口罩。 那张冷淡倦怠的面容暴露在空气中。 和身后沈疾川几乎一模一样的五官,柯朝兰、柯叔公和沈承宗都瞪大了眼。 “这、这怎么可能!” 沈承宗不知道为什么,比任何人都激动:“我哥他是孤儿!你怎么可能是他的亲生哥哥?!你是寒假之前来的,既然你是他哥,为什么不早早相认?!” 沈止淡淡道:“因为我也是孤儿,我们的相遇是偶然,相认不相认的,也没有认祖归宗这一说,没有太大必要。而且亲缘关系鉴定是最近才做的,要是没有人传谣言,我或许不会拿出来,毕竟他在沈家长了十八年,不好破坏他和家里的关系。” “但显然,我错了,他在这里过得很不好。今天请警察过来,就是来把这件事捋清楚,沈疾川我一定要带走,从此之后,他只是我沈止的弟弟,跟你们沈家没有半点关系。” 那份只被篡改了最后结论的亲缘关系鉴定报告,在三人手里传了一轮,最后落在沈疾川手里。 他不知道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翻开报告。 这是份医院和编码都十分清楚的正规报告,后面写着结论:【支持沈止(样本编码*)与沈疾川(样本编码*)为同父同母的全同胞关系。建议补充父母样本以提高准确性。】 白底的黑字钻入眼中,他竟有点眩晕。 柯叔公缓了片刻,已经反应了过来:“沈家养了他这么多年,你说带走就带走?我们不同意!” 柯朝兰也道:“沈疾川是沈家的人,你带不走他。” 沈止点开手机,计算器里一个精准的数值怼到他们面前:“这是沈家养他花费的钱,我凑了个整,三万。” 柯朝兰急道:“你什么意思啊?” 沈止:“我给钱,他以后就和你们没关系了。” 沈疾川哑声开口:“沈哥……” 柯叔公:“你闭嘴。三万?三万不够。我看你也是真心想带他走,这样吧,你们兄弟两个都是孤儿,能够这样团聚相认不容易,二十万,你今天带他走,怎么样?” 二十万一出,民警都忍不住皱眉。 “这位同志,这种事情,还是要听取当事人的意见,您这种索要钱财的行为是非法勒索。” 柯叔公声音拔高:“我敲诈勒索?!他沈疾川吃沈家的喝沈家的,就是丧门星,长到十八岁,说走就走了?没门!” 柯朝兰拽着他:“不行!不能让小川走,他走了,家里怎么办啊。”既然照片的事是假的,同性恋的事没传出去,那就还有的谈。 柯叔公低骂道:“二十万到手,你还怕过不好日子?” 这个年头的二十万块可是相当值钱。 沈疾川从被捡来吃奶,所有的开销都算上,恐怕都到不了两万块。 对于这种狮子大开口,沈止也没生气。 “据我所知,小川从十五岁就开始把养家重担挑在自己肩膀上,我不算他这三年给沈家赚的钱,三万已经是很抬举了。之前我开给他的工资也可以给你们,在此基础上,我最多加七万,一共十万块钱,再多我也拿不出来了。” “你们不愿意,好,那就打官司吧。” 沈止说完就翻找手机通讯录,完全不给柯叔公半点反应时间。 “喂,袁律师吗?对,我……” “好!” 柯叔公道:“十万!” 他原本也没想到真的能套这么多钱,十万,也不错了。 沈止挂断电话,又从手提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早就草拟好的合约。 柯叔公扫了一眼,上面写的是自愿放弃沈疾川的监护权和抚养权,其户口暂时转移到集体户口中,上大学时一起迁走。 需要柯朝兰和柯叔公签字。 他把自己的名字签好,然后将文件递到柯朝兰面前,“妹子,签一下。” 沈承宗忍不住道:“不能签。签了谁照顾奶奶,谁照顾家里?” 沈止:“小川十五岁就照顾家里了,沈承宗,你几岁?” “………” 柯朝兰拿着这份文件,先是看了看柯叔公,又看了看自己的孙子。 这可是十万块钱,有了这钱,承宗上大学的钱就不缺了,还能存下好多,给他娶媳妇用。 十万块啊。 对他们沈家来说,简直就是一笔巨款。 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涉及家庭伦理,民警对这种你情我愿的事也没办法插手太多,他们最多是在这里当个见证。 最后,柯朝兰看向了沈疾川。 沈疾川勉强勾起唇角:“奶奶…要把我卖了吗。” 用卖这个词不恰当,可却很能形容此刻沈家的行为。 这就是在称量他的斤两,将他卖出去。 沈疾川缓慢道:“家里,要扔我第二次吗。” 柯朝兰左右摇摆,最终在柯叔公的催促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最后一笔写下,沈疾川眼中仅剩下的一点火光熄灭了。 他整个人面无表情的站在院子里。 沈止把这份珍贵的文件收好,“卡号。” 柯叔公连忙写下自己的卡号,盯着沈止转账。 沈止在转账备注那里写:[用于购买治疗药物,结清款项,十万。] 他笑了笑说:“有个名头比较好,听小川说您是卖药的,就这样吧。” 柯叔公也没觉得哪里不对:“行。” 他手机里很快收到了钱款到账的消息。 沈止一点都不愿意多留,他牵起沈疾川的手,询问:“走吗?” 沈疾川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他住了十八年的小院子。 十万块就把他卖掉的亲人。 欲言又止,却躲躲闪闪的弟弟。 别开脸不看他的奶奶。 喜笑颜开的叔公。 最终,他也笑了下。 “走吧,沈哥。” 沈止牵着他的手,带着他跨出了这扇锁住他十八年的门。 沈承宗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恍惚间,觉得他们像是一个人。 他感受到一种错位感,像是原本不该是这样的发展。 他喊道:“哥……” 那两道身影谁也没有停顿,谁也没有回头,一前一后,消失在沈家的小院子里,消失在那扇绿色的,爬上了锈迹的门。 宛如彻底告别了一段旧色的记忆。 而他们,只是被留在旧记忆里的旧人。 …… 沈止在街道拐角,客气谢过了来见证的民警同志。 他们起到了很好的震慑作用,不然依照沈家那群人的性子,恐怕会各种恶心耍赖的手段一起上。 民警:“好好带着你弟弟回家上药吧,兄弟相认不容易。” 沈止:“多谢。” 他手指轻轻摸上沈疾川的脸颊。 “疼不疼。” 沈疾川摇头:“麻麻的。” 沈止:“先回出租屋。” 沈疾川却没动,他用一种平静到奇怪的语气说:“亲缘关系鉴定报告…是真的吗?你是我血缘关系上的亲哥哥?” 沈止明白,他刚从沈家脱离,一时之间难免有举目无亲的孤独感。 第62章 用这种方式把他从沈家拉出来,是最稳妥最合适最正当的。 他原本想把人拉出来后,就承认报告是他篡改的,可这一刻他却犹豫了。 寿命论和疾病让他觉得自己没有作为伴侣,承担起沈疾川一辈子的资格。 加上沈疾川此刻确实需要一个亲人,来陪伴他从伤心中走出来。 沈止否认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这样…… 也挺好。 等小川过渡这段时间,缓过来,最好是高考过去,彻彻底底远离这里之后再说别的。 他摸了摸沈疾川的头:“我托朋友在出租屋找到了你的dna,报告上是那样写的。” 沈疾川:“为什么突然想起来做检测。” 沈止:“只是想起你之前说的话,我想着万一呢?就做了一下。” “是吗,这样啊。” 不远处。佬錒夷拯锂’期o旧46姗栖30 警笛声传来。 警车闪着红□□从街道拐口飞速驶过。 后面追了几个看热闹的,“张严斌被抓走了!前几天大停电还记得不?这孙子整的,他偷电缆!” “我靠!据说偷了几百米啊,牛逼,这是真贪。” “他不就是因为偷东西被退学的吗?看吧,小时候偷小的,长大了偷大的。据说是因为赌钱才铤而走险的,啧,又偷又赌的,真不是好东西。” “等着吧,这家伙以后估计就成了家长教育小孩子的反面教材了,啧,以后出来也是过街老鼠。” “这得判几年啊?” 偷盗电缆,数额巨大,导致大面积停电,造成财产损失和公共财产受损,估计十年吧。 沈止心中回答着路人的话,心情愉悦地目送着警车走远,想的是下一个警车里装的就是柯叔公。 警车没入黑暗中。 把人从沈家拢到自己身边后,沈止前所未有地轻松。 他牵着沈疾川的手,走向了光明的分叉口。 路灯照耀着这片漆黑的夜,地面的路清晰可见,野花细弱的花茎在夜风里摇曳。 路是平坦的,可沈止不知道沈疾川已经开窍。 准备对他表白的少年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就是在这个夜晚,沈疾川心里长出了一层层名曰‘亲生兄弟’的荆棘,所有的青涩的悸动喜欢、黏腻的梦境、潮湿的欲念,全都变成了血缘禁忌。 第42章 回到了阔别一月的出租屋。 沈止找出医药箱,给沈疾川脸上上药。 他抬起少年的下巴,观察了片刻,“巴掌印估计一两天才会完全消下去,明天我做一些消肿的青菜。” 沈疾川:“谢谢沈……谢谢哥。” 沈止指尖沾上冰凉的膏药,在沈疾川左脸上轻轻打转。 他听出了沈疾川声音里的不自在,对他一笑,说道:“和平常一样相处就好。没有和你打声招呼,就这样把你带过来了,小川,如果生气了的话要跟我说。” “没,没生气。” 沈疾川低声道:“如果你没来,我就被扔出家门了。” 药膏在脸颊化开,冰冰凉凉的。 沈疾川发了很久的呆,才从今晚这场堪称天翻地覆的变化中反应过来,脚踩在地板上,有了真实的触感。 他突然捂住自己的脸,药膏熏得他流眼泪。 沈止把药膏放在旁边,沉默下来。 “小川……” “没事,我没事。” 沈疾川坐在沙发上,隐隐崩溃的情绪掩藏在双手之后,他说着自己没事,可声音却从平稳变得哽咽。 他哭得浑身颤抖,脖颈和额角通红一片,青筋蔓延,抑制不住的抽噎。 “我把他们当亲人的,我很努力……我喝了十几年不喜欢的小米粥,我骗自己,我说我喜欢,我以为我喜欢喝,就不会被丢掉了。我……” “他们怎么骂我都好,我就是贱,我打不跑,我就是想有个家,我就是想有个不会扔掉我的亲人。” 沈疾川抹了把脸,满脸的泪,眼眶湿红,血丝密布,眼底是不解、是疑惑、是怨、是愤。 “录音的事闹出来,学校里的朋友同学护着我,家里人却不肯听我说半点,觉得我丢人,不给我吃的,把我关西屋。我又冷又饿,我想着,奶奶究竟是把我当狗,还是当半个孙子?她给我的关爱,其实是施舍给狗的饭菜?” “还有承宗,以前是很乖很好的弟弟,就是懦弱了点,我想着我以后会护着他,他懦弱点没什么。可我没想到,他竟然是非黑白不分,打心眼里觉得我能做出卖屁股的事。我跟他兄弟十几年,我照顾他十几年,结果就这样?” 一连串的问题,声音却轻极了,所有的情绪都压在这种变了调的,压低声音的质问中。 与其说是在问沈止,不如说沈疾川在问他自己。 所以沈止依旧保持了沉默。 沈疾川:“今晚。” 手背擦了下眼睛。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才说:“今晚,沈哥你不知道,在你来之前,我跪下来。” “我跪下来求他们,我说我错了,别把我丢掉,我不想离开。承宗没有阻止,叔公没有阻止,他们看着我被奶奶拖出去,拖到了院子中央。原来不管是四岁,还是十八岁,不管我多努力,我都逃脱不了被丢掉的命运。” “我想,我沈疾川这辈子不配有个家吗?” 沈止看着他。 少年时他藏在心里的愤懑不甘,终于在这个晚上发泄了出来。 他问:“那你还想回去吗?回那个沈家。” 沈疾川安静许久。 他眼眶又红了,扯过来纸巾在脸上胡乱一抹。 “不回了。” 心脏是热的,可人心是会冷的。 十万块。 在柯朝兰签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在沈承宗不阻止的那一刻,他心就彻底冷了。 如果今天不是沈哥,而真是包养他的男人,十万块,是不是也能买他走? 断开过往痛彻心扉,可哭过一场,难过一场,就算彻底告别了。 沈疾川是很长情很重情的人,可越是这样的人,心冷了之后,就会断得越果决。 沈止淡淡道:“还好,不是很蠢。要是你刚才说,以后还会和他们联系,上演亲情友爱……” 他顿住了。 沈疾川问:“怎么?” 沈止:“我就打断你的腿,把你关起来。” 沈疾川顶着满脸的泪笑出声。 沈止:“这是你最后一次因为他们流泪,明白了吗?” “明白了。” “明白就去洗洗脸,我重新把药膏给你抹一遍。” 沈疾川没动,他盯着沈止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紧紧抱住他。 他抱得很紧很紧。 “沈哥,我以后会赚很多很多个十万,我赚的钱都给你,只给你。你不会和他们一样,把我丢下的,对吗?” 潮湿的热气随着呢喃吐出,沈止耳朵后很敏感,不太适应的撤了撤身体。 沈疾川抱他更紧了,固执问道:“你永远不会把我丢下的,对不对?” 沈止叹了口气。 他抚上少年的后背,一下一下顺着,平复他的情绪。 “从此后我就是你的亲人,哥哥不会丢下你。”自称哥哥有点别扭,但沈止想这样可以更快安抚沈疾川,让他知道,他不是没有亲人了,也就自然了起来。 “小川,哥哥永远是你的亲人。” 沈疾川嗅着沈止身上的淡香。 心中禁忌的荆棘刺的他发疼。 和跟沈家断亲的痛不一样,这种疼绵密细碎,环绕着他的阴暗欲望和渴望。 他的唇瓣似有若无贴在了沈止脖颈上。 他能察觉沈哥微微僵住的身体,但沈哥没躲开,毫无所觉地单纯安抚着他这个弟弟。 沈疾川低喃:“哥哥。” 唇瓣一张一合,唇峰不经意摩擦着青年脖颈上那块苍白的皮肤。 他清晰地看见沈哥后脖颈的汗毛十分敏感地立了起来,可沈哥却依旧没有任何躲藏退缩的动作,只是又顺了顺他这个弟弟的背,低沉应道:“嗯。” 沈疾川闭上了眼。 可是哥。 我不想只和你当亲人。 - 震惊了五口街的电缆偷盗案,把这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好学生和老板有一腿的流言压了下去。 沈家当然不会把他们用十万块将沈疾川卖了的事说出来。 学校里的流言还没消停,因为沈疾川脸颊上的巴掌印,不八卦的人也开始八卦了,一时间传出去数个版本。 直到三天后的高三冲刺家长会,沈止作为沈疾川的家长出席。 他依旧是带着口罩,风衣,扎着长发的形象,跟学校里流传的‘包养沈疾川的那个老板’的照片里面一模一样。 家长会,学生们难得不上课。 有的聚集在校门口等家长过来,有的站在走廊里面聊天。 第63章 是以沈止一路过来的时候,把不少看过那文件里面照片的同学惊得连连咳嗽。 “我靠。” “金主来学校了?!” “我去,竟然真的有这个人啊,那照片不是p的?” “石锤了是吧?不是,胆子这么大??” “不是说丑得不行吗?气质这么好?戴着眼镜跟大学教授似的。” “嘘嘘嘘,他过来了!” 沈止朝这里走过来,刚才还议论纷纷的几个学生立马做鸵鸟状,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沈止摘下了口罩,微笑:“我是沈疾川的哥哥,过来给他开家长会,请问,三班在哪里?” 这几个鸵鸟状的学生一回头,一声更大的卧槽憋在嘴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沈止的脸,呆呆的指向三班的位置。 “多谢,”沈止说。 他离开这里,朝着三班的方向走去。 他当然知道三班在哪,问那几个讨论最欢的学生,只是想借他们的嘴,消解流言。 这张脸一露,什么都不用说,谣言不攻自破。 事实也是如此。 自从他找到三班进来,坐在沈疾川的位置之后,三班所有人就安静一片。 最终,还是季溯鼓起勇气,站在沈止面前,颤巍巍问道:“沈、沈老板??” 他是见过沈止的,只是那时候沈止带着口罩。 季溯想过好多次,这个让自家兄弟宁愿倒贴也要请假过去照顾的老板,后续又和自家兄弟传出绯闻的可恶老板,到底长什么样子。 他要把这个沈老板贴在墙上扎飞镖。 可他万万没想到,沈老板长着和自家兄弟一样的脸! 要不是气质和年龄对不上,他真以为眼前的人是沈疾川假扮的。 世上怎么会有人相似成这个模样? 沈止微笑:“你好,小季同学。前段时间我去海市看病了,不在这里,没想到会出那样的流言,多谢你前几天维护小川。” “不、不客气,”季溯恍惚,“应该的。” 他压低了声音问:“您真是小川他哥啊?” 沈止挑眉:“不像吗?” “像!太像了!跟您一比,那沈承宗简直就是草履虫级别的。” 简直就像是前后出生差了几年的双胞胎。 沈止笑道:“以后小川就跟着我生活了,欢迎来家里做客。” 季溯:“好好好。” 家长陆续到齐,家长们坐自家小孩的位置,学生要不站在家长身边,要不站在过道,要不站在教室后面。 沈疾川跟着班主任进来,下发《高考冲刺——家校联动》。 发到沈止的时候,他小声喊了句:“沈哥。” 沈止今天过来开家长会,是和他商量好的。 沈疾川不在乎学校怎么说,但沈止在乎。 既然他过来一趟就能解决残余问题,为什么不来呢? 他捏了捏少年的掌心,笑说:“去吧。” 沈疾川去别的地方发了,被沈止捏过的掌心开始发烫。 一场家长会开完,第二天,新的八卦就传遍校园,也传遍了五口街。 ——疑似包养全校第一的老板,竟是全校第一他亲哥? 五口街最近连吃两个大瓜,第一个大瓜还翻转了,啃得是津津有味。 “错不了!我去,我亲眼见了,真就是一模一样。” “那我们之前听的那录音?” “是张严斌,哦就是前段时间搞得我们这边大范围停电的那人,他看沈疾川不顺眼弄得呗。现在好了,沈疾川他哥回来就把他给告了,现在他不仅犯破坏公共财产罪,还有诽谤罪,啧。” “嗐,沈家因为流言都要把沈疾川赶出去了,他们不要沈疾川,人家亲哥要啊,沈家还狮子大开口给人家要十万买断关系。” “十万?!” 十万块钱可不是小钱,尤其是在五口街这种小地方。 “靠,沈疾川他哥给了?不是,这些年,沈疾川吃喝沈家的有这么多吗?他穿的衣服都是旧的……” “所以说沈家跟卖人没区别了,咋想的,真是的。脑子不好。” 这样的议论到处都是。 黑镜在后面推波助澜了一把。 沈家想在这件事中隐形,门都没有。 连跟柯朝兰相处的好的邻居都想不明白,“你家那大孙子,那么懂事,苦活累活都干,照顾家里好几年,你们搞不清流言真假要把人丢出去,人家哥哥来要人,你们不给,把人卖了?” 柯朝兰解释:“不是卖钱!是辛苦费,养他这么多年,不能啥也不要吧。” “说得好听,真是的,恐怕以后你大孙子就跟沈家彻底离心了。” 她这边不好受,沈承宗更难受。 倒是没有人恶意揣测什么了,反而有人过来跟他道歉,说之前不该那样说。 但这些人却用羡慕的语气说:“这也太爽了,有个这么有钱的哥哥,以后沈疾川就不用到处打工养家了吧。” “欸,沈承宗,以后是不是就该你打工了?” 沈承宗硬邦邦说:“不是。” “嗐,你不知道,他家里给人家亲哥要了十万呢,哪里用打工啊。” “据说家长会的时候,沈疾川哥哥特意过来澄清了,人家真是亲兄弟,长得特别像。” “他哥好宠他的,高三学哥学姐们还讨论,这几天沈疾川衣服就没重样过。他之前哪有这么多新衣服穿?” 话题全都围绕着沈疾川和沈止。 说他们兄弟关系好,说他们长得像,说沈疾川有个那么宠他的哥哥,以后肯定不会再过苦日子了。 没有提起半个沈承宗,可他却觉得,这些羡慕祝福的话比恶意揣测更加刺耳。 在沈承宗的认知里,沈疾川就是该过苦日子的,就该一辈子为他,为沈家殚精竭虑,为了他们的事低头退让,赚钱养家。 之前沈疾川累到爬不起来的时候,他也心疼,给沈疾川捏肩捶腿,那声哥哥喊得心甘情愿。 可当沈疾川真的过得好了,他却难受了。 - 拘留所。 沈止站在门口的树下。 绿叶繁茂,阳光斑驳,天气高爽。 “沈哥。” 沈疾川从拘留所里出来。 沈止回头:“看完张严斌了?” 沈疾川:“嗯。” 因为沈止的起诉,张严斌才明白,原来他拍的那个老板,竟然是沈疾川他哥。 沈疾川没有被落下神坛,没有一落千丈跌入泥里,更没有被人指指点点,他依旧是家长口中的好学生,依旧前途光明。 张严斌知道之后,跟疯了一样要求见沈疾川。 沈止询问了沈疾川的意见,两人就挑了天气好的这天,来了拘留所。 沈止:“骂他了?” 沈疾川摇头:“我一句话都没说。” 见到他的那一瞬,张严斌就开始疯狂辱骂他,手铐被他挣得砰砰响,他穷尽了所有恶毒的词汇,好像这些话可以弄脏沈疾川,把对方变得和他一样。 沈疾川也没想到,他心里会那么平静。 没有可怜,没有愤怒,没有想揍他一顿出气,更没有解气。 他知道,从此之后,他的人生再也不会和张严斌有任何交集。 沈止笑了笑,没有问为什么。 他和沈疾川并肩离去。 “沈哥,今晚想吃什么?” “唔,清炒小油菜吧。” 他们两个挨得太近,垂在身侧的手若有若无的相碰,摩擦出细微的痒意。 沈止像是什么都没发现般,依旧维持着这个距离,目光平视前方,表情自然。 肌肤相触的细微电流钻进身体。 次数多了,那种异样的不自在在心里累加,沈止想把手抄进兜里,可他刚刚有缩手的动作,手就被人握在了掌心里。 沈止微顿,侧眸看去。 沈疾川:“哥,你手很凉,我给你暖暖。” 对上少年浅笑着的面庞,沈止心想,亲哥的待遇确实不一样,小川变得黏人好多。 沈止:“好,谢谢。” 路走到一半。 大概是两个长得一样的男人手牵手走在大街上很少见,路人回头率简直百分百。 有几个搭伴的姑娘和小伙上前来,惊叹他们兄弟都这么帅,一个成熟斯文,一个年轻朝气,围上来很有礼貌地要他们两个的联系方式。 沈止不着痕迹把沈疾川挡住,同样礼貌地拒绝后,这几人便耸肩离去。 她们走后,两人不知为何都安静下来。 过了会儿,沈疾川抿着唇,把沈止那只被他牵着的手藏进了自己衣兜里。 一直快到出租屋楼下的时候,沈疾川蓦地停下。 他抬头看着沈止的脸,眸底藏着一丝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偏执和占有欲。 沈疾川说:“哥,你以后会结婚吗,会和别人在一起吗?” 第64章 沈止也望向他,眸底黑沉:“那你呢?小川,你会和别人在一起吗?” 他们的手还牵在一起。 他们问出对方这个问题。 第43章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微妙。 恰在这时,书店里探出个脑袋来。 “哎呀,你们回来啦!”正是周老板。 这几天的流言给他气得不轻,还好现在都没事了,他走过来道:“小川,之前问你沈先生是不是你亲哥,你还说不是,现在可不能骗我了吧。” 沈止便看向他,温和道:“给周叔你添麻烦了。” 周老板:“没事儿。哦对,你在家具城买的折叠床到了,小川,干活!” 刚才的问题终究没有得到答案。 沈疾川沉默几秒,松开了握着沈止的手。 沈止也把自己的手从他兜里抽出来。 方才聚在一起的热气散去,只剩下掌心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 沈疾川搬起来放在书店外面的折叠床,率先抗上了楼。 周叔拉着沈止在楼下小声说话:“你们跟沈家的事我都打听清楚了,那沈家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沈先生,你多关心关心他,这事儿换谁谁心里都难受。” 沈止点头:“嗯。” 说话间,沈疾川又噔噔噔下来了,“搬进去了,沈哥,折叠床放哪?挨着沙发放吗?” 以后这里就是沈疾川的落脚处了,既然是一直住到高考,那就不能忽视住宿环境。 总不能让一个高考生一直打地铺睡沙发吧。 沈止本来打算换个地方租房,但沈疾川觉得麻烦,一时半会儿也没有离学校近又合适的房源,他们就商量买了张折叠床。 沈止:“周叔,我们先上去了,收拾一下折叠床。” 周老板纳闷:“卧室床不小,你们兄弟两个有什么好忌讳的?买折叠床花钱不浪费么?睡一张床又不会生小孩,还能说点悄悄话,多好。” 沈止:“……” 沈疾川:“……” 是不会生小孩,但是会不会发生别的就不好说了。 他们默契地没有接这个话题,上楼干活。 折叠床是沈止量了尺寸定制来的,跟沙发拼在一起,就是张大床。 沈止笑道:“定的厚床垫还没到,等你晚上回来,这里就都齐活儿了。” 沈疾川:“那你也别搬重东西,等我回来自己弄。” 沈疾川只请了后两节课的假去看张严斌,中午吃了饭,下午还要回去上课的。 沈止:“我又不傻,可以让周叔帮忙的。” 沈疾川:“也行。” 只要不是沈哥搬重物就好。 时间不早了,沈疾川炒了沈止想吃的清炒小油菜,做了个红烧虾,吃完也没空午睡,更来不及刷碗,背着书包就往学校冲。 他这次是真乖乖去上学了。 沈止从监控里看着沈疾川走远,才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家里的碗筷还是木质的,他发病时沈疾川换的,然后就再也没换回来。 说实在的,还是陶瓷碗刷起来比较顺手。 沈止一边刷碗,一边走神。 [哥,你以后会结婚吗,会和别人在一起吗?] 这种带有微妙占有欲的问题,不太像是沈疾川能问出来的。 沈疾川问出口,是不是说明他心里还是不安?怕他以后成家之后,他自己就有没有家了。 毕竟在小川认知里,他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亲哥哥。 好不容易有了个真正的亲人,或许也是唯一一个了,占有欲在所难免。 是他没有给够小川安全感。 沈止把刷好的碗放进柜子里,若有所悟。 他走到客厅,看向重新被沈疾川装上去的摄像头。 沈止用胶带粘了演草纸,贴在了镜头上,然后穿上外套,把沈疾川平常铺盖的被子抱了下去。 一下去,就站在书店门口喊。 “周叔!周叔!” 周老板出来一看,嚇了一声:“被子长腿了!” 两床厚厚的被子和床单被罩枕头,全压在沈止肩膀上,把他的脸都埋住了。 沈止努力从被子里钻出脑袋,呼吸凌乱,脸颊被闷得微红,无奈道:“周叔,借你家小院晒晒被子。” “哎呦我的天,这床单是湿的,你怎么湿的干的一起扛呢,真是不会干活!来来来,我来给你搭把手。” 周叔分担了一床被子,两人合力把被子晒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 沈止用周婶地给的小棍摔打被子,把被褥里的棉花打蓬松。 淡淡洗衣粉的清香味道弥散开来。 春末的阳光照在院中,青年仔细扯平被褥每一寸褶皱,眉眼低垂目光温和,嘴角微微扬起,浑身也似笼了一层光晕似的,像是画里人。 周叔和周婶远远看着。 周婶小声说:“又帅又贤惠,欸,要不要给他牵个红线?” 周叔也有这种心思,不过很快想起沈止的病,可惜道:“沈先生身体不太好,他自己估计也没找对象的打算,咱们就别凑热闹了。” 沈止晒完被子,谢过周叔周婶,就出门买东西去了。 出门没多久,手机就收到了沈疾川的消息。 [沈哥,监控看不见你了,怎么回事?] 沈止:[在给你准备惊喜,如果你都从监控里看见了,哪里还叫惊喜?] 另一边。 男厕所隔间。 沈疾川焦躁的情绪被安抚下来。 他打字:[其实不用,我只想看你……] 删掉。 打字:[比起惊喜,我更想看你。] 删掉。 打字:[我不放心你,我想看见你,哥,你待在客厅。] 删掉。 沈哥:[我会在你每一个课间的间隙,和你报备我大概的位置。] 沈哥:[小川同学,请问这样你还担心吗?] 沈疾川删删改改的动作停住。 他想象着沈止说这两句话的语气,心尖有些发痒。 沈疾川清空回复框,打字道:[ok。] …… 沈止按照高三的课程表定了个闹钟。 省的他万一忘记发消息,沈疾川一个想不开就请假来找他。 他在外面找了好几家店,才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又买了很多零七零八的琐碎物品,最后他两只手提了四个大袋子,右手分配到一个,其他重担全在左手。 买完东西已经下午快五点了,沈止顾不得歇,也不觉得累。 他揉了揉手腕,自言自语:“开工!” “这点运动量,放十年前也就是我两个小时能做完的事。” 他一定可以在沈疾川放学前把东西都收拾完。 时针一格一格往前走,沈止忙成了小陀螺,在出租屋忙活一阵,又赶紧去把晒好了的床单被褥收了回来。 七八点的时候,床垫送货上门。 屋子里堆满了东西。 沈止站在屋子里沉默许久,被灰尘呛咳嗽了好几声,最后给沈疾川发了条消息。 - 晚自习放学。 季溯这几天都喜滋滋的。 “川哥,我爸估计要升职了。” 沈疾川:“这么好,恭喜啊。” 季溯:“就张严斌那案子,我爸主抓的人,”他偷偷凑到沈疾川耳边,“有个神秘人给我爸发了关键证据,不然这事儿也没那么顺利。” 沈疾川心神一动:“神秘人?” 他脑中莫名闪过了沈止的脸。 季溯:“嗯,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张严斌是那晚沈哥接他走的时候,被警察抓走的。 那晚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现在回想起来,沈哥听见被抓走的是张严斌的时候,脸上一点意外的神色都没有。 在把他接走之前,沈哥应该就知道流言的事。 张严斌的事是沈哥的手笔吗?为了给他出气? 沈疾川应和:“世上确实是好人多。” 季溯:“其实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沈疾川:“什么?” 季溯:“川哥,咱们能骑快点不?” 他们骑自行车的速度慢如蜗牛,车把都握不住了,东倒西歪。 沈疾川:“……” 他神色自如道:“哦,你先走吧,我哥这会儿没在家,我骑慢点,不然回去也是没人。” 季溯嗷了一声,加速骑车走了。 沈疾川一路磨磨蹭蹭到了书店楼下。 又等了五分钟后,点开手机。 [没收拾好,准许你进门之前不要上楼(兔子躺倒.jpg)] 简简单单一句话,沈疾川觉出几分萌出来,看久了,他又觉得这句话有很轻微很轻微的…撒娇意味? 脑子简直是抽风了。 沈疾川又等了五分钟,手机这才传来消息:[小川,进来吧。] 站在门口,他闻到了浓郁的饭菜香气。 忍不住一笑。 第65章 沈哥应该是做饭才忙活到现在的吧? 沈哥没怎么下过厨,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不过不管如何,他都是一定会说好吃的。 这样想着,他推开门。 门一开,屋内的场景全数入眼。 沈疾川愣在门口。 屋内氤氲着饭菜香气,热粥逸开的蒸汽飘溢在空中。 沈止穿着薄薄的卫衣,身材高挑,外面罩着小熊围裙,头发扎成了低马尾,笑盈盈的看着他。 对他说:“小川,欢迎回家。” 和平日冷淡的气质区别甚大,今天青年显得格外温和居家。 沈疾川注意到,出租屋里好多地方都变了。 桌上用的碗筷,变成了一模一样的,玄关提前摆出来的拖鞋,和沈哥脚上穿的那一双也是相同的款式。 窗台的边边角角摆着仙人掌和多肉,还有其他小型绿植。 客厅里面的床已经铺好了。 被子暄软,床单整洁平整,枕头软和,床上还有五六个很可爱的玩偶,小熊、小兔子小乌龟大鹅……以及几个他很喜欢但从来只是看看,不舍得买的机车模型。 书架上正大光明摆着他以前只敢偷偷摸摸看的同性恋书籍,和沈哥的专业书摆在一起。 他的衣服洗晒挂在阳台。 他的一切的一切,所有放弃的喜欢,所有不被沈家包容的东西。 全都被妥帖地安放在合适的地方,和这里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就好像…… 就好像他和沈哥一起生活了很多年,彼此都已经将对方融入了自己的生活里。 这些细节都是他后来发现的。 他最开始看见的是沈止,第二眼看见的,是对面墙上挂着的照片。 好多好多照片。 包括张严斌曾经偷拍的摸头照片,被沈哥做成了记忆相片挂起来之后,竟显得温情脉脉了。 最中间是两张紧紧挨在一起的照片。 一张是他在镜头中回头笑的,看背景,应该是开家长会的时候沈哥偷拍的。 另一张是沈哥的自拍,也是对着镜头弯着眼睛笑,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照片里,沈哥的视线若有似无的看向左边,就像是望着旁边照片里的他。 沈止好笑道:“傻了?过来。” 沈疾川同手同脚地进来。欺淋就肆陸三7姗伶 沈止将他拉到照片墙面前,抬抬下巴,“中间这两张相片的相框可以拉开,你拉一下试试?” 沈疾川犹豫着伸手,但他怕扯坏了,抬眼看向他。 “哥……” 沈止鼓励道:“没事,很轻松就能打开的。” 沈疾川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他高考的时候都不会这么紧张,他小心翼翼的拉开这两个紧贴着的相框。 相框缓缓分开,中间折叠的木板随之展开。 木板上写着沈止的亲笔字—— [沈止和沈疾川之家]。 沈疾川愣愣地看着这句话。 沈止站在他身后,眼神复杂起来,随后变得温和,又轻声说了一遍。 “小川,欢迎回家。” 小川,我们有家了。 你等了十八年,我等了二十八年。 只要我们都在这里,那这里就是只有我们两个的,家。 第44章 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出,此刻沈疾川心中的满足感。 某种一直缺失的东西被温柔填补。 沈疾川呢喃:“我们的…家。” “是的。” 沈止认真道。 他回答了沈疾川,也回答了年少时的自己。 忙碌了一下午加半个晚上的劳累,都在‘家’这个字眼里变成了温柔甜蜜。 在沈止逆流而溯的旧时光里,一道名曰无处可归的疤痕,在这种甜蜜里,被一双轻柔的手温和抚平。 沈疾川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爱哭的人。 但沈哥好像有什么奇奇怪怪的魔法似的,可以轻易让他鼻尖酸酸,眼眶红红。 他硬生生把眼泪憋回去,握了握拳头:“好!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 沈止给面子的鼓鼓掌。 “下面开始我们的新家成立仪式,请小川同学尝一下我做的饭。” 饭桌上六个菜,数量多但量不大,两个人吃刚好。 玉米虾仁、醋溜小白菜、蒜炒青豆苗、羊肚小炒等三荤三素,豆浆机打出来的两碗胡萝卜玉米粥。 沈止本来想煲一下玉米排骨汤的,可惜右手不给力,一来二去耽误不少事,实在是时间不够。 “好吃!”沈疾川挨个尝过去,越尝眼睛越亮,“哇,哥,你炒出来的东西好好吃。”特别符合他的口味。 就跟他自己做出来的饭菜似的。 沈止双手交叠撑在下巴上,“那不要浪费,多吃点。” 沈疾川:“嗯嗯!” 高中生,尤其是高三生,回到家之后,大部分都跟饿狼一样第一件事就是找东西吃。 他风卷残云吃了一会儿,发现沈止只用左手拿勺子喝粥,不吃菜。 沈疾川:“哥,你怎么不吃?” 沈止顿了顿,“我……” 沈疾川吃饭动作慢了下来,拧眉关切道:“我来之前你吃药了吗?是不是药物反应让胃里难受,吃不下?” 沈止:“没有,今天晚上的药还没吃。刚才在想事情,一时间走神了。” 沈疾川:“你连自己的筷子都没拿。” “等着,我去拿。” 他麻溜的跑去厨房拿了双新筷子。 沈止:“……” 沈疾川把筷子塞他手里:“一起吃一起吃。” 他眼睛亮晶晶的,沈止不愿意扫他的兴,犹豫了一下,把筷子伸向了最近的炒青豆苗。 夹这道菜的难度最小。 没等夹起一根青豆苗,筷子刚伸出去,他的右手就开始轻颤,小臂酸软,手筋抽痛。 轻颤的幅度不大,但是在一直关注他的人眼中,就变得十分显眼了。 沈疾川明显一怔:“哥,你?” 沈止把筷子放下,笑了笑:“可能是最近要下雨,它有感应吧,有点酸麻使不上力。” 他去厨房拿了叉子来。 “我用这个。” 沈疾川立马就要去找药箱。 沈止:“别动。” 他说:“这顿饭不一样,好好吃完。” 沈疾川:“不行,我还是去……” 沈止:“这种有纪念意义的晚饭,要吃完,别中断,这样福气才不会散。”他也不记得这种话是在哪里听说的了,往常他会觉得迷信,现在却想认真履行。 沈疾川想说这是封建迷信思想信不得,可他委实怕触了什么忌讳,导致以后这种温情跟他永别。 他憋了一会,说:“也不能太信。” 沈止挑眉。 沈疾川跟屁股底下有钉子似的坐立难安,可万一呢? 他盯着这些菜的眼神完全变了,像是在看生死大敌。 沈疾川开始给沈止疯狂夹菜。 夹到沈止连声说‘够了够了’,他才住手,道:“你慢慢吃,不要太急。” 然后自己开始狂暴收尾的吃饭模式,菜汤都没剩下,全部拌饭。 沈止:“……”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满满一碗菜和米饭。 这实在不是他的食量。 沈先生努力吃了大半碗,越吃越慢,越吃越慢。 最后在沈疾川的注视下,他剩了小半碗米饭。 摸着自己的肚子,沈止为难道:“实在是吃不下了。” 沈疾川:“吃不下了?我来吃!” 他夺过沈止的碗筷,扒着里面的饭往嘴里塞。 沈止想说那是他的筷子,还沾着他的口水,又一想,小川又不是故意的,他这样提醒显得太刻意了,显得兄弟间很疏远似的。 塞了几口,沈疾川突然站了起来,那姿态像是要去打架。 沈止见状一愣:“小川,你干什么?” 沈疾川:“感觉坐着吃不下去了,站着的话,还有点容纳空间。” 沈止:“……?” 少年猛吸一口气,把最后几口米饭全数塞入肚中。 至此,桌面所有食物干干净净,全部光盘,一粒米都没有剩下。 沈疾川啪一声放下碗:“这样福气就绝对不会散了,你放心了吧,哥?” 到底是谁放心了? 沈止点点头:“嗯。” 沈疾川:“以后少些迷信。” 沈止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好。” 他被沈疾川牵到客厅,坐在沈疾川床上,看着他找来药箱,翻出复方水杨酸甲酯乳膏,挤在沈止右手手臂上。 沈疾川嘀咕:“下午累的吧?还骗我说是阴雨天的风湿预感。” 搬床垫,晒被子,买东西,做饭,墙上的相片打印做出来,安装上墙……这么多繁琐劳累的活,沈哥这手,怎么受得了? “沈哥,今天晚上我特别开心,但是……”沈疾川把药膏涂开,抿唇说,“以后不准这样了。就算要准备惊喜,也不能这样累到你,好好保护好你自己的手。” 第66章 沈止觉得他这样唠唠叨叨小老头的样子十分有趣,好笑道:“好的,小川领导,都听你的。” “哥你认真一点,”沈疾川又想起沈止发病时,对这只手隐隐厌烦的态度,顿了顿,便道:“你看它,它之前受了好严重的伤,它得多努力呀,才长得这样好。你得好好照顾它,它才能长得更好。” 浅白色的乳膏在这条小臂上融化开来,淡淡的药香弥漫鼻尖。 沈止坐在床边,蹲在他面前的少年有两个发旋,发旋周围的头发有几缕在翘边,随着他揉捏按摩的动作,翘边的头发也随之晃动。 片刻后,沈止移目望向自己的右手小臂。 也不知是不是该吃药了,他竟觉得上面的疤痕变得可爱起来,像是有一群很努力很萌的细胞小人,在过去的时候,吭哧吭哧费劲巴拉的帮他愈合伤口,让他能够再次写字,从深渊爬出来,备战二次高考。 沈止轻轻点头:“嗯。” 二人都没有说话,客厅内安静下来。 鼓秋鼓秋的药膏滑动声音就变得明显了起来。 这不是沈疾川第一次用药膏给沈止揉手臂。 他第一次给沈止揉手臂的时候,用的也不是药膏。 沈止眸色逐渐加深,他想到了那个意外的、充斥着酒气和冲动的夜晚。 那个时候,他还能揽着沈疾川,将他困在镜子面前,亲昵地触摸他的皮肤,嗅着逸散的淡淡甜腥,感受着那具青涩的身体,在他指尖颤栗。 如果他没有发病,如果他能健康到老,他还会决定坐实‘血缘兄弟’这个身份吗? 沈止知道,他不会的。 他只会一步一步把沈疾川引入到自己的陷阱之中,将他吞吃入腹,再诱哄他吞下自己所有的卑劣、贪婪和索求。 也还好,他停下来的时候,一切都还来得及。 要是放在之前,他此时一定会调笑两句,让沈疾川不好意思的脸红,但他现在只是沉默着,将所有的贪念锁在躯壳之中,安静等待沈疾川忙完。 药膏涂抹完手臂,开始涂抹手指,少年一寸一寸的揉捏过沈止的指节。 那晚的画面在两人脑中闪回。 这种缓慢细致的揉捏,在黏腻的药膏声里,粘稠出几分淫-秽-的暧-昧。 沈疾川的五指在沈止指缝间上下滑动,摩擦间带来的细微热意,像是零星的星火落在禁忌的荒野。 他告诫自己,这是他亲哥。 虽然是半路相认,却还是肯花费十万将他从沈家接过来,明明自己身体差成这样,还努力地照顾他的情绪,给他过去从不曾体验过的感动和亲情。 他不能露出半点异样来,破坏好不容易得来的亲情,得来的这个家。 这样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当好这个弟弟,也能照顾哥,跟他生活在一起。 这样已经…… 很好了。 该知足的。 沈疾川把药膏收好,抬头笑道:“好了。” 沈止右手发烫发麻,也不知道是不是药膏在起效果,他嗯了一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哑。 他去给自己倒了杯水,顺便吃下今晚的药片。 从药效发作,到他睡着,中间有半个小时的恍惚时期。 每晚的这个时候,都会有轻微的幻觉和幻听出现,他一般选择闭目养神,等这段混沌期过去,也就入睡了。 沈止吃完药就回了卧室。 躺了约莫十五分钟,他卧室的门被打开了。 沈疾川穿着一身浅蓝色睡衣,站在门口,轻声喊了句:“哥。”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炙烤,烧得他口渴。 晚上饭桌前,他抢过沈止没吃完的米饭,连带着筷子一起,他不是没注意到沈止欲言又止的神情。 他抢过碗筷的那一瞬间,是想扒到自己碗里再吃的,可不知怎么,他就是用了沈哥的碗筷。 跟恶心的变态一样,他的唇舌抿过筷子尖尖。 就像是另一种唾液交换的接吻。 他以为自己会不好意思,会脸红,但事实上,他干这件事的时候,就知道沈哥会纵容他。 他竟一点也不害怕,就那样淡定地干完尝完了。 沈疾川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正直善良的人,可在对沈哥变态这方面,他简直就跟变异了一样。 涂完药膏之后,他告诫自己要满足,可是—— 满足? 沈哥会不会结婚?他会不会和别人共用碗筷,会不会有其他人能正大光明的品尝他不能品尝的一切? 他对沈止不只是喜欢。 依赖、信任。 在沈止把他从抛弃他的沈家牵出来,又给了他一个家之后,沈止就成了他全部亲情和喜欢的承载者。 沈止是他所有情感所系之人,也承载着他全部的占有欲。 他想象不到沈止身边站着别人。 嫉恨和不甘像是世间最毒的毒液,攀爬进他的血液里,流淌到心脏,迸发出更多阴暗禁忌的念头。 沈疾川知道,沈止吃完药之后,会有半小时的茫然期,整个人会显得比较呆。 他特意等到时间过半,才过来开门。 果不其然,里面的人在他那一声‘哥’后有了反应。 沈止迷迷糊糊睁开眼,声音里含着困意:“嗯?” 他躺在床上的样子毫无防备,半长发散在枕头上,只搭了一节被子,露出一截窄瘦的腰和一只脚踝。 眼睛困顿的半眯着,隐约有水色。 辨认了片刻,沈止低喃道:“小川?” “是我,”沈疾川走到他床前,他轻声说,“睡不着,总觉得缺点什么。” 沈止:“缺什么?” 沈疾川静了几秒,“可以给我一个晚安吻吗?” 沈止困得眯起的眼睛睁开了一些。 大脑的混沌散去了点,他努力集中注意力,盯着沈疾川的脸,许久,也没看出半点异色。 沈疾川又问了一遍:“可以给我一个晚安吻吗?哥哥。” 是出于今晚的温情,来向他这个哥哥索吻吗? 那他应该给他的。 沈止喉结上下一滚,少顷:“嗯。” 沈疾川俯身下来,双手撑在沈止身侧,慢慢下压,两张脸靠的越来越近,鼻尖近乎相抵。 沈止放缓了呼吸。 沈疾川喉结无声滚动,他目光一点点下移,落在那弧度优美的唇上。 他又感到了渴。 他问:“哥哥,我可以吻你哪里?” 沈止藏在被子下的手无声抓住床单,一点点收紧。 沈疾川…… 太过了。 他眼底翻涌着黑沉,被子下的手忍了又忍,才扼制住,没去抓沈疾川撑在他身侧的手腕。 沈止:“你想吻哪里?” 沈疾川:“……” 简直就像是邀请一样。 沈疾川的指尖快把掌心掐烂了,才把自己的理智唤回来。 他掠过沈止的唇、挺拔的鼻梁,轻轻吻在了沈止的额头。 温热的唇和微凉的额头相触,滋生出无法自拔的贪恋。 良久,一吻完。 沈疾川无声退开,他不敢去看沈止的双眼,低语道:“……晚安。” 沈止也平静道:“晚安。” 抓着床单的手渐渐松开。 于是所有澎湃的、压抑的情愫,全都止步于这两句晚安。 第45章 深夜。 沈疾川还是睡不着。 晚安吻犹如扬汤止沸,只管用了须臾。 他想起方才沈止任由他施为、顺从纵容的模样,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又鬼迷心窍地打开了同爱社区—— 一个男同论坛。 他躺在自己哥哥给他铺的床上,枕着哥哥亲手给他拍软的枕头上,不受控制地发了个匿名帖子: #如何诱哄自己的亲哥哥?# 凌晨,正是大家交友活泛的时候。 约-炮的,1秀腹肌结果被查出是网图的,0晒白丝长腿引起争论说没有黑丝好看的。 苦闷的,生活不如意的、炫富的,匿名论坛什么都敢说,撩骚的到处都是,交织出同性恋者的夜晚狂欢。 #如何诱哄自己的亲哥哥?# 这个十分吸睛的新帖子引起了大部分人的好奇,点进去一看,楼主在首楼简述了自己的困境: [有血缘,兄弟相差两位数年龄,没有父母。兄长对我很纵容很包容,我喜欢他,该怎么突破道德伦理,让他和我在一起?] 1l:热贴预定,前排占座,兜售花生瓜子火腿肠三花狸花小胖橘。 2l:嚯!真骨科啊,来根火腿谢谢。 3l:一眼假,发张腹肌照片看看? 4l:你哥对你有意思吗?你们做-爱了吗? 5l:楼上太直接了,感觉楼主年纪不大,别吓着人,让我来问,你们做-爱的时候接吻吗? 6l:不是你们? 7l:呵呵,懂什么?不接吻做-爱那叫做恨,又做又吻甜甜蜜蜜你情我愿才叫纯爱。 第67章 沈疾川:“……” 他忽略满屏的狂放又随意字眼。 真是脑袋抽筋了,在这种匿名论坛里问,他能得到什么好建议? 他打字: [我们止步于亲情,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 12l:不建议你再进一步。 13l: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对自己亲哥下手,畜生啊。 14l:你哥知道你心思这么阴暗吗? 15l:笑吐,你们多高尚,发过什么帖子都忘了是吧?在别人帖子里跳脸又是你们主人的任务?说话都小声点,别让屁股里夹着的**在大街上掉出来。 “……” 楼里骂起来了,足足五十几层楼之后,才逐渐回归正题。 69l:你哥哥没对象没家室吧?没有的话还能建议一下,有的话你就趁早打消这种念头,别破坏人家家庭。 沈疾川立马:[没有。] 又打字:[我哥单身到现在,没谈过恋爱。] 70l:长得丑? 沈疾川反驳:[很帅。] 71l:兄弟们,他哥是gay的可能性有多大? 72l:不小。 沈疾川犹疑:[他有跟我说过他是同性恋,但是我不确信那是不是开玩笑。] 73l:是不是同性恋,是基因、激素和环境共同影响的,有的一出生就已经注定。你们是亲兄弟,本来就具有一定相似性,既然你是同性恋,他也承认过自己是,那估计就不是开玩笑。 74l:试试呗,看他会不会对男人有反应就知道了。 75l:这怎么试啊? 这也是沈疾川想问的。 76l:层友只负责出主意,怎么达成是楼主的事。 沈疾川:“……” 77l:你哥如果对你只是亲情,你想转变这种关系,最直接最铤而走险的方式就是跟他上个床。 78l:冒昧问一下,你是1还是0? 沈疾川坚定回复:[我是1] 79l:找个机会把他弄醉,或者找个他迷糊的时候,做好措施把人搞到手,之后死缠烂打,仗着你哥对你的纵容,撒娇卖可怜装惨让他一步步心软…你可以的,兄弟。 80l:你们太法制咖了,道德沦丧。 81l:下克上?磕了。 82l:啧,别被反压。 沈疾川再次坚定:[我之前就发过誓的,我长大之后绝不做0] 都快百楼了,也没好建议,沈疾川觉得他还不如去睡觉。 83l:你们给的建议太激进了,循序渐进嘛,你先这样…… 一大串建议之后,附带了几个网盘链接。 84l:你先看看,还有些经典的,有些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制,我可以邮寄给你。 沈疾川退出的动作顿住。 - 天渐渐热了起来。 马上就要五一劳动节放假。 沈止在整理家里的冰箱。 白色短袖黑色长裤,右手小臂套着黑色防晒袖套,掩藏着伤疤,头发在头顶扎成了小丸子,干净清爽,抬头清点冰箱里面物品的时候,侧脸雅致冷淡,不像是二十七八,像是二十出头的大学生。 他比对着冰箱里饮料的生产日期,把过期的扔掉,放新的汽水进去。 一箱冰糕,品类有绿豆冰、火炬、老冰棍和小奶糕,也全都放入冷冻层。 这些东西不是他吃,他的胃吃不了这么凉的东西,是沈疾川火力旺,天气一热,浑身的汗都往下淌,需要冰凉的东西消暑。 在沈疾川住进来之前,冰箱空荡得和摆设一样,住进来之后,里面逐渐摆满了两人喜欢吃的水果和食物。 洗衣机发出结束的叮当声。 沈止将冰箱里的物品归纳得井然有序,去阳台把洗好的衣服晾晒起来。 需要手洗的内衣一贯是家里那个小的负责,沈疾川不让他的手沾凉水,理由是时间长了阴雨天他右手会更难受。 玄关处传来开门声。 “哥——!” 沈疾川活力四射的声音传来:“我放学回来了!” 他像是小狗快乐地在家里转了一圈,精准定位到了在阳台晒衣服的沈止,乐颠颠的过来。 沈止头也不回,把最后一件衣服晾好。 “放假了?放几天?” 沈疾川吐槽:“三天半,晚上不用去学校了,就是明天、后天、大后天。周末还占了两天。” 这跟放假一天有什么区别? 他郁闷道:“而且我听说,这次放假回学校之后就没假期了,一直到高考结束。” “不会的。” 沈止轻笑,他记得高三最后一个月里,中间还休息了一次。 学校没有逼得那么紧。 “哦对了,上午的时候,季溯他爸爸来了,给我送了东西,说是有人给你寄的东西,寄到警局去了,他特意给你送来的。” 沈止瞥向玄关柜子上的一个小纸盒子。 随口问了句:“谁给你寄的?寄的什么?” 沈疾川:“……哦,在线上托人买了点东西。” 他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好久之前同爱论坛里那个人加了他联系方式,给他寄东西。 寄东西免费,说是好心人士的纯粹助力,让他好好努力。 沈疾川不相信论坛人的人品,谨慎地没给他自己的真实地址,让他寄到派出所,拜托季溯让他爸爸留意一下,如果真的寄过来了,就让他收货。 时间过去挺久了,他以为那人在坑他,没想到真的寄过来了。 沈疾川偷偷拆开纸盒,只见里面是几张碟片。 碟片上面印着令人血脉偾张的画面。 他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从面皮红到了脚指头。 歘—— 沈疾川把碟片塞回去。 沈止走过来:“你……” 沈疾川几乎是跳起来:“我去做饭!” 沈止:“……”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沈疾川的背影。 怎么了这是?买的什么东西啊? 纸盒就在玄关放着,沈止没有去动。 小孩子,有点自己的秘密很正常,他理智存在的时候,很尊重沈疾川的个人隐私。 一顿晚饭吃得没滋没味。 直到吃完刷完碗,沈疾川还在神游。 沈止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奇怪道:“天天发什么呆?要不去做题,要不出去玩,怎么跟傻了一样。” “哥,你好像我老师,”沈疾川捂着头,幽怨地看过来。 “那老师问问你,你买的什么?” “……” 少年含糊道:“就,同性的一些……” “书?” 沈疾川:“动作片。” 沈止:“……” 沈疾川:“老师,你要没收吗?” 沈止有点无言以对。 他说:“不没收,你想看就看。” 沈疾川深吸一口气,所有的犹豫一扫而空。 他都想那种没脸没皮没道德伦理没下限的事了,还犹豫什么? 而且,只是试探。 他望向沈止:“哥,你知道我是同性恋,我想多了解了解,你能陪我一起看吗?” 他以为沈止脸上会出现错愕、惊讶的神色,可事实上,他眼底中的沈止,十分淡定,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平静。 冷静的成年人没有露出丝毫惊异。 唯一的表情,只是他略微挑了挑眉:“哦?” 几分钟后。 两人并排靠在卧室的大床上。 沈止挑了个毯子盖在身上,支起小桌板。 电脑放在小桌板上。 旁边还放着零食小篮子。 “你看哪张?” 沈止伸手把盒子里的碟片倒了出来。 一共十张,上面中文、日文、英文都有,包罗万象。 碟片跌落在两人中间。 沈止素白干净的指尖划过这些桃-色-暧昧的碟片封面,有一种极大的反差感,沈疾川的视线跟着他的手指游走。 明明还没放碟片,沈疾川却莫名觉得口干。 他抱紧了怀里的大玩偶,“我还没看过,哥你选吧。” 沈止:“看个动漫版的吧。” 沈疾川:“动漫版?” 沈止:“嗯。真人版的大部分都比较恶心,横肉脸大肚腩,要不就是1vn个黑皮or欧洲男,很少有两个长相精致,身材很好的主角。” 动漫版的比较能让人接受。 沈疾川听见他说真人版恶心的时候心都凉了半截,沉默片刻问:“哥,你看过很多吗?” 沈止淡淡道:“比你经验多一些。” 其实也没有很多,只是年轻时了解了点,但总比沈疾川这毛头小子好不少。 他表现出成年人的优容沉稳,利落地放好碟片,点击播放。 “开始了。” 动漫是2d画风,出乎意料,画面竟然很清晰精致。 讲述的是个很狗血的故事。 一对富豪,在年轻的时候生了个男孩,但是阴差阳错,男孩丢了,富豪夫妻痛哭流涕后悔不已。 第68章 几年之后,他们又有了个孩子,也是个男孩,取名叫阿念,纪念那个丢失的长子。 夫妻两个对这个孩子百般娇养,倾注了双倍的宠爱。 渐渐地,阿念长大了,变成了远近闻名的纨绔,恃美行凶,浪荡花丛之中。 某一日,他在酒吧里撒钱的时候,漫天的粉红色钞票落在了一个穿着白衬衫的陪酒青年身上。 那青年被逼着喝酒,一张清冷的脸泛着酒气晕开的红。 画面给了特写,窄薄的腰,西装裤包裹着挺翘的屁股,背脊笔直如松。 阿念一眼就迷上了他。 他找来酒吧经理,知道了这个陪酒男叫臣松。 沈疾川慢慢放松:“这个还挺正常的,接下来是追人吧。” 沈止吃着零食:“大概。” 没想到竟然还有比较正经的剧情,比什么勇士迷失在哥布林部落里面的动漫口味轻很多。 应该是剧情里夹杂着一些温和酸涩的肉戏,这类比较适合小川看。 下一秒。 臣松就出现在了阿念的酒店大床上。 暧昧的声音从电脑扩音器传出来。 不愧是动漫,各种高难度动作说来就来。 臣松昏过去了数次,都被弄醒,醒来继续跑,哑声说自己只是陪酒不做其他。阿念只是冷笑,把一沓钱塞到了他的**里,无尽羞辱道:“没事,弄湿了也能花。” 沈疾川:“……” 沈止:“……” 惊呆了。 还能这样玩? 臣松的母亲重病,父亲爱好赌博,家里欠下巨额债务,还要给自己赚学费上学,他在事后含垢忍辱夹走了那些钱,并且在阿念的威逼利诱之下,和他签署了包养协议。 之后就是各种场景下的草来草去草来草去。 沈止:“……” 沈疾川露出了第一次看这种动漫版剧情的震惊:哇。起淋灸似6山漆姗0 阿念越来越爱臣松,臣松情绪上越来越厌恶他,身体却熟透了,见到阿念就会有反应。 沈疾川被剧情吸引了,完全没有论坛层友说的暧昧氛围,也没有被这种淫-乱勾起欲念,他甚至开始拖动鼠标跳过纯肉片段。 不过那种呻吟声听在耳朵里还是怪尴尬的。 沈疾川:“果然弟弟是1,有个消失的哥哥,阿念喜欢这个臣松,会不会有兄弟两个抢一个人的戏码?” 沈止摇头:“臣松做1会更有看点,地位低克地位高,反差感更强。这种强取豪夺的戏码实在狗血。” 沈疾川:“臣松看起来就弱弱的,还是阿念是1比较好。” 沈止:“这种事又不看身体素质强弱。” 两人对视一眼,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固执己见。 沈疾川坚持说:“不强壮怎么能抢到爱人?” 沈止略带讥嘲:“会因为外在因素转移的爱不叫爱,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爱是抢不走的。” 沈疾川:“不争不抢不奋进,拥有的也被夺走了。” 沈止:“……” 想不到他年少时的品味竟然如此俗套。 电脑的动漫画面里,阿念震惊极了,满脸不可置信,“臣松怎么可能是我的亲生哥哥?!” 他痛苦地抱住头,呢喃道:“我竟然上了自己亲哥哥??” 沈止:“……” 沈疾川:“……” 两人陷入沉默。 沈疾川那种看戏的心态消失了,一刹变得无比心虚,偷偷看了眼聚精会神看动漫的沈止。 沈疾川:怪不得说是精挑细选的,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 沈止吃零食的动作都停住了。 半晌他道:“好狗血。” 渐渐地,秉持着一种吃瓜的心态,他也开始好奇接下来的剧情。 阿念隐瞒着真相,和臣松做了一段时间的盖着棉被纯聊天的床伴关系。 他痛苦万分,最后臣松阴差阳错知道了真相,也和富豪父母相认了,他们从床伴关系变成了一个桌吃饭的兄弟关系。 几天之后,阿念醉酒回家,臣松和他摊开讲:“之前的事,就都忘了吧。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阿念跟狼一样扑到他,咬着着他脖颈间的皮肉,“没发生过?” 他手轻车熟路地探向臣松身后。 “都这样了,还说什么都没发生过?你知道每天我们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我都在想什么吗?” 不等臣松回答,他就恶意道:“我在想你起来的时候,椅子上会不会有水渍。” 臣松忍怒:“滚!” 阿念便哭:“哥哥,你疼疼我……” 他把臣松拖到屋里,困在床上,四肢张开,用上了各种工具。 影片又开始这样那样。 沈止皱着眉拖动进度条。 这能he? 还真he了。 臣松的身体已经彻底离不开阿念,他对阿念又爱又恨,最终两人在父母眼皮子底下出柜。 父母大闹了一场,同没同意结果如何影片没有播出来,最后的画面是臣松和阿念在去外国的飞机上。 晨光穿过舷窗。 他们在接吻。 沈止:“……” 没了? 自从影片主人公哥哥弟弟的身份出来之后,沈疾川就再也没吭声过。 他甚至没注意影片演了什么,全程心惊胆战地看着聚精会神的沈止。 真是服了。 该不会其他影片也是哥哥弟弟之类的吧? 他是想通过看gay片,让他和沈止之间的氛围暧昧一点,但是他没胆子直接放这种的啊! 现在好了,别说什么暧昧氛围,他自己一点反应都没有。 沈疾川还特意拿了大玩偶抱着遮住腿间,生怕尴尬。 谁知道到最后也没用上。 沈止紧蹙的眉心让他心跳加速,但他鼓起勇气,用好奇的嗓音问了一句:“好新奇,哥你感觉怎么样?” 沈止觉得此剧烂尾,语气不悦:“不怎么样。” “……”沈疾川扬起笑,说,“如果你是里面的哥哥,你会和……” 沈止语气更冷淡了:“不可能。” 那么狗血的剧情,那么混蛋的弟弟,不给一巴掌就算好的了,怎么可能会在一起?爱是相互尊重,在他看来,两人之间完全没有爱,也没有尊重,只是欲望交织出来的执念。 而且。 他是1。 沈疾川笑不出来了。 他被‘不可能’三个字砸得怔怔出了会儿神。 一瞬间他变得无比颓靡,心脏像是被刺了根针一样,电脑出风口嗡嗡的风声在紧张注意沈止时宛如被封印在真空,现在都一窝蜂涌到耳边,灌入嘈杂。 沈止问:“还看别的吗?” 沈疾川看了眼他被毛毯盖住的双腿,腰下的位置没有丝毫异样,连语气都那么平稳。 他心中苦笑一声。 哥他就算看了兄弟骨科,也从没把他们的关系往那方面想过。 沈疾川心中涩然,正准备摇头说不用了。 嗡嗡—— 沈止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 来电人黑镜。 他掀开毛毯快步出了卧室,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 还好。 他一般只对自己有反应,不然铁定翻车。 但是和喜欢的人看gay片还是太有挑战性了。 黑镜的来电简直就像是及时雨,他接通:“喂?” 黑镜笑眯眯的声音传来:“忙什么呢?有个好消息,要不要知道?” 沈止:“你说。” 黑镜:“现在说还是见面聊?” “……”沈止回头看了眼。 只见卧室里,沈疾川在摆弄碟片,似乎是在挑选接下来要看哪个。 沈止把头扭回来,果断道:“见面聊,现在。” “现在?” 沈止坚定:“现在。” 他感觉他的卧室里面躺的不是沈疾川,是块诱人品尝的蜜糖。 自打跟蜜糖认了兄弟之后,这块糖就跟黏在了他身上似的,向他索要亲情、亲昵和纵容,每晚亲吻额头的晚安吻就算了,竟还搞出这种事来。 沈疾川到底知不知道,这样邀请男人看涩情片意味着什么?在沈疾川眼里,他是哥哥所以这样做没什么,但沈止知道他们不是。 他是个成年的男人,不是忍者神龟,再这样下去,他恐怕就破功了。 没开窍的毛头小子下起手来真是没轻没重的。 黑镜也不废话:“我在浮云酒吧,你来。” 沈止:“ok。” 他跟沈疾川打了声招呼,优容的成年人化身唐僧,逃也似的离开跟蜘蛛精洞穴一样的家,生怕蜘蛛精再把他抓回去看gay片,让和尚破了色戒。 第46章 浮云酒吧。 一推开门,里面的欢呼喧嚣就涌了出来。 劲爆的音乐、鼓噪的节奏。 舞池里面扭动着妖娆的男男女女,光射灯在头顶扫射出狂乱迷离的氛围。 第69章 沈止一身冷清疏离的男大装扮,一入场,就吸引了在场男男女女的注意。有人从舞池里面出来,塞给他自己的联系方式,邀请他入舞池跳舞。 这是距离五口街比较远的一家酒吧,沈止是打车过来的,他拒绝了所有联系方式,绕过舞池,转了一圈,没发现黑镜在哪。 直到听见架子鼓的声音越来越响,他抬眸望去,只见台上一个浑身上下充满着舞厅风格的架子鼓鼓手正在疯狂敲击鼓面。 见他望过来,瞬间给了他一个示意的弹舌动作。 沈止:“……” 他找了个卡座,等黑镜忙完,服务员上来:“先生,请问您喝点什么?” 沈止扫过点单:“一杯牛奶,谢谢。” 服务员:“酒吧最低消费50哦~” “那就多来几瓶牛奶,开一瓶,剩下的打包。” 服务员:“……” 沈止从医院回来之后,被沈疾川拎着上了秤,一称瘦了六斤,稍微吃一点刺激食物就会吐得昏天黑地。 沈疾川忧心忡忡的陪他吃了好久的清炒小油菜,以及各种养胃的粥,嘴里都快淡出鸟了,才把他在医院糟蹋坏了的胃稍微养好了点。 沈疾川还给他列了一张禁止食用的食物清单。 里面就包括酒精和各类冷饮。 沈止心想,那小子要是在他身上闻见了酒味儿,指不定要怎么念叨。 所以还是喝牛奶吧,安全些。 “来酒吧就喝牛奶啊?”黑镜大步流星过来,摘下自己的脏辫假发,笑眯眯的对着服务员说,“一杯日出,一杯莫吉托,我请。” 服务员:“好的,请稍等。” 沈止:“你在这当鼓手?” 黑镜:“偶尔兴致来了会来这边玩一玩,也算打工了。就是没想到沈先生会要求面谈,我打小时工走不开,就麻烦您过来了,其实我们在电话里说是一样的。” 沈止暗道这不是麻烦,是拯救。 “直接说正事。” 黑镜点头:“1号调查人被抓了,刚收到的消息。” 沈止:“柯叔公啊。” 黑镜:“嗯,他卖假药的证据早就提交上去了,但是背后是个黑色的产业链,那边顺藤摸瓜抓了一个月,这才一网打尽。” 早在沈止把张文斌偷电缆的证据交给这边派出所的时候,黑镜那边就把柯叔公卖假药的线索举报给了他们那边的公安局。 只是一直没有动静,今天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沈止:“能判多久?” 黑镜耸肩:“看贩卖的数额喽,那老头肯定愿意老实返还苦主的钱财争取减刑,您给他的那十万块钱可是有名目的,估计用不了多久,钱就会回到您的卡上。” 沈止拿出手机给黑镜转账,结清任务的一半款项。 黑镜喜笑颜开:“给多了,老板大气!” 沈止摇头:“你帮我不少,物超所值。” 黑镜还是高兴,觉得沈止这个人很够意思,他们气场也合得来,这趟活儿真是接对了。 他愿意交沈止这个朋友,也乐得多说几句废话。 “到时候钱退回来,沈家那边估计不愿意吧,那个老太婆?” 沈止:“怕的是她不来。” “用我帮忙吗?”黑镜询问。 沈止淡淡道:“不要让她和沈疾川见面,把我的联系方式给她,她会上钩的。” 黑镜:“行。” 服务员送来一杯牛奶、一杯日出和一杯莫吉托。 黑镜以为沈止不会留太久,但是他把那难喝的莫吉托喝了大半杯,沈止依然坐在卡座喝牛奶,堪称光污染的凌乱彩光扫过他冷白的侧颜,跟整个酒吧的氛围格格不入。 “有心事啊?”黑镜招招手,指指沈止的杯子,服务员嘴角一抽,过来给沈止续上奶。 沈止:“没有心事。” 黑镜若有所思:“做了什么坏事不敢回家?” 沈止:“我举报了两个扰乱社会治安的人,是值得表扬的守法公民,不会做坏事。” “那就是你家那个小朋友做坏事了。在此说明,不一定是扰乱社会治安的才叫坏事,有些针对个人的,比如情感类?也叫坏事。” 沈止:“……” 黑镜一笑:“沈老板,不是我说,你都写在脸上了。” 沈止无奈:“这么明显啊。” “说说呗。”黑镜把日出推到沈止面前,“喝点?故事配酒才有味道,来吧,酒精度数很低的。” 沈止:“不了,家里小孩管得严。” “……” 黑镜发出一声响亮的啧。 沈止沉吟:“你知道我和小川之间的关系。” 黑镜:“你们是兄弟。” 沈止故事讲得半真半假,沉吟许久道:“你看得很对,我对他有别的心思。之前一直没有做亲缘鉴定,是因为沈家那边还算平稳,我的状态也比较稳定,我有想过一辈子不做亲缘鉴定,这样慢慢把他煮熟。” 洁白的牛奶杯混入迷乱的灯光,像是纯洁的情愫在扭曲,禁忌的话题在纵情的酒吧如静水潺潺流出。 黑镜听得炯炯有神。 就算这种瓜一辈子烂在心里,也能吃到爽啊。 他追问:“为什么改了主意?” 沈止:“沈家是一方面,流言是一方面,这些都不是主要的。” 静了片刻,他说,“伴随我一生的药物会腐蚀我的神经,削减我的寿命,让我变成意识错乱的疯子。我会变成另一个沈家,拖累他一生。” 黑镜:“你变成他哥哥,难道他还能抛下你?” 沈止:“亲人不是伴侣,没有那么亲密。等到他长大工作,对我的依赖就会减少,他会有自己崭新的生活,一个新的未来。我会安排好自己的一切后续,远离他,出去旅游,在那一天到来之前结束自己的生命,我不想失去尊严、失去自理能力、疯癫地活着。” 他足够冷静,这些话是在说给黑镜听,也在说服自己。 他对沈疾川来说,是不必追寻的旧的未来。 并不理想,并不成功。 黑镜看着他的面庞,突然问了一句:“像沈先生这样的人,也会自卑吗?” 沈止拧眉:“自卑?” 黑镜:“开玩笑的,您这样的人,获得爱慕会很容易。您没有考虑过您弟弟的想法呢?” 沈止:“如果没考虑他的想法的话,在我确认改变了他的命运之后,我就会选择自杀。” “……”黑镜警惕得看上去马上要拨打他主治医师的电话了。 沈止淡定地喝了口牛奶,道:“开玩笑的,您这样的人,我还以为骗起来很难。” “…………” 黑镜:“这可一点都不好笑。” 作为被沈止定为紧急联系人的他,主治医师杨医生在沈止出院的时候,给他说过一些话。 大致就是药物会让他这位老板某些时候情绪变得消极,心情容易抑郁,事情往坏处想,一定要万分注意,若有情况及时住院,不然会有不良后果。 他呼了口气,终于看出来沈止冷淡皮囊下藏着的恶趣味。 “算了,不绕圈了。我的意思是说,沈先生不认为你弟弟会喜欢你?” 沈止:“身份坦白之前,我钓他很多次,他是个木头呆子,没有反应。身份坦白之后,就更不可能了。” 他了解自己,他年少时珍惜亲情,没那么大的胆子去扯禁忌之恋。 黑镜:“那你为什么逃出来了?他做了什么事?” 沈止:“之前是晚安吻,我还能控制住自己。” “现在呢?” “他邀请我看gay片。”沈止叹了口气,“觉得我是他亲哥所以无所谓,看了一部还想接着看。” 黑镜感叹:“他在撩狮子啊,你真能忍。” 沈止:“所以我就逃出来了,喘口气。” 黑镜:“正常弟弟会邀请哥哥看一部又一部的gay片吗?他没有想过你们会有反应,然后彼此尴尬吗?” 沈止皱眉:“还好吧,毕竟是兄弟。” 黑镜:“他会邀请那个沈承宗看片吗?” “……”沈止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突然有点犯恶心。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黑镜笑嘻嘻说:“或许他就是想用这种东西,营造暧昧氛围,一步步钓你上钩呢?” 沈止有些心烦意乱。 半晌否认道:“小川不是这样的人。” 他年少时多么正直善良,怎么会想到用这样的办法钓人?而且钓的对象还是他认知里的哥哥。 这太违背道德伦理了,小川不会的。 黑镜:“问一下,gay片里什么内容情节?” 沈止蹙眉道:“就是那种……一个弟弟把陪酒男包养了,结果发现他包养的事他哥,于是……” 他遽然停住。 像是一道雪亮的刀光劈开混沌,沈止瞳孔倏然收缩。 酒吧里嘈杂的喧嚣都在此刻远去了,他心跳在此刻失衡。 第70章 沈止猛地抬头,撞入黑镜含笑的眸中。 “你——” 黑镜喝空酒杯:“想明白啦?” “不。”沈止冷静下来:“片子是我挑的,这只是个巧合。” 黑镜:“是不是巧合,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 他再次将那杯日出推到沈止面前,说道:“或许醉酒是个不错的选择?一次不行,就多试几次。” 接着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不用谢,为你们伟大的爱情添砖加瓦。” 橙红色泛着流光的酒液宛如灼烧的烈焰,燃出的芬芳不是酒气,而是在这纵情迷乱的氛围之下,伸出的名曰欲望的恶魔之手。 沈止握住了它。 素白的指尖触摸在冰凉的杯壁上,像是触摸一捧冰冷的火焰。 他把日出一饮而尽。 黑镜笑着说:“我送您回家。” 沈止:“还不够。” 他重新要了一杯威士忌,含一口在嘴里,然后吐出来,然后指尖沾酒,在身上各处洒了几滴。 浑身上下都是浓郁的酒气。 最后他在自己脸上掐了几下,从脸颊掐到下巴,脖子也掐了几下,直到脸颊和脖颈都泛红才松手,看起来像是醉酒的红晕。 沈止这才说:“现在可以送我回家了,侦探先生。” 一套丝滑的操作给黑镜看愣了,半晌他竖起大拇指:“还是您高啊。” 沈止率先走出去,黑镜连忙追上来,“其实酒吧后面有化妆品的,你可以借过来用一下。” 沈止:“脂粉香气在近距离接触的时候会露馅。” 黑镜:“也对。” 他搓搓手,“要是有了结果一定要告诉我啊,沈先生。” 这是他近距离嗑过的第一对骨科,好嗑,爱嗑,追嗑。 沈止没有回答他。 两人坐上出租车,一路朝着来路疾驰而去。 第47章 书店外面的牌子顶上挂着一个惨白的灯泡,照着旁边狭窄楼梯口旁边蹲着的少年。 黯淡苍白的光雾霭一样洒在沈疾川身上,另半边身体笼罩在黑暗中。 沈疾川坐在台阶上,犹豫着要不要给沈止打电话。 现在已经很晚了,哥他说出去有事,但是没说什么事。 他打过去会不会显得太粘人? 一个念头再次冒出来。 要是有定位器就好了,他可以直接去找人。 哧—— 出租车缓缓驶来。 沈疾川被出租车拐弯时的车灯扫到,眯起眼抬手一遮,只见出租车稳稳停在路边,里面下来一个眼熟的黑衣黑裤黑口罩黑耳钉的年轻男人。 眼熟。 不等他反应,那个穿着打扮很酷的男人弯腰往车里伸手,搀扶出来一个人。 那人醉态迷离,赫然是沈止。 “哥?!”沈疾川瞬间起身,疾步过来。 黑镜笑眯眯说:“我见过你,你是他弟弟。” 他们确实是见过的——在沈止决定去治病的那天。他知道这个人,是沈哥很信任的朋友。 沈疾川瞬间警惕,从他手中把沈止接过来。 沈止顺势靠在他肩头,眼睛半眯着:“……小川?” 说话都有酒气。 喝了多少? 沈疾川忍不住皱眉,望向黑镜:“你约他出去喝酒?” 黑镜耸肩:“在酒吧聊了会儿天,朋友嘛,酒吧又热闹,喝几杯喽。”不等沈疾川继续问,他便笑着添了一把火,说,“好了,人我送回来了,你好好照顾他。你哥真的蛮受欢迎的,他一来,酒吧里给他递联系方式递酒店房号的可真不少,真不知道以后谁能当你嫂子。” 语罢迅速开溜,生怕被打。 “……” 沈疾川沉默着把沈止扶好,架着他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低声说:“哥,小心台阶,抬脚。” 两人上楼。 吱呀—— 砰。 家门打开又关上。 在安静封闭的空间里,沈止身上的酒气更浓郁了,虽然只喝了一杯度数低的日出,但喝得太猛,他现在确实有一种微醺的感觉。 身上洒的伏特加的气味儿弥散开来,半真半假,看不出丝毫破绽。 他被沈疾川放在客厅的拼接大床上,思绪略微混乱。 黑镜那些话勾起来的不只是他强迫自己放下的贪念,还有他从来不曾表露在沈疾川面前的恐慌。 如果小川不喜欢他,只是将他当做哥哥,那未来就可以跟他设想的那样走下去。可是如果他真的喜欢上自己了呢? 沈止垂首,掌心贴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几秒后,所有异样消失,他手揉着太阳穴,装出醉态。 沈疾川洗了热毛巾过来,双手捧起沈止的脸,“抬头,哥。”温热的毛巾细致地擦过沈止的眉眼,沈疾川撩开他细碎的毛绒额发,把酒气一点点擦掉。 “为什么喝酒了?”他平静问。 沈止缓慢眨了下眼睛:“…小川。” 沈疾川淡淡道:“家里禁止食用名单里,第一条就是不准喝酒。忘了?” 他在生气。 沈止敏锐察觉。 好奇妙。 这张少年气的面孔在冷下脸训人的时候,竟隐隐有自己现在的影子。 沈疾川向来会克制自己的脾气,他总是一副阳光的笑脸,尤其是他们变成兄弟的这一个多月,像一只快乐的可爱小狗绕着他转圈。 他知道沈止每天都在吃药,时不时会对周围一切都没有兴趣,所以总把自己的情绪调整得积极向上,让沈止被正面温暖的情绪包围。 他很少生气,从没在沈止面前甩过冷脸,可偶尔来一次,竟比平日里在沈止面前乖巧的模样还生动。 沈止慢半拍道:“小川,他是朋友……之前帮了我很大的忙…所以才喝了一点……” “一点?” 沈疾川停下手中动作,弯腰逼近,扯起沈止的衣服放在鼻尖一闻:“这是一点?”他瞥下一眼,指腹摸上沈止绯红的面庞,在他泛红的眼尾处慢慢用力下压,“哥,知道你的脸有多红吗?” 沈止:“……” 很红吗? 他是不是掐过头了? 指腹下是细腻温热的触感,眨眼时,纤长的睫毛会扫过他的手指。 沈疾川自上而下俯视着面前嘴唇微张,略微出神的青年,瞳孔深处窜出一抹明灭不定的火焰。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论坛里面有些人说得不错。 只有打破兄弟关系,才能塑造别的关系。 但只是一刹的念头而已。 下午看片时,沈止一句‘真人版恶心’和‘不可能’,像是两根又长又尖的冰钉,让他冷却了那些不该有的妄念。 他克制住指腹继续在沈止脸上流连,“哥哥,为什么不听话?” 下一秒,他手背被沈止的掌心覆盖住了。 两手交叠,沈止半张脸都斜贴在沈疾川的手心里,轻轻蹭了两下之后,就这样抬眼望向他,“小川,别生气。” 他含着醉意,吐出来的气像是一股细微的风,卷过沈疾川的手腕,缠绵婉转。 带着咕哝意味的示弱:“我错了。” “……” 沈疾川硬邦邦道:“没有下次。” 手中给沈止擦脸的动作更轻了。 沈疾川暗骂自己没出息,两句话就能哄好,一边实在是气消了,再也冷不下脸:“你这样不好洗澡,上身也擦一擦,擦完吃药后就睡觉。” 沈止慢吞吞点头。 沈疾川准备再去洗一遍毛巾,不料起身转头的那刹那,沈止从床沿站起,双手环住他的脖颈,整个人都压在了他的背上。 沈疾川蓦然一僵。 “你刚才好凶。”沈止抱怨。 沈疾川稍微挣扎了几下,没挣开。 他只好无奈拖着后面这个大拖油瓶往卫生间走,红着耳朵嘀咕道:“跟你学的。你抓我刷题,我题做少了做慢了,也是这样凶我的。” 沈止笑出声,胸膛震动。 他下颌压在沈疾川肩头,歪歪头:“那,对不起,是我太凶了,允许你凶回来。” 沈疾川不自在地别开脸。 闷闷道:“我才不敢凶你。” 沈止很少主动跟他做这么亲密的动作,这种带着亲昵和撒娇味道的贴近,和每天晚上的晚安吻并不一样。 沈疾川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有什么区别。 沈止不走,沈疾川也不想真的挣脱,两人便如同连体婴儿一样,到了卫生间。 哗啦—— 水龙头放出热水。 毛巾被热水浸透,潮湿的热气蒸腾而上,沈疾川眉梢都变得湿热起来。 沈止懒懒的趴在少年后背上,指尖卷住他的一缕头发,“小川。” 发根有点痛痛的,但沈疾川选择不跟醉鬼计较,应了声:“嗯。” 沈止:“在学校有人给你递情书吗?” 沈疾川:“没有。” 第71章 骗人。 分明有。 沈止记得他抽屉洞里总会莫名其妙多出来几封情书,不知道是谁送的,尤其是临近毕业那几天,桌洞里面的情书剧增。 小骗子。 沈疾川:“哥你上学的时候,有人给你递情书吗?” 沈止:“没有。” 沈疾川撇嘴。 大骗子。 “毛巾洗好了,哥你别压我,去床上。” “没洗好,再洗一遍。” “洗好了啊。” “我觉得没有。” 沈疾川忍不住叹了口气:“……行。” 沈止望着墙上的镜子,湿热的蒸汽把镜面氤满雾气,他伸手一擦,五指擦过的地方变得清晰。 盯着镜面,少顷他道:“小川,知道负背鬼吗?” 沈疾川:“什么?” 沈止声音慵懒拉长:“我趴在你背上,好像鬼片里的负背鬼哦。” 沈疾川无语凝噎片刻,哄道:“嗯嗯嗯,是帅气的鬼。” 沈止:“鬼都是吸阳气的。” 他在少年耳边轻语:“采阳补阴,你这样的年轻人,阳气肯定很足。” “……”沈疾川把毛巾拧出水,半晌抬眼:“好啊。真要采的话,让你采个够。” “行了,别耍酒疯,”沈疾川呼出口气,拖着沈止往外走,此刻他只想把这个喝醉了随便撩的人快点打发了。 他走一步沈止走一步,前后贴在一起,像是在玩两人二足。 沈止:“走慢点走慢点,没玩够。” 沈疾川一想他现在是个什么熊样子就想笑,“哥,你幼不幼稚?” “不幼稚。” 在沈止的捣乱中,两人费劲千辛万苦,蜘蛛精千里跋涉,终于帮助唐僧走到了卧室里。 沈疾川:“不幼稚的沈先生,请您坐到床上去。” 沈止唔了一声,似乎是无意间将自己的膝盖顶入沈疾川的腿间,往上一抵。 嘶——! 沈疾川一个激灵,瞬间闪身想脱离沈止的桎梏,奈何被床角绊了一下,手中毛巾直接飞了出去,他摔在了床上。 沈止被他拽着也摔了下去,依旧死死压在了沈疾川背上。 两声闷哼。 沈疾川险些被棉被给闷死,努力把脸侧过来,长呼一口气,艰难道:“……哥,你起来行不行?” 有一说一,沈止就算再瘦,也是成年男人。 体重这样压下来,真够人喝一壶的。 沈疾川当然能推开他,但是沈止的一条腿还卡在他的双腿中间,他不敢乱动。 沈止:“不想起。” 沈疾川:“……” 沈止静静在他背上趴了一会儿。 一开始沈疾川还想起来,但是后来他也不动了,安安静静的趴在床上,听着他们两个的心跳逐渐变得平静而统一。 只是感受着这种同频的心跳,心里便油然生出一种静谧和完满。 “真的不起来吗?”沈疾川都有点困了,心想,要是就这样睡着了的话,他会不会梦见鬼压床?咾锕疑整理’蹊伶久思六衫漆叁伶 沈止:“有点好奇。” 沈疾川:“好奇什么。” 沈止:“小川有喜欢的人吗?” “……” 两人胸膛相贴,在这一刻,沈止感受到沈疾川的心跳变了,不再和他在一个频率上。 只是一个问句而已,沈疾川狂乱失衡的心跳就再也掩饰不住。 沈止的胸膛清晰地感受到身下少年疯狂擂动的心脏。 紧接着,沈疾川猛然一动,将脸埋起来,装作不好意思:“哎呀哥,你怎么问这种问题?我不早恋的。” 沈止缓缓睁开眼,眼底哪有半分醉意。 他静了半晌,才说:“没有就好。” 他往旁边翻身,从沈疾川身上下来,仰面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后吐出一个字。 “困。” 沈疾川从床上爬起来,压住乱跳的心脏,他把沈止揪起来,摆正,严肃道:“不行,你今天还没吃药。” 他看了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连忙去倒了杯温水,把沈止要吃的药拿过来。 沈止吞下药,重新躺了下去。 渐渐地,药物攀爬到大脑神经,他的一切情绪都变得模糊、感知迟缓,像是被封进了木偶中,眼神也变得平古无波。 沈止闭上眼,很快呼吸匀长起来。 沈疾川将甩在旁边的毛巾捡起来,重新去洗了,把沈止上半身短袖扯下来。 赤裸胸/膛一览无遗。 沈疾川深吸一口气。 不可以乱想别的,不可以一口啃下去。 他目不斜视,从脖子开始往下擦,把酒气擦掉,似乎是觉得痒,沈止还躲了躲,沈疾川只好压住他的肩膀。 擦到锁骨处的时候,他蓦然顿住。 沈止皮肤因为常年不见光,显得很薄很白。 因此一点红就会很明显。 而此刻,他锁骨处赫然有几个极其刺眼的指印—— 那是需要很用力才能在身体上留下来的痕印。 之前一直遮掩在短袖下面,已经消了不少,可靠近看,依旧可以看得出来。 “……” 空气在沈疾川周遭凝固。 谁的指印? 谁能在哥身上留下这样的痕迹? 是谁? 酒吧里有人占便宜? 不不不。 哥不是那种轻易让陌生人近身的人。 黑镜么? 是了,那个黑煤炭是哥哥唯一出现在这里的朋友。 黑乌鸦送哥哥回来的时候,哥哥已经喝醉成这样了,肯定是他——那个黑土豆,在回来的路上,对哥他动手动脚。 其实还有另一种可能。 哥哥是主动和黑鬼出去喝酒的,两个成年人,你来我往,你情我愿,甜甜蜜蜜卿卿我我变成什么风儿什么沙儿缠缠绵绵到天涯去了! 是啊,那个黑淤泥,不就是因为哥哥治病才来的吗?现在都康复这么久了,一个多月了,他竟然还在这里。 而且说感谢,隔了一个多月才感谢,才去酒吧和那人喝酒吗? 这极可能是拿来搪塞他的借口! 咕嘟咕嘟的浓醋在少年心里冒泡,沈疾川简直咬牙切齿。 他反复用毛巾摩擦着那一块皮肤,直到擦红、擦出红血丝才堪堪停手。 停手之后犹嫌不够。 沈疾川盯着那块锁骨皮肉,突然暴起,和小狼一样咬了上去,他齿尖啃咬,像是属于自己的肉被人抢走了,他要抢回来一样。 他甚至在唇齿间尝到了血腥气。 沈止隐隐皱起眉头,呢喃了一句:“疼……” 沈疾川猝然睁眼,猛地跌坐在地面上。 胸膛喘息不定,他看着昏睡中无知无觉的青年,先是庆幸沈止没醒,可很快,他就抿紧了唇,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混蛋。”他低喃。 冲动和理智在撕扯,渴望和伦理在纠缠,交杂处难以言喻的背德感和自厌感。 许久,沈疾川才从地面上坐起来。 沈止锁骨处被他啃咬的全是红痕,最严重的一处已经破皮了,在微微渗血,一片狼藉。 沈疾川再次俯下身去,刚才发疯的狠意全然消失不见,小狗一样舔舐这这片皮肉,宛如在弥补自己的错误,略显讨好。 酸和涩冲击着他的眼眶: “你喜欢我好不好,你别喜欢别人。” 他没注意到,沈止眼睫在轻颤。 他还没有睡着。 为什么? 沈止被药物屏蔽了大半的情绪波动,依然隔着那层毛玻璃,变作细密的软针,钻入了肺腑中。 沈疾川原来真的喜欢上他了。 他似乎该很欢喜,因为他所有的渴盼,所有的妄念,在这一刻实现了,可——为什么? 他喜欢的应该是那个发病前的完美沈先生。 他呢,所有的不堪、不正常、懦弱的展露在沈疾川面前之后,怎么还会收获这种喜欢? 在沈止心中,十八岁的沈疾川是最有无限未来的时候,阳光、灿烂、光明,耀眼夺目。 穿越前,他沉沦在淤泥里无数次勾勒沈疾川的模样,他无数次想,沈疾川的一切都该匹配最好的、最完美的,稳妥的,没有任何牵绊,安然走在康庄大道上。 人在回忆自己最无法割舍无法忘怀的那段时光的时候,总是会添加各种各样的滤镜。 沈止在痛苦中描摹过无数次幻象的眉眼,在恨意和爱意之中,将沈疾川捧上心中最高的雪山。 ——让沈疾川拥有一个最美好的未来。 这是他刻在骨头里的执念。 如果沈止没有复发,还是那个他自认为成功完美,对一切事情都游刃有余的沈先生,他会欣然拥抱沈疾川的喜欢,可当完美变成了现实,残缺暴露,他就开始下意识的缩进柜子。 沈疾川会有一个很好很好的未来的。 第72章 小径分叉的花园里,他将走向另一条不同的路。 沈止不是应该被抛下吗? 在这段过去的时光里,他早就腐烂了。 他跟黑镜说,改变了沈疾川命运之后,他要去各个地方去旅游,其实是近乎冷酷地将自己划分成沈疾川可以独立生活之后要逐渐剥离的存在。 腐烂的该被遗弃,不该黏连在沈疾川身上。 他知道沈疾川对自己的未来寄予了多么美好的想象,当他回溯到现在,仰望着那些美好想象的时候,油然生出一种念头:我没有变成很好的大人。 我没有变成自己年少时期待的模样。 他曾问过沈疾川:如果你的未来没有成为你期待的样子,你会失望吗? 沈疾川说:会有点吧。 虽然后来,沈疾川又告诉他:对现在的我来说,肯定是有些失望的。要知道,他可是我啊,我是谁?沈疾川。 ……可如果真的有那样一个未来,我相信,那个我一定是拼尽全力了,他是实在没有办法,才走了别的路。 这些话抚平了沈止的心结,可‘会有些失望’这些话,依旧在他心里埋下了种子。 说他矫情也好,说他钻牛角尖,关注重点只在前半段话也罢,在病情复发之后,在完美沈先生的皮囊被撕破之后,‘失望’的种子逐渐生根发芽。 这是另一种自卑吗? 如黑镜在酒吧里突兀说的那一句话一样。 或许吧。 ——就如沈疾川从没获得坚定的爱意一样,也不曾有人坚定地爱过沈止。 他比少年沈疾川多了十年晦暗的时光,如果说沈疾川‘安全屋’的壳子是薄薄一层,那沈止‘安全屋’的壳子早就变得坚硬厚重。 对爱意和喜欢的不配得感远比年少时要浓。 好像有一点缺陷,他就会被抛弃掉。 说是乌龟壳也好,说是柜子也好,当他钻入里面的时候,很难有人能敲碎这个壳子。 无比消极的沉郁笼罩在他心头,他一边竭力抵抗着这种感觉,告诉自己是服药期情绪波动引起的反应,一边不住把最糟糕的走向定为他跟沈疾川的结局。 仿佛只要他们在一起了,无数种悲剧结尾,就一定是他们的结局一样。 他脑中光怪陆离,一帧帧闪过幻想的画面。 绝望,悲伤,哭泣,疯癫遗忘。 不可以。 沈止喉间堵着硬块,哽涩发热。 在确认沈疾川喜欢他的那一刻,他情绪就变得一团乱,他想立马回应沈疾川的喜欢,亲吻他,拥抱他,告诉他他也喜欢他,可另一种悬在深渊前将坠不坠的恐慌却令他忍不住往后退。 极其矛盾的心态引起他情绪的剧烈波动,药物持续不断的刺激着神经,他太阳穴发痛,内心交战,沈止无法理智思考。 他又对自己生出一种厌恶。 什么时候他变成了这种瞻前顾后、无法自控又无法决断的模样? 他要冷静下来,才能好好处理他以后跟沈疾川之间的关系。 今晚不行。 现在药效已经上来了,他撑不了多久就会睡去。 沈止喉结上下一滑,时间越久,困意就越沉,药物引起的困意和脑中的幻想在交缠,一丝意识漂浮上来,俯视着脑中幻想的悲剧结局,沙哑的声音几乎虚无。 他说:“为什么…小川。” 伏在他锁骨处温柔舔舐的少年僵住了。 沈疾川嘴唇颤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他抬起头来,看着沈止的面庞,“……哥?” 沈止以为自己是在和脑中的幻想片段中的沈疾川对话,完全不知道自己其实说出了口,他意识滑入黑沉:“别喜欢我……” 别喜欢…这样的我。 不值得。 沈疾川双手撑在他身侧,指尖发凉,如坠冰窟。 第48章 次日。 依旧是假期。 沈止是被胃疼闹醒的。 昨晚喝的日出到底太凉了,晚上没发作,早晨开始疼了。 他忍着低血糖的眩晕感起床,趴在卫生间洗手池边干呕许久,只吐出来灼烧喉咙的酸液。 哗啦—— 他拧开水龙头,冲走污秽。 沈止随手接了捧水漱口,又往脸上泼了几下,撑在台边缓了许久平复着呼吸,脖颈上呕咳出的青筋和绯红才消退,变得苍白。 一块干毛巾递过来。 “哥,擦擦脸。” 沈止侧头,只见沈疾川安静地站在门口,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他垂眸心想,小川还不清楚他已经知道他喜欢他了。 药物扼制住昨晚癫狂的悲剧幻象,沈止比昨晚理智了很多,他接过沈疾川递过来的毛巾,“谢谢。”指尖触碰到了沈疾川的指节,一触即离。 沈疾川垂下手,摩挲着指节。 他眼底泛着淡淡的血丝,没人知道,他几乎整晚没有睡觉。 ——沈止知道了。 知道他对他抱有那种心思,并且在昨晚以一种比较体面的方式拒绝了他,维系着他们兄弟表面平和的关系。 沈止擦脸的时候才注意到自己的锁骨。 经历过一晚的沉淀,锁骨处层层叠叠啃咬出来的吻痕红得发紫发黑,他一顿,这是小川在他‘睡着’后啃的,按理说他应该表现出不知道的模样。 于是他像是才刚发现似的,随口道:“家里估计有虫子爬床上去了,我锁骨被蛰了一片。” 沈疾川心脏被拧了一下,忍住那股尖锐的痛,和平常一样笑着:“是,该买杀虫剂了。” “猜到你早晨起来会不舒服,先用热水袋暖一下胃,喝点温水缓一缓,等会就吃饭。” “好。” 沈止抱着热水袋坐在餐厅椅子上,没多久,桌山就摆上了暖甜的南瓜粥。 沈疾川搅动着南瓜粥,半晌后鼓起勇气:“哥,等会儿我在家做题,做完你给我看吧?” 嗡嗡—— 沈止手机响了。 他放下筷子,接通:“黑镜?” 对面说了什么,沈止瞥了一眼沈疾川,“知道了,我吃完饭过去找你。” 语罢沈止挂断电话,解释道:“工作上的事,我估计要出趟差,最迟明晚回来,你自己在家乖乖的。可以出去和季溯玩,想买什么玩什么就从抽屉里拿钱,好好做题,回来我会检查。” “哦,”沈疾川低下头,捏紧筷子,“好。” 沈止很快吃完早餐,胃里不那么难受了,他换上外出的衣服,抓了件薄风衣就出了门。 临走前,沈疾川突然喊道:“哥。” 沈止站在门口回头:“怎么?” “……没事,”沈疾川笑道,“路上注意安全。” 他目送沈止离开。 家里安静下来。 沈疾川脸上的笑意飞速消失,他喃喃自语:“这是在躲我吗?” - 咖啡馆。 柯朝兰和沈承宗局促的坐在窗户边,看着对面那个懒散玩手机的黑衣男人。 他们是去出租屋找沈疾川的,奈何这个人突然窜出来,把他们拦下,说自己是沈疾川哥哥沈止的助理,有什么是他可以代为转达。 莫名其妙的,他们就跟着这个人来到了这家咖啡馆。 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沈承宗忍不住道:“你们老板什么时候来?” 黑镜翘着二郎腿:“很快了。” 一只手拍在他肩头,“辛苦了。” 黑镜倏然回头,登时喜笑颜开,站起来拉开旁边的椅子:“老板请坐。” 沈止坐下,双腿交叠,十指交叉放在腿上,往后一靠,淡淡道:“说你们的目的。” 即便是平视对方,那股从容不迫、疏离冷淡的气场依旧让人生出一种被居高临下俯视的感觉。 不自觉的就会紧张起来,用敬语称呼:“沈先生。” 柯朝兰搓着手,苍老的面孔露出拉近关系的热切笑意:“真不愧是小川的哥哥,一表人才,事业也那么成功,照理说,我们两家应该……” 沈止一抬手:“我时间有限。” 他看了眼腕上手表,“一分钟,阐述清楚你的目的。” 沈承宗道:“我哥怎么没来?” 沈承宗这句话终于吸引了沈止的注意,他吝啬地将视线投了过去,意味不明地笑了,悠悠吐出两个字:“你哥?” 沈承宗从这两个字里闻到了嘲讽,放在腿上的双手逐渐握紧:“他在沈家待了十八年,我喊了他十几年的哥哥,他就是我哥。” “他被你们不分青红皂白赶出家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他是你哥?”沈止好奇,“他被我用十万块买断和你们的关系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他是你哥?” “你叫他哥哥,难道不是因为他可以给沈家创造价值,可以把你护在羽翼下,让你不受任何风雨侵扰么?你知道你哥的辛苦,却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的付出,而你只需要给他一点口头上的关怀,就可以换来他更加心甘情愿的为沈家肝脑涂地。” 第73章 “沈承宗,你自以为是的真心和关切,真虚伪。” 沈承宗:“你胡说!我没有!” 柯朝兰拽了他一下,对着沈止歉意道:“对不起啊,这孩子还小,只是关心他哥而已……” “我再重申最后一遍,”沈止冷下脸,“沈疾川是我弟弟,不是他哥,也跟沈家没有任何关系了。两位,听得懂汉语吗?” 一片静默。 柯朝兰:“是这样的,沈先生。你之前给他叔公那十万块钱,没了。” 沈止佯装拧眉:“什么叫没了?” 柯朝兰像是有点难以启齿,“就是…他干点生意,全赔进去了,我们……” 沈止:“赔进去和我有关系吗?钱给了你们,怎么,亏了还要我补回来?” 他起身就走。 “不不不,不是赔了!”柯朝兰连忙拦下他,咬牙说了实话,“他叔公卖假药进去了,那十万块应该是充了公,一分也没落我们手里,我实在是没办法,家里承宗要上学,我也要吃药,实在是没办法了。小川是个孝顺孩子,他肯定不会看着我们这样的,你是他哥,你帮帮我们,行不行?” 沈止重新坐了下来,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沉吟道:“那怎么不让沈承宗出去打工?也不是非要上高中读大学。他是你孙子,应该担负起这个家的。” 柯朝兰:“……这怎么行呢?!” “他读了这么多年书,还有一年就考大学了,出去打工有什么前途?” 沈止眉梢挑起。 柯朝兰也意识到什么似的,“当时他叔公叫小川出去打工,我也是不同意的。” 沈止:“直白点吧,你们要多少钱?” 柯朝兰讨好一笑,说:“小川他哥,十万我们肯定是不想了,你随便给个七八万的,能让承宗上完大学,就行。” 她说完,沈止好一会儿没说话。 对于这种无耻行为,他表情上也不见半点愠怒。 但就是这种沉默,却叫人如坐针毡,感觉像是无声的羞辱一样。沈承宗坐不住了,低声说:“奶奶,咱们走吧,他肯定不给的。” “你给我坐下!”柯朝兰瞪了他一眼,随后继续看向沈止,“您觉得太多的话……” “其实我有个问题。” 沈止问:“我听小川说过,你有阿尔兹海默症,是吗?” 柯朝兰一顿,面上浮起悲苦:“是的。” 沈止:“我还听说,你的药都是从柯叔公那里拿的。既然他卖的是假药,那给你的呢?” 柯朝兰愣住。 沈承宗也呆了一下,看向柯朝兰:“是啊,奶奶。” 沈止十分关切:“这样吧,你毕竟养了小川这许多年,我还是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假药对身体的危害性很大。” 柯朝兰:“不、不用了吧,那是我弟弟,再卖假药,也不可能害我。” 沈止:“检查一下没什么的,尤其是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癌症肿瘤之类,早查出来可以早治疗。” 见柯朝兰还要拒绝,沈止便皱起眉头:“这样吧,查完之后,我把钱和医药费一起给你,省的以后你再因为这样那样的事过来纠缠。” 柯朝兰踟蹰:“只查身体?” 沈止:“嗯,看看假药对身体有无危害。” 沈承宗担忧说:“奶奶,去看看吧。” 柯朝兰犹豫半天,“……好吧。” 黑镜在手机上点了几下,“老板,省医院专家号,今天出发,明天一早看诊。车票已经订好,现在出发?” 沈止点头,根本没给柯朝兰和沈承宗反应的时间,“你们回家拿身份证,我去大路口等你们。” 柯朝兰和沈承宗纠结片刻,“好。” 沈止端起咖啡杯,抿了口咖啡,少顷道:“多谢你昨晚的提醒。” 他说的是昨晚酒吧的事。 黑镜瞬间来了兴趣:“怎么样?” 沈止沉默不语。 黑镜:“啊。不是吧,我猜错了?” 沈止:“你猜得很对。” 黑镜委实不理解了:“那你怎么这副表情?难道不应该敲锣打鼓放鞭炮庆祝谈恋爱纪念日吗?” 沈止没回答:“总之多谢你,要不是你,我估计会很久才能明白他的心思。” 黑镜:“那他知道你已经知道他喜欢你了吗?” 沈止摇头。 黑镜震惊:“老大,肉都摆在嘴边了,你张嘴就能叼住,你在不知道他喜欢你之前,都要忍不住上前撕咬和血生吞了,怎么确定他喜欢你之后,反而装起来优雅了呢?” 他是真的震惊。 他看人向来很准,沈先生和他弟弟之间,看似是后者小狼一般暗戳戳的试探和表达占有欲,其实斯文冷淡的沈先生才是真正的猎食者,他身上有股压抑已久的危险气息,一旦尝到血腥气,必定疯狂吞食不会撒手。 黑镜原以为他们昨晚会干点啥事儿呢,现在看来,不仅什么事都没发生,沈先生反而还给自己套上了口枷。 离奇,离谱,离大谱。 “……”沈止捏捏鼻根,“我会和他说的,但不是现在。” 黑镜匪夷所思:“你不会还想用各种各样的手段,逼迫他放弃喜欢你吧?那是发刀狂作者写的虐文小说啊!” 沈止无语:“不会。” 他不舍得沈疾川那样伤心。 他清楚,沈疾川喜欢上一个人之后,不会轻易更改——哪怕这个人对他来说是自己的哥哥。 哪怕囿于伦理永远不说出口,哪怕一无所有遍体鳞伤。 他确认喜欢,就算这条路荆棘遍布,他也会倔强到底,勇敢坚定地走下去。 沈疾川不会放弃。 但沈止是个胆小鬼。 在那种喜欢面前,他感到恐慌,于是脚步悬停,转头藏进了安全屋里。 他告诉自己等一等,再等一等。 等他把自己调整到最好的样子,再回应那份喜欢。 黑镜:“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说?” 沈止:“他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这些有的没的会影响他。所以……” 黑镜这才想起来那个小子还是个即将高考的宝贵高三生,于是点头:“也是。” 普罗大众观念里,高考确实是这段时间最重要的事情。 一切影响小孩高考的因素都该切除。 沈止拿起放在旁边的包,朝着大路口走去:“还好,昨晚没有真的喝醉,不然他肯定就发现,我已经知道他的心思了。” 黑镜跟在他身后。 如无意外,这是他最后一次陪沈止出差。 他好奇道:“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暴露了,他会怎么样?” 沈止微愣。 细想片刻,他发现他找不到确定答案。 沈疾川的命运在他介入之后,和原本的走向发生了巨大偏移。 人受环境影响,在环境中成长,沈止从来没在十八岁的时候遇到一个把他从泥沼里捞出来的哥哥,自然也无法揣测沈疾川此刻的心思。 人有时候并不是能完全了解自己的。 沈止摇摇头:“还好,他不知道。” - 第二天。 省医院。 一行人在省里的酒店睡了一晚。 起来后一大早,沈承宗就陪着柯朝兰来做全套的检查。 沈止并不在。 黑镜倒是在旁边,面对柯朝兰的询问,他显得不太耐烦:“就是走个过场而已,老板不用亲自来,你不是有孙子陪着吗?” 柯朝兰略显呆滞,木木的。 沈承宗说:“我奶奶犯病了,反应慢。我对省医院很不了解,先生,你是沈先生的助理,能陪我们一起吗?” “我也有事,这样吧,”黑镜拧眉,“我找熟人医生过来陪你们。” 很快。 一名看着像是实习生的医生全程陪同,她说话极其有趣,逗得人时不时哈哈笑,又讲一些医院里的瓜,什么婆婆住院媳妇不给钱,什么媳妇被婆婆虐待,老公过来撑腰。 柯朝兰被深深吸引,这个年纪的人最爱听这种,听得唏嘘了还会点评两句。 全套检查全部做完,唯独没去神经内科。 而沈止就在神经内科坐着,手里翻着厚厚一沓的检查报告。 下午两点,那名陪同柯朝兰说话的医生推门进来,笑着说:“沈先生,久等了。” 沈止微笑和她握手:“是你辛苦了,程医生。” 程医生风趣道:“你是老师的病人,老师和我说帮你这个忙,能让你康复快一点,那我岂有不帮的道理?” 是的,程医生是沈止主治医师杨医生的学生。 沈止:“怎么样?” 程医生:“根据你提供的观察日记,我也观察她许久,她并没有认知障碍问题。和她说话的时候,我用套话的方式给她做了c-qdrs,她虽然有时候反应呆呆的,可…恕我直言,我也没有发现她scd有下降的征兆。” 第74章 沈止一点也不意外,他把手中的那一沓报告给医生:“单纯的c-qdrs确定不了她是不是有阿尔兹海默症,加上这些才可以。” “您能看懂这些?”程医生略显惊讶。 沈止笑说:“看不出来吗?我以前可是励志于当一名医生的。” 程医生以为他在开玩笑:“您看起来更像艺术家。” 她翻看这些检查报告。 沈止:“脑部无肿瘤、积水、海马区无萎缩……也没有β淀粉样蛋白沉淀——脑内老年斑。” 他越说,程医生眉头蹙得越深,直到翻看完毕,才说:“您带来的这位,除了血压有些高之外,也看不出其他问题。” “我可以确定地说,她没有阿尔兹海默症。” 办公室落满了斜阳余晖,窗外的雀鸟叽叽喳喳给对方梳理羽毛。 沈止微微阖眸。 ——“承宗!承宗,你过来,奶奶跟你说件事。” 十年前,他出车祸的第六个月。 手臂上的石膏取了下来,愈合的伤口恐怖丑陋,像是一条又一条的蜈蚣爬在小臂上。 十二月的冷天,他穿着破旧的棉袄,从外面垃圾站回来,手里提了个大袋子,里面装着他从外面捡来的塑料瓶。 这天实在是太冷,他提前回了家,把袋子放在门口,就轻手轻脚的进了家,避免打扰到奶奶休息。 他没想到承宗也在家,还以为他趁着放假去补习了。 奶奶和弟弟说话,他本没想偷听,只是他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你叔公要把你哥哥带走,说是那边有个赚钱的活,好像是下海?什么是下海我也不知道,你知道吗?”柯朝兰说,“你叔公说,你哥模样长得好,被人看中了,可以赚不少钱呢。” 沈承宗:“下海?不行。这不是好事,奶奶。” 柯朝兰:“怎么不是好事了?你叔公说,太倔的那里还不要呢,你哥手废了,搞不出来幺蛾子。” “奶奶你知道下海是什么意思吗?……总之,不行,”沈承宗说,“而且我高考完就要去上大学了,哥留下来照顾你不正好。你离不开人的。” 柯朝兰:“我是觉得那边给的工资高,让他出去赚几年钱,给你攒钱娶媳妇,正好你大学毕了业,就可以结婚。好像就是在那种大船上给人端盘子倒酒?据说干的特别好的一个月五六万呢!” 沈承宗迟疑:“只是端盘子倒酒就有这么高工资?不……奶奶,还是你重要,哥留在家里照顾你。” “傻孩子,”柯朝兰笑得合不拢嘴,对他的孝顺很受用,“奶奶没病。” 一阵静默。 沈承宗失声:“没病?!” 柯朝兰叹了口气:“本来就是装的。你哥那年不是准备上高中吗?我不想让他上高中,你想啊,你爷没了,爸妈没了,以后你们都走了,奶奶怎么办?而且,家里也撑不起两个高中生。你哥留在家里,能帮衬你,你用不着那么累。” “可是——” “我知道,我做的不对,但以前那些人口多的人家,不都是老大牺牲给弟弟铺路吗?你哥这样的人,不捆着他,他就飞了,尤其是他跟我们还没有血缘关系。奶奶装病也是为你好,装病之后就没办法坼架子了,这三年多,你以为奶奶不累?” “那哥的那场车祸……?” “是意外。本来只是想让他出来找我,考不下去落榜,没想到他竟然找到了我,我一慌神,就想跑快点,这才……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为了救我,把自己弄成那个样子。” “所幸他没有怪我,以为我真是想给他送水才走丢的,不知道这是算计。” 柯朝兰语气愧疚:“是我对不起你哥,承宗,你以后出息了,千万得帮着点他。” 良久沈承宗再次开口,带着恐慌:“奶奶,你装病的事千万不能让哥知道,他那种性子,如果知道你骗他,他——” 沈承宗说的什么,沈止现在不太记得了。 他只记得那时天旋地转,周遭的一切都扭曲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一张又一张柯朝兰的脸狂乱无比,时而慈爱,时而疯癫,时而满脸鲜血,对着他哭喊:“奶奶是给你送水的。”“小川,是奶奶对不起你!” 十五岁那个懵懂担忧奶奶的少年,被一只大手揉成发皱的纸团丢在垃圾桶里。 汽车刹车时刺耳的声音再次汹涌而来,宛如一根长针呼啸而至,贯穿了他的太阳穴。 一切都是假的。 铺天盖地的荒谬感和虚无感充斥在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他五脏六腑像是被丢进了绞肉机里。 疼。 疼。 疼。 疼。 疼…… 名曰亲情的利剑贯穿肺腑,滴落的每一滴血都写满了少年的热忱、忠诚、渴盼和温柔。 他的血在这一刻流干了。 这把刀削骨剔肉,将少年的一腔赤诚削砍到底,断了他的梦想,废了他的未来。 手臂上丑陋的疤痕,像是张开大笑的嘴巴,肆意嘲笑着他—— 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后来沈止把柯朝兰送进了监狱,可他一直很想问她一个问题。 夕阳余晖里。 沈止倚在光洁明亮的医院大厅立柱上,问:“沈疾川四岁,你决定不再丢掉他的时候,是出于恻隐之心,还是对他曾有过一分祖孙温情的疼爱?” 又或者,这场让他牺牲的算计,从他四岁留在沈家那天就开始了? 柯朝兰颤抖着拿着那些检测报告。 健康检测结果,以及“目前无阿尔兹海默症”结论的完整报告。 她并没有和上辈子被送进监狱的时候一样大吵大闹,骂沈止没良心,骂他扫把星。因为这份报告只是证明她装病,她还没来得及用装病去害人。 柯朝兰沉默许久,说:“你肯定不会再给我们钱了吧,带着我来这里做检查,其实就是因为这个。你怕我装病,去小川面前闹,再继续纠缠他,对吗?” 她避开了沈止的问题。 沈止还是没从她口中得到答案。 他自嘲一笑,“我助理把你们回去的票买好了,你们自己回去吧。” 他走出去一段距离,柯朝兰忽然抬头,喊道:“你能别告诉小川吗?” 沈止停步。 他咽下‘为什么’这三个字,理解了柯朝兰此刻说这句话的原因。 其实很好懂,柯朝兰从沈疾川那里感受过赤诚的爱,那是一份让每个拥有者都会感到温暖的爱,他将自己所钟爱的放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毫无保留。在不损害她利益的情况下,她不想撕毁自己在沈疾川心里的形象—— 即便十万块把沈疾川卖掉,已经断了这份亲情。 她依旧不想在那双曾经充斥着敬爱儒慕的眼睛里,看见恨。 在他那条时间线里,如果不是他无意间听到了真相,柯朝兰应该会装疯装一辈子吧。 昏黄的落日余光如即将泯灭的火焰,照在沈止的眉梢,光影倾泻在他身上,紧绷流畅的下颌线条一直往下,脖颈遮掩在领口松散交叠的白色风衣下,他静立在这里,宛如一幅被细细勾勒的工笔画。 最终。 他淡淡说:“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一辈子都不知道。” 真相被掩埋,柯朝兰在沈疾川眼里只是个为了十万块把他卖掉的奶奶,痛一下,便从此斩断这份亲情。 被砍断少年锐气,在腥臭垃圾场里磋磨半载,被真相捅穿肺腑,痛彻心扉,坠入梦魇,往后十年都在创伤中可笑的挣扎,再也续不上那断掉的梦想和未来——这是属于沈止的。 他知道有多疼,所以不想让沈疾川再疼一次。 至此再也不见,柯朝兰永远不再纠缠。 这是他能想到的,对沈疾川来说最温和的方式,即便专断而独裁 医院大厅门口已经没多少人了,振翅飞起的鸟卷起一阵凉风,羽翼如锐不可当的锋利刀刃,掠向渺远的长天。 谁也不知道沈止这几秒在想什么。 他抬脚继续往前走。 拉长的清瘦身影消失在夕阳下。 - 远处。 黑镜双手环胸,“都好了?” 沈止:“可以走了。” 黑镜:“那老太太真不是人啊,恶心。” 沈止不置可否:“你的两个任务全部完成了,多谢你这段时间辛苦观察她,辅助量表准确性。” 他把第二笔款项打给黑镜。 “我没别的事了,你可以走了。” 黑镜:“这么长时间,也算朋友了。我还得回浮云酒吧收拾东西,一起回去再喝点?就当朋友送别。” 沈止失笑:“行。” 回程四个小时,他们两个一起进了浮云酒吧。 沈止给沈疾川发了条消息:[送朋友,在浮云酒吧(我不喝酒)。十点前回,我检查作业和刷题情况。] “干啥呢?” 第75章 “给家里小孩说一声我回来了,晚点就回家。” 黑镜调侃:“没怎么呢就报备上了,啧。” 沈止瞥他一眼。 黑镜哈哈大笑:“走走走,今天你请客。不过和沈先生的合作很愉快,以后要是有其他业务可以找我哦。” 他附耳过来,小声说:“我抓小三尤其拿手。” “………” 沈止无语片刻,没搭理他。 他看了眼手机,以为沈疾川会很快回复的,没想到好久都没回音。 他不由得蹙眉,这小子,干什么呢? …… “川哥!川哥!” 浮云酒吧门口,季溯死死拽着沈疾川,“咱们真要进去?!” 沈疾川微笑:“我给你讲了一天的题,答应我陪我来,临了了后悔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季溯:“你也没说你要来这儿啊!听听声音就知道里面很乱!万一出事儿了咋整?” 沈疾川:“出事了就让你爸来捞我们。” 季溯:“……你早就计划好了是吧!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啊!” 沈疾川冷酷道:“来当小三。” 季溯:“????” 沈疾川指着酒吧门:“我喜欢的人在里面,我要抢人。” “哇塞天哪来吧我们快点进去,”季溯鬼哭狼嚎的样子瞬间消失,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挺胸阔步昂首向前,肩膀还撞了沈疾川一下,“你喜欢谁啊?什么时候有了喜欢的人?这种事怎么不早说?!真是不够哥们!” “算了,时间紧任务重,先抢了再说,回头把事情来龙去脉给我讲清楚!” 季溯气势汹汹地冲了进去,他倒是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人敢抢川哥喜欢的人,抢川哥喜欢的人,就是抢他季溯的嫂嫂,夺嫂之仇不共戴天,简直岂有此理! 沈疾川深吸一口气,酒吧迷乱的光照在他脸上。 他也整理了一下衣服,迈入酒吧里。 第49章 不管外面上演多少悲欢离合,酒吧里依然人声鼎沸。 两个男高显然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场合,舞池里妖娆柔韧的男男女女彼此勾勾搭搭,角落卡座里有人在接吻。 季溯红着耳朵霸气扫视全场:“待会儿要是你喜欢的人在跟别人亲嘴子,我们是等他们亲完了在拉开,还是直接拉开?” 沈疾川:“……” 他拉过季溯,附耳说:“待会儿你不要乱发挥,都听我的。” 季溯连连点头。 酒吧有两层,沈疾川扫视一圈:“找人。” 季溯:“嫂嫂长啥样啊?” 沈疾川:“找我哥。” 季溯被他一句话砸蒙了:“啊??” 沈疾川已经朝着左边卡座走去了。 - 酒吧二楼。 这里付费三十元才能进,相对来说,比一楼清净很多。 环境也要优雅一些。 白衬衫黑马甲的服务员端上来他们点的小食和酒水,以及沈止点的橙汁。 桌上摆着碎玻璃粘成的花瓶,流光溢彩,里面插着两只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瓣上坠着水珠。 黑镜屈指一弹,玫瑰上的水珠滴到桌面上,“还是觉得茉莉、玉兰花之类更配你的气质,这种热烈的火红玫瑰,适合你家小朋友。” 沈止啜了口橙汁,“他比玫瑰好看。” 黑镜笑说:“有本事当着人家的面去说,在这里跟我说他能听见?” 沈止:“下一单什么活儿?” 黑镜知道他在转移话题,不过也顺着说了:“当然是情感类的活儿,小活。” 沈止哂然:“抓小三?” 黑镜竖起食指来回摆动,“nonono,是抓小四哦~” 沈止:“……” 见他无语的表情,黑镜忍不住捧腹:“好了,其实走之前还是很想看见你们百年好合的,这支花带回家,给你家小朋友?” 他还整了个花活儿,站起来,微微弯腰,将花瓶里的一支玫瑰递过去,“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了,请你收下。” 沈止失笑。 他抬起手,指尖刚刚触碰到花枝,一道锋锐的少年音当空劈下,含着笑意:“好巧啊哥哥,你也在这。” 沈止扭头,愣道:“小川?” 沈疾川夺过这枝玫瑰花,笑容灿烂:“哥。” 他竭力克制住自己想把手里玫瑰揉烂的冲动。 天知道他交钱上了二楼来找人,过来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黑鬼在给他哥送那没品的玫瑰花——况且还是从花瓶里随手抽出来的。 而他哥竟然欣然笑着接过。 黑镜眉梢轻轻挑起,饶有兴致地坐了回去,目光在沈止和沈疾川二人身上扫视。 呦,好小子,追到酒吧里面来了? 沈止:“你怎么来了?” 沈疾川眼也不眨:“季溯他爸在附近巡逻,我们一起做完作业之后出来跟季叔叔玩的,季溯觉得这里有意思,我们就来逛逛。” 季溯此时已经傻了。 他看看沈疾川,看看沈止,最后又看向黑镜。 黑镜那张硬朗的脸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男的??? 他季溯要抢的是个男嫂子??? 好吧没关系川哥是他最好的兄弟男的就男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季溯花了两秒时间让自己接受这个可能性。 川哥喜欢男的女的都没关系他可以强迫自己接受但是—— 但是! 季溯惊悚地望向沈疾川。 你踏马的也没说是要跟你哥抢男人啊?! 沈疾川掐了季溯一下:“我说的是不是?” 季溯激灵:“是是是。” “既然这样,”黑镜笑眯眯说,“两位请坐吧,都是朋友,可以一起玩啊。” “好啊。” 沈疾川当仁不让坐在了沈止旁边,卡座不算大,坐两个人的时候,大腿会若有似无的贴在一起。 季溯则坐在了黑镜旁边,颤巍巍伸出手:“嫂嫂…不是,这位先生你好。” “……”黑镜礼貌的跟他握手:“我姓林,叫我林哥就行。” 沈疾川把玫瑰放在桌子上,端起沈止面前的杯子闻了闻。 沈止在这种事上向来是被管的那个,低声交待:“是橙汁。” 他抬手招来服务员,“再来一扎橙汁。” 然后对着两个高中生说:“你们就别喝酒了,还有可乐雪碧之类,要吗?” 季溯摆手道:“不用不用,橙汁就好。” 服务员送来橙汁,给他们倒好之后,桌上一时没有人说话,氛围陷入了微妙的静默和尴尬。 黑镜:“咱们玩个游戏?” 沈疾川沈疾川兀自生着闷气,恨不得把黑镜从二楼踹下去,闻言道:“什么游戏?” 黑镜望着他充斥着淡淡敌意的眼睛,心中了然。 把他当情敌了? “真心话大冒险。”黑镜也不解释,嘴角高高扬起,转了转手中的勺子,摆在了桌子中间,“转动勺子,勺子停止,指向谁,谁就在真心话大冒险中选一个,玩不玩?” 沈疾川:“我都可以。” 季溯弱弱:“我也是。” 三人看向沈止。 沈止自从刚才开始,就沉默不语。 沈疾川和季溯来这里的借口太过粗陋,他一猜就可以猜出来,少年是冲着他来的。 他半晌没出声,沈疾川无声捏紧了手指。 从那天晚上他心思暴露,被哥委婉拒绝,第二天又粉饰太平,维系兄弟关系,他就知道,哥哥绝不会接受他的喜欢,也绝不会接受这种违背道德伦理的乱-伦。 说是出差,其实是给他们两个一个冷静期吧。 那个心思暴露的晚上,沈疾川彻夜未眠,他一开始很恐慌,恐慌在沈止眼中看见厌恶和疏远。 他恨不得时光倒退半小时,他绝对会规规矩矩,假装看不见哥身上别人留下来的指印、掐痕。 他会把一切的妄念全部斩断,当好弟弟的身份。 可是第二天一早,他没有在那双冷淡的眼睛里看见疏离,依旧是温和的。即便粉饰太平,拉开距离让彼此冷静,他依旧感受不到半分厌恶。 沈疾川像是夹紧尾巴捂住脑袋,准备挨揍的小狼,可没想到迎来的不是疼痛。 那股他直觉触摸到的静谧温柔,仍然从哥哥心脏处汩汩流淌,环绕在他周围——就像是纵容的信号。 沈疾川:“哥,我想玩,你不玩吗?” 沈止看了他一眼,松口道:“好。” 他就是感觉黑镜没憋好屁。 沈止补充:“设定一个安全词,如果询问的问题或者惩罚,输的人接受不了,就可以说这个安全词,这轮游戏终止。” 黑镜:“唔,也行,但是要接受固定惩罚,”他微微一笑,“说了安全词的人,喝一杯低度数鸡尾酒如何?” 沈止酒量不错,只要酒不是冰凉的,低度数的鸡尾酒和饮料一样。 第76章 他点头:“可以。” “那安全词?” 沈止扫了眼桌面,“就定【玫瑰】吧。” 黑镜拍手,语速飞快的给自己定下权力:“好!指到你们的话,问题和大冒险由我来定。指到我的话,我就完成你们三个人的问题和冒险,那开始吧。” 季溯简直汗流浃背,这男嫂子,还挺会哈。 一钓钓两个兄弟,不仅不心虚还玩起来游戏了,什么大型修罗场。待会儿川哥和沈哥不会打起来吧? 黑镜露出神秘微笑,伸手巧劲一动,转动勺子,勺子骨碌碌,指向了沈止。 “哇哦!”他语气夸张,充满了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欠揍感,“是沈先生耶!” 沈止抬手:“我选真心话。” 黑镜:“请说出你现在爱的人,我是指你想跟他接吻的那种恋爱——请说出他的名字。不要钻空子哦,沈先生。” 沈止:“……” 真狠啊,这是对朋友的态度吗? 黑镜朝他挤眉弄眼。 沈疾川心头火起,这黑煤球什么意思?让哥当着他们的面跟他表白吗? 季溯怜悯的视线看向沈疾川,怎么办,川哥要抢的这个男嫂子好像更喜欢沈先生。 沈止叹了口气,笑了笑:“好吧,玫瑰。” 他端起桌上一杯低度数鸡尾酒,很少,一口闷的程度。 沈疾川按住他的手腕:“你不能喝酒,我替你喝。” 黑镜:“代喝要双倍哦。” 沈疾川喝了两小杯,两口咽下。 沈止慢慢收回手。 黑镜:“再来!” 勺柄转动,再次指向沈止。 “这次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沈止:“大冒险。” 黑镜:“向你喜欢的人,我是指你想接吻并且想谈恋爱的那种喜欢,发送一个表情包。” 沈止:“………” 他说:“下一轮不要问‘喜欢’相关的了。玫瑰。” 惩罚依旧是沈疾川替了。 黑镜:“第三轮,来!” 勺柄转动,指向沈疾川。 沈疾川:“真心话。” 黑镜语不惊人死不休:“你的性幻想对象是谁?”他问的是沈疾川,看着的却是沈止,“这和喜欢没关系,而且都满十八岁了吧?在场都是男人,偷偷说一下没事的。” 别觉得我在欺负你家小孩。 性幻想对象…… 沈疾川侧眸看向沈止。 青年侧脸冷淡,抿了口橙汁。 沈疾川问:“哥,这个问题我该回答吗?”他扭头的时候,身体也跟着转动,膝盖结结实实触到了沈止的膝盖,像是越过禁忌红线之后的又一次无法自控的试探。 沈止没有躲,薄薄的西装裤抵着少年的运动裤,他直直对上沈疾川的目光,“你觉得该回答吗?” 季溯咽了咽口水,感觉到了暗流涌动。 这也太刺激了吧。 男嫂子明显在挑动川哥和沈先生内斗啊! 兄弟二人对视,少顷沈疾川狼狈挪开眼,又喝了两杯才道:“玫瑰。”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哥哥对他的又一次的回绝罢了。 哥的膝盖抵在他膝盖上时,那种不容置喙的力道带着强硬意味,像是警告。 沈止微微松了口气。 他不自觉蹙眉。 小川怎么回事?感觉今天很不一样。 按照小川的性格,就算是喜欢上了他这个‘哥哥’,也不会这么……激进,对,就是激进。 他刚才觉得小川像是在自爆的边缘。 黑镜:“哎呀,怎么都说玫瑰?下局不能说了啊,这样玩真没意思。来来来,第四局。” 他嘴都要笑裂了,有意思,真有意思。 瞧瞧这氛围,瞧瞧这场面。 “不行不行!”季溯连忙打断黑镜,“怎么都是你说你问?这局我来!” 再这样下去,非得真打起来不可。 黑镜:“成。你来。” 可惜喽,他还有更好的主意呢。 季溯抢过了转勺权,暗暗祈祷片刻,手中用力! 勺柄指向沈疾川。 季溯:“……不是吧,这勺子跟你俩杠上了是吧?” 沈疾川也有点无奈:“好吧,大冒险。” 季溯咬手指。 得想个办法,让川哥和沈先生之间不这么剑拔弩张才行,他脑筋飞速转动。 男嫂子看起来不是个好人,川哥还是别跟他在一起比较好,他不能撮合他们,当然也不能撮合男嫂子和沈先生。 男嫂子是外人,还是家人重要。 川哥和沈先生就是被这男妖精迷住了,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 季溯一拍手,视线停在玫瑰花上:“有了。” “那川哥你就叼着一片玫瑰花,喂沈先生吃吧。” 他真是天才! “……” “……” “……”黑镜突然噗嗤大笑,笑得颤抖,狂拍大腿:“好啊!好啊!这个好!绝妙!!” 季溯:“……?” 他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黑镜。 怎么了哥?缓和一下关系而已,就非要挑拨人家兄弟,看血流成河是吧? 男嫂子真癫啊,不是好东西。 黑镜擦掉眼角的泪:“哎呦我天,你真是绝了。说好了的,这次不准说玫瑰了哦。” 在季溯看来是缓和关系的兄弟互动,在沈疾川看来是一种难堪。 一次拒绝,两次拒绝,喜欢像是钝刀子一点点切入心脏,窒息感涨潮一样蔓延在心间。 沉默一会儿后,他扯下一片玫瑰花瓣,叼在唇间。 又一次的,他选择靠近沈止。 沈止没有任何动静。 沈疾川唇间的柔弱花瓣轻轻颤抖着。 他没有看沈止此刻什么表情,只是自暴自弃地想,哥怎么看他这种一而再再而三凑上来的轻贱模样? 不知廉耻,不知伦常。 ——沈止眼中的沈疾川跟在索吻没什么两样。 这样甘愿的、主动的、宛如献祭一样的姿态,好像他对他做什么都可以。不管是怎么过分的要求,只要他说出来,这人都可以做到似的。 他凝视许久,清晰地听见自己的理智的弦瞬间紧绷。 少顷沈止俯身过去,张嘴,牙尖咬住了玫瑰花瓣的另一端,轻轻用力扯动。 沈疾川完全没想到他会愿意吃掉这片花瓣,在他遽然睁大的瞳孔中,沈止舌尖一卷,把玫瑰花瓣含入自己口中。 沈疾川只看见那猩红的一点舌尖,随后,那原本被放在桌上,当做观赏把玩的玫瑰花瓣没入口腔——连同被他唾液浸湿的那一端一起。 他看着沈止回正身体,平静地咀嚼着那枚花瓣,最后喝了口橙汁,一起咽下。 “……” 这一刻,沈疾川眼神变了,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一样,心想。 去他大爷的兄弟伦常。 死了也好,这样憋憋闷闷隐忍压抑下去,他早晚要疯。 黑镜:“好啦好啦,真是没意思,转来转去都是他们兄弟两个,不玩了。”他抱怨了一句,飞快收起勺子,“在这里这么长时间,很感谢沈先生对我的信任,明天我就走了,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相见。” 沈止微微正色,举杯:“会见面的。” 黑镜和他碰杯,像是不经意提起:“对了,你在医院里填的紧急联系人是我,现在我要走了,杨医生那边得留一个新的紧急联系人,负责和他日常沟通汇报你的情况之类,你有人选吗?” 沈止还真没想到这个。 他下意识不想让沈疾川知道更多他的事,于是没有接茬,只说:“祝你一路顺风。” 黑镜意味不明微笑:“祝你得偿所愿。” - 沈止和沈疾川先送了季溯回家。 季溯下车后,拉着沈疾川偷偷摸摸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比比划划十分激动,被沈疾川摁了回去,嗯嗯嗯的敷衍着“好知道了。”“放心不会和哥闹掰的。”“我知道亲情重要,那黑鬼子不是好人。” 最后季溯露出孺子可教也的表情,拍拍他肩膀,一副去吧儿子,爹永远在你身后的欠揍模样,“快去陪你哥吧,兄弟两个,没什么说不开的。” 沈疾川点头,“是,没什么说不开的。” 只是他的说开,和季溯的说开不一样。 沈疾川朝着出租车走去,敲了敲车窗。 车窗降下,沈止问:“不上车吗?” 沈疾川:“哥,陪我走一段吧。” “……”沈止嗯了声,“好。” 他给了出租车师傅钱,下车陪着沈疾川走回家。 清夜无尘,月明星亮。 已经很晚了,路灯悠然昏黄,行人寥寥。 两人并肩走着,沈止双手插在风衣兜里。 沈疾川:“紧急联系人,哥,你不打算写我吗?” 第77章 沈止思绪散漫,淡淡说:“你还在上学。” 沈疾川:“可是你身边的亲人只有我,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不写我,哥你写谁?黑镜已经走了。” 沈止:“等高考完之后写你,好吗?” 沈疾川:“我想加杨医生的联系方式,作为平时联系人。” 怎么这么倔。 沈止:“杨医生一般不加别人。” 沈疾川:“如果我一定要加他呢。” 沈止:“……” 他停了下来,抬眼间露出疑惑:“小川,你今天怎么了?” 沈疾川:“没事,哥,继续走。” 他笑了笑,又问:“黑镜最开始问你的那个问题,为什么没回答。哥哥,你原来真的有喜欢的人。可以告诉我是谁吗?” 沈止无法回答,轻吐一口气。 他道:“这算是隐私。” 沈疾川恍若未闻:“是黑镜吗?” 沈止眼皮一跳:“不是。” “哦。那是男人吗?” “……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沈止解释道,“真心话大冒险是游戏,不要当真。” “谢谢哥,所以,”沈疾川说,“你喜欢的人是男人吗?” “我想听真话。” 沉默蔓延。 走出很远一段路。 沈疾川自言自语:“我喜欢的人是男人。” “他比我大一些,稳重,成熟,但是不太会照顾自己,我想照顾他。” “那天晚上,他喝醉酒回来,对我格外亲昵,我太高兴了,我高兴得像是条被主人赏了骨头的狗,我绕着他转圈。” 沈止心脏重重一跳,陡然意识到沈疾川想干什么—— 这是一场不顾一切的剖白。 沈疾川要在他面前,将那横亘在他们二人之间的血缘禁忌彻底掀翻! 远在沈止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了,他想张嘴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沈疾川:“那是个我本不该喜欢上的人,我应该隐藏好自己的心思,可还是暴露了,他躺在床上,对我说‘别喜欢我’。” 沈止目光霎时凝住。 那天晚上,他对沈疾川说‘别喜欢我’了? 他怎么会对沈疾川说‘别喜欢我’? 沈止努力回忆前天晚上的事,他只记得小川咬他锁骨,他听见了小川说‘你喜欢我好不好,你别喜欢别人’,然后大脑一片隐痛,他被药物和脑中悲剧画面撕扯,想着这种时候他处理不好问题,等着高考之后有大把时间处理,给小川一个稳妥的回应。 很快他就没有意识了。 如果他真这样说了,小川那一刻该有多难受? 沈疾川根本没给他留出回忆的时间:“哥,我再问你一遍,你喜欢的人是男人吗?”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了书店门口。 沈止唇齿间残留着玫瑰花瓣的苦涩香气,他侧眸扫过沈疾川在夜色下冷锐逼人的眉骨。 他心知,今晚这场坦白局避无可避。 风衣口袋里面的双手无声捏紧。 半晌,他点头:“是。” 沈疾川的心要痛死了。 他近乎自虐一般:“你很喜欢他吗?” 沈止:“是。” 沈疾川:“你喜欢他很久了吗?” 沈止:“是。” 沈疾川:“他吻过你吗?” 沈止:“是。” 沈疾川:“你的性幻想对象是他吗?” 沈止:“是。” 沈疾川:“可以放弃喜欢他吗?” 沈止:“永远不会。” 沈疾川眼眶红了,但他面目神情依旧平静。 开门,进门,关门。 站在在玄关处。 沈疾川背对着沈止,嗓音平稳:“十一点了,哥,你该吃药了。” 沈止站在他身后,安静道:“和那天晚上一样,药会影响我的情绪跟反应。现在我们的事情没解决,我不会吃的。” “你问了我那么多,我也有问题问你。” 沈疾川以为他会说冷冰冰的拒绝,或者温和的敦劝。不管哪一种都是拒绝,都是死路。 他等待即将到临的审判,哑声说:“好。” 沈止没问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也没问他其他的,他只是客观陈述了一个事实:“正常情况下,我会比你早死十年甚至更久。” 沈疾川猝然僵住,他倏的转身:“哥!” 沈止抬手打断他想说的话,平淡道:“医生说,我病情会反复,有时候药物不会管用。一年保守估计复发二到三次,我会住院接受治疗。根据统计数据,长期服药下,我清醒着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最多是二十年。” “二十年之后,你三十八岁,正值壮年,我四十八岁,几乎年过半百。我以后可能会忘记你,忘记你的声音、相貌、忘记和你有关的一切一切。到最后,你喜欢的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确认喜欢不是年轻气盛的冲动,不是简单的承诺,是相伴一生,是把对方放在肩头承担起一辈子的责任。” “即便这样,你也要喜欢我吗?如果注定是悲剧,不如就不要开始。” 客厅墙上挂着的钟表滴滴答答。 沈疾川深吸一口气,像是回答论文提问一样回答他:“首先,以后医疗条件只会越来越好,我会努力赚钱,我不相信你的病治不好,也不相信你会困在噩梦里一辈子。” “二十八岁的时候,你扶持我,我的吃穿用度成绩考试你都关心着。我知道,哥,你会一直管着我,高三、大学、工作。那等你四十八岁、五十八岁、六十八岁、一百零八岁,我看顾你,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我多庆幸我比你小。” 沈止喉咙开始发涩,喉结上下一滑。 沈疾川:“至于你会忘记我,”他往前半步,把沈止逼到门边,“灵魂是记忆的载体,即便记忆不在了,可你还是你。就算你不认得我,就算你变成空壳,我也会守着你。” “如果注定是悲剧,那也拥有至少二十年的相伴时光。没有勇气开始,才是一分一秒相伴时光都没有的悲剧。” 沈疾川手臂伸出,把沈止困在臂中方寸之间。 “哥……” 沈疾川发觉沈止没有抵抗的意思,无声凑近,鼻尖抵住沈止的鼻翼,轻轻蹭动。 他们鼻息纠缠,逐渐变得滚烫。 沈疾川的行为完全刷新了沈止对于年少时自己的认知。他竟然真的有胆量,跨越血缘禁忌的藩篱,哪怕鲜血淋漓也要拥抱在一起。 沈止静了许久说:“抱歉,是我没有勇气。” 沈疾川轻咬牙关,忍住颤意:“以后不要再说你会比我早死的话。” 他听到沈止亲口承认他跟他喜欢的人这样那样的时候,都没有听到‘我会比你早死至少十年’这句话来的痛。 那是一种瞬间倾泻过来的莫大的恐惧。 沈止应道:“好。” 两人额头逐渐相抵,沈疾川无限挨近,他垂眸,视线贪婪的一遍又一遍描摹着面前之人的五官。 “酒吧里,我以为你不会接过那片玫瑰花,可你还是吃掉了。” 沈止眼睫轻抖,安静中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顺从。 他的理智在消解。 沈疾川说:“我不该越过这条禁忌红线,但是哥哥,我总觉得你其实是纵容我的。就好像我跟你彻底坦白,你也不会离开我。” 他觉得自己疯了,但又觉得自己此刻再冷静不过。 他另一只手下落,无声握住了沈止的腰,唇峰若有似无地摩擦着沈止鼻尖和鼻梁:“所以你问我这么多,是因为你喜欢的那个人,也比你小吗?他因为这些外在原因,没有跟你在一起,他放弃了你,是吗?” 沈止抬眼:“他没有放弃我。” 沈疾川心又开始疼了,他假装听不见,自顾自说:“哥,你喜欢男人,我也是男人。你亲手握住过,不记得了吗?” 沈止的气质在这一瞬间变得极其危险。 他说的话像是一星又一星的火苗,燃烧着引线,逐渐靠近早就压抑到极点的高压爆破仓。 沈疾川还无知无觉:“我们才是最亲密的。” 他盯着沈止的唇,某个肖想已久的苗头再也遏制不住:“可以给我一个吻吗?哥哥。” 沈止喉结滚动,他又一次问了那个问题,声音微哑:“……你想吻哪里?” 沈疾川:“我想吻他也吻过得地方。”像是怕沈止不同意,带着低哄,“就这一次,哥,从此之后我循规蹈矩,再也不逾越雷池。” 沈止没有反应。 这是默许。 为了让他们回归正常兄弟关系,连亲吻都能接受? 沈疾川眼眶酸胀,压着所有的心痛和涩然。 他轻轻吻上了沈止的唇瓣。 双唇相贴的那瞬间,沈止目光一刹幽邃,被他锁在身体里的贪婪欲望嗅到了世间最美好的香气,理智的锁链一点点绷紧、发出咔吱咔吱令人牙酸的响动。 第78章 他没有亲吻一下就停止。 沈疾川轻轻的、浅浅的、一下又一下蜻蜓点水般触碰着那唇瓣,禁忌背德的扭曲感混着终于品尝到甜美的舒畅,快感如同电流一样极速窜上脊背。 在这一刻,他想,就算哥哥给他一巴掌,他都甘之如饴。 沈止闭了闭眼,别开脸,竭力保持冷静:“小川,你停一下……唔,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沈疾川不听,他追过去轻吻,一边低喃: “哥,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你不能离开我,不能抛下我,不能讨厌我。我其实想过如果我们不是兄弟该多好,可我又觉得,只有血脉相连你才会永远都记得我。” 他从这种关系里汲取安全感,也从这种关系中汲取负罪感。 他喜欢上沈止,喜欢和悸动在短短数月内变得浓郁而深重,就好像他生来就该喜欢他。九五216玲贰83 沈止想解释亲缘关系的话咽下去了。 重新聚拢的理智和冷静,在沈疾川的啜吻中飞速消失。 他想。 这样也好。 就以沈先生的身份来爱他。 不必解释他真正的来历,不必让沈疾川知晓他还有那样一个灰暗的未来。 在知晓沈疾川喜欢他的时候,他不就已经决定,会作为爱人陪伴他了吗?既然这样,早一点晚一点都没有所谓。 他可以充当沈疾川的哥哥和爱人,亲人和伴侣的身份——虽然他们远比兄弟更加亲密。 没关系。 他要亲情,他就给他亲情。 他索要爱,他就给他爱。 他永远不想看见沈疾川难过。 沈止躲开沈疾川的吻,在少年蓦然睁大的双眸中,砰!的一声,反手将他摁在门上,两人位置瞬间颠倒,冰凉的双指扼住沈疾川的下颌。 他居高临下地摩挲着少年的唇,忽然俯身下来,狠狠咬住了沈疾川的唇瓣,尖锐的犬齿咬破了少年的嘴角。 在沈疾川的吃痛声中,充斥着占有欲和掌控欲意味的舌尖卷过血腥气,瞬间破入他的牙关。 沈疾川瞳孔颤抖着,他完全呆滞了,大脑一片空白。 他被迫仰起头,喉咙生涩地吞咽着,呼吸和节奏完全被掌控,在一种涨潮般窒息的眩晕中,他似乎尝到了沈止口中被嚼碎的玫瑰花瓣的糜烂香气。 这个带着血腥气的吻犹如彬彬有礼的斯文绅士撕开了一隙伪装,极尽优雅的将他口中空气掠夺殆尽。 像是溺水者忍不住挣扎一样,他开始急促的呼吸、换气。 但很快,沈疾川生生忍住那股被猎食者叼住致命弱点时挣扎的本能,他努力回应着这个让他头脑被点燃的亲吻。 再激烈一点。 再刺激一点。 再往下做一步,到无法挽回,到血缘伦理在欢愉中被践踏成烂泥。 沈疾川眼底泛起不顾一切的疯狂,掌心依旧贴在沈止窄瘦的腰间,隔着薄薄的衣料,越攥越紧。 他青涩的反应撩起更加炽热的温度。 两人呼吸越来越不稳,许久,在沈疾川手指即将触碰他腰带的时候,一吻结束。 轻喘声音翻涌出无限热潮,暧昧的银丝拉出细微一线。 玄关的冷光照着沈止的面孔,一半冷白,一半掩藏在阴影中,他拇指指腹碾过沈疾川湿润的唇,擦去他没吞咽下去的唾液。 “弟弟,这才叫接吻。” 第50章 “弟弟,这才叫接吻。” 沈止话音一落。 沈疾川以为这是沈止终结他们不正常关系的吻,是年长者对小辈安抚的吻。 他沉寂数秒,再次疯了一样吻了上来。 沈疾川没去想,或者他不敢去深想沈止此举代表了什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要止步于这个吻,他要趁着机会把生米煮成熟饭。 他学着刚才沈止教给他的那样,在他唇齿间攻城略地,却没有半点斯文,充斥着狂暴和掠夺,两人搂着对方一路接吻,沈疾川无师自通脱掉了沈止的风衣,咔哒一声抽出他腰间的皮带丢在地面。 砰! 沈止被他压倒在客厅的拼接大床上。 拼接的大床不堪重负,发出吱呀的哀嚎。 沈止闷哼一声。 他衬衣直接被扯开了一部分,扣子咯嘣一下蹦出去很远,哒哒哒的滚到了角落。 “小川、小川……稍微停一下。” 沈疾川浑然不觉。 他像头尝了肉味儿不肯罢休的小狼一样,狼吻在他脖颈拱来拱去,带着刺痛的吸吮在他颈侧留下一个又一个痕迹。 沈止一时无言,注视着他在自己身上发疯,手臂抵住额头,良久后笑了。 这小崽子。 他胸腔微微震动,愉悦的轻笑带着说不出的纵容意味,随后他五指插入沈疾川的发丝,稍微用力: “好了。” 沈疾川顿住。 下一秒。 沈止颈侧被狠狠咬了一下,然后是湿热的酥麻舔舐。 沈疾川抬起头,“哥。” 他喉结滚动。 沈止察觉了他的躁动,五指从他发间挪开,笑说:“乖一点,别乱动。” 沈疾川沉默几秒后,不仅没有不乱动,反而更加贴近。 他问:“为什么那样吻我?” 细密的亲吻落在沈止脸颊上,“是不是因为觉得我可怜,才这样。” 他觉得这个吻是出自沈止的不忍心,他怕沈止把他当小孩,把他的告白当做小孩子的不懂事,他怕这个吻只是安抚的迁就。 刚才那个说,这个吻结束后,他们就回到正常兄弟关系的人好像不是他一样。 什么吻过就结束? 他沈疾川从没说过。 尝过这种甜美滋味,怎么还能接受得了涩苦。 沈止:“不是可怜你…嘶,又咬。” 他双手捧起沈疾川的脸,捏了捏对方的腮帮,在对方水光细微的双眸中心疼妥协道:“……好了、好了,听我说完再亲。” 沈疾川警惕道:“我们不可能再回到正常兄弟关系的。” 沈止:谁要跟你回到正常兄弟关系? 兄弟那么疏远的关系,怎么和他们比? 沈止:“你不是问我,我喜欢的人是谁吗?” 如果沈疾川真是小狼小狗的话,此刻他浑身的毛都该炸起来了,他咬牙切齿,断然说:“我不会让他加入这个家的,死也不会,我撒泼打滚,我装傻装疯,我变成作精,总之我绝不让他进门。” 沈止:“你先听我说完。” 沈疾川开始低头亲他。 沈止:“………” 一腔准备好的温柔情话全都化为飞灰。 他努力撑开沈疾川的脸,飞快道:“我喜欢的人本来就在这个家里。” 沈疾川一开始还没注意这句话什么意思。 心想着,沈止这张嘴里肯定吐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无非就是他跟他喜欢的人如何甜甜蜜蜜如何你侬我侬如何卿卿我我感情深厚……他心里钝痛难受,嫉妒翻滚冒泡,一点都不想听。 少年全力突破沈止的双手围栏,脸被拦成滑稽搞怪的模样,嘴巴还奋力从沈止指缝里往前伸着。 过了一会儿,沈止的话终于磕磕绊绊的在他那被酸妒充斥着的大脑里,完整地转了一圈。 “………” 沈疾川懵了,抬头:“哈?” 沈止真的忍不住了,他破功笑出声。 他一把推开沈疾川,掏出裤袋里的手机来,给呆愣的少年拍了好几张照片。 在咔嚓咔嚓的声音里,沈疾川迟钝地反应过来,他倏的望向沈止含笑的双眸。 沈疾川睁大眼,眼底亮起一簇细微但灼人的光,呆道:“哥?” 沈止:“嗯。” 沈疾川顶着满头乱乱的头发,裂开嘴:“哥??” 沈止:“嗯。” 沈疾川嘴角疯狂上扬:“哥???” 沈止笑着:“嗯!” “啊——” 沈疾川突然大喊一声,猛地扑过来,再次把沈止扑到! 沈止把手机高高举起,没让他碰到,珍贵的黑历史照片必须留存。 但显然沈疾川完全不在意。 什么黑历史,要是此刻是真的,黑历史爱来多少来多少。 沈疾川双手撑在沈止身侧,跟银河系重启、宇宙大爆炸一样,不可置信、疑惑、狂喜,接踵而来的情绪挤爆了他的心脏。 他心跳砰砰,恍恍惚惚如在梦中,如落云端,好像就只会说一个字了: “哥?” 许久。 沈疾川把声音放到最轻:“你喜欢我?” 沈止仰头咬了下他的唇,肯定道:“如果你是沈疾川的话,那么是的,我喜欢你。” 沈疾川:“你喜欢我?” 沈止:“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 第79章 “你真的真的喜欢我?” “我真的真的唔……” 这次换沈止被迫承纳了这个略带急切的吻,他手中拿着的手机无声滑落,手臂揽住沈疾川的脖颈,引导着这个吻逐渐变得温柔绵长。 沈疾川吻完还没回过神来,含着沈止的耳垂轻咬,一连串的追问:“你说的你很喜欢的那个人?” 沈止轻喘:“是你。” 沈疾川:“你说你喜欢很久了的那个人?” 沈止:“是你。” 沈疾川:“你说你们接过吻?” 沈止:“我们之前的晚安吻也算吻。” 沈疾川:“你说的性幻想对象?” 沈止低语:“也是你。” 沈疾川:“你说你永远不会放弃喜欢他。” 沈止:“我永远不会放弃喜欢沈疾川。” 前不久还将他扎的鲜血淋漓的问题和回答,现在都化作了最柔情的甜蜜,一点点安抚下沈疾川的不可置信和不安全感。 他伏在沈止颈侧,许久都没说话。 “骗人。”沈疾川说。 “我记得你说过的,不让我喜欢你。” 沈止脸颊轻轻贴在沈疾川耳畔表示安抚,少顷才说:“服药之后的那段时间,我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沈疾川瞬间反应过来:“我以为你知道我喜欢你了才会直接坦白,但其实一切都是个乌龙?” 沈止:“算是?” 沈疾川开始生气,但是他不知道该生谁的气,先是骂了自己一句脑瘫,随后又觉得自己脑瘫得妙,太妙了,他爱这种脑瘫。 他说:“要是我不说,哥,你会瞒一辈子吧。” 沈止没说话。 沈疾川从这种沉默中得到了答案:“因为我们是兄弟。” 再怎么高兴,再怎么喜悦,身份也是无法逾越的禁忌,他可以不在乎,哥哥呢?他内心爆炸般的甜蜜和喜悦里,蔓延上一丝苦涩。 承认对他的喜欢,对哥哥来说,是否本身就是一种痛苦和折磨。 沈止心中否认,说:我们比兄弟亲密,我们原为一人。 “……其实,”沈止轻声道,“就是那个原因。” “——不许说!” 沈疾川倏的直起腰,狠狠捂住沈止的嘴。 “不许说。” 沈止注意到他眼眶更红了,心中泛软,无声点头。 沈疾川这才松开他,“哥,你会好好的。” 虽然才二十八岁,但沈止保证:“我从明天就开始养生,买保温杯泡枸杞。” 他指腹擦过沈疾川的眼角,“不想了,嗯?” 沈疾川点头:“嗯。” “所以,”沈止提醒他,“可以不硌着我了吗?” 从开始到现在就没消停过。 沈疾川没吭声,他盯着沈止,心里莫名极速涌起一股无处着落的惶惑,他突然咬了下沈止的喉结:“哥,我们做吧。” 沈止:“………” 沈止:“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沈疾川反问:“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模样吗?” 他跨坐在沈止腰上,俯视着面前的青年。 沈疾川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说得话极其不符合他的性格。 沈止用来束头发的皮筋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风衣逶迤在地,衬衫凌乱,脖颈锁骨露出一大片,全是暧-昧的咬痕和吻痕。 浅浅的人鱼线游过薄薄的腹肌,没入整齐的西装裤边缘,因为腰带已经抽出来了,所以西装裤微松。 被欺负成这样了,还用那种温和纵容的眼神看着他。 沈止:“我现在什么模样?” 沈疾川:“等*的模样。” 沈止:“………” 这绝不是沈疾川正常情况下会说出来的话。 沈疾川又逼近一步:“哥,你性幻想里,我是什么样的?” 沈止随口说:“你是挨*的那个。” 沈疾川:“………” 他跟哥撞号了? 沈止没想那么多,在他看来,沈疾川就像是一头小狼崽子,朝他亮了亮爪子,没有什么威胁性。 他只是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少年眉间隐忍的焦躁和急切,隐约明白了什么。 沈疾川还是不安。 今夜沈止对他的回应,像是空中建立起来的阁楼一样,轻飘飘的没有实处,他没有问沈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没有问喜欢他喜欢了多久,似乎只要他问出口,没有根基的阁楼就会瞬间坍塌。 一夜之间拥有了超乎想象的珍贵宝物的人,只有把宝物吞入腹中,藏在谁也看不见找不到的地方,才能感受到‘原来我真的拥有了’这种心安感。 沈疾川心里的焦虑达到了顶峰。 在这种拥有和失去悬而不决的恐慌感中,他内心天人交战片刻,突然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下了某种决心一样:“算了不管了!都行。” 先把哥吃到嘴里再说。 他脱下自己的衣服,什么章法都没有,一急起来裤子的裤绳都解不开,热的满头汗,毛头小子一样。 沈疾川:“靠!” 他妈的关键时候解不开! 少年手中的动作开始粗鲁,恨不得把裤子撕烂。 沈止看得眼皮子直跳,他坐起来摁住沈疾川的肩膀:“冷静。” 沈疾川抬头看他。 那意思是我都决定在下面了你不帮我解开裤子怎么还阻止? 沈止:“你看过那种片子的动漫版,知道该准备什么吗?”他掌心覆盖在沈疾川的上,“什么都没准备,你想受伤?而且……你知道你明天下午开学吗?” 开学两个字像是最好的制冷剂,沈止感觉出掌心下的东西萎靡了一下。 他好笑道:“就这么不想开学。” 沈疾川其实也知道他这么做不对,太激进太吓人了,简直跟他平时的样子天翻地覆。 但他心里就是烧了把火一样,无处发泄:“我不知道。”他烦躁的抓着自己的头发,“我其实不想……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想什么,到底想干什么。” 他颓然捂脸。 感觉自己又丢人了。 又想他这样会不会显得很变态,然后把沈止吓跑? 沈止手指扯住他的裤绳,找到死结的地方,慢慢解开,解开后他抬手捏捏沈疾川的耳朵,摩挲着少年的耳廓,“我教给你。” 他想跟自己发生关系,也是因为,那种深度结合会带来安全感。但现在不是发生关系的好时机,沈疾川年纪小可以纵情任性,他不行。 解决不安的办法不止一种。 沈疾川喉结轻滚:“什么办法?” 沈止一颗一颗解开自己衬衫上还凄惨活着的剩余纽扣,胸膛敞开。沈疾川留在他身上的吻痕,只密集在左边脖颈和肩膀,其余地方还是光洁的。 沈止抓住沈疾川的手腕,贴在自己腰间,一点点往上,划过胸膛,下颌,脸颊。 “但凡你摸过的地方……”沈止在少年耳边低语。 说完,他含笑望着沈疾川,“想吗?” 沈疾川呼吸陡然急促:“你说真的?” 沈止:“当然。” 沈疾川去咬他的唇。 “哥哥,别太纵容我。” 沈止:“小川,这还远算不上纵容。” …… …… 次日。 早晨十点。 沈止在客厅的拼接大床上醒来。 清晨的阳光照在客厅里,青年还穿着昨晚的西装裤,上半身赤-裸,从脖颈到腰腹,全是殷红斑驳的咬痕。 沈止揉着太阳穴坐起来。 昨天闹得太晚,险些忘了吃药,最后他吃完就昏睡了,也没回自己卧室里去,两个人在这里凑合了一晚。 他起身换了一会儿,看见了旁边摆好的睡衣。 沈止没穿,扯过地上的衬衣披上了,没扣扣子,晃悠去了卫生间洗漱。 刷完牙准备洗脸的时候,他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沈止眉梢轻动:“别捣乱。” 沈疾川说:“你说过你不洗的。” 沈止:“是昨晚不洗。” 他望向镜子。 镜中青年发丝稍乱。 胸膛、腰腹、脸颊上都有干涸的颜料,沈止擦过眼角的一道,说:“你还给我拿了新睡衣,我澡都没洗,穿新睡衣做什么?总不会想让我顶着这些东西再过个白天吧。” 沈疾川不回答,嘿嘿一笑:“哥,你真好。” 沈止:“退开。” 沈疾川乖乖退到旁边,没有昨晚的焦躁和不安了,完全退回到单纯男高的样子。 他耳清目明,神清气爽,巴巴的看着认真洗脸擦身的男人——这个一身暧-昧,充斥着他气味的男人。 这就是昨晚沈止允给他的事。 标记物一晚上不洗。 沈止抬起下巴,毛巾擦过一片狼藉的脖颈。 他叹了口气:“天热了,我脖子也没法见人了。” 第80章 沈疾川这时候知道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是很过分:“哥,你昨晚明明也那个了,为什么不让我帮你?” 沈止笑了笑,说:“我不吃边角料。” 他只吃正餐。 沈疾川:“…………” 第51章 作为‘正餐’的沈疾川只是讪讪掠过了这个话题,然后把沈止拐到了餐桌上。 “吃饭,吃饭。这粥特别香。” 对于他这种转移话题的装死行为,沈止只是略微扬眉,他一点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用完餐。 沈疾川一边觉得这样也行吧,反正他没经验,交给哥哥来就是了,一边全然忘记自己昨晚急切脱裤子的样子,想要誓死捍卫自己1的地位。 不过这些事都不是现在该想的,纠结一会儿他就又回到了那种晕晕乎乎的状态。 一直到下午开学,沈疾川骑着车去学校。 路上被车轮带起来的落叶都能感受到他的好心情。他嘴里哼着歌,恨不得跟周围的一切打招呼“你好小鸟,你怎么知道我哥也喜欢我?”“你好小蚂蚁,你怎么知道我哥昨晚亲我亲得很凶?”“你好太阳,你好暖和,但是没我哥暖和。”“你好门卫大爷,你好教导主任,我昨晚早恋了你知道吗?” 在家的时候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沈止吸引,离开家之后那股兴奋和愉悦充盈心间,他恨不得张开嘴巴大喊一声。 沈疾川高兴地像是快乐的小旋风,一路卷进教室。 连带着假期结束,开学进行的周考都精神奕奕,发挥得更好。 季溯考完数学跟死了似的,匪夷所思:“你打鸡血了?” 他们的周考是先考数学,语文挪到了晚上,沈疾川正翻着名言警句,背几句用在语文作文上,闻言咧嘴笑说:“你怎么知道我跟——” 戛然而止。 沈疾川一巴掌拍上自己的嘴。 好险好险。 大脑太兴奋了,他对季溯心防不高,嘴一秃噜差点说出来。 季溯:“你跟?你跟谁怎么了?” 他跟其他人不一样,他知道沈疾川真正的性取向,也知道那天晚上酒吧的抢人事件。于是脑子一转,露出惊悚的表情,他声音压得极低极低:“你跟黑鬼子在一起了?” 沈疾川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呛咳。 季溯连忙拍他的背,急死了:“说啊你,是不是?完蛋了,沈先生不会把你扫地出门吧。” 他是真的担心。 他这个兄弟简直是命途多舛,被沈家扔出来之后,好不容易又有了一个家,可别作没了。 “才不是。” 沈疾川恶寒地搓搓胳膊,“你想哪去了?他都走了。而且我跟我哥关系好着呢。” 季溯:“那就好。”他撇嘴,“那你今天一副春光灿烂的模样,什么好事,说来听听?” 沈疾川那股高兴消退了一些。 他意识到他跟沈止之间,或许这辈子都见不了光。季溯能接受他是同性恋,但不一定能接受他跟哥哥的关系。 正常人都不会接受的。 昨晚那些逾越红线的颠乱画面,哥哥衬衣敞开,温柔包容地看着他,而他就在这种注视中手中逐渐加速,把标记物弄在了哥哥身上。 他记得标记物出去的时候,哥哥一瞬闭目的神情。 那张冷清的脸上、眼角眉梢全都是。 哥哥指腹擦过唇角的一点,抿入唇中,然后余光下瞥,几秒后抬头,温和地对他笑:“没完么?可以继续。” 沈疾川无法抑制的兴奋,他在沈止那种任他施为的纵容中迷失了。 随着他将标记物涂满,不安和惶恐也在消失。 一直到今天早晨,他生物钟的提醒下正常醒来—— 沈止就躺在他身边,面色是常年的苍白,长期服用精神类药物,他的精神一直不太好,总是容易困。 哥哥上半身颜料干涸,整洁笔挺的西装裤褶皱极了,点点浅白点缀其上,也不知道好不好洗。 不过没关系,反正是他来洗。 丛林中的雄性动物总喜欢在自己的地盘上留下浓郁的气味,以此表示所有权,这会给它们带来极大的心安感。 沈疾川醒来后欣赏了一会儿,然后趴在床上,凑在沈止身上轻轻的闻来闻去,就感到了那种描摹不出的宁静和心安。 这种心安一直持续到现在。 但季溯的追问让他从高兴中回过神来。 沈疾川想,他跟哥哥这辈子都无法获得世俗意义上的配偶关系,没办法在亲朋好友的祝福中结下亲密连结。 就算某一天,哥他腻味了,选择和别人在一起,他作为弟弟没有阻拦的立场。 他甚至没法抓小三。 脑子里过了一遍这种事,沈疾川想起来,他跟他哥昨晚只是做了些亲密的事,却没有确定关系。 他突然觉得名分很重要。 他跟哥现在算什么呢? 他们……算是在谈恋爱吗? 季溯在他面前挥挥手:“不是吧,你走什么神呢?” 沈疾川眨眨眼,“哦,没事。” 季溯:“那快说,你到底什么开心事?” 沈疾川:“开心事就是我肯定这次我数学满分。你要跟我对答案吗?” 暴击。 季溯哀嚎一声:“你做个人吧!!” - 阁楼。 画室。 覆盖在油画上的白布被扯开。 沈止注视着这幅被黑色大片晕染的油画,晦暗色调铺满了压抑,一眼望过去只觉得心头沉沉,喘不上气。 其实这幅画已经画好了,过段时间他就会送到e大,等小川开学就会看见这幅画。 可他今天突然觉得这幅画并不好。 青年扎起头发,认真调整着画板上的颜料,笔刷落在画板上。 夕阳西斜。 夜色降临。 黑沉的油画上一角,覆盖上一点晶莹透明的薄白,整个画面瞬间不一样了,破壳而出的希望蜷缩在巨大的茧中。 沈止放下笔,微微一笑。 “就叫你……碎镜吧。” 朦胧的月色穿过阁楼的窗户照进来,地面铺满了一层银灰。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沈止把东西收拾好,回家一趟,换身衣服,紧接着又出了门。 - 晚十点。 高三生放学。 今天开的学,下午考了数学,晚上考了语文,疲惫不堪的高三生在放学铃打响的那一刻,住校生神情一松,冲刺回去洗头洗脸打热水泡泡面,走读生满血复活,骑着骑行车冲出校门。 一片喧闹。 校门口推着小车的路边摊香气四溢,淀粉肠煎饼果子烤冷面布袋馍小车周围围满了嘴馋的学生。 学生放学基本都是自己回家,很少有家长过来接送。 是以沈疾川推着自行车出了学校大门,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清瘦修长的醒目身影。 青年穿着松散日常的丝质长袖白衬衫,眉眼像是晕开的淡墨,气质疏冷,但脖颈却系了条黑色的薄丝巾,中间坠了颗微微晃动的粉水晶。 沈止望过来,招手:“这里。” “哥!”沈疾川惊喜,他推着车飞快过来,目光黏在沈止身上挪不开,“你怎么来了?” 沈止眼眸微弯:“来接你放学。不想在家里做饭了,我们在路上吃点吧。” 沈疾川自然点头:“好。” 季溯停下车,单脚撑地,乖乖道:“沈先生好。” 沈止:“去跟我们一起吃饭吗?” 季溯摆手:“不了不了,我得回家。”转头看向沈疾川,“那川哥,我先走了啊。” “走吧走吧。” 沈疾川甚至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季溯:“……” 他不知为何有种想翻白眼的冲动,于是真的翻了个白眼,骑车走了。 真是的,那晚还要打起来的样子呢,要不是他出了个叼玫瑰花瓣的主意,你小子能跟你哥关系这么好? 沈止笑着摇头,提高音量:“路上小心。” 季溯远远地摆摆手:“知道了沈先生!” 沈止在学校附近的小摊逛了起来,穿越回来,也就给小川开家长会那次来了一回。平时都是按照医嘱,尽量减少跟‘过去’接触。 但既然都复发了,也就无所谓了,不如好好地再来看一眼,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逆流回归到青春时光的。 十年不来,他其实有些想念这里的学生气和油炸香气。 周围有人跟沈疾川打招呼,他可是学校里的名人,之前流言事件澄清翻转后,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加上人缘好,还有人大着胆子过来跟沈止问好,开玩笑说他长得比沈疾川帅,然后被沈疾川笑骂着踹一脚踢走。 沈止看着他,又看着那些一张张记忆里残存熟悉的青涩稚嫩面孔。 在这一刻,他像是突然变成了时间影像轴的旁观者。 第81章 旁观着自己的过去,旁观着曾经的同学、后来不再联系的朋友跟自己嬉闹。 很快他的手腕被抓住了,“哥?” 沈止回神:“嗯?” “……你刚才在想什么?”沈疾川盯着他的侧脸,手中无意识抓紧。 刚才有一瞬间他觉得好奇怪,哥整个人都跟周围世界脱离了一样,好像他不抓住他,哥哥就会消失,而他再也找寻不到。 沈疾川掌心出了层冷汗,紧张道:“是不是周围自行车和人什么的太多了,哥你不舒服?” “没有,我很好。” 沈止奇怪道:“怎么了?” 沈疾川顿了一秒,直白的望着他的眼睛:“感觉你刚才在想些不想让我知道的东西。” 沈止哑然。 “真的没想什么。我饿了,咱们去买吃的?” 沈疾川没再从他面上看出什么,点头:“好。”只是抓着沈止手腕的手一直没松开。 他跟朋友们挥手告别,把自行车停在旁边,亦步亦趋的跟在沈止身后。 沈止买了两根淀粉肠,两根口口香,煎饼果子烤冷面,还哄着沈疾川允许他放一点辣椒。 或许是他脖颈丝巾上坠着的粉水晶太晃眼,沈疾川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晕头转向地答应了,只能兀自气闷。 沈止被沈疾川管着好久没吃辣了,嘴里轻轻嘶着气,“好吃。” 沈疾川看着他发红的唇,说:“这是垃圾食品。” 沈止:“好吃。” 沈疾川:“……” 他又生气了,说:“你吃多了刺激食物,晚上会胃疼。” 沈止把淀粉肠递过来:“你帮我分担一点,我就不会吃多了。” 有根是咬过一口的,有根是完好的,沈疾川目不斜视,从沈止手中叼走了那根被咬过一口的,含糊说:“你吃那根好的。” 耳根微微发红。 沈止不揭穿他,笑着说:“好。” 真可爱。 两人一路从街头吃到街尾,最后还买了六个烤生蚝两杯鲜榨果汁回家。 沈止说他想骑自行车,沈疾川就坐在了后面,提着买来的夜宵,忧心忡忡:“你骑行吗?”期淋韮四留山栖山灵 沈止:“单手骑都可以。” 沈疾川紧张起来了:“用左手用左手。” 沈止:“……” 自行车一路回家,稳稳当当,沈疾川心放下来了,坐在后面,抬眸看着沈止脖颈上的丝巾:“哥,你好适合戴丝巾。” 沈止声音懒懒从前面传来:“好看吗?” 好看死了。 沈疾川点头:“嗯!” 沈止:“我很热。” 今天出门,他发现高领衬衣都遮不住,这小子留印都留到耳朵后面了,只能用丝巾遮着。 他都在考虑要不要买点粉底遮瑕。 沈疾川轻咳:“很快就会消下去的……”他思索几秒,“要不,哥你去拔个罐?” 不行,拔罐要脱衣服,哥一身的吻痕不太好,沈疾川灵机一动说:“我在家给你拔罐!” 沈止无语:“好主意,但不予采纳。” 沈疾川默默闭嘴。 自行车停在书店前,两人上楼,沈疾川把夜宵摆在桌子上,随口问:“哥,你今天下午和晚上都不在家,去干什么了?” 显然他又在监控里监视沈止,还不止一次。 沈止适应良好。 “去阁楼画室了,顺路买了点东西。” 沈疾川:“什么东西?” 沈止在墙上贴了个挂钩,挂上了一块木板。 木板上是黑底红边的倒计时,写着——33。 他凝视这这个数字,许久:“买了个倒计时牌。” 沈疾川:“高考倒计时?哥,应该是32天。” 沈止良久才说:“就当它是33天吧。” 高考倒计时在高考前夜终止,而他命运转折点的倒计时,就在高考当天。 沈疾川看着他微微紧绷的侧脸。 哥有不愿意告诉他的事,有隐瞒的秘密。 哥哥那个主治医师,他还没有联系方式,医院那边的紧急联系人也不是他,如果哥哥出了什么事,医院那边甚至不会联系他,就连那个神秘阁楼画室,他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哥哥的过去他只知道很少很少的一部分,昨晚他感觉哥离他很近很近,但刚才他又觉得哥离他很远很远。 沈疾川心中又浮起踩不到实处的不安,他从背后揽住沈止的腰,鼻尖隔着丝巾蹭着他的脖颈,问:“哥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我们…… 算是在恋爱吗? 第52章 沈止转过身,望着沈疾川的双眸,“还不够明显吗?小川。” 他低头吻在少年唇角。 声音很低:“我以为我们今天晚上算是在约会。” 沈疾川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先是开心,但又没有那么开心。他沉默了一会儿,伸手解开沈疾川脖颈上的丝巾。 清瘦苍白脖颈暴露空气中,斑驳欲望的吻痕遍布其上,沈疾川摩挲了片刻,昨晚让他无比心安的‘标记’痕迹,此刻却变作了血缘伦理竖起的荆棘,拦不住他,却不容忽视。 纵情欢悦的占有像是变成了罪证一样,没有任何人惩戒他,但内心的三观和道德就是最细密的软刺,违背世俗的微妙负罪感充盈在心间。 他不在乎这个。 他在乎的是沈止在不在乎。 这张温和的面孔下,是不是早就燃起了负罪和煎熬的火焰,偏偏为了纵容他这个弟弟的任性,而生生压抑在心里,一点都不曾露出来。 沈疾川:“哥哥,你会后悔吗?” 沈止:“问出这种话的人,通常都是自己先后悔了。” 他从表情上看不出什么,一只手却划过少年的面庞,最后落在他的后颈,手指无声收紧,沈疾川被迫仰头,略微吃痛,沈止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告诉我,你后悔了吗?” 如果沈疾川昨晚没有主动来招惹他,把所有掩盖的掀翻,沈止会好好做一个哥哥。但已经有了昨晚的事,他们注定回不到从前,沈止也不会让他们回到从前。 沈疾川把一生一世相守说得那般甜蜜,那般令人心动,他分明都做好了以伴侣身份相伴一生的准备,放弃了之前的计划,若是他真的后悔了,他不确保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囚禁? 他不太会做出伤害沈疾川的事。 要是沈疾川真的把他捡起来之后又丢掉,他大概会在合适的时机,选择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自杀吧。 一个离奇的念头冒出来:倘若他真的自杀了,小川会不会怀念他?他会不会也留起来长发,成为‘沈止’的模样? 如果这样的话,他的自杀算是死亡吗?他的一部分好像在沈疾川身上又活了过来。 出神间,沈止手指越收越紧,而沈疾川明明是痛的,却露出一个堪称愉悦的笑容来。 他牵起沈止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咽喉上,艰难地对着沈止说:“哥…哥哥,你可以掐前面。” “……”沈止瞬间回神,脑中漫无边际的设想烟消云散。 他喉结轻滚,“我没有这种癖好。” 手中力道慢慢松了下来。 沈疾川:“没关系,我很喜欢。你要试试吗?哥。” “你喜欢?”沈止虎口掐住他咽喉,开始用力,他控制得很好,让沈疾川处于一种窒息但不至于无法呼吸的程度,少年脸色发红,额角青筋凸起。 他立马松开手,在沈疾川细微的呛咳声中说:“这么难受,说喜欢?” 沈疾川:“这种窒息玩法不是要配合那种事才会舒服吗?”他揉着脖子,笑说,“哥,你明明很喜欢的。” 喜欢那种掌控感。 从之前的某些事里他就有点察觉了。 沈止脸色有点冷:“你从哪看的这些东西?知不知道玩起来很危险。” 沈疾川心说当然是论坛里面的人教的。 他说:“我没骗你哥哥,如果是你的话,我怎么都喜欢。你刚才掐我的时候我感觉你在生气,原来你真的在生气。” 在他说出‘后悔’那句话的时候,沈止脸上没表情,但他就是知道哥哥在生气,那股说不上来的阴郁和压迫感让人喘不上气。 随后就是后颈被掐的痛感。 ——他在这种痛感里感受到了沈止平时没有展现出来的在乎。 在发现这一点之后,这种痛就在瞬间变成了无与伦比的欢喜,他恨不得再痛一点,哥动手再狠一点。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对对方有这种难以理解的占有欲。 “我没有生气,”沈止擦去他眼角因窒息而溢出来的泪,端详着他的脸,说:“小川,我再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 他把泪水擦干,细致温和。 “只要你开口,我们就只是兄弟。” 沈疾川先是在这种温和里心惊肉跳了一番,随后坚定:“我永不后悔。” 第82章 他突然抱紧沈止,重复道:“哥哥,我永不后悔。” 沈止眼底的晦暗犹如黑雾逐渐褪去,良久才说:“生蚝快凉了。快去吃。” “不,哥,”沈疾川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你要说,生蚝要凉了,请——沈止先生的弟弟兼男朋友,快去吃掉。” “好吧。”沈止莞尔:“请——我的弟弟兼男朋友,快去吃生蚝。” 沈疾川窜到了桌边,拉开椅子,彬彬有礼道:“请——沈疾川小先生的哥哥兼男朋友,来吃另一半生蚝。” 沈止坐在了椅子上,插入鲜榨果汁的吸管,举杯:“多谢小先生。” 沈疾川跟他碰杯:“不用客气!” 橙红的甜美果汁在灯光下晃漾,那丝丝缠绕沈止身上的阴郁融化在少年的嬉笑声里。 - 吃饱喝足之后,沈止去卫生间洗澡了。 温热的水流冲洗下,他静静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掐在沈疾川脖子上的时候不觉得,冷静平复下来之后,他才意识到。 他不应该有自杀的念头,也不该对小川施以痛感。 药物该把这种负面情绪和想法都扼制才对。 沈止微微拧眉,穿越前,他即将‘康复’的时候,病情宛如垂死的野兽,有过一次凶猛的反扑。 他情绪在短短的时间里数次崩溃,那是唯一一次,他自杀的念头经久不散,蛊惑着他,他也确实着手实施了。 虽然触发了季溯不知道在哪安装的紧急警报,最终没能死成。 就是那次自杀之后,他病情奇迹般的好了,不用吃药,开始调理身体,运动、健身、恢复正常生活。 然后就是穿越、病情复发,直到现在。 沈止有些不确定,这种因为情绪被勾起来产生的自杀念头正不正常,但他又觉得不至于。 或许是他对现在吃的药物有了抗性?又或者只是个偶然巧合?还是说这是康复的讯号? 可以有时间问一下他的主治医师。 - 沈疾川把客厅收拾干净,做了几道题,听着浴室里的冲洗声开始心猿意马——原谅一下这个刚了半荤的十八岁男高,在喜欢的人面前自控力相当差。 他手机捏了半天,腿一盘,坐在椅子上,打开了同爱社区。 上次他发的帖子#如何诱哄自己的亲哥哥?#已经顶出来了600多楼,相当热闹。 里面有层友跟他寄过碟片,不过那次之后哥哥没反应,他心灰意冷之下在帖子里面回复:[多谢帮助,哥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止步兄弟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然后就再也没管过。 那时候是心灰意懒,今时不同往日,沈疾川美滋滋的往下滑。后面的回复都是对他的遭遇表示同情,劝他放下的,嘲笑他活该的,骂他的,看热闹不嫌事大让他下药的,鼓励他继续勾引的……什么都有。 沈疾川一腔分享欲无处可说,此时终于找到了一个好的发泄口。 他打字:[谢谢诸位关心,我跟我哥在一起了。] 回复完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论坛瓜友闻讯奔至,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 细说。 沈疾川:[就是在一起了,我们互相喜欢,没别的。] 609l:新世纪倾城绝恋,细说!细说!懂什么叫细说吗?! 610l:打扰一下,是打本垒了吗? 612l:见外什么?匿名论坛,大家都放飞自我,旁边那栋主人的任务楼,天天有人执行任务拍照打卡。 620l:翻了翻前面,你是1,你哥是0是吧,男人嘛,有人喜欢征服的快感,有人喜欢被征服的快感,他是哪种类型? 623l:来来来,哥几个当1的教教你怎么拿捏0的心! 沈疾川沉默许久:[他是1。] 625l:…… 627l:…… 帖子里陷入一阵沉默。 632l:你要是0的话,或许可以过来了解一下猫耳狗耳狼尾巴兔尾巴? 沈止洗完澡出来,沈疾川还在看手机,因为太入迷都没察觉到他出来了。 沈止无意间瞥了一眼手机页面,觉得有点眼熟,随口问:“看什么呢?” “!!!”沈疾川用手机在他手上炒了盘菜,才终于没让手机掉下去,他胸口砰砰直跳,“哥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沈止:“做坏事了?” 沈疾川:“哪能呢!哦对了,哥,吃药吃药。” 沈止用毛巾把头发擦半干,喝水冲服,他准备躺床上去睡觉了,沈疾川摁着他把头发吹干。 沈疾川在呜呜的风声里说:“哥。” 沈止:“嗯?” 沈疾川手指从他发丝间穿过,垂眸说:“你主治医师的联系方式给我呗。” 沈止:“你真想要?” 沈疾川:“真的。” 他语气低落:“你不要总把我当小孩子,我也想知道你其他的事。” “……”沈止叹了口气。 他打开手机给杨医生发了几条消息,大致意思就是说,等会儿他弟弟会作为另一个紧急联系人来加他,让他通过一下。 沈疾川连忙用手机加了杨医生,等待通过。 沈止:“这下高兴了?” 沈疾川连连点头,笑眯眯:“嗯!哥你真好。” 吹完头,沈疾川的攻势也没有停止。 他一路尾随沈止到卧室门口。 沈止回头,扬眉:“还有事?” 沈疾川吭吭哧哧:“嗯…就是…那个……” “不说?”沈止作势要关门。 “哎哎哎哥!我说我说!”沈疾川试探道,“我们能不能一起睡?” 不能沈止说话,他连忙举起手:“你放心,我绝对不占你便宜,不会在你身上乱啃了。” 沈止倒是不怕他在自己身上乱啃。 他对自己的自制力很有信心,但是这小崽子……年轻气盛,实在是容易擦枪走火。 还在上学呢。 一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容易精力不济。 沈止犹豫。 沈疾川见他没有立即拒绝,就知道此事有门,果断出击:“哥,我真的超喜欢你,哥,我们都谈恋爱了,哥,我们都那个那个了,睡一张床也没什么,客厅没有空调,以后天热了我还不是来你这屋里睡吗,哥——” 他潜意识里知道沈止是宠着他纵容他的,以前在沈家的时候,沈疾川从来不会露出这番自然的少年撒娇神态。 他眼睛太亮晶晶了,实在令人不忍拒绝。 沈止沉吟片刻,想了想:“那……” 沈疾川期待。 沈止忍笑,拖长声音:“那——好吧,中间叠个被子分开,当做楚河汉界。” “好嘞哥你等着不用动一切交给我保管收拾的妥妥帖帖!”沈疾川生怕他后悔似的,一溜烟跑去客厅,把自己的被子抱过来扔在床上,然后分成两个被窝。 中间用两个长条玩偶隔开。 沈止倚靠在门边看着他忙前忙后,他捂着唇打了个哈欠,困意压的他眼睛都眯了起来。 约莫三分钟,两人并排躺在床上。 沈止药效发挥,整个人都迷蒙,侧着身子闭目。 沈疾川则不太困,趴在楚河汉界的边缘,沈止这个状态,他当然不会去想别的。 少年脸上那些插科打诨,嬉笑逗乐的神情全部褪去,一眼看去,竟显得十分沉稳安静。 沈疾川轻轻伸手,眼里藏着的心疼不再掩饰,他把沈止脸上凌乱的发丝别在耳后,指尖抚平他无意识皱着的眉。 哥每天都吃完药之后,在那半个小时的迷蒙期里,这双清明冷淡的双眼,会逐渐变得木然、困顿。 每一天,他都看着沈止吃药,看着他吃完后药效发作,额角隐痛,意识迷离。 这具被药物侵蚀的身体,触摸起来比正常人要凉一些,眼梢总是带着淡淡的倦怠疏离,很少有激烈的情绪,如果没有人在他身边嬉闹,就好像永远都不会笑似的。 沈疾川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 尤其是在打破那层窗户纸之后。 在感受到不安时,他就跟沈止坦白,直接问出来,问沈止会不会后悔,这结果当然是好的。 他们真正确定了关系。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地方发展,等他考上大学离开这里,他们找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定居,安然一生,过自己的日子。 但…… 那个被沈疾川压在心里的疑惑又冒出来。 哥哥心里藏着什么事?他哥身上感受到的,和周围世界那股难以描述的抽离感,到底源自于什么? 在学校门口,也许在更早的时候,他就感受到沈止身上有一层若有若无和世界隔开的屏障,而他就躲在屏障后面旁观着。 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沈止身上那层屏障才好似会短暂消失。 他不相信这是错觉,但显然,这种直觉的事,他也没办法从沈止那里得到答案。 不过无所谓。 第83章 沈疾川心想。 既然哥哥躲在后面不出来,他就主动出击,他要一步一步彻底侵入沈止的生活,总有一天,他会把那层隔膜打碎—— 比他想象的容易。 哥对他和没有底线似的,稍微一撒娇,他就妥协了。 也不知道哥哥会不会觉得今天晚上的他太黏人。 不过烦就烦吧,他要烦沈止一辈子。 沈止彻底熟睡了。 沈疾川抓着沈止的手,嘴唇挨在手指上贴了几下,他小声说:“哥,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正准备牵着沈止的手睡觉的时候,手机震了几下。 打开一看,是沈止的主治医师杨医生。 杨医生:[你好!我看了沈先生给我发的消息,你就是他设立的第二个紧急联系人,据他所说,你是他血缘关系上的亲弟弟?] 沈疾川:[是的,杨医生你好,叫我小川就好。这么晚了打扰您,不好意思,您还没睡吗?] 杨医生:[住院区巡房呢,有个病人闹了起来,到现在刚巡完一回,这才有时间回你。说起来,你跟沈先生是不是相认没多久?] 沈疾川好奇:[嗯,是的,您知道?] 杨医生:[当然知道,那时候沈先生在我们这里住院。你们的亲缘鉴定还是我帮忙催的呢,不过结果出了错。] 沈疾川疑惑:[出错?] 杨医生:[哈哈哈别担心,沈先生应该是做了第二次检测,才确定你们是兄弟的。] 沈疾川拧眉:[第一份检测报告结果,显示我们不是兄弟?] 杨医生:[也不是,第一份检测报告结果,显示两份样本源于同一人。] 第53章 什么叫两份样本源于同一人? 沈疾川:[我能看看样本照片吗?] 杨医生:[沈先生那边应该有?你可以问问他。] 沈疾川努力回想,之前哥在沈家展示的那份亲缘鉴定报告,好像是放在了……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来到客厅的书桌,在架子上翻找片刻,找到了在文件夹里夹着的亲缘鉴定报告。 报告里面用小夹子夹着两张1寸照片,一份是他的头发,一份是沈止的头发。 他的头发短且硬,沈止的头发长且软。 区别这么明显的样本会弄混吗? 沈疾川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非要过来看一眼样本照片,他脑中电光火石之间闪过一隙看不清的东西,如石中火梦中身,抓不住摸不着。 杨医生:[你哥哥最近怎么样?他许久没和我聊天了。] 沈疾川把亲缘鉴定报告放回去,说:[比较稳定,只是服药后半小时看起来有些难受。] 杨医生:[正常的。如果沈先生有任何异常,请及时联系我。] 沈疾川:[杨医生,你真是个负责的好医生。] 杨医生:[客气,沈先生在我们这里充了很多钱。] 沈疾川:“……” 好事、好事。 说明哥有积极治疗的良好心态。 刚才杨医生提起来亲缘鉴定报告,他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像是藏起来的宝贝被点名了似的。 不可否认,沈疾川怕报告出问题,怕这是假的。 血缘联系是他们亲密关系的枷锁,但也是牢牢把他跟沈止栓在一起的心安锁。 沈疾川跟杨医生闲聊几句,珍而重之地把鉴定报告放回原处,重新回到床上睡觉。 他胳膊越过楚河汉界,牵着沈止的手,十指相扣。 沈疾川侧躺着看着沈止的睡颜,“哥,晚安。” - 次日。 八点半。 沈止比平常早醒了半个小时。 楚河汉界规规整整,床另一边早就没了人。 沈止没有立马起床,他窝在被窝里,把手从楚河汉界下面钻过去,探入沈疾川的被窝里。 里面早就凉了,他摸不到温度,也不知道是不是脑袋还没清醒,竟慢吞吞在床上翻了个滚,翻过楚河汉界,滚到了沈疾川睡的那边。 掀开沈疾川的被子,青年钻了进去。 大床上鼓起出一个蜷缩着的大包子,半晌,沈止才把脑袋钻出来。 人真是中奇怪的生物。 他和小川用一样的洗发水和沐浴露,但用完,身上的味道还是会有差别。 这床沈疾川盖了好久的被子充斥着清爽又和暖的淡淡香气,沈止被这股气息包裹得又开始犯困,迷迷糊糊喃喃自语:“感觉像是晒太阳的骷髅……” 睡在这边比睡在他那边要暖和舒服。 他掏出手机。 早晨五点半的时候,沈疾川给他发消息:[男朋友你好,我去上学了!豆浆机里打了红豆薏米粥,我还放了蜂蜜哦,你醒来热一热喝了。] 家里买了豆浆机和隔音罩,沈疾川会提前一晚准备好第二天要喝的粥,然后凑着早晨洗漱的时间,把食材倒进去,按下定时,沈止醒了热一下就能直接喝。 沈止看男朋友三个字看了好一会儿,慢悠悠回复:[我醒了,感谢小男友的早餐。] 他退出聊天界面,调出监控后台,把时间调整到今天早晨五点半。 沈疾川出现在画面里,他一路骑行到学校门口,最后在旁边包子铺买了几个包子,叼着进了学校。 之后就看不见了。 要是有学校和教室里的监控就好了,沈止心想。 照常看完,沈止终于起床,趿拉着拖鞋走到客厅,把墙上贴着的倒计时撕下一页,倒计时牌上黑底红边——32。 他静静在倒计时牌前面站了一会儿,手机嗡嗡一震。 是沈疾川。 [哥,站着干嘛呢?你站那好久了,怎么不去吃饭?] 沈止才恍然回神,他站这很久了吗? 他看了一眼客厅的监控,微微的红光闪烁着。 沈止感到一点心安,去厨房热了热粥,端到了餐厅的饭桌。 沈疾川:[挪到客厅来吃,餐厅看不太清。] 沈止于是又站起来,把碗端到客厅的玻璃桌上,盘腿坐在地面软垫上,对着监控举了举碗,低下头用勺子吹着喝。 他早晨起床惯常没有胃口,能喝一碗粥就是顶了天了。 慢吞吞喝了半天才喝完,喝完又朝着监控举了举碗。 沈疾川:[好乖,超级厉害。] 沈止:“……没大没小的。” 打字回复:[好好上课。] - 晚上的时候,沈止又去了沈疾川学校门口接他放学。 一连七天都是如此。 第八天的时候,沈止似乎不满足于只晚上接他,他中午也会准时出现在学校门口,然后坐着沈疾川的自行车回家。 沈疾川原本觉得没什么,还挺开心的,学校离出租屋不远,沈止能来回走一走,运动一下对身体也好。 但是直到第十三天晚上的时候,两人逛着路边的苍蝇小馆,准备吃拉面。 结果逛到一半,沈止在路上犯了低血糖。 嘴唇煞白,一头的虚汗,浑身无意识的发着抖——就像是那次烟花会应激一样。 沈疾川手指冰凉,120马上就要拨出去,被沈止抓住,听清了他呢喃的:“是低血糖……” 沈疾川立马去买了瓶可乐回来,沈止坐在小卖部门口台阶上,店家给他扇着风,他喝了大半瓶可乐之后,慢慢缓了过来。 他捏着可乐瓶,又喝了一口,对着台阶旁边蹲着的少年笑说:“没事了。” 低血糖来得快去得快。 他早晨一碗粥,中午吃得也不多,晚上更是等到沈疾川十点回来才吃饭。平时不怎么运动出门还好,现在天天中午晚上走路到学校,能量消耗更快,不低血糖才怪。 沈疾川没说话,他们去面馆吃了拉面。 回家后,沈疾川第一句话就是:“哥,你以后别来接我放学了。” 沈止把门钥匙放在玄关,顿了下,“我以后吃着糖出门。” 沈疾川:“太危险了。这次是低血糖,下次万一是应激呢?”是他想得不周全,从出租屋到学校的路,虽然很少有汽车,但电瓶车三轮车和自行车也有噪音,万一撞在一起,应激又被勾出来怎么办? 他在沈止身边,还能及时处理,他要是在学校呢? 沈止如果在接他下学的路上出点事,他真的这辈子都原谅不了自己。 沈止:“我不是猫,没那么容易应激。” 他淡淡略过这个话题,掌心按在沈疾川后肩,推着他往卫生间走:“去洗漱吧,今天早点睡。” “哥,”沈疾川显然不想三言两语盖过,他转过身,“我没在开玩笑。你以后好好在家里,好吗?” 沈止停下来,问:“等你高考后我们离开这里,我要出门工作的,你也不让我出门吗?高楼大厦,地铁轻轨,到处都是车,我没那么脆弱,以前都是这样过来的。你放心,那次应激只是个意外。” 沈疾川:“我……” 他沉默片刻,仍旧没有让步:“以后如何以后再说,现在,不行。” 第84章 沈止看了他一会儿:“小川,我觉得现在应激的是你。” “就算不去学校接你,我也会去别的地方,阁楼画室,菜市场,日常百货,出去透气遛弯,你也不让我去吗?低血糖犯了一次,你就想把我关起来。” “我没有,”沈疾川呼了口气,认真说,“对不起,哥,我只是担心你。” “以后你可以把我关起来,想怎么样都可以,”沈止不觉得被沈疾川锁起来关起来有什么不好,他扫了一眼那倒计时牌,“但是这段时间不行。” ——倒计时19天。 沈疾川对他一举一动都很留意,顺着他的视线侧头看过去,“就因为我要高考了?” 他目光沉沉,凝视着沈止的双眸,轻声说:“哥,你觉不觉得你这几天……” 有点不对? 沈止:“总之,这段时间,我来接你放学,而且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出现低血糖这种情况。” 沈疾川罕见强硬:“不行。” 两人都是拧着眉,一模一样的眼睛对视良久,都在彼此眼底看见了如出一辙的固执。 没多久,沈疾川退了一步。 他叹了口气,轻轻吻了吻沈止的唇:“别生气,哥,你情绪不能太激动。” 那点吵架的苗头被他掐死:“对不起,哥哥,我没有想跟你吵架。我确实是不放心,你要是能有让我放心的办法,我愿意你来接我。你不知道,我每次看见你站在学校门口,都觉得特别高兴。” 他慢慢抱住沈止,顺着他的后背,声音放得低缓。 “别生气…别生气……” 沈止嗅着他脖颈处清爽和暖的淡香,无意识紧绷的身体和情绪一点点松缓下来,“没有生气。” 他在沈疾川的怀抱里待了一会儿。 放空了片刻,他才去思索沈疾川的话,说:“好吧。” 沈疾川:“同意不去了?” 沈止:“还是要去的,我给你让你安心的办法。”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监控软件的后台,密密麻麻的监控小窗弹出屏幕,沈止随便从10号窗口一直点到17号窗口,说:“这几个监控,可以一直从从书店门口看到你们学校门口,我手机号可以分享一个名额权限,待会儿你下载这个软件,我授权给你。” 空气沉默。 沈疾川:“哥,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监控的权限?” 沈止云淡风轻:“因为这些监控都是我赞助给街道的。” 沈疾川:“………” 他迟疑:“哥你保留这些监控权限是?” 沈止哦了声,说:“为了监控你。” 又一阵沉默。 沈疾川:“我记得这些监控安了很久了。” 沈止点头:“是啊,我监控你很久了。” 沈疾川:“………” 沈疾川高兴说:“原来哥你那么早就这么喜欢我了。” 沈止确认他没有丝毫不愉快,慢吞吞挪走视线,坐到客厅拼接大床上,“我把权限给你。” 沈疾川从后面抱住他,他很喜欢从后面抱住沈止——其实他更喜欢从前面这样抱,但那样,他坐在不该坐的地方,总感觉自己的屁股有点危险。 双腿盘在自己哥哥腰上,少年声音听起来甜甜蜜蜜的:“哥,你每天都会从监控里看我吗?” 沈止:“就跟你每天从客厅监控看我一样。” 沈疾川喜滋滋说:“真好。” 心里澎湃的欢喜填充在每一个角落,原来你也在监控我啊,真好。 沈止共享了权限,“这样可以安心了吗?你可以在我出门的时候,在学校看着我。” 沈疾川摆弄一会儿,“哥,只有从家到学校一路的监控吗?” 沈止点头。 沈疾川蹙眉:“太少了。” 沈止:“你刚才还觉得多。” 沈疾川:“那是刚才。” 沈止:“……” 他说:“那也不能反悔,安心的办法我给你了,你心安不了,我也会去接你的。” 沈疾川:“这样不够,万一你去别的地方,我找不到你怎么办。” 沈止:“你想怎么办?” 沈疾川搂住他的脖子,亲昵地亲了亲他的颈侧,含糊说:“哥,让我在你身上装个定位器吧。” 他双手双腿都盘在沈止身上,像个大蜘蛛用蛛丝缠住了猎物,那细微却却不容忽视的掌控欲,伴随着少年亲昵的低喃,攀爬到了沈止身上,一点点将他裹紧。 沈止想了想:“这样就能让你安心?” 沈疾川点头:“嗯。” “如果能让你安心的话,可以。” 沈止侧头过去吻他,最后咬了下他的喉结,感受对方一瞬间变化的某处,他无声笑了下,冷冷淡淡的声音里像是藏着让人心里发痒的钩子似的,说:“定位器设计成你喜欢的模样,什么样的都没问题,但是我要你…亲手戴在我身上。” “好吗?小川。” 沈疾川呼吸屏住,瞳孔都收缩成了一点。 他抱住沈止的力道收紧,忍不住蹭了蹭青年的后腰腰窝,“哥,我想……” 沈止说:“不可以。” “不可以在我身上画画了。” 沈疾川鼻尖小狗一样在他颈窝拱动:“哥,你勾起来的。和上次一样帮帮我,好不好。左手就可以。” 沈止弯了弯嘴角,食指指尖点住沈疾川脑门,抵开:“不要。你自己脑子里想的不健康,太容易兴奋,怪谁。” 沈疾川瞧着他这幅神色,心里回过味儿来了,说:“哥你故意的是不是?你还在计较我刚才不让你接我放学的事,所以才点火又不灭火。” 沈止挑眉:“我没那么小心眼吧。而且我刚才哪句话点火了?” 沈疾川:“……” 他梗声说:“你说你让我帮你戴——” 沈止:“是啊,戴个定位器而已,我还说别的了?” “……”沈疾川瞅着他,感觉在看一只满肚子坏心眼偏偏面上十分优雅的俊美公狐狸,半晌无言,呐呐说:“哥,你好坏啊。” 他咬在沈止肩膀上,“不行,你就是在点火,你得帮我!” 沈止把盘在他腰上的双腿扯下来,站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然后转过身,看着坐在床上的校服少年。 几秒后,他微微弯腰逼近,白皙的食指指尖点少年校服上,下面有个弹簧,他摁下去,反弹上来,摁下去,反弹上来。 “好可爱,”沈止说。 然后他将这根手指虚虚贴在自己唇边,取了个吻,按在沈疾川的嘴唇上,慢慢往下滑,滑到喉结的时候骤然停住,指尖若有似无的一勾,感受那喉结在他指腹下滑动。 沈止并未多做停留,而是继续往下,食指指尖勾住少年的衣领,他用的力气并不大,等少年咽着口水,不由自主地顺着这股微小的力道,朝他倾身的时候,这根手指蓦然收回。 沈止直起腰,轻轻一笑:“小川,这才叫点火。” “………” 这一刹那,沈疾川觉得黑白无常勾魂索命什么的都弱爆了,谁也没有他哥会勾魂。 第54章 十八岁的男高一点也经不住撩。 小沈先生百般哀求撒娇想要哥哥帮他一下,都没能得到大沈先生的怜惜,对方只是冷酷的把他赶去浴室,让他快点洗。 这澡冲了十几分钟,沈止收到了浴室里沈疾川的消息。 [哥,给我一张你的照片,新拍的那种,拜托拜托。] 大沈先生彼时正在浏览可以定制定位器的商家信息,心想也不好逗得太过,于是随手拍了张自拍,发给了小沈先生。 发完之后对方再也没了消息,那哗啦啦的水声再次响了十来分钟。 沈疾川擦着头发,推开浴室门出来。 沈止打了个哈欠:“好了?” 沈疾川点点头。 两人都没提那张照片被用来干什么了,彼此交换一个绵长的吻,互道晚安,一起入睡。 - 关于定位器的设计图纸,沈疾川纠结过许多版本。 他第二天下课吃饭的时候就琢磨这个,戴在什么地方的都想了一遍,有时候想的耳朵通红。 但是他发现,如果要兼顾美观、实用、又满足他那不可言说的小心思,太过分太离谱的完全不可以。 沈止看似把设计定位器样式的权力给了他,实则他自由发挥处处受限制。 为了尽快把定位器装上,他也没有纠结太久,满心遗憾选了个中规中矩的,当天晚上就交给了沈止。 沈止发送给定制的商家,又过了两天,邮寄到货。 那是个纯黑色的漂亮脚环,接口处有一截镀银,镀银上有个细小的锁孔。在脚环环圈的外围边角,刻着一行不起眼的小字—— 沈疾川专属。 当天晚上,沈疾川亲手给沈止戴上了脚环。 那苍白骨感的一截脚踝上,扣着黑色的环圈,有种说不上来的情-色味道,像是被人囚困在手心里把玩的矜贵笼中雀。 第85章 沈疾川半蹲在床边,摩挲着这节脚踝,突然觉得,不管多么中规中矩的定位器设计,落在沈止身上,都能显出不一样的感觉。 沈止指尖勾住少年脖颈上挂着的钥匙——唯一一把能解开他定位器的钥匙。 他端详着沈疾川的面孔,像是穿过这幅皮囊,看清了少年心里涌动的晦暗和不可言说的性/癖。 嗯…… 果然有些东西还是一样的。 如果现在套上脚环的人是沈疾川,他会期待沈疾川对他说什么呢? 沈止托着下颌想了想,说:“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您一个人的所有物了。”在对方瞬间凝住的目光中,沈止顺势将这只戴了圈环的脚踩在沈疾川膝盖上,感受着脚心下紧绷的肌肉,他一笑,微红的薄唇吐出两个字,“主人。” 沈疾川沉默许久,觉得他哥有时候真的很欠收拾。 如果不是因为沈止是1,而他说服自己当0说服了许久,此刻他说不准会用尽一切手段,说高考压力大他得有发泄途径,说什么都好,然后把眼前这个人弄到说不出话,弄到满脸泪水的求饶。 沈止问:“附带的服务怎么样,有没有物超所值?” 沈疾川捏着他的脚踝,说:“哥,高考结束之后,我们做吧。” 沈止:“嗯。” 沈疾川:“那时候我能讨个福利吗?” 想报复? 沈止说:“好。” 沈疾川长长吐出一口气,让自己渐渐放松下来,打算之后算账。 他心里嘀咕道:“叫我主人,我看我才是被你拿捏的那个。” 但不可否认他心里有点爽,想多听几声,他也知道,沈止只会对他露出这样的姿态。 正想着,他耳朵被人轻轻捏了捏。 沈止:“我给你消消火。” 沈疾川惊喜:“怎么消。” 沈止将他领到了书桌前,摊开一份他这几天新改编的理科题。 有一部分很基础,考验扎实功底,有一部分题干则极其简单,但内容却无比变态,复杂的推理计算量爆棚。 沈疾川:“………” 沈止笑着摸摸他的脑袋:“我知道你在我吃完药睡着前是不会睡觉的,现在十点半,距离十一点半还有一个小时,留给你做题的时间不多了。” 他十一点吃药,十一点半差不多睡着。 沈疾川凝噎片刻,叹了口气。 “确实是很好的制冷剂。” 他拍拍脸,坐在书桌前,飞快进入状态,一时间家里暧昧氛围消失殆尽,沈止给他切了点水果放在手边,又倒了杯牛奶。 沈止自己也没闲着。 他给自己倒了杯温水,盘腿坐在沈疾川身后的拼接大床上,翻看着他收集起来的,本省重点高校月考、周考的试卷。 上面许多红笔批注和圈出,都是沈止觉得不错的题,圈出来改一下,做个变式,重新整合打印出来,给沈疾川做。 他虽然不记得2012年的高考题考什么了,但他大学也给高考生当过家教,后来虽然教设计系学生,也是和教育打交道,会关注历年考题,比沈疾川多了很多做题经验。 他知道哪些题有价值,哪些题没必要做。 沈疾川之前一个寒假成绩拔高那么多,有一部分因为他天资聪颖,有一部分因为沈止筛题有度。 距离高考越来越近,沈止把握着分寸,偶尔和家里小崽子互动一下舒缓情绪,其余空闲时间都在见缝插针的给沈疾川巩固基础。 总而言之,鞠躬尽瘁十分尽心。 一时间,家里只剩下沙沙做题声,和沈止翻试卷的声音。 沈疾川已经是年纪第一了,但他现在一分一分把成绩拉高再拉高,不是为了名次,而是为了能稳稳抓住自己的梦想。 两个人都在为了那一天努力。 - 沈家。 “承宗,今天你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说你这次成绩退步很厉害……” 漆绿的正屋木门里,昏黄灯光下,柯朝兰对着沈承宗说,犹犹豫豫:“这是怎么回事啊承宗,是不是题太难了?” 沈承宗坐在正屋里,头低着:“奶奶,你装病装了三年,为什么一个字都不跟我说。” 他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从那次被沈止带着去省里医院检查,到现在,他知道真相之后,一直都很沉郁,很少和柯朝兰说话。 柯叔公进了监狱,至今听不到任何消息,柯朝兰就这一个孙子了,沈承宗一不理她,她就会有些害怕,怕以后真的没人管她。 所以就算是沈承宗成绩退步,她跟他说话,也是小心翼翼的。 柯朝兰:“你…你年龄小,我跟你说了,很容易被沈疾川发现的。” 沈承宗:“你要是不装病,不被那个沈止发现的话,哥哥想回来看看我们的时候,他不会阻止。现在,就算哥他想回来,沈止也绝对不会让哥哥回来了。” 柯朝兰沉默一会儿:“你成绩退步,跟这个有关?” “我不会因为他成绩退步的。”沈承宗说,“是你,奶奶。你骗了哥,也骗了我。我们这三年的苦心劳力,担惊受怕,你一点都不心疼我们?” 其实他成绩退步不是因为柯朝兰。 沈疾川从沈家走了之后,沈承宗再也找不到那个他随时就能问问题的人,他没有沈疾川那样一点就透的聪颖,只能多做题,多问。 可是他性格内向,去办公室问老师,一遍听不懂两遍听不明白,他就不好意思问第三遍了,只会点头说‘懂了,谢谢老师’。 老师教的方式更适合广大学生,但是沈疾川却从小学一直教导辅导他的课业,他清楚知道他的弱点在哪里,讲课方式精准狠,一两句他就可以明白。 没了沈疾川,他才知道,他哥对他成绩辅导作用有多大。 但他哥能被赶出沈家,他在里面‘功劳’不小,可沈承宗不想怪自己,便将错处归纳到柯朝兰头上。 柯朝兰的错处更大不是吗? 他心里怨自己,怨柯朝兰,最后开始怨沈疾川,怨沈止。 他们长得那样相似,沈止一定早就做了鉴定,挑在那天才过来说出真相,不就是故意的? 想让他哥对沈家失望,这样他们的兄弟情才更牢固,是吗? 如果沈止没来,没有出现,沈疾川还是沈家的人,就算不在五口街,被柯叔公领走了,那也还是他哥。 而不是跟现在这样,沈疾川在学校里见了他,就跟看普通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学校里也都知道他们两个的事情,沈疾川身边的朋友会在他出现的时候,若有若无的挡住沈疾川的视线,杜绝他们两个接触。 沈承宗多次想上去打招呼,但都没有勇气。 他越想越难受。 总觉得事情不该是这个走向。 总觉得他哥应该还在沈家,跟以前一样继续扶持他。 事情究竟怎么变成了这样? 柯朝兰看他实在难受,低声说:“要不,家里也给你请个家教?稍微补几天,成绩一定能回去的。沈疾川之前留在家里的几千块,奶奶还存着的。” 还有这三年沈疾川陆陆续续赚来的,给她的买药钱,她也一直存着。 家里说是沈疾川管钱,其实只是将养家的重担给了他而已,有些钱柯朝兰一直偷偷存着。 沈承宗:“补课补课,没有哪个人学生的成绩靠一两次补课提上去的。那些家教都没有哥讲得好。” 而且长期补课,家里负担得起? “暑假也快了,我寒假参加了竞赛班,暑假也得参加,寒假两千块,暑假就得四千块。” “四千块?!”柯朝兰惊呼,“这么贵。” 她迟疑道:“承宗啊,能跟你们老师说便宜一点吗?分开给行不行……” 沈承宗:“肯定不行的。奶奶,你当初就不该把那十万块钱全给叔公,现在他进去了,家里什么都没捞到。” 柯朝兰呐呐:“他是我弟弟……” 恰在这时,有人来敲门。 柯朝兰住了嘴,喊了几声来了,去开门。 只见门口是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他一摘帽子,寸头,额角一道疤,眼神凶狠冷厉。 柯朝兰惊诧:“你——国智?” “姑姑。”来人说。 柯朝兰:“你不是还在监狱吗?出来了?” 柯国智:“刚出来没几天,知道我爸进去了,找人问了原因,才过来找你们。” 他正是柯叔公的儿子,之前因为撞人入狱了,柯叔公在外奔走许久,赔偿人家家属争取减刑,卖假药得来的好多钱都扔进去了。 没想到他出来了,发现他爹刚进去。 柯朝兰朝着外面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才赶紧将柯国智拉进来。 他算是沈承宗的舅舅,一进来就说:“家里还有多少钱?我爸退赃退赔能减刑。” 沈承宗皱眉,柯朝兰拉住他,说:“就两千多了。” 第86章 柯国智像是把他们家的钱看做自己的钱一样:“不够。” 犯人在监狱里能买东西,需要家属存钱,就算有限购额度,也能在监狱里面能好过一点。 柯朝兰:“本来是有的。” “我知道,”柯国智冷笑一声,“沈疾川那个不要脸的冷血小子,他哥给了你们十万。不过你们没问吗?那十万块已经退还给他哥了,我们家一分没捞着,还倒贴养了个白眼狼!” 柯朝兰:“什么?!那十万块还回去了?”她愕然说,“那、那他们也不可能给我们了啊。” 柯国智:“我都打听了,沈疾川那个哥,也没别的家人,就他们两个。他哥要是有点什么事,那钱不都是沈疾川那个白眼狼的?”他眯起眼,“到时候想办法缠上去,钱能要回来的。” 沈承宗脸都白了:“舅舅,你想干什么啊?你刚从牢里出来,别做错事。” 柯国智:“错事?你知道就因为他那十万块钱算作赃款,我爸被多判了多久吗?不过你放心,”他拍了拍沈承宗的手,“舅舅知道,我没那么傻。” “沈疾川他哥沈止,有精神病。一个有精神病的人,很好对付。” 出租屋。 倒计时牌上的数字又减少了一天—— 距离6.7号还有15天。 第55章 沈止睁眼,猝然惊坐而起,裹在松散睡袍里的苍白胸膛剧烈起伏。 黑夜里,他艰难咽下干涩,许久,手指才按住太阳穴,从噩梦的泥沼中挣脱开。 手机屏幕亮起—— 6:00am 早晨六点。 小川刚走半个小时。 沈止调出监控,回退时间,看着沈疾川一路安全进入了学校。回退,再看一遍,再回退,又看一遍。 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他才把手机丢到旁边,闭上眼,右手拇指和食指揉捏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身体里残留的药效驱使着困意上涌,他一点都睡不着。 青年静静坐在床上许久,外面熹微的晨光穿过窗户,他心想该去客厅撕下一张倒计时,又想现在不是他起床的时间,小川从监控看见,难免会担心。 于是他在卧室里一直待到他平时起床的时间,才出了卧室门,站在倒计时牌前撕下一张—— 14天。 掌心的纸张被他攥成一团,丢到垃圾桶里。 之后他照常喝粥,端碗到客厅,在沈疾川的监督下吃饭,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 吃完饭后,沈止再次尝试入睡。 依旧没有睡意。 他摸出手机,思索许久,拨通了杨医生的电话。 “喂?沈先生。” 沈止:“你好杨医生,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杨医生:“您请说。” 沈止询问:“偶尔一次想自杀的念头,会影响睡眠吗?” “稍等片刻,”电话那边嘈杂声逐渐远离,电话的主人飞快来到了安静的地方,杨医生语气严肃下来,“沈先生,你有自杀的想法?” 沈止坐在书桌前,指尖摆弄着沈疾川晚上刷题时用的纸笔,唔了声说:“最近只有一次,你放心我不会的。我只是想问一下,自杀的想法会影响睡眠吗?” “一般而言不会的,沈先生,你为什么会想到自杀呢?”杨医生说。 沈止对医生的这种询问习以为常,交代说:“一个玩笑勾起来的,只是那一瞬间,想法没有持续。” 杨医生沉吟:“这样……” 其实现代人生活压力太大,时不时把‘我想死’挂在嘴边上,偶尔闪过自杀念头也算正常。但是精神状态本就有问题的人出现这种念头,是极有可能会实施的,所以他刚才一听沈止说起,心瞬间就提了起来。 “沈先生最近睡眠很不好?” 沈止:“我醒得越来越早了,正常情况,我是九点到十点之间起床。最近几天,一开始,我只是早醒半个小时,后来越来越早,直到今天,我六点就惊醒了。是药效在我体内产生了抗性吗?” 杨医生:“不排除这种可能,毕竟您之前有长期服药史。” 沈止:“我可以配合安眠药一起服用吗?” 杨医生沉吟片刻:“我建议您换第二种药,第二种药的药效更强。沈先生,我还是建议你来医院一趟做个检查。除了抗性之外,或许您周围有强压力源,让您潜意识里变得焦虑紧张,药效减弱。” 沈止目光微闪。 强压力源? 但为什么他感觉不到自己在焦虑紧张。 他觉得自己的情绪很平稳。 沈止:“多谢,但是不用了,换药的时候会有撤药综合征,我不确定这种综合征会持续多久,这种因素太不稳定了。我想问,这种情况,幻听和幻视还能压制吗?” 杨医生:“应该暂时没问题。” 沈止放下心:“那就好。我今天和您的交谈,不要告诉我任何一个紧急联系人,尤其是我弟弟,他正准备高考。” 杨医生那边仍然劝了很久,想让他去医院一样,沈止只是顾左右而言他,平淡的拒绝。 半晌杨医生妥协:“好吧。” 沈止挂断电话,开始在睡前额外服用一粒安眠药。 如此,又过四天。 - 学校。 最后十天。 各科老师基本都让学生进入了自由复习阶段。 刷题也好回顾错题也罢,去角落里站着背书背的疯狂的也有。 当然,还有些十分从容,复习累了从书桌洞里端出杂志来看的,美其名曰积累语文作文素材。 沈疾川偷偷摸摸看完沈止吃饭,照常夸了两句后,听见同桌从杂志书里抬起头,不知道看了什么,心有感慨,长叹一句:“如果能穿越回高三刚开学,我一定会好好学习。” 沈疾川好笑说:“你怎么不说你穿越回十年前你七八岁,刚上小学那会儿呢?” 同桌一副要登基的模样:“那太好了,我乃天选神童天降英才天命之子。不过我要是真的能穿越回去,我就狠狠鞭笞我自己,从小鸡娃,让他努力成才,然后养我哈哈哈哈……” 季溯凑过来说:“你怎么鸡娃?你拿什么身份鸡娃?谁信你是穿越回去的。” 同桌啧啧说:“我就跟他说我是来拯救世界的,反正我那时候很中二,说什么他都会信,好骗得很。不过川哥这样的肯定从小就聪明,小时候应该不好骗吧。” “我啊,”沈疾川在桌洞里看手机,偷偷截监控里面沈止吃早饭的图,欣赏了一会儿,说:“唔,应该也很好骗?我就跟他说,我是他亲哥,随随便便就能拐过来,反正我们长得那么——” 他忽然愣住。 半晌没有下文,季溯戳戳他说:“怎么了你?” 沈疾川良久才道:“没事……” - 晚上。 沈止照旧去接沈疾川放学。 回来之后,沈止进厨房煮面条。 他穿上围裙,让沈疾川给他系好:“今天下午出去买的手工面,又买了点牛肉,老板送了我肉汤冻,正好可以做牛肉面。” 端锅倒水的‘重’活儿沈疾川做好,把位置让给沈大厨大展身手。 锅里的水逐渐烧开,沈止回头笑说:“很快就好了,饿了没?” 氤氲的雾气柔化了青年冷清的眉眼,远看好似晕染的淡墨。 他脚踝上的黑色脚环掩藏在修身的休闲裤下,只有走路的时候,裤脚上滑,可以隐隐约约窥见一点。 锁扣的钥匙挂在沈疾川脖子上,他放下拍照的手机,靠在厨房门框上,心中某处柔软地塌下去一块,“特别特别饿。” 他摸摸自己的肚子:“等你喂饱,我要吃两个蛋。” 沈止:“行。” 他单手磕蛋,第一个鸡蛋在滚水中成型。 沈疾川久久看着他游刃有余做饭的背影,说:“哥。” “嗯?” “我今天在学校跟同学聊天来着。” 沈止随口:“聊什么?” 沈疾川:“你说世界上真的有人能穿越时空吗?” 咔哒。 第二个鸡蛋磕歪了。 沈止顿了下,磕了第二次,放进锅里。 他平静道:“不知道,玄幻小说里应该有吧。” 沈疾川:“也对。” 他又说:“哥,还记得我们刚开始认识那会儿吗?你画了第一幅水仙,跟我说纳西索斯爱上自己的神话。” 沈止:“记得。” 沈疾川:“我们长得几乎一样了,算是水仙恋吗?” 沈止:“如果亲缘关系鉴定报告没显示我们是兄弟的话。” 沈疾川没吭声,过了会儿说:“哥,我长大之后会和你一样吗?” “………” 咕嘟咕嘟的水开的声音。 厨房里一时安静。 沈止背对着他,语气十分平稳:“不会。” 他放入细面条,在碗里放入切好的牛肉片和肉汤冻,一点盐巴香油和其他调料,一勺热汤浇在碗中,浓郁的香气逸散在厨房里。 第87章 沈止说:“你也想做设计师不成?我记得你一直以来的梦想是医生。对了,还没问过你,你为什么想当医生。” 为什么想当医生? 这话问的是沈疾川,但沈止也陷入回想。 其实源于他很小很小的时候,那个深深印在他脑中的画面。 那年他养父和爷爷违规开大车死亡,家里的气氛骤变,他整日含着泪,照顾着沈承宗,仰头看着大人们的腿跑来跑去,来去匆匆间带起的风,肃冷无比。 他看着家里人给医生下跪,对着那冰冷的尸体说再救一救,他也学着给医生下跪,医生忍不住红了眼,抱着他起来,跟他道歉,说对不起。 后来,他就被家里人丢了,因为家里没了两个顶梁柱,他是负累。 第二次摸索着回家,蹲在门口不敢进去,被大雪覆盖成小雪人的时候,他心想,要是他是医生就好了,他一定会把爸爸和爷爷救回来。 如果他可以把人救回来,是不是家里人会和以前一样爱他? 后来,养母也病重了。 虽然现在沈止对沈家只有厌恶,但那个时候,养父和养母确实给予了他爱。这是沈止保留了沈姓的原因,不管如何,他能活下来,是因为这对夫妇心怀善念把他捡了回家。 如果说养父和爷爷的离去是骤然而至,那养母的离去就是漫长的阴雨。 他一点点看着对方生命流逝,枯萎,最终停止呼吸。 想做医生的念头是从想救亲人萌发的。 给过他温暖的亲人已经成了遗憾。 可,如果他长大后是很优秀的医生,他能救更多的人,世上就会少很多和他那个时候一样伤心的小孩。 他或许也会和当初那个医生一样,跟其他小孩说对不起,我没能救得了你的家人,但他相信,他更多时候看见的,一定是病人家属如释重负的喜悦笑脸。 他无比坚信着,并且朝着这个梦想中的未来坚定走去。 直到梦境崩塌。 沈疾川被他转移了注意力,说:“当医生…是想救人,悬壶济世,妙手回春。说点中二的,哥,我幻想过当拯救世界的主角,后来不中二了,又想,当医生救别人,或许也是拯救了某个小孩的世界。拿着手术刀站在手术台前,拯救了一个又一个世界,多帅啊,是不是?” 沈止笑笑:“嗯,很帅。” 面条即将出锅,他在锅里烫了一颗掰开洗净的小油菜叶,最后全部捞进碗里,油菜叶和鸡蛋点缀在细面上,加上点红艳艳的油辣子。 沈疾川说:“那是我之前的想法,我现在觉得,拿不拿手术刀,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沈止微微疑惑:“什么意思。” 沈疾川今天问的问题颇为奇怪,像是发现了一点苗头。现在又说拿不拿手术刀不重要,难道是隐约察觉他也是沈疾川,来劝慰他,就算当了设计师也很好吗? 他飞速想着怎么打消沈疾川的怀疑。 沈疾川不知何时过来了,从后面轻轻环住沈止的腰,下颌压在他肩膀上。 沈疾川:“哥,你觉得我攻读精神科怎么样?” 沈止:“攻读…精神科?为什么?” 他眉头不自觉皱起,像是遇见了百年难见的难题一样,重复了一遍:“为什么?你在开玩笑吗。” 他年少时有过这样的念头吗? 沈止:“觉得你现在的分数考不上吗?根据历年高考分数线来看,你现在完全没问题,还是说你最近心情不好,所以——” “哥,”沈疾川打断他,“你听我说。” 沈止没听他说,在刹那之间他明白了什么,道:“因为我?” 沈疾川:“是,但是——” “不可以!” 沈止断然说,他眼底浮起近乎冷怒的神色,回过身:“你把你自己的梦想当什么?随便因为别人就能更改的东西吗?那你这些年的坚持和努力算什么,这么轻易就把话说出口,这是你的人生沈疾川,你应该为了你自己而活,而不是为了我的病去读精神科!” 他从来没有如此疾言厉色过,沈疾川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哥……” 却不敢在说什么了,他最害怕沈止情绪波动过大。 沈止见他呐呐无言,深吸一口气:“别因为我改变你自己。对比你过去十几年的坚持,这太不值,也太冲动了。” 他端着碗出门。 “出来吃饭。” “哦。” 沈疾川蔫头耷脑的跟在他身后。 面条很香,气氛很沉默。 沈疾川抬头悄悄看了一眼沈止:“哥,你不吃?” 沈止静静坐在他对面,“不饿。” 沈疾川:“别啊哥,吃点吧。” 他去厨房拿了小碗过来,分给沈止一点,撇开辣椒油舀了几勺汤:“就吃一点点。” 沈止看了一眼他,还是拿起筷子吃了。 吃完饭照旧做题。 一几年的高考还没后来高考变式那么多,课本基础也是重点复习的内容。 沈疾川一边反思他想攻读精神科算不算冲动,一边盘着腿坐在椅子上翻课本总结考点,根据考点对应着去找题做。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十一点。 沈止拆开药盒,安眠药吃完了,他又新买的。 沈疾川往这边瞥了一眼,“嗯?哥,你换药了?”他直起腰,“是之前的药不管用了?” 沈止说:“没有,是我这几天吃的安眠药。” 沈疾川对外伤一类了解得更多,但对精神科并不了解。 他确实是看见沈止这几天会多吃一粒安眠药,想了想:“哥,你主治医师建议的吗?” 沈止:“是。你可以问问杨医生,他知道我的情况。多吃一粒安眠药,算是辅助治疗。” 沈疾川:“那就好。” 沈止吞下药片,静静等着药效起作用,等到了十一点半,他也没有任何困意,反而越发精神奕奕。 他觉得他可以再看沈疾川做一晚上的题。 沈止顿时有股不妙的感觉。 果然,一直到凌晨两点,他都没有任何困意。 身边的沈疾川已经搂着玩偶抱枕睡着了,安安静静的,一条长腿越过楚河汉界,搭在沈止的脚踝上,时不时磨蹭一下。 沈止额头有点隐痛,他把沈疾川的腿挪开,盯着黑夜发了会儿呆,心说这估计是换药造成的影响。 他体内一股燥热挥之不去,实在躺不住,总想着动一动。 于是他轻手轻脚的起床,关好卧室的门,站在客厅里环视一圈,随后撸起了睡衣的袖子,开始大扫除。 一切动作都尽量放轻,他忙活了两个小时。 到凌晨四点半,家里已经彻底翻新了。 沈止把垃圾都丢到门口,回头出门的时候丢到下面大垃圾箱里去。 他应该再把倒计时牌撕下一天——距离6月7号还有9天。 但沈止控制住自己没有动,他盯着倒计时,脑中出现些许的眩晕感,身体手臂开始不受控制的震颤,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强烈的呕吐欲望。 沈止疾步冲到卫生间,快速开门关门,晚上吃的那些面条都被他吐了出来。 这么久的时间,竟然没怎么消化。 他压着动静,手指死死扣在洗手池边缘,等吐干净了,一冲水,痕迹消失得干干净净。 [哥,你觉得我攻读精神科怎么样?]沈疾川的话又在耳畔响起。 不应该的。 在沈止的印象里,这种变化绝不应该出现。 沈疾川应该坚定的、一往无前的朝着他原本的梦想前进,而非因为他摇摆。 一种微妙的脱离掌控的感觉扎在他心里,和这几天看不清的噩梦一起,把紧绷的弦拉紧到极致。 沈止洗了把脸缓了缓,刷牙漱口,在五点十分左右的时候,重新躺回了床上。 所以等沈疾川醒来,看见的还是平常的样子。 他照旧在沈止额头上吻了一下,轻声说了句:“早安,哥哥。”然后起床穿衣服,启动豆浆机,放好隔音罩,洗漱完毕,背着书包开门离去。 他一走,沈止就睁开了眼。 到九点的时候,他已经27小时没有睡觉了。 他去客厅撕下一张倒计时,照常吃饭、接沈疾川放学,到这天十一点,他已经41个小时没有进入过睡眠状态。 沈止清楚地感觉到他的身体十分疲惫,心率比之平时显得不正常,但他的精神被一根悬丝吊着,怎么也放松不下来。 他无法进入睡眠。 因为沈疾川白天上学,所以沈止在沈疾川面前掩饰的很好,他冷静地把安眠药加量,让自己勉强有一两个小时的睡眠时间。 时间又过去两天,那黑底红边的醒目倒计时只剩下七天。 在越加紧张严肃的氛围里,沈疾川的学校迎来了一次放假,学校允许学生休息一天,可以提前把学校里的东西搬走一些,给接下来的高考腾出考场。 第88章 也可以自由选择,接下来的七天是在家复习或者依旧在学校学习。 学校鼓励学生留在学校里,因为老师会在学校给学生答疑。大部分学生为了保持高考前考试的手感,选择了留校复习。 而沈疾川却没有做出和沈止那条时间线上,在学校复习的相同决定。 在沈止的针对性辅导下,学校现在已经提高不了他的成绩,待着也只是写各种偷偷摸摸传过来的同学录,毕业留言,毕业赠语之类,还有凑着最后几天来表白的。 所以他选择了回家复习。 沈疾川背着书包,在下午时分,提前回了家。 - 睡眠严重缺失会损伤身体。 包括但不限于反应迟钝、注意力不集中、头昏头痛、耳鸣。 沈止发现自己吃安眠药都睡不着之后,就知道他的情况跟药物药效强不强没关系了,也没必要再问杨医生。 这完全是他的心理问题。 还好,他平时话就不是很多,反应迟钝出神之类,都可以用在想事情搪塞过去。 只要等沈疾川顺利高考之后,他就会渐渐恢复正常。 沈止坐在床边,松开捂住鼻子的卫生纸,上面殷红的血色已经氤了一片。 睡眠严重缺失其他后遗症还好,流鼻血委实让他烦躁。 因为要处理血迹,还要注意不能让血迹染上衣服、床单或者其他地方,通常一会儿止住之后,他把垃圾收拾好丢下去,过了片刻又开始。 他只好一次又一次下去丢垃圾,不敢把这些东西留在家里。 万一被看出来,还得费心思编理由解释。 他隐约听见了开门声,但刚才在走神,他慢半拍地想耳鸣还会变成开门声吗?又想或许有可能,毕竟这时候不会有人来开他们家的门。 沈止又抽了张纸捂住鼻子,也就是两三秒钟,卧室的门出乎意料地开了。 坐在床边的青年慢慢抬起头,对上了沈疾川那张瞬间由喜悦变作惊诧,然后飞快冷沉下去的脸。 “…………” 第56章 沈止登时有点呆,开始想眼前这人不会是幻觉吧?可他吃着药呢,幻觉应该不会出现。 ——这还不如是幻觉呢。 沈止低头看了眼垃圾桶里一堆被血染红了的卫生纸,显然此刻想藏也来不及了,他头皮略微发麻,迎上沈疾川的视线,解释说:“我这是上火。” 沈疾川信他才有鬼。 普通上火会躲在卧室里这样偷偷摸摸?这样熟练的样子,恐怕是不知道第多少次这样了! 他拽着沈止去了卫生间,“趴这儿。” 流鼻血的时候不可以仰头,可能会导致鼻血呛入呼吸道。 沈止双手撑在洗手台旁边,鼻血没了卫生纸堵住又开始往下流,他手指一蹭,指节上也沾上了。 他想找点纸擦一下,手腕就被沈疾川抓住,摁在水流下冲洗。 手指洗干净后,沈疾川便一手掐住沈止的鼻骨下方,一手接冷水帮他清洗。 过了会儿,鼻血止住。 沈疾川去冰箱里面找了个冰袋,用薄毛巾裹着,让沈止在鼻梁和前额贴一贴,收缩血管帮助止血。 沈止又在洗手台前站了一会儿,确定鼻血不流之后,沈疾川才抓着他去客厅坐下。 他盯着青年柔顺的头发和低垂的双眼,双手抱胸,颇有居高临下刑讯审问的意思:“哥,没什么想说的吗?” 沈止默默说:“上火。” 沈疾川:“我不信。” “你懂流鼻血的正确处理方式,偏偏窝在卧室里处理,分明是担心你出来后我会从监控里发现。正常流鼻血你不会这样遮遮掩掩。”说不准还会开个玩笑说是因为看他太帅了所以流鼻血,来逗逗他。 沈疾川:“几天了?几次了?因为什么?” 沈止:“……” 沈疾川:“再不说我真的会一天一天把监控看过去。” “………”沈止总不能说因为你要高考了,所以我这个当家长的焦虑到睡不着。 他想了想,“真的是因为上火。” 沈疾川剑眉倒竖:“哥,你——” “欲求不满的火。” 沈疾川熄火了。 “对,”沈止平淡解释,“你天天晚上跟我睡在一起,小川,你知道你晚上睡觉不老实吗?你会把你的腿翘在我腰部以下大腿以上的位置。” 沈疾川:“……” 沈止:“为了保障你的高考不受影响,我清心寡欲,你还凶我。” 沈疾川:“………” 沈止看着沈疾川面上瞬间软化的神情,心想。 什么叫倒打一耙?这就是。 也就是现在的沈疾川比较单纯,往后再长大一些估计就没那么好骗了。 一时间沈疾川声音都弱了下去:“我不知道我晚上睡觉不老实。” 沈止:“你不是应该在学校吗?” 沈疾川:“学校放了一天假,说打算在家复习的,可以收拾收拾回家。我觉得在学校不如在家里效率高,所以就回来了。” 沈止从记忆深处把这段事情拽了出来。他当时高考前似乎确实是这样的要求,只是那时的他选择了在学校复习,在沈家的复习条件不如在学校好。 现在他来了,对小川来说,家里肯定是更好的选择。 沈止努力让自己迟钝的反应变为沉思:“所以你接下来七天都在家吗。” 沈疾川:“也不是,最后一天下午还要回学校的,老师有事交代。不过毕业典礼在高考后了,班任说带我们出去聚餐,聚餐地点没定下来,不知道去哪,到时候哥你去不去?” 他一口气说太多,沈止又有点反应不过来了:“让我想一想……” “这有什么好想的?”沈疾川觉得很好,“省的你每天去接我了,多累啊。就待在家里给我出题,怎么样?” 沈止想了想说:“你自己在客厅睡觉。” “?” 怎么话题突然跳到前面去了? 沈疾川不想自己睡,但想起沈止流鼻血的模样,心虚一会儿说:“也不是不行。但是我要很多个晚安吻补偿。” 沈止:“出题的话,你这几天就别做新题了,把我之前给你出的题,你觉得综合性高的做一做。” 他脑袋都快不转了,还出题?一千以内的加减法他现在都不一定能口算出来…… 真要出题,也得等他加量吃完安眠药,睡一个小时起来再说。 沈疾川:“也行。不过,哥,你今天说话好慢。” 他仔细看了看沈止神色,若不是哥没有盯着他的嘴唇,他还以为哥哥又开始幻听了。 小川这七天在家里也很好。 沈止心想。 在家里不出去,比去学校安全许多,不会有车辆,不会有意外。 他脑海紧绷的弦稍微松了一些。 “哥,哥?” 沈止回神抬头,“嗯?” 他注意到沈疾川蹲了下来,双手握住了他的肩膀,有些用力。 不由得疑惑:“怎么。” 沈疾川沉默两秒:“哥,你是不是有心事啊?感觉心不在焉的。” 沈止:“没有。” 他用冰袋冰了冰太阳穴,超负荷运转的大脑cpu降温后勉强再度运行,他找了个理由:“我在想今天晚上做什么饭,家里没菜了。” 沈疾川:“我放假,要好好休息,咱们吃顿好的吧?我出去买菜。”今天晚上他来大展身手。 菜市场没有监控。 沈止心弦又绷起来:“一起去。” 沈疾川:“你鼻血才刚止住,最好别运动。” 沈止:“一起去吧,你骑车带着我。” 沈疾川:“好吧。” 两人一起去了菜市场买菜。 双胞胎一样的脸引起摊主们的注意,他们时常光顾这里,摊主们不少都认识他们了,很乐意跟这对养眼的兄弟多攀谈两句。 沈止应付不来这么多人的叽叽喳喳,看着沈疾川跟阳光灿烂花蝴蝶一样东逛逛西逛逛,热情的跟摊主们攀谈,好听的话张口就来。 明明他才是年长的那个,却像是被家长领着买菜的小孩一样,默默跟在家长后面,用冰袋贴着自己的鼻梁和脑袋。 他最多就出了个左手拎轻巧物品,就这,还被沈疾川念念叨叨的夺了过去:“哥你付账就好,这些东西都我来提,太沉了。” 沈止也不想付账,因为付账要计算摊主算的对不对,而提东西只是体力活动,不需要动脑。 还好摊主们没算错的,沈止不说话的时候很唬人,起码外人看不出来他脑筋转动迟缓,还以为他很聪明。 买菜就花了一个多小时,沈疾川把菜放在车筐了,绕路去了超市买了点调味料。 回来的时候走了大路的自行车道。 沈止坐在沈疾川自行车后座。 六月的天已经挺热了,天黑的也越来越晚,虽然是下午,现在天色也很明快。路两边树叶成荫,柏油路上热气蒸腾,偶尔有车驶过。 第89章 沈止呼吸微微急促,他别开眼,侧脸贴在沈疾川后背上,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搂住少年腰的手无意识收紧。 沈疾川:“突然想起来,哥,咱们最开始认识的时候,我也是这样带着你去卫生所的。” 沈止:“嗯。” 他定了定神:“那天还下雨了。” 沈疾川:“是啊,当时我想我可真是倒霉。” 沈止:“那再来一次,你还会从那里过吗?” 沈疾川:“不会。我会直接冲到你的出租屋里,大喊一声哥哥!然后看你被吓呆了的样子哈哈哈……” 沈止也笑了笑。 “不过说真的,总觉得我们的相遇太巧了。”沈疾川声音从前面传来,听起来并无异样,“你看啊哥,世界那么多地方,你偏偏挑了这里来修养身体,明明是下雨天,你却还要出来买糖炒栗子,你可不是那么嘴馋的人。” 沈止:“嗯。觉得我是碰瓷?” 沈疾川:“没有吧,你觉得我有什么值得你碰瓷的呢?哥哥。” “……” 沈止:“你——” “嘀——嘀——!” 尖锐的车鸣声从后面响起,沈止浑身僵住,他后背的寒毛几乎根根起立,指尖死死掐住了沈疾川腰间软肉,在后者的惨痛哀嚎声中,他蓦然张大嘴,一声“小心,躲开”宛如遇到了千斤巨石,怎么也突破不了咽喉封锁线,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他身体僵直,手脚冰凉,宛如瞬间陷入梦境泥沼之中,稍微一动都觉得无比困难。 货车转了个弯,在他们身后的十字路口拐入别的道路。 沈疾川的痛呼声连连:“哥——!哥哥!你松手松手,手下留情,疼疼疼!!!” 许久,沈止那股好像被淹没在水中,世界万物声音隔了层水的感觉才消退。 僵硬着扭头看过去,货车的影子早就没了。 没有意外发生。 沈止平时绝不会被这种鸣笛声吓到,回过神后赶紧松手,掌心揉了揉沈疾川被他掐痛的位置。 “小川抱歉抱歉。” 沈止没听见自己的声音。 “?” 他张嘴又说了一句话,只有气声。 沈疾川龇牙咧嘴:“你就这样对待今晚的大厨对吧?没收你今晚所有好吃的!” 沈止哈了哈气,指尖压在自己喉咙上。 “………” 完了。 听力没问题,但他好像说不出话了。 他伸手在沈疾川后背抚摸了两下,沈疾川说:“哄也没用,今晚我只做我喜欢吃的。” 你喜欢吃的不就是我喜欢吃的? 沈止又在他后背摸了几下,还抱了他一下,沈疾川改口说:“好吧,可以做些你喜欢的。” 一路到了家,沈止面色已经恢复正常,他下车,两人提着东西上楼。 沈疾川归纳了一下东西,“哥,你来择菜,弄完放这个盆里,我去清一下小龙虾。” 他买了五斤小龙虾,还有煮汤的大料,这是季溯家的独家配方,煮小龙虾简直一绝。吃完小龙虾再用剩下的汤汁煮方便面,绝味。 沈止点头。 他先去喝了杯水,深呼吸几下,试探发声,依旧没有动静。 沈止对着苍白的墙壁发了会儿呆。 沈疾川在厨房喊他,他便端着盆子坐在小马扎上,在厨房门口择菜。 小龙虾挑去虾线比较繁琐,沈疾川速度却很快,手起刀落,还有一把小刷子刷去小龙虾身上的脏泥。 “哥,我先把你的不辣的做出来?你估摸你能吃多少?” 沈止:“……” 沈疾川半天没听见回答,不由得纳闷回头:“哥?” 沈止比了个二,二斤的意思。 沈疾川:“行。” 他顿了一下,视线从沈止平静的面孔上扫过,虾线全挑完冲洗干净后,大料煮出了香味。 沈疾川突然说:“哥,今晚喝什么粥?小米虽然卡嗓子,但是打成糊还是很香的,要不然在里面加点胡萝卜?” 没有回音。 沈疾川停了手中动作。 沈止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看着少年沉默的背影。 沈疾川关了火,回头,静静问:“哥,你嗓子怎么了。” 第57章 沈止把择好的菜端过来,冲洗干净后,用毛巾擦了擦手。 他偏头看向沈疾川。 沈疾川的侧脸已经紧绷成了一条锋利冷硬的线。 沈止无声叹了口气,捧起他的脸亲了亲,沈疾川罕见的别开了脸,“别亲了,去医院。” 沈止表现出非常明显的抗拒。 他不想出门了。 家里的这些东西够他们吃几天的。 这几天就一直在家里就好,等到高考,他亲自送沈疾川去考点考试,一定不会有任何意外。 沈疾川:“哥,去买菜的时候还好好的,来的路上我们还在说话。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好不好?” 沈止摇摇头,先是抱了抱他,手抚着少年后背顺了顺,然后捏了捏他的脸,是以他放松。 然后才用手机打字:“不是大问题。每一年我都会有这种情况,季节性惯性失声,很正常。” 沈疾川觉得离谱,他从没听过失声还有季节性惯性,胡诌的吧? 就是胡诌的。 沈止其实是第一次失声。 他大概猜得到原因,所以并不慌张。 甚至还可以镇定自若地编半真半假的瞎话:“我之前出事就是在夏天,此后每年六月初都会失声几天。” 沈疾川拧眉深深:“触发条件是季节?” 沈止点头:“是,所以我才习以为常。抱歉,我把这个事儿忘了,没有提前说,惊到你了。” 沈疾川:“还有其他的吗?” 沈止打字:“没有了。” 应该没有了,有的话再编。 总之那道刺耳的鸣笛声后,他不想出门,也不想沈疾川出门。 沈疾川:“哥,别骗我。” 沈止慢半拍反应过来后赶紧摇头,然后又抱住他。 他似乎很知道怎么移开沈疾川的注意力,一个拥抱,一个亲吻,还有展露在对方面前的,白皙的颈侧。 沈疾川垂下眼睛,一只手贴在了他的颈后,摩挲片刻后,他掩去眼底的神色,微微一笑:“好。我信你。” 沈止微松了口气。 沈疾川继续神色如常地做小龙虾,笑着把沈止撵了出去,让他去多喝水,看看能不能早点好起来。 等沈止出去之后,他就开始点开家里监控的回放,开始三十二倍速往前一天天地翻看。 正常情况下,沈疾川不会看晚上家里的监控回放,因为他们两个都在卧室睡觉,监控没什么好看的,还是白天看沈止吃饭有意思。 三十二倍速,一个小时两分钟就可以看完。他只需要看从晚上十一点半到早晨五点半的回放,六个小时十二分钟看完。 小龙虾做好,其他菜也炒好,沈疾川已经往前翻了五天。 他发现沈止晚上偶尔会出来,集中在凌晨一二点他熟睡的时候,他做的最多的就是去卫生间,看起来像是晚上起夜去厕所,可仔细看,就会发现,沈止每次都会在倒计时牌面前站一会儿。 沈疾川暂停放大。 站在倒计时牌面前的青年面无表情,像是无意识的木偶一样,大拇指在食指第二关节来回摩挲。 沈疾川截图发给了杨医生。 [哥他最近很奇怪,我有点问题想问您,杨医生晚点有没有空?] 发完消息,关闭手机。 饭菜端上桌。 沈疾川呼了口气,一秒欢快道:“吃饭啦!” 沈止端坐在餐桌旁,手机举着几个大字:“多谢沈小厨。” 沈疾川:“咱家是我做饭更快更多,请叫我沈大厨,你才是沈小厨。” 沈止打字,举手机:“好的,沈大厨。” 沈疾川满意了。 两人安心享用美味,沈止剥了一小碗的龙虾推给沈疾川,却见对方也剥了许多推了过来。 沈止一怔,忍不住莞尔。 沈疾川笑说:“我两份都没放辣椒,怕你不够吃的。你倒好,本来你的那份就少,还把自己的剥了大半给我。” 沈止心说,想给你吃。 沈疾川把碗交换一下,道:“人家吃交杯酒,我们吃交杯龙虾。” 沈止把交杯酒记在了心里。 他正准备打字说什么,沈疾川口袋中的手机开始震动,他脱下一次性手套看了一眼,便挂断了。 抬头道:“广告推销好多啊。” 说完顺手给沈止夹了块糖醋小排:“这个也好吃。” 沈止:“锅里是不是还剩下不少。” 沈疾川:“对,哥,你先吃着,吃完去洗个澡,我想给周叔送去一份,可能会唠会嗑。” 沈止点头。 沈疾川就去厨房把糖醋小排热了热盛好,下楼去找周叔。 第90章 周叔满脸的笑:“哎呀你看你,都快高考了,不抓紧复习,还给我们送东西,真的是。” 沈疾川:“周叔你就别客气了,你去吃饭别管我,我哥在睡觉呢,我怕打扰他,我在你家院子里打个电话就回去。” 周叔:“你随便打!” 沈疾川笑着聊了几句,发现fx上多了许多条消息,他看了一会儿,眉心沉沉,给刚才的‘广告推销’电话回了过去。 “喂,杨医生。嗯对,是我,我看见你发的消息了……” - 半个小时后。 沈疾川回来。 浴室里蒸腾着雾气,沈止正在洗澡。 沈疾川走到书桌前,把放在书桌顶格架子上的药瓶拿下来。 一瓶是沈止晚上十一点吃的药片,还有一瓶是安眠药。 他找了张干净的卫生纸,把安眠药的药片全都倒了出来,然后再一片片数进去。 26、27、28、29……数目不对。 从哥买来这瓶新的安眠药开始算起,如果是每天晚上睡前一片的话,应该剩下37片才对。 现在只有29片。 少了8片。 可每天晚上,他都是盯着沈止按时吃药的,是一片没错。 那其他的药片沈止是什么时候吃的? 哥他这几天…… 真的睡眠正常吗? 流鼻血真的是因为欲求不满? 浴室水声一停。 沈疾川毫不慌张,把药瓶归位。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演技可以这么好,跟平时表现得没有任何区别。 沈止从浴室出来后,他也进去洗了澡,出来做了会儿题,等到十一点,看着沈止吃下药。 十一点半。 沈止拦住准备跟他进卧室的沈疾川,举着手机,显示几个字:“你今天在客厅睡觉。” 沈疾川笑眯眯说:“哥,我刚才做题全对了耶。” 沈止:“所以?” 沈疾川:“我在你床上躺一会儿,你睡着了我就走。” 介于沈疾川明天不去上学,沈止犹豫几秒后同意了,侧身让开。 沈疾川安分躺在他那半边床上:“哥,晚安!” 沈止没吭声,躺好盖上被子。 青年闭目阖眸,约莫半个小时,他呼吸清浅匀长,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沈疾川睁着眼看着天花板—— [“杨医生,这就是我哥这几天的异常,要不是怕刺激到他,我都想把他打晕了去医院。” “建议不要违背病人的强烈意愿,最好顺着他来。我刚才也联系了你哥哥的心理医生,从你发过来的监控录屏来看,他这是典型的极度焦虑的表现。” “……” “有没有缓解办法?” “换药,或者是找到他的压力源彻底解决,又或者——”] 沈疾川吐出口气,面无表情地把横亘在他和沈止之间的两条长玩具扔下床。 下一秒,他一个翻身,越过了楚河汉界,骨节分明的手一扯,掀开了沈止的被子,长腿一跨,坐在了沈止腰上。 沈疾川一颗一颗解开沈止的睡衣纽扣。 沈止眼睫开始轻颤。 [“或者什么?”他问杨医生。 良久,杨医生尴尬的声音才传来:“你哥应该不会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结婚吧,如果他有爱人的话,或许嗯……你成年了吧?” “成年了。” “那你可以建议你哥了解一下成人缓解压力的**用品,男性的那种。”杨医生知道他还在上学,所以说话有点委婉。] 沈疾川手指掐在他曾经觊觎过的桃花瓣上,那时他还亲手给沈止穿上了那所谓的‘妖魔’衣服。 他用的力气不小,毫不意外地看见青年身上汗毛立了起来。 事实证明,虽然之前看过的那部动漫gay片很离谱,看的时候也跳过了很多,但仍旧有些值得学习的画面印在了沈疾川的脑中。 总而言之,还是很有价值的。 或许以后可以拉着哥看看其他的?他觉得论坛给他的建议很不错。 猫耳狗尾巴什么的,也不一定非得他戴不是吗?以后买来他们可以猜拳打赌,谁输了谁戴。 沈疾川带着粗暴意味的捻动,俯身咬住沈止的嘴唇,舌尖触碰到对方的齿列,无法钻入,他便捏住沈止的下颌,迫使对方张嘴。 他毫不留情地掠夺着沈止肺腔的空气,眉峰锐利如刀锋,漆黑的眸底一片幽暗。 他把这张说谎和喝水一样的薄唇又咬又吸到发红、微肿。 单方面的亲吻甚至远比他们第一次接吻要持久,沈疾川察觉到沈止呼吸乱了。他没有停止,直接把对方睡衣全都脱了,手中不知道干了什么,沈止腰背如拱桥一样弯起一瞬,猝然睁眼:“——!” 他发不出声音,只能用舌尖把沈疾川的舌尖往外推,表示抗拒。 沈疾川勾着他的舌尖咬了一下,在沈止吃痛皱眉的神情中,加深了这个吻,许久才退出来,说:“不装睡了?” 两人胸膛都剧烈起伏,床头灯晕黄的光勉强照清对方的面孔。 沈止张嘴比口型:沈疾川,你发什么疯? 感受到那触碰在他身上的炽热,想了想又说:压力太大忍不住?我可以帮你,你别这样。 沈疾川:“说什么呢哥,我看不懂。” 沈止张口:等一下。 然后他艰难侧过身去摸旁边的手机,想打字给他看,他从沈疾川腰下挣脱爬出去一点,少年热度爆棚的年轻蓬勃的身躯就压在了他背上。 沈疾川把手指嵌入沈止的指缝中,生生把沈止去够手机的那只手拽了回来。 轻而易举。 这种状态下的沈止,反抗力度对沈疾川来说几乎没有。 沈止面朝床趴着,偏偏失声,什么话都说不了,他只能努力侧过头,去看沈疾川的眼睛,让对方理解他的意思。 含怒带嗔的一双眼,被亲吻时的窒息感逼出眼泪,满是不解和疑惑。 沈疾川擦过他的眼角:“哥,你真会勾引人。” 沈止:“……” 小兔崽子。 大晚上的发疯,想犯上? 沈疾川在他后颈吮出一点红,“安心,哥哥,我没想怎么样。你今天不是跟我说你欲求不满吗?” 他手指生涩的钻进去握住,回想之前沈止在他身上实践过的,一边回想一边把自己的学习经验用在沈止身上。 沈疾川说:“哥,都是你教出来的。你对我做过的题很满意,这种实践活动你也检查一下,看看满不满意,好不好?” [杨医生:“你哥应该很久之前,就有这种焦虑的表现了。莫名其妙失声或许是他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受到过刺激——那种你觉得平平无常,但在他看来是很恐怖的东西。他的焦虑已经快达到顶峰了,再继续下去,人会垮掉。” 沈疾川:“你说的那种办法有用?” 杨医生:“科普一下,人在gc的时候,尤其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大脑会释放内啡肽和令身心高度放松的激素,愉悦和满足感能极大疏解身体疲惫,gc之后的情绪也会变得平和,压力激素下降。” “当然,最好是他作为被取悦方,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觉了,不适合剧烈运动。所以我才建议——嗯,有些相关道具可以给他用一下。” “在他抗拒来医院的情况下,这种偏方可以勉强试一试。” 沈疾川:“我知道了。”] 电流般的酥痒传遍全身。 沈止大脑昏沉,他精神已经疲惫到极点了,躺在床上睡不着还要装睡,其实比睁眼更累。他的身体反应给他愉悦。 沈疾川完全是跟他学的。 ——包括各种指尖弹弄的,带着把玩意味的小习惯,还会摁住释放口作为控制。 他真是学什么都能学出个□□成来,剩下的一二成全是生涩,但有时候生涩比纯熟能能带来异样的满足。 不。 他很容易对沈疾川心软,所以会竭力控制自己的恶趣味,不会太过分。 但沈疾川不一样。 他今天好像心里憋着一股气一样,在找到他反应很大的点之后就越来越恶劣。 沈止出了一层热汗,手心湿漉漉的,攥着床单,他想动一下,沈疾川却死死压住他,说:“哥,你就别动了。” 杨医生说哥在这种焦虑爆棚睡眠严重不足的剧烈运动,容易猝死。 当然不是一下都不能动,但沈疾川还是严格贯彻了医嘱,他手中不紧不慢,细细看过沈止这番有些失控的情态。 他在哥手上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哥在掌控他的时候,跟他也是一样的愉快心情吗? 沈止汗湿发抖的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腕,对着沈疾川那张少年面孔,说:别太过分。 高考之后不怕他报复回去吗? 沈疾川当做看不见。 高考之后又怎样?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还是眼前的事更重要。 第91章 不,是哥好起来更重要,等他好起来,玩什么怎么玩他都可以。 到时候实在受不了,他对哥撒个娇,哥会心软的。 是以沈疾川露出了和平时一样的笑脸,阳光灿烂的,把耳朵凑到沈止喉间,听了片刻说:“哥,你虽然说不出话,但喘的还是很好听的。” 那种带着隐忍的、克制的、偶尔被吞咽回去的喘息。 沈止张嘴比口型,不知道是不是在骂人。 沈疾川:“想亲了?好的。” 沈止嘴巴被堵住。 他:“………” 沈疾川手指动了多久,沈止就被亲了多久,直到某一刻,他呼吸控制不住地急促,开始挣扎。 亲吻结束。 沈疾川说了句:“别担心,不会弄的到处都是。” 在沈止蓦然睁大的双眸中,他转身低下头去。 [杨医生:“其实你哥前几天问过我一个问题,说自杀念头会影响睡眠吗?” 沈疾川:“……自杀?” 杨医生:“对他这样的病人,这种念头不算意外,只要没有实施就好。他不让我告诉他的紧急联系人,避免你们担心。” “沈先生会在晚上你熟睡的时候离开卧室——他知道客厅有监控。正常情况下,他不想让你发现苗头的话,应该是装睡到天亮也不会起来。他这样做,是焦虑症状无法完全自控,他会控制不住地去做些什么缓解焦虑。” “比如?” “比如长时间发呆,比如强制自己入睡,比如强迫自己去擦一个擦不掉的污渍,又或者频繁做家务之类。你可以翻看一下之前的监控记录。”] 沈疾川无法形容他听见沈止有自杀念头的时候那种心情。 非要形容,那是种比从高空坠落时候的心慌严重一万倍的恐惧,失去的恐惧。 要是真有那样一天,为了防止失去,他会把沈止怎么样? 沈疾川不清楚。 不过他清楚自己现在正在干的事就好了。 他吞下之后,对着沈止张了张嘴,吐出一截艳红舌尖,笑眯眯说:“没有弄脏其他地方哦。” 沈止彼时意识刚从白光中抽回,他额前搭着一只薄汗湿热的手臂,眼睛半睁着,看着沈疾川这幅样子。 沈疾川伸出手,纸巾擦了几下:“哥你用时比我长,我手有点累,第二次,我换个地方帮你好不好?或许会快一点。” 他若有所思的摸摸自己的嘴巴。 “应该不会弄痛你吧。” …… …… 沈止的意识已经完全混乱了。 大脑在这种极度的身体愉悦中释放舒缓压力的激素,疲惫到极点的神经渐渐被激素麻痹,慢慢放松下来。 他觉得没有药效的药片,在主人焦虑缓解后,展现出自己应有的勇猛,恶狠狠击退所有失眠因子,变成一条条温柔柔软的藤蔓,想把主人裹入无知无觉的安眠。 细微舔舐的水声也好似将他放入木筏之上,随水波漫游,带来难以抵抗的困倦。 可潜意识挂着的焦躁仍旧吊在他的脖颈,让他在清醒和入睡间挣扎。 “小川…小川……” 他努力想保持清醒,无声低喃。 “我在。” 沈疾川本来在低头努力,他明明是听不见声音的,但还是抬头看了眼沈止,最后吸了一下,有点急了,呛咳片刻后,凑到沈止身边。 他抚摸着沈止凌乱的发丝,“我在。” 犹豫两秒,他吻住沈止的唇,他口腔里的苦涩暖腥味道弥漫在两人之间,笑了下说,“哥,给你也尝尝,我嘴巴好酸,都快吃饱了。” 沈止尝不出味道,他眼睫都被快被汗黏住了,四肢都像是沉在了水里,大脑近乎无法思考,一呼一吸都很费力气。 他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他:我好累,我要睡觉。 他伸出手去摸沈疾川的脸。 沈疾川看出他要睡了,也没有再继续,他抓住这只无力的手,放在鼻尖嗅了片刻,指腹摩挲着沈止掌心的手纹。 然后对比了一下自己手心的掌纹,一条纹路一条纹路细细看过去,“哥,我们掌纹好像,几乎一样了。” 兄弟真的可以相似成这样吗? 沈止迟缓地阖上眼睛,几秒后,才重新睁开。 沈疾川吻了吻他的指节,“哥哥,睡吧。” 他声音平和而低缓。 “只是睡一觉而已,你醒来我还在。忘了吗?我接下来几天都不会去学校了,我在家里复习,你在家里睡觉,好不好?” 沈止眨眼时闭眼的时间延长了。 沈疾川:“我只在家里,哪里都不去,哥,我也好累,你陪我睡一会儿吧,我抱着你,好不好。” 沈止潜意识仍然在挣扎:“不…不睡…等……等那天……” 他嘴唇张合无序。 沈疾川:“我给你读你最喜欢的那本书的片段?” 说是读,他其实已经会背了。 书架上摆着那本书的原版,博尔赫斯的《小径分叉的花园》,国内还没有译本,或许过几年会有,但现在只有网络读书器上有译文版本。 “从那一刻开始,我觉得周围和我身体深处有一种看不见的,不可触摸的躁动。” “他认为,时间有无数系列,背离的、汇合的和平行的时间组成一张不断增长、错综复杂的网。” 沈止抖颤的眼睫渐渐平稳。 沈疾川一边背,一边手指虚虚悬停在他眼睫上面,想拨弄几下,最后也没舍得打扰他睡觉。 “在大部分的时间里,我们并不存在;在某些时间,有你而没有我;在另一些时间,有我而没有你;再有一些时间,你我都存在……” 沈疾川不疾不徐背出沈止喜欢的片段,在静谧的、湿热的、刚经历过四次高-潮余韵的空间里。 他顿了顿,慢慢咂出了这些片段不一样的意味,和深藏在文字之后的隐秘情愫。 他再度扣住沈止的手。 “目前这个时刻,偶然的机会使你光临寒舍;在另一个时刻,你穿过花园,发现我已腐朽。” 少年健康蜜色的右手,和青年布满疤痕的苍白右手无声交叠,十指相扣。 “而此刻,汇集了我的丰盈与你的存在,通向未来的小径仍在不断分叉……” 沈止安然放松,陷入沉睡。 第58章 …… 沈疾川轻手轻脚出了卧室。 他无比确认沈止已经彻底熟睡,具体表现在他含的时候对方没反应了。 这是个很好的可以验证沈止真睡假睡的办法。 哥好像比他大一点……不知道他以后还会不会长。 沈疾川去卫生间刷牙漱了漱口,顶了顶发酸的腮帮,最后简单泼了两把冷水了事。 他去冰箱拿了两瓶果汁冷饮,开着冰箱门灌下去一瓶,又拧开第二瓶,拿着去了客厅坐着。 一边喝一边打开监控继续看回放。 这次他看的就不只是晚上的了,还有白天他没注意过的细节。不过重点仍然是晚上,他把沈止出现过的所有异常片段全都截出来,存在了手机里。 三十二倍速也看到了后半夜快天亮,录像保留到了倒计时牌还剩17天的时候,再往前看不了了。 所有和沈止相关的片段一汇总,很容易可以看出来问题。 从第三方视角来看,有种淡淡的叫人后背发毛的诡异,监控视频里的青年每天都会站在倒计时牌面前发呆。 最长的一次是站在倒计时牌前将近四十分钟。 他似乎知道沈疾川几乎不会回放白天的监控,所以都是抽他上课的时间在家里游离、发呆。 即便神情平静,也依旧传达出来那股焦躁。 要不然就是看手机。 沈疾川放大看了,那是他们学校门口的监控录像。 就算看不到他,就算知道他在上课,沈止的手机界面依旧长久地停在那里。 更多的时候,沈止在卧室。 如果是在客厅的话,每次临近要接他放学的时间,对方就跟换了个人一样,飞快变得有活力起来,换衣服出门,步行接他。 监控视频越往后,沈止独自一人在家的时候,身上那股焦虑就越严重。 他甚至看见了那天,沈疾川对沈止服用的药物每天都有做记录,所以他清楚这个日期——沈止第一次吃安眠药辅助睡眠的那天。 凌晨两点,哥竟然从卧室出来了,还把家里全都打扫了一遍!最后盯着倒计时牌一会儿,冲进了卫生间后还关了门。 沈疾川深深拧眉。 从他对沈止的了解来看,这不是急着去厕所,应该是呕吐去了。 人在非常焦虑或者非常恐惧的时候,身体会因为承受不住压力而产生生理性的呕吐反应。 沈疾川不由得看向家里挂着的倒计时牌。 毫无疑问,这就是沈止一切压力和焦虑的来源。 第92章 ——但,临近高考,他这个上场考试的都放松得很,哥的压力为什么反而会大成这样? 担心他考不上? 不至于吧…… 也没听说过因为家里小孩高考,家长焦虑到安眠药都不管用的。 [杨医生:“根据你说的情况,沈先生之前在6月7号出过车祸,和自己的理想失之交臂,或许你的高考激发了他对那一天的恐惧,他担心事情重演,所以才会越来越焦虑。” 沈疾川:“哥跟我说过他的事……他有没有跟你说过更具体的?我想知道。” 杨医生:“有些事是病人的秘密,沈先生心防很重,治疗的时候,并没有透露太多。”] 6.7日。 高考,车祸。 理想是当医生。 相似到几乎一致的手纹。 沈疾川想了许久,把沈止放在书桌下的笔记本电脑找了出来。 在手机里搜了操作,他在电脑网页输入e大的官网学生信息查询的网址,页面弹出一个蓝底白框: 【请输入学生信息 姓名: 身份证号:】 沈疾川盯着这弹窗框,掌心隐约出汗。 真是疯了。 那天跟同桌和季溯闲聊的时候冒出来的念头,在他心里挥之不去,这几天他总是忍不住试探。他竟然怀疑沈止是凭空出现的……是专门为他而来的。 或许他们的相遇本来就不是巧合。 他深吸一口气,输入沈止的名字和信息,按下回车键。 黑色的加载中旋转片刻,沈止的信息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姓名:沈止 身份证号:* 本科入校时间:2002年9月1日 本科毕业时间:2006年6月24日】 更多的信息要输入学籍号和学号查询了,沈疾川不知道沈止的学籍号和其他信息。 他盯着这些信息看了许久,泄力一般往后一靠。 哥确实是存在这个世界的,不是凭空出现。 沈疾川抹了把自己的脸,把那个疯狂的念头抛在脑后。真的是,这个世界是唯物主义的,他那种想法,怎么可能? 也是,沈止身份证在那摆着,能正常使用,还有黑镜这样的朋友,e大上也能查到他过去的信息。 都是沈止这个人过去存在的痕迹。 沈疾川快速把心情调整过来。 所以哥是把他对于过去的恐惧投射在了他的身上,才会越逼近高考压力越大。 他不是在压力他自己,是在恐惧那种折断理想的事发生在他沈疾川身上,恐惧噩梦重演。 - 次日。 沈止依旧在睡觉,没有醒来的意思。 沈疾川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也没喊他,把饭在冰箱里留了一份。 约莫九点的时候,杨医生上班,沈疾川给他发消息,要了黑镜的联系方式。 很快黑镜就同意了,然后弹出一条消息: [老板大人您好,我是黑镜! 1.委托请加fx,方便联系。 2.xx本地不需要额外花费,可接远程调查,但需要老板大人报销路费,住宿费。 3.加fx后请说明调查类型,长期还是短期,不同调查加钱不同。 ps:本人抓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很有经验!] 沈疾川:“……” 哥的这个朋友,到底做什么工作的? 这显然是自动弹出,很快黑镜就来了:[您好!] 沈疾川:[我是沈止的弟弟。] 对面好一会儿没消息。 沈疾川:[还在吗?] 下一秒,对方弹出了一条令人叹为观止的长条字幕:[我的老天,你找上我不会是因为上次酒吧我要送你哥玫瑰花那回事儿吧?其实那是我给你哥让他送你的!千万不要误会我跟你哥就是朋友而已没有其他任何友谊之外的关系……打扰一下你们是不是要结婚了?你们肯定在一起了吧!对吧!一定是的吧!] 沈疾川:“………” 他有点汗流浃背了,这人脑子真的正常吗? 黑镜:[哎呀你急死我了,你说话啊!千万别误会,你跟你哥绝对是天操地射的一对!] 沈疾川:“………” 他嘴角微抽,无语凝噎许久。 所以他当时为什么会吃黑镜的醋啊? 沈疾川十分客气:[谢谢关心,黑镜先生您好,我有点事想请您帮忙,佣金等事情结束之后让我哥付你。] 黑镜:[和你哥有关吗?] 显然也是想起来沈止之前的情况,他问:[好久没联系了,你哥最近还好吗。] 沈疾川:[不太好,所以请你帮个忙。] 黑镜:[简单的活不收你钱,你哥是我朋友。] 沈疾川:[你可以更改我哥手机监控里的时间,替换监控画面吗?放心,不违法,是私家的监控。] 黑镜:[我不会,我有个拍档可以,你稍等。] 约莫五分钟后,他发来一个软件链接:[打开你哥手机,把这个植入进去。] 沈止的手机就在床头。 沈疾川跟拿自己手机一样,把沈止手机打开,锁屏密码五次试错机会。 沈疾川:[可以直接黑进手机吗?开机有密码。] 黑镜:[不行,远程操纵的话链接植入之后才可以,你要不等你哥醒了套一下他的密码?] 沈疾川:[我先试试能不能解开吧。] 哥的身份证后六位。 不对。 他的身份证后六位。 不对。 他们相遇的时间? 不对。 他们第一次接吻的时间? 不对。 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沈疾川停下了。 他望向沈止沉睡中微微蹙起的眉间,片刻后,输入:120607 密码正确。 手机打开了。 沈疾川深吸一口气。 2012年6月7日。 和倒计时牌上一样的,他高考的时间。 竟然也被哥设置成了锁屏密码……每一次开机都是一次提醒,或者只要看见手机,就是提醒。 沈止的压力太大了,现在还不到最后一天就这样了,那真的到了最后一天,他会变成什么样? 沈疾川把链接发送过去,在沈止手机上下载下来。 沈疾川:[把哥手机上的时间日期也改了。] 黑镜:[你想改到什么时候?] 沈疾川想了一下,发送了个时间过去,随后又去了楼下书店,跟周老板商量了商量。 忙活了一下午,他才回来。 家里仍然安静。 沈疾川坐在床边,握住了沈止的手。 许久,他低头吻在了沈止额头上。 “哥,你安心睡觉,我保证,你恐惧的那天永远都不会到来。” - 沈止是在一个凌晨醒来的。 彼时天还黑着,凌晨四点多。 房间里黯淡无比,他嘴巴里有一股淡淡的柚子蜂蜜水的酸甜味儿,身体很没力气,五指舒张紧握的时候传来虚弱的感觉。 像是睡了很久很久。 沈止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大脑的浑噩一点点散去,他久违地感到饱睡之后的神清气爽。 四肢的僵麻褪去,触感重新漫上神经末梢。 他后知后觉感受到了腰上压着的那条腿。 沈止:“……” 他侧头看过去。 只见一个头发翘得不像话的少年也在他的被窝里,脑袋小狗一样拱在他的颈窝,腿和手相当嚣张地压在他身上,几乎把他当抱枕了。 睡着前的记忆一点点复苏。 睡着前他记得身下是泥泞的,现在感受一下却很干爽。 他没有任何印象,应该是睡着后沈疾川给他用毛巾擦了擦。 沈止静了一会儿,伸手捏住了沈疾川的鼻子。 这小子之前到底发什么疯……看准了那个时候的他没有力气反抗是吧?嘴上功夫看个gay片就会了也是天赋异禀。 学习好的人在各个方面开窍都很快。 第二次生疏,第三第四次简直跟开悟了似的。 他自己还没经验呢,这人倒是悄悄满级了,他是不是还得跟这小兔崽子取取经? 沈疾川嘀咕了一声什么,憋得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困倦道:“哥你怎么这么快醒了?”他扒拉开沈止的手,把人一扯,拉自己怀里,沈止鼻尖差点撞到他的喉结。 “再睡会儿再睡会儿。” 沈止:“我睡了多久?” 没声音。 “……” 他努力往后挣扎了一下,指尖戳上了沈疾川的喉结,捏了捏。 因为没力气,捏的时候像是在给人挠痒痒。 “哎呀哥,你干嘛——” 沈疾川闷声咕哝,声音因为困意变得黏糊,像是撒娇,低下头去,脑袋埋在沈止胸膛前蹭了蹭,“现在才凌晨四点多吧,我们才刚睡了没多久。好困哦。” 才睡了这么一会儿吗? 那看来应该是进入了深度睡眠,他才会觉得这样久。 第93章 他肚子咕咕一声,发出了饥饿的信号,在安静的卧室里显得格外明显。 沈止:“……” 他躺了一会儿,饥饿感不仅没有消减,反而越来越难受,胃里火烧火燎。 沈止从沈疾川怀里翻身出来,准备去找点吃的。 沈疾川搂住他的腰不放人,闭着眼闷笑出声:“哥,你肚子好响。累饿了?” 沈止张嘴:你是不是皮痒了? 说不出话。 沈先生不由得气闷。 沈止推了推他。 示意沈疾川别黏着他了,他真的饿,很饿,非常饿。 沈疾川揉着眼打了个哈欠,“其实我也饿了,我们去煮点方便面吃?”偶尔吃点不健康油炸食品还是蛮香的。 沈止点点头。 吃完再睡。 他下床,脚踩在地板上的时候眼一黑,沈疾川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哥,你在外面坐着,我去煮面。” 沈止缓了缓,感觉要不是沈疾川给他喂了柚子蜂蜜水,他低血糖又得犯了。 等等。 他看向沈疾川,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沈疾川凑过去亲他。 沈止:“……” 他回应了一下,抓起床头的手机,打字:[你喂我吃柚子蜂蜜水了?] 沈疾川笑眯眯说:“其实是柚子蜂蜜果酱,冰箱里的那瓶。” 沈止:为什么? 沈疾川:“唔,我想玩点有意思的,在嘴巴里含了柚子蜂蜜果酱,哥你不知道,我只要嘴巴里有果酱味道,你就会主动亲上来,特别热情。” 沈止扶额。 好吧。 他坐在餐厅椅子上等沈疾川煮方便面。 目光不由得再次看向那倒计时,仍旧是睡着前的数字7。 沈止看了一会儿,撑着椅子边缘站起来,伸出手,缓缓撕下一张。 ——距离6月7日还有6天。 第59章 方便面吃完,两人漱了漱口,重新躺回床上。 沈止力气渐渐回来了,靠坐在床上,翻看手机。 手机显示现在是6.1号,凌晨五点。 他的朋友和与他有联系的人,都在另一条时间线,自然没有人给他发消息。他主要是想浏览一下这半年来的热点新闻,或许语文作文可以用上。 还没点开,手机就被沈疾川没收了。 沈疾川:“还早呢,哥,再睡会儿吧。” 沈止不困,神思相当清明。 适当排解确实有助于睡眠,比他吃安眠药还管用。 他指了指沈疾川,比了个五,然后又做出捏住笔的姿势,在空气里比划。 沈疾川:“五点确实是我生物钟,但我今天不太想那么早做题。你再陪我睡会儿吧,哥——” 沈止眼底划过一丝无奈,屈指弹了下他脑门。 他怎么感觉沈疾川越来越会撒娇了? 想了想,沈止点头,比了个九。 意思是说,最迟九点要起来学习了。现在做题刷题看题不是为了提成绩,而是为了保持手感。 沈疾川:“好!” 他掀开被子钻进去,拍拍自己身边:“哥,你靠过来点。” 两人的枕头并在了一起,被子也就剩下了一床,沈止其实本来想分开睡的,但是奈何他说不了话,手机也被没收了,只能默默挪过去一点。 心想早晚的事,睡一个被窝就睡一个被窝吧。 他们面对面躺下,沈止把手钻入沈疾川的睡衣里,指尖在他胸膛上写字:要不要我给你弄一下? 沈疾川睁开眼看他。 沈止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比口型:用这里。 沈疾川:“……” 他告诉自己保持冷静,但是一想到那个画面——只是想想,他就有点受不了了。 盯着沈止瞧了一会儿,他默默把自己的脑袋埋进被子里,然后往下滑了滑,慢吞吞挪到沈止腰的位置,抱住他的腰,脑袋贴在沈止小腹上。 “闹起来又得好久,哥,睡觉吧。” 沈止摸摸他的头,试图把他扯上来。 沈疾川说:“憋不死的,我就这样睡,不然看见你的脸我又受不了了。哥你体谅一下,我是热血方刚高三生。” 他指腹在沈止腰侧的痒痒肉上挠了几下:“我还没确认要不要当0呢,哥,别招我。” “……”沈止瞥了一眼沈疾川的头顶。 他掀开被子,手指插/入沈疾川的发间,迫使对方抬头,一条腿腿微微曲起,膝盖顶起沈疾川的下颌。 青年眉梢轻轻挑起。 意思是有话看着他说,别把头藏起来再说。 沈疾川一点抵抗的意思都没有,下巴压在他膝盖上,歪歪脑袋,眼睛晶晶亮亮的:“哥。” 沈止觉得很可爱,眼底忍不住浮起笑意,也学着他歪歪头。 沈疾川被萌到了,双手挠在沈止腰间痒痒肉上,沈止忍不住后藏,沈疾川怪笑一声,双手揪起被子的两角,化身蝙蝠扑了上去。 “呜哇!看招,这招叫天狗吞月!” 沈止被被子和蝙蝠裹住,痒痒肉刺激的他发笑,但是又笑不出声,便着手反击,一时间床上鸡飞狗跳,被子里像是装了两个滚轮一样,从这头滚到那头。 床上的毛绒玩偶和其他七零八碎的东西,伴随着少年的怪叫大笑和惨叫讨饶,全都遭了殃,哐哐当当掉到了地上。 闹了好一会儿,这场幼稚的游戏才停了下来。 沈止仰躺在床上平复呼吸。 沈疾川又腻歪了上来,八爪鱼般把他抱在怀里:“哥。” 沈止眨眨眼。 沈疾川:“如果我有天做错了事情,你会怪我吗?” 沈止心想,那得看是什么事了。 很过分的话他会生气的。 沈疾川:“嗯…就是那种,你想吃荔枝,结果我一个荔枝都没买,只买了芒果?” 沈止想,这算是什么错事? 他在沈疾川掌心写字——可以用手机打字的,但两人都没提起,彼此都颇为喜欢这种肢体接触。 他写:不会怪你。 写完后,还亲了亲沈疾川的嘴角。 青年双眼温和清澈,含着笑看着他。 沈疾川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一腔的话最后只说出一个字:“嗯。” 沈止本来觉得自己不困的,只是刚才闹了好一阵,他听着沈疾川平稳的呼吸,人就在他身边的心安,让他不自觉也跟着睡了过去。 …… 时间过了两天。 倒计时牌还剩四天。 沈止的焦虑从来不显露在表面上,最明显的一个就是,他只有在沈疾川身边才能睡着。 沈疾川一起床,他立马就会醒过来。 睡着的时候很不安稳,一只手会抓住沈疾川的睡衣或者手腕。 这些沈疾川觉得没什么,总比睡不着要好太多了。 “对了哥,等会儿我出去一趟,家里没青菜吃了。” 沈止打字:“我跟你一起出去。” 沈疾川:“不可以。” 他表情十分严肃:“你上次出去嗓子就说不了话了。” 沈疾川打字:“这次不会。” 沈疾川:“不行。”他强硬道,“除非你现在立马开口说话,不然没有这个可能。哥,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有季节性失语症状,你会让我出门吗?” 他扳住沈止的肩膀。 “就这么定了,一个小时,我一定回来。” 他搬出来沈止失声这件事,委实占据了道德高地,沈止打字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沈疾川出门了。 他打开监控,沈疾川确实朝着菜市场的方向去了,一拐弯就再也看不见人影。 沈止开始坐卧不住。 他无意识的在掌心留下掐痕,发呆、反复摆弄着手中拿着的那只笔。 直到沈疾川给他发消息:[想吃什么菜?] 沈止:[都可以。] 沈疾川:[照片.jpg] [外面天气不错哦。] 他一边和沈止闲谈,一边抄小路去了学校,从班主任手里拿了准考证和考试手册之后,才匆匆去了菜市场买菜。 回来的时候,沈疾川在周老板家里的小院停了很久。 他递给周老板一条上好的猪里脊:“谢谢周叔配合了,明天还请您帮我看着点我哥。” 周老板摆手:“都是小事。你明天高考重要,其他的事都交给我。” 沈疾川点头。 ——上次‘治疗’之后,沈止睡了三天多。 睡了一天的时候,沈疾川觉得还好,睡了两天,他开始急躁,睡了三天,他打了杨医生的电话。 杨医生说,沈止的身体和精神都紧绷到极致,加上药物作用,一睡三天算是正常现象,或许晚上就醒了。 果然,沈止晚上就醒了。 那三天里,他每日定时给沈止喂药,还喂营养粉和蜂蜜柚子果酱,保持营养和糖分充足。 第94章 他让黑镜更改沈止手机里面监控的时间,还趁机录了两天他在周老板店里认真学习的录像,等明天后天覆盖替换。 只要哥在家里待着,就不会发现问题。 在这间小小出租屋周围,沈疾川制造了一个距离高考还有三四天的假象。 ——只要假象可以蒙骗过哥哥,安全过了这两天,再告诉他其实高考早就过去了,那哥哥的焦虑自然会消失。 沈疾川把自己高考要用的所有东西都留在了周老板这里,复印的备份则留在了书包夹层里面。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他提着菜袋子上楼。 沈止开门,手机显示:“和周老板聊什么了,这么久。” 显然,他看监控了。 沈疾川笑着说:“给周叔了一条猪里脊,他要留我吃饭。” 沈止点点头:“不要麻烦周叔,我们在家里吃。” 沈疾川:“这是当然。” 时间又到晚上,沈止炖了排骨冬瓜汤,红烧鸡翅。 沈疾川一边吃一边不经意提起:“对了哥,我白天去周叔那刷题吧。” 沈止表示疑惑。 沈疾川:“周叔明天有事出门,需要个人给他看店,我去帮个忙。正好在家刷题有点闷,就当透个气了。” 沈止听完,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他放下了筷子,唇角抿起。 沈疾川心都提起来了,砰砰直跳,怕是自己演技不行哪里暴露,让沈止发现了端倪。 谁料沈止沉默一会儿,手机打字:对不起。 沈疾川一怔。 沈止:“因为担心你,所以总是想把你拘在家里。” 忘了沈疾川才十八岁,活泼好动,整日憋在家里还不觉得有什么的是沈止,不是沈疾川。 一直不出屋,心情指定闷得慌。 沈疾川连忙说:“没有,不用道歉。哥,我陪着你很开心。”说完他又补上了一句,“只是偶尔,偶尔会闷啦。” 他要愧疚死了。 沈止虽然反思了自己,但不打算完全改,退了一步:“可以去,但是我要在监控里能看见你。” 沈疾川:“这是当然。” 目的轻而易举就达成了。 沈止给他舀了一勺汤,沈疾川低头喝汤,不敢抬头看他。 - 晚上。 沈止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一股淡淡的不安感不知从何而来,始终笼罩在心头。 他拍了拍身边的沈疾川。 沈疾川揉着眼坐起来。 “哥。” 手机的光太刺眼,沈止也不让他看屏幕,直接文字转语音,他一边打字,手机里一边冒出平板机械的男声:“交代你几件事。” 沈疾川努力支棱起耳朵:“嗯。” 沈止:“你考试那天,不管什么人找你,你都不要管,什么消息也不要相信。” 沈疾川:“好。” 沈止:“如果有人跟你说,谁谁走丢了,谁谁怎么样了,不要相信。” 沈疾川知道,沈止当年考试那天,是为了救他那个福利院的院长出的车祸,所以怕此事重演。 哥这种把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投射在他身上的行为,在旁人看来或许很杞人忧天,担忧焦虑的模样很可笑,但沈疾川没有敷衍了事,他认真点头:“我知道的,哥。” 沈止略微放松,“算了,反正你考试那天我会跟着你的。” 沈疾川没有应声,只是抱住沈止,抚摸着他无意识紧绷的后背。 次日六点半。 沈疾川和沈止前后脚醒来。 简单吃了顿早饭后,沈疾川说:“你再睡会儿。我下去给周叔看店。” 沈止想了想:“要不我下去陪你吧。” “……”沈疾川面不改色,“哥,你下去是勾引我。” “你在家做饭好不好?中午我上来吃饭。” 沈止打字:“可是……” 沈疾川见状立马反问:“哥,你最近都醒的好早,是不是药效不行了?” 沈止否认:“没有。” 沈疾川:“你正常都是九点多才醒的,是睡不着吗?” 沈止:“睡得着。” “我还是怕你勾得我心不在焉的,但是又想看见你,”不等沈止说话,他就把沈止拉到了客厅拼接大床上,笑眯眯说:“哥,要不你在这里睡觉?我写作业的时候看着你。” 沈疾川亲了亲他。 “好不好?” 他黏糊上来。 沈止忍不住笑了笑,推开他的脸,打字说:“好吧。” 沈疾川松了口气,面上不显,又亲了他几下,才下了楼。 沈止打开监控,监控画面闪烁一下,几秒后,沈疾川出现在书店里,搬了个小马扎,开始复习。 于是沈止他安心躺在床上,对着客厅里的监控打了个招呼,闭上眼开始自己的‘睡播’。 - 沈疾川下楼,在看见黑镜发来的:[已经定时替换,请小沈老板安心考试。] 他飞速看了眼时间,和周叔打了个招呼:“叔,谢了!我考完请你吃饭!” 周叔:“快去吧快去吧,考试重要!” 沈疾川背着书包一溜烟窜出去,在街上拦了个出租车,快速赶去考点。 他不在本校考试,从这里打车去考点,需要十来分钟。 而在他离开这里之后。 不远处。 电话亭后面。 沈承宗拨出去一个电话,说:“舅舅,沈止没有去送哥哥,哥哥是自己去的考场。” 电话那边暴躁的骂了几句话。 “看来那沈止也没多在意他那个便宜弟弟。”柯国智说,“我不管你怎么做,你想办法把沈止给我引到大路上去。” 沈承宗脸色发白:“舅舅,我……我不敢……” 柯国智:“瘪犊子的玩意儿胆子一点大,你他大爷的不满18岁,放心,你就负责把他引出来,其他的就别管了。” 沈承宗:“就、就引出来是吧。” 柯国智:“对,其他你就不要管了。警告你,你要是关键时候掉链子,别怪舅舅翻脸。” 沈承宗手指发凉:“我知道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第一场语文考完是11点半。 沈承宗十点五十九出现在书店外,他生怕有人看见他似的,避开人,上了二楼。 十一点整,他敲响了出租屋的门。 叩叩叩—— 第60章 彼时沈止刚把汤炖好。 听见敲门声的时候,他以为是沈疾川回来了,还纳闷,这小子回家敲什么门?妻o就斯陆衫73伶 整什么花活了不成? 这样想着,他关了火,过去把门打开。 在看见沈承宗的那瞬间,沈止脸上淡淡的微笑就消失了,他立马就要关门,沈承宗连忙说:“我来找你有事!我哥……沈疾川出事了!” 沈止皱眉。 胡说八道什么? 小川刚才还在楼下做题,能出什么事。 沈承宗掌心里全是汗,“今天不是高考吗?哥他打车去的考点,然后、然后……然后快考试的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来了,后来……”他说的话颠三倒四,这怎么能骗得过沈止? 沈承宗都想扭头就走了,硬着头皮硬是说完:“后来就有人过来告诉我们,哥他出事了,就在大柏油路那边。” 沈止打字,手机出声:“今天高考?今天才6.4号,距离6.7号还有三天。” 他淡淡瞥着沈承宗。 “还有事吗,没事可以走了。” 沈承宗懵了:“今天是高考啊,高考第一天!你记错时间了吧。” 沈止把手机怼到他面前。 沈承宗一看,手机屏幕上角,确实显示的是6.4号。 沈止的表情太过平静,沈承宗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但是很快他就甩甩头,“不可能,就算我记错了,周围人也不会记错。今天季溯他们都去考试了,我早晨还看见了他们的车。” 沈承宗的手机是小灵通。 上面也有日期显示,他让沈止看:“你看,就是六月七号。你手机时间错了,怪不得你今天早晨没有去送哥,他是自己打车过去的。” 沈止盯着他看了片刻。 沈承宗后背发毛,他咽了咽口水:“你看我做什么?” 再看,今天也是六月七号。 沈止忽的回头,看向客厅里的倒计时。 沈承宗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你肯定是少撕了,不然就是你手机有问题。” 一股淡淡的寒意攀爬上沈止的后背。 [“我睡了多久?” “现在才凌晨四点多吧,我们刚睡了没多久。好困啊。” “如果我有天做错了事情,你会怪我吗?” “嗯…就是那种,你想吃荔枝,结果我一个荔枝都没买,只买了芒果?” “哥,要不你在这里睡觉?我写作业的时候看着你。”] 第95章 那黑底红边的倒计时在沈止眼中倏的扭曲,变成了黑红相间的漩涡,他心跳开始加速,耳边沈承宗的声音忽远忽近。 这几天沈疾川细微的、不太对的地方,一帧帧在他脑海里回放。 不。 不对。 还有监控。 沈止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下的楼,他把自己的手机监控调出来,站在书店门口往里看—— 书店里空空如也,哪有什么人。 只有周老板的声音从后院里面传来,听声音应该是在做饭。 小川不是跟他说,周老板不在家吗? 沈止僵硬地低头看了眼手机。 只见监控画面上,穿着后背上印了太阳花短袖的少年,依旧在认真做题。 “………” 今天是6.7号? 今天不是6.4号吗? 为什么监控是假的。 不,监控应该是真的。 他以前从来没见小川穿过这件太阳花短袖,这是新买的啊,小川今天才第一次穿。 不不,监控就是假的。 他都亲眼看见了,书店里没有人。 沈止手指握拳敲了敲自己的耳朵,然后又敲了敲太阳穴,用的力气一次比一次大。 手机是幻觉?书店是幻觉? 什么是真的。 什么是假的。 巨大的错乱感和荒诞感吞噬着他的感官,他再次看了眼手机,上面的6.4变成了尖刺爬到他手上,他手一松,手机直直摔在地上。 沈止双手捂住头,大脑中像是刺入了一根钢针在无情搅动,他无法发声,却生生疼出了一滴眼泪,砸在被太阳炙烤的地面。 今天是6.7号。 他那次睡着,到底睡了多久? 脑海中,那巨大的,高悬在沈止意识之中的巨大黑红倒计时牌,慢慢动了。 倒计时3天。 2天。 1天。 ……0天。 0天。 沈止眼前的世界骤然变化。 狂乱。 扭曲。 浑浊。 斑驳的线条和人影宛如抽象画,嘈杂的混乱充斥在耳边。 大柏油路。 大柏油路…… 小川在大柏油路。 沈止大脑剧痛,他看不太清周围,也听不太清周围。 另一条时间线的6.7和这一条时间线的6.7在他眼前交杂闪现。 唯一不变的,是他在找人。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自己穿着校服,跌跌撞撞的,忍着焦躁和担忧,一个一个路人问过去,问—— 沈止拦住一辆出租车。 “你知道大柏油路吗?麻烦带我去大柏油路,我要去大柏油路……” 他嘴唇张合半天,出租车司机打了个哆嗦,怪异地看了这个脸色苍白、神情恍惚、比比划划的青年一眼,骂了句:“疯子吧,别耽误我接单啊。” 一踩油门,开车走了。 沈止没能拦住。 这条街上有好几辆出租车,奈何不等他靠近,就都驱车离开了。 沈止开始掐自己的脖子,扯喉结上的肉,努力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奈何一点用都没有。 他的异常吸引了周围人的视线,若有若无的指指点点,细微的声音钻入耳中。 “他好奇怪啊……” “是不是卡住了啊?妈妈,我们要不要去帮忙。” “别去别去,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 “疯子吧,家里人怎么没关起来?” 被当做疯子也无所谓,沈止看向这些朝他投出异样目光的人,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朝他们走过去。 帮帮我? 帮帮我。 周围人应声而散。 只有两个人小心翼翼过来:“我送你去医院吧?你家在哪啊。” 医院。 不。 他不能去医院。 沈止甩开抓他胳膊打120的人,辨认了一下位置,朝着大柏油路的方向走过去。 大柏油路不算难找。 他想打车是因为走过去需要时间。 他一分钟都不想多耽搁。 眼前道路时不时冒出分叉,他只能攥了个尖锐石子在掌心,用痛感刺激自己,辨认过去和现在交叠的不同路线。 大脑有种难以言喻的恶心感。 像是晕车时候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转了一百八十圈后又原地转了三百下再被塞上气味难闻还有着恶劣熏香的大巴车。 恶心反胃的酸水一股一股往外冒。 快到大柏油路的时候,沈止忍不住在大垃圾箱旁边吐了出来。 他吐完后,一张卫生纸从旁边递了过来。 沈止接过来擦嘴。 一瓶水又拧开递了过来。 沈止无声说了声谢谢,接过来漱口,漱口用了大半瓶,他才抬起头。 一张慈爱担忧的老人脸映在眼底。 “你跟小川是真像啊,远远看着,我还以为你是他。”老人扶住了沈止,“大柏油路就在前面,我带你过去?” 正是柯朝兰。 - 十五分钟前。 “这好像是沈先生的手机?” 周老板在自家书店外面捡到一部手机,打开一看,锁屏照片是沈止和沈疾川脸贴脸的一张合照。 没错,就是沈先生的手机。 这手机怎么会在这儿? 周老板嘶了一声:“坏了!” 他赶忙上楼,只见出租屋大门敞开,里面哪还有什么人! 只一个去厨房做菜帮忙的功夫,人就没影了!沈先生保准是发现日期是假的了。 周老板一叠声的坏了坏了,替他们关了门,慌忙下楼大喊:“老婆!完了出大事了,你在家看着,我去找人。” 周婶出来:“怎么了?” 周老板简单说了一下,周婶说:“去小川考试的学校,沈先生肯定是去找他了。” “对对对,”周老板忙不迭说,“我赶紧去找人去,你别管我吃饭了,你跟孩子先吃。” 他打了车,一路疾驰,快速去了沈疾川考试的学校。 - 新源二中。 沈疾川所在的高考考点。 外面已经围了不少家长,有拿着向日葵的,有穿着旗袍的,等考生陆陆续续从学校里面出来后,家长们便迎上去。 第一场语文,不管答的怎么样,总归都是写满了的。 是以大部分考生心情都还不错。 沈疾川刚出校门,准备去物品统一存放处拿自己的书包。 他步履匆匆,想着沈止还在家等他,生怕沈止等不及下楼去喊他吃饭,发现他骗他。 “小川!小川!” 沈疾川眯眼望去:“周叔?” 周老板满头大汗的挤过来:“你见着你哥了没?” 沈疾川愣住:“我哥?”他瞬间反应过来,心重重一跳,抓着周老板急道,“我哥没在家?! 周老板:“没在家!我就回院子做个饭的功夫,出来看见你哥手机掉在外面了,应该是知道你不在书店。我猜他可能来这儿找你,才过来的。我在这儿找了一会儿,没看见他啊!” 沈疾川快速把周老板握着的手机拿过来。 屏幕碎了一角。 确实是沈止的手机。 沈疾川有一瞬间心惊肉跳。 沈止本来就对6.7这个日期极其敏感,压力大到了无法入睡的地步。他瞒天过海好不容易把沈止骗过去了,为什么一上午的时间就漏了陷? 按照他对沈止的了解,他早晨都那样说了,沈止绝对不会主动下楼。 下楼了就说明沈止知道了这是个骗局。 这样的刺激下,他会怎么样? 大热天的,沈疾川愣是浑身凉透,扭头跑向物品存放处,抖着手推开人群,挨了几句抱怨之后,在书包堆里找到了自己的书包。 监控。 他调到了今天家里的监控。 周老板也跟着挤了过来:“大概十一点的时候我进的厨房。” 沈疾川从十点五十开始看。 倍速下,他很快就看见沈止在十一点的时候开了家里的门。 门外似乎站着什么人。 沈止跟外面的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就下楼了。 沈疾川调到了书店周围的监控。 只见沈止下楼之后,在书店门口站了一会儿,手机掉在了地上,做出了手敲耳朵、太阳穴等动作——这是他发病时的典型特征。 很快,沈止就消失在了这条街,不知道去了哪里。 沈疾川正欲退出,恰好看见了监控视频里紧跟着从楼上下来的人。 周老板惊呼:“这不是你弟弟?是你弟弟说漏了嘴啊。” 沈疾川面色冷沉如冰。 他不觉得这是巧合。 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说:“我去找我哥,下午三点才考数学,来得及的。” 说完沈疾川恍惚一秒。 他觉得这句话莫名好熟悉,周围场景似乎也有种熟悉感。 第96章 像是发生过一样。 沈止的话闪现在他脑海中。 [“你考试那天,不管什么人找你,你都不要管,什么消息也不要相信。” “如果有人跟你说,谁谁走丢了,谁谁怎么样了,不要相信。”] 在周老板的纳闷中,沈疾川突然停住。 他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样,谁也不知道这两秒钟沈疾川想了什么。 周老板:“小川,我帮你找吧,你找也别跑远,我——” 沈疾川打开自己手机,点开了基本没用过的定位器。 那个他装在沈止身上的定位脚环,平时只是充当他们两个的小情趣摩挲把玩,沈疾川很少真的用到。 沈疾川快速锁定:“我哥在这里!” - “小川就在那里,过个马路就能看见了。” 慈爱的老妇人声音传入耳道。 沈止血液都凝固了。 这慈爱的声音在他听起来像是恶鬼在低语。 幻觉? 不…… 不对。 沈止把自己手中剩下的半瓶矿泉水丢到了垃圾箱里,柯朝兰立马心疼的伸手探进去捡起来:“浪费啊,能卖钱呢。” 趁着她捡瓶子的功夫,沈止后退到了旁边的长椅上,踉跄着坐下来。 他额角的冷汗一滴一滴的往下淌,牙齿咬上自己的手腕。 不对。 全都不对。 冷静。 冷静下来。 小川出事的消息是沈承宗带来的。 他一开始是不信的,但是日期的谎言戳破那一瞬间,无与伦比的冲击力冲垮了他的理智。 他一脚踩在发病的边缘,只想着不可能,只想着过来大柏油路这边。 他想着。 或许是小川心软又被骗了,毕竟他没有把柯朝兰装病的事告诉小川。 可—— 他竟然在大柏油路旁边看见了柯朝兰。 会捡瓶子,捡起来还会踩扁。 不是幻觉。 柯朝兰没事,那小川为什么会过来这里? “你快过去吧,”柯朝兰把瓶子收好,“小川啊,还在等你。” 她看出来沈止状态差极了,声音里诱哄的意味更浓。 沈止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脚踝上的黑色脚环。 定位器。 明明他已经把沈疾川从沈家捞了出来,明明柯朝兰和沈承宗已经彻底退出了他们的生活,明明一切都在顺利往前发展。 为什么事情还会变成今天这样? 虚假的监控,更改的日期。 突然到访告诉他真相的沈承宗。 如果说,不同的时间线中,有些事注定会阴差阳错地发生,‘沈疾川’注定了今天会出来找人。 在他那条时间线上,他出来找的是柯朝兰。 在这条时间线上,沈疾川出来找的是谁? 是不是还有另外的人,充当了当年柯叔公的角色,告诉小川,你的亲人走失了?如果小川发现定位的定位不在家里,而在外面,他一定会出来找他。 沈止突然有点冷。 在意识到沈疾川可能会因为他出事之后,沈止的理智飞速归拢,他抬头看了一眼柯朝兰,装作无力的样子往后靠。 他出来的时候是十一点。 高考就算提前交卷,也要待在指定区域不可以随便外出。 虽然他一路过来意识不太清醒,但大概的时间不会超过四十分钟。小川就算从11:30考完试瞬移出考场,也不会在现在赶到这里。 小川只是吸引他的幌子。 沈家人和柯朝兰针对的是他——一个有精神病的,沈疾川的哥哥。 既然针对的是他,那小川那边是安全的。 他们要干什么呢? 在这些人的认知里,他是沈疾川的哥哥,如果他出事了,那已经年满十八周岁的沈疾川拥有处理他财产的权利。 打他钱的主意? 但是柯叔公已经进去了,而柯朝兰绝对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还有哪条毒蛇藏在背后? 柯朝兰咬着牙扶着沈止,生拉硬拽。 沈止确保自己反抗的样子被旁边的监控拍下来,便顺着她的动作往大柏油路的方向走。 越靠近,他身体里那股本能的恐惧反应就越严重。 柏油路在阳光下炙烤的味道,让他的胃部开始痉挛,右手小臂抽搐发痛,喉结无法抑制的上下吞咽干涩空气。 沈止全都忍住了。 他垂眸盯着脚踝上的黑色脚环,这脚环的主人是他最强大的冷静剂。 沈止站在人行道前,柯朝兰拉着他,绿灯了也没让他过,她左顾右盼像是在等什么。 一辆小型货车缓缓停在红绿灯前,摁了两下喇叭,柯朝兰连忙推了沈止一把:“可以走了,现在是绿灯。” 红灯下,车流缓缓驶过人行道。 如果他真的彻底发病了,那此时估计会把这些车流当成幻觉。 沈止忍住身体在巨大情绪压力下产生的呕吐和发抖欲望,把恐惧锁进名曰保护的柔软中,一脚踩上这条柏油路的人行道。 他往前走了两步,嘹亮的鸣笛声从左侧响起,那辆白色的小货车加速直冲他而来! 青年脸上那恍惚茫然的神情瞬间消失,他极速后撤,货车擦身而过带起的滚烫气流撩起他的发丝,沈止眯起眼,望向货车的车窗户。 他看见了驾驶座上错愕的那张脸。 沈止毫不迟疑转身就走,柯朝兰想拦下他,被他甩开。 他一边快速离开这里一边想刚才看见的那张脸。说实话,刚才第一眼,他并没有想起来这是谁。 或许是柯朝兰疯了,雇人撞他? 直到他快步远离这里,柯朝兰追了一段路没继续追,被沈止越甩越远,他站在小街路口,才想起来开车的人是谁。 柯国智? 柯叔公的那个因为撞人进去的宝贝儿子。 穿越前沈止跟他并没有太多交集,据说他出狱之后,柯叔公给他安排了个高工资的活儿,沈止认清沈家人真面目后,离开这里就再也没见过柯国智。 没想到,他提前把柯叔公送了进去,他儿子倒是来了。 想来是知道,那十万块钱已经退还到了他的账户里,不甘心,所以才闹了这么一出。 一个闯红绿灯的精神病,不小心被撞死或者撞成重伤,肇事司机又是跟他有点牵连的‘亲属’。 过错方不是司机,或者司机只有一点责任,在司机积极认错和赔偿的情况下,最多也只是缓刑,更大的可能是无罪判定。 更别说他们还是沾亲带故的。 沈止找了个公共厕所,对着镜子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找了个面善的女士,表示想借用一下她的手机。 “你不会说话?你是聋哑人是吗?” 沈止点头,他指指对方的手机,拇指和小指伸出,在耳边比了个电话的手势,然后双手合十拜了拜。 女士目露同情之色,把手机借给了他。 沈止立马给沈疾川发短信。 [小川,我是哥哥,你在哪?] [我手机不在身边,借用了路人的手机。] [小川,看见消息了吗,回我一下。] - 另一边。 沈疾川已经坐上出租车,走出去好一段路了。 他一直在看手机,指挥出租车往哪里开,是以短信一弹出来,他就看见了。 他连忙对出租车师傅喊停,快速回复:[哥,我在。] 然后对着这个号码拨了过去。 嘟嘟两声,电话接通,是个女士的声音:“是我旁边这位先生的弟弟,是吗?” 沈疾川嗓音紧绷:“是我,我哥怎么样了?” 女士说:“别担心,他很好。” 沈疾川:“他现在在哪?” 定位器只有一个方位,不知道周围的路况。 女士:“呃……我也不是太清楚,我是外地来这里看亲戚的,稍等。”过了会儿,她说,“这位先生问你在哪里,他让你不要乱走不要乱动,他过去找你。” “我在天成瑞小区附近,对面有个小的中国银行。”沈疾川无比想听见沈止的声音,听不见声音看不见人,他心里总是悬着,“哥,你千万别生气我骗你,我去找你,你别动。” 沈止摇头,去旁边小卖部里买了纸笔,记下来这个位置。 女士:“他不愿意,让你找个地方等他,别到处乱走。唉、唉!先生?” 她只看见沈止遥遥对她表示感谢,然后打了车,对司机展示了一下地点,塞给了他五十块钱,然后在纸的背面写:快点。 司机喜笑颜开:“好嘞!” 一踩油门,疾驰而去。 沈止知道,现在让沈疾川过来找他,才是比较合理的。 但他现在无法接受‘沈疾川在6.7日到处找人’这个行为,只要今天没过去,他心里的坎就过不去。 第97章 沈止现在表面看起来正常,实际理智早就悬在细丝之上,刚刚重复了一遍穿越前的噩梦场景,只是因为沈疾川,他才强迫自己把所有极端情绪压缩起来。 这一片红绿灯和监控太多了,路况复杂,司机绕了两条路,才找到大概位置,好在给的钱多,司机没有不耐烦,反而将他送到了视野比较好的空旷位置。 “兄弟,这边太大了,没办法帮你一圈一圈绕着找人,你自己下车找还能快点,好吧?” 沈止把钱给了,拿着纸笔下车。 烈日炎炎。 他举目四望,看不见沈疾川在哪。 沈止看清中国银行的位置,走向对面的天成瑞小区,小区有好几个门,他绕着找一圈就是了。 - 沈疾川看着手机上的小红点离他越来越近,最后和他的位置重合。 这种定位器最精细就到这里了。 他站起来四处看了一下,没看见沈止。 “周叔,咱们分头找找吧,绕着这一圈,我哥到了。”他早就等得心焦,此时是一点都坐不住了。 “行。” 周老板看了看,去小区背面超市附近找人,而沈疾川在小区周围绕圈。 沈疾川刚离开,沈止就出现在他离开的位置。 沈止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人,那股心悸感又涌了上来,他捂着胃部慢慢蹲下来,大热的天,他一身的汗,浑身冰凉。 冷汗从额角汇到下巴,滴在地面,很快就蒸发了。 沈止感到微弱的眩晕。 他攥着手中的纸笔。 再找一遍。 再找一遍。 他撑着膝盖站起来,准备再走一圈,不料刚走了一半,就听见有人喊:“沈先生?” “沈先生你在哪?我们在这里!” “沈先生——!” “哥!” “哥你在哪?” 沈止悬着的心落下了半截,他再次捏了捏自己的喉咙,修长的脖子上已经被他掐出来了许多血瘀,隐隐有血腥味从喉管逸到口腔。 他甩甩发晕的头,有些跌跌撞撞的朝着声音来源方向跑去。 一直到了小区的背面。 他看见周叔在右边超市,沈疾川在等红绿灯,似乎正准备过马路,去对面的中国银行找人。 沈止松了口气,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服。 路口。 一直夹着烟的手从车窗里探出。 柯国智眯起眼看着人行道旁边的沈疾川。 算来应该是他的外甥。 可惜,没血缘关系。 正常来说,他不是应该在考试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计划没成功,让柯国智极其懊恼,车撞过去的那一瞬间,他看见了沈止望向他的眼神,又冷又狠,叫人心里头发凉。 就好像他知道了他们的计划似的。 就算是个精神病,看起来也不太好搞。 柯国智本来是路过这里,可他盯着沈疾川,脑中又浮现了新的想法。 在大柏油路的时候,那个精神病的样子,不像是不在乎沈疾川,要是沈疾川半死,他们把人扣下,说沈止看顾不过来,他们这些亲人不放心,想把人接走治疗就得掏钱。 像他这样蹲过牢,出来后又没人帮衬的人,一年到头能弄个万把块算好的了。 要是能弄一笔钱,把他老子刑期减下去,又能存下不少,那进去蹲两年也不妨事儿了。 柯国智吸了最后一口烟,摇上车窗,飞速换了个路口,在绿灯亮起的时候,一路别开其他所有车辆,直直冲向了人行道! 一时间鸣笛声四处响起! 滴——! 滴滴滴——! 滴——! 沈止率先看见了那辆小货车。 一瞬间他呼吸都停止了,周围像是被抽成了静音的真空状态,一切的一切都放慢了,他只能听见自己骤停后剧烈跳动的心跳。 十年前的场景没有重现在大柏油路。 而是重现在沈疾川去寻找他的路上,重现在沈止眼前。 像一把即将穿心而过的钢刀,撕碎光阴刺破时间画轴呼啸而来,然后轰的一声,那原本闪光的灿烂未来就变成了一地不值钱的玻璃碎片。 沈止疯了一样跑向那个穿着太阳花短袖的少年,眼前幻象重叠扭曲,前面少年的背影恍惚间变了个样子,他穿着校服,目光焦急,正要去追那个闯红灯的奶奶。 沈止跑过这短短的一段路,他脚下穿着的拖鞋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粗粝的地面把脚心磨出血色,口中嘶吼着:“不要过去!” “沈疾川,不要过去!!” “沈疾川!回头!” “沈疾川——!!” 那尖厉绝望的声音终于刺破了封锁的咽喉,无声变作雷霆炸响在身后,沈疾川彼时正在过马路,闻言浑身一颤,倏而回头。 然而他更早看见的是那冲着他撞过来的白色小货车。 他瞳孔骤然收缩,只来得及快跑一步,下一秒—— 一个冰凉单薄的胸膛将他死死抱住,极速冲刺带来的强大惯性带着他滚到了人行道的中央。 紧接着。 砰!!! 白色货车撞上了绿化带。 柯国智大脑撞上了方向盘,一时间头晕目眩,鲜血汩汩从脑门往下淌。 因为还是绿灯,又出了这样的变故,一时间没有车辆乱动。 人行道中央。 沈止眼前黑了片刻,然后翻身起来,一呼一吸间喉咙里全是血腥气,他眼眶都红了,双手从沈疾川的面颊开始往下摸,声音沙哑的可怕:“小川?” “小川?小川!” 沈疾川倒在地上先是懵了一会儿,然后飞快回过神来:“我没事!哥,我没事。” 沈止陷入了某种魔怔,一遍一遍的喊他的名字,跪在地上,把他上下检查了了好几遍后,握住了沈疾川的手,神经质一样反复看这节小臂。 “没事?没事?撒谎!没事那里来的血?!” 沈疾川摔倒的时候被沈止死死护在怀里,所有的冲击和摩擦都被沈止拦下来了,他最多是刚摔的时候懵了一下,身上有点脏而已,其他一点伤都没有。 他手上的血是沈止身上的。 沈疾川目光停留在沈止身上。 青年面色苍白无比,眼神虚虚没有焦距,手心冰凉,浑身上下都在轻微发颤发抖,整洁干净的白衬衫早就变得脏污,右边袖子更是磨坏了一大片,肩膀和大腿有两处擦伤。 沈疾川喉咙哽住了,不知为何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哥……”群6扒饲885依舞6 “这是你的血。” 他捧住沈止的面颊,“你看看我,我没事的。我真没事。你把我保护的特别特别好,你看。” 沈疾川知道如何安抚沈止,他捏捏沈止的耳朵,抚摸他的后背,不断地说:“我没事,我没事。” 周围已经有人拨打了110和120,交警开始过来维持交通秩序。 没多久,周叔也过来了,一连串的哎呦我的老天爷。 沈止半跪在地上,被沈疾川紧紧抱了片刻,剧烈的喘息和灭顶的恐惧一点点压了下去。 对周围真实的感触慢慢回来了。 阳光晒在脸上,刺的皮肤生疼。 他长而密的眼睫垂下,“你没事。” 沈疾川语气轻轻,低声说:“我特别好,哥,我很好,你救了我。” 沈止闭了闭眼,嗅着他颈侧混合着洗衣液清香、尘土、血腥气、汗液和阳光的气息,几秒后,他睁开眼,拍了拍沈疾川的后背,侧头看向旁边的周老板。 “周叔,看着点小川。” 语罢他直接起身,一步步朝着那货车走过去。 货车关着门。 沈止从绿化带捡了块砖头,哐地一声砸碎了车窗玻璃,拉开里面的锁门栓,然后打开车门,拽着里面捂着头擦血的男人,生生将他拖了出来。 柯国智吐了口血唾沫,“你啊——!!” 凌厉的拳风狠狠落在他的脸上,他被揍懵了,下一秒,他领子被人拽住,愤怒睁眼,看见了一张冷淡至极的脸。 这张脸平静极了,只有黑黝黝的眼睛里露出瘆人的、细微的疯。 他、他想杀了自己!! 柯国智在牢里待过,没人比他清楚这眼神意味着什么。 沈止又一拳捶在他鼻梁上,柯国智惨叫一声,“你个狗娘养的大畜生!有病的玩意儿!你——啊!!!” 沈止说自己年轻时候很能打不是吹的。 他揍人的时候,大腿、腰线、肩部和手臂,在这具单薄的身体上紧绷成一条极具美感的线条,发力时宛如一张极韧的弓。 “你也知道我有病。” 沈止语气淡淡,拽着柯国智的衣领子把他掼到地面上,“知不知道,精神病受了刺激杀人很正常?” 沈止不知道自己揍了柯国智多少下,他认为自己是理智的、平和的。 第98章 所以直到被交警和沈疾川一起扯开,沈疾川揉着他发抖的右手的时候,他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双手上都是柯国智的血了。 柯国智躺在地上,哀嚎不止,牙都被揍掉了两颗,嘴里含糊不清地咒骂。 交警拿来一瓶矿泉水,沈疾川拧开,浇着给沈止洗手。 “哥。冷静、冷静一下……” “不值当,哥,等警察来处理就好了,别脏了你的手。” 没一会儿,警察和救护车都赶到了。 警察要带他们去做笔录,沈止拦下了沈疾川,对着警察说:“他下午还有考试,高考生。” 周叔连忙从书包里把沈疾川的身份证和准考证拿出来。 几个警察商量了一下,队长过来说:“这位小同学的笔录可以等明天高考完了来警局补充,其余人一起走。” 沈疾川拽住沈止的衣角。 沈止对警察道:“麻烦稍等一下,我有话跟我弟弟说。” 警察表示理解,毕竟弟弟差点出事,还是高考生,是应该安抚一下。 沈止先看向周老板,“周叔,拜托你带他回家,让他冲个澡换身衣服,吃个饭,再带他出来考试。你看他一下午就好,晚上会有人替你的。” 现在距离下午考试还有不短的时间。 周老板点头:“放心,交给我吧。” 然后沈止才看向了沈疾川,半晌,他微微一笑,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把他发丝上不小心沾到的绿化带草屑和尘土拂掉。 “我晚上可能不回家了,你自己弄点饭吃。” 沈疾川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色和身上的擦伤上,心里又酸又疼,只觉得这白衬衫上的血红烫人极了,他眼皮都被这颜色惹的发烫。 “哥,我晚上去找你。” 沈止摇摇头:“听话。我不想你受到任何干扰。” 沈疾川拳头攥紧。 “那人是柯国智,他这样——” “我知道。” 沈止打断他,“别去想他,你负责考试,这些事就交给大人来做,好吗?” 他轻轻抱了抱少年紧绷的身体。 这个拥抱温柔极了,沈止垂眼轻声笃定说:“以后都不会有这种事了。” “小川,好好考试,你的理想触手可及,你的未来一定会和你想象的那样,光明灿烂。” 让他也看看。 沈疾川走向自己憧憬的未来的时候,多么耀眼。 沈止满身脏尘血污的背影,随着警车和救护车乌拉乌拉的声音,一起消失了。 交警开始疏通堵着的车流。 周老板把沈疾川拉到一边,开始拦车,准备带沈疾川回家。 沈疾川坐在路边,望着沈止消失的方向,半晌,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 干净健康,没有一点伤。 这是方才沈止仔细检查过的地方。 他忽然捂住脸,无法抑制的低泣压在喉间。 周老板慌了神,“小川,小川,没事的,你别哭啊……” “不是,你哥哥肯定会没事的,我看了,他胳膊上是擦伤,不严重,包扎一下半个月准都好了的!而且做个笔录,好的话今天晚上他就回来了。” 许久,沈疾川抬起头,掀起衣服当成毛巾在脸上抹了一把。 他站起来,长舒一口气。 沈疾川眼眶还红着,但周身的气质眨眼间就沉静了下来,他说:“周叔,我一定会考得很好很好。” 他会认真考完,然后去接沈止回家,问一个被他反复否认又反复怀疑的问题。 第61章 当天晚上。 沈疾川独自在出租屋里。 从没有觉得这间不大的出租屋竟会显得冷清。 锅里是中午炖好的汤,他稍微一加热就可以吃。 沈止今天下午走的时候,周老板把手机还给他了,沈疾川一考完,就给沈止发了不少消息,对面回应寥寥,应该很忙。 [过会儿黑镜会到家里,给你雇了两个打手,明天他们负责送你考试。]手机里弹出这样一条消息。 沈疾川一愣,还没回消息,就听见敲门声,以及黑镜的声音:“小沈老板,在家吗?” 他去开门。 只见门外是一身黑的黑镜,他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腱子肉打手。 “……”沈疾川不由得有点错乱。 感觉像是从校园走入了其他什么□□片场。 黑镜笑眯眯说:“沈先生下的急单,让我在晚上七点之前到这里,工作时间到高考结束。在您高考期间,我身后两位会为您保驾护航。” 他们甚至开来了自己的车。 沈疾川实在没想到沈止会严防死守到这个地步:“家里住不下。” 黑镜:“他们住在对面的旅店,能看到这里的情况,小沈先生晚上不要出门就行。” 沈疾川:“你呢?” “我?”黑镜说,“我算是你的高考经纪人?我跟保镖住,你有家室的人,我得避嫌。” 什么见鬼的高考经纪人…… 沈疾川心累中有点无语,最后侧身:“进来,我有事问你。” 黑镜摆摆手,两个保镖下楼去了。 看样子他还很享受这种对‘手下’呼之即去的感觉。 沈疾川当做没看见:“我哥是不是问你监控的事了?” 黑镜:“显而易见。这都不用我告密,他自己知道,只是问我事情的始末,了解得更详细一点而已。” 沈疾川:“黑镜先生,你跟我哥是什么时候开始认识的?” “唔……” 黑镜沉吟。 沈疾川:“这个也要保密吗,侦探先生。” “严格来说不是保密内容,”虽然这样说,但黑镜仍旧只给了个很模糊的时间,“也就是近几个月才认识的,一见如故脾性相投,交了个朋友。” 所以根本不是哥哥说的那样,认识了很久,可以托付信任的朋友。 黑镜:“还有其他想问的吗?” 沈疾川:“大学官方网页的学生信息,可以篡改吗?” 黑镜想了想:“我不擅长这个,所以不清楚,表面的可以吧,但内部的肯定不行。” 沈疾川点头。 “谢谢。” 黑镜:“没别的要问了?” “没了。” 黑镜:“我还以为你会问我沈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哥想说的话,他会告诉我的,”沈疾川说,“而且你从进门到现在都没提起我哥的现状,应该是他跟你说,让你别提起他,避免扰乱我心绪。” 黑镜一脸很奇怪的笑:“你们果然很懂彼此。” “不过你放心好了,你哥那边没大问题的。这次的坎过去了,以后保管顺顺利利,所以很冒昧问一句,你们兄弟两个谁上谁下?” 他不远千里重新回来接这趟急单,除了因为和沈先生之间的金钱友谊之外,还奔着他的cp来的。 沈疾川:“………” 这人真的很离谱很抽象。 他把黑镜撵走之后,吃完饭,在家里转了一圈。 墙上贴着的他和沈止的合照,写着沈止和沈疾川之家的木板,成双成对的日常用品,混杂在一起的高考书和专业书不分彼此…… 最后,沈疾川站在卫生间门上的全身镜前。 他盯着自己看了许久。 “哥,好想你。” - 高考顺风顺水平平稳稳地过去了。 6.8考完理综和英语,高考生们迎来了彻底的放松。 出去嗨的呼朋唤友,表白的人数不胜数,有回学校搬东西的,用不着的试卷撕碎了满天飞。 告别中学六年青春的仪式,总是肆意中藏着感伤。 他们庆贺着新未来,一地狼藉,没办法回头的青春余烬等着清扫工收为垃圾。 下午五点半,沈疾川来到了警局。 他先去做了补充笔录。 做笔录的时候才知道,柯国智撞人的事已经上升成了故意杀人案,主犯柯国智,从犯柯朝兰、沈承宗。 柯国智一次撞人不成,二次撞人,冲向人行道,社会影响恶劣。加之其刚出狱不久,有前科在,这次进去,能出来的可能性很小了。 沈疾川抓住重点:“第一次撞人不成?” 警察点头:“是冲着你哥去的。” 柯朝兰和沈承宗经不住审,分开一关一问,什么都问出来了,各自都把罪推到了柯国智的身上。 不过也不是把罪名推开就能脱罪的。 警察说:“你们兄弟两个这是被鬼缠上了啊,柯国智过几天就去看守所了,你哥委托了律师要打官司。” 沈疾川沉默许久,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哑了:“有监控视频吗?我哥差点被撞的第一次的……我想看看。” “可以的。” 做完笔录,沈止跟着警察到了办案区,家属可以查看与案件相关的监控片段。 取证的过程很快,因为沈止之前赞助过五口街街道一批监控,所以街道办主任对这件事相当上心,极其配合。 第99章 从沈承宗在街上犹豫许久,到他去敲门,片刻后沈止出来,在书店前头痛难忍,出现发病状态。 这一段沈疾川是看过的,他没看过的是后面。 后续剪辑的监控画面里,是沈止一路跌跌撞撞去往大柏油路的画面。 监控画面中的青年步履仓促,时不时用手捶着脑袋和耳朵,看得出来他在竭力保持为数不多的理智和冷静。 他被骂疯子,他拦不下一辆出租车,周围的人对着他指指点点。 他向很多人求助,最后有人拉着他想送他去医院的时候,他却挣开自己走了,一路上,他都一下又一下掐着自己的喉咙,想让自己开口说话。 印象里的沈止大部分都是游刃有余的冷淡模样。 他惯常把自己的异常藏起来,藏得很好,是高自尊且病耻感极高的人,但是那天却被那么多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 他想的不是逃不是藏,而是向着这些人求助…… 沈疾川心里像是有人撒了一片刀刃,然后被一双手缓缓攥住,锋利的刀片钻入肉里,疼的他滴血。 他想象不到那时的沈止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抹了一把眼睛,警察端过来一杯热水,见他这样子,愣了下,劝慰道:“觉得不舒服就不要看了。” 沈疾川:“我要看完。” 从第三视角看,沈止这一路实在看坎坷,好不容易快到了大柏油路,吐了一场,又遇见了柯朝兰。 柯朝兰被判为从犯,就说明她不是来帮助沈止的。 果然,沈止吐完是无力状态,柯朝兰却生拉硬拽着他往马路上走。 沈疾川蓦地握拳,手中警察局的笔发出不堪重负的喀喀声。 警察说:“蓄意谋杀,冲着钱去的。他们觉得你哥出事后,你会继承你哥哥的财产,到时候再对你死缠烂打一下,他们也会有钱。” 黑暗一点,到时候沈疾川再出点事,这兄弟俩就真的被这家人给生吞活剥了。 “还好,最后你哥反应过来了。” 监控画面暂停,警察指着骤然后退避开货车的青年,然后又指向货车,“这就是他们计划的第一次谋杀。” 沈疾川看着画面里,沈止和货车之间的距离,呼吸压抑:“就差这么一点……”他一阵一阵的心悸。 就差这么一点。 他是不是就永远看不见这个人笑吟吟的回头,听不见那声‘小川回家啦’。 如果说之前他对柯朝兰是无视、冷漠、觉得他们亲情已断,那现在就是纯然的、浓烈的恨。 沈家。 柯国智。 如果沈止真的出事了,他恐怕没有理智等法律的制裁这些人。 他宁肯把自己的以后和前程全都赔进去,也不想让他们多看一日的太阳。 沈疾川低声说:“柯朝兰,她有阿尔兹海默症,也会正常判刑吗?” “嗯?”警察诧异,随后一笑,“她没有阿尔兹海默症。审讯的时候她装疯来着,沈先生提供了她的检测证明,我们核实过后,这个老太太很快就不装了。” “………” “没有,阿尔兹海默症?”沈疾川一字一顿说。 警察:“是的。” “还有另一部分监控,就是你们在人行道那边的了,你还看吗?” 沈疾川的灵魂像是才刚刚回归一样,良久才说:“不了,谢谢警察叔叔,我哥在哪?” 警察指指后门:“应该在警局后院吧,不过…你哥状态不是很好,他吃不下去东西,我们队里有小姑娘给他买了糖。你要是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可以带着他出去吃点,现在基本没事了,后面让律师跟进就好。” 沈疾川:“谢谢,我知道了。” - 警察局后院有个小花坛。 两侧种着几棵树,大红大紫的花有点残败,在夏日的晚间打蔫。 沈止屈膝坐在台阶上,指尖夹着一根细细的烟,淡蓝色的烟雾从唇齿间轻轻吐出,模糊了他的面容。 他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伤口都被包扎好了,衬衣松松散散的,救人的时候崩开了好几个扣子,此时只有三个纽扣幸存,遮掩住了小半上身,大部分胸膛和锁骨都露在外面。 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放空感,像是一层神秘的雾气,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消失离去了。 或许是下一个日出,或许是下一个日落,或许仅仅是一个转身,就再也寻找不到。 沈止在想怎么把沈家和柯国智判重一点,还在想这边事情结束后,他带沈疾川去哪。 海市是个很好的选择。 e大就在海市,上学方便。 车祸的事发生了后,沈止反而不恐慌了,悬在头顶的闸刀落下,他心中有种尘埃落定的平静感。 沈止想了许多,思绪漫无目的,直到听见一点轻微的,脚踩枯叶的咔嚓声。 他抬起头。 只见三米外,一个穿着白t恤牛仔裤的少年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沈止微怔,“小川?” 他捻灭指间香烟,咳嗽了几下,“你已经来了?怎么不在手机里跟我说一声。” 他说话的时候忍着咳意,声音带着沙哑,应该是那天声带有些受损,需要一段时间恢复。 “刚做完笔录,”沈疾川坐在了沈止旁边,看向他指间,“哥,以前都不知道你会抽烟。什么时候会抽烟的?” 沈止不愿多说:“只是会一点。以后不抽了。” 沈疾川虚虚摸了摸沈止右肩上的摩擦伤,“疼不疼?” 沈止:“还好,没感觉。” 没感觉。 沈疾川慢慢握住沈止的手,把衬衣的袖口撸上去,摩挲着他疤痕嶙峋的小臂。 “这里也没感觉吗。” 沈止感觉了一下:“有点痒。” 他以为是沈疾川担心他,于是笑了笑,安抚说:“真的没事,结痂很快的。嗯……你刚考完试,是该庆祝一下的,今天应该没时间,明天怎么样?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在外面吃在家里吃都可以。” 沈疾川没有搭腔,静了几秒,才说:“哥,你跟我讲过你之前的一些事,能再跟我说一些吗?” 沈止捻着剩下的半根香烟,烟草刺破薄薄的烟纸,在他指尖蹂躏。 “乏善可陈,蛮无聊的,很多都想不起来了。” 沈疾川:“哥,我问你个问题。” “嗯,你问。” “哥你什么时候改的名,改名前…叫什么?” 沈止捏玩烟草的动作顿住。 他瞳孔细微收缩了一下。 昏暗的光线穿过凌乱的花枝树影,在地面投下一片寂静沉默。 在这种无声里,沈疾川看着沈止静默的侧脸,轻声说:“是叫沈疾川吗?” 沈止呼吸屏住了一瞬。 但很快,他就笑说:“在开玩笑吗,小川?” 神情毫无异色。 沈疾川道:“我们第一次的亲缘关系鉴定显示两份样本源于同一人,那不是弄错样本了,那就是真相。” “你不喜欢喝小米粥,我也不喜欢。你喜欢吃橙子和草莓,我也喜欢吃橙子和草莓,我们的喜好完全一样。” “我们的长相一样,我们的掌纹、指纹,几乎完全相同。” “哥,我其实很早就怀疑了,只是不敢相信。” 沈止:“我以为有病的是我。” 沈疾川不在乎:“你就当我有病吧,你有病就是我有病。” 沈止:“……” 沈疾川:“按照‘我’的性格,我来到这里第一件事就是来找‘我’。哥,你来找我的时候,身上有不少钱,能动用。这些钱短时间内赚不来,所以应该是跟着你一起来到这里的,你的身份证、银行卡等等一切不符合这个时代的东西,都被世界自动合理化了,对吗?” 这些只是说出口就会觉得玄幻的事情,沈疾川却分析得格外认真。 “什么公司要做题的记录,什么软件开发,统统都是假的,你只是想给我提高成绩而已。怪不得,我那段时间做的全都是针对我弱点的题。” “我被赶出家的那次,你在安全屋找到了我。你发病的那次,我在安全屋找到了你。那个地方那么偏僻,只有‘我’在极度没有安全感的时候,会去那里藏起来。” “最开始相见的时候,你提到了水仙,后来又用妖魔和君主那一套把我套进去。哥,那时候你是想让我爱你的,对吗?可是后来为什么变了?为什么要跟我做兄弟?” 沈疾川心里有答案。 他自问自答:“因为你发现自己的病没好。” 沈止打断他:“我没有,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别发疯了,这是警局。” 沈疾川:“要去再做一遍亲缘鉴定吗?” “………” 沈止始终没有抬头去看沈疾川的眼睛。 沈疾川:“哥,我再问你一遍,你是沈疾川吗。” 半长的头发松散扎着,垂落的发丝在脸上形成阴影,沈止嘴唇因为缺水而呈现出干枯玫瑰的色泽,晦暗苍白的光线落在他身体一侧,像是沉默在夜色里无人知晓的妍丽花枝。 第100章 许久,沈止哑声说:“我不是。” “沈疾川怎么可能是我这个样子?”他短促地笑了一下,“你看我,小川。我这样的人……我……我这样的……” 他没继续说下去。 “所以,别瞎想了,好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手臂被一点灼热烫了一下。 沈止愣了两秒,终于侧头看去。 “你别这样说自己。” 沈疾川无声无息的红了眼,攥着他右手。 他比任何一次都哭的沉默,哭的安静,他的声音甚至是平稳的。 沈疾川:“你现在这样,是不是因为,没有一个叫沈止的人去救你。” “是不是…是不是没有一个叫沈止的人,把你从沈家拉出来。偷偷带着柯朝兰做检查,把她装疯的事情揭露,还顾忌着不想让‘沈疾川’难过,没有告诉他。” “也没有一个叫沈止的人,给你新的家,给你新衣服穿,给你买你想要的各种玩具、零食,没有人注意你的喜好,你无家可归的时候,没有人冒着雪找到你,把你带回家。” 沈疾川眼泪掉的越来越凶,越来越烫。 一只微凉的手帮他擦去面颊的泪痕,很快就被新的覆盖,他听见了一声很无奈的叹息。 沈疾川鼻尖更酸,眼前被泪水糊的看不清。 “没有人心疼你,没有人帮你擦眼泪。那个福利院的院长是不是就是柯朝兰?你高考那天是去救她的,你出事也是因为她,你断送的梦想更是因为她。” 沈疾川了解自己。 如果是为了救亲人断送梦想,他断断不会患上如此严重的心理疾病,往后十年噩梦缠身。 哥是什么时候知道柯朝兰装病的? 沈疾川从沈止透露过的故事里连蒙带猜拼凑出了大概。 哥是在废了手,决定放弃高考,放弃梦想,受了半年折磨之后骤然知道了真相。来自至亲之人的一把刀捅穿肺腑,他过往的一切付出、失去、隐忍,都成了天大的笑话、想摆脱却始终无法摆脱的噩梦。 沈疾川浑身发抖,一字一字,声声泣血:“我好恨她……哥,我好恨他们……” 沉闷的气息缭绕在心田,沈止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右手还被攥着,只能左手一只手托起沈疾川的脸,拇指指腹在他面颊上摩挲。 “小川,不难过,嗯?” 沈疾川缓了好久,垂着发红的眼皮说:“哥,你是不是恨我。” 沈止摩挲他面颊的手指顿住。 沈疾川:“是恨我的吧,恨我那么蠢。要是我那时候聪明一点,你的手臂就不会变成这样。” “你恨我,才不愿意承认你过去就是我。” 警局后院没有人。 大部分人下班了,少部分加班的也在里面吹空调。 这里没人说话的时候,静的连叶子掉落的声音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是的。” 沈止说:“我恨你。” 他面上那温和的假面消失了,露出极其复杂的神色来。 既然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他再否认,也只会被沈疾川拉着去做亲缘鉴定,到时候依旧隐瞒不住。 继续隐瞒已经没有意义了。 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暴露身份会在这个时间,在警局后院。 沈止缓缓放下手。 “我是恨过你,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恨你愚蠢,恨你天真,恨你明明那些人的不爱那么明显,你却还是一次又一次的任由他们压榨,恨你飞蛾扑火一般的索求爱渴望爱。” “可是如果连我都恨你的话,就真的没有人爱你了。有一段时间我恨你,但我更爱你,虽然之前我已经说过一次这种话,不过重复一次也没有什么。” 他声音变得干涩,望着年少时的自己:“小川,我很爱你。” 沈疾川情绪忍不住有些崩溃,他喉咙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止的衣服本来就脏,被他当成擦眼泪鼻涕的毛巾后更脏了,十分埋汰。 “我不怕你恨我,”少年瓮声瓮气说,“反正都是我,最浓烈的爱和恨,你都该给我,我受得了。” “哥。” 沈疾川呼了口气,“我怕你…怕你不承认你就是我。” 沈止沉默许久说:“我不承认我是你,是怕你失望。” “没有失望。” 沈疾川说:“你超级好,超级无敌好,你都没有‘沈止’来到你身边,变成这样,已经很好很好了……我那个时候说失望,不是真的心灰意懒的失望,我告诉你了的。” 沈止看他片刻,轻轻笑了下:“我知道。不过也不重要了,你肯定有更好的未来。” 沈疾川摇头说:“你就是我的未来。而且,哥,在这条时间线上,对我来说,有你的未来才是最好的未来。” 他抹了把脸,话题骤然一转。 “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我大学想攻读精神科吗?” 沈止心情一时没转变过来,反应了几秒后,才对上沈疾川的眼神,确认这不是一时儿戏,也不是冲动决定,“为什么?你知道我们是一个人了。当医生不是我们的梦想吗?” 他不理解。 “是因为我?这真的不值得。” 沈疾川:“这很值得。” 当沈止出现在他生命中时,沈疾川的命运就已经开始改变了。当主刀医师是他的梦想,他想站在手术台上和死神抢人,把生命垂危的病人重新带回他们亲人的身边。 可当命运发生偏移,沈疾川也活出了另一条分支。 “医身医心都是医,过往的遗憾催生出梦想,可现在有了更想救的人。”沈疾川握住沈止的手腕,描摹出一个似乎真的会发生的未来。 “那时候,我也是一身白大褂,等着病人进来看诊。” “病人会跟我说:你好,沈医生。而我会跟他们介绍我自己,说:你好,我叫沈疾川。我的爱人是我的第一个病人,我治好了他,我们很相爱。” 沈止眼睫轻轻发抖,他喉结微滚,想抽回自己的手:“……沈疾川,你这是作弊。” 沈疾川:“是真心话,没有作弊。” 沈止不知道怎么描述他现在的心情。 今晚沈疾川横冲直撞,彻底打乱了他之后的计划。 他已经预定好的未来路线,被一只年轻气盛勇敢无畏的手拨乱,强行插-入其中,紊乱的线条重新交织,变成了一条新的、他们两个共同的、谁都没有预想过没有走过的新道路。 这条路上,他们未来的生活将紧密交织,而不是沈止注视着沈疾川在晦涩医学里独自走远。 沈止:“你再好好想想。” 沈疾川:“我想了很久很久,从我第一次提出来你生气后,我就一直在想。我想好了,我确定了,哥你知道的,我认定了的事不会改。” 沈止望着沈疾川满映着他的双眼,心中涩然。 他确实丧失了很多勇气。 好像连面对命运偏离的勇气都没有了。 沈疾川离开沈止身侧,挪到他面前,半蹲在台阶前,“哥,你同意吧。”他将自己的脸颊贴在沈止掌心,一滴泪横过鼻梁,落在沈止掌中,“我也想救你。” “哥,我爱你。” 沈止静静看了他,良久眼泪和笑一起落下。 他说:“沈疾川,你抱抱我。” 沈疾川便直起身,倾身往前,紧紧拥抱住他。 “哥。” 沈止捻着沈疾川在他掌心滴下的眼泪,也半搂住他。 他闭上眼,终于应道:“好。” 院子里静谧无声,不多时一阵风卷地而起,摇曳的花枝彼此轻吻,凌乱的树影婆娑低语。 暑热四散,风起夜凉。 地面上两道拉长的影子长久相拥,像是本来就同为一体。 如果这世上无人救我,那便我来救我。如果这世上无人爱我,那便我来爱我。 我有我爱我。 我本该爱我。 沈止将半张脸埋在沈疾川颈窝,他说: “沈疾川,未来我们一起走吧。” 第62章 之后的沈家和柯国智的事情,沈止和沈疾川都没有再参与其中,全都交托给了律师负责。 谋杀未遂,沈承宗是轻度参与的未成年从犯,可能刑期范围是在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缓刑,档案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柯朝兰重度参与且起到显著作用,预计量刑范围7-10年,柯国智两次杀人未遂,情节极其严重,造成恶劣的社会影响,判处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沈承宗不明白,为什么他只是去喊了一下沈止,就会被一起告上法庭。他以后的前程和未来都毁了! 柯朝兰也不知道后果这么严重,她歇斯底里的发疯咒骂,最后变成哀哀恳求。 他们要求见沈止或者沈疾川一面,争取他们的原谅,获得减刑,但不管求见多少次,得到的只有冷冰冰的:“对不起,对方拒绝见面。” 第101章 彼时,沈止和沈疾川正在计划暑假去哪里玩。 沈止身上有伤,声带受损,因为情绪起伏太大而引起肠胃功能紊乱,养了十天才渐渐恢复。 因为过去创伤在短短的时间里重现了两次,在事情彻底结束后,紧绷的线松下,沈止从之前的睡不着,变成了睡不醒。 一天里,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在睡觉,杨医生说是他的身体在自动调整,休养生息,需要保持心情愉悦,多和周围人接触交流,触摸现实,可以加速恢复。 沈疾川这才放了心,每天哼着小曲,做的饭花样百出。 其实沈止本来打算快点搬家的,先去海市找个房子暂时租一段时间,然后再慢慢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可以买。 奈何养身体耽搁了一下,没几天,沈疾川又接到了毕业聚餐的消息。 “班主任请我们吃夜市大排档。”沈疾川看了看聚餐的地点,乐了,“她以前经常在这里抓人,看班里有没有人在这里偷偷喝酒。” 沈止打了个哈欠,困得睁不开眼:“你去吗?” 沈疾川:“想去,哥,你也去吧。” 沈止一听就往床上躺:“我?我不去,我在家里睡觉。” 没躺下去就被沈疾川拽起来,“出去透透风嘛!” 沈止反手一扯,把沈疾川扯床上来,懒懒一翻身,压在沈疾川身上,“我实在懒得动。” 沈疾川:“那我亲亲你。” 他咬上沈止的唇。 黏腻的水声里鼻息交融,他们的呼吸一点点变得急促,呜呜吹着的空调都无法平息那股蠢蠢欲动的燥热。 沈疾川:“哥。” “你真的得出门走走了,有利于恢复。” 真的是,明明是为了哥好,偏还要他哄人出去。 沈疾川努力平复呼吸,耳朵尖发红,完全忽略自己其实乐在其中。 亲完,他捧着沈止的脸,又主动啄了一下:“这两个亲亲够你有力气出门吗?” 沈止用鼻尖蹭着沈疾川的面颊,眼皮半掀,一缕好笑闪过眼底,他说:“不够。我阈值提高了。” 沈疾川伸出自己的双手:“用这个!” 沈止摇头。 沈疾川指指自己的嘴巴:“用这个!” 沈止摇头。 沈疾川双眸睁大,一个鹞子翻身捂着屁股直起身:“哥,我还没做好准备!” 沈止被掀倒在床上,面朝被子,半晌没反应,一动也不动。 沈疾川暗道糟糕,该不会是睡着了吧?这样睡着岂不是会憋死! 他赶忙把沈止翻过身来,却见此人正笑得眼睛弯弯,哪有半点睡着的意思。 “……”沈疾川:“哥!你又逗我玩。” “好了好了,”沈止笑说,“跟你去就是了,但是我有个条件。” 他实在不想动,于是招招手。 沈疾川慢慢挪过来,趴在他身边。 “什么条件。” 沈止附耳,他很礼貌,说的话不礼貌:“小川,聚餐回来后,我可以欺负你一下吗?” 沈疾川警惕了一下:“怎么欺负?” 沈止:“不进去。” 沈疾川放心了:“好。” 过了一会儿,沈疾川说:“公平起见,我也要欺负你。” 沈止笑了笑,懒洋洋的摊开手臂,凌乱的衣服露出窄薄的腰身。 “小川,你看我这样,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你随时随地都可以欺负我。” “…………” 沈疾川感觉他又被勾引了,他一边觉得自己实在是不争气,一边又觉得被自己勾引到实属理所应当:“你这样子太犯规了,起来!换衣服。” 现在已经下午六点了,聚餐是晚上七点。 再磨叽就要迟到了。 沈止本想在衣柜里找件日常的衣服,没想到沈疾川扯出来两身校服。 沈止:“……?” 沈疾川:“就穿这个。哥,我们穿得一模一样去聚餐。” 沈止迟疑:“我穿这个很违和吧。” 沈疾川:“就穿一回就穿一回。” 沈止:“好吧。” 他换上了沈疾川的校服,黑白红三道运动线条横贯衣袖,下面也是黑红白的拼接色块。 裤子是纯黑色配白色运动线条,裤脚本来不是很合适,沈疾川穿的时候会挽起来两截,后来沈止把人拐过来后,就叫人做了收紧。 他比现在的沈疾川高一点,所以裤子相对而言短了一小截。 黑色的定位脚环完全露在了外面。 沈止换好后,颇觉得有些不伦不类,他似乎更适合商务风休闲风的成年男士衣服。但沈疾川眼睛在他穿好后的那一刻,就变得格外晶亮,“好不一样的感觉。” “哥,你好帅。” 他把沈止推到镜子前。 镜中青年穿上校服后,年龄模糊了,头发在头顶扎成丸子,那股冷清感变成了干净清爽,浑身上下透着青春的气息。 沈止又看了两眼自己,硬是看顺眼了:“你换上另一身。” 沈疾川飞速去换衣服,换好后跟沈止一起站在镜子前。 两人像是只相差两三岁的兄弟。 只是沈止沉稳安静,气质像是艺术生,沈疾川咧嘴嬉笑,气质像是体育生。 沈疾川感叹:“我还是不够白。” 他们两人有点肤色差,沈疾川是浅蜜色的皮肤,沈止是偏苍白。 沈止说:“我喜欢你这样。” 沈疾川:“怎么喜欢?” 沈止哦了声,淡淡说:“流汗的时候会很色-情。” 沈疾川:“……” 他盯着沈止瞅了一会儿,忽的在他颈侧咬了一口,一个淡红色的牙印就留在了上面。 沈止摸着自己的脖子说:“你真是小狗?” 沈疾川笑眯眯说:“咬一口就这么明显,好那个哦。沈先生,你身体比我色-情多了。” 说着快迟到了,两人依旧你一句我一句的撩来撩去腻腻歪歪,最后沈止看了眼时间:“沈疾川同学,我们真的该走了。” 沈疾川:“走走走!” - 大排档离这里不远,沈疾川有心让沈止运动散步,就没骑自行车,两人走着过去。 夜间七点。 天色依旧不是很暗,但太阳已经落山了,热气消散。 大排档特意划了一片区域,一眼看过去八九桌,桌子底下基本都放了啤酒果汁饮料等。 烤串师傅在大排档门口疯狂扇扇子,烤肉的焦香弥漫周围。 班主任姓张,是个看起来很严厉的女老师,一进教室堪比冰雪女王降临,再热的天气只要她在,都宛如寒冬降临。 但是她对学生极其负责上心,现在大家毕业了,也没必要绷着严肃脸震慑学生,她笑起来的时候面颊有两个酒窝,特别漂亮和善。 沈止和沈疾川来的时候,一片惊呼。 “哇靠!双胞胎!” “哇靠!超级帅的双胞胎!”季溯哈哈大笑,“沈先生,川哥!你们真会玩儿啊。” 他手臂搭上沈疾川的肩膀,“川哥,来来来这边坐,沈先生也来!” 沈疾川笑着拂开他的手,声音故意装的沉稳:“小季,我是小川的哥哥。” 季溯一呆:“啊?” 沈止点头:“嗯,我才是沈疾川。季溯,我跟你这么铁的兄弟,你不会真的没分出来吧?” 季溯:“唬谁呢?我可不傻,沈先生是长发,川哥是短发。” 沈止:“这是假发,我们两个涂了粉底液的。” 季溯:“???” 沈疾川:“特意来逗逗你们,看看你们能不能分清楚。” 沈止叹息:“季溯,我真是高看你了,第一个认错的人就是你啊。” 季溯:“等、等一下!”他晕晕乎乎,“不可能啊,你要是川哥的话,说一件只有我们知道的事证明证明。” 沈止想了想,低声说:“你初中时候藏在铅笔盒里的告白情书是——” “好了你是真的!”季溯重重咳嗽一声,“刚才我只是假装一下而已,其实我早就认出来了,你就是沈疾川。” 沈止笑而不语。 沈疾川:“哈哈!我也是沈疾川。” 他扯了扯自己的脸颊,“没有粉底液。” 季溯:“……哇靠川哥,你们真的太欠揍了。” 他把沈止和沈疾川领到班主任在的主桌前,这一桌基本都是班干部,毛豆和花生已经嗑了一小撮了。 “老班,兄弟姐妹们,来来来真假美猴王了。” 季溯:“让老班认一认。” 张老师精准认出,看向沈疾川:“你小子,好玩吗?” 沈疾川嘿嘿一笑。 “这么快啊?” 张老师:“学生的眼神和大人的眼神是不一样的。你哥哥……”她笑着看向沈止,对上这双眼睛,不由得一愣。 一股莫名的熟悉涌上来。 第102章 小川的哥哥…… 她也教过吗? 沈止坐在位子上,倒了杯啤酒:“老班,认错了,我才是沈疾川。敬您一杯。” 穿越前,或者说上辈子吧。 上辈子他决定重新高考的时候,班主任帮了他太多。 他还记得,班主任很遗憾地对他说过:“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你是我教过最优秀的学生了,本以为上届的毕业聚餐,会看见你,大家一起喝酒喝果汁吃菜,我还想喝一杯你敬的酒呢。” 复读的那一年,班主任没教他,所以最后这杯酒也没敬成。他只是在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提着礼去看了一趟老师。 就算这场毕业聚餐他没来,沈止也会找个别的机会去看望她。 张老师笑呵呵说:“好吧好吧,你是沈疾川。那老师少喝点。” 她也倒了杯啤酒,喝了小半杯。 沈止把自己那杯喝完了。 他不能喝酒,但是这杯酒,沈疾川没有拦他。 沈止喝完,沈疾川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老班不能厚此薄彼,我也敬您一杯,我喝完,您随便喝一口就行。” 张老师:“都说了不能厚此薄彼了,我也喝半杯。” 沈疾川笑出声:“那谢谢老班厚爱。” 他一口气喝完,嘴里嘶嘶几声,“没有果汁好喝。” 周围大笑。 氛围顿时热络了起来,这时间,菜和烤串也都上来了,香喷喷的味道弥漫开来。大家各找各玩得好的朋友,一桌好几个,有的玩真心话大冒险,有的玩狼人杀。 不喝酒的也喝了几杯,桌子底下的啤酒瓶越来越多。 毕业聚会之后,大家各奔东西,或许以后五年、十年,甚至再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 一起为了同一个目标拼搏过、奋斗过的单纯中学时光再不复返。 有人勾着沈止和沈疾川的肩膀,哭着喊着川哥,谢谢你救我狗命,要是没有你我高考绝对不会发挥这么好……他们喝多了之后委实分不太清哪个是真的,索性就都叫川哥。 宣泄也好,放纵也好,不舍也好,喝到最后有人在哭。 大家都不想搞得很煽情,但是气氛有时候确实把控不住,只跟着真心走。 一场毕业聚餐喝到很晚,班主任也眼眶发热,举了杯。 “祝大家前程似锦,鹏程万里!敬青春!” “敬青春!” “敬青春!” 沈止心中触动,原来他错过的这场毕业聚餐,是这样的。 沈疾川喝的脸颊红红,托着腮看着他笑:“哥,毕业快乐啊。” 沈止眼眸微弯:“毕业快乐。” 两人轻轻碰杯,果汁和酒液碰撞间融进对方的杯中。 沈止:“敬青春。” 我们共同的青春。 作者有话要说: 早早早。 第63章 聚餐结束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班主任让没喝醉的同学送喝醉的同学回家,也有通知家长过来把小孩接走的,安全为上,到家了报个平安。 张老师也醉了,是她爱人过来接她回的家。 没有人独自离开,包括沈止和沈疾川。 十点半,路上人不多。 昏黄的路灯安谧静然,河岸边的垂柳随风拂动。 他们两个走在路的护栏旁边,原本是肩并肩,后来变成了手牵手,悠闲的晃来晃去。 沈疾川有点喝醉了,整个人都带着点奇异的兴奋。 他拉着沈止趴在护栏边,“哥,深吸一口气。” 沈止便深吸一口气。 “然后呢?” 沈疾川冲着河水大喊出声:“我——好——高——兴——啊——!!”喊完之后乐得和二傻子似的,也不知道在傻乐什么,很快他扭头看向沈止,“哥,你也喊喊。” 沈止嫌弃地推开他的脸:“噫。不要。” 沈疾川:“喊喊嘛!情绪会非常非常放松。” 沈止坚定摇头:“会扰民的。” 沈疾川:“这里幽静,周围都没人住的,不扰民。” 沈止:“那也不喊,好傻。” “真不喊?” “真不喊。” 沈疾川吧唧亲了他一口:“真不喊?” 沈止:“不。” 又亲一口。 “不喊?” “不。” 再亲一口。 沈疾川含笑:“喊不喊?” 沈止眼底溢出笑意: “不…唔……” 两人嘴唇轻碰,浅浅的啄吻着,直到远方即将有车驶过才分开。 “哥,喊一喊嘛。” 沈止便对着河面,颇有几分赶鸭子上架的意味:“我好高兴啊。” 沈疾川听乐了:“太小声了。” 沈止:“我、好、高、兴、啊!” 沈疾川:“不够不够。” 沈止:“我——好——高——兴——啊!”这是他不伤声带下的最大音量了,喊完整个人胸腔都好似轻了很多,一股浊气从肺腔消失了似的。 新的清新空气涌入体内,精神都为之一松。 他很少这么外放。 今天被沈疾川带着喊了一次,竟好像真的回到了穿校服的年纪似的。 沈止轻笑,看向沈疾川:“好吧,也没那么傻。” 沈疾川:“本来就不傻。” 他低头摆弄手机。 沈止一看,刚才他朝着河水大喊的样子竟被这小子录下来了。 路灯和夜色里,画质显得雾蒙蒙,视频里的人也好似被打上了一层柔光滤镜,额前发丝微微凌乱,冷清感在校服的映衬下,混杂出一种说不上来的特殊韵味。 像是旧照片里,景物是模糊的,人影是朦胧的,只有美的质感透露出来,被岁月一瞬定格。 沈止:“……好吧,在视频里还是傻的,给我我要删掉。” “不给!”沈疾川旋身躲开沈止的手,“多好看啊,很有纪念意义。” 他举着手机跑到前面。 “哥,这个真的不能删。” 沈止也掏出手机,点开录像:“你让我也录一个,我就不删你那个。” 沈疾川想了想,嘿嘿一笑,远远对着沈止的手机喊:“沈止是笨蛋。” 录像里少年头发乱糟糟的,前面翘起来好几缕,眉眼张扬肆意,似乎是知道录像的人对他最是纵容,有股子无法无天的小得意。 小崽子。 真是欠揍。 沈止轻轻一笑,录制了这一段当做回忆,双手抄在兜里,慢悠悠的走在后面,看着喝醉了的小年轻在前面耍酒疯。 - 回到家后。 沈疾川醉醉晕晕,还记得烧水,给沈止拧开药瓶。 他把水兑到温度正好,往药瓶盖子里倒了一粒药,撑着桌子有些晕乎,“哥……过来,吃药。” 一只手慢慢覆盖了沈疾川的手背。 他后背压上一具温热的身体。 沈止揽住沈疾川的腰,低声说:“小川,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沈疾川慢半拍说:“哦对,我要让你欺负一下的。” 少年侧过头,眼尾泛着酒晕的微红:“你想怎么欺负我,哥?”他干脆转过身,坐在桌子上,双手搂住沈止的脖子,双腿盘住他的腰,“这样方便你欺负我吗?” 沈止垂头看他:“等下我说什么,你做什么。” 沈疾川:“好。” 只要不进去,怎么都好说。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沈止隐约一声轻笑,等沈疾川抬头看他的时候,这张脸上却面色如常。 沈止:“亲我。” 沈疾川便揽住他的脖子,把自己的吻送上来,带着取悦和舔舐的,小狗一样的吻。沈止还没怎么样,他自己先把控不住了,被这些暧昧的声音勾起欲望——反正都毕业了,放肆一些似乎也没什么。 他主动抓着沈止的手往自己双腿间放,但沈止却往后退开了,跟沈疾川拉开了距离。 沈疾川略显茫然的看向他。 沈止说:“是欺负你,不是奖励你。” 十八岁气血方刚准男大说:“哥,都一样。” “不一样。” 沈止摇摇头,端起沈疾川倒的那杯水,去书桌前挑选合适的练习册,好整以暇喝了两口水后,才说:“过来。” 沈疾川听话地过来,坐在了书桌前。 沈止把一张难度不低的数学试卷摊开在他面前,“做吧,正确率不可以低于百分之八十。” 沈疾川呆了呆,只觉得浑身的欲望都被浇灭了:“真的假的?” 沈止:“真的。” 沈疾川:“我还以为是那种欺负……” 沈止:“很失望。” 沈疾川直白说:“想跟你那个。” 沈止没出声,只是道:“做题。” 沈疾川唉声叹气:“所以耍我就是欺负我了是吧?好吧好吧,愿赌服输…不过虽然喝得有点晕,但正确率百分之八十,哥,你瞧不起谁?” 第103章 沈止给他递了笔。 沈疾川揉揉脸,扯了一张草纸,开始做题。 第一道。 第二道。 第三道。 前面选择题极其简单。 到了第七道的时候,逐渐进入状态的少年突然一僵,沈止不知何时已经俯身撑在了他后面,手中拿了个擦洗干净的透明尺子(真是数学专用尺,审核你结合上下文看看呢……),正抵在少年身上。 尺子变成了另类的圆规,在他身上打转。 沈疾川做题的动作停了。 几秒后,他咬牙说:“哥,你——” 沈止淡淡说:“继续做题。” 他脸上的浅笑已经没了,只剩下股强势的、居高临下的味道。 他跟沈疾川一样穿着高中校服,像是最严苛的、辅导学弟的学长。 一道题、又一道题。 沈疾川做题速度越来越慢,额角的汗逐渐渗了出来,呼吸一点点变乱。偏偏沈止依旧是那样平淡的嗓音,指点着他这道题用另一种方式解会更快一点云云。 酒精没能让沈疾川上头,这种情境下,沈止清清冷冷的声音让他上头了。眼前的数学符号和题干全都变成了小蝌蚪小蚂蚁,在他身上游来爬去。 沈疾川可算知道了,原来这才是欺负。 他做题做的手软,小腹越来越紧绷,一道选b的题硬是恍惚写成了d,然后—— 啪! 沈止一尺子重重敲了下去。 沈疾川一激灵。 沈止:“真是粗心。” 释放的冲动被这一尺子拍回去了,先是有点疼,然后想起敲他的是沈止,沈疾川又有点诡异的爽。 他忍了忍,呼了口气,说:“哥,我就说你有点不正常的变态癖好……” 沈止客气:“弟弟,你也是我。” “……”沈疾川抽了张纸擦去额头的汗,“我热。” 沈止云淡风轻:“允许脱衣服。” 沈疾川飞快把裤子蹬了,一只手握着笔,另一只手已经摸了下去。 沈止又是一尺子,敲在他手背上。 语气不悦:“没有允许你做其他多余的事。” 沈疾川手背青筋都凸起来了,隐忍道:“就一下。” 沈止手中拿着的尺子少了一层阻隔,那划过的感觉更加明显了,他伏在沈疾川身后,唇瓣若有似无的擦过少年的耳垂。 他说:“小川,那就不叫欺负了。乖乖听话,以后我们再有什么赌约,你也可以欺负回来。前提是你这次要开个好头。” 这个饼简直美味极了。 沈疾川硬生生忍下,一口咬上自己的食指指节,所有的喘息压在喉间,他觉得以这种姿态做数学题实在有种难以言说的羞耻,只有偶尔才会溢出一两声。 沈止偏偏说:“出声。” “……” 少年锐气凛然的眉骨如烈酒烹烧,他抬眸看了一眼沈止,像是在说:你确定要这样欺负人? 沈止此时已经换了个位置,他把卷子拿起来了,自己坐在书桌的边缘、沈疾川的对面。 一只脚踩在椅子下的椅横处,拿着尺子的手依然在继续。 他眉梢微微挑动,完全不把沈疾川的威胁放在眼里,说:“出声。” 沈疾川靠在椅子上,直勾勾盯着沈止,张嘴出声。 沈止丝毫没有自己在刀尖跳舞的感觉:“感觉你都握不住笔了,那么接下来你不用动笔。我念题干,你来说解题思路。” 这种时候说解题思路? 沈疾川缓了口气,点点头,沈止念一道,他就断断续续说上一道——他从来没有觉得做数学题竟然是如此难熬。 将近二十分钟。 每次沈疾川到了关键时候,沈止就停下来不动了,反复两三次,沈疾川快要发疯了。说话声音极其沙哑,显然快到了极限: “哥。别玩了。” 浅蜜色的皮肤流起汗来确实很迷人。 沈止欣赏了片刻,抬起半透明的学习用尺,尺子的尖端已经蒙上了一层亮亮的透明液体。 他托着下颌,把尺子送到沈疾川唇边。 “弄干净。” 沈疾川毫不迟疑,舌尖触碰透明的尺子,那上面最后只剩下了他一点零星的唾液。 清理干净后,沈疾川礼貌询问:“欺负结束了吗?” 沈止扔掉尺子,捏起他的下巴,摩挲片刻后,笑了笑,低头吻住他。他的脚心踩在了刚才透明尺子在的地方,稍微碾动。 沈疾川眼睛蓦地睁大,所有的急喘都被沈止堵了回去。 沈止说:“欺负才刚刚开始。” 两人的阵地转移到了客厅的拼接大床上,沈止的动作并不激烈,也并不粗暴,可以说得上一句和风细雨。 他连吻都是慢条斯理、不疾不徐的。 可这对沈疾川来说无异于另一种折磨。 他恨不得沈止用力一点,拥抱用力一点,亲吻用力一点,而不是现在挠痒痒似的亲密贴近。 沈止:“刚才踩了你一下,现在脚心都黏黏腻腻热热乎乎的。” 沈疾川:“我……我不是故意的。” 沈止拂去他额间的汗,轻笑:“弄脏了别人,要说对不起。” 沈疾川此时真的很想把沈止反压,狠狠报复一顿,最后咬牙说:“对、对不起。” 沈止:“没说完,对不起什么?” 沈疾川:“对不起…隔着一层布料,都弄脏了你的脚。” “不,你要说……” 沈止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下流话。 青年慵懒的嗓音消弭在这湿热狭小的空间里,说完,饶有兴致打量着沈疾川。 沈疾川愣了一下,紧接着耳朵爆红。 这也太sex了!! 沈止捏捏他耳朵:“说呀。” 沈疾川的道德底线果然还是比肮脏的成年人高太多了,他吭哧憋了好久,才声如蚊蝇的重复了一遍,说完就背对着沈止羞愤欲死。 沈止十分愉悦。 不管是这几句话,还是沈疾川的青涩害羞反应。 感觉再这样多逗几次,小川就会变成面不改色的肮脏成年人了。 他从沈疾川身后抱住他。 “那我开始欺负你了,准备好了吗,小川。” …… …… 浴室里。 水声哗啦哗啦。 沈疾川在冲澡。 冲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内裤没脱。 他脱下来,这块布料已经不能看了,后面布料的地方凹进去一小块,其实进去了一点,但是被布料全挡了下来。 挡下来了,确实不算进去。 他愤愤搓洗内衣,洗了一会儿后,想起刚才的感觉,耳根又红了。 恰这时。 浴室门开了。 沈止裹着浴巾站在门外,打了个哈欠,直直走了进来,淋着水流,抱住了沈疾川,树懒一样压在他肩头。 “小川,我困。” 沈疾川关了淋浴,捏了捏他的脸,微微蹙眉:“药片起效不会这么快的,是你身体自己困了。” 沈止鼻音嗯了声:“本来想等你洗完我再洗的,但是感觉要……”他打了个哈欠,“感觉要睡着了。” 精神恢复期,嗜睡的情况他自己也控制不了。 尤其是在沈疾川身体上得到放松后,困意就更明显了——之前有次被沈疾川弄到昏睡三天,身体好像就记住了这种感觉。 一搞完就想睡觉。 沈止反手一个扣锅:“都怪你。” “……”沈疾川有时候真的很想报警,扶着耍无赖的人说:“刚才弄我的时候还有力气玩,现在就跟没骨头一样。” 和欺负他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好可恶的成年版沈疾川。 沈止抱着他,耳鬓厮磨,声音都被困意泡软了:“我真的好困。” 沈疾川的心不由得也软了下来,“一起洗。” 花洒再次打开。 两人一起抹沐浴露冲澡。 沈止因为太困,眼睛要不就是半睁着,要不就是闭着眼靠在墙上或者靠在沈疾川身上。 鼻尖被沈疾川点上沐浴露泡沫也不反抗,只是努力和困意作斗争,偶尔追着沈疾川嘴唇亲一下。 好不容易洗完。 客厅大床成了他们平时胡闹的地方,胡闹完留到第二天收拾,他们去卧室睡。 躺在床上。 沈止又打了个哈欠:“这边应该没有其他事了,我们要把搬家提上日程了。去……”困了几秒,又说,“去海市酒店住几天,看房子,找合适的,离e大近些的。” 沈疾川点头:“嗯。” 沈止又说:“租房住一段时间,我看看有没有好楼盘,我们要买个自己的家。” 沈疾川有点担忧:“海市房子很贵吧,哥。我们买了会不会吃不起饭。” 沈止:“我养得起你。” 而且他有领先了十年的信息差,买房相当于投资了,可以多订两套,到时候转手一卖或者出租,都留给小川。 第104章 就算他比小川离开的早十年,也足够小川养老。 沈疾川不知道他的想法,思索片刻说:“好吧,你先养我,然后等你失业了,我养你。” 设计师没有医生长久。 而且哥也不是那种会长期认真工作的人。 沈止没说话,他已经睡着了。 沈疾川也渐渐睡去。 这次只隔着衣料进去了一点点。 他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抵触。 甚至某一刻觉得不够,感觉全进去也不是不行。 下次吧。 下次试试。 沈疾川迷迷糊糊想。 作者有话要说: 早早早。 第64章 两人搬家,前前后后忙活了三天。 有些拿不走但是一定要搬的东西,提前邮寄。 期间他们探望了张老师一次,请了周叔一家吃饭,又请了季溯一家吃饭,都做了正式的告别。 季溯先是伤感了一番,然后又高兴。 说以后他去海市玩的时候就不用住酒店了,可以直接住他们家里去。 离开前,沈止给黑镜打了个电话。 彼时他和沈疾川已经办了行李托运,过了安检,在机场候机室里等候上机。 沈疾川是第一次坐飞机,站在不远处的落地玻璃窗前看着外面的飞机场,脖子上套着个u型枕,嘴里叼着棒棒糖。 沈止视线一直跟着他,电话接通后,对面传来一道狼狈的声音:“喂喂喂?沈先生!” 沈止不由得坐正了,皱眉:“你在被人打?” “我靠!你们他大爷的打归打,别波及老子啊!!我靠了!”噼里啪啦哐哐当当响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黑镜倒抽冷气的声音,“没没没!雇主拿到证据后没跟我说就来酒店抓人,打起来了,天哪,刺激啊。” 一连串略远的咒骂声夹杂着听不懂的方言腔调,十分具有冲击性。 沈止:“………” 他缓缓放松。 “那你忙,好好工作。” 以后就不会有这种鸡飞狗跳的活儿了。姥锕咦正礼’ 黑镜:“差不多完活儿了,沈先生,你有事?” 沈止:“只是想谢谢你,辛苦你跑过来帮我看着小川顺利高考。我们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去海市,今天的飞机,走之前跟你打个电话。” “哎呀,太客气了,”黑镜那边又几声卧槽,似乎是在拉架,忙中抽闲说,“你是老板呐。再说了,那一家子确实不是人——” “靠,不是说你不是人,我打电话呢!” 沈止:“……” 候机室传来温和的广播:女士们,先生们,下午好。乘坐xx航班,前往海市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航班现在开始登机了。登机时,请准备好您的登机牌和有效身份证…… 黑镜:“是你们航班的广播吗,你们要走了是吧?” 沈疾川从落地窗前回来了,小跑到沈止面前,眼神询问。 沈止笑笑:“嗯。” 沈疾川凑过来,把耳朵贴在手机上。 黑镜:“那回头等我去海市干活,找你们吃饭!” 沈止:“好。” 黑镜:“祝你们小两口从此告别过去,开始新生活!” 沈止一声多谢还没说出口,就听见黑镜那边战况越加激烈,他在尖叫声中还不忘询问:“哦我的天老爷我要踢肿雇主和她对象的屁股!对了说起屁股你们两个到底谁上谁——” 嘟。 沈止果断摁断了电话。 他抬头跟沈疾川对视片刻,两人忍不住都笑了,少年笑得牙不见眼:“沈先生,谁上谁下?” 沈止便纵着,轻笑说:“小川在上。” 云层之上。 白光从飞机舷窗穿透进来。 沈疾川趴在小窗前看云彩,沈止闭目休息。 下面是他们两个共同生活了十八年的小城,他们离天空越来越近,离过去越来越远。 这是沈疾川第一次离开这里,也是沈止第二次离开这里。 那段潮湿的、难过的、压抑的,混合着眼泪和心痛的时光,刻在记忆中,融在灵魂里,他们谁也不会忘记,那本就是组成他们的一部分。 但—— 阳光晴好,风舒云卷。 他们知道,今后都是很好很好的未来了。 - 沈止和沈疾川在海市挑了两天,租到了各个方面都满意的房子。 两室两厅两卫一书房,143平米,意式极简精装修,采光极好,关键是离e大比较近,沈疾川可以不用住校。 他才不想住校。 有个二室的,他们也觉得不错,但奈何其中一张床是上下的儿童床,房东不让换家具,于是干脆定了这套。 有些事干湿分离蛮重要的。 请了钟点工上门做清洁,沈疾川去把他们邮寄到的行李搬过来,一一布置好。 沈止买了新的床上四件套,丢洗衣机里洗干净晾在露台上,不过一下午的功夫,就都晒干了。 新家新生活。 晚上。 他们吃了在这里的第一顿饭——沈疾川学着做的意大利肉酱面。 沈止端着果盘过来:“明天就出成绩了,紧张吗?” 沈疾川正仰在宽敞的客厅单人沙发椅上,墙上的大屏幕放着充当背景音的电视剧,是2012年卫视上星播出的甄嬛传。 而沈疾川不知道在手机上看什么,脸上露出可疑的怪笑,连沈止的声音都没听见。 沈止放轻脚步,眼睛极快往沈疾川手机屏幕上瞥了一眼,顿时眉尾高高挑起—— 同爱社区?? 那个他以前玩过的男同论坛? 他插了块苹果塞沈疾川嘴里,“看什么呢?” 沈疾川啪一下把手机摁在自己胸膛,“没什么没什么。” 沈止淡淡哦了声,把果盘塞给他,自己坐在了长沙发的中间,和沈疾川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也摸出自己的手机,翻墙进入许久没来的论坛,重新注册了个新的账号。 各种各样的帖子飘在浅蓝色首页。 让他看看,这小崽子能搞什么花活儿。 #同城约,线下聚餐?# #为了搞到心爱的男神我含泪当1# #被公司小人告状,老板知道了我是同性恋,最近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点击就看新款字母道具,包邮到家,给您和您的主人爱意体验# 沈止大略扫了一眼,没有一个个翻找,回想了两秒刚才他看见的页面,在搜索栏输入了方才帖子他记住的id。 页面跳转。 #如何诱哄自己的亲哥哥?# 沈止:“?” 他先是瞥了眼沈疾川,然后看了下帖子的日期。 唔。 是他刚和小川认兄弟那段时间。 沈止往下滑,一层层回复看下去。哦,怪不得那次会拉着他看gay片呢,原来是在论坛里面学来的,碟片也是论坛里的人给他寄的。 真是吃瓜不嫌事大啊。 一开始贴友全在出主意,后来沈疾川说他们在一起了,后面就完全变了个画风。问体位的,推荐byt哪个用起来更爽的,介绍某些东西用法的,问要不要一起来一场多人party的。 总而言之成分极其复杂。 而沈疾川把那些违法乱纪的话全都忽视了,兴致勃勃的开始研究起来某些小道具和do前准备。 最开始他还很内敛,后面堪称放肆。 楼主:[这个黑色的给个链接?皮质的吗?柔软吗?我哥皮肤比较薄,质地太硬会磨得慌。] 楼主:[哦哦哦!这个也不错!这个耳朵会动,好可爱。] 楼主:[购物车里加了一堆了,网购真好用。之前不敢买,现在可以藏东西的地方变多了,先买来一点看看。] 楼主:[嘶,这是什么啊?] 楼主:[nonono不要炮-机,好奇怪啊哈哈哈,感觉买来我会挨揍。] 楼主:[嗯???这怎么还有电极片?!不危险吗?!] 楼主:[噫,低温蜡烛。话说可以照明吗?感觉我哥年纪大点,不是很懂这些,我买来当蜡烛摆设,以后有机会用一用。] 楼主:[喔!这个尾巴!噫!怎么穿戴式和插-入式两款?嗯???怎么还有遥控??动起来好邪恶啊哈哈哈哈,加加加购物车。] 上面是最新的那条消息。 沈止看完,沉默许久。 再次抬头。 不远处的少年一脸平静正经,察觉他的视线后,说:“哇,哥,我在看今年语文作文的优秀范文,有好几款…不是,好几篇呢,真不错啊。” 沈止:“………” 沈止:“嗯。” 沈疾川习惯性讨要:“不夸夸我?” 沈止微笑赞叹:“保持住这个良好的学习精神,有一天你会成为一代宗师。” 沈疾川满意了:“那我继续看啦。” “看吧。”沈止说。 有时候家长永远都不知道孩子在外面看了什么说了什么。但适时地,家长要学会放手,让家里小孩自己独立成长。 第105章 ‘年纪有点大,不是很懂这些’的沈先生如是想。 他把这些图片保存下来,去某东某宝上搜寻,都是高质量的货,很多价格都不低,他给沈疾川的生活费用来买这些恐怕不太够。 于是沈止给沈疾川转了一万块钱。 沈疾川有自己的银行卡,看见转账消息跳出来的时候还愣了一下:“哥你给我钱干嘛?” 沈止说:“出成绩之后我们去旅游,给你的钱你自己规划怎么花,买点自己想要的手办、玩具都行。” 沈疾川于是视线挪到了购物车里。 ……不得不说,这笔钱来得确实及时。 好几样东西他都不用去掉了,甚至可以买好几款。 沈疾川咬着指关节犹豫片刻,总觉得花这些钱买这种东西,有奇怪的负罪感。 但他也不是太纠结的人,安慰自己就这一次。 然后愉快下单。 他又跟论坛贴友聊了一会儿,才意犹未尽的放下手机,终于想起来自己冷落了沈止似的,挨蹭过来,脑袋枕在沈止大腿上,双手环住他的腰蹭了蹭。 “哥。” “嗯。” 沈疾川埋在他腰间吸了一口,抬眸看着沈止的手机。 沈疾川随口问:“哥你看什么呢?” 沈止:“哦,在看今年高考语文作文的范文。” 顿了顿,他疑惑问:“你刚才不是也在看吗,没认出来?” “……”沈疾川,“哈哈。” 他凑过去辨认两秒,笃定说:“对,没错,我看的就是这个。” 沈止:“哦?” 沈疾川:“我就是对这一篇印象不深,下一篇更有意思。” 沈止:“这就是最后一篇。” 沈疾川瞬间改口:“哦,那可能是我看的那个,跟你这个顺序不一样。” 沈止面露了然:“原来如此。” 沈疾川汗流浃背:“确实如此。” 沈止但笑不语。 本来想出成绩填报志愿后就出去玩,现在看来,在家多待几天也很是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我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昨天晚上急着去看罗小黑结果放存稿箱里忘记定时了!!!醒来一看评论区发现没更新人懵了,都迟了二十分钟了可恶啊啊啊啊 抱歉抱歉,本章抽红包! - 上一章是后续2,不过上章更新前在存稿箱里被锁了三次,和审核战斗到更新前半小时(汗流浃背),改了标题正文也要重新进审,所以上章标题就不改了。后续还有个两三章的样子,主要是搞搞小情侣play。 第65章 次日下午。 沈止和沈疾川在等待查分。 沈疾川心里有底一点也不紧张,嘴里还吃着薯片,时不时投喂沈止一口,免得他手上也沾了薯片碎屑。 临到查分的时候,他随意在纸上抹了一下,就准备登录查询。 沈止冷酷的把他拎进卫生间。 “洗手。” 沈疾川:“?” 沈止:“手太脏了,影响运气。” 沈疾川老实洗手:“哥,你还信这个呢。” 沈止:“有时候需要信一下。” 毕竟穿越时空的事都发生了,玄学这个东西许多时候真不好说。 沈疾川大概也想到了这一点,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认真的洗了三遍手,擦干,虔诚地对着屋子里各个角落都拜了拜,然后端坐在电脑前。 点击查询前,他突然停下来,握住了沈止的手,反复摸了十几次,摸完亲了一下。 沈止:“?” 沈疾川表情正经:“沾染一下前辈的运气。” 沈止失笑,亲亲他额头:“想亲光明正大的来,你有正当名分。快查。” 沈疾川点击查询。 第一下没弹出来,网页崩了。重新进了三次才跳出来结果—— 697分。 没有过七百啊。 沈疾川摸摸下巴:“这应该没问题吧?哥你当时考了多少?” 沈止心中彻底放松,笑着摸摸他的头:“放心,稳过,我当年考了664,超了设计系分数线二十六分,医学系分数线三分。” 他查过历年e大的高考分数线,2012年似乎是在671左右。 他是2013年高考,分数线比2012年低一点。 e大名气不如top2,但医学系专业出来的大拿很多,资源多,分数线很高。 沈疾川芜湖一声。 他也不纠结没过700分了,能考上就好。 他说:“哥,那我以后是不是就能叫你学长了?” 沈止说:“随你开心,爱叫什么叫什么。” 沈疾川表面依旧是轻松高兴的模样,但看着沈止脸上的笑,他心里其实很难过。 那种情况下,哥都能考664,如果没有那场意外,没有后来半年的耽搁磋磨,本该稳进e大医学系的吧。 沈止:“应该给你庆祝一下,晚上想吃什么?” 沈疾川把情绪掩藏起来:“火锅!” “不出去吃,在家里吃。” 沈止思索:“那我们要出去购物了。” 鸳鸯锅肥牛卷羊肉卷海带苗辣锅底料和番茄底料,家里还要添置些日常用品,林林总总,是个不小的工程。 他最近虽然没有前段时间那么困了,但依旧精神惫懒,放在平常时候,他肯定就放弃出门或者叫个商场跑腿。 不过今天他心情很好,心情好的时候动力都足了。 两人愉快地换了衣服,一起出门。 晚上九点。 餐厅里。 鸳鸯锅冒着白气,沈止吃番茄锅,海带苗入口非常鲜嫩。 吃着吃着,沈疾川状似不经意问:“哥,你是不是打算带我出去旅游来着?” 沈止点头:“嗯。” 沈疾川:“那个,晚几天行不?” 沈止若有所悟:“行。” “你不问我为什么?” “总要先把高考志愿填报完毕,”沈止回答,“在家躺几天也挺好,对面有商圈,ktv健身房游泳馆台球厅等都有,不会无聊的。” 其实去迪士尼玩玩也行,但他想起来现在迪士尼还要四年后才会开园。 沈疾川心说其实是他买的那些玩具还没到,他不想出门。 但他闷不吭声,低头吃饭。 高考志愿报好之后,像是落了桩心事似的,每天跟沈疾川窝在一起,沈止精神肉眼可见好了起来。 不说完全恢复到焦虑失眠之前,但也差不多了。 他甚至在健身房办了卡。 沈疾川一开始十分震惊:“哥,你竟然会锻炼?!” 那眼前这个每天在家里发霉,被他强行拽起来哄几下亲几口才会出门在小区里遛弯的人是谁?鬼吗? 沈止无语说:“我只是发病期才会动也不动地缩起来……” 正常时候他每周都会去健身房,他研究生毕业后去大学里当老师,有时候难免会被学生的成绩给气到,兼职设计师,有不差钱的老板,会要求设计师从别墅还在建的时候就去考察—— 务必保证从建初、建中、建成、装修等各个步骤,都完美符合客户的要求。 正职和兼职都容易生气。 健身房是个很好的发泄场所。 他跟沈疾川简单讲了讲自己穿越前工作的事。 沈疾川:“那很累的吧,只当老师也很好。” 沈止:“但是存不下很多钱。” 他不是经常接这种单子,只有想把自己累到没空想别的事的时候,才会去接。 沈疾川:“设计师的工资很高吗?” 沈止:“公司接单交给我会有分成,私单会高些,但客户要求也多。” 沈疾川:“能赚很多钱吗?” 沈止:“2021年的时候,我已经全款了一套江景大平层了。”不然穿越回来时,银行卡里也不会只剩下七十万。 沈疾川沉默一会儿。 “当医生可以赚到这个钱吗?” 沈止思索:“嗯……” 得看是哪个级别的医生了。 他刚要开口,沈疾川便打断,“好了哥!” 他喃喃说:“包养你的梦想够呛实现了,还是你包养我吧。” 沈止失笑:“行。但是你总得给你的金主大人一点好处吧?” 彼时沈疾川含含糊糊的岔开了话题。 - 第二天下午。 沈止照旧去了健身房。 白背心黑短裤,他没有做很剧烈的运动,慢慢在跑步机上走着,脖子上搭了毛巾。 精神恢复差不多后,他就开始努力养生,调整身体状态。 多活一天是一天。 晚上八点,沈疾川给他打电话。 “哥,回来了吗?”他声音有点闷哑。 沈止停了跑步机,微微蹙眉:“就要回去了,你怎么了。” 沈疾川咳嗽了几声:“应该是有点感冒。” 沈止:“我马上回家。家里感冒药缺什么吗?” 第106章 沈疾川:“药柜里都有,我吃过了。想你回来陪我。” 沈止:“我这就回来。” 他没在健身房冲澡,擦了擦额头的汗,拿着外套,拒绝了好几个拦路要联系方式的男男女女,买了橙子和黄桃罐头,直奔家中。 一路上他唇都无意识抿着。 他身体脆,但沈疾川身体素质很好,平时不会感冒,但一旦感冒发烧了,必定会很严重。 一进门。 家里只有天花板里隐藏的灯带开着,和在出租屋里一样,他们习惯晚上只开灯带,会有种静谧和安逸的氛围。 只是这里的光线在简约质感的设计里,更加清冷柔和。 卧室里也只开了小灯。 沈疾川窝在被窝里,面色潮红,只露出一个脑袋,听见动静后睁眼:“哥,你来啦。” 沈止见他眼神还算清明,只是面颊发红,不由得松了口气。 还好,看起来不算严重。 他坐在床边,伸手探了探沈疾川的额头,上面一层细汗,偏凉。 沈止把买来的橙子和黄桃罐头这些据说对感冒有治愈buff的偏方放在床头,低声说:“量温度了吗?” 沈疾川脸颊蹭着他的指尖:“量了。三十八度。” 沈止手一顿。 摸着不像是三十八度的。 他暂时没多想,“药吃了吗?” 沈疾川声音虚弱:“也吃过了。” 沈止没有在空气里闻到冲剂的味道,心想或许是小川吃得早,味道已经散了。他怜爱地捏了捏少年的面颊,“很难受吗。” 沈疾川点头。 小声说:“超级难受。” 过了会儿,补充说:“你不在家,我不开心。” 沈止也没说你可以早点叫我回来之类,只是低头亲了下沈疾川的额头,“对不起,让你不开心了。” 沈疾川:“有能让我开心的办法。” 沈止:“嗯,你说。” 沈疾川:“你先去洗个澡,回来再说。不要急,洗完吹干头发,不然会头痛的。” 沈止:“好,很快回来。” 他去了浴室,把身上运动时出的汗全都冲走,洗发水冲掉的时候流到身上,索性充当沐浴露了。 洗完擦了擦头发,快速吹干,吹头发的时候,他余光瞥见垃圾桶里有个用过的一次性手套,皱皱巴巴的,黏成一团。 小川今天还在家里打扫卫生了? 他吹干头发,没扎起来,就这样散着,裹着浴巾回了卧室。 “怎么样才会开心?”沈止说。 沈疾川还在床上窝着。 他抬抬下巴,“衣柜里面有个收纳箱,哥,你拿出来。” 沈止拉开衣柜,角落里堆放了个超大号收纳箱。 他把箱子拉出来,打开一看。 “…………” 青年陷入诡异的沉默。 这里面的东西何止眼熟,简直是汇集了几乎所有论坛里面沈疾川点赞了的玩具。 各种耳朵、尾巴、锥形物、细长的顶端镂空圆球的漂亮针状物、鞭子、大小不一的黑色皮圈、奇形怪状柱状物、手铐、蜡烛、夹子、遥控器……还有羊毛小圈以及各种类型的byt。 良久,他眉梢高高挑起:“小川?” 沈疾川:“哥,你说要哄我开心的。”他舔了舔略干的嘴唇,“戴给我看,好吗?” 沈止说:“仗着自己生病,让我心软,是吗。” 沈疾川点头:“是啊。” 他可怜地眨眨眼,鼻尖的湿汗像是小狗湿漉漉的鼻头、 “……好吧,”沈止甚至没撑过十秒钟,无奈笑笑。 他挑挑拣拣,打量着这些细小物品,当哄小孩了,随口说道:“小沈先生您好,我是您今天点的陪玩,今晚我是您的所有物,您想怎么玩,都可以。” 沈疾川捏着被子的手紧了紧,说:“里面有个猫耳。” 沈止挑拣出来。 是个外白内粉的猫耳朵,做得相当逼真,他戴在头上。 他摸了摸耳朵:“还有吗?” 沈疾川说:“里面还有个猫尾巴,哥,你戴上。” “尾巴……” 收纳箱里东西实在是太多,沈止翻了翻,找到一条和他头上猫耳毛发颜色一样的尾巴。 穿戴式的尾巴。 他沉吟:“我只裹着浴巾,等我换身睡衣再从外面戴吧。” 沈疾川却说:“摘了浴巾,直接戴。” 沈止看向他:“你确定?” 沈疾川:“确定。” “好吧。”沈止慢慢扯下浴巾,“这是你说的。” 他把浴巾丢在床尾,半长的头发散在肩胛骨处,柔顺极了,头顶的白色猫耳朵给这张冷清的脸添了点别的味道。 沈止拿起尾巴。 一共有三条黑色绑带。 他研究了两秒,将最宽的那条缠在了腰间,另外两条则是从腰后分叉,分别捆绑在大腿根。 黑色软皮绑带紧紧勒住薄白的皮肤,撞色极其鲜明。 猫尾根处,有个类似吸盘的结构,通过这三根黑色绑带,可以牢牢吸附在他尾椎骨的位置。 长长的白色猫尾弯着垂下,沈止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尾巴,“这下真成公猫了。” 沈疾川嘴唇更干了,他看了好一会儿,从床上坐了起来。 沈止:“躺下,你出汗再透风,发烧更严重了怎么办。” “其实我没发烧,也没感冒,骗你的。”沈疾川跪坐在床上,彻底丢开自己身上的被子,他身上也一件衣服都没有,尾椎骨后面长了条尾巴。 蓬松柔软,不知是狗尾还是狼尾。 他腰上、大腿上都没有穿戴式的绑带。 沈疾川:“哥,收纳箱里还有个小狗耳朵,你帮我戴上吧。” 数个呼吸后,沈止才开始找狗耳,找到后,他单膝压在了床上,膝盖抵着沈疾川的膝盖,低头给对方戴上耳朵。 戴上之后,他手指从少年耳后一点点滑落到他的尾巴上。 往外拽了一下。 沈疾川夹紧尾巴,没让他拽出来,飞速低声说:“哥……” 沈止静了片刻,掌心贴上沈疾川的侧脸,眉眼低垂温和:“小川,明白自己在干什么吗。” 沈疾川当然清楚。 其实他们两个迟迟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就是因为他心里过不去那个坎,所以沈止一直在等他。 他们本为同一人,在某些事上的坚持都一样,所以沈疾川总是在反复纠结,有时候觉得这样可以的,有时候觉得不行真不行。 他甚至还在想,哥总是那么容易妥协,他要是撒个娇来个宁死不屈,是不是哥也会同意在下面,跟之前一样宠着他纵着他。 可高考出成绩那天,他像是被人打了一棒子似的。 看着沈止替他高兴的模样,他突然止不住的难过。 在那条时间线上,哥他妥协过多少次?虽然这种事和别的事不一样,但据说男人和男人做的时候会疼。 沈疾川想让沈止顺心如意。 他不想沈止再疼了。 他皮糙肉厚,耐操得很,让他来。 沈疾川往后躺去,双腿曲起,双手环住膝盖,让沈止看得清清楚楚,“哥,来吧。那收纳箱里的……你都可以用。” 作者有话要说: 早早早。 第66章 沈止半晌没有动静。 沈疾川道:“哥,进来。” 他身体紧绷,不像是要奔赴一场欢悦的旅程,像是要经历一场疼痛但爱意盈满的刑惩。 沈止扯平他的双腿,膝盖压在床沿,将他拉起来。 那狗尾巴往里缩了一点,沈疾川面部表情扭曲一瞬,轻嘶了声。 沈止说:“卫生间垃圾桶里,那个用过的一次性手套?” 沈疾川说:“我用过的,”他支吾片刻,哼唧说:“我可是做了攻略的,做之前要清理,我都弄干净了。” 一根两根手指头清理都有点痛。 这还是扁平状,要是圆柱状岂不是会更疼? 沈止伸手过去按了按,刚才沈疾川曲腿的时候他看见了,尾巴根处是有点红有点烫,想必是情理的时候弄的。 他指尖按的很轻很温和。 沈疾川却受不了了,他别开脸,耳根通红,“干什么?哥你直接来…别这样。” 沈止并不着急。 一盘菜都剥干净摆在他面前了,早晚都是要吃到嘴里的。 这种事,得两个人都舒服才可以。 沈止低头轻吻他的唇:“傻子,还是涩的,怎么来。” 沈疾川略微仰头回应他,含了下沈止的下唇,说:“我拆开看了一个,byt里面有,你戴上一个,就够了。” “有个,什么,螺纹的?还是冰点的?论坛里面的人说,体验感会很不一样,嘶……” 他颈侧被沈止重重咬了下。 沈止声音微哑,盯着少年这张什么话都能说出来的嘴:“小川,矜持点。” 第107章 沈疾川不懂矜持为何物,往下瞥了一眼,笑了笑,直白热烈:“哥,你看,你的身体完全反应了。你想要我,我就给你。” 沈止捏了捏他的手掌,然后是胳膊、腰侧、大腿、小腿。 他说:“你全身的肌肉都在告诉我,你在紧张,或许不是紧张,是下意识做好了忍痛的准备。” “小川,你思想接受了,身体还没有适应。” 沈疾川不在乎:“多来几次就好了。” 沈止摇摇头,慢慢撑起身。 沈疾川一把拽住他手腕,抿唇说:“我都准备好了,哥…你不会要走吧。” “怎么会。” 沈止在收纳箱里找到了一瓶玫红色120ml的液体,然后重新回来,拧开,没先挤出来,而是先问:“我可以把你的尾巴拽出来吗?” 沈疾川闷声:“可以。” 沈止往指尖挤了液体,然后抹在他的尾巴根,狗尾巴弄得湿淋淋的,因为太凉了,尾巴根周围的软肉不住往里收缩。 沈止慢慢将他的尾巴扯了出来。 顶端是个直径一厘米的小铁球。 沈止在掌心攥了一下,感受到小球的热度,说:“好烫。” 沈疾川从脚指头红到了头发丝,偏偏还装的很不在意的样子,说:“哦,正常。就是在里面太久了。” “你要是冷的话,可以进来暖暖。” 说完这话,他脚趾无意识蜷紧了。 沈止把尾巴丢到一边。 他手指代替了尾巴根,亲吻沈疾川僵硬的肌肉,发烫的皮肤,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头发,说:“放松。” 沈疾川调整着呼吸。 “很放松了。” 沈止:“小川很厉害。” 很快,少年一僵,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吟,他登时傻眼了,一句卧槽脱口而出,“这是我的声音?!” 好…… 好那个啊!! 沈止找到了地方,说:“不想听你自己的声音?” 沈疾川呼吸越来越乱,把自己的感受如数反馈:“被电了的感觉,有点爽。但这也太…跟我想的不一样。” “不想听就不听,”沈止吻住了他的唇,勾住沈疾川的舌尖,吻一段时间就给沈疾川换气的空档,然后继续亲吻,把声音全吞了进去。 偶尔溢出的一两声鼻音,逐渐戴上了难耐的急切。 许久,沈止鼻尖浮起细汗,说:“可以摸摸我的耳朵和尾巴。” 他很少在沈疾川身上留痕,因为他要上学,都是少年把他啃的乱七八糟,但这种时候,一点点细密的亲吻和留痕,会极大的舒缓对方的情绪。 他长长的白色猫尾被狠狠揉了一把,然后又拽了好几下。勒在大腿根上的黑色绑带扯动间陷入肉里,松开时出现一条条红痕。 头顶的猫耳倒是没有被蹂躏,只是得到了几下轻轻的抚摸。 沈疾川说:“哥…你…能学…小猫…呃、小猫…叫吗。” 沈止说:“想听?” “想听。” 紧绷的地方逐渐变得放松,沈止笑了笑,胸膛震动带起来的笑音,混合着下方手指处明显的水声,沈疾川耳根子发麻。 沈止:“好。” 他在沈疾川耳边学了几声猫叫。 沈疾川浑身都抖了一下,那股痒意从耳道钻入心里。 紧接着,沈止腰上的黑色捆绑带上,就被弄上了颜料。 沈疾川失神良久,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靠,他大爷的,只被弄那里就能这样? 他浑身紧绷的肌肉在长时间的安抚下彻底放松下来。 沈止停了手。 他一停,沈疾川瞬间回神,意识到接下来的事,身体不由自主又有点紧张。 沈止右手与他十指相扣。 “别担心,都交给我,这本该是我们都会很愉快的事。” 沈疾川定定看着他,掌心擦去沈止脸上的汗珠,指尖拂过他隐忍但依旧温和的眉眼。 哥哥是真的很能忍。 如果今天他们两个颠倒,他真的会忍不住。 忍起来多难受他知道。 他不想让沈止难受。 沈疾川突然双腿勾住了沈止的腰。 沈止一愣。 沈疾川咬牙说:“哥…你废话太多了!!” 他双腿勾住沈止猛地下压。 …… …… …… 不知道是一分钟还是两分钟还是更长。 一道倒抽冷气的声音响彻卧室。 伴随着沈止无奈的声音:“哪有这样的……” 以及沈疾川的倔强声:“不用出去,就这样。” 沈止:“没戴。” 沈疾川:“呃,好像是。算了,不用了。” 过了会儿。 “哥我觉得你比我还烫。” “能量守恒,运动会有额外的热量产生。” “哦。” 又过一会儿。 “张嘴。” “下一次张嘴,这一次留在里面,不要紧的。” “会流出来。” “没关系,我想要。” 沈止的脖颈被沈疾川搂住,他的腰又被勾紧了,对方不让他出去。 他听见沈疾川在他耳边说:“汪。” 紧接着又故意补了句:“主人,请弄脏小狗。” 沈止静默了一瞬,汗珠坠在少年浅蜜色的胸膛上。 “满足你。”他说。 其实沈止本来打算第一次点到为止的,他不想弄得太过。 只是他不想太过,沈疾川却不知轻重的捋老虎须,最后,两个人的理智在湿汗、愉悦、完全拥有对方的疯狂占有欲中,逐渐崩盘。 钟表分分秒秒往前走。 一个一个拿太不方便,收纳箱里的东西全都倾倒到了床上。 沈止捡起一个精致的针状物,顶端是镂空的小球,里面有个铃铛。他戴在了沈疾川身上,听那铃铛声一响又一响。 有个叫羊眼圈的东西很好用。 看着不显,实际用了两次后,沈疾川意识都不太清晰了,崩溃了之后眼泪止不住地流,身体细微痉挛。 沈止不知道沈疾川此时后不后悔买了这些,但他是相当满意的。 那一万块转过去,实在是太值了。 - 一周后。 他们胡闹了整整三天。 期间吃饭都是靠的家里存粮,要不就是沈止出门去商圈买饭带回来。 三天是在极度快感中渡过的,除了沈止必要的吃药睡眠时间之外,两人都在以各种各样的方式鬼混。后来四天两人休息——主要是床单能换的全都祸害了,必须要洗了。 卫生间、岛台、客厅、书房。 全都有玩闹的痕迹。 不好叫阿姨上门清理,他们只能自己收拾。 沈止从浴室里出来,习惯性去找沈疾川,走了两步想起来自己头发还是湿的,湿头发会被念叨。 于是脚下一转,回去吹干头发,又在衣柜里扯了件薄睡袍,穿在身上,大剌剌的敞着,才慢悠悠晃到了厨房里。 沈疾川穿着小熊围裙在做饭。 他只穿了小围裙,后背、腰间、臀尖乃至大腿,吻痕层层叠叠。 沈止身上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从后面搂住沈疾川,下巴压在他肩头,慵懒道:“不是说了我来做饭吗。” 沈疾川:“太饿了,煮点葱花面。哥,你去冰箱里拿牛肉块,切成片,待会儿吃面的时候吃。” 沈止闻了闻他的脖子。 沈疾川:“怎么了,有味道?” 他洗澡了啊。 沈止:“你不太一样了。” 沈疾川纳闷:“哪里不一样。” 沈止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沈疾川听完,撇嘴道:“变成和你一样肮脏的大人了。”他往旁边挪了一步,“别打扰本大厨做饭,去切肉去。” 沈止熟练进去。 “………” 沈疾川手一软,双手撑在流理台上,咬牙说:“沈、止。” “没大没小,叫哥哥,”沈止声音温和,笑说:“我这不是在陪你一起做饭吗。” 沈疾川说:“站在一起就好了,不用连在一起。” 完蛋了,待会儿面条变成了面汤怎么办? 浪费食物啊! 沈止:“你稳住,我们就不会擦枪走火。” 沈疾川:“这还不叫擦枪走火?!” 沈止思索:“这叫奇袭。” 神他妈奇袭。 沈疾川刚想反驳,就听见沈止悠悠说:“就跟你趁着我睡觉,把我手脚都捆在床头,自己坐上来的时候一样,奇袭,偷吃。” 沈疾川:“………” 他不吭声了。 理解一下行不行?他是个刚开荤的准男大哎!有时候实在是食髓知味。 他瞥了眼沈止的手腕脚腕。 那次弄太狠,他占据主动不说,还玩了一下放置,他实在是受不了沈止那样躺着被他捆起来任由他施为的模样。 第108章 躺着就是勾引。 他给沈止戴上链条夹子,戴上铃铛,戴上羊眼圈……蜡烛之类都用了个遍,还控制住沈止什么时候能释放什么时候不能,最后太疯了,哥手腕和脚腕都被绑带磨出了血痧,现在还很明显。 玩过的都知道这痕迹代表什么。 那次之后,沈疾川就明白了,只要两人合拍,就都能得到乐趣,当0也爽得很。 可惜,沈止不是每次都纵着他。 偶尔纵一次,还要暗戳戳报复回来,比如现在。 他想好好做个饭煮个面都不行。 沈止又开始倒打一耙:“而且你为什么只穿围裙,这只能怪你自己,不能怪我。” 沈疾川:“你不饿吗,哥哥。” 沈止:“饿。” 沈疾川:“那请放开厨子。” 沈止:“这样也可以做饭。” 沈疾川深吸一口气。 他往旁边走一步,沈止便跟他走一步,来回之间撞动,沈疾川心猿意马。 沈止提醒:“水滚了。” 沈疾川去拿面条:“龙须面还是宽面?” 沈止:“龙须面。” 沈疾川拇指和食指扣了个圈,掐出两个人分量的面条,放入锅中。 他呼了口气,蒸汽熏热了他的眉眼,哑声说:“哥,你要做吗,来不及的。待会儿、待会儿怎么吃面条?” 沈止说:“你坐我身上就好。” 沈疾川:“……” 他不由得忧虑说:“都说性-欲和食欲此消彼长,我们待会儿能吃得下去饭吗。” 沈止沉吟:“其实我们两个,不算做-爱吧。” 沈疾川:“嗯?那算什么?” 他们都做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了,还不算doi?难道算他们关系好? 沈止:“叫同一具身体相隔十年之后的重新连接。” 沈疾川:“……好抽象啊。” 沈止挑眉:“这不对吗?” 沈疾川:“这对吗?” 沈止笑了一声,转移话题:“面好像好了。” 沈疾川:“嘶,牛肉还没切!得快点,不然面条就要坨了。” 他马上就要逃走。 沈止:“都说了,要一起。” 他从后面搂住沈疾川,自己切牛肉。这种情况,他可不放心沈疾川拿刀,这下换成沈疾川提心吊胆了,“你行吗,看得清吗?别切到手。” 沈止说:“嘶,小川,别紧张,放松点,你夹得有点紧了。” 沈疾川紧张盯着菜板,浑然不知自己在说什么:“那不正好,紧点省的掉出去。欸你小心点,切歪了!!放下放下,让我来切。” 沈止没放下,慢吞吞切好肉,沈疾川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虽然切的有点丑,但是也凑合。 两人又去把面条盛出来,滴入香油撒上盐巴放入牛肉——这次谁也没提放辣椒的事。 清淡。 清淡为上。 一碗喷香的清淡葱花牛肉面,在两人的大汗淋漓,艰苦努力下,终于新鲜出炉。 作者有话要说: 早早早。 第67章 没羞没躁的日子又过了段时间。 沈止和沈疾川的身体柔韧性得到了大大提高,堪比上了好久的瑜伽私教课。 偶尔一天几次,偶尔几天一次,这种健康生活断断续续,一直到报考结束、e大录取通知书邮寄到家门口,如胶似漆的两个人才黏黏糊糊的分开。 恍如初醒般定睛一看,都七月底了。 他们的旅游计划不知不觉一推再推,眼见还有一个月就要开学了。 沈止:“还出去玩吗。” 沈疾川诚恳:“想。” 他长这么大,没出去玩过,最远的就是跟着沈止来到了海市。 沈止:“想去哪里?” 沈疾川:“听你的。” 是的。 他们嘴上说着要出去玩,实际上连地方都没定下来。 沈止从家里翻出来一张中国地图,挂在墙上,拿出粉色马克笔,“你来丢,丢到哪里我们就去哪里玩。” 沈疾川打开笔盖,随手一投。 啪。 马克笔笔尖在地图上留下一个粉色印子。 沈止一看:“云南。” 沈疾川:“哥,你去过吗?” 沈止:“有次出差去了趟大理,但是只待了两天就回来了。”所以只是去过,不算玩过。 一几年这个时候,云南的丽江还有西藏的拉萨,似乎是背包客云集的圣地,背着单反穷游的青年很多,民谣、流浪、我有故事你有酒之类的标签被许多年轻人追捧,追求着自己内心自由的乌托邦。 2012年么。 唔。 似乎大冰老师还没出书。 上辈子他去的时候,已经有大冰的小屋了,还成了观光景点。 沈疾川说:“那我们这次去丽江。一起探索新地方。” 沈止笑道:“都好,听你的。” 他们愉快的定下出去玩的地方,然后收拾东西,决定在旅游期间休养生息,养精蓄锐,不再做羞羞的事情。 - 丽江。 沈止定了一家古城里的民宿,暂时定了半个月。 几乎全木质结构,晚上睡觉的时候体质寒的人会有些冷。 他们来的当天下了雨,接下来两天还是雨,民宿小院里的繁花欣欣向荣,两人窝在床上吃薯片看电影。 偶尔两人撑伞出去走一圈,去忠义市场转一转,然后买点吃的回来。漫步在细雨和寥寥行人中,他们跟其他普普通通的游客一样,都是别人眼中的过客。 旅游硬是变成了悠闲度假。 偶尔沈疾川吃不惯这里的饭菜,会自己借民宿老板家的厨房做炒方便面,然后蹲在滴答滴答落雨的瓦片屋檐下,跟一盆盆鲜花挨在一起,和民宿老板聊天,深沉说一句:“我有火腿肠炒方便面,你有故事吗?” 沈止穿着睡衣仰在檐下躺椅上看闲书《浮生六记》,听见这一句,笑得乐不可支。 这小子也是文青起来了。 再过个十来年,他回忆现在,会脚趾扣地吗? 民宿老板翻了个白眼,捋着怀里的猫,过了一会儿,大概是真受不了炒方便面的香味儿,说:“还真有,分我一口,讲给你听。” 沈疾川去厨房找了个木碗,分给民宿老板一半。 民宿老板吃了一口,“话说,那是很久很久以前……” “具体多久?” “一年前吧。” “哦。” “别打断我,”民宿老板说,“话说,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我店里来了个侠客打扮的客人,还牵着马,那好家伙……” 沈疾川一边听,一边抽空给沈止晃晃他的躺椅。 沈止那零星的一点困意,在民宿老板‘这好家伙’‘那好家伙’的跌宕起伏中酝酿的愈发浓郁。 他嗅着潮湿的、清新的空气,望着小院子外落雨的天空。 淅沥沥的雨滴平复着大地的裂痕,他给予出一份全部的爱,得到一份全部的爱,于是时光里留下的伤痕也在被时光治愈。 沈疾川突然嘘了一声。 民宿老板:“嗯?怎么了?” 沈疾川把碗放下,去屋里拿了毯子过来,轻轻给沈止盖上,顺便也把他手中握着的书拿过来了,还弯腰拨了拨沈止的头发,将之捋顺。 民宿老板微微一愣。 和刚才少年大剌剌吃饭附和的样子相比,他现在的动作显得十分细腻温柔。 少年在青年额头印下一个吻。 轻轻的,珍重的。 民宿老板眼睛睁大。 沈疾川重新回来坐下,端起碗嗦了口面条,面上又是那副大剌剌的神情,他勾勾手:“我哥睡着了,我们小声点说。” 民宿老板迟疑:“你跟你哥?” 沈疾川:“哦,没有血缘关系,我们是伴侣。” 民宿老板见多识广,不觉得同性恋多难见到:“你们的长相?” 沈疾川小声得意道:“就是长得一样,他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神奇吧?” 民宿老板大为惊叹:“说出你们的故事。” 沈疾川:“你也会把我们的故事讲给别人听吗?” 民宿老板笑眯眯说: “这世上大概每个人都会成为别人口中的故事吧。我讲给别人听,别人讲给背包客听,背包客又在民谣酒吧里讲给歌手听,故事渐渐就变成了传说,变成了过去。或许有一天,你们走在街头听见一段能流入心里的歌,那可能就是你们的故事和很多很多人的故事一起,变成了曲子,和你们再次相遇。” “所以,你不是在讲故事。你是——”他沧桑地看向沈疾川,示意他接话。 沈疾川没怎么搞懂,想了想,“难道我是在唱歌?” 民宿老板:“………” “真会破坏气氛。总而言之我要吃瓜!” 第109章 沈疾川:“懂了,我是卖瓜货郎。” 民宿老板气得狂往嘴里扒拉炒方便面。 - 终于有了个好天。 沈止和沈疾川去了玉龙雪山。 两人没有跟团,但是跟着人群走总没错的。 他们一人背了两罐氧气瓶,听着一些旅游团里传来‘胖金哥’‘胖金妹’的声音,还有举着小旗的团长喊人。山脚下蓝绿色的河水清澈见底,远处隐隐可见雪山的轮廓。 七月份玉龙雪山上几乎没有雪了,不知道登上去会不会看到一些。 听人说,在这里不可以一根手指神山,这是对阿普三朵的不敬。 每个旅游地都有卖祈福牌的,这里当然也不例外。那是个挂满了祈福牌的小屋子,外面墙上也全都是,风一吹,叮叮咚咚作响。 沈疾川一眼就被吸引了过去。 沈止:“想买?买哪种。” 沈疾川伸手一指:“蓝色的,要三个。” 屋里的卖家据说是本地人,祈福牌也是手工制作的,只要在祈福牌后面写上你祝福之人的名字,山神就会听见你的祈祷。 沈止:“只要蓝色?” 他看过去,黄色牌写了财源广进,白色牌是爱情美满,红色牌代表前程似锦,绿色的是平安吉祥。 沈疾川:“嗯。” 他交了钱,用笔在蓝牌后面写上了沈止的名字,写好一个,就对着雪山的方向拜三拜,他写了三个,拜了九次。 蓝牌悬挂在最高处,三个连在了一起,风一吹,被祈福人和蓝牌前面的字微微旋转—— 沈止。 健康长寿。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 沈疾川遥遥看着山上飘着的白云,希望那后面真的藏着神灵。 沈止将三个平安吉祥牌挂在旁边,静静在沈疾川身后站了一会儿,掌心牵住了少年的手。 “我们会一起走很久很久的。” 沈疾川侧头,笑得灿烂:“那当然。” 去雪山路上路过休息区,彩色的经幡随风猎猎,他们两个运气很好,上去的时候,看见有一圈光晕笼罩在雪山上,再晚些时候,日落的光落在那些残雪上——不知道是白石头还是雪。 风很大,站在辽阔的看台边缘往下俯视,苍茫的远处白雾缭绕。 准备的氧气罐,沈止没用上,沈疾川用上了,抱着瓶子时不时摁一下。他身体素质比沈止好一大截,耗氧量高,在这种情况下反而容易缺氧。 他们倒也没有非要爬上雪山台阶的尽头,走走停停。 沈止望着那座裸露的雪山,此时来看,确实没有雪色全覆盖的时候漂亮,他突然想起来:“还记得之前我们在一本书上写过的话吗。” 沈疾川笑道:“当然。” 沈止也笑了下。 他们都没有提起,只是默默牵住了对方的手。 天色一半湛蓝,落日的余烬将另一半渲染成橙红、金粉、蓝紫。有风吹过山脚,拂过叮叮咚咚的祈福牌,又卷上了山巅。 被吹动的发丝纠缠在一起。 不知是谁心中在低念。 ——或许在未来,我心中亦有一处雪山,神圣高洁,我将把我一文不名的虔诚,与卑劣的爱慕,奉为祭品,皆献于他。 最终,我找到了这处雪山。 我将把‘雪山’刻入往后余生分分秒秒,把爱和恨浸入骨髓,把我所有的虔诚和卑劣,献给自己。 远远的。 沈疾川小声咬耳朵抱怨:“哥,我们真的要在那间民宿里面住半个月吗?一点都不隔音哎。” 沈止:“不是说好旅游期间禁欲养生的吗。” 沈疾川:“你养生,我不用!你帮我那个那个,我怕我控制不住出声。” “……”沈止说,“沈疾川,你皮痒了是吧。” 沈疾川:“哈哈哈哈。” 沈止:“禁欲再加半个月。”小小年纪不知道节制,太容易伤身了。 沈疾川不笑了,苦涩说:“哥,我要哭了。” 沈止无情道:“眼泪留着,床上哭。” 沈疾川想了想:“也行,今天晚上吗。” 沈止:“……” 他推开沈疾川的脸:“你真是没救了。” 沈疾川:“哥——” 沈止没撑过两分钟,妥协道:“你花钱订酒店。”好吧,一周没鬼混了,整天清汤寡水休养生息,他其实也有点想。 沈疾川伸手保证:“我发誓,这次之后就开始禁欲养生。” 沈止:“……” 面对这双晶亮亮的小狗眼,他移开视线。 在这方面,他其实不相信自己,更不相信沈疾川。 这次暑假放松下就算了。 等暑假过了之后,一定得开始立规矩。 作者有话要说: 早早早! 角色小卡那里我用来放小情侣的旅游照片了,可以点开看一下呦。 本章评论区随机掉落小红包~ 第68章 旅游,或者说度假的时光过得飞快。 沈止和沈疾川在云南玩了一个月,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民宿住,偶尔馋了就去酒店鬼混。 旅游不比家里玩具多,他们可玩的就减少了许多,但是解锁了更多地方。 比如有一次。 沈止定了个有落地窗的套间,外面看不见套间里面,就把战场挪到了窗前。沈疾川虽然比最开始的时候放开多了,但也只是在沈止面前,落地窗外的大街上人来人往,他被钉在窗前,甚至能看见下面行人偶尔抬头扫过这里。 他实在是受不了,一直不受控制的夹紧,想往后藏,倒像是主动把皮鼓送上去似的。 他还听见沈止的笑,云淡风轻地说着下流话。 沈疾川咬牙,一边红着耳朵,一边逼迫自己说下流话反击回去。 他说的下流话反而勾起了沈止的捉弄兴趣,快到最后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任凭沈疾川怎么催都不动。 沈疾川被卡在这里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十指在玻璃窗上握拳。 他眉梢眼角都是隐忍的风情,回头说:“哥?” 沈止抽身,跪坐在窗前,笑说:“剩下的自己来。” 沈疾川转过身,扶稳了坐在他身上,这下,后背对着玻璃窗的感觉更刺激了,原本他对着玻璃窗,做坏事连接的地方还隐藏在后面。现在他背对着,要是外面能看见,做坏事的地方简直一览无余。 他撑着沈止的肩膀,看他嘴角噙笑的模样,忽的一口咬在他肩膀上,恶狠狠骂道:“狐狸精!” 毫无攻击力。 沈止拍了拍他的腰,“加油。” 沈疾川说:“我要弄哭你。” 沈止欣然:“好啊,想被你弄哭。” 沈疾川:“……” 真可恶,成年版的他在这种时候简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厚脸皮。 - 云南玩了一个月也没玩完。 大部分时间都在懒散躺平、漫步、看看花、看看雨、看看人。 不要紧,开心就好。 沈止二人回来的时候,八月底。 沈疾川快开学了,需要提前收拾下东西。 他们住的地方离学校挺近的,不过为了缩短来回回家的时间,两人去挑选了一辆新车——亮粉色电动车。 以及头盔。 至于为什么是亮粉色。 沈疾川说因为这是他们昨晚用的最后一个小孩噶屁专用薄膜包装的颜色,他看着顺眼。 沈止无言以对,对某沈姓年轻人的灵机一动感到敬畏。 全款提了一辆车,他们晚上吃火锅庆祝了一下。 沈止先生和沈疾川同学疯玩了一个暑假,原先计划的什么考驾驶证什么提前预习大学内容之类,一个都没实现。 默契的谁都没提计划的事。 到了九月一号开学。 沈止陪着沈疾川去学校。 沈疾川不住校,所以也没行李,简单背了个书包装点零碎物品,“哥,我就这样上学去了,你以后自己在家?” 虽然比高中时候好不少,在学校也能打视频和正大光明聊天,上课可以摸鱼。但他们两个黏黏糊糊了一整个暑假,骤然分开,哪怕只是大半天,他心里都别扭。 沈止说:“不会,下周末我约了复诊,情况稳定的话,我就开始接工作了。”他好歹有个研究生的文凭,一几年初的时候,研究生还是蛮吃香的。 想了想,给沈疾川打了个预防针:“到时候我可能会出差。” 沈疾川神色垮了下去,蔫蔫地说:“可怜小沈要独守空房了。” 沈止失笑:“要看情况,如果复诊结果不理想,我还是会在家里的。” 沈疾川:“哥,你想什么呢,肯定会超级理想。下周末我陪你一起去。” 沈止:“好。” e大校园。 志愿者学长学姐们为了加学分,辛勤地帮着新生们搬行李,还有各班的班助,早早在新生接待处等待本班同学,发放一应物品。 第110章 沈止带着他报道完,两人在学校里溜达。 新生老生一眼看过去非常明显,新生们大部分都带着中学时代的青涩稚嫩感,包括发型和穿着。 学校太大了,走了一段路后,沈止就开始想念共享单车。 他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抓住沈疾川的衣服,抬头说:“休息会儿。” 沈疾川还在步入新环境的兴奋中:“哥,这里好漂亮。这里和你印象里的一样吗?” 沈止眯起眼想了想。 “后面应该翻新过一次,我读研究生的时候,主楼二教三教和宿舍外面的墙的颜色都变了。嗯……还多了座体育馆,据说是有人捐给母校的。” 太阳晒得慌,沈止面颊有点发红,沈疾川担心脆皮中暑,一边给他扇风一边说:“什么专业出来的人捐的?” 沈止喝了口水:“反正不是你的专业。” 沈疾川:“……” 不远处有人在发传单,见到他们,犹犹豫豫过来:“你们好,请问,是新生学弟吗?” 沈疾川说:“我是。” 来人顿时松了口气,笑说:“见你们这么松弛,还以为是同届或者学长呢。来来来,了解一下咱们学校的社团!” “舞蹈社团、棋局社团、读书交流社团、滑板社团、绘画社团……”来人说了一堆,最后显然是夹带私货,着重介绍了绘画社团,“现在是学校里最火最受重视的社团了,知道艺术学院那个征集作画,题目是《我》的画展不?” 沈疾川当然知道。 他还知道沈止也参赛了,最神秘的那副油画,到现在他都不知道画了什么,百般磨求,沈止硬是一丝风声都没透露出来。 沈疾川:“现在能看了吗?” 来人笑说:“当然,就是现在去看的人还不多,大家都在忙。” 沈疾川问的其实是沈止。 沈止微微一笑:“当然可以。” 沈疾川:“一起?” 沈止:“嗯。” 沈疾川先是高兴,然后又皱眉:“要不再歇会儿吧。”其实光是走路没有多累,主要是就算已经九月了,这里温度还是很高,晒太久他没事,哥一定会中暑的。 早知道出门带着遮阳伞了。 沈止:“书包里好像有个防晒外套。” 沈疾川:“你顶头上?” 沈止眨眼:“小川,我懒得举。” 他语气没怎么变化,但沈疾川清楚,此人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撒娇。 呵。 他会心软吗? 当然。 沈疾川嘴角压都压不住,从书包里掏出防晒薄衫来,双手撑开,像个翅膀张开的大蝙蝠一样,对着沈止一抬下巴:“请上我的敞篷车。” 沈止莞尔。 随即纡尊降贵从长椅上站起来,走到沈疾川翅膀的阴影下,说:“乘客上车,安全带已经系好,请小沈先生轻踩油门。” 沈疾川最近不知道又看了什么奇怪的小说,或者在论坛里看了奇怪的帖子:“呵,你可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沈止低眉顺眼:“是,我错了。” 沈疾川努力压住嘴角,小心遮住沈止那边的阳光,两人同步朝着艺术学院的方向走去。 看了全程的发传单学长:“………” 不是。 现在的亲兄弟都这样亲密了吗? 好吧关系好的亲密些当然很正常,可是他真的感觉好奇怪啊! 太奇怪了!! 莫名其妙被秀了一脸,好像成了此兄弟某种若无旁人的piay的一环。 - 画展馆。 人确实不多。 除了本校参赛学生、老师、绘画社团成员之外,还有一些参赛的社会人士前来参观。 画展中画的排名是参赛者和抽选评委们一起投出来的,每幅画的旁边都有一块长板,上面贴着评委们对画的印象和解读。 题目为《我》。 那当然有很多种画法。 有一幅是这样的。 一个脑袋分为数个板块,板块上面冒出说话的气泡,对老板卑躬屈膝,对不同朋友戴上不同面具,对家人的各个成员态度也不尽相同。 这些气泡密密麻麻漂浮在瘦小人影的脑袋上,画中一眼看过去只能看见各种假面和板块,看不见假面下真实的‘我’。 又或者这些全部假面组合起来,才是真的我。 还有简单的条漫分镜样式。 小小的女孩从家人手中接过来了一个小牌,小牌上面写着四个字——听话懂事。只要她听话懂事,就会得到夸奖,她将小牌挂在的脖子上。 后来小女孩长大,送给了自己的女儿一个小牌,上面依旧写了四个字——听话懂事。 某一日,丈夫回家,带来了一只小猫咪。 女孩和她女儿一起,给小猫剪去锐利的会伤害到她们的爪子,然后摸摸小猫的脑袋,把准备好的猫牌戴到小猫脖子上,对它说:“你以后要听话……” 话并没有说完。 因为女孩只说了一半,就愣在了那里。 这幅画面前围的都是姑娘,有人静静看完画又看完评论,在便利贴上写了什么,粘贴在留言板上,共情或者辩驳不一而足。 《我》是个很好的题目。 抽象的、具体的情感全都可以表露出来。 有人描绘人格解离的我,有人描绘被墨守成规的口头禅吃掉的我,有人把社会画成了巨大的模具,人从出生到死亡,都在模具里面,我是我,我似乎也是别人。 画展里相对安静,就算有讨论,也是细语低声。 沈止和沈疾川两人从末尾看到前面,印象深刻的会驻足观看,看够了,再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沈止轻声说:“到了,可以认出来哪个是我的吗?” 沈疾川视线逡巡片刻,最后落在那副悬挂在中间偏左一些的画上。 铺天盖地渲染的灰黑,左边是密密麻麻的猩红的、模糊的、重叠的眼睛,这些眼睛或是冰冷,或是慈爱,或是讥嘲,它们注视着油画中间悬挂着一枚黑茧。 黑茧被一根细细的悬绳吊着,只有一只扭曲的手掌印竭力从黑茧中凸出来,像是里面的人,或者是野兽,在黑茧里饱受折磨发出痛苦的嘶吼,也像是对黑茧外面的‘拐弯’发出低吼的威胁。 诡诞的死寂和沉默弥漫在笔触中。 而画的右半边,陡然变了个模样,细小的碎片玻璃如月光一样漂浮在空中,折射出清冷的柔光,这些柔光形成了模糊的浅白人影。 人影没有具体的模样,像是一团雾气,透白柔软的薄雾手指同样扭曲,扣住那只狰狞的手,以保护的姿态拥住了黑茧。 画名叫《碎境》。 这幅画在前列,但不是一眼看过去给人冲击最强的,也不是第一名,可当沈疾川看见它的那刻,他的视线就再也无法移开。 他清楚画中的每一个元素代表了什么。 他定定望着画中的黑,感受着那股深渊里的绝望和挣扎,鼻尖忽然就酸了,眼泪无知无觉往下掉,心脏抽痛。 沈止愣了下,“怎么……” 沈疾川转头,脑袋压在他肩膀上,很快,沈止肩膀就湿了一块。 沈止低喊了他几声,才得到一句闷闷的‘我没事’。 沈疾川没事。 他就是一时间没绷住。 这幅画当然不是纯黑,只是那黑的一面透露出来的绝望痛苦太浓郁了,他一想到沈止在那种日子里过了十年,他就喘不上气。 哥最崩溃,最难过的那段时间,是自己熬过来的,在医院冰冷的束缚带和仪器检测下熬过来的。 他做梦都想回到那时候去陪他。 沈止大概猜到了,拍拍他的背:“你看画只看一半吗?” 沈疾川在他肩膀上抹了下眼睛,再次抬头看去。 从碎了的镜子里折射出来的光晕薄雾形成的人影,以保护的姿态拥抱黑茧中的人,对他们来说,不管是黑茧还是薄雾,都既是沈疾川,也是沈止。 对他们来说,这是代表了救赎和保护的画。 对旁人来说有别的解读。 评1——在我看来,黑茧里的是恶魔,吸引薄雾的人影来到此处,用自己的弱势和悲苦引起对方的保护欲,从而拽着薄雾人影陪着ta永远留在这里。 又或许,这是一个人的不同两面,黑色代表恶念,白色代表善念,它们本该势不两立,可当黑色处于地狱之中,白色又会毫不犹豫地踏碎规则来保护黑色。 评2——镜子碎片折射出的我,出现在地狱图景里面,拥抱被黑茧囚困住无法挣脱的自己。这不是画,这是一场自我的救赎。我看见了浓烈的求生欲,听见了渴望被救赎的呼喊。 评3——为什么黑就一定代表邪恶,白就一定代表正义呢?白雾人影的手指也是扭曲的,和黑茧中人影的手一模一样,来拯救自己的,真的是好人吗? 第111章 …… 评7——很多人认为这幅画是救赎,可这真的是救赎吗?在我看来,这更像是禁锢和束缚。白雾人影被黑茧诱惑碎境而来,但镜子只有一面,它没办法回去了,永永远远留在了黑茧身边。 而白雾似乎毫不在意,它握住黑茧人影的手,拥抱住了它。这种拥抱岂不更像是直观的禁锢? 它们永远都只有彼此,永远都禁锢对方,永远无法逃离。 评8—— 评16—— …… 沈止和沈疾川在展馆待了很久,直到他们班的人到齐了,晚上七点要去二教开班会,见见班主任,才从展馆里面出来。 他们先去食堂吃了晚饭,才慢悠悠走。 沈疾川:“哥,你注意到评7了吗?” 沈止:“那个说我们是彼此束缚,彼此禁锢的吗?” 沈疾川:“嗯。” 他带着某种不安:“哥,你不会突然消失的,对吧。” 沈止:“不会。” 沈疾川抿唇:“看见那条评论的时候,我真的好想把你关起来,锁起来。让你永永远远只看见我一个人。”就跟那幅画一样。 他毫不掩饰自己越发扭曲的占有欲。 沈止笑了声:“你会离开我吗?” 沈疾川:“不会。如果我离开了呢。”他说的离开当然不是出差上学这种正常离开。 沈止淡淡说:“在偏远的郊区买个小别墅,那里将是我们两个人的坟墓。” 沈疾川:“你会杀了我吗?” 沈止:“我会恨你,惩罚你,在你面前杀了自己。” 沈疾川拒绝去想那个场面,主动牵住他的手:“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沈止微笑:“是我们永远都不会离开自己、背弃自己。” 晚风伴着晚霞。 这段旁人停了觉得发寒的对话,在他们耳中是最甜蜜的情话。 是相互救赎。 是彼此禁锢。 是此生纠缠。 是恨从爱生,情浓入骨。 …… …… 沈止独白: ——我不想再做一条疾驰向前的川流。 可当静止的时间太久,久到潭水发出腐烂的臭味,久到这种腐烂的腥臭弥漫到了我身上。 我想,终有一天,我会因为腐朽死去。那是场盛大的告别,也是一场新生。 我曾无比期待那一天。 分岔的花园本不该有交集,但那一天,我真实地来到了有你的世界。 见到你,我的心脏泵出肮脏的毒液,我的恨和爱同样浓烈。 小川。 我恨你,但我最终爱你。 沈疾川独白: ——我曾觉得我是个道德感很高的人。 直到我遇见你。 从禁忌打破,我明白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便不再遮掩我对你的情-欲、渴求、仰慕、占有、心痛。 哥,你本该爱我。 就和我爱你一样。 我们该相爱一生,我们该纠缠不清。 疾驰的川流已经停止,但爱意永远不会停歇。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早早早。 明天休息一天,不更新,后天更新番外和if。 正文完结啦,评论区随机掉落小红包~ 第69章 军训了一周的沈疾川等待在问诊室外面。 这是沈止上次出院后第一次正式来医院复诊,他表面上轻松得不行,其实昨天晚上根本就没怎么睡着。 负责沈止心理疗愈的宁医生也在问诊室外面,跟沈疾川轻声说话,大致交流沈止的情况。 沈疾川一边专心听着,一边老是往室内瞟。 过了许久,沈止出来了,视线定位到沈疾川身上,笑了笑:“杨医生让你进去。” 沈疾川:“好的!” 他三两步跨过来,进门前捏了捏沈止的掌心,“在外面等我。” 沈止:“嗯。” 沈疾川进去,门也关上了,沈止看向宁医生:“许久没找您做心理治疗了。” 宁医生道:“沈先生连我诊所在哪都不知道吧。”她是跟精神科合作的心理医生,但是只是合作,定期过来对住院区的患者进行心理疏导,她自己的诊所不在这里。 而眼前这位沈先生那句话显然是客气,他要是有继续找她做心理诊疗的想法,就不会连她诊所在哪里都不问。 沈止:“……” 宁医生笑说:“其实我更希望您永远不会来,祝您早日康复。” 室内。 杨医生说:“不用紧张,只是问一些事情。” 沈疾川:“不是紧张,这段时间军训的后遗症。” “……” 好吧,你说是就是吧。 杨医生:“最近沈先生睡眠情况怎么样?” 这些问题他已经问过沈止一遍,但是显然询问一遍患者家属会更全面细致一些,避免患者有所隐瞒。 沈疾川:“挺好的,基本吃完药就睡了。”他每晚都检查,亲一亲或者坐一坐或者含一含,确定不是跟之前似的装睡。 其实有检测睡眠的手环,但是沈疾川忽略了这个,目前没打算买,他觉得可能不准,等以后升级换代了再说。 杨医生:“饮食呢?规律吗。有没有出现暴食或者厌食的情况?” 沈疾川想说没有,但思索一下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呃……” 他之前跟沈止胡闹的时候,闹起来真是忘记时间,闹的那会儿不饿,等睡一觉起来那是真的腹中空空,他们两个大男人饿起来吃东西确实吃的很多。 沈疾川回想沈止吃最多那次说:“两碗南瓜粥,16个小虾饺,青菜若干,半个苹果两个橘子和三块哈密瓜。一顿饭,算多吗?” 杨医生沉吟。 还没说什么,沈疾川这边已经掏出了手机,翻到备忘录,递给杨医生:“这是我哥最近三个月的饮食和睡眠记录。” 他从高考结束开始记的。 杨医生从头翻到尾,面上露出惊诧。 这份记录堪比住院区护士给重精神疾病患者的记录了。沈止吃饭的时间,吃了什么,吃了多少,全都记录详细。睡眠时间和睡眠时长也都在上面。 杨医生说:“你真的很关心你哥哥。” 沈疾川:“随手的事情。”而且他哥也很配合。 他们都在为了痊愈的那天和幸福未来而努力。 偶尔记录比较困难,因为人体在晃动的时候,手指发软,打字比较麻烦。当然不是他非要在那个时候记,只是满足某个肮脏成年人恶趣味的小心思。 杨医生笑笑:“兄弟之间这样关心对方的不多。” 沈疾川心说他们是对方的爱人。 “从这份记录看,除了你们搬家后那段时间饮食不规律,其他时候都比较正常,”杨医生说,“可能是换了地方后,沈先生一时间不适应,所以偶尔吃太多或者不吃饭都是正常的。也就那几天,后面也都规律了。” 沈疾川默默无言。 杨医生:“放心好了,沈先生在好转,从结果来看,他安全感很足,精神状况也十分稳定。我给沈先生换了种药,这种药副作用更小一些,减少对身体的伤害,只是相对来说药效也没那么强了,而且换药期他可能会出现部分不良反应。” 沈疾川凝神:“您说。” 杨医生:“换药期是对上种药物的戒断,和对新药的适应,从统计来看,一半换药的患者情绪会变得极度敏感脆弱,躲避起来不愿意见人,另一半会变得热情开朗,非常黏人。” “希望家属做好准备,这是药物导致激素分泌紊乱的原因,患者很难自控,所以希望家属对患者多点包容和耐心。” 沈疾川郑重道:“嗯。” “杨医生,我哥好转了,是不是很快就能康复?” 杨医生沉吟:“一下子康复显然是不可能的,创伤的修复是精神和身体两个层面……”精神创伤修复需要时间,被药物浸透的身体更是要慢慢调理。 “其实沈先生现在的状态已经很出乎我的意料了,他或许有能完全康复的希望。” 他以为沈疾川这样的年轻人听到这种话会比较低落,不想面前的男生只是笃定:“不是或许,他一定会康复。” 诊室门打开。 沈止回头看去,和宁医生客气交谈的模样瞬间软化下来,“聊完了?” 沈疾川:“嗯。” 沈止观察他神情,说:“我在杨医生那里,已经从重度观察变成中度观察了。”他在好转,所以不要担心。 沈疾川牵住他的手,浑然不见紧张模样,轻松笑说:“杨医生也说你好了很多。走吧哥,我们回家。” 他们走远,杨医生目送片刻,摸摸下巴。 “这兄弟俩……” 感情是真好啊。 - 晚上。 十点五十九。 沈止洗澡吹干头发,看着桌上的新药片。 第112章 他对面沈疾川也趴在桌边,盯着那药片如临大敌,等到十一点的吃药铃声一响,他严肃道:“开始。” 对比起来沈疾川,沈止可要淡定太多了。 穿越前的十年换药数不胜数,副作用而已,和幻觉相比,很好抗的。 他喝水吞下药片,啊一声张张嘴巴。 “吞掉了。” 沈疾川:“什么感觉?” 沈止想了下:“有点微苦和涩,除了没有咸味之外,和吞你**的味道差不多?” 沈疾川也不是动不动就满脸通红的毛头小子了,此刻只是耳尖有点红,回想几秒那种味道:“那还是压一压吧。” 他拿了块橘子糖,剥开塞沈止嘴里。 橘子的酸甜化开。 等和沈疾川一起吃完这颗糖,他去重新漱了漱口,擦擦发红的唇,一点困意冒上来。 新药的作用却是比之前的药缓和。 之前这个点儿,他都躺在床上意识飘忽了,现在也只是微困。 大概是不适应,沈止比往常睡得晚了十分钟。 沈疾川确认他真睡着了后,忧虑地记下沈止新的熟睡时间。 第二天。 沈止十分正常,没有任何异常情况。 第三天。 没有异常情况,沈疾川询问杨医生,杨医生说,可能沈止对新药适应的比较好,很幸运的没有任何副作用。 于是沈疾川放下了心。 沈止也放了心,晚上还多炒了个菜庆祝。 第四天。 沈止从床上睁开眼。 他伸手去摸旁边,一片凉意。 沈疾川去上学了。 明明和以前是一样的正常情况,沈止却愣愣反应了好一会儿,一股不知从何处涌来的难过直直冲到他的心脏,委屈得宛如天塌了。 不不不不不。 他怎么会这样? 小川上学才是正常的,他在难过委屈个什么?他有病吧。 不不不…… 为什么不能难过? 一起床就摸到另一半床的冰凉难道是他的错吗?为什么不能在这边床上开个电热毯或者放个热水袋? 连骗骗他还在床上睡觉,伪装一下体温,都不愿意做了吗? 沈止无法自控地开始掉眼泪。 老实说在看见自己眼泪的那一刻,他被震撼了许久,还知道去擦,但是很快就被汹涌的情绪淹没,更加伤心。 在眼泪掉了十分钟后,他终于想起来沈疾川打电话,告诉他自己现在好像不正常了,可打开手机之后,他习惯性的点进聊天框,打字:[我醒了。] 很快,沈疾川回复:[哥!好想你!] [今天比昨天晚醒了十分钟哦,起来吃饭,不要低血糖了。] 沈止手背擦去眼泪,捧着手机:[好。] ——眼泪还要他自己擦。 他面无表情趿拉着拖鞋去厨房,吃了一半早饭就吃不下去了,打字:[你在干什么?] 能回来吗? 沈疾川:[在竞选班干部!优先入党的,竞争压力好大,大家都好会说,好会拉票。] 这是正事。 沈止打出的字删掉了,重新输入:[哦,那你选吧。] 觉得有点冷漠,似乎还很幽怨。 于是他补充了句:[加油。] 沈疾川:[嗯!] 然后就没音了。 没音了。 就回了他一个嗯,就没消息了。 沈止静了片刻,头埋进了膝盖里。 - “选票统计结束!沈疾川任选班长,大家鼓掌,请班长上台发言。” 沈疾川应对起来这种场面十分自如,在大学里,他这种性格的人交起朋友来简直如鱼得水,短短军训十天,他就凭借长相和性格,在新生群里广受关注。 简单发言几句后,其他班干部也发表了一下就职讲话。 班主任宣布散会,把班干部都留了下来,“中午一起吃个饭吧,彼此都熟悉点,以后好做事。” 大学期间班主任基本见不到几次,见最多的是辅导员,班主任有任务直接下达班干部,只看完成的结果。 要出去聚餐。 那中午就回不去了。 沈疾川给沈止发了个消息:[哥。] 那边很快回:[嗯。] 沈疾川:[噢,是中午,班主任请我们几个班干部出去聚餐,我午饭不在家吃了。] 三分钟,都没回。 沈疾川想打个电话过去,下一秒,就收到了消息:[不回来了是吧。] 沈疾川回了个卖萌的表情:[是的,哥,午饭不用做我的了。] 那边,[知道了。] - 沈止本来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来忙去。 现在锅里的水已经烧热了,咕嘟咕嘟的滚起来,可他觉得此刻再热的水也捂不暖他冰凉的心。 努力抗争下残存的理智,彻底被起伏的激素和汹涌情绪吞没。 他把火关了,丢掉手里的饭勺。 沈疾川不回来了。 沈疾川不要他了。 沈疾川抛夫弃哥。 沈止流着眼泪,神情淡漠地离开厨房,心想。 他不来他也不吃饭了。 他要把自己饿死。 - 吃完饭,下午军训完毕,又往各个宿舍楼底下和其他班干部送各科要用的新书,忙活到了晚上七点才结束。 一结束,沈疾川就背着新书,飞速往家里赶,路上还买了两串冰糖葫芦。 他兴冲冲地回到家,“哥,我回来啦!” 无人回应。 耶? 沈疾川把书包和糖葫芦都放下:“哥?” 叮咚。 手机一响。 沈止:[已离家出走。] “??”沈疾川盯着这条消息沉默了片刻。 他抬头环视了下客厅,在家里走了一圈。 客厅没人,书房没人,厨房没人,阳台晒的所有衣服都没了,包括脏衣篓里面的。他最后去了卧室,见着床上的被子也消失不见。 他更沉默了。 几秒后,他打开大衣柜的门,瞳孔瞬间扩大。 被子让大衣柜里的空间变得更加逼仄和安全,沈疾川所有的衣服全都凌乱的窝在衣柜里,堆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巢穴形状。 沈止抱着沈疾川平日睡觉枕着压着的玩偶,嗅着他的衣服,缩在巢穴的角落里,面无表情的从屏幕前抬起脸,脸上全是未干的泪痕。 见到他,这双眼中渐渐又盈满了泪水,眼里的难过委屈简直要溢出来了,顶着那张冷冷清清的脸,他说:“我特别想你。” 沈疾川呆了,他从没见过沈止这样子。 对视的这两秒,沈止见他不说话,脑中不知道又想了什么,眼泪一掉,抱紧手中的玩偶,砰地关上了衣柜的门。 沈疾川:“………” 看见消息的时候还以为哥在跟他玩捉迷藏,或者其他小情趣,但拉开柜子看见人后,他心里直接咯噔一声,心想该不会是新药压不住病情,哥又幻听了吧。 但是很快这种猜测就被推翻。 沈止发病不是这个模样,眼眶是红的,眼皮是肿的,眼底流露的是平日里正常时候绝不会有的情态。 杨医生的叮嘱浮现在脑海——这是换药期的后遗症。 苍天啊…… 沈疾川赶紧敲敲衣柜的门,蹲下来放缓声音:“哥,我回来晚了,抱歉。我也超级超级想你,我还给你买了糖葫芦。” 哥他显然在生他气,虽然不知道他哪里得罪哥了,但总归这种情况还是先哄人再说。 生气的人也很好哄,衣柜门开了个缝,一只手伸了出来。 沈疾川没给糖葫芦,把自己手握了上去,顺势拉开门,把被子扒拉出去,自己钻了进去。 新房子的衣柜比之前小出租屋里的大多了。 门关上后衣柜里面漆黑,沈疾川打开手机的灯放在一边,好歹看清了沈止现在的样子。 一眼看过去他心都化了。 沈疾川慢慢凑过来,掌心擦去他脸上的眼泪,“哭多久了?也不在手机里喊我回来。” 沈止安安静静让他擦,擦完继续掉。 “……”沈疾川果断说:“是我的错,我竟然没有心灵感应,真是太不应该了。你就算不叫我我也应该回来的。” 沈止垂下眼,看起来情绪平稳了点。 沈疾川戳戳他怀里的玩偶,“哥,你也抱抱我好不好。” 沈止放下玩偶,从衣服窝里挪了出来,两条长臂和双腿全都挂在了沈疾川身上。 良久才他开口,声音很沙哑。 “对不起小川,我不想这样。” 他心里充斥着的悲郁低落一直无法疏散,他的心态、情绪、行为、想法,都有悖于平时,变得奇怪且无法理解,很无理取闹。 这可给沈疾川心疼坏了,“哥,在我面前哭怎么了?又不是没见过你哭。” 自己在自己面前掉眼泪,有什么丢人的。 第113章 沈疾川:“而且这很正常,你忘记杨医生说的了吗?换药期后遗症。”只是哥这种情况跟杨医生说的不太一样啊。 后遗症要不就是高冷自闭不理人,要不就是变身热情开朗粘人精。哥这样的……自闭脆弱敏感,但黏人。 把前面两种情况中和了似的。 他稍微从沈止怀中退出来,认真说:“没事的,哥,堵不如疏,你不用忍着,也不用克制,可以发脾气,可以耍性子,可以自闭,可以不理人,可以脆弱。我现在也是大人了,一切交给我,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把沈止的手裹进了掌心,轻轻握住。 温暖的熟悉热度从对方掌心传过来,带着难以言喻的安心踏实感。 沈止潮湿的眼睫眨了下。 他没吭声,始终绷着的一线理性渐渐在这种包容和温暖中散去,彻底把自己交给了小一号的自己。 沈疾川用指腹擦去他眼角新掉出来的泪水。 他心头浮起一点奇妙的感觉来,往常都是他依赖沈止黏着沈止多一些,如今倒是反了过来,他在沈止的眼睛里看见了对他的依赖。 虽然现在很不应该,但……这种依赖简直像另类隐晦的兴奋剂一样,比之前出租屋里时时刻刻监控沈止的时候,还要让他愉悦一万倍。 可惜,哥过了换药期肯定就不会这样了,简直看一秒少一秒。 他得准备准备多录一点。 不等他多想,沈止出声喊他。 “小川。” “嗯,在。” 沈止:“你刚才为什么用手给我擦眼泪?” 沈疾川一顿。 他嘶了声,说:“在学校干完活洗了一次,回来只找你了,没顾得上洗手,我……” 沈止难过:“为什么不是把眼泪亲掉。” “……” 沈疾川嘴角压不住,纵着说,“亲亲亲。” 作者有话要说: 早早早。 第70章 细细的轻柔的亲吻落在沈止脸上、眼角。 那些咸涩的眼泪都被吻走。 沈止在这些细吻中渐渐平静下来,他就是想见沈疾川而已,见到人了,心里难以抑制的思念和难过就没那么汹涌了。 一声咕噜的声音传来。 沈疾川亲亲他的唇,“饿了?” 沈止闷闷点头。 他吃了的早饭早就消化完毕,现在腹中空空,大概只有沈疾川的一点口水。 沈疾川:“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想吃什么。” 沈止:“想吃你。” 沈疾川:“……这个晚点再说。” 两秒后。 “别哭别哭!” 沈止摸着肚子,看着沈疾川说:“太饿了。” 沈疾川担心他真饿出个好歹来,万一等会儿低血糖了怎么办。先把人从衣柜里哄出去,或者他征得哥的允许,从外面拿点食物进来。 他说:“哥,你想怎么吃我?” 沈止顶着泪眼朦胧的眼睛对着他勾了勾手。 沈疾川叹了口气,往前一挪,他们的距离本来就近乎贴着了,现在变得更近。 他问:“接吻吗。” 沈止摇摇头,掀起他的短袖,“叼着。” 沈疾川迟疑叼住自己的衣角,不明白沈止要干什么。 沈止脑袋贴在了他胸膛上,下一秒,沈疾川胸口一痛。 “哥哥,”沈疾川几乎要跳起来。 因为还很乖地叼着衣摆,所以这声哥哥也含糊不清。 他去推沈止的肩膀,不曾想对方不松嘴,弹性柔韧的地方被齿列咬住,扯长了一小截,细微的痛感和怪异的爽痒让沈疾川非常别扭。 他跟沈止往常什么没玩过?这样弄这里是第一次。 沈止只玩了一边,等沈疾川呼吸乱了,也有感觉了之后,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反而不弄了。 他嘴唇殷红,像是吸入了什么不得了的滋补品一样,连气色都好了起来。 但吃的时候情绪挺平静的,吃完眼泪还是在流,沈止看着倚在衣柜木板上喘气,表情看起来被他弄得很糟糕的少年:“很饿。” 当然会饿! 他是男的。 能吃出来什么东西?奶吗?! ……而且为什么只吃一边 沈疾川看了眼两边的大小不一,强迫症都要犯了,他干脆放下衣服眼不见心为静,再次吻去沈止脸上的眼泪,“我出去弄点吃的,去给你拿糖葫芦?” 沈止不出声。 沈疾川试探性往外挪了一点。 沈止眼睛也跟着他移了一点。 但是身体没动。 沈疾川出了衣柜门:“我马上回来。” 他光着脚飞快跑去了客厅,想着糖葫芦在衣柜里这样啃不太方便,于是去厨房拿了个碗,把糖葫芦用筷子扒到碗里。 扒了几个后他停住,心想,空腹吃太多糖葫芦不好。 于是快速往自己嘴巴里塞了好几个,碗里就留了两颗裹着糖衣的山楂。 沈疾川满意点头,两颗就不错,吃点开胃,等会儿再吃饭。 一扭头,看见沈止就站在他身后。 沈疾川:“……” 沈止看看他鼓鼓囊囊的脸颊,又看了看碗里的残羹冷炙。 静静的,没说话。 沈疾川感觉他下一秒又要掉眼泪了,他努力咽下嘴里的糖葫芦,试图解释他不是在抢他零食,“哈哈,那个。哥,你听我说。” 他努力憋了个理由:“哦对!我是在试毒,这家新开的糖葫芦,我尝尝好不好吃。” 沈止依旧没说话。 沈疾川一秒改口说实话:“好吧我承认我就是不想让你吃太多不然可能胃部反酸。” 沈止看向他碗里的糖葫芦。 沈疾川把碗递给他。 沈止不接,看看筷子,又看看碗。 沈疾川了然,用筷子夹起碗里的糖葫芦,送到沈止唇边。沈止张嘴咬了一口,酸甜的味道刺激着味蕾分泌唾液。 吃东西的时候倒是很乖。 沈疾川心想。 而且也能主动从衣柜里面出来,看来不是完全自闭,就是眼泪变多了,话变少了,情绪敏感起伏不定,干什么都要猜。 哥现在离不开他,或许他可以把哥带去学校?反正可以当旁听。 这个念头持续到他们吃晚饭的时候就被打消了。 吃晚饭时,门铃响了。 沈疾川去开门,是线下商店叫的跑腿送来的新窗帘。 他对跑腿说了声谢谢,一扭头,就看见刚才还乖乖坐在饭桌前吃饭的沈止不见了。 “???” 跑腿笑说:“麻烦您签下字,家里养了猫吗?刚才好像有个影子窜过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 “……大概,”沈疾川快速签完字,送走快递员,赶紧回了卧室。 沈止重新缩回了衣柜里,从衣服堆起来的小窝里仰头看他。 两人一上一下对视几秒,沈疾川懂了:“不喜欢见外人?” 沈止垂下头,抱着膝盖流泪,点头的幅度几乎没有。 浑身上下散发着自闭的气息。 沈疾川又叹了口气:“哥哥乖一点,不哭了,我去给你拿冰袋,马上回来。” 但他刚走了没两步,沈止又黏上来了,亦步亦趋,两人前脚趾踩后脚跟,差点一起摔倒。 沈疾川只好牵着沈止的手,跟有了个小尾巴似的,将他牵到了冰箱前,用棉布包起冰袋,贴在沈止的眼皮上。 这太冰了,沈止往后缩了几下,被禁锢住后脑勺。 “不许动。” 三个字说出来,沈疾川就暗道糟糕,他语气是不是太严厉了? 沈疾川赶紧放缓声音,补充说:“不冰一下,明天早晨起来眼睛会很不舒服。” 他偷偷去看沈止。 沈止很坚强地没有流泪,适应了冰凉的温度后,主动用脸颊蹭了蹭冰袋,像是隔着冰袋在蹭沈疾川的掌心。 沈疾川开始受不了了,感觉比刚才咬他胸口还让他心痒。 他目光落在沈止安静听话的面孔上,渐渐下移,看着那张薄唇,鬼使神差的,他换了只手拿冰袋,把这只手被冰袋冰得麻木的手指伸到沈止唇边。 “哥,我手指太冷了。” 沈止垂眸,半晌,张嘴舔了舔他的食指,柔软温暖的舌尖卷着指尖,抿一会儿,确保暖热了,才去抿下一个。 沈疾川半边身子都酥了,忍不住抱住眼前的人,亲了好几下。 好乖啊。 哥这样真的好乖。 感觉会被小黄毛小红毛小彩毛轻易骗走的样子。 哦哦哦现在是被他这个小黑毛拐走了,还变成了这样虽然得哄,但大体上乖乖的,让干嘛干嘛的模样。 好邪恶哦。 沈疾川嘴角十分难压。 他说:“哥,你主动亲亲我。” 沈止抬眼,觉得他笑得很反派,但犹豫两秒,还是吻了上去,双手还搂住了沈疾川的脖子,在双臂之间,给亲吻营造一个狭小安全的空间。 第114章 沈疾川咬了下他的上唇。 他们接吻的时候,哥的舌头好像也自闭了一样,他触碰好几次才会出来和他纠缠一会儿,然后缩回去,他再锲而不舍的追逐,对方就任由他施为了。 往常都是他们互相纠缠,或者哥占据主导,狐狸精似的游刃有余逗他玩,这样软软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虽然被主导也很爽,但沈疾川此刻依然有种农奴翻身把歌唱的舒爽感。 站在冰箱前亲了好一会儿,冰袋开始化了,他们的嘴唇才分开。 沈疾川看着沈止艳红湿润的唇,不由得心想,等会儿要不把嘴巴也冰一下吧,别明天嘴也肿了。 得可持续发展。 而沈止的视线已经被沈疾川唇缝间含着的头发吸引了——他头发太长了,亲吻的时候,有几根发丝贴了上去。 他把自己的头发拽了回来,低头看了片刻,突然转身,走了两步后又突然停住,回过头来牵沈疾川的手。 他拉着沈疾川到了放杂物的柜子边,打开柜子翻找出剪刀。 沈疾川:“?” 哥想干嘛。 只见沈止叉开剪刀,对准自己的长发就剪了下去! 沈疾川一声靠脱口而出,千钧一发之际抓住沈止手腕,夺过剪刀,好悬没让这头长发遭殃。 他长吸一口气,“哥,好好的剪头发干什么?” 自从来到这个时间线,沈止头发就没剪短过,现在四舍五入都快一年了,原本到肩胛骨的头发长得更长。 沈疾川不控别人的长发,他只控沈止的长发,不止每次沈止正面弄他的时候,眼神睥睨低垂,从肩头滑落发丝格外令人心动,帮他咬的时候,偶尔撩开发丝别在耳后的样子也很色。 沈止:“接吻会亲到头发。麻烦。” 他去抓剪刀。 沈疾川啪一声精准扔垃圾桶里。 回头再捡回来就是,他知道现在的沈止应该不会去翻垃圾桶,那是最保险的地方。 扔完就看见沈止望着垃圾桶,眼底已经蒙上了一层浅浅水光。 沈疾川飞速说:“我有别的办法,”他把沈止的脸掰过来,保证,“弄完绝对不影响我们亲吻。” 沈止没听他说什么,有点哽咽了。 沈疾川:“……” 他环顾左右,在收纳盒里找到了沈止平时用的发圈,挑了根细的,把人拉到客厅的全身镜前,“哥,你看我。” 他站在沈止身后,双手松松捋过沈止的头发,将之变得柔顺服帖,然后开始编辫子。 他们两个是侧着站在全身镜前面的,沈止只要偏头就能看见沈疾川的动作。 他看着自己的头发在沈疾川手中逐渐规整,变成了一条蓬松漂亮的侧边麻花辫。沈疾川只会编麻花辫,虽然编得不算很成功,但耐不住沈止的脸能撑起来。 沈疾川编好,从花瓶里抽出一朵茉莉花,别在发尾,这是前两天沈止出去健身的时候买来的几支花,现在开了一半,含苞待放的。 沈疾川无比满意: “哥,你看,好看吗?” 他站在沈止身后探头,搂住面前人的腰,笑眯眯的。 沈止捻起自己的发尾嗅了嗅,闻到了茉莉的清香,镜中人编起漂亮的发辫,和身后男生的气质相差更大了。 茉莉清香淡雅。 但他有些想玫瑰的馥郁浓烈。 沈止:“好看。” 沈疾川:“还剪头发吗。” 沈止摇头。 沈疾川呼了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 沈疾川:“前几天线下定的新窗帘薄纱到了,要不要检查下质量是不是和线下一样?” 之前线下定制了窗帘,到了后,那家店刚才让跑腿给送过来了。 这房子什么都好,就是窗帘很厚实,拉上之后一点光都照不进来,他们自己加上一层清爽的。 沈止:“嗯。” 沈疾川捏捏他的脸,又说了句:“哥哥好乖。” 他们拆开包装,里面宽大的半透明浅白窗帘露出来,轻柔的好似云雾,不愧是高级定制,触手丝滑柔软。 沈疾川:“不错啊。哥你觉得呢?” 沈止此时思绪已经飘远了。 窗帘是跑腿送来的。 跑腿是从外面来的。 而沈疾川只是今天晚上回来睡觉,等明天他还是要走,走很久很久,走早饭、午饭的时间,走一整个白天。 他要等沈疾川很久很久。 他不想等很久很久,不想跟沈疾川分开。 沈疾川不知道这一会儿的功夫,沈止已经想到他明天去上学后,他自己孤苦无依孤身一人孤夫寡哥凄凄惨惨的在家里了…… 在他视角里,他哥只是摸了摸窗帘,就开始掉眼泪。 止都止不住的那种。 沈疾川傻眼了,这个窗帘很丑吗?哥都被丑哭了! “不哭不哭,”他赶忙哄人,“是不是跟我们在线下看的不一样?窗帘的错,我这就把它扔出去!我也有错,我竟然现在才扔,刚来的时候我就该丢出去,扫地出门!” 语罢他把窗帘团起来,就要丢出门去。 沈止拽住了他,摇头:“想画画。”他不想看见门打开,也不想看见沈疾川有半根手指离开家里。 沈疾川:“用窗帘?” 自闭起来灵感大爆发了吗。 思索一会儿:“也行,我给你铺地上?” 沈止去翻出来前不久买来的人体彩绘颜料和一套干净画笔,一手抱着窗帘,一手拉着他,往卧室走。 这期间他眼泪就没断过。 沈疾川一边急一边也不知道哪里不对,看见那套人体彩绘的时候似乎明悟了:“想在我身上画么。” 进卧室关门上锁一气呵成。 沈止依依不舍松开沈疾川的手,沈疾川非常自觉地开始脱衣服,他最近军训又晒黑了一点,可能有些颜料画在他身上没有画在白布上好看,不知道好不好让哥在他身上发挥。 沈止在调颜料,画笔蘸了蘸。 不等沈疾川脱完,他抬手解开自己的睡袍,但是没了衣服裹住身体,冷意贴在皮肤上,他有点不安。 他捡起轻薄柔软的窗帘,抬手一扬,半透明的浅白披在身上,有一角飘起来,轻轻遮住了他的半边身体。 沈止安静跪坐在床上,清冷的侧脸被侧编发衬得柔和,一朵纯白茉莉花垂在胸膛,悄然绽放。 室内暗淡的光似乎全被透白柔软的丝质长帘吸走了,宛如月华披在西方神话中的美神肩头,脱离尘俗,不可远观,更不可亵玩。 沈疾川呼吸都屏住了:“哥……” 沈止朝他伸手。 沈疾川慢慢过去,坐在沈止面前。 沈止把画笔给他,“你用。” 沈疾川费解:“我用?”他不会画画。 沈止握着他的手腕,牵着他的手,来到自己的小腹处,那笔尖冰凉的一点点在他的皮肤上,他轻轻一抖。 “写。” 空气一瞬好似变得粘稠了些许。 沈疾川低头看着那白皙的皮肤,“写什么。” 沈止:“沈。” 沈疾川写下沈字。 “疾。” 又写下疾字。 “川。” 川字好写,但是最后一笔画的太靠下了,沈止呼吸有点乱。 他继续说:“专。” 这个字写得更慢了。 沈止:“属。” 沈、疾、川、专、属。 五个字烙印在这处轻微起伏的平坦小腹上,夺走了沈疾川将近三分钟的理智,他视线越来越灼热,掌心也越来越烫。 许久后他才抬头,看着沈止那张静静流泪的脸,凑上去吻了吻他的眼睑,声音已经哑了:“……为什么写这句话。” 沈止捧起他的手,侧着头将脸颊压了上去,被眼泪洗过的眼睛只映着沈疾川一个人的影子。 “我是你的,写上这句话,你还会走吗?” ……太犯规了。 沈疾川感觉他掉进了沈止用眼泪和脆弱织成的大网,这对他来说简直是触之必死的特攻杀招。 那五个字是深粉色,和润--滑液瓶子一样的颜色。往常要用那瓶子里的,但现在那五个字就是最顶尖的液体,蛮不讲理倒入了他的身体,撩起一片滚烫热源。 他说:“不走了。” 见鬼的军训,他要请假! 沈疾川:“我也是你的。” 得到了保证的沈止停住了眼泪,露出一点笑,主动过来,亲了亲沈止的嘴角。 亲吻不够。 沈疾川在他耳边说:“哥,*我。”他盯着沈止的脸,眼底燃着炽热的火焰,“就从正面,我要看着那五个字。” 看着沈止小腹上的烙印,他爆发了无与伦比的热情。 沈疾川把画笔塞到沈止手里,完全知道怎么勾起沈止的兴趣,他说:“你可以在我身上随便写写画画,小腹,后腰尾椎骨,屁股上,都可以。” 第115章 沈止眼圈还红着,视线却已经落在了沈疾川身上。 他还是不太相信沈疾川说他不会离开的话。 明明白天他都饿了两顿,沈疾川却出去跟别人吃饭了。 那——么久才回来。 回来后也没立刻亲亲他,更没在三秒内找到他在哪。 不过倒是有个办法不让他出门。 没力气出门,自然就会被他圈在家里,圈在自己视线二十厘米之内。 沈止想让沈疾川更累一点,于是说:“我不想动。” 沈疾川跨身而上,挑起他身上的薄纱,往上一扬,甜甜蜜蜜的自上而下看着烙印。 沈止微微抬起下巴。 沈疾川了然,这是让他吻去他的眼泪。 但是他没有去吻,只是笑了笑,看着那微红湿润的眼角,“哥,你这个时候可以哭的。” 透白的‘画布’落下,彻底遮住了他们的身体,先是静止片刻,然后就只有影子在里面跃动。 一幅或浓或淡的美丽画卷逐渐成型。 没多久,带着哽咽的一声:“不要动,等我画完这一笔,都画歪了。” 画布下静止。 恳求的声音:“哥……你画快点。” 片刻后,画布开始动,又过了会儿:“转过去,背对我,我在后面画。” 本来就入的很深。 再旋转一百八十度。 转完后,沈疾川语气带了一点急喘和崩溃。 “还不行?” 沈止:“坐稳。” 这一会儿腰都在抖,他怎么画? 是不是根本不想他画?刚才说的都是骗他的,沈疾川根本不想留下来——他还想去军训,想去聚餐! 他又生气又难过,下一秒思绪又开始不受控制跑偏。 盯着沈疾川颤抖隐忍的背,他想。 他眼泪掉这么多,沈疾川居然背对着他不看他?!一点都不关心他是不是缺水,要不要补充盐水。 他就是故意的。 他不爱我。 沈止:“抬起来一点。” 沈疾川照做。 沈止面无表情躺床上,看着他们的连接处,眼泪哗哗流。 一点都不关心他。 这么听话,这么热情,就是图他身体而已。 脑袋里一个又一个神奇的念头往外冒,一股又一股的情绪往外涌。 他太难过了。 他要用实际行动让沈疾川知道他有多难过。 沈止用笔重重擦去沈疾川身上的薄汗,在他浅蜜色的臀肌皮肤和尾椎上写—— 【小狗】、【主人沈止】、【专用】、【请*】、【爱心】…… 写完他丢了笔:“可以了。” 下一秒这些字开始动了起来。 从这些字起伏的频率来看,足以看出—— 沈疾川刚才等的一定很不耐烦。 沈疾川对他不耐烦。 沈止一边看着这些字,一边默默流泪。 他真的真的好难过。 …… 作者有话要说: 早早早! 写得我嘴角起飞,小情侣萌啊。 第71章 沈止丢了画笔之后,沈疾川彻底放飞。 沈止的眼泪和脾气都成了沈疾川的兴-奋-剂,偏偏又不反抗,他觉得可爱无比,哄着人戴上猫耳,用手铐将他的左手锁在床头。 他抚摸着沈止身上的烙印,俯身亲吻,倒反天罡让沈止喊他哥哥。 沈止侧头想把自己脑袋埋枕头里哭也无济于事,沈疾川只会一遍遍把他从枕头里捞出来,扳正他的脸,接着亲。 说:“沈先生,枕头都要发芽了。” 偶尔沈疾川也会有欺负人的罪恶感,但很快就被上扬的唇角狠狠镇压,还掏出手机给沈止拍了照——只拍了脸。 那朵茉莉花的花瓣被扯得到处都是,落在白纱上,落在沈止身上。 几片枕头上的,被沈止眼泪浸湿,贴在他的侧脸。因为亲吻亲得太过头而导致的涣散迷离的眼神、绯红的眼角和面颊,微张的唇缝间也含了片花瓣,和纯洁的白花瓣极不匹配,但却又分外融洽。 哥这张脸,这个模样,真的很能勾起他心里的邪念。 等哥恢复正常,他就把这张照片给沈止看,哥他一定会理解。 他真不是故意这么欺负人。 沈疾川关闭手机,笑眯眯弯下腰来,“沈先生,只喊一声,就放过你,让你解脱,好不好?”他们很少称呼对方宝贝、亲爱的之类,某些时候,对对方的称呼会变得比平时还正经。 沈止只抗拒了一会儿,就仰起头,咬住沈疾川的嘴唇。 “哥哥。” 声音冷冷的,却带着一丝沙哑的尾音,像是最软最勾人的钩子,偏偏脸上没什么表情。 沈疾川心都被勾走了,泡在沈止的眼泪和甜蜜里沉溺。 他单手捋了下微湿的头发,眉骨清晰露出来,少年人的青涩褪去,显露出几分难言的侵略和性感,亲吻沈止的脖颈,央求:“再喊一声。乖一点。” 沈止重新枕在枕头上,听话,很乖的扬起脖子方便让他亲。 “哥哥。” “再喊一声。” “哥……” “再喊一声。”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捉弄,这次只有摇头和一点压抑的抽噎。 沈疾川一边内疚,一边觉得这样的哥实在是美味。 胡闹了三个小时后结束,期间他诱哄沈止喊了很多其他称呼,不是只能玩这么长时间,是沈止到了吃药的时间。 沈疾川还喂他喝了杯淡盐水。 他不知道吻去了沈止多少眼泪,但嘴巴里咸咸的,委实担心沈止把自己哭脱水。 他显然把沈止弄生气了,结束后沈止就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也有可能是嗓子哭哑了。 但他去倒淡盐水的时候,沈止依然默默披上衣服,跟在了他身后,手里拿着纸巾,在沈疾川身后擦来擦去。 像是点了自动跟随。 沈疾川并不在意流出来的,人体彩绘是特制的颜料,比其他化学颜料接触身体的时候要安全得多,他对着镜子照了照后背,发现后腰和臀部都有字,因为蹲起做太多,臀尖很红,像是被打了似的。 他看了一会儿,评价说:“哥,你把我弄的好色哦。” 他看向沈止。 沈止也没好哪里去。 编好的头发凌乱无比,活脱脱被欺负完毕的可怜样,还披着睡袍,腹部的字若隐若现。 左手手腕上一圈淡红色勒痕。 沈疾川握住他的手,想亲一亲。 沈止抿唇,把手抽回来,把用来给他擦的纸巾丢到垃圾桶里,别开脸。 沈疾川笑眯眯说:“等你好了让你欺负回来,走,我们去洗澡,一起洗。” 等洗完,药效发挥,哥也该睡了。 这间浴室不小,还有个浴缸。 浴缸水放好了,沈止进去泡澡,看着沈疾川站在淋浴下面清理,水流淌过那紧致劲瘦的腰身和浅蜜色皮肤,上面的【小狗】等字体在沈疾川变得淡了些。 沈止渐渐不掉眼泪了,趴在浴缸边缘,专心看着沈疾川身上人体彩绘留下来的艺术字,后背肩胛的肌肉纹理走向,看他清洗扣弄,偶尔听见一两声轻喘。 看了片刻,他好像也不生气了。 之前都是他给小川处理,但是看他自己弄好像别有风味。 不知道是不是药效上来,还是眼前风景实在美妙,又或者是弄完发困这个被身体记住的规则,沈止看着看着,眼皮越来越沉。 小川就在他身边,在他眼前。 周围安全。 沈止朝着沈疾川的方向抓了抓,动作很轻微,但是沈疾川看见了。他半蹲下来,亲了亲沈止的额头,笑笑,低声说:“我在这儿。困就睡吧,我抱你回去。” 沈止轻轻咬了他的手腕,然后又舔了一下,努力睁眼了几秒,最终一点点闭上了,搭在浴缸边的手渐渐垂了下去。 他趴在浴缸边睡着了。 …… 第二天。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公作美。 海市下了一场连绵细雨,不知道要持续多久,下雨期间,军训只检查内务。沈疾川不住校,只偶尔用手机跟其他班委交流,其他任务暂时拜托给了学委和团支书负责,答应到时候请他们吃饭。 全都交代完毕,沈疾川终于可以全身心陪沈止了。 沈止还在睡觉。 昨天沈疾川给他吹头发都没能吵醒他,只是把脑袋凑到沈疾川手边蹭了几下。 沈疾川回味昨晚许久,玩了一会儿沈止的头发,在外面的阴雨天天中,把手机一丢,重新把沈止抱进怀里,盖上被子睡回笼觉。 这段时间军训也累,沈疾川回笼觉睡了很长时间。 九点多,沈止醒来的时候,沈疾川依旧没醒。 沈止先是习惯性往身边摸,发现右边又是凉的,开始走程序难过,难过了没有两秒,发现人在他左边,还四仰八叉的将他禁锢在怀里。 第116章 他放心了。 随后努力把自己从沈疾川怀里扯出来,一翻身,趴在了沈疾川胸膛上,听里面有力的心跳声。 听了一会儿,沈止自闭了。 为什么小川的心跳和他的心跳不同步? 沈疾川一睁眼,就看见沈止郁郁寡欢的样子,他猜了大半天,想破头都没想到导致沈止郁闷的原因在哪。 今天沈止黏人程度翻倍,自闭程度也翻倍了。 但是没怎么掉眼泪。 大概是因为沈疾川一整天都在家里。 他们两个走哪都黏在一起,牵手已经不行了,必须贴着。 中午做饭的时候,沈疾川因为淘米切菜和沈止分离了五分钟,忙完回头的时候,沈止已经啪啪掉流泪了,看他的眼神宛如他马上要跟葱姜蒜锅碗瓢盆私奔不回来了一样。 沈疾川立马把葱姜蒜锅碗瓢盆揍了一顿,表示马上要对它们进行烹炒煎炸等等非人哉的酷刑,而沈止才是他最爱的人,还邀请沈止从旁严正监刑。 在锅碗瓢盆葱姜蒜的哀嚎声里,两人甜甜蜜蜜地和好了。 吃饭时。 他们原本是相对而坐的,现在肯定不行了。 但是就算是并排坐,两个椅子之间还是有距离。他们最终坐了一张椅子,沈疾川坐在沈止大腿上,控制着力道,跟扎马步似的。 也还好他平日里蹲起做得多,可以撑得住。 累倒是不太累,毕竟不是真的扎马步,可以借力,就是这个姿势,真的很像抱小孩,有一点羞耻。 今天吃醋溜白菜和炸饺子,麻汁酱料裹着饺子皮,沈疾川吃一个,就夹着喂沈止一个。 吃了一半,沈疾川脖子的筋给抻到了,他收回之前的想法,这种半扎马步还要回头投喂别人的动作,时间久了挑战性太强。 最后他把沈止拽到了怀里,一手揽着他保持身体接触,一手腾出空吃饭,吃出来一头的汗。 沈止毕竟是个成年男人,以这种别扭姿势窝在沈疾川怀里也不嫌累得慌,只要有肢体接触他就特别老实,还安安静静用纸巾给他擦汗。 时不时亲沈疾川一下,亲出来一片麻酱味儿。 沈疾川扭头看他,“等会儿吃完再用冰袋敷一敷眼睛。” 沈止点点头。 他眼睛还是肿了,本来昨天下午就哭了很久,晚上又被沈疾川弄哭,醒来后双眼皮肿没了。 沈疾川动了动微微发麻的腿,感受这甜蜜的重量,心想,晚上还是在沙发那边支个桌子吃吧,这样他们两个吃饭就不用跟健身一样了。 他想的很好。 午觉睡醒,沈止需求再次升级。 昨天是必须牵手,今天上午是必须拥抱、大面积贴贴。 下午就又变了。 沈止想让他们彻底变成一个人,只有合二为一变成同一人,才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样沈止才不会担心沈疾川会离开他去和别人聚餐而饿着他。这是不同时间线的同一具身体,相隔十年之后奇迹遇见,重新融合。 沈疾川理解沈止的想法,顿时有点汗流浃背,他倒是不排斥,但是:“我们短时间连接没问题,但重新连接持续时间太久的话,哥你会被粘合液泡坏的吧。” 他劝道:“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沈止哽咽:“可那样还是在分开。” 要的就是分开啊! 而且沈疾川感受了一下,沈止现在也不是想,就是纯粹的想跟他有更深的连接而已。 他第一次感到头痛,哄道:“不会分开,我抱你,抱特别紧,行不行?我找个绳子,把我们捆一起。” 沈止流泪了:“我们居然要靠绳子才能在一起。” 沈疾川眼也不眨飞速改口,“当然不要绳子,我们的爱意如此坚固,怎么会需要绳子加持?我只是在考验你,看看你会不会发现这个漏洞而已。” 沈止顿了一秒:“我发现了。” 沈疾川夸:“对,你发现了。” 沈止好了点,回到上个话题:“我要回去。”他说的是回去,回哪去简直摆在了明面上。 沈疾川:“……” 不管沈疾川怎么说,他都铁了心似的,绝不松口。 最后,沈疾川实在没招了,不能再让沈止掉眼泪了,不然眼睛别想消肿,严重点要滴眼药水。 他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拖着后背上的黏人精,从他们那收纳了各种小型武器的收纳箱里,找到了一个略微狰狞扭曲的黑色连接器,这种形状的连接器,接头阻力大,电源线长约六十厘米,末端是控制按钮。 他身体接入局部连接器,但是没有启动电源程序,控制端在沈止那边。 沈止抬手,扯了扯这根连接了两具相同身体的总控线。 沈疾川:“哥,行不行?” 在沈疾川期待的注视下,浑身上下散发自闭气息的青年开口说:“如果我们被追杀的话,这样的线,敌人一砍就断。” 怎么会想到被追杀???那画面也太魔怔了吧。 沈疾川擦去头上不存在的汗水,脑中不自觉去想,他和哥在屋顶上跳跃逃窜,后面一群追杀他们的敌人,然后哥手中用力一拽,连接器从他的接口掉了出来…… 沈止下一刻就问了:“会掉出来吗?你会坏掉吗。” 他再次拽了拽电源接口,总觉得有点滑,不是很结实。 沈疾川嘶了一声,保证:“绝对不会。我不是机器人,也不会坏。” 沈止看起来不是很满意,但是皱了皱眉,还是同意了:“好吧。” 说完就不吭声了。 只有沈疾川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才会回应几句,此时心愿满足,便抱住沈疾川,窝在他怀中,把自己当成黏上去的玩偶挂件,一动不动,进入安静自闭的节能模式。 沈疾川隔着睡衣,一边摸着他的背顺毛,一边默默收进肌肉,抱紧怀中的人形黏人挂件。 千万不能掉出来,万一掉了,或者他没抱稳怀里的人,那在哥眼里,他们摇摇欲坠的爱情恐怕立马就要灰飞烟灭。 那真没法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早早早。 生理期,明天可能没更新。 换药期番外大概一两章可以结束,不必担心会腻歪很久~ - 我真不行了,审核你来回锁不同的段落是想干什么?亲吻锁,拥抱也锁?一个段落改完了放出来,下次锁别的,解锁完毕再锁前面改过的,是想在我身上完成今天的kpi吗?捉弄人很好玩么,我真要疯了,不知道怎么改了,键盘给你,你帮我写行不行?? 第72章 细雨霏霏。 洗衣机嗡嗡运作,清洗着昨天画画脏了的窗帘——那可怜的窗帘刚来家里没多久,就成了第一次开封颜料的画布。 白的还好说,粉色黑色的颜料痕迹不知道能不能洗掉。 客厅。 电视屏幕播放着猫和老鼠。 两人窝在沙发上,盖着小毛毯,一边吃薯片一边看电视,罕见的,沈止没有和沈疾川抱在一起,只是紧贴着他窝着。 沈疾川坐姿略显奇怪,想放松又不太敢的样子,肌肉有些紧绷。 沈止戳戳他的肩膀。 沈疾川侧头,“怎么了?” 沈止叼着一片薯片,安安静静抬起头。 想喂他吃。 沈疾川笑了笑,低头咬住薯片的同时,也咬住了沈止的嘴唇,“唔,好吃。” 沈止被亲了就默默缩回去,过会儿再叼薯片过来。 掉眼泪闹脾气的时候显得乖,现在被安抚下来就显得更乖了。 两人就这样吃完了一袋子薯片,电视里猫和老鼠演的什么都没看明白,洗衣机滴滴滴发出洗完衣服的提醒声。 沈疾川:“窗帘洗好了,我去晾一下?” 沈止点点头:“嗯。” 沈疾川掀开他们盖着看电视的小毯子,站起来,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从他身后冒出来,他只穿了个宽松版裤子,裤子后面被剪了个圆洞,方便尾巴露出来。 沈止跟在他身后,拽着他的尾巴,这条尾巴绒毛极多,摸起来也很舒服。倒不是一条尾巴就能安抚他,是沈疾川在尾巴另一端写了他的名字,也算另类替代。 本来不是尾巴的,但沈止觉得原本的丑,换成了尾巴。 沈疾川蹲下来打开洗衣机,沈止也蹲下来看着他的尾巴根。 沈疾川掏出甩干的窗帘,看着上面乱七八糟的颜料,叹了口气:“果然,还是没洗掉,而且都蔫吧了,高级货用洗衣机洗……” 算了算了,也能凑合用。 到时候再在上面画两笔,说不定会更有艺术感。 沈疾川站起来准备挂在晾衣架上,他摁下遥控晾衣架的升降开关。 沈止也站起来,学他按下开关。 沈疾川始料不及,腿一软差点跪下去,沈止默默在后面抱住了他,“不想晒窗帘,回去看猫和老鼠。” 第117章 “不…不想晒窗帘,为什么。”刚才还好好的同意了。 沈止泫然欲泣:“你只看窗帘不看我。” 沈疾川看窗帘还摸窗帘,时间超过了一分钟。而看猫和老鼠,一分钟里,沈疾川大半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他还能给小川喂薯片吃。 窗帘难道比他好看好抱好摸吗? 滴—— 晾衣架升降降到最低处,沈疾川赶紧把湿湿的窗帘晾上去,把褶皱的布料扯平整,不过一会儿功夫,他手发软,呼吸也开始不稳定,“哥,再按一下按钮。” 沈止嗯了声,按下晾衣架升降按钮。 又是滴地一声,晾衣架缓缓上升,不过今天是阴雨天,外面没有太阳,只能阴干,或者等一个晴天。 沈疾川转过身,捧住沈止的脸,隐忍的眉间触碰青年眉眼。 “哥,你知道我不是指这个。” 沈止把手藏在身后:“亲亲我。” 沈疾川亲了亲他。 “可以停下吗?亲爱的哥哥。” 沈止:“再亲一下。” 沈疾川又亲他一下。 “好了吗?” 沈止:“再亲一下。” 沈疾川亲吻他的时间变长了,但是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有点站不住。 他哑声说:“可以吗?” 沈止:“再亲一下。” 沈疾川突然觉得这对话有点熟悉,和昨晚他强迫沈止喊他哥哥一样,一声又一声,没完没了。 他沉默两秒:“哥,你报复我?” “我没有。” “你就是。” “我没有。” “你就有。” 沈止要掉眼泪了。 沈疾川仿佛看见了他失明的未来,改口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沈止默默抱住他,说: “就是没有。” 他感受到了沈疾川隐隐颤抖的身体,拽了拽他的尾巴,尾巴受到刺激往里收缩了一瞬,“你说过的,不会掉。” 沈疾川缓了一会儿,在沈止颈侧咬了一口,深吸一口气,哑声说:“嗯。不哭。” 这一口是让人感到疼痛的力道,沈止却只是有点高兴的眯起眼,侧了侧头,“这边也要。” 沈疾川在他另一边颈侧也留了牙印。 “好了,回客厅?” 沈止拽着他尾巴,两人一起回去了,沈疾川走得格外慢。 站在沙发前的时候,沈止率先坐了上去,回头看沈疾川,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脚尖勾上了沈疾川的小腿——保持肢体接触。 沈疾川此时已经有点死了。 想掐死那个想出这个馊主意的自己。 这条毛绒长尾巴和最开始用的那条狗尾巴并不一样,不是小球,是很奇怪的形状,刚才坐沙发还可以忍受,现在坐下去什么滋味真不敢想。 他肯定也不能就这样站着。 沈疾川敢保证,要是他三秒之内不坐下,他们的爱情马上就会再次走到悬崖钢丝前。 做好心理建设,他坐在了沈止身边,坐下的那一刻,沈止就靠了上来,把毯子盖在了他们身上。 猫和老鼠还在你追我赶,沈疾川眼神渐渐涣散。 沈止手指摸上沈疾川的小腹,紧绷起来的腹部有四块若隐若现的腹肌。 他描摹着沈疾川小腹上隐约凸起的怪异形状,捋顺沈疾川的尾巴毛。 有点难过。 他还没有尾巴好玩么? 沈疾川心神全然不在此处,盯着电视上的猫和老鼠,脑中一团浆糊,没有注意到沈止的情绪变化。 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沈疾川勉强回神,看着前面的桌子:“哥,你的电话。” 沈止:“不接。” 沈疾川认命去拿,一动就是满头汗,他手软,差点没拿住摔地上,拿稳后一看,是杨医生。 杨医生的电话还是要接的。 “喂?杨医生。” “你好,小川么?你哥今天好点了吗。” “没,”沈疾川简单描述了一下沈止的现况,“不知道要持续几天。” 希望不会更严重了,现在这样他还能应对,再严重一些……再严重一些就不能播了。 他竭力控制住开口说话时不稳的呼吸,客气而理性,避免对面察觉异样。 沈止从他接电话的那瞬间,心情就down了下去,他瞥了眼沙发某个亮莹莹的地方——这是沈疾川刚才待过的地方。 他手指在沙发上面擦了擦,然后伸到沈疾川面前,试图重新把对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沙发湿了。” 沈疾川:“……” 杨医生听见了:“你好啊,沈先生,好久不见。” 外人的声音在,沈疾川耳朵通红。 这对他而言还是太超过了,他此时半蹲在沙发旁边,根本不敢让尾巴根着地。 沈疾川抬头看着盘腿坐着的沈止,实在是隐忍到了极点,眉宇间露出恳求的意味。 他握住沈止的脚踝,安抚地摩挲着。 沈止没闹,十秒,二十秒,三十秒,掐着他即将掉眼泪的时间,沈疾川快速和杨医生交流完毕,挂断电话。 “哥……”沈疾川半跪在沙发下,抱住沈止的腰,脸贴在他腹部上蹭了蹭,闷声说,“你真是我祖宗。” 沈止把手机藏了起来。 沈止:“你和别人说话。” 沈疾川:“那是杨医生。” 沈止:“我要让黑镜去抓他。” “……”沈疾川:“我发誓我们之间的爱情绝对没有任何问题,我爱你就犹如你爱我一样。” 沈止:“不一样。” 一股酥麻的电流窜上后背,沈疾川知道要→了,他呼了口气,“哪里不一样。” 沈止亲了亲沈疾川的嘴唇:“我爱你更多一点。” 沈疾川被这双诉说爱的眼睛勾住了,感觉里面含着的不是眼泪,是蜜糖。 “嗯,你爱我更多,”他点头,“怎么又不高兴了,哥哥?你告诉我。” 沈止:“把尾巴换成我。” 沈疾川有点无奈:“真的不可以。” 他承认,哥这几天性格敏感脆弱起来特别甜特别好吃美味,但他总不能一直欺负,别的还好说,但这双眼是不能再流泪了。 沈止:“我要让黑镜把尾巴抓走。” 沈疾川嘴角一抽。 “哥,你听我说——” “……” 他身体细微抽搐,许久没有说话,瞳孔失神。 等他回过神,沈止指尖沾了他的,低头嗅了嗅后,抿入唇中,与此同时,在他眼中忍了许久的眼泪也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他抿完,接着扒拉开,用手指去蘸一点。 表情冷冷淡淡,眼泪湿湿润润,舌尖一点猩红,硬是叫人看出来他很委屈——也不知道在委屈个什么劲儿。 沈疾川沉默许久说:“哥,我真不想欺负你。” 他慢慢直起腰,抓住了沈止的手腕。 “但这是你自找的。” …… …… 沈止是在两天后清醒过来的。 那是个阳光晴朗的早晨。 他醒的比往常早,大概八点就醒了。 换药期顺利迎来尾声,他整日昏睡的时间也缩短了,他迷迷瞪瞪揉了揉眼,心想这个时间小川应该去学校了,于是动了动,准备起床。 不料身后一只炽热的手臂将他捞了回去,还抚摸着他的后背,嗓音沙哑地哄他:“乖,我在这儿呢,哪里也没去。” 温软的唇亲着他的后颈,含糊轻语:“不哭,不哭……” 沈止:“……” 沉默两秒,他说:“小川。” 沈疾川已经在被子里打开自己,眼都没睁开,困得不行的样子,一边亲他一边安抚摸他后背,一边哄。 “自己进,别打扰我睡觉。哥要乖一点,等我睡醒,起来做饭。” 昨天前天都闹太过太累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哥那么乖巧的换药期,折腾起人来比平时还狠,他嘴角都有一点细小裂痕,大腿肌肉运动过火乳酸堆积,拉伸也用各种姿势做了,但放松下来实在是困得慌。 沈止:“………” 他头疼的捏了捏太阳穴,刚睡醒时的混沌雾气从脑中一点点散去,过去四天的记忆如潮水归拢。 沈止脸色从未有一刻如此精彩。 他下意识摸了摸眼皮。 又红又肿。 显然是哭过头的。 这四天记忆,一阵阵一页页,他不是在哭就是在哭的路上,渴求肌肤相贴,渴求亲密接触,简直跟泪神附体一样,十个黛玉都没他敏感。 他看了下自己的身体。 吻痕,咬痕,捆绑痕迹,低温蜡烛烫出来的滴状圆红残蜡……何止一个惨不忍睹。这小子这几天怕是在他身上玩爽了玩疯了。 他掀开沈疾川身上的被子,往里瞥了一眼。 ——他们两个半斤八两。 第118章 沈疾川身上的字体还没彻底洗干净,像是融入他皮肤里了似的,他很自然而然分开的那里有点太红了,比最开始身上涂抹的深粉颜料还红。 苍天…… 沈止半晌扶额。 他没有吵沈疾川,静静坐了一会儿,轻手轻脚的塞了个玩偶给沈疾川抱着,然后翻身下床。 他给沈疾川扯好被子,自己换了身衣服,简单收拾了收拾,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早早早。 第73章 早晨九点。 沈疾川迷糊睁眼。 先是下意识抱住了怀里的玩偶,“哥,醒了吗?一起去做饭。” 他鼻尖蹭了蹭玩偶。 几秒后:“?” 嗯??? 触感不对。 困意瞬间消失,沈疾川睁大眼,看清怀里什么东西后,猛地坐起来掀开被子,“哥?!” 我哥呢?! 他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就往外跑,把家里翻了个边,也没找到沈止在哪里自闭。 完了。 人丢了。 昨晚睡觉就该锁门的! 沈疾川一边急一边折身返回卧室,准备换衣服出门找人,恰好玄关外的门开了,沈止提着好几个购物塑料袋进来:“小川?你醒了啊。” 沈疾川来了个急刹车,站在卧室门口:“哥?” 他表情有点呆,看样子是没反应过来。 沈止见他这样子,就猜了个大概,笑笑:“我出去买了点东西,给你手机发消息了,你应该没看。” “哥……你,你好了?”沈疾川睁大眼,“没事了吗?换药期过去了?脑袋清醒了?”他上前来,围着沈止转了一圈,“真好啦?” 沈止挑眉:“还想看我哭吗。” 沈疾川连连摆手:“千万别了。” 偶尔一次还好,他很喜欢,但他更担心沈止真的伤到了眼睛。 他看着眼前笔直站着,神情舒缓自然的男人,突然有点不适应,心里莫名开始有点空落落的不习惯。 要是还在换药期,哥肯定就黏上来了。 还会用脸蹭他的鼻子,贴他的掌心,时不时就凑过来亲他的嘴巴,走哪跟哪,需要他各种哄,一点都离不开他。 沈疾川惆怅,抓抓头发:“我去穿衣服。” “等一会儿。” 沈止牵住他的手,拎他到客厅沙发:“坐下。” 沈疾川听话坐下,“干嘛啊,哥。” 沙发上昨天闹出来的各种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打绺的尾巴、各种线和残痕,沈疾川甚至可以想起来沈止昨晚在哪里流过泪。 唉。 他咂咂嘴。 沈止在他面前蹲下。 沈疾川想后撤又不想后撤的:“大早上的……” 沈止静了一秒,屈指敲了敲他的脑门。 他叹了口气,抬起沈疾川的腿,架在自己肩膀上,拧开药膏的盖子,淡淡的药香弥漫出来,他将药膏挤在指尖,给沈疾川上药。 沈疾川嘶了声,也不知道是被凉到了还是什么。 他别开脸,小声说:“其实不用,没事的。” 沈止在里面也涂了一圈药,嗓音清淡:“别吸,放松一点。小川,你这几天也太纵着我了。” “嘶……不是我想,它习惯你了,知道是你就忍不住去迎接你,让你喜欢,”沈疾川轻咳几下,“而且,我想纵着你。我也没少玩得开心。” 还拍了很多照片。 沈止抬眼:“知道你玩得很开心。” 沈疾川想起他干的那些事心虚一秒,然后嘻嘻哈哈:“我臀肌都快练出来了,还有大腿肌肉。”他拍拍自己的大腿,肌肉绷起来线条流畅,“你看,哥,这专项训练可太有用了。” 沈止心想那可不是太有用了。 床、沙发、桌子、浴缸、椅子,家里各个地方沈疾川都拽着他进行了专项训练。 沈止说:“接下来专项训练暂停一个月。” 沈疾川:“啊??” 沈止:“你需要休息。” 沈疾川:“又没受伤!” 沈止:“使用过度。” 沈疾川:“……” 沈止:“其他类型训练暂停半月。” 沈疾川:“我们——” 沈止:“我们养生。” 他给沈疾川上好药,拧上药瓶,亲了亲沈疾川的额头:“辛苦这几天照顾我。” 沈疾川刚想趁这个亲亲赶紧撒个娇,让沈止把期限缩短——不进可以,但是别的是不是能放缓? 没开口呢,就见沈止已经起身,去了卫生间洗手。 远远的,洗手声音一停:“你回屋穿衣服,或者接着躺一会儿休息,我去做饭。” 沈疾川那种不适应的微妙又涌了上来。 放在昨天,没他好几个亲亲,哥是不会被哄好的。更别说离开他超过五米,和他分开超过三秒。 甚至还自己独立去洗手做饭了。 他莫名赖赖的,蔫头耷耳的晾了药膏一会儿,回屋穿好了衣服。 沈止思索今天做点什么早饭。 豆浆机在打南瓜玉米粥。 再做几个鸡蛋煎饼吧,小菜就吃裙带菜,清淡简单点。 搅匀鸡蛋拌好面糊,起锅热油,热腾腾的油气晕开,他的腰被人抱住了,沈止一愣,微微侧头。 “怎么了。” 沈疾川:“哥,你早晨起来,想起来这几天,什么想法?” 沈止往锅里倒面糊的手稳稳当当:“就是正常想法。” 他耳朵尖不知道是不是被油气熏的,有些泛红,脑中一帧帧闪过他被弄哭被哄着喊出各种羞耻称呼的样子,面上一片自然。 “你不会觉得我会不好意思吧。” 沈疾川撇嘴:“是是是,哥最厉害了。” 沈止把成型的煎饼翻了个面,转过身,摸摸他的嘴角,“有点撑裂了,当时怎么想的,哪有……” “嗓子疼不疼?” 沈疾川:“没有。但哥你嗓子有点哑。” 沈止:“……” 他这是哭的,和沈疾川能一样吗?口腔嗓子万一被顶伤了,很不好恢复的:“不疼就好。” “军训结束了吗?你没参加满,会扣综测的吧。” 沈疾川:“原本是会扣的,但前两天都在下雨,今天早晨才晴起来。” 沈止:“那等会儿你吃完去学校?” 沈疾川忍不住说:“你刚好就赶我走。” 沈止:“没有赶你走。” 沈疾川:“你就是因为换药期才黏人,你平时根本就不黏我。” 沈止心想现在才是他们平时相处时的状态吧。 换药期要是一直持续下去,沈疾川学也不用上了,就在家里跟他一起精--尽人亡吧。 沈止:“那我送你去学校。” 沈疾川:“可那还是要分开……” 沈止沉默半晌。 他把煎饼放进盘子里,开始煎第二个。 他倒是要看沈疾川想作什么妖。 果然,过了一会儿,沈疾川磨磨蹭蹭哼哼唧唧跟他撒娇:“哥——” 沈止眼底闪过一抹笑意:“说。” 沈疾川:“你跟我去上学吧。上午军训结束,下午我们有两节大课,你跟我一起去。” 沈止:“小川同学是幼儿园小朋友?” 沈疾川:“是的没错,要哥陪。” 沈止:“唔。” 沈疾川蔫蔫的:“你突然不黏我了,下面空心里也空。” 沈止觉得沈疾川成长速度飞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些虎狼之词就这么平平常常脱口而出。 这就是年轻人的接受和学习能力么,真是惊人。 他亲了亲沈疾川的额头,眉眼温柔的低垂下来。 “陪你去。” “真的?” “嗯,端饭。” 沈止端着煎饼盘子出去,沈疾川芜湖一声,什么郁闷什么低落,瞬间消失大半。 哥他越来越好,情绪和身体都稳定,以后开始工作,肯定会时不时忙一阵。 到时候就更没空和他在一起了。 沈疾川把心里的空落落和不适应全数压下去。 用这种借口撒娇可以,但是心里别别扭扭的情绪就别让他哥知道了,真是的,跟没断奶的小孩似的,一点也不成熟,他又没有换药期。 - 下午。 e大。 能容纳二百人的大教室。 这节课是来讲入学手册的,只有一节,讲述内容包括怎么转专业、要达到本专业排名的前百分之多少、奖学金、入党之类,还有一些征兵宣传。 沈止和沈疾川来得晚,没抢到后排至臻风水宝座,教室座位只剩下最前排中间的位置了。 他们倒是不挑,坐在最前面。 听着听着,他们手就桌子下面牵在了一起。 沈止一只手在翻入学手册,分神去看沈疾川的时候,发现他虽然在听课,却是趴在桌面上的,桌下摆弄着他的手指,面上神色却有些失落。 第119章 嗯? 不开心么。 沈止垂眸思索,他轻轻拍了拍沈疾川,“坐好,听课。” 沈疾川脸上那股淡淡的出神瞬间掩藏起来,扭头对他扬起个笑脸,跟平常一般无二。 沈止收回视线。 这节课结束后,沈疾川不经意问他:“哥,你打算什么时候接工作?” 沈止:“应该快了。” 沈疾川:“哦。” 沈止:“晚上那一节是什么课?” 沈疾川:“心理学导论。” 沈止:“嗯。” 两人去了食堂刷卡吃饭,e大八九个食堂,沈止带他去了最好吃的那个,两人吃完,提前去了教室。 中间五分钟休息的时候,沈止低声说:“我出去透透风。” 沈疾川点头。 然后后半场沈止就一直没有回来,只是给沈疾川发了几张外面夜景的照片。 沈疾川每一张都夸夸夸,给足了情绪价值,夸完就开始emo,哥果然是不需要他了,外面的风景都比他好看。 直到下课,沈疾川给沈止打电话。 他一边收拾书包一边问:“哥,你在哪。” 沈止那边半晌没动静。 沈疾川动作慢了下来:“哥?” 几秒后,他听见一声啜泣的声音,“小川。” 这种哽咽音沈疾川简直再熟悉不过,他呆了两秒,立马紧张起来:“不是吧,又开始了?在哪呢哥。”他担心沈止现在说不清楚,飞快翻定位。 沈止:“在一号公园湖边长椅上,我送你开学时候坐的那张。” 沈疾川:“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别乱动我这就来。” 他飞速扛起书包,下楼的时候三四个台阶一起蹦,屁股着火了般冲向沈止的位置。 外面星辰闪烁,夜色清凉迷人。 湖边垂柳依依,长椅上坐着一个长衣长裤,掌根抵在额头的男人。 “哥!” 沈疾川一眼锁定,冲过来,弯腰,手心压在沈止肩膀上:“怎么突然又开始了?没事吧。” 沈止抬起脸,脸上泪痕遍布,神情倒是很淡定:“还好,突然控制不住流眼泪了,没有之前那么严重。” 沈疾川忧心皱眉:“激素反复起伏也说不准的,回头问问杨医生。你现在有没有哪里难受?” 沈止:“没有,只是很想你。你不在我身边,我很难过。” 沈疾川赶紧蹲下来抱了抱他:“我来了。” 沈止:“牵手。” 沈疾川跟他十指相扣。 “好点了吗。” 沈止:“嗯,这样就可以了。我们回家吧。” 他低声说:“不知道会持续几天,但总体还好,小川,我接下来几天可以跟你一起上学吗。” 沈疾川指腹擦去他脸上的泪:“当然。” 他牵着沈止朝着学校主楼旁边停车的地方走去,一边忧心沈止的情况,一边心里那种空空失落的感觉无声消失。 他刚才跑过来跑太急太快,前面的头发现在都毛躁躁的翘着,显得很可爱。 沈止另一只手抄在衣兜里,里面有一瓶眼药水。 换药期渡过太快,家里小朋友不适应,那就人工延长几天好了。 沈止嘴角微微扬起,温柔地看着沈疾川。 唔。 也不算人工延长。 他是真的离不开沈疾川,他们离不开彼此。 沈止说:“小川,我很爱你。” 他们对对方诉说爱意简直太过寻常,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一点也不羞涩。 沈疾川忧心着他的事,单手操作给杨医生发消息,闻言还以为沈止那股黏糊劲儿又上来了,看四周没人,便转头亲了他一口,认真安抚了两句,说:“我也爱你,特别爱你。” 沈止无声轻笑。 他牵着沈疾川温暖的手,抬头看了看舒朗夜色。 只觉得这样的日子,真的很好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早早早。 下个番外是小沈反穿到大沈的时间线。 酸涩甜虐口味,不吃的小宝不要订阅哦[垂耳兔头] 第74章 2020年12月09日。 沈疾川站在寒风簌簌的大街上,懵了许久。 12月12日,是他和沈止的生日,其实这么说也不准确,是他们被捡回沈家的日子。他大一上学期即将放假,放学后跟哥打了个电话,准备提前准备生日礼物,哥则在家里做饭,尝试做出好看点的生日蛋糕。 谁知道,刚出地铁站,一转头的功夫,他就出现在了这里。 手机型号没变,但上面的日期变了。 2020年12月09日,距离沈止28岁生日还有三天。 “唔,我二十八岁生日那天在干什么?”之前聊天他问过沈止,沈止反应很平淡,是这样说的,“还处在恢复前的最严重的那段病情反扑期,很不正常,就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待着,也不干什么。” 沈疾川心陡然一紧,飞快拨打沈止的手机号。 沈止的手机号穿越前后是一样的,他能拨通,但是对面没有人接。 哥这个时候在哪住? 沈疾川只记得是江澜景湾,但是具体哪栋楼他不知道。 他飞快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对面嘟嘟几下,接通,是个带着东北口音的男声:“喂,谁?” 沈疾川一下就听出来,对面是季溯。 这人大学期间在东北实习,后来时常在东北工作,久而久之口音就被带跑偏了,还是哥告诉他的。 他把自己的声音放缓、放沉:“季溯。” 季溯那边愣了一会儿:“嗯?沈止?……你声音听起来变年轻了。”有点像改名之前的川哥。 “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有事吗。” 沈疾川:“我忘记我住哪里了,借了路人手机给你打电话。” 他冷静的在脑中想对策,应对接下来季溯的询问,甚至做好了打视频的准备,但是出乎意料的,对面只是飚出几句国骂,声音立马紧张了起来: “大哥,你自己住哪都能忘?前几天不是跟我说你好多了吗?之前我就说你该住院住院,硬撑着不是事儿,你自己照照镜子……算了你还是别照镜子了,你摸一摸你那二两骨头,都瘦成什么样子了,鬼一样的还敢出门?!也不怕被风吹跑,现在好了吧,迷路了还得我来捞。” “正好我这边案子快办完了,下个可以先推了,我去陪你一阵。等着我过几天就到——” “不用,”沈疾川,“你告诉我我住哪。” - 江澜景湾。 12号楼。 确实是临江大平层。 一梯一户。 沈疾川深吸一口气,在智能密码锁前,一下下输入密码:******* 他呼吸十分不稳。 他不知道沈止穿越前的样子,偶尔提起询问,也很担心引起哥不高兴的情绪,对方三言两语概括,他也不好刨根问底地追问。 只能从那枝叶末节拼出零星碎片。 叮——欺灵韮四留山漆山0 门开了。 沈疾川快步进去,登时愣在原地。 二百六七十平的房子极大、极空旷。黑白灰极简意式风格装修,比他们租住的那间还要冷上许多,没有一丝丝人气。 客厅大范围的圆弧落地窗,俯瞰江边景色,外面寒风从通风窗灌进来,苍白的薄帘被风卷的猎猎。 灰暗、压抑、大理石台面都散发出冰冷寡淡的气息,没有一点鲜艳的颜色。 然而除了这些,令沈疾川震惊的是—— 镜子。 地面、墙壁、乃至桌面、玄关。 都贴满了后续加工上去的镜子,这些冰凉的镜子从不同角度折射出他惊愕的面孔,像是有数个他出现在这个空间里。 沈疾川嗓子干涩:“……哥?” 空空荡荡的房间没有任何响动。 他开始找人。 沈疾川第一时间去了主卧的衣柜,拉开——没人。 这房子弯弯绕绕,空间大弯路多,找人也不好找,方向感差的可能会在这里迷路。沈疾川把这里所有能藏人的地方全翻了一遍,愣是半个影子都没找到。 他站在偌大的、冰冷的客厅中央,去关了那透风的窗户。 哥不在家吗? 沈疾川心中泛起焦躁,余光不经意一撇,突然看见右边镜子角落里,有个阴郁瘦长的影子,黑漆漆的眼睛,直直盯着他看。 他呼吸屏住,猛地转头。 什么都没有。 “哥?” 沈疾川朝着刚才影子出现的地方走去,声音放缓:“是你吗?” 方才镜中折射出来的方位就是主卧室,所以人还是藏在卧室里对吗?但他刚才确实翻找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 他在卧室里待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你在这里,我不找你了,哥,你想出来的时候,自己出来。” 天色一点点变暗。 第120章 沈疾川简单在厨房里做了点粥,切了水果,放在外面客厅,粥的香气弥漫在空旷寂静的屋子里,他还特意往主卧的方向扇了扇风。 奈何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他也是老手了,心说不能急,合衣躺在外面的沙发上,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凌晨一点、凌晨两点、凌晨三点……沈疾川渐渐阖上眼。 有人赤脚踩在镜面上,悄无声息的来到沙发前。 大半的面容被遮掩在长发之下,苍白瘦削的下颌,手腕骨伶仃无比,修身的睡袍穿在他身上都显得空荡——距离28岁还差两天的沈止。 他漠然地看着沙发上熟睡的少年。 又来了。 他想。 没有穿着校服,气质也没有半点阴霾。 没有浑身是血的朝着他露出绝望的眼神,也没有撕心裂肺的冲着那些人愚蠢地问为什么。 沈止俯身下去,冰凉的指尖抚摸着沈疾川的眉眼五官,半晌他低下头去,苍白的吻似乎想落在少年唇上。 可最终,他也没有吻下去。 那只抚摸着少年面孔的手渐渐下滑,扣住了他的脖颈,一点一点用力。 他看着面前幻觉面孔变得涨红,看着那青筋因为窒息而凸起,看着对方倏而睁开的眼睛,然后惊痛望向他的目光。 “哥……?”对方喊他。 这是所有幻觉中第一个喊他哥的,其他幻觉都是直呼其名。沈止敲了敲耳朵,温和笑笑,说:“不要再长大了,就死在那天之前。” 事实上他听不太清自己的声音,也听不太清幻觉的声音。 太吵了。 都混在一起。 沈疾川做梦也没想到他是被沈止掐醒的。 他看着面前的人,有一刻几乎无法把他和沈止重合。 他和哥相遇之时,那个时候,虽然哥哥也很瘦,但整体看起来也有些精气神,后来他们在一起了,他又想方设法给他养身体,做好吃的,体重和精神状态良好,已经很正常人没区别了。 他跟养一朵难养的花,一只不好养的瘦弱小猫一样,精心养护着沈止,眼见着花越来越舒展,猫越来越健康。 可是眼前这个…… 沈疾川怔了几秒,鼻尖一下子就酸了。 死寂、苍白、病气缭绕,阴郁的好像外面阴沉灰暗的初冬,整个人都快瘦脱相了,看不见丝毫的生气,只有一股由内而外的腐败气息。 掐着他的力道看似极大,但沈止太瘦了,他费些力气就能推开沈止,挣脱束缚。 沈疾川没有推开,他反手握住沈止掐他的那只手的手腕,“哥…我不是幻觉,我来找你了……你看看我,我……不是……” 他一声一声恳求:“你看看我,我真的…不是幻觉……” 沈止麻木地盯着他。 沈疾川摸上他右手的疤痕。 “哥,真的是我。” 但他也知道,生病中的人是不讲道理的,他在沈止眼中,此时就是个幻觉,跟其他让他痛苦的幻觉没有任何区别。 沈疾川明白,他就是想试试。 他抚摸着那些疤痕,说:“哥,你说过,你爱我。你真的……不想看我长大,想让我死在那天之前吗?” 沈止早在他抚摸他右手疤痕的时候就僵了一下。 他嘴角的温和的弧度缓缓拉平,面无表情的望向沈疾川的双眼。 这双眼含着他看不懂的情愫,难过?心疼?怜惜?……爱意?满满当当,直白分明的写在眼底,剖开给他看。 沈疾川:“哥,我好疼……” 他的眼泪砸在沈止手背上。 沈止沉寂的眼底似乎起了一丝波澜,他问:“你爱我?” 沈疾川:“我爱你。” 灰暗空旷的客厅里,一股冷意席卷而来,寂静无声的侵入肌理,幽凉的好似鬼影低语。 沈止凑到沈疾川耳边:“可是……” “我恨你。” “我恨你,沈疾川。” 沈疾川感觉到窒息之感越来越严重,他心脏钝痛极了,心疼难过的情绪堆积在喉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蓦地,掐在他喉间的手彻底松开。 大量空气涌入肺腔,沈疾川大口大口喘息着,眼眶发红,看着已经直起腰的青年,一字一字,坚定无比说:“我爱你,沈止。” 他对沈止笑。 那股热烈的、不顾一切的、足以融化所有冰冷和伤痛的爱意汹涌如芬芳燃烧的烈酒,宛如世间最炽盛的太阳。 他浇灌恨意,他回馈爱意。 恨意越烈,爱意越浓。 ……多可笑。 一个幻觉。 他又被一个幻觉吸引、打动。 沈止站在这里,回望沈疾川,他眼神太远了,像是隔着雾蒙蒙望着的交错时空缝隙。 他对着那纯粹的爱和喜欢,嘴唇嗫嚅,似乎是想说什么。 但胸腔里被这个与众不同的幻觉积聚起来的那股在意,已经在刚才燃烧殆尽。 情绪需要燃料,爱和恨都需要力气。 沈疾川只感觉面前的人一瞬沉寂下去,和周围灰白黑的色调融为了一体,看他的眼神也死气沉沉,再也没有波澜。 沈止倦怠地说:“你走吧。” 他走到通风的窗口前,把关上的窗户又打开了,冰冷的凉气吹进来,凌晨三点的寒风流淌进入室内。 薄雾般的窗帘轻柔翻飞。 沈止看了片刻,走到客厅桌前的台历上,翻过去一页。 2020年12月10日。 还有两天。 ……再撑过两天,就没有痛苦了。 没有痛苦,没有绝望,没有嘈杂幻觉,他将和所有的自己,迎来永恒的安静。 作者有话要说: 早早早。 第75章 天寒地冻。 沈止没有交今年的取暖费。 或者说他根本没有精力和心神去交。 这场来势汹汹的病情反扑一开始断断续续,后来就彻底将他吞噬。漫无边际的痛感时时刻刻折磨着他的精神和身体,他前几天就已经放弃了吃药。 没用。 药物镇痛的效果,有时候还不如这满室的冰冷。 他静静站在这里吹了会儿风,等到四肢百骸都僵冷木然,手背泛起淡淡的紫色,才转身回了主卧。 镜子反射中,他注意到幻觉在跟着他。 幻觉被掐了一会儿,刚才眼睛还泛红,现在已经恢复正常了,安安分分的跟在他身后。 沈止淡淡扫过一眼,不感兴趣的收回视线。 此刻他的视野中,无数镜面映照出来许许多多的场景,脚下是流淌的河水,踩下去甚至有流水漫过脚腕的感觉,一眨眼,这些流水就变成了血水。 又一看,也不是血水,只是腥臭的污泥,攀爬到他的皮肤上。污泥变成尖啸的魔影,钻入他的耳朵和大脑中,他身体表层汗毛立起,心悸、恶心和僵麻感让他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四肢。 往前摔去的那一刻,沈止习惯性的闭上了眼。 然而预料之中的疼没有跟之前一样到来,他被幻觉接住了,安安稳稳的坐在了地上。 这次没有摔疼,或许是周围有别的、柔软的东西? 又或许是摔疼了,但是他感觉不到疼。 沈止垂着头,等着身上这股僵麻失控的感觉过去。 这期间,幻觉在检查他的身体,幻觉撩开他的睡袍下摆,抓他的脚踝,摸过他的小腿、大腿。 他不知道摔过多少次,身上磕磕碰碰全是淤伤,青青紫紫黄黄,连成一片,看起来着实很丑。 沈止任由他抚摸,把幻觉当空气。 许久,他慢慢撑着地面想要起来,几次三番,始终站不起来。 幻觉半跪在他身边,张开双手护在他身侧,他看起来很难过。 “为什么还不走。”沈止垂眸问。 “我不会离开你。”幻觉说。 沈止缓了一会儿,终于能站起来了。 一个字也没留给幻觉,刚才的问题也像是从没问过一样,进了主卧。 沈疾川赶忙跟上。 只见沈止打开了主卧衣柜的门,站在衣柜里往前一推——这里面竟然还有个小型隔间,约莫两平米,藏下一个人绰绰有余。 沈疾川:“……” 怪不得找不到人藏哪,这谁能找得到?? 他蹲在衣柜门口,感到棘手。 他穿越过来,和哥穿越回去不一样。 那个时候,沈止已经疗愈的七七八八,知道沈疾川是真实存在的,他的情绪有了着落点,也有了期待。 现在沈疾川反穿回来,却是沈止病情反扑最严重,身体状况最不好的时候。 他根本没办法让沈止相信他不是幻觉。 他甚至不敢打开衣柜。 不是怕沈止真的杀了他,而是担心他的行为会给沈止再次带来刺激。 沈止穿越回到过去,了解属于沈疾川的一切。 第121章 可当沈疾川穿越来到未来,他对沈止含糊其辞一语带过的十年,却知之甚少。 他就这样静静守着衣柜。 到了凌晨六点。 一声嘹亮的起床号卷地而起! “沈止!起床!沈止!回消息!沈止!起床!沈止!回消息!沈止!接视频!沈止!你设计图单子尾期要到了!!!小优小优!你在哪?!我找不到你了!” 床头,手机嗡嗡一阵:“我在这。”随即开始越来越大声的震动。 “……”沈疾川都懵了。 他抬头看向卧室四角,这吓人的声音就是从这四个角落里传出来的,听声音是——季溯?? 声音孜孜不倦响了将近二十分钟。 楼下邻居竟然没来投诉,也不知道是不是隔音棉效果太好。 末了。 衣柜的门终于开了。 沈止面无表情地从里面晃出来,他捂着头,在季溯鬼哭狼嚎的广播里,找到了被扔到垃圾桶里的遥控器。 他对准广播一点。 万音皆寂。 安静了。 只有不被理睬的手机震动铃声越来越大,滴滴嘟嘟“我在这里”滴滴嘟嘟“我在这里”。 烦不胜烦。 沈止甩甩头,把眼前虚幻的影子甩去,抓错了两次,才抓到手机。 他坐在床边,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机屏幕照着他淡漠的脸,解锁后,入眼的是67个未接电话,999+的微信未读消息。 其中99+都是季溯贡献的。 沈止捏捏鼻根,实在看不清他说了什么东西,给他发了个:[在。] 下一秒,季溯的微信视频就打了过来。 沈止挂了。 季溯打了语音电话。 这次沈止接了。 “沈止——!你还知道接电话!!!”季溯咆哮的声音吼了过来,不开免提的情况下,沈疾川都听得清清楚楚,沈止却是皱了皱眉,点开免提,这下子,整个屋里都回荡着季溯的声音,威力仅次于刚才的广播大喇叭。 “劳资给你打了六十个电话!六十个!关心你有没有正常到家,你他爹的迷路知道给我打电话,回到家之后就不接电话了??” 事实证明,只要嗓音够大,在一众幻听之中也能显得清新脱俗。 沈止:“我迷路?” “昨天,你借了路人手机问我你不知道自己住哪栋楼了,要不是我跟你说,还问了门卫说看见你回去了,我真当场飞过来了,你肯定是又犯病了,我告诉你,这东北我待不下去了,我……” 季溯机关枪一样的语速,沈止跟不上趟。 他只是按了按太阳穴,回想。 他昨天出门了吗? 还接了路人电话打给季溯? 沈疾川在旁边听的如坐针毡,但是又觉得这是个让沈止发现他不是幻觉的好机会,他不由得靠近了一些,轻轻扯了扯沈止的睡袍衣摆。 刚想开口,便听见沈止用一种恍然、疲倦的声音说:“……好像是有这回事吧,昨天……我出门了,还买了一些花,玫瑰,茉莉……之类。我还碰见了门卫,和他打了招呼……嗯,对,我想起来了,是这样的。” “多谢你昨天提醒,”沈止语速正常起来,“医生说,我快好了,所以有时候会恍惚,都是很正常的反应。” 沈疾川怔怔看着沈止,扎在心上的那根刺往里插的更深一分。 哥…… 在之前,沈止发病的时候,也没有把根本不存在的记忆强迫自己融入脑海中。 他现在已经完全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了,他会把别人说的事情编入自己记忆里。 “别给我装。”季溯恼道,“你要是真没事,会把‘在’字打错?” 沈止又看了看手机屏幕,只见他跟季溯打招呼用的‘在’,变成了‘崽’。 “……”沈止说,“总之,我没有事,你有我主治医师的电话,前段时间的诊断你可以看一下。我快康复了,一直没看手机,是在忙设计图。” 他平静道:“或许我雇主的电话你也可以打一下,我前天刚给他提供了修改后的二版图纸,明天会提交三版。” 季溯:“那你为什么挂我视频电话?” 沈止:“你说过我家里都是镜子,你看久了瘆得慌。而且我不想看见你,你太吵了,有事电话说。” “你多久没吃饭了?”季溯突然问。 沈止思绪还在上个话题,他突然一变,沈止差点没反应过来。 季溯:“反正也把你弄醒了,去吃点饭。” 沈止:“我不想……” 季溯:“那我就只能放弃手上的案子和积累名气的机会,回去找你了——再问一遍,你真的没有犯病,对吧。” 沈止的眼神落在沈疾川身上。 沈疾川无声喊了句:“哥哥。” 沈止移开目光,平淡道:“没有,一切正常。” 他站起来朝着厨房走,有几步走得很迟疑,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最终抵达了厨房。 沈止看见了锅里熬的粥,还温着,虽然不知道里面到底是刷锅水还是他意识涣散的时候做出来的粥,又或者那是空气。 他舀了一碗,发出喝粥的声音。 他跟季溯这样解释:“昨天剩的,还温着,可以直接喝。” 季溯满意了:“我还是建议你养只猫养条狗,这样你平常除了工作也有事情干,外出的时候可以寄养,可以托人上门照顾……” “接下来两天别联系我。” 季溯顿住。 “怎么?” 沈止把粥喝完:“工作。” “哦哦……” “也别从广播喊我。” “不行,这几天你没好全,还是三天叫你一次,”季溯语气也正经起来,“沈止,沈哥,我不想再跟之前一样,在你家找到你的时候,看见你跟死了差不多模样。” 那次他把沈止从衣柜里拽出来,就留了个心眼,沈止搬到这里来住之后,他就在主卧留了个大喇叭,还把沈止手机语音唤醒设置成了他。 沈止没亲人,也就他一个亲近点的朋友了。 沈止沉默,妥协:“好。那就三天一次。” “这就对了嘛。” 沈止:“对不起。” 季溯以为他是怕麻烦他,“说什么呢?不过我也是真的快回去了,七天之内结束,我机票都订好了,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医院复诊一下。” “嗯。” “那就这样,挂了?” “嗯。” 电话挂断。 沈止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他捏紧手机,闭着眼,手里的空碗直直摔在地面。 “对不起、对不起……” 他坚持不下去了。 季溯这种强行将他从柔软蚌壳里面拽出来的行为,一开始确实有效,那种吵吵嚷嚷的,总有个人惦记你的感觉。 但是这段时间,季溯惦记他越多,他就越觉得有一座山压在心上。 被拽出蚌壳他感觉痛苦,但是不出来,季溯会因为他更耽搁自己的工作,会分出更多精力给他。 从混沌、扭曲、和疼痛中分辨真假虚幻,实在是太过折磨。 他不想被拽出来,不想见其他人,不想出现在外面。 沈止贴着冰箱门慢慢滑坐下去,嘴里呢喃着对不起、对不起……他捏起一片尖锐的碎瓷片,对准了自己的手腕, “哥!”沈疾川心神俱震。 他一把攥住沈止的手腕,看着青年苍白浑噩的模样,只觉得喉间哽热,堵得难受,“哥……” 沈止没有看沈疾川,但也没有固执地划下去。 像只是一瞬间的冲动而已,被制止了就不继续了。 松开碎瓷片后,便颓默地倚靠在冰箱前,眼神空寂,只有一片繁茂生长在荒原的痛苦。 他又一次迎来一场无声的情绪崩溃。 沈疾川把所有碎瓷片全扫起来丢到垃圾桶里,才重新蹲下来,他难过地捧起沈止的脸,“哥,我是小川。别伤害自己好不好?” 叮咚—— 叮咚—— 有人摁响门铃。 沈止没有对沈疾川的亲近有反应,对这两声门铃却有了反应。 几乎是瞬间,他将自己蜷缩起来,闭着眼睛,捂住耳朵:“我不想见他们,不想见他们……” 谁来了? 沈疾川连声安抚:“我去,哥哥,我去看看,你就待在这里。” 沈止捂住耳朵的手指都开始泛白。 沈疾川无法,只能暂时先离开他,他从猫眼往外看了看,发现是一男一女,打开门,他问:“你们有事?” 男人说:“沈先生?怎么突然感觉变年轻了……?好不一样。” 沈疾川:“在家锻炼了。” 男人:“原来如此,我跟我老婆听见你家广播喇叭又响了,特地过来看看,你没事吧?” 女人:“是啊是啊,邻里邻居的,虽然你家加了隔音棉,我们家基本听不到了,但是安静的时候还是能听见一点的。担心你出什么事,所以……” 第122章 他们的语气虽然很客气,但眼神里藏着窥探欲和看精神病人的小心,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都透露出下意识的防备。 沈疾川静了片刻,说:“没有,只是朋友在开玩笑。” 女人松了口气似的笑了笑:“那就好、那就好。” 他们转身走了,沈疾川关门的时候听见一句小声的嘀咕:“你说万一他想不开…死人了,这一片的房价都会跌吧,我们房子转卖也卖不出去。” “别说这晦气的,多吓人啊。” “……” 砰。 门关了。 沈疾川沉默的好似门后的影子。 所以。 十年后,哥他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场景? 沈疾川回到厨房,青年依旧蜷缩在冰箱前,他手臂因为手指的用力而痉挛,捂住耳朵的手指在抽筋。 沈疾川跪在他面前,强行拉下他的手,注视着这双寂静的眼睛,心里刺痛:“没事了,哥,他们走了。你听,没有门铃声了,他们不会来了,我会在门上挂个牌子,说邻居不得敲门,说你外出工作,说你不在家……总之,我不会让他们吵到你。” “别害怕。没事了。没事了……” 他把沈止痉挛的胳膊和手指揉开,把人抱进怀里,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后背,“哥,我在这里,我过来了,我是不是来晚了?”他声音有一丝哽咽,但是很快就消失了,“我没有来晚,你看看我,哥,你已经成功走出来一次了,再来一次,我从头开始陪着你。” “哥哥,再走出来一次,再勇敢一回,好不好?” 沈止仍旧没有给他任何回应,他躲在沈疾川的怀抱里,像是躲在一个平常的角落中一样,等那点在情绪崩溃时因为门铃而惊起的应激消退后,他便从沈疾川怀里出来了。 沈止对自己说,再忍一忍,再忍一忍。 他朝着书房走去。 沈疾川站在他身后,望着沈止的背影,鼻酸道:“哥,我该怎么救你。” 你怎么才能相信,我是真实的? 他的影子映在沈止面前的镜子上。 沈止眼底浅浅映出他的身影,但也只有一瞬,他就跟那些幻觉没有区别了。 别来救我。 他心想。 作者有话要说: 早早早。 大家可以把这个番外当成小沈的梦?陪哥哥渡过这段时期之后,小沈就梦醒了。 其实写小沈陪大沈渡过这段时间之后再穿越回去,然后大沈在一年后穿越时空遇见小沈也蛮好的,形成了一个回环。但是这样处理的话,就很不都耽,玄幻起来了会违规,编辑不允许,所以就把这个if当成梦就好啦~ 第76章 ——这是哥过去的生活。 沈疾川跟在沈止身后,进入他的书房。 书房面积不小,一整面墙的各类书籍,设计类、工程类、建筑类、医学类、还有许多按照年份排列的高中辅导资料。 甚至还有个梯子摆在角落,方便主人取放书籍。 整个书房分区泾渭分明。 靠着窗户的那边放着画架,画架上的那一幅画已经看不出来画的是什么了,一片漆黑的墨涂满了中间的位置,凌乱的涂鸦笔触形成了一个森然模糊的骷髅。 书房其他位置放了大书桌,上面摆放着电脑、图纸、尺子、剪刀之类。 沈疾川不知道他来这里干什么,工作吗? 这个状态来工作? 沈止还真是来工作的。 他从书桌上的小药瓶里倒了几粒药,往嘴里一扔,药粒细小,他直接就咽了下去,沈疾川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心惊肉跳,抢过那药瓶,只见上面英文翻译过来是:镇定、抑幻。 剂量:一日三粒。 哥他刚才吃了多少?! 沈疾川真的额头冒汗了,也不可能去扣沈止嗓子眼,他拿过沈止手机,自己用指纹解锁,飞快点开微信,找到了沈止的主治医生。 他把药瓶拍照给医生发过去。 [不小心吃多了,会怎么样?] 李医生:[吃多了?沈先生,你吃了多少?] 沈止也没看清刚才吃了多少,他坐在椅子前闭眼等了片刻,药物对他的作用微乎其微,这瓶副作用大的,效果还有一点。 沈疾川努力回忆:[五六粒吧。] 李医生:[这药很伤胃粘膜的,旁的倒是没什么,你注意点,如果腹部剧烈疼痛,一定要及时就医。] 沈疾川:[我知道了。] 沈止这边已经开始工作了,他还是那身睡衣,衣摆有点褶皱,松松散散的穿在身上,露出大半个肩膀。 盘腿坐在椅子上,淤伤遍布的腿遮不住。 沈疾川给他检查的时候就知道了,沈止就穿了这件睡袍,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给沈止去倒了杯温水过来,递到他唇边:“哥,喝点水。” 沈止没动静。 掌心下鼠标电动,拉动两张设计图,abc按照他习惯命名的三版设计图旋转收缩扩大,他瞳孔映着屏幕的光,神情倒是除了那种麻木之外的难得平静。 旁边这个幻觉真的有点碍事。 晚上掐脖子都没吓跑他,白天还一直跟在他身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嘴边出现了热水、水果切盘、热牛奶。 沈止一个眼神都没给。 于是沈疾川不送吃的了,很快,沈止身上披了厚毛毯,腿上放了暖水袋。 他在书房从早晨工作到傍晚,表情没有变动,唇色却越来越白。 电脑右下角微信闪动,沈止点开。 雇主-结婚婚房-张女士:[您好,沈先生,最后一版设计图明天截止,您设计得怎么样了?] 沈止打字:[今天给你。] 雇主-结婚婚房-张女士:[那太好了!不知道您还接不接,我这边有好几个姐妹都想找你设计装修,也有想重装的,价钱好谈,您要是感兴趣的话,我把您工作微信推过去?] 字太多,沈止辨认了一会儿:[不用了,您是我最后一位雇主。] 雇主-结婚婚房-张女士:[啊?什么意思,您不干了吗?] 沈止:[我会休息一段时间。] 那边发了好长一串可惜的话,又说等他休息完了,一定告诉她。 沈止:[多谢,祝您婚姻美满。] 张女士:[哈哈!也祝您早日成婚,和喜欢的人携手白头。] 和喜欢的人携手白头。 沈止安静看了一会儿,关掉聊天,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他将设计图再次精修了一次。 他将自己曾经有过的那么一点美好幻想,都融进了这次精修中,带着些祝愿,在右下角打了一行字:祝您平安、 打了这里没打完,电脑屏幕突然变成了混乱一片。 沈止迟缓地眨了下眼睛。 幻觉? 他伸手去拿药瓶。 沈疾川时刻注意他的一举一动,抢在他之前把药瓶拿走了:“哥,你还想吃?不能吃了。” 沈止伸手在药瓶的地方摸了摸,没摸到。 “幻觉,”他转头去拿了插在笔筒里面的刻字刀——也没拿到,那东西在他眼前硬生生被幻觉抢走了。 幻觉,都是幻觉。 沈止放下盘着的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慢慢敲着自己的脑袋。 他思索着,刚才他到底画没画图?他到底工作了吗?张女士给他发消息了吗?应该是画了的,他工作了,那瓶药的副作用很有用,他画设计图的时候,感觉还挺真实的。 走了两圈,他被沈疾川扣进了怀里。 沈止不动了,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一样。 沈疾川眼中的痛楚如此明显,他毫无办法,“沈止,别当我不存在。”他甚至觉得最开始沈止掐他也不错,起码那时候沈止眼中有他的影子,而不是和现在一样视他如空气。 他的恳求和哀伤犹如石沉大海。 沈止百无聊赖,等幻觉消失。 沈疾川埋在他颈侧深吸一口气,慢慢松开他。 他想到沈止刚才的样子,似乎是电脑出问题了?但是电脑屏幕依旧还是那样。 沈疾川来到电脑前,他看沈止工作了一天,知道这是他的最终图纸,刚才正准备发给张女士,但是在右下角打了几个字之后,沈止整个人就混乱了。 ——张女士,祝您平安、 顿号之后是什么? 沈疾川想了想,写:祝您平安、幸福。 很简单的两个词,最普通的祝语。 他帮沈止把稿图发过去,对面很快就惊喜夸赞,然后对他表示感谢,说尾款已经付给公司,后续公司会打到他的账户。 沈止在书房最右侧抽屉里翻东西,空了的药瓶全在里面,他前段时间把正在吃的药也丢里面了。 张女士的事比较重要,他需要清醒一点。 刚才的药不够剂量,他需要再吃点别的。 药物混合是大忌,但是也没关系了。 第123章 青年蹙着眉,拧开瓶子往外倒了倒,就算倒出来的是空气,他也要伸手抓一下,他辨不清是不是药片太小,他耳边太嘈杂,所以看不清药片,也听不见药片掉落的声音。 很快,他脚边落满了一地的瓶瓶罐罐,上面写着开始服用的日期,每日剂量,以及吃完的日期。 沈疾川捡起来,一个个看过去。 日期并不全,似乎只有沈止搬到这里来住之后的这几年,再往前的就没有了。就是这些日期,日期承载的空药瓶,贯穿了沈止的十年。 他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关好抽屉,阻拦住沈止,说:“已经处理好了。” “张女士收到了你的最终稿件,对你表示感谢。” 沈止有些疑惑。 幻觉会在一定程度上投射他的心理或者忘记的记忆,他刚才真的发送了吗? 他重新回到电脑前。 只见电脑微信聊天记录上,他确实是发送了过去。咾锕姨正锂’蹊伶旧泗刘衫漆三聆 点开第三版设计图,最右下角还写着他的祝语:祝您平安、幸福。 沈止心想,这确实是他刚才想写的。 果然,他已经发送过去了,只是忘记了而已。要不是他发送了,最后祝语怎么会跟他想的一样呢? 真是的。 差点又发了一遍。 发错了,还要跟以前一样编理由解释,把异常掩饰过去。 沈止往后一靠,一只手的掌心搭在自己腹部,放松下来,思绪放空:“这件事也完成了。” “完成了,就休息一下吧,”沈疾川蹲在他椅子旁边,“哥,你很厉害,换成我,我根本没办法在这样的情况下完成工作。” 他握着沈止冰凉的手,侧脸贴上去,闭上眼睛,一点温热落在沈止手背。 “哥,之前也是这样的吗?我早该仔细缠着你问你,如果问得更清楚更细致……我现在是不是就不会一筹莫展,拿你毫无办法了。” 沈止出了一会儿神,良久,眼珠一转,再一次落在幻觉身上。 这是这个幻觉第二次对着他流泪了。 他指尖弹动了一下,似乎是想去试探触碰。 但最终,沈止还是漠然地挪开眼。 凌晨十二点。 沈止从书房走出来,在客厅台历上往后翻了一页。 2020年12月11日。 沈疾川觉得这场景莫名熟悉,像是沈止之前翻高考倒计时的样子。他看了台历下一页,下一页被沈止用红笔标注了出来,画了个生日小蛋糕。 “对,明天是我们的生日。” 沈疾川眉心一松,抬头笑说:“哥哥,要一起过生日吗?” 沈止脸色发白,眼底却闪过一点零星笑意,唇角也弯了弯。 沈疾川看见了,眼睛一亮,忙说:“我们可以一起做生日蛋糕,一起准备,我出去买菜,做好几样,量少一些,你每个都吃一点,好不好?” 沈止困了,打了个哈欠。 他往卧室方向走了两步,手轻轻扶在了沙发靠背上,几不可查地喘了口气。几秒后,他坐在了沙发上,慢慢躺了上去,似乎就打算在这里睡觉了。 沈疾川捋了捋他的头发:“这里不能睡觉,你穿太少了,沙发上也没厚被子。哥,我抱你回卧室吧。” 他原也没抱着等到回应的心态,轻轻说完后,一手抄起沈止腿弯,一手揽住他肩膀,将人抱了起来。 轻。 比穿越前轻很多。 回到卧室,沈止一沾床,就蜷缩了起来,右手捂着胃脘,露在外面的皮肤和冷玉一样,黏湿冰凉。 他醒着的时候一点异常都没有,现在沈疾川才发现不对。 他掌心贴在沈止胃部,手心下一片凉意。 他的手被沈止当成了暖水袋,瘦削的手指紧抓着不放,眉宇间的折痕似乎都浅了一点,下意识朝着沈疾川的方向靠近。 这期间,沈止无声睁开了眼睛。 沈疾川说:“这是一个梦境,很疼是不是?” 他对着沈止笑,“没事的,哥哥,你睡吧。睡醒了就不疼了,都交给我。” 沈止最后看了他两秒,重新阖上眼睛。 - 12月11日。 12点。 正午的阳光穿过窗户,慷慨的撒在床上。 沈止从一片暖融融中苏醒,当他醒来,那无处不在的痛楚就再次侵蚀过来,区别就是——往常都是冷的。 这次很暖和。 昨天冰冷疼痛的胃脘现在只剩下轻微不适。 他嘴中有一股淡淡的甜味儿,不知道吃了什么,身上干干爽爽,衣服也换过了。 沈止发了好一会儿呆,也没想起来昨天晚上他干了什么。 只记得工作完就睡着了。 不过他也没有深想,看了看时间,零点就是他生日了,还有十二个小时。 公司把尾款给他打过来了,老板兼朋友之一给他发消息,问他是不是最近不舒服,所以不想接单了。 季溯也给他发了照常问候。 沈止回复了在,检查了几遍这次没打成崽,才发送。然后退出去给老板简单解释了几句想休息了,还有其他一些私聊他的,大部分是之前教导过的学生问候,还有期末求他捞一下的。 沈止向学校请假请了一段时间了,也好在最后快期末了,学校大概知道他的情况,也没有堵人。 他平静看完,斟酌措辞,一一回复了。 回复完毕,他看见了趴在床边的幻觉。 沈疾川咧嘴笑:“午安!哥哥。” 昨天沈止睡前看他的他两眼,给了他莫大的鼓励,他觉得这样下去,沈止迟早能认出来他不是幻觉。 “我刚才出门买了好多菜,我们什么时候过生日?今晚凌晨掐点吗?还是明天?” 沈止静静望了他片刻。 这着实是个奇怪的幻觉,他想。 健康、阳光。 比十八岁的沈疾川还要好。 像是被谁精心养着,细细拨去了光芒中淡淡的灰,又给了他很多爱,让他光芒更亮却不刺目,蜕变的更加温暖内敛、和煦从容。 第一眼看见这个幻觉,他就想,要是他也变得和其他幻觉一样,那实在是太可惜了。不如他亲手杀了他,让他停留在美好的样子。 沈止问他:“你真的要跟我一起过生日吗?” 沈疾川没想到沈止会搭理他,一愣,然后眸光瞬间亮起,重重点头:“嗯!当然!” “这样……” 沈止朝他伸手:“那一起准备吧。” 沈疾川简直受宠若惊。 “哥,你不觉得我是幻觉了吗?” 沈止看向别处,对着空气招招手,“你也过来吧,这次生日…一起过。” 沈疾川热起来的心凉了半截。 他看向空气:“这是谁?” 沈止说:“是四岁时候的我们。” 他眼中有个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小男孩脸上手中都是冻伤,鼻尖红彤彤的,肩头和头发上都是没有化去的雪花。 小男孩幻觉其实一直跟在他不远不近的地方,眼中含着泪看着他,但是沈止从没有让他靠近过。 得到他的允许,四岁小小沈过来了,垂着头在他面前掉眼泪。 “他们不要我,我还以为,你也不要我了……” 最后一天,沈止允许自己沉沦。 他指腹擦去小男孩面颊上的眼泪,温和道歉:“对不起,我错了。或许我不该治疗,这样和你相处的时间会更多一点。” 小男孩:“你能抱抱我吗?我好冷。” 沈止俯身拥住小孩。 沈疾川看着他对着空气说话拥抱,只觉得一股凉意钻入指尖,酸楚缭绕心尖:“哥。” 沈止问他:“你不跟小孩打个招呼吗?是不是你们幻觉之间看不见彼此?” “是吧,”沈疾川勉强一笑,对着空气说:“你好。” 沈止微笑:“他听见了,说你长得很帅。” 沈疾川抱住沉沦幻觉的青年,闭上眼收紧手臂。 两人中央,被沈止双手撑开一个空间,像是真的有个小男孩,被他们两个拥在中间。 作者有话要说: 早早早。 第77章 这是一场三个人的生日。 沈止觉得热闹,有点像一家三口,开始着手准备做生日蛋糕。 家里东西齐全,但是做蛋糕的材料缺失,沈止点了好几个外卖送上门,备注让人放门口。 沈止显然没有做蛋糕的经验。 他做蛋糕胚的时候烤焦了好几次,沈疾川做奶油也做的手忙脚乱,搅出来的蛋清飞溅,弄了他一头一脸。 沈止头发扎起来,一身居家服,嘴角带了些真实笑意:“太不小心了。”这房子实在南北通透,从沈疾川视角看过去,他简直站在午后柔光里。 他指了指角落:“小孩都比你手脚勤快。” 沈疾川望向空无一人的角落中。 第124章 有一瞬间,他觉得,如果沉沦幻觉可以让哥不那么痛苦,就这样疯着过一辈子,似乎也很好。 沈疾川眉眼柔和下来:“是,我不小心。哥,你帮我擦一擦吧。” 沈止走过来,迟疑地抬起手,指尖将要落到他发丝上时陡然停住。 紧接着,他一秒就收回手,宛如避瘟疫一样避开了沈疾川,飞快撤开了距离。 沈疾川眼睁睁看着他撤到了冰箱角那边。 沈止蹲下来,对着旁边小男孩小声说:“他好奇怪。” 他眼里的小男孩歪歪头,也小声说:“怎么奇怪。” 沈止说:“他看我的眼神,像是很喜欢我一样。” 小男孩:“他不该喜欢你吗?” 沈止摇摇头,他悄悄看了眼沈疾川,然后拉着四岁小沈出去了,他牵着小孩去了书房,踩着架子爬上了书架最顶层,把一个木箱子挪了下来。 他把木箱子放地上,木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套整洁的白大褂,有个更小的手提箱,里面是各类手术工具。 小男孩眼睛亮晶晶:“哇。” 沈止:“酷不酷?” 小男孩:“嗯!” 沈止:“外面那个哥哥,喜欢的是这个。” 小男孩:“他喜欢白衣服?” 沈止:“不是白衣服,他喜欢的是当医生的我。我没有成为医生,而且,”他对着小孩耸肩,“我还疯了。” 小孩的思想很单纯,但经历过抛弃,已经初具讨好别人的苗头,他殷勤地出主意:“你把白衣服穿上,不就成医生啦?这样他就会喜欢你了吧。” 沈止思索:“如果他不知道我是他的话,用别的身份伪装一个他理想中的未来,我觉得我可以骗到他的喜欢,现在显然不可能。” 收藏一套永远都用不上的白大褂和手术器具,对他这样性格的人来说,已经是件非常非常可笑的事情了。 如果他再穿上,对沈疾川笑,对他说,你看,我这样你喜不喜欢。 那他沈止成什么了? 像个很好笑的、拙劣的、戏台上的小丑。 小男孩:“治病救人的不就是医生吗?你马上就要治病救人了呀。” 沈止好笑:“我治病救谁?” 小男孩眨眼,单纯道:“你自己呀,医生…嗯医生是消除痛苦的,你消除你的痛苦,就等于,你是医生!” 沈止愣住,半晌说:“有点道理。” 小男孩高兴道:“这样,他喜欢我,也喜欢你啦!他喜欢我们两个。” 沈止:“我不想他喜欢我,我恨他,我掐死他,他蠢死了,又笨又蠢又固执,是只傻狗。” 四岁小小沈语气低落下去:“那你要把他赶走吗。” 沈止沉默。 他放任自己沉沦幻觉,但其实是清醒着疯。 好几分钟后,他轻声说:“之前都没有他那样的幻觉的,是不是因为我决定……他才出现?” 从他想要治疗自己,想重新变成‘沈疾川’获得勇气力量的时候,他就离不开镜子了。搬到这里住后,这间属于他自己的房子里,镜子同样是越来越多。 发病时他控制不住地去憎恨曾经的自己。 稍微清醒时又对着镜子发呆。 一开始,镜子里的沈疾川会鼓励他,被发病期的他变成橘子苹果也不会冲他发火,可是渐渐地就变了。 尤其是这段时间,少年时的幻觉对他流露出失望的眼神,说:“原来我长大后是这样……”“我不想长大了。”“你真的是我既定的未来吗?”“你怎么变成了这样?”“那些人是恶人啊,你打到他们战胜他们不就好了吗?怎么还没有康复?”“好软弱,你真的是我吗?” 他抗拒着,堵住耳朵不去听。 他穿上高中时的校服,对着镜子露出笑脸,学着沈疾川:“哎呀,区区一点挫折,你怎么可能走不出来?你还有我啊,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可镜子里的人脸上泪痕斑驳,笑也不像是笑,语气颤抖,怎么看,都只是拙劣的仿品。 镜子涟漪晃动,他看见沈疾川和朋友们打篮球,一个漂亮的扣篮,阳光照在他身上,光彩夺目,他一手抓着篮筐,回头笑,对着镜子外的沈止说:“好好笑哦,小丑。” 他知道沈疾川不会说出这种话,但那天他对着镜子静默许久,最后一丝岌岌可危的精神防线在无声中彻底崩塌。 至此,家里所有被他当做精神支柱的镜子全部变成了他自己的地狱。 于是当那个与众不同的幻觉出现,说爱他、为他流泪之时,他才觉得那么奇异。 温柔的幻觉是对他决定终结痛苦的奖励? 沈止对心理学有些研究,久病成良医,他的心理医生和他说,他总在攻击自己,于是幻觉也在攻击他。 当他想步入死亡,放过自己,所以幻觉也放过了他? 临终关怀。 似乎只有这个逻辑能说得通。 沈止思绪转了一圈,把自己给转明白了,松了口气。 就说呢,刚才那幻觉怎么可能真喜欢他,幻的也太假了,真吓人。 ——他从不觉得沈疾川会真的喜欢他,更别提那个更加深重的字眼。 “你们两个怎么藏在这里?是在玩躲猫猫吗。” 沈止抬头,沈疾川正拿着锅铲站在门口,笑着看他:“一直待在书房不出去,我一个人很寂寞的。” 他实在不放心沈止一个人在别的地方。 沈止摸了摸装白大褂的木箱子,“哦,在和小孩玩角色扮演。” 沈疾川注意到了,静了半秒,他蹲下来,视线和沈止齐平:“这样啊,玩得开心吗?” 沈止:“我把他哄住了,想晚上再玩。我们继续去做蛋糕吧。”他想站起来,但是腿盘坐久了发麻,便说:“等我一下,腿麻了。” 沈疾川朝他伸手。 “哥,我拉你起来?” 沈止又在他眼中看见了温软的、湿漉漉的、暖融融的光,他这次没有躲开,平静地把自己的手递过去。 沈疾川将他拉起来,试探着去抱沈止,没有得到拒绝的信号后,他就将沈止轻轻抱住,低声说:“刚才你走了,是不是我哪里没做好?” 沈止掌心慢慢落在沈疾川腰上,贴合上去,算作回拥。 “没有。” 仅仅两秒,这回拥就变成了推开,“你先去,我等会儿。” 沈疾川只好退开,站在厨房门口等着。 沈止掌心残留着沈疾川腰间的体温,他握住四岁小小沈的手,给小孩搓了搓,低声说:“他好暖和。” 小小沈露出陶醉神色,重复:“他好暖和哦,我身上的雪花都化啦。” 沈止一看,果然小孩身上化开的雪水脏脏的。 他便牵着小孩去了浴室,在浴池里放水,放满后感受了下温度,“你先洗洗澡,我们做好饭后叫你。” 小孩在水里,身上依旧脏脏的,水洗不干净一样。 他趴在浴池边缘,乖乖道:“好哦。” 沈止安顿好小孩子,就全身心开始做蛋糕了,他和沈疾川两人,一个忙活蛋糕,一个忙活做菜。 厨房里宛如在打仗。 沈止做了三个蛋糕,每人一个,这对他来说着实是个巨大考验,偏他还不让沈疾川插手,裱花的时候辨认不准位置,弄歪弄坏了好几回。 他还烤了一盒曲奇饼干,加了蔓越莓果干,烤好了忘记戴棉手套,被烫了一下也不知道疼,沈疾川摁着他的手冲了半小时冷水,发现没起泡才停下。 他磕磕绊绊的,终于赶在晚上十二点前,把三个大小不一的蛋糕做好了。 沈疾川把做好的饭菜一一热好,放在餐厅桌子上。 沈止在点蜡烛。 不是蛋糕上的蜡烛,是粗短的白蜡烛,一个个点好,沿着房间的墙角摆下,镜面反射着蜡烛暖暖的光,餐厅、客厅,都是亮堂堂的。 三个蛋糕桌子上放不下,沈止就放在了地上。 “这是你的。” 他把最小的分给小孩。 “这个,你的。”中间的给了沈疾川,沈止说,“最大的是我的,请你们谦让长辈,不要争抢。” 沈疾川笑说:“好。不过,哥,距离十二点还有十分钟呢,要现在吃蛋糕吗?不如等一会儿。” 沈止:“好啊,你和小孩出去等我,我有给你们准备礼物。” 沈疾川:“真的假的,我们还有礼物?” 沈止描述:“就是一个表演?类似职业更改之类,我需要换身衣服。”他眼睛弯起来,看向旁边,“小孩给我的建议,他很喜欢,你应该也会喜欢。” 四岁小沈朝他握拳:“超酷的。” 沈止摸摸他的脑袋,把小孩放到沈疾川手里:“出去等我一会儿,零点进来。” 沈疾川不想出去,但是也不想拂了沈止的意,他第一次看沈止这么轻松的笑脸。 “可是哥,我真不想出去……这样,我和小孩在玄关怎么样?那边也看不见这边的,不会破坏神秘感。” 第125章 沈止其实根本无所谓,他只是随口说说,幻觉是留是走,对他没有影响。 “好啊。” 他微笑着,看着沈疾川。 少年转身走向玄关的那一刹,沈止脸上的笑容消失。 他安静看了那背影一秒,就丝毫没有留恋地转身去了书房。 他们两个人背对着,越走越远,影子被晃动的蜡烛光芒和十年孤寂痛苦切割分散,无数镜面倒映着、扭曲地映射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长,越来越远…… …… 沈止的步伐轻快。 他换了身整洁的衬衣、长裤,然后郑重穿上了木箱子里的白大褂,从小箱子中挑出一把精巧的手术刀。 他想把头发规规矩矩的扎起来,但是他找不到发圈又丢哪里去了,只好遗憾放弃。 沈止吞了许多安眠药,然后关了浴室的门,反锁。 像是把一切混乱、嘈杂、喧嚣着的魔影全锁在了门外,这一刻他内心是平和的。 青年站在浴室中的镜子前。 其实他有想过,过完零点,吃完蛋糕、唱过生日歌再开始的。 但有一瞬间,他突然就倦了。 好麻烦。 他发病时期很容易这样,明明期待着,花费了时间精力准备今晚的生日,走到了最后一步,快要完成了,疲倦就如缓缓倾倒的山岳,压在了身上。 沈止手指虚虚悬停在镜面之前,轻轻微笑。 “其实这衣服穿起来,也没想象中那么帅。沈疾川,我坚持了很久,坚持不下去了,你就当我是医生吧,第一个病人是自己,我会消解他的痛苦。” 手术刀刀刃对准了手腕,划出浅浅的一道伤口后,沈止突然停了。 “不要划下去,”一张年少的面孔出现在旁边,幽灵一样,“你伤害的不只是自己的身体,也是他的身体。沈疾川不会爱一个自残、自杀的人。” 沈止每次想要自残,都会有这样的声音劝阻他。 往常或许他就停了。 但是这次。 沈止只是停顿了几秒,笑了笑:“没关系。我听过他说爱我,也见过他喜欢我的样子了。” 哪怕那只是他心里对放过自己的投射。 外面低弱的烛光映进来,竟将他眼底染上细碎的光,眉眼间映得很温柔。 “抱歉,我这次…想任性一些,好吗?你感受得到吧,我真的、很痛、很痛。对不起,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缭绕在他身边的幽影在他面颊上轻轻一蹭,消失了。 沈止说:“谢谢。” 锋利的刀刃毫不犹豫一划。 艳丽的血珠争先恐后的流出来,滴滴答答坠到地面。 沈止躺入浴池里,浴池自带恒温加热功能,所以从下午放了水到现在,还是温热的。 他眼皮逐渐沉重,意识轻飘。 所有的痛苦、尖啸、麻木全都在温暖的水流中消散。 沈止撑着不让自己陷入黑暗中,直到听见一声整点的滴滴声,才彻底放松。 他感到快乐,十年来第一次这样轻松。 沈止眉目舒缓,呢喃道: “死亡快乐…新生…快乐……” 终于结束了。 以后他再也不会疼了。 砰——! 巨大的破门声响起。 嘶吼凄厉的一声:“哥——!!” 作者有话要说: 早早早。 第78章 两分钟前。 沈疾川等得很不安。 他时不时喊一声沈止,那边偶尔应他一声,让他老实等着,但是这会儿他再喊,沈止一点回音都没有。 他偷偷往客厅餐厅那边看,离得比较远,灯烛一晃,实在看不清。 沈疾川甚至对空气说话:“喂,小孩,你帮我去看看他,准备好了吗?不是,你给他建议什么职业更换游戏?cos吗?” 太安静了。 一股莫名其妙的焦躁充斥心间。 沈疾川怕他违背沈止的规则,引起对方心绪波动,又怕他磕了碰了,“算了!不管了,大不了装成真的幻觉。” 反正现在这种状态的哥哥很好糊弄。 他飞快折身回去,打开卧室的门:“哥?” 没人。 隐藏隔间。 没人。 书房。 也没人。 屋子里只有静谧的烛火晃动。 沈疾川大声喊:“哥??” 他去打沈止的手机,一阵悠扬铃声从浴室传来。 沈疾川赶紧走到浴室外面,发现浴室被反锁了,松了口气:“哥,你在里面啊。我喊你你怎么不出声呢。上厕所吗,还是在收拾发型?” 里面静静一片。 电话因为久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 沈疾川拍了拍门:“哥哥?” 当啷。 里面一声金属物坠地的声音。 一缕极淡的血腥气穿过门缝,飘到沈疾川的鼻尖。 “……” “哥?”沈疾川声音颤抖了。 那个令他惊惧的念头充斥大脑,他瞬间疯了似的拍门,又踢又踹,大声喊着沈止的名字,奈何浴室门太结实,他四下一看,强行克制住浑身发抖的恐惧,拖过来客厅的椅子—— 哐! 哐!哐!哐!! 门把手终于松动。 沈疾川最后一脚狠狠踹开! 哗啦! 浴室门外面那层玻璃碎了一地。 浴室内的场景毫无缓冲余地,直直映入眼中。 血。 浴池已经被染成了浅淡的红。 一缕一缕的血水从青年手腕上溢出,他静静躺在浴池之中,发丝在水中柔软飘荡,唇无血色,神情柔软宁静。 大脑空白嗡鸣。 沈疾川:“哥——!” 他腿一下就软了,巨大的恐惧犹如海啸席卷,他浑身打着摆子,连滚带爬的颤抖着,把沈止从浴池里面拖了出来。 与此同时,尖锐的警报声响起。 “警告!警告!被监测人生命濒危,已自动向监测人一号、监测人二号、监测人三号发送警报,已自动拨打120。警告!警告……” 沈疾川什么都听不见。 他抽掉沈止的领带,死死系紧,勒住他手腕上的伤口。 青年像个湿透的布偶娃娃,双目紧闭,无声无息,任由人摆弄。 “没事的,没事的……哥,没事、没事……” 沈疾川把沈止放平,双手下压,挤压沈止肺腔内的积水,做人工呼吸,沈止吐出来不少水,可是唇却渐渐冰凉。 惨白的面上毫无生机。 “哥…哥……你醒醒,你醒醒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你,你醒醒,看看我……”沈疾川做人工呼吸,滚烫的眼泪落在沈止眼皮上,“你不是恨我吗?” “你怎么不继续恨我了?你醒过来恨我,你恨我就该一辈子都恨我,一辈子怨我,一辈子让我疼……” 胸腔里浓烈的、极致的痛扎入心脏,沈疾川压抑的哭声渐渐哽咽,窒息的疼钻入四肢百骸,偏执的神色充斥眼底,少年齿列挤出这几个字:“沈止。” “你要是敢抛下我,我会恨你,我一定会恨你。我会追上你,然后告诉你我再也不会爱你。” 这话刚说完,沈疾川就后悔了。 他把沈止冰凉的身体紧紧搂进怀里,一声声道歉,一声声安抚。 “我乱说的,哥,别当真,你别生气,我再也不那样说了。” “你一定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我怎么这么蠢让你自己待着,你说得对,我就是太蠢了,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说我不爱你。你起来告诉我这只是个梦,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少年抱着自己的爱人,崩溃无助的嘶吼困在这间幽寂的房间里。 外面夜色霜寒。 救护车的声音飞快逼近。 …… …… 混乱颠簸。 “让一让!” “都让一让!” 数名医护人员推着救护床进了抢救室。 沈疾川被拦在抢救室外,门在他眼前缓缓关闭,沈止苍白安静的脸一闪而逝,再也看不见了。 “这位先生,请您在外面等候。” 沈疾川直直站在抢救室外,每呼吸一下,都好像能闻到那股缭绕不去的血腥气,沈止静静漂浮在水下的模样闪现眼前。 明明他们之前还在高兴地过生日。 今天是他们的生日啊…… 他想,生日之后,他就劝着沈止去住院,他会一直陪着他。 他会告诉沈止,你不再是一个人了。 他会说以后我们都一起过生日。 他会说他虽然看不见那个四岁的小家伙,但没关系,他们以后都准备三分礼物。 沈疾川只知道沈止在穿越前自杀过,这次就是他知道的那次自杀吗?但是他从没在沈止身上发现任何割伤自残的刀口,为什么不一样了? 第126章 沈疾川身上全是淡红色的血水。 抢救中那几个刺目的红光盯久了会产生失重的眩晕感。 抢救室里出来一名医生。 沈疾川:“我哥怎么样了?” “病人大量失血,需要输血,好在血库的血充足,”医生额头有层细汗,说,“但是病人自杀前服用了大量安眠药,求生意志非常薄弱……总之现在还在抢救中。” 医生说的十分委婉。 安眠药、割腕、浴池。 别说求生意志非常薄弱了,这就是奔着再也醒不过来去的。 沈止打定主意寻死。 又过了一会儿,医生拿了份病危通知书过来。 他隐约听见了洗胃、胃出血、心脏停跳,几个字眼。 沈疾川呼吸停了数秒,冰凉的手签好,靠在冰冷的医院墙面上,看着医生再次进去。 他面上看起来冷静,其实意识悬在虚空,整个人都是木的,有护士领他去交钱,他就去交钱,有人塞给他卫生纸让他擦脸,他就擦脸。 有人给他倒热水,他也接过来说声谢谢。 直到抢救室的光熄灭,医生出来,对着他露出一个轻松的笑:“病人抢救过来了,但是还需要观察24小时。” 空悬的灵魂才好似从寒冷的虚无之中重新回到躯壳之中,心脏重新跳动,泵出的新血裹挟差点失去的刺痛,可此刻是痛也是生。 如果沈止死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 直到此刻,沈疾川才重重呼出口气,捂住自己的脸,低泣出声。 混合着后怕和哽咽:“哥……” - 两天后。 海市某精神专科医院。 独立病房。 监护仪器滴滴答答。 沈止被转移到了这里接受长期治疗,他还没醒,靠营养针维持营养,左手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苍白的皮肤上浅青色的经络分外明显。 两天时间,他又瘦了些。 胸膛微弱起伏,心脏在里面跃动着,织成一根细细的,拉扯着沈疾川的线。 人刚转移过来,医院医生暂时不让沈疾川进去,他只能隔着窗户往里面看。 季溯看看里面躺着的那个,又看看外面站着的这个。 他风尘仆仆疲倦的脸上再次出现恍惚,“真是玄幻。” 沈疾川回头:“谢谢你了,季溯。” 沈止自杀那天晚上,家里响起了警报,自动通知了120以及三名监测人,救护车才来的那么及时。 季溯摆摆手:“没事,他之前一次发病的时候,我跟李医生商量了一下,在他右手疤痕皮肤下,植入了一个微型芯片,监测他的生命体征。本来以为用不上的,没想到……” 两天前。 他手机警报声响起来的时候他正在睡觉,天杀的,他还以为哈尔滨地震了呢,整个人一激灵清醒过来,抓过来手机一看,顿时松了口气。 哦哦,不是地震。 是他好兄弟生命体征降到警戒值了啊。 他盯着手机反应了两秒,瞬间尖叫出声:“救命啊救命啊啊啊!!!!” 于是一边尖叫一边飞速联系李医生和另一位负责沈止心理治疗的医生,连夜定了最近的航班,把快结尾的案子托给团队的另一个人,风驰电掣赶了回来。 就沈止这个孤家寡人的状态,没了他,说点不好听的,别说病危通知书没人签字,恐怕连给他收尸上坟的人都没几个! 他极速赶过来,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当天晨光初起就赶到了沈止抢救的医院。70久似陸三漆三灵 一到监护室,就看见外面坐着的沈疾川。 季溯一声卧槽脱口而出:“沈止你他爹的想死啊,怎么从监护室里蹦出来了??医生护士没管你?不是你长本事了是不是?怎么想的??他大爷的我从——” 沈疾川浑身狼狈,手背残留了零星血迹,扭头看过来。 “………” 季溯懵了。 他匆匆的步伐就这么慢慢停了下来。 他西装革履,只是衣衫褶皱,十年光阴将他从那个抄别人作业,傻兮兮但跟讲义气的大男生,变成了成熟事业有成的男人。 从前青涩时代的记忆早就开始变得模糊。 但当他看见沈疾川的那一刹,好像有种时空倒流、旧照片重新变得青葱的冲击感。 许久,他对自己无奈笑了:“我也幻觉了,真是的。” 他找来监护室的医生,“沈先生怎么样了?” 医生说:“已经脱离了危险,正在观察。” 季溯明显松了口气:“现在能进去看看吗?对了,缴费的地方在哪。” 医生:“不好意思,请问您是?” 季溯:“我是他朋友。” 医生:“这样啊,不过沈先生的弟弟已经交过费了,监护室目前不能进,还要观察。24小时后可以转移到普通病房了。” “等等等等,”季溯说,“沈先生的弟弟?” 医生指了指沈疾川的位置:“是啊,沈先生的弟弟,沈疾川。也是他送沈先生过来的。” “………” 哈哈。 说什么呢? 原来沈止他弟叫沈疾川啊。 季溯咽下口水,僵硬回头。 老天啊。 那一坨蹲着的玩意儿真不是他的幻觉?? 医生走了后,季溯深呼吸几次,一步一步挪过来,站在了沈疾川身边,试探询问:“哥们,你,沈疾川?” 沈疾川勉强对他扯出个笑。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来到这里,但总之……好久不见,季溯。” 季溯彻底傻眼了。 …… 回忆结束。 后面就是沈止转移到普通病房。 季溯联系李医生,将沈止转院,转到精神专科医院接受治疗,这里24小时有人监护,病房独立安静,比之前医院更适合他。 直到现在,才彻底安顿下来。 季溯拍了拍站在病房外的沈疾川,“川哥,别看了,能进了护士会跟我们说的。你好久没合眼了,找个地儿睡会?” 这所医院独立病房是有陪同家属休息室的,只是沈止从来都是独住,他那间休息室用不上,让给了别人。 现在沈疾川来了,自然空不了了,休息室还在收拾。 沈疾川中间回了趟家里,收拾了些日常用品和其他衣服过来,放在行李箱里,现在搁在病房外。 “我不困,我想等他醒。” 季溯:“他醒了之后估计还有的折腾,你得养好精神才能跟他斗智斗勇。”他语气故作轻松,转移沈疾川的注意力,“川哥,你别看他平时安安静静的,有时候犟起来简直跟头牛一样。我在他家装大喇叭那回,他气得差点跟我绝交,冷起来脸可吓人了。” “欸……”他想到什么,“那天那个电话,你给我打的?” 沈疾川:“嗯,我刚来,不知道他住哪。” 季溯:“还真冤枉他了。” 他们坐在病房外长椅上,医院暖气将外面冷气隔绝。 沈疾川换了身衣服,是沈止的:“我去找他那天,他情况就已经很不好了。本来,我想着过完生日,就带他来医院的。我没想到……”他静了下,“那是他亲手做的蛋糕,他一口都没吃。” 季溯无言,叹了口气:“川哥,别想太多,现在人没事儿就行。” 沈疾川:“他是真不想活了,安眠药,浴池,割腕。季溯,他是穿着白大褂,用手术刀割的腕。” 季溯:“……他之前想做医生,家里藏着手术刀,也正常吧。” “不正常的。” 他们是同一人,所以沈疾川事后一想,就知道当时沈止在想什么。 沈疾川将衣服袖口放在鼻尖,嗅着零星属于沈止的味道,这味道可以让他平静,泛凉的指尖攥着这点气息,像是抓住了一点沈止还在的心安。 良久他平静说: “他是用自己的理想,终结了自己的生命。” 作者有话要说: 早早早[垂耳兔头] 第79章 在季溯的证明下,沈疾川凭着这张脸,成了沈止亲弟弟,现存在世的唯一亲属。 往常李医生都是和季溯交流沟通,现在自然换成了沈疾川。 李医生从病房里面出来,说:“家属过来,有些事我得跟你说。” “这里,”沈疾川快步过来,强行压住进去看沈止的冲动,跟在李医生身后:“您说。” 李医生带着沈疾川去了他办公室:“根据沈先生之前的治疗情况来看,他是个很坚韧的人。” “幻听幻视如此严重的病人,我从医至今也只见过两例,沈先生是第三例,前两例患者,承受不住精神折磨就会反复伤害自己的身体,从自残程度越来越深到最终自尽,这是有过程的。” “而沈先生,他的治疗时间长达十年,我从没见过他对自己做出任何自残行为,就算有过念头,也从没真正实施过。所以他这次突然自尽,我真的没想到。” 第127章 沈疾川沉默地听着。 李医生:“我觉得,不排除是你的存在刺激了他,他本来就分不清现实虚幻,你跟他长着一样的脸,”说着他皱了皱眉,觉得逻辑不通。 按照沈先生的性格,也只会把这位小沈先生当成幻觉不予理会才对,所以就算小沈先生出现在沈先生面前,大概也不会对他自己造成刺激。 他只是直觉地认为,沈止的自杀跟沈疾川有点关系。 沈疾川:“我要远离他吗?” 李医生沉吟,“你自己觉得呢?” 沈疾川没有做太多思考,他平淡道:“我不会离开他的。”他一分一秒,都不会让沈止离开他的视线。 李医生:“好。” 他想了想:“我估计他会在两天后醒来,到时候看情况,要不要给他上束缚带。” 沈疾川:“束缚带?” 李医生:“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使得他如此决绝自杀,但沈先生这样的人,认定了一件事就会做到底。” 在沈疾川静默的神情中,他说: “他或许会尝试多次自杀。” - 李医生没有说准。 沈止苏醒是在三天后。 麻木的身体一点点恢复知觉,飘忽的灵魂重新落入这具躯壳之中,再次感受到了细密幽微的痛。 有一瞬他以为自己才十八岁,是在车祸后醒来。 睁开眼,刺目的正午阳光让他缓了好一会儿。 他动了动手脚,手脚僵麻,许久未动,血液流动不顺畅。鼻尖一股消毒水的气息,耳边还有滴滴答答的仪器声。 他没死。 有人轻轻抓住他的手,力道小心翼翼,嗓音微哑含着惊喜:“哥……?你醒了?” 自打允许家属进来陪护后,沈疾川就一直待在这里,他握着沈止的手睡觉,心神都牵挂在沈止身上。 此刻人终于醒了,他喊了两声沈止。 青年静静看着监测他生命体征的仪器,没任何反应。 很快,医生和负责沈止的护士就全都过来了,检测心率、体温、体内药物浓度。一系列检查之后,长舒一口气。 其实昨天就该醒来的,沈止没醒给主治医师愁得不行,好在今天醒了。 李医生:“醒了就没事了。摄像头24小时监护,小沈先生,您好好照顾他,多多关注病人情绪。” 沈疾川了解:“嗯,我知道。” 医生把沈止身上贴着夹着的仪器撤走,全都离开后,又过了十来分钟,季溯提着午饭匆匆进来了:“听说人醒了?” 沈疾川正在调整病床角度,闻言回头一笑:“刚醒没多久,我让哥坐起来一会儿。” 季溯把买来的饭放桌子上:“对嘛,老是躺着不行。” 病床被调好角度,沈止安安静静靠在上面,蓝白条形病号服裹着瘦削的骨骼皮肉,漆黑的眼睫垂着,外面阳光轻轻旋落在他侧脸上,皮肤病态苍白近乎透明。 从醒来到现在,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似乎屏蔽了外界感知。 沈疾川将他的头发别在耳后,熟练的用手腕上的皮筋给他扎起来。 “哥,要不要喝点粥?” 柔软的头发束了起来,零碎的几缕垂在脸颊两侧,像个任人装扮摆弄的乖顺木偶人。 漫长的沉默。 季溯:“沈哥,你连自己的面子都不给?” 沈疾川摸摸沈止的脑袋,低声说:“是不是还不想喝?胃不舒服吗?没关系,不想喝就不喝,不想说话就不说话,可以先打着营养针。” 他对季溯道:“我们先吃吧。” 没有焦虑焦躁,没有明显的担忧,在沈止苏醒的那一刻,沈疾川就好像忽然沉静下来了。 他坐下来跟季溯在桌子前吃饭,吃着吃着,注意到季溯在看他,不由得奇怪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季溯:“呃,川哥……”他纳闷道,“他这样,你不急吗?” 沈疾川顿了下,垂眸说:“现在对我来说,他活着就好。” 至于其他的,全都可以慢慢来。 “也是,”季溯叹了口气,“吃饭吃饭。” 沈疾川说:“能跟我说说我哥的事吗?就是…你知道的那些。随便什么。” 季溯眯起眼想了想:“那年,他被那群人折腾的晚了一年高考。其实中间我去找过他几次,第一次,他还在住院……” 那时沈止算是重伤。 但是他家里显然不会给他弄有营养的东西补身体,更别说有助于骨头恢复的猪骨汤之类,每天吃的就是馒头小米粥和咸菜。 好几次被小米粥卡着嗓子扯动伤口。 季溯去看他的时候,他刚醒没几天,整个人除了吃饭睡觉,天天不说话。 他陪了沈止半天,看着他一碗粥喝一口咳三次,忍不住去给他买了新饭,很普通的一碗紫菜西红柿蛋花汤,沈止喝得很是珍惜。 他就忍不住说:“川哥,你奶奶不给你做点别的?” 床上沈止没说什么,旁边病患家属倒是吐槽来着:“那老太太啊?不是我说,这小孩的奶奶真是偏心,晚上都不陪床的,光顾着她另一个孙子,说她那个孙子要高考什么的。每天来医院送一顿饭,有时候糊里糊涂的还忘记送。唉,她年纪大不容易,但送点好的也行吧,你看看,这孩子每天吃的什么?” 季溯真是震惊了:“川哥,你每天一顿饭啊?”他指着那冰凉的米粥馒头咸菜,“这是你恢复期一天的饭量?!” 病患家属继续吐槽:“要不是这住院治疗费用是肇事车主出,这小孩都不一定能住院做手术。” 这群陪护的人,平时无聊就会八卦,三聊两不聊的,病房里住着的病人信息就全都知道了。 “就是说,他那个弟弟不是放暑假吗?也不过来陪一陪。” “据说是在上补习班吧。” 季溯火气直窜:“沈承宗他大爷的是不是人啊?!他用来补习的钱是谁赚的??川哥,你家里拿着你赚来的钱在外面花,让你在这里吃冷饭??你奶奶脑子不好我不说什么,他呢?我靠,我真忍不了了,你是为了救——” “季溯,”病床上面容依稀年少的沈止——从出车祸开始,沈疾川就逐渐变成沈止了。他有些茫然,又有些疲倦地说,“我不想听这些。” 季溯说:“川哥,你出院后去我家吧。我家里就我一个,我跟我爸妈说一声,你出院早的话,我还能陪着你,出院晚我去上学了的话,家里卧室就是你的,你住我那。” 沈止拒绝了。 季溯回忆着,当年的那股火都变成了成熟后的无奈。 他又叹了口气,心里堵得慌:“我知道,他是不想给我添麻烦。后来,我就经常去医院看他,我跟我爸妈说了,我妈三不五时做点好吃的,让我给他送过来。我还去沈家闹了一场来着,说的沈承宗那小子没脸,去陪了几天床。” 沈疾川听着这条他没走过的、原本该走的路。 精神专科医院食堂的饭菜不错,季溯吃着味同嚼蜡。 “后来有一次,我去看他的时候,他不在病房,找了他一圈,发现他坐在住院楼楼梯那里发呆。” 他那时看了好一会儿沈止消瘦的背影,才嘻嘻哈哈的走过去,把苹果递过去,“想什么呢?” 沈止偏过头,对他笑。 他没接苹果,头发略长,遮住了眉眼,比短发的时候多了丝忧郁。 “听说出成绩了。” 季溯:“是啊。” 沈止:“你稳了吗?” 季溯:“稳,能上个不错的大学,这多亏了川哥你,最后冲刺的时候拉着全班往前冲。对了,老班说,想跟班里同学一起过来看看你,让我问问你愿不愿意。” “……算了吧,”沈止说,“耽误他们的时间。恭喜你,摆脱了地狱高中,顺利升学。” 季溯:“川哥,你恢复好了,下一年肯定比这一年强,没问题的。” 沈止用右手去拿他掌心的苹果,纤瘦苍白的五指无力抓了一下,苹果只被抓起来不到一厘米,他的手就开始发抖。 最终那苹果重新落回季溯掌心。 然后沈止换了只手,左手去拿,拿到啃了一口,笑了笑,说:“挺甜的。” 当时的季溯没想明白,沈止第一次为什么用右手去拿。 后来明白了,那是沈止在告诉他自己——不一样的,回不去了。 沈疾川:“再后来呢?” 季溯:“再后来,我就去上学了,再回家的时候,你,不,他已经跟沈家决裂了。班主任给他在学校里找了个比较破的仓库,和校长商量了,临时改成了住宿的地方,他就住那里,整个人性情大变,发了疯似的学习。” 像是一夜之间从幼犬蜕变成为了冰冷沉默的狼。 “他右手受伤,很影响写字,没有以前写的字好看,但最后练出来的也很工整了。” 沈疾川听着,问:“哥他就在仓库里熬到高考吗?” 第128章 季溯:“嗯,他拒绝我的帮助,他说……”他语气略有迟疑。 沈疾川:“说什么?” 季溯:“他说,他要记住,他之前到底有多蠢。” 那种透支型的生活、无视自己痛苦的日复一日,是他挣脱樊笼的必经之路,也是他对自己的另类惩罚。 季溯看了一眼沈疾川。 川哥似乎早就知道沈家这些事,所以听他说沈止觉得自己蠢也没什么反应。 他更在乎沈止这些年他不知道的经历。 季溯继续说:“再后来,他成功上了自己喜欢的学校,拿奖学金,打工,开始学设计,然后学画画,他天赋很好,学习能力强,也算有了些爱好和朋友吧。” “他那种幻听幻视的情况,大一估计就有了,只是不严重,他抗拒去看医生,骨子里是骄傲的,他不允许自己因为那种人生出心理、精神疾病。” 独立病房空间大,他们在桌子边低语着说从前,声音很小。 “直到那天,他第一次发病,在绘画社团里……还被拍下来,放在了学校论坛里。” 日头渐渐偏西。 傍晚时候,护士推着小车,进来给沈止注射治疗药剂。 护士把冰凉药剂推入沈止手臂内侧,推完后,她摁着针孔,温柔道:“待会儿你睡着了,我再过来给你挂营养。” 针剂里面含有抑幻、镇定和安眠的成分。 青年从醒来后就跟布偶娃娃一样,一个字不说,一点反应都没,无从沟通,李医生愁死了,没有患者反馈,只能暂时按照最开始定下的治疗方案来。 护士走后,沈止眼睫眨了下。 被子底下传来细微的塑料摩擦声。 ——他不知怎么从那小推车的下层拿到了一个新的空针管。 他手藏在被子里,取出里面的空针管,装上针头,抽了一管空气,针头对准了自己静脉。 “哥,在干什么?”一只手轻轻攥住了沈止手腕。 青年微微抬起头。 沈疾川温和地将他手中针管拿过来,说:“白天不和我说话,现在自己偷偷玩玩具,嗯?” 沈止没做任何反抗的让他拿走了,看了那针管一会儿。 渐渐地,药效上来,他闭上眼睡着了。 沈疾川静静看着他。 季溯下午说过的话犹在耳边: “他第一次病发,被人拍下来放到学校论坛里,要是普通人,或许过段时间就过去了。但沈止长得好看,学习成绩优秀,从入校开始就是他们专业的风云人物,偏偏人沉默寡言,不少人说他是高冷男神。” “有时候人的窥私欲真的很可怕,他走到哪里都有人偷偷议论,拍照、跟踪、还有人觉得他病发的样子很……私聊他要不要进圈子做*奴,或者做个疯子主人。最后这些消息都被学校封禁了,但有人举报说他这样的人不该住校,他从学校搬了出去,不少围绕在他身边的‘朋友’,也不跟他联系了。” “我不知道这些对他造成了多大影响,他对周围事物变得更冷淡了,独来独往,只剩下两三个还能聊得上来的学长。后来,他一边治疗一边打工一边修够学分,每天睡眠时间压缩到极致,将自己忙成了陀螺。后面能有工作,能赚钱在海市立足,全凭自己本事过硬,只要他不要别人。” 沈疾川掌心贴在沈止脸颊上。 “我知道你很累,哥,”他指腹摩挲着那消瘦的、了无生气的面容,“但别再丢下我了,我会疯的。” 片刻后,他把沈止束头发的发圈取下,戴在自己手腕上,将病床放平,面上温和的神色淡去,攥紧了手中针管。 护士过来打营养针,沈疾川让她在这里看一会儿,去找了李医生。 “我的猜测应验了。” 李医生看了病房录像,头痛:“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果然,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沈止依旧没给外界任何人任何反应,但只要让他抓住机会,他就会延续自己未成功的计划。 包括但不限于空气注射静脉、手背针头当成刀刃划脖颈动脉、后来护士进来给他打针只会带一根抽好药的针管,身上任何别针都不会有。 在发现已经没有锋利物品让他达成目的后,沈止开始用被子和枕头捂住脑袋,季溯一开始以为他在卖萌,等沈疾川面沉如水的将缩被子里的人捞出来后,他才意识到这他爹的还是在自杀。 之后事态持续升级。 咬舌、强行撕扯伤口……虽然都没成功,沈疾川身上宛如长了十个雷达,沈止一动他就知道对方想干什么。 短短两天,季溯见识了高智商精神病在被24小时监督下自杀的千百种办法,简直叹为观止。 可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李医生采取了强制措施,遏制沈止的行为。 病房中。 青年躺在床上,口中戴着口枷,脸颊两侧被勒出细微红痕,四肢绑着束缚带。 手腕的伤口重新包扎过,营养针从滴挂变成注射的之后,他手臂内侧的针孔越来越多了。 他看着天花板,很久才眨一下眼。 季溯见过沈止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也见过他冷淡但精英的青年时期,越看越觉得不是滋味,别过头去,瓮声瓮气:“……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李医生,他现在还有幻视幻听吗?他是不是还是很疼很难受。” 李医生:“监测的数据来看,还是有些幻听幻视的,只是并不严重,对正常状态的沈先生来说,是完全可以忽略的程度。” 沈疾川:“李医生,他现在能正常看见我们,听到我们说话吗?” 李医生笃定:“刚开始不可以,现在肯定可以。” 沈疾川:“你们等会儿都不要在这,我有个办法试一试,”他望着病房中的人,说,“如果这个办法也不行,再捆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早早早。 下章就好起来喽[比心] 本章评论区抽红包~ 第80章 半小时后。 沈疾川推着一张巨大的、可移动的镜子进来,“哥,晚上好。” 意料之中的没任何反应。 沈疾川把镜子放好,坐在床边,俯身亲吻了一下青年的额头,又吻了吻他的眼角,感受到唇下颤抖的眼睫,他笑了笑。 “好乖,也不是完全没反应。” 沈疾川抚摸着沈止的眉眼:“接下来我会解开束缚带,不要乱动,好么?” 他解开沈止的束缚带,扶着沈止坐起来。 随着姿势变动,沈止漆黑迤逦的发尾散乱肩头,口腔中积聚的一线唾液,从口枷缝隙中流淌下来,脸颊两侧的勒痕鲜明无比。 沈疾川捏住他的下颌,取下口枷。 取下口枷的那一瞬,被撑开的口腔无法立即闭合,无意识的微张,唇瓣宛如缺少滋润的干枯花瓣。 沈疾川擦去他嘴角的唾液,“没有乱动,很乖。” 擦去唾液后,他的食指取代了口枷的作用,嵌合在沈止齿间。 沈止若要伤己,必先伤他。 然后他上了床,将沈止揽到身前。 他完完全全贴合沈止的后背,不留一丝缝隙,鼻尖触碰着沈止的颈侧,不含任何旖旎的贴了片刻后,他迫使沈止看着对面的镜子。 那双空无一物的眼睛落在镜面上时,自然而然映出了他们现在的模样—— 沈疾川在后面将他完全拥住,左手食指嵌在他齿间,其余手指则是捏着他的脸颊和下颌 另一只手扣在他腰间,他们如此紧密而不可分割,在镜中宛如重影。 沈疾川在他耳边说:“哥哥,是因为第一次见面时,我说了爱你,你才如此决绝地自杀吗。” 身后传来少年温热的体温,声音传入耳时,沈止无波无澜的眼底泛起一丝波纹。 “我猜得到你想什么,”沈疾川摸着青年泛凉的皮肤,“你觉得我说爱你,是你自己终于放过了自己,于是你坦然赴死,你觉得自己迎来了解脱。” “可是,哥哥,你醒来这几天,真的没有一刻怀疑过我是真实的吗?你是没怀疑过,还是不敢怀疑?怕这又是一场梦境,一场将你从解脱里拽回地狱的梦境?” 是问句,但沈疾川尾音并不上扬,“所以你才在醒来后数次尝试自杀。” 青年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下口腔分泌的唾液,只是嘴唇无法闭合,咽下时舌尖会往上抬,沈疾川感受到他喉结滚动之时,自己指节也触到一点温软,随后就是关节被上下牙列咬合的细微力道—— 这力道被主人无意识控制,不会咬痛他。 沈疾川看向镜中。 沈止眼神依旧灰寂,但沈疾川知道,他听进去了。 “这不是梦,我一直都是真的,”沈疾川说,“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你杀了自己,我感受着你的身体变凉,我触摸不到你的呼吸,我把你从浴池里抱出来的时候,哥,我尝到了恨你是什么滋味。” 第129章 “我终于知道,你恨我是什么感受了。” 他依赖的、眷恋的将沈止头发别在耳后。 吐出来的话却藏着一点凉意和缠绕扭曲的爱,他问:“哥,在你的幻觉里,我是不是只对你露出过失望、讨厌?那些幻觉有没有对你说过恨?” “——我恨你,哥哥。” 青年空无的眼底,原本镜中拥抱着他的‘幻觉’,此刻一点一点填充进了别的色彩。他看清了他身后少年唯一露出的那双眼睛,和他之前一模一样的,爱和恨纠缠交织的双眼。 沈疾川兢兢业业学着、回忆着曾经沈止的样子,语气越发男鬼:“我恨你抛下我。” 随后他亲昵地吻了吻沈止的头发,“但我不恨你杀了我,这是我们的共眠。” 他在混淆沈止的概念。 他要把自杀=杀了沈疾川,根植在沈止心中。 这对沈止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刺激,果然,在他说完之后,他怀里的青年呼吸就变了。 还没完。 沈止口腔被卡着说不出话,他一脚踩在真实的边缘,视线被身后的人牵引着。 沈疾川不知道从哪拿出了一把折叠刀。 他握着沈止的右手,帮青年握紧这把刀,“我知道你有多想杀了我,来吧哥哥。” 镜中。 沈疾川牵引着沈止的右手,锋利的刀尖对准了他们的颈侧。 在刀尖触碰到少年脖颈动脉之时,沈止开始剧烈地挣扎,但那点微不足道的力道被沈疾川的双腿强行镇压了下去。 沈疾川对镜一笑:“哥哥,你要永远记住,我们是同一个人,在你决定杀了自己的时候,属于沈疾川的那一部分,也永远不存在了。” 消瘦的青年双眸大睁,他一下又一下把口腔中沈疾川的手指往外抵,可是没用。 他看着那柄刀没入了少年颈侧,刺眼的红色流淌下来。 “……” 沈止不动了。 泛起激烈情绪的眼睛空寂下去,整个人呆呆的,两行眼泪顺着脸颊往下落,被撑开的口腔缝隙里呼吸气体极速交换,无意义的含混声音从喉间溢出。 他陷入了另一种和自杀完全不同的崩溃中。 这种崩溃没有持续太久,身后的人将手指抽出,蘸了蘸颈侧的‘血’,再次伸入他唇中,迫使他的舌尖尝到味道。 番茄酱的酸和甜在口腔炸开。 沈止快要完全崩塌的精神世界被这股酸甜拽住,他仰起头,眼泪无声无息顺着眼角没入鬓发。 他湿润的眼睫抖颤,嘴唇张合,是无声的‘沈疾川’三个字。 “嗯。抱歉,哥哥,用这种办法唤醒你。” 沈疾川丢开折叠伸缩假刀,捧住他的脸,慢慢低头。 一片温热落下来,他吻住了沈止干枯的唇瓣,温和地搅弄着他口腔重的酸甜番茄味。 蓦地舌尖一痛,沈止在咬他。 淡淡的血腥气混合番茄的酸甜,这点微不足道的疼都变成了对方回应了的心安,沈疾川抚着青年发颤的后背。 许久一吻完,他望着沈止泪痕湿润的脸颊,想伸手擦去,但很快想起什么,手放了下去,吻掉这些眼泪,轻声说: “回来吧,哥,继续在真实里恨我、爱我。” - 监控室里。 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亲吻的动作他们还是能看见的。 沈疾川虽然让他们离开病房,但秉持着对病患负责的心态,他们不能关闭监控。 此时监控室里一片沉默。 季溯挠头:“那啥,这正常的吧?” 自己亲自己,就跟左手牵右手似的,好像似乎大概也没什么? 李医生冷静地推了推眼镜:“这正常吗?” 他允许沈疾川在安全的情况下尝试对沈止进行一定程度上的刺激,但不知道是这种刺激。 弟弟用这种姿态亲吻哥哥,哥哥从呆滞状态给出回吻反应,想也不正常吧。 季溯:“你是医生。” 李医生:“……” 两人对视一眼,默默移开目光。 他们默契的没有继续说下去。 - 沈疾川这种你死就是我死,你杀你自己就是杀了我的极端治疗办法,在沈止身上简直有奇效。 就是效果好得过了头。 沈止现在拒绝食用番茄,或者任何一切含有番茄的食物。 倒不至于倒掉,他只是默默把有番茄元素的食物全部剩下,用挑食来表示自己的抗拒。 其实只抗拒番茄也没什么,沈疾川郁闷的是,沈止连他一起抗拒了。 距离那天已经过去了一周,沈止放弃自杀后,这场垂死反扑的病情开始快速消弭,治疗一日好过一日。 他渐渐从那种僵木的状态走出来,只是还是自闭,不太爱说话,尤其不爱跟沈疾川说话。 药物治疗还有一个疗程,他虽然在渐渐康复,但恢复期反应慢慢的,时不时大脑就会卡顿。 他这张具有欺骗性的脸撑住了,不说话的时候有股冷淡精英劲儿,所以反应慢并不显得呆,反而有种慢条斯理的从容感。 沈疾川知道自己那天行为极端,也怕再刺激到他,只敢远远看着,不敢往前凑,每天眼巴巴的,唉声叹气。 他都来多久了?担惊受怕的,就只有一周前那个亲亲。 他跟哥贴惯了,现在这么分开,真是哪哪都不舒服——这跟他想的不一样。 他们身份说开了,不应该立马黏黏糊糊地在一块,然后他再把哥养得壮壮的吗? 现在别说亲亲了,连牵手都没。 季溯安慰他:“别愁了兄弟,过几天治疗完毕就好了。” 沈疾川闷闷不乐:“嗯。” - 晚上八点。 沈止坐在床上看书,看书有助于加快恢复,不过他思绪转得慢,看书也慢。 许久才翻过去一页。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进来后,他余光瞥过去。 那跟他长相一模一样的少年跟平常时候一样,在靠近窗边的用餐小桌上放下一份切切好的水果和牛奶。 沈止犹豫片刻后,“过来。” 他不常说话,声音又轻又低。 那少年顿住,“叫我?” 沈止觉得自己回答的很快,实际当他大脑loading一圈后,已经过了好几秒。这几秒时间,沈疾川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沈止慢吞吞:“嗯。” 沈疾川快步过来,想坐到床边离他近一些,但迟疑片刻后,还是将小凳子用脚尖勾了过来。 他坐在小凳子上,眼巴巴问:“哥,你想我过来干什么?” 沈止:“你…你真名叫什么?” 沈疾川:“?” 沈止捏了捏眉心,组织好语言,冷冷淡淡:“别担心,我现在分得清现实和虚幻。我相信科学,知道你是真的,也知道你不是沈疾川,是他们找来治疗我的人。” “前几天我思绪还不是很清晰,担心跟你说话,我自己又会混乱,今天这个时段暂时好些了,想跟你聊聊。” “听声音你很年轻,这张脸……” 沈止看了会儿,多关心了一句,“应该是做了伪装?下次你可以摘掉或者洗干净。虽然天不热,但伪装太久了,会闷痘的吧。” “……” 沈疾川的沉默震耳欲聋。 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您叫我过来是?” 沈止:“付钱。” 沈疾川:“付钱?” 沈止:“嗯,李医生对我的过去不了解,大概是季溯雇佣的你,钱我来出,除了你们最开始约定的费用,我会额外给你一笔,当做个人补偿。” 个人补偿? 他说得委婉,沈疾川却立马想到了番茄酱混着血腥味的,酸酸甜甜的吻。 被咬破的舌尖早就好了,他舌尖抵住上颚,微微发痒。 沈疾川没想到沈止不搭理他是这个原因,现在一本正经跟他说这些…… 他望着对方眼底除了认真之外的那点呆意。 自己还傻着呢,在这里说什么补偿。 沈疾川又好气又好笑,最后觉得稀罕。 想了想,他问:“您想给我多少钱?” 沈止:“你想要多少?” “我自己定价么?这样吧,”沈疾川沉吟,“我得跟您介绍一下我的信息,我这张脸确实是纯天然无添加自己长成这样的。” “……” 沈止在loading。 “我现在呢在e大上学,家里没什么人了,就我一个。海市物价太高了,我自己根本养不起自己,本来想保留清白之身找个大腿金主把自己卖了,从此躺平吃软饭,结果接了您这趟活儿,我清白没了。” 沈止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唇。 “对,就是你弄没了,我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都毁你嘴上了。”沈疾川擦了两把不存在的眼泪,意识到现在他哥还不是跟他这样那样说下流话毫不脸红的老油条。 第130章 ——不,或者说,哥只对他老油条,对别人都是很客气守礼的。 他都没见过哥这张冷静自持的脸破功的模样。 一份亲缘关系鉴定就能说清楚的事情,沈疾川此刻也不急着让沈止立马相信了,心里叽里咕噜冒坏水。 这谎言说得实在是太不走心,奈何沈止也不是正常状态。 他脑中转了许久沈疾川说的话,眉尖蹙起:“你年纪轻轻,将来e大毕业前途光明,找份零工,加几个家教群,完全可以供得起自己,怎么能抱着找金主的想法?” 沈疾川见他神色越发冷肃,抬眸单纯道:“因为想躺平,想被金主养,想被金主*啊。” 沈止:“……” 沈疾川忍笑,握住他的手,小流氓似的摸了好几下,诚恳直白说:“我觉得你其实就很好啊,你有钱有颜,虽然身体不太好,但等恢复了养一养,那也有身材。” “最关键的是,你嘴巴好好亲哦。沈先生,你要不要当我金主?” 沈止:“………” 病房里的温度直线下降,青年周身的气息冷飕飕的,他面无表情抽回自己被非礼的手,指着门外。7淋久四6伞7山令 “出去。” 他甚至克制着没说滚。 沈疾川亲了下他指着门外的食指指尖,吧唧一声,响亮无比。 眼睛晶亮亮的:“沈先生,香香的,你好适合被亲。” 沈止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 宕机一秒、两秒、三秒。 不知道是气是羞还是恼,沈疾川眼睁睁看着沈止白玉般淡漠的脸颊、耳尖,在这种耍流氓的调戏里,攀上极其明显的红意。 沈疾川笑得牙不见眼,无辜道:“沈先生,你怎么不说话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早早早。 第81章 沈止刚跟他见面的时候,装成‘沈先生’,暗戳戳地调戏勾引逗他玩,估计没想到事情有两极反转的一天吧。 老夫老妻了,沈疾川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幅样子。 沈止呆了半天。 眼神以一种极其迟缓的速度转移到沈疾川身上,指着门的手指也跟着他转动,对着沈疾川那张笑眯眯的脸。 又费解又生气,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年轻人,还跟他长得这么相似。 “你……” 沈疾川跟小狗似的含住他的指尖,歪头:“我?” 感受到指尖湿漉漉暖融融包裹感的沈止:“………” 大概过了一分钟他才把自己的手指头抢过来,在被子上面擦了好几下,然后头低下去,不说话了。 “沈先生?” “嗯??哥?” “哥??” 沈止自闭了。 沈疾川:“……” 完蛋,玩过头了。 - “你把他气着了也算好事。” 李医生看着仪器监控的沈止身体数据,失笑:“你跟他说话惹他生气那一会儿,他精神挺活跃的。” 这可比看书、走动锻炼强太多了。 沈疾川:“但是他现在又不说话了。” 李医生委婉道:“你们兄弟两个的关系……”他留白几秒,劝说,“你哥是不是不太能接受?” 季溯跟他说的是,沈疾川是沈止多年未见的弟弟,两人因为某些不可说原因分开了许久。 然后弟弟突然回来了,撞上沈止犯病,就在家里照顾沈止。 结果因为两人长得太相似,沈止将他当成了自己,没认出来这是他弟弟。 后来就是弟弟发现哥哥自杀,紧急送医院抢救。 李医生现在再去想,当时季溯说的‘不可说原因’,是不是指的就是他们兄弟两个的不正当关系? 他当主治医师这么多年,那太见多识广了,对这种扭曲的关系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担心这会对他的病人造成二次伤害。 同样,沈疾川也没办法解释自己的来历,更没办法说他刚才是在跟沈止单方面玩金主和小金丝雀的扮演play,才把人气着了。 他轻咳几声,含糊说:“他以前是能接受的,现在估计有点困难。” 以前哥知道他们是同一个人,不管是doi调笑还是其他‘游戏’,玩起来简直游刃有余面不改色,开放得很。 现在哥眼里的他,就是个跟他年少时期十分相似,但厚脸皮耍流氓,垂涎他的身体和钱财,要抱大腿的陌生人而已。 李医生沉吟:“以前能接受,现在困难?是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吗?抱歉,我并非是好奇打听,只是从沈先生的态度来看,您对他来说跟别人是不一样的,我想了解一下,或许会对他这一疗程后的后续康复有帮助。” 沈疾川现场糊弄:“我离开了他很长一段时间,他觉得我不会回来了,很生我气,现在也不想认我。” 李医生:“离开的原因是什么?因为外界异样的眼光、世俗压力、内心背德的谴责?” 沈疾川想起来他曾经在伦理和背德间挣扎过的那些时光,不由得一阵唏嘘。 他们可比兄弟背德还要再亲密一些。 他不由得道:“那些都不是问题。” 李医生:“那你们分开的原因?” 沈疾川回过神:“呃……” 李医生望着他略显躲闪(正在编)的眼睛,看着这张年轻的、朝气蓬勃的面庞,觉得自己大概猜到了真相。 这个年纪的小孩最不定性,跟哥哥确认伴侣身份,或许是出于某种不能宣之于口的兴奋和冲动,品尝禁忌对他们来说,本身就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当他回过味儿来,感觉到压力,所以逃了,离开了沈先生。 但是沈先生明显不是冲动的年纪。 尤其是他受过创伤的,本来就很难再次交托自己的情感,一旦决定交付终身,往后余生定然就只会有一个爱人。 在沈先生眼里,弟弟的这种逃离,恐怕无异于抛弃和背叛。 沈疾川:“总之就是,不可抗力因素。现在我回来了,我不会再离开他了。” 李医生见他不说,也不追问了:“你哥哥现在承受不了又一次的崩溃了,就算以后你离开,也等他好得差不多了再说。” “而且作为他的主治医师我想说,小沈先生如果有了别的喜欢的人,或者仍然没有做好跟沈先生共度余生的准备,就不要给他期待。” “您放心,我做好了。”他的回答轻而快,像是少年人不经脑子随心所欲做出来的决定。 李医生:“……” 沈疾川奇怪道:“您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 李医生捏捏眉心,到底不好插手别人感情,尤其是这种感情太多:“没什么,你多陪陪你哥哥吧。” 沈疾川摸摸下巴:“让我继续惹他生气?” 李医生:“也不一定非得让他生气,他对你比对旁人在乎,你试着引动他的注意力和正向情绪,有助于恢复。” 沈疾川:“我懂了。” 歪打正着嘛。 小流氓死皮赖脸抱大腿的戏码再演个几集吧。 - 自从晚上被气到,往后三个小时,沈止都再没说半个字。 直到晚上十一点护士给他打完针,他才恢复了一点,起身去了趟卫生间。 水流打开,他皱着眉,反复冲洗自己的食指。 沈止对陌生人的态度从来都是疏离冷淡的,尤其是在社交方面,因为过去种种,他的社交安全距离比正常人远得多。 而工作当中,他接触到的大部分都是习惯了戴上伪装的成年人,彼此客套一番,唇枪舌剑,彬彬有礼。 但今天那个小子—— 简直……是个变态! 他不是不想说话,是目前身体和思绪不完全受控制,每日能跟人正常沟通的时间就那么一会儿。 本来他是想跟那个年轻小孩好好聊一聊,然后道个歉,毕竟他不小心咬了人家,而且他也不清楚亲吻男人这件事,是不是对那小孩造成了心理伤害。 如果有,他会进行补偿,或者帮对方预约心理咨询师。 水流声哗啦啦,沈止把食指搓红,唇逐渐抿起来。 他明天要跟季溯说,他找来的这个小孩是流氓,尽快将钱款结清,把人送走。 洗完手擦干,沈止又挤了两泵速干消毒酒精。 等这一套清洗完毕,他才想起来他还得洗脸刷牙,消毒酒精应该最后抹。 沈止唇抿得更紧。 他又开始生气了。 生了足足三分钟的气后,他意识到自己对那个小流氓似乎有点太过在意,放在平时他只会洗干净手然后敬而远之,根本不会把这种人放心上。 这不是他该有的情绪和反应。 沈止闭了闭眼,沾了水的湿漉漉手指轻按太阳穴,迫使自己强行忘记下午的事。 他割腕时留下来的伤口太深,后来又被他撕扯过几次,现在都没完全愈合,裹在纱布里。 第131章 等他洗漱完毕后,纱布已经完全湿透了,需要换新的。 可换新的需要按铃叫护士,他不想跟别人交流。 沈止情绪渐如止水,瞥了一眼手腕,默不吭声出了卫生间。 看样子是打算靠着体温暖干了。 他坐回病床上,准备躺下去睡了,一道笑吟吟的声音小狗一样黏黏糊糊地贴了过来:“沈先生。” “……” 沈止维持着掀被子的动作,缓缓扭头。 沈疾川拖着一张折叠床,站在门口,“晚上好啊!” 他笑得十分灿烂,把折叠床叮铃咣当的拽进来,紧贴着沈止的病床放好,麻溜的铺好床,然后提着门口的大包小包堆在角落,活像是把家搬过来了一样。 寂静空荡的病房让他搞得非常热闹,扰的只有沈止这一个居民。 他提过来其中一个包裹,打开一看,不是衣服,是七八个格外q萌的动物抱枕玩偶,他跟打窝一样撒在他那张折叠床上。 五颜六色的玩偶,在这白色调的病房里,很难说给沈止造成了什么样的冲击。 他反应的这一会儿,沈疾川已经把所有东西全都弄好了,马上就可以躺下睡觉的程度。 沈止深吸一口气:“出去。” 他指着外面,然而刚伸出手指,就看见小流氓的眼神落在了他手指上。 沈止:“……” 他努力让自己反应快一点,想把伸出去的手撤回。 他眼神带着一丝迫切地望向了他刚才抗拒去按的呼叫铃。 洗漱的时候花费太多时间,注射药物比口服药物效用发挥要快得多,他很快就要睡着了,到时候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小流氓现在进来要做什么? 病房不是24小时监控吗?还是说是季溯让这人进来陪他的? “沈先生怎么不跟我说晚上好呢,”沈疾川似笑非笑,在他把手缩回去之前,轻轻巧巧的握住了他的手指,“嗯?纱布湿了。” 他扬起的眉轻轻蹙起。 “虽然伤口结痂了,但里面没愈合,湿纱布裹着好得更慢,还会发痒。”沈疾川抬起头,注意到沈止一直在看呼叫铃,心下了然。 啧。 不是自己的话,就算一样的脸,也绝不屈从吗? 沈疾川面上啧啧,眼底一片笑意:“这点小事就不用麻烦护士了,我来给你换。” 病床旁的柜子里就有纱布,他取出来一截截断,把湿的换下来,缠新的上去。 他下午给沈止小流氓不靠谱的印象,但做起事来很认真,就算那伤口已经结痂了,他缠纱布的时候依旧格外小心。 沈止意图抽手。 但他刚一动,沈疾川语气轻飘飘:“动就亲。” “……” 沈止缓缓道:“下午的时候,你不是走了吗?我以为我表现的已经很清楚了,我不想你在这里。钱款结清,你立刻离开,你年纪还小,我不想用强制手段送你离开。”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去按呼叫铃,让大人进来带你走。” 刚说完,就看见眼前少年浑身都颤抖了一下。 然后他摩挲着沈止手腕新缠好的纱布,几秒,再抬头的时候,眼圈全红了,泪盈于睫,“哥,还疼不疼。” 沈止愣了愣。 不等他说什么,眼前少年便用这这幅可怜巴巴的表情,从兜里掏出三十六块三毛,“这是我全部的家当。” 没说谎。 他没工作,靠哥哥养,穿过来的时候身上零花钱总共七千多。 后来沈止抢救那天,来医院来的匆忙,临时缴费他用的自己的卡,然后才用沈止的卡交了剩下的。 这几天零零碎碎买了点东西,兜里着实空了。 沈止:“季溯雇你,给了你多少钱?” 沈疾川没有具体回答,半真半假:“是给了一些,只是我都给我唯一在世的、最重要的人花掉了。沈先生,季先生跟我说有助于你恢复,我多陪你一天,就多给我一天工资。” “你可以别赶我走,别丢下我吗?我真的不知道现在还能去哪了。” 残留的泪水像细碎的晶石,小狗一样,湿漉漉的。 沈止有一瞬好像透过这双眼看见了那个四岁的小男孩。 沈疾川:“可以留我一晚吗?沈先生。” 沈止承认自己有一刻动摇,但很快清醒,在昏睡的困意和怜惜的情愫中,他无情道:“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些帮助,但留在这里一晚绝对不可以,现在,立刻,怎么进来的怎么出去。” “真的不行?” “嗯。” “那就没办法了。” 沈疾川变脸,可怜样消失,在沈止呆愣的目光中,亲了亲他缠着纱布的手腕,然后狞笑一声,“这可由不得你,我今天就住这!” 沈止:“………” 他那股生气的情绪刚上来,意识就被困意吞没。 那一口气没上来,他闭上眼往旁边倒过去,看起来像是气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早早早。 还有三四章的样子(应该)大概就结束啦。 本章评论区随机掉落小红包~ 第82章 沈疾川一直注意着他越来越慢的眨眼频次,早就猜到了这一刻,眼疾手快的将人捞住,四平八稳的放到了床上,盖好被子。 医院暖气很足,被子薄薄的一团,睡着的人眉头皱着,也不知道在梦里还会不会继续生气。 沈疾川坏心眼的捏了捏沈止的鼻子。 “哥哥,落我手里了吧。” 沈止往后一缩,半张脸躲进了被子里,只给沈疾川留下头尖、额头和一点鼻根可看——不想叫小流氓碰的想法在意识睡着了之后,仍然在身体延续。 小金丝雀‘大怒’,弯腰用嘴巴非礼金主的额头,吧唧吧唧啄了好几下。 啄完之后,才心满意足的开始整理自己小床上的玩偶,弄完扭头一看,刚才还露着半张脸的沈止,现在只剩下一个头尖尖还在外面了。 沈疾川:“……” - 次日。 清晨。 冬日冷清的晨光洒满病房。 护士进来给窗边的花瓶换了花,暖黄色的玫瑰在瓶口开出温柔的颜色。 沈止早晨起来有大约一小时的开机时间,不过今天,迫于某种急切的心情,他开机时间明显缩短,那种异常的混沌状态只持续了半小时。 昨晚睡着前的记忆回笼。 沈止面色紧绷,先是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体,发现病号服完整,没有乱七八糟的痕迹后,才略松了口气。 他病床边小床上的被子早就叠好了,但仍旧看得出来有人睡过——那小子昨晚还是在这里睡的。 七八个玩偶这张小床明显放不下,沈止在自己床尾看见了两个塞过来的玩偶。 沈止深吸一口气,按下呼叫铃。 护士进来:“您好沈先生。” 沈止指着沈疾川的小床:“弄走,季溯在不在。” 护士:“季先生昨天晚上走了,这张床…是季先生让您弟弟住过来的,方便照顾您。” 弟弟? 季溯这么跟别人说的? 沈止:“他去哪了?” 他回答的慢,护士不见丝毫不耐烦,特地放慢了语速,温和说:“您弟弟刚才在外面锻炼,现在应该去食堂给您拿早餐了,待会儿会跟您一起吃,他大概十几分钟就能回来。” 还要一起吃早餐?? 沈止呼吸几下,“手机,把我的手机给我。” 他住院治疗期间,在恢复得差不多之前,手机是暂存在主治医师那里的。 距离沈疾川回来还有十来分钟,然而护士一来一回取手机就花了将近十分钟。 沈止心跳越来越快,拿到手机后,甩甩头,驱散因为屏幕亮起的那一瞬而产生的细微幻觉重影。 他必须得快点。 不然那小子就要回来了。 第一次指纹解锁按歪了没通过,第二次依旧没通过,护士见他额头都开始冒汗了,不由得劝道:“沈先生您别着急,慢慢来。” 她不知道沈止在和时间赛跑的同时也在和清白赛跑。 第三次终于通过了,沈止点开通讯录,给季溯打电话。 电话响了三声:“喂?沈哥?” “喂?” 那边喊了两句,然后约莫是想起来沈止现在反应慢,于是道:“那啥,沈哥,我手机放边上了,你想说什么说什么,我听着呢。” 沈止让自己慢慢放松,努力一会儿,才张嘴:“我想让你把那个流氓——” “吃饭呢,给谁打电话?”一只手非常自然地从他手中把电话拿走了。 沈止:“……” 沈疾川提着早餐,顺势把手机放在耳边,“喂,季先生。” 季溯:“什么流氓?” 沈疾川:“什么什么流氓?” 季溯:“哦,我刚才好像听沈哥说流氓。” 第132章 沈疾川:“没有,他说的是那个流芒果夹心的小面包,让我等会儿给他买去。” “噢,他给我打电话有事吗?” 沈疾川看向沈止:“你给他打电话有事吗?” 沈止:“我……” 沈疾川:“好了他没事,季先生,我们现在要吃早饭了,我担心他等会儿低血糖。” 季溯笑着说:“好,你照顾好他。” 沈疾川:“放心,我贴身照顾。” 一通电话完毕,护士也出去了,病房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沈止反应过来叫护士的时候,护士早就去别的地方忙了,他只好警惕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疾川:“把人想坏了不是?我能干什么。”想干你你又不让,只能被你干而已,他在心里补充。 “好了,现在来吃饭。” 他在窗边的小桌子上把早晨摆好,笑眯眯望向攥着被角拧眉不动的沈止,一眼就知道此刻他哥心里在想什么,于是说: “沈先生,你不自己过来的话,我不介意抱你过来。” 两分钟后。 沈止面无表情地走到小桌前,坐下。 他并非是被威胁,只是觉得这个小孩年岁不大,做出这样的事或许有一部分是出于生存压力。 既然跟他长了一样的脸,又将他从死亡路上拉回来,就是难得的缘分。 他让这小流氓回归正途,也算做好事。 沈止:“还是之前那句话,你很年轻,没有必要非得找人包养你,这——” 沈疾川舀了勺粥塞他嘴里。 紫米南瓜粥,甜甜的。 沈止下意识嚼了两口咽下,好吃。 就这样呆着被喂了大半碗,他思绪才续上,皱眉说:“……这是不对的,不知道你在e大哪个专业,我认识e大的导师,也许可以给你提供唔——” 又一勺粥。 沈疾川:“甜不甜?” 沈止看着少年笑吟吟的脸,沉默。 显然他刚才都白说了,眼前的人根本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此人真的在e大上大学吗? 沈止别过脸去,给了沈疾川半张冷淡侧脸,说什么也不肯吃了。 沈疾川也不强求,沈止身体在恢复期,早晨吃这么多,根据过去几天记录来看,属于正常食量。 他把剩下的早餐收尾,嘴唇抿过沈止含过的勺子,语气极其欠揍:“好吃。” 沈止的涵养和气度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朝着病床走去。 沈疾川想起李医生让他哥多主动出去走走,不要老是闷在病房里的建议,连忙往嘴里塞了最后一个肉包子,亦步亦趋跟在沈止身后。 他高兴说:“哎呀,沈先生,您要休息?床上好啊,又香又软又暖和,可太好了!” 沈止一僵。 沈疾川:“嗯?怎么不走了?” 沈止硬生生拐了个弯,走向衣柜:“我…我要出去走走。” 他听见身后人遗憾的声音:“出去走走啊?” 沈止看不见沈疾川脸上得逞的小狐狸笑容,只听见此人的声音他便觉得身心紧绷,步履无形中变快,在衣柜里拿了件长款羽绒服。 如果离开住院区去远处透透风的话,他还需要换厚点的裤子。 沈止果断放弃,他不想在小流氓面前脱衣服。 他直接在病号服外套了羽绒服,就在住院区内和门口小花园附近走一走就好。 临了要出门的时候,沈止突然停在门边。 沈疾川:“怎么了?” 他回想沈止的作息行为表,一项项对过去,醒来、开机、揉眼、早饭、洗漱顺便上厕所……哦! 他嘴角扬起:“沈先生想去卫生间。” 沈止:“你出去。” 沈疾川:“太见外了吧。” 沈止:“出去。” 沈疾川:“我不行,我太胆小了,一个人出去害怕。” “……” 两分钟后,沈疾川跟着沈止来到了卫生间门口,在沈止想要转身锁门的时候,沈疾川一条腿伸了进来,挡住了。 撑着门框的青年闭了闭眼。 沈止问:“你还想跟?” 沈疾川:“沈先生跟我是知己。” 去他的知己。 沈止额角青筋一跳,尽量平静说:“我洗漱,私人空间,我想关门。” “关门?不可以哦。” 沈疾川虽然在笑,但语气无形中变了,他说:“哥,以后只有我们两个在的时候,不管在哪儿,你进浴室或者卫生间,都不可以关门、锁门。” 沈疾川笑着的时候,尖锐的犬牙显得阳光又元气,但心里想的东西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他眼睛微微眯起,看着面前的人。 脑中闪过的却是那天晚上,浴池里,温热水流中,粘稠的血腥气和沈止了无生息的模样。 此刻,这张苍白俊美的面颊虽然依旧缭绕着病气,但因为生气,眼中被愠怒染上了几分难得的活泛。 说他应激也好,偏执也罢。 他现在就是看不得沈止在浴室、卫生间、或者其他封闭空间单独待着。如果被他看着,在卫生间不自在—— 人都会习惯的。 次数多了,总会自在。 他原本也不自在被沈止注视着自我抚慰、失控、求*,后来不也习惯于满足成年人的恶趣味了吗。 沈止:“病房卫生间,本来就不能反锁,只能关。” 沈疾川:“那也不行。” 他掰开沈止握着门把的手,膝盖强硬顶开了门,两人靠得很近,呼吸纠缠,少年笑着说:“沈先生不习惯的话,我给您穿个纸尿裤?” “…………” 如果之前还能将此人的话归咎于小孩子年轻不懂事的话,那现在沈止才真的被他言语上的冒犯激出了火气。 他们是陌生人不是吗? 只是因为一样的脸,所以他就可以反复忍受这个人的越界?还是说,就是因为这张脸,才让他下意识对他包容、忍耐? 沈止冷冷抬眸,撞入沈疾川眼底。 他以为会看见戏谑和恶劣的欲望,可这双年轻的眼中,除了调笑之外,还有难过、哀伤和固执。 像是一场湿淋淋的雨,渐渐浇灭了他心里的火气。 病房中一阵沉默。 沈疾川:“要关门也不是不可以。” 他腿一顶门,直接挤进了卫生间,然后反手关上,脚尖一勾,马桶盖子掀了上去。 他站在沈止身后,说:“现在关上了,沈先生。” …… 洗漱完毕。 一缕绯红从脖颈蔓延到耳后、脸颊。 沈止垂眸洗手。 沈疾川凑着也洗了洗,毕竟帮忙了。 洗完他用毛巾给沈止擦手,然后牵着他出门。 这期间,沈止一直都没说话,不管沈疾川聊什么话题,他都安安静静的。 沈疾川以为他又陷入了混沌状态,顿了顿,口中絮絮叨叨的话没停,只是变温柔稳重了不少,那种故作嬉笑流氓的气人模样褪去了。 他牵着沈止,像是牵着个小朋友。 “沈先生,住院区竟然还有玩游戏的地方,你之前来自己住的时候,有没有来这边玩过?我猜你没有,你是不是从来都不出门。” “唔?哈哈,那边一个小老头和一个小老太太在接吻,是夫妻吗?也不知道是谁在住院,他们头发都好白了。” 他们从二楼下来。 一楼是症状比较轻的病人,二楼住的是需要24小时观察监督的病人,很少有人从二楼下来。 他们下来的时候,一楼不少人都在往这边看。 沈疾川神态自若,牵着沈止走到一楼落地玻璃窗前,他让沈止掌心贴在玻璃上,“感受一下,冰冰凉凉的,外面比玻璃还要冷。” 也不敢让沈止摸冷玻璃太久,他把沈止的手重新握回手里,对着他掌心哈了哈热气,搓了搓。 抬眼一笑:“哥,你说你以后万一…我是说万一,变成小老头了,还偶尔来这里住一住,我们会不会也会偷偷接吻,然后对彼此说我爱你?” 他们在一楼转了一大圈,还站在门口吹了半分钟的风。 回来后,他们坐在一楼长椅上,隔着玻璃看外面冬日枯寂的花园。 两人之间安静下来。 沈止微微偏头,看着沈疾川侧脸。 他没有陷入浑噩,只是觉得在刚才那种情况下说话很尴尬。 对方可是个下手没轻没重的小流氓,卫生间非要帮他扶着不说,还嘻嘻哈哈地捏了捏。 他应该想尽办法将此人从他身边丢出去才对。 但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他莫名其妙就会心神失守,所有对陌生人的距离感、分寸感、亲密排斥在此人面前全然失效。 刚才这小子在卫生间对他那样冒犯的行为,他想了这么长时间,发现自己竟然只是身体和情绪羞耻,而潜意识和本能上似乎丝毫不排斥对方的接近。 第133章 难道就因为这张脸,他连如此流氓的行径都能自适应? 沈止深深自省了。 他将自己的人品人格人性全都认认真真反思了一遍。 还是说这只是这小子讨好金主的手段?这么强硬的手段,是1吗?他立志于要当金丝雀被包养,难道连怎么正常讨好金主都不知道? 以及他说的那些,什么老头老太太,老夫老妻,什么说我爱你。 真是…… 很不像话。 - 晚上。 注射药物之前。 沈止趁着自己清醒,又一次说:“我们谈谈。” 他的恢复速度简直是肉眼可见的,正常交流比昨天快了五分之一。 沈疾川:“谈恋爱吗?好啊。” “……”沈止发现自己开始习惯了,“我知道你能听明白我说的话。你叫什么?” 沈疾川:“沈疾川啊。别不信,我可以给你看我的身份证。” 沈止:“别开玩笑,问你真名。” “太坏了,竟然被你识破了,”沈疾川叹了口气,“好吧,我真名叫老公。” 沈止蹙眉:“老公?” 沈疾川嘴角压不住往上扬:“哎!” “好奇怪的……” 沈止重复了两遍后突然顿住,压终于反应过来,随即脸黑了下去。 小流氓靠近,膝盖压在床沿,挤进沈止双腿之间。 沈止被迫后仰,左手不能用力,单靠一直右手后撑着,努力跟沈疾川拉开距离。 右手五指收紧,病床床单被抓起褶皱,腾挪间他呼吸微乱,见实在避不开,只好冷着嗓音说:“起来。” 沈疾川毫无欺负可怜病人的罪恶感,宛如强制美人的恶霸,笑盈盈地说:“沈先生,可以再叫一声吗?” 作者有话要说: 早早早[比心] 第83章 至此,沈止已经无心跟沈疾川谈了,因为沈疾川越靠越近。 他在床上努力往后挪了一寸,避开过于炽热的气息。 他退一寸,沈疾川便进一寸。 由于他反应慢动作慢,后者甚至可以慢条斯理地欣赏他挣扎后缩之时,每一次蹙紧的眉,每一处细微变化的神情,每一根发丝的晃动。 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偏偏身体肌肉是软的。 这说明哥对他潜意识里并不设防。 这比欲拒还迎还要勾引人。 沈疾川对这份独属于他的、来自灵魂本能的纵容和偏爱十分上瘾,这让他总是忍不住想试探、逼近纵容和偏爱的底线。 不过介于沈止身体不好,他倒没真的欺负太狠,他很有分寸的。 一只手已经探进沈止病号服里,贴在病人腰间的沈疾川如是想。真有瘾啊,不跟哥贴贴就浑身难受。 沈疾川真的已经非常克制了,要不是这样情绪刺激对沈止治疗有正向效果,加上他觉得他哥调戏起来着实美味,他早就坦白身份疯狂贴贴了。 沈止皮肤凉,对温度格外敏感,他忍住那股怪异的痒,别过头:“滚下去。” 沈疾川:“您对我说滚?好粗鲁。” 你不粗鲁?到底谁粗鲁?? 沈止:“我想正常和你沟通,请你也正常点。” 沈疾川:“我有名字的,都告诉你了,怎么不叫?” 那是名字吗? 沈止:“你怎么样才肯离开?” 沈疾川逼近,脸跟沈止一指之距的时候,沈止单手撑不住了,往后倒在了病床上。沈疾川顺势下压,手掌撑在沈止耳侧。 “沈先生,让我亲一下我就下去。”漆凌久思陸姗漆散邻 “……你滚。” “在你身上滚吗?不太行,还是等沈先生身体好了再说吧。”沈疾川无不可惜道,“给您三个选择,亲手,亲额头,亲嘴唇?您选一个吧。” 沈止定定看着沈疾川,胸膛起伏乱了方寸。 沈疾川好整以暇,眉梢眼角写满了暧昧,“选,三秒钟,您要是不选的话,我就替您选了。” 三秒。 沈止反应的时间都不止三秒。 说是选,其实根本没给选的机会。 沈疾川伸出手指:“一。” “二。” “三……” 叩叩叩—— “那个,”护士尴尬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很抱歉打扰二位,但是沈先生该打针了。” “……” 房间里一片安静。 半晌沈疾川面无异色地起来,轻咳两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床上躺着的沈止已经闭上眼装死了。 显然沈疾川没给他装死的机会,自己整理好后,一手就将他捞进了怀里,对护士一笑:“不好意思啊护士姐姐,我哥哥害羞。” 护士干笑两声:“理解、理解。” 理解个鬼啊。 现在兄弟玩这么开的吗?? 不是你们知不知道房间里还有监控啊,这些李医生会看到的! 心里的活动再丰富,护士面上也是一片平静,熟练地扎起止血带,在沈止手臂内侧注射推入,扎完后摁了个棉球。 “您帮他按一会儿。” 沈疾川:“嗯。” 这一小片时常被针扎的皮肤,青紫斑驳,针孔有的好几个挨在一起,晕开的青淤也都连成一片。 沈疾川敛了笑容。 细小的针孔像是腐朽木头上被蚂蚁驻空的蚁洞,莫名触目惊心。 沈疾川看了片刻,突然用自己掌心盖住这些针孔,脑子一抽,低吼一声:“传递!” 他要把自己的精气神和生气顺着这些针孔传输进去,让哥流失的生机和健康速速恢复! 兀自传递了一会儿之后,沈疾川在沈止看傻子一样的眼神中挠挠头,自己也觉得尴尬,讪笑两声:“哈哈,中二病犯了。” 沈止:“……” 被护士这么一打岔,沈疾川也不逗沈止玩了,老老实实守着人睡觉。 他的小床比病床低了一半,盘腿坐自己小床上的时候,一趴,下巴正好压在病床上,还能握着沈止的手。 沈止睡着之前心想,这是最后一晚。 明天。 明天他一定把这小子撵走。 然而不等明天,今晚他睡着之后就发起了高烧。 可能是今天在住院区走了一大圈出了汗,也可能是他接触了一楼来来往往的人群,还没恢复到正常的身体免疫力低下,一下子中了招。 总之这场高烧来得又凶又猛,短短两个小时就烧到了将近四十度。 沈疾川守在他身边睡觉,本来就警醒,夜间听见呢喃低语的声音,一下子就惊醒了。 他以为是沈止做了噩梦,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自己困的不行,手却稳稳当当拍着沈止的肩膀,半睁着眼幼稚地哄:“不怕,不怕,我在这。小川一吹,噩梦飞飞。” 哄了两句,他习惯性揩油亲了亲沈止额头。 下一秒,他就被嘴唇感知到的不正常温度烫醒了。 瞌睡全没了,沈疾川清醒过来,床头夜间模式的灯照着青年的面庞,白日里苍白的脸此时酡红一片,鬓角的汗涔涔浸透皮肤,发丝贴在额间和侧颊,湿黏无比。 沈疾川心一沉。 怎么会发烧了? “哥?” 他经历过大风大浪,沈止目前情况比之前好多了,他没有慌,而是快速摁了呼叫铃,然后折身回来,轻拍沈止的脸:“哥哥?” 沈止迷迷瞪瞪睁开一条缝,含糊说:“渴……” 沈疾川倒了杯温水过来,扶着沈止半靠在他肩膀上:“来。” 也不知道是头昏还是反应慢,沈止好一会儿才张嘴喝了几口。这期间,护士长过来了,带了两个护士,有条不紊的检查、测温,确定了沈止的情况:“高烧,需要挂水。” 沈疾川:“跟他十一点的时候打的针不冲突吧。” 护士长:“不会。” 他们交谈轻且迅捷,压低声音避免吵到睡得不安稳的沈止。 输液架挪了过来,点滴挂上,护士长询问道:“小沈先生,是留个护士在这里替你看他,还是你自己看他?” 沈疾川:“我自己来就行。” 护士长:“那等这一瓶快输完了,你按呼叫铃,我会进来给他换药。” “好。” 护士们轻手轻脚退了出去,沈疾川此时完全不困了,他叹了口气,将沈止额头上的冰袋翻了个面,轻声说:“哥,你也太脆了。” 输液的那只手冰凉。 沈止躺在床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蹙眉表示反对。 沈疾川帮他暖了一会儿输液的手,就去了护士站要了个小暖水袋,垫在了输液管下面。 “睡吧,有什么需要的就动一动,不说话也可以,我能发现。” 高烧很不舒服。 沈止昏昏沉沉的,晚上睁眼过几次,每次都能看见那张跟他一样的脸。他没力气张嘴说话,但这人好像能读心一样,轻易就能get到他想干什么,需要什么。 第134章 口干、额头太冰、脸太黏了想擦汗…分外细致。 明明自己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儿,偏偏照顾人很熟练,还用那些幼稚的话来哄他,竟也不觉得说不出口。 他都二十八岁了,发个烧生个病而已,用得着这样被当成小孩来照顾吗? 一直到凌晨六点。 沈止那几大瓶药水挂完,沈疾川去食堂打了两份粥,自己切了新鲜水果,沈止吃了几口,就推开了沈疾川喂他的勺子,哑声咳嗽。 沈疾川:“呛着了?” 沈止摇摇头:“……你先去吃。” 沈疾川愣了下,不是别的,是沈止这次回答他的问题,只延迟了七秒,跟昨天前天相比,他的恢复速度简直是几何倍增长提速。 沈疾川不忘初心:“伺候金主是我的本分。” 沈止咳了两声:“你先去吃,我没胃口。” 一个小孩,这样照顾他了好几个小时都没合眼,虽然昨天对他动手动脚,但一码归一码。 吃了点早饭,他唇色没那么苍白了,沈疾川看了几秒说:“我现在亲你的话,会不会被传染?” 沈止:“这不是病毒性感冒,不会传染。” 说完,才皱眉捂唇:“不能亲。” 沈疾川乐得不行,“好,我去吃饭,那你自己躺一会儿。” 沈止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尽量不发出动静来,他知道沈疾川在时刻关注他,他有什么动静都会过来看看,问他是不是有需要的东西。 等沈疾川吃完回来,沈止半睡半醒,听见有人问:“困了?冷不冷?” 有些冷。 他烧没完全退,身上发冷。 他往被子里缩了缩。 于是问他的人就明白了,打了个哈欠,笑着说:“那一起睡吧,金主先生。” 沈止后背贴上了少年温热的胸膛,像是初夏的阳光包裹了过来,他动了动,似乎是想靠近身后的热源。 沈疾川咧开嘴,已经做好贴贴的准备了。 结果沈止只是默默扯紧自己的衣服,抱着胳膊蜷了起来,跟身后的人拉开了一点距离。 沈疾川:“……” 他眼珠一转就是个坏主意,一脸正气凌然,“我真不是占便宜,只是沈先生你快掉下去了。” 语罢一手锢着沈止的腰,将人捞了过来,两人立时贴近。 还没完,沈疾川跟捋直一只蜷着的虾一样,把沈止四肢抻开,大腿压着大腿,腰腹相贴,耳鬓厮磨。 一只手还钻进了沈止病号服里,在他腰间攥了一把,摸到一片暖热潮湿,沈疾川在他耳后轻声说:“哥,你腹肌都快没了。” 沈止反应几秒后,身体僵了一瞬。 干燥滚烫掌心温度比他出汗的皮肤高太多了。 睁开一线的眼眸掩藏在漆黑凌乱的发丝之下:“把你的手拿走。” 他声音太小了,沙哑又困倦,像是睡梦中低语的呢喃,沈疾川说:“什么?让我的手往上走?” 他对自己的手说:“听见没?懂点事蠢东西,金主让你往上走,怎么这么不上进。” 手被骂了一顿,委委屈屈的往上走,这里捏捏那里摸摸,尽职尽责的给金主大人暖身体,给自己的主人反馈美好手感。 沈疾川:“怎么样,沈先生,还往那走?往左往右往下?” 沈止:“………” 半晌沈疾川都没听见什么动静,他扒开沈止乱乱的遮住半张脸的头发一看。 青年面上仍旧呈现出生气的神色,但已经睡着了。 沈疾川亲了亲他的侧脸,“早安。做个好梦,在梦里就别生气了,哥哥。” 他也不闹腾了,搂着沈止沉沉睡去。 晨光初起,他们相拥而眠。 - 沈止断断续续烧了三天。 他给沈疾川起了个代称,因为对方死活不告诉他真名,所以他暂时叫小流氓为小川。 这三天里,他每天都想把对方赶走,但是次次失败,要不就是手机被管控,要不就是他实在没力气没精力去对付他。 浑身上下被揩了不少油,摸了很多下。 沈止非常不理解,为什么对方摸他的时候表情那么自然,动作那么熟练,不像是做客,像是回家。 但他也不必要去理解了。 看在对方那张脸让他的身体和心理不反感,且他这几天确实尽心尽力细心照顾他的份上,沈止可以不计较这些流氓行径。 这场高烧虽然将他折腾的不轻,还咳嗽了起来,但那种僵木迟钝的反应就像是被这场高烧烧成了灰烬。 他现在思绪延迟在一秒之内,身体不受控制的情况几乎完全消失,换言之—— 如果明天检查合格,他就可以出院了。 沈止熟练地填好护士送来的检查表,确诊无误后递了过去,回到自己的病房,冷静地想。 他将彻底摆脱小流氓的纠缠。 作者有话要说: 早早早! 本章评论区抽红包~ 第84章 好兄弟即将出院,季溯提前一天过来了。 他把律所搬来了海市,打算在这边发展发展后回家那边开个分律所。 “明天就出院吗?我走之前看你那种状态,还以为这次起码要住院一两个月呢,”季溯新奇的打量着沈止,“这次好得很快嘛。” 季溯还把沈止在家里放着的电脑拿过来了,住院这段时间有些相熟的人找他,他不是很想回复,但还是挑了个学弟的设计图帮忙修改。 不是关系多好,是他想找点熟悉的事,让自己仍旧有点卡顿的大脑彻底恢复正常。 沈止嗯了声:“你律所的选址我有熟人,可以帮你找。这次多谢你了。” 季溯:“我也没帮什么,你自己帮的你。” “……对了,”沈止头痛说,“那个小孩儿,你当时怎么把他找过来的?你跟他好好说,让他拿了钱就走人。” 季溯:“啊??” 沈止指着病房窗外:“就在那。” 只见病房外,沈疾川咧嘴一口白牙笑,摆了摆手。 什么情况? 季溯有点懵的出了门,将沈疾川拉到旁边问:“不是,他不知道你是沈疾川?” 沈疾川:“我跟他说了他不信啊。” 季溯:“很好证明吧!亲缘关系鉴定,还有你们小时候只有自己知道的事情,手纹、指纹…都可以啊。” 沈疾川不说话了。 许久他扭捏道:“我还没玩够。” 季溯:“???” 啊?没玩够?你玩啥了? 沈疾川:“他之前脑子不清楚,又笨又傻又呆反应还慢,我觉得很新奇。” 季溯嘴角一抽:“……得亏你是在外面说的,没让他听见。”不然依照沈止这几年练出来的坏心眼,得把川哥玩成痛哭流涕只会流口水翻白眼的傻子。 沈疾川也有点汗流浃背,知道自己这几天欺负人欺负得越爽,后面大概率就会越惨。但这种事诡异的有种令他欲罢不能的刺激感,反正已经骑虎难下了,不如能多玩一天是一天。 “总之,他现在以为我是想找金主的金丝雀,想让我从你这里拿了你雇佣我给他治病的钱后,就把我打发走。” 季溯不愧是当律师的,明白过来了:“你想以金丝雀的身份留在他身边?但是自己没太有把握,想让我给你说说好话。” “对喽!” 季溯摸摸下巴,“懂了,你想让我在事情暴露之后跟你一块死?” “……” 沈疾川:“放心放心,没这么严重。” 他勾住季溯的脖子:“哎呀,好兄弟一场,帮一下帮一下。” 季溯:“你老实说,你跟沈哥你们两个,除了彼此是自己的身份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关系?” “你都猜到了不是吗?”沈疾川笑眯眯说,“这种事很好看出来的吧。” 果然。 季溯知道沈止性取向小众一些,没想到现在性取向更小众且唯一了。不愧是他沈哥,总是在某个他不知道的方向默默升级。 季溯:“好吧,我最多帮你说几句话,能不能让他同意留你,看你自己。” 沈疾川:“好!” - “事情就是这样的。” 季溯叹息道:“我刚才跟他说了,但是他就是不愿意走。沈哥,这小孩儿确实是e大的,他也不是天生就这个样子。”记忆中川哥很正经的,不知道怎么就变异了,玩得好花。 沈止:“他耍流氓。” 季溯一顿:“他家里人没一个好东西,从小长到大不容易。” 沈止:“他耍流氓。” 季溯:“尤其是小时候,一口好吃的都没吃过,捡自己弟弟穿过的衣服穿,好衣裳没几件,最常穿的就是校服。” 沈止:“他耍流氓。” 季溯:“他……他也不是对每个人都耍流氓,可能是你跟他长得一样,所以他对你就跟对他自己似的。” 第135章 沈止清凌凌的眼神瞥了季溯一眼,淡淡说:“我之前没跟你说他对我耍流氓的事,正常情况下你听了应该会立马问我事情原委,然后把他赶走,但是你这样的反应,分明是知道这件事。” “刚才在外面,他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脸我们的兄弟情都不管不顾了,心甘情愿来当他的说客?” 季溯要出汗了,心想这位爷脑袋清楚了就是不好糊弄,面上依旧镇定,嗐了声:“好吧,其实李医生判定了,他对你的康复治疗很有好处。我想让他陪你一段时间,等你彻底好了再谈别的。” 沈止蹙眉。 季溯一看有门,便说:“李医生可能没给你看你的治疗记录?你跟外面那小孩相处的时候,身体各项指标都非常平稳。” “他是跟我说了他对你做了点坏事,我教训了他一顿,他保证以后不会这样了。再一个,现在是寒假嘛,他想趁着寒假多赚点,开学就能全身心投入学习了。” “你不想自己快点恢复到巅峰状态吗?” 巅峰状态不用想。 正常状态就很不容易了。 沈止捏捏眉心。 “让我想想。” 季溯了然。 到了下午,沈止空腹结束,开始做各项检查以及全套体检,他习惯了躺在各种医疗器械上被摆弄检查身体,往常都是他自己,现在倒是有人陪—— 从开始检查,一项一项,那个小流氓一直陪在他身边。 需要空腹的项目做完了,立马给他弄来吃的,鞍前马后。 小流氓今天格外懂事,似乎是知道自己今天的表现决定了他还能不能继续跟在金主身边一样。 他没动手动脚,也没找到机会就贴上来牵手摸腰的,沈止一时竟然有点不适应。 他按着刚抽完血的胳膊,开口:“你读大几?” 沈疾川:“大一。” “几岁?” “十八…唔,十九了。” “什么专业。” “医学系,精神医学专业。” 听到医学系,沈止倒是看了他一眼。 接下来的大半天,沈止再也没跟他说过话,到了晚上,全套检查结果出来,李医生跟他说可以出院了,季溯帮忙收拾东西,第二天早晨回家。 住院时候,沈止用的东西,都是沈疾川从家里打包过来的,他知道沈止的习惯,拿来的都是用得着的。 “怎么样,答应留下你了吗?” “没说呢。” “那你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季溯纳闷。 “有什么好急的?”沈疾川笑笑,“实在不行就拉着他去做亲缘鉴定,反正我就跟着他,他甩不开我的。” “而且,我觉得他一定会留下我。” 季溯一脸不信。 沈疾川:“打赌?输了请我吃饭。” 季溯:“行啊,你输了你请我。” 他知道沈疾川没钱,要请也是沈止来请,有这么个宰人的好机会,不赌白不赌。 - 病房内。 只留了床头灯。 沈止明早出院,往后一周还需要吃药,要不要逐渐停药,要看一周后的复查结果。 今天晚上,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站在病房的窗前,捧着杯热水慢慢啜饮,视线不自觉飘到了病床那边。 前几天沈疾川睡的小床已经挪走了,一切恢复成他非要搬进来之前的样子,往常不觉得,但或许是习惯那些乱糟糟的玩偶和吵吵闹闹的声音了,他此刻觉得病房很空荡,心里也有点淡淡的烦闷。 沈止知道这烦闷从何而来。 他知道,但不愿意承认。 不过是个跟他长得很像的小流氓而已…… 沈止会在意一个找准时机就占他便宜的小年轻吗?不会。 那问题就出在对方那张脸上。 如果只是脸也就算了,但对方身上有属于沈疾川的某种特质,无形之中吸引他,所以他总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忍让。 那种特质太恐怖了,对他来说像是毒药一样。 他清楚,如果跟这个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恐怕他会越陷越深。 尤其对方只把他当金主。 他在对方身上索求不到任何感情,渴求得不到满足,就会陷入疯狂。到时候,他会对这个年轻人做出什么事? 而且,他控制不住地把对方当做一部分的自己,做出某些或许违法违规的事,对那个年轻人来说并不公平。 不能再继续了,不能再让他跟在自己身边。 他将热水慢慢喝完,放在桌面上。 木杯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 次日。 早晨八点。 季溯本来说要来的,但突然有事来不了了。 沈止一个人没办法拿这么多行李,本来只有右手不能使劲,现在左手也暂时躺尸。 沈疾川主动帮忙,帮他提到了医院门口。 一路上他都十分沉默,眼圈红红的,似乎知道自己没办法跟沈止走了,偷偷哭过。一头凌乱的黑毛翘着,像是条情绪极其低落的流泪大狗。 他静静陪着沈止等车。 沈止眉尖微蹙,“你……季溯让我不管你,他处理你的事。他给了你多少钱?”就算不能达成包养关系,但这几天的看护费,也足够这小子找地方住了吧。 沈疾川吸吸鼻子:“他说我非礼你,不告我就算好了,没给我钱。” 沈止:“没给?” 眼前少年又从他裤兜里掏出那有零有整的二十七块六毛钱,低着脑袋,脚尖碾着地面,闷声说:“嗯,不过没事,我这些钱够打车的。” “……护工费算你一天五百,”沈止说,“手机收款码拿来,我扫给你。” 好耶。 哥又给他零花钱了。 沈疾川心里芜湖,面上低落。 “不用不用,本来就是我不对,你们不告我就行。”他抿着唇,“我对别人不这样的,我真的就是…觉得你跟我长得像,摸你跟摸我自己没区别,才那样。但不管怎么说,对不起。” 沈止拿出手机:“你住哪?” 沈疾川茫然:“还没找。一放假就被季先生抓过来了。” 没钱,也没住的地方。 沈止顿了下,把原本打算扫给沈疾川的钱又多加了一千。 这时候不比十年前,物价飞涨,这小孩儿一个人在海市打拼,衣食住行处处都要钱,稍微帮一下吧。 但眼见着车都要来了,对方就是死活不收。 沈止捏住手机,“你……” 沈疾川忙说:“沈先生,车来了。” 说着,他开了后备箱,把沈止的行李放进去,还给沈止拉开了车门。 “哦!对了,”沈疾川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开始脱衣服,他把自己身上穿的羽绒服和保暖毛衣全脱了下来,塞给沈止,小声说,“对不起啊,我厚衣服被挂坏了,现在在补衣店里修,这几天穿的是你的衣服。” 大冬天的,寒风一吹。 几乎是立刻,人身体就冷透了。 他缩着脑袋,笑着说:“快走吧,沈先生。我没事的。” 沈止扶着车门,手不自觉捏紧,眉间折痕深深。 末了,他手缓缓松开。 沈止呼了口气,“……算了。” 把衣服丢给沈疾川,“穿好,上车。” 沈疾川:“上车?” 他茫然道:“我吗?” 沈止已经坐进了车里,瞥了他一眼:“不然?” 沈疾川立马就笑了,那股哀哀切切的气息一扫而空,喜滋滋的上了车,飞快套好衣服,“沈先生!你真好。” 车往沈止家里开,沈疾川见他不说话,心想他现在还没完全进门呢,不能太过放肆,避免被中途踢下车。 路刚走了没三分之一,沈疾川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低头一看,是沈止给他发来了个文件。 他们两个的微信好友还是前两天他缠着病中神志不清的沈止加上的,加上的时候就给对方发了个小狗表情打招呼。 这是沈止第一次回复他。 他偏头看了眼沈止。 青年神情淡淡,一点情绪都没。 沈疾川点开他发的文件,题目当头劈下——《约法n章》 房主:沈止(甲方) 收留人:流芒果夹心小面包(乙方) 1.住在家里的时候,乙方不可对甲方进行各种意义上的骚扰行为,包括亲吻身体各个部位、抚摸身体各个部位。 2.乙方不可以不经同意进入甲方的房间,不可乱动甲方东西,更不可以随意进入卫生间,围观或者‘帮助’甲方。 3.乙方不可以在洗完澡之后穿着暴露, 4.…… 事无巨细,密密麻麻一大章。 最后一条是,甲方具有随时修改添加条约的权力。 沈止:“看完了吗?” 沈疾川点头:“看完了。我完全同意。” 第136章 沈止平淡道:“那就好。” “不过我有个问题,”沈疾川沉吟,“沈先生的约法n章是什么时候写的?” 沈止冷冷道:“刚写的,我手速快。” “哦,那确实快,这都相当于一篇大作文了。”沈疾川也不戳破,只是唇角扬起,眉眼弯弯:“沈先生好厉害。” “……” 沈止别开脸,抿唇看向窗外,半晌吝啬地丢出一个字: “嗯。” 作者有话要说: 早早早。 好想完结,但是这个if番外写起来比我当时预计的要长一点(擦汗),辛苦大家追更,这几章评论区都掉落红包~ 第85章 江澜景湾。 下车的时候,沈止想起来,家里应该没吃的了。 就算还有蔬菜水果,他住院这么多天,也早就坏了。他带着沈疾川去了这里的生活广场买东西。 这家超市面积不大,但果蔬海鲜鲜奶之类非常新鲜,业主们懒得出门的时候,就会下来买点日用品,或者花钱让超市员工送货上门。 沈疾川自觉承担了买家中食物的‘重担’,他熟知沈止的口味,除了不能吃辣之外跟自己差不太多。 先前抢救的时候还胃出血了,更是一点刺激的食物都不能碰。 味道需要考虑,更重要的是先把哥的胃养好。 他挑东西挑得入迷,俨然一副大家做派,沈止插不上手,推了别的小车往另一边走去。 谁料沈疾川跟后脑勺长眼了似的,倏的扭头,那一瞬的神色竟显得有点凶巴巴:“干嘛去?你不会是想丢掉我吧。” “……” 沈止无语几秒:“我去买点零食。” 沈疾川:“哦哦,我要吃软糖。” 还没回家呢,要求不少。 到底有没有寄人篱下的自觉? 都多大了还吃软糖,不怕蛀牙么。 沈止面无表情推着车往零食区走,走了两步回头问:“什么牌子的?” 沈疾川挑了个精包装的茄子,惊叹的看着上面的价格,抽空回答:“你爱吃的那个。” 沈止:“我不爱吃软糖。” 语罢他推着小车到了零食区,在一众花里胡哨的零食中,寻找片刻,定位到了软糖所在地。 扫了一圈,他熟练地拿了六包橘子苹果味的某q软糖,丢进小车。 一边丢一边又拿了别的口味的软糖全塞进去,心想十来岁的小孩儿正是爱吃的时候,多拿点也不妨事。 小流氓—— 沈止顿了顿。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小流氓叫什么。 算了,等到家里再问。 那小子只说了软糖,其他零食都没说,沈止便估摸着他的喜好挑了一些,然后又去鲜奶区挑了酸奶和新鲜牛奶。 他正在看鲜奶的日期,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呃,沈先生?” 沈止循声看去。 看清人后,他表情顿时淡漠下去,“赵先生,王女士,你们好。” 他们是住在沈止楼上的那对夫妻,之前曾经因为喇叭声下来看过沈止,被沈疾川挡回去了。 女人惊讶道:“您出院了?”她视线不由得下移,看见了沈止左手手腕上缠着的纱布,伤口已经好差不多了,但结痂没掉,纱布是用来遮住疤痕的。 沈止把鲜奶放进小推车,嗯了声。 男人表情则是很不愉,撇嘴嘀咕了一句:“买你楼上真倒霉……” 他是嘀咕,但是超市安静,周围也有几个买东西的,此时都不由得看了过来。 女人连忙拉住他,“别这样说。”转头对着沈止不好意思笑道,“真是的,就是那天您在家里…救护车都来了,保安物业乌泱乌泱一大群人,阵仗可大了。您被抬到担架上的时候,浑身的血,可吓人了。” “然后就有人说这栋楼风水不好,我先生担心他买的房子跌价,嗐,还好您没事不是?等过两天我给您送点猪肝什么的补补,您别放心上哈。” 她疯狂给自己老公使眼色。 还好这次人活了,你再刺激他,他一个激动真死家里了,那这一栋楼的房价不得跌到死? 沈止将他们的眉眼官司尽收眼底。 周围零星的人也认出来他了,窃窃私语:“哦哦,就是那天那个啊……” “救护车,可吓人的那天。” “说是精神病的,你看他手上还有纱布,是不是自残啊?” “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会是精神病?精神病不会发疯的吧,他家里人也放心他一个人出来……” 交头接耳,眼神交换。 沈止早就习惯了一个人面对这些窥私欲拉满的、似笑非笑的、好奇或害怕的眼神。 他淡漠的表情变得冰冷,下意识给自己套了疏离的壳子,“多谢关心,但是……” “——但是!”沈疾川从后面揽住他的腰,笑眯眯的看着四周,“我哥身体是不太好,但这些关你们什么事?跟你们有半毛钱的关系吗?诸位吃饱了没事干不回家里做四个菜,在这儿当着别人的面嚼舌根,真是很有教养啊。” 他举着手机:“来来来看这里,我说我哥怎么最近心情这么低落呢,原来都是你们干的,你们继续说,我要录下来,发给我哥的医生,让医院判定你们该赔给我哥多少精神损失费。都在这里买房买菜买吃零食了,想必都不差这几个钱吧?” 他虽然是笑着的,眉梢眼角却都是凶戾的凉意。 像是打猎回来,发现伴侣被一群渣滓围攻欺负的头狼。 没当场发火撕了这群人渣已经算是他遵循公序良俗,品行端正,修养极佳了。 看热闹的零星几人拔腿就窜,天地良心,他们就是说两句而已,真的不想卷入这种扯皮的事情。 沈疾川拉着其中一个走的慢的,客气有礼地微笑,说:“最好也别在别的地方说,让我知道了,一个个去敲你们家的门哦。” 语罢,才丢开此人衣角,压着一腔火转头看向了那对夫妻。 他以最快的速度挑完菜,立马追了过来,一来就看见刚才那一幕。 他心里的火瞬间就起来了,又怒又怕——沈止才刚出院。 刚出院就碰见这种事。 他刚才搂住沈止腰的时候,明显发现他的身体是发僵的,跟之前那种僵木状态很像。 别说哥他是个病人,还没完全健康起来,就算是个正常人,听见这种话心里会舒服吗? “你们两位,”沈疾川笑,“抱的什么心思我直接挑明了吧,先生,女士,针对一个病人去满足你们恶心的窥私欲爽吗?舒服吗?” 夫妻两个变了脸。 男人说:“你什么意思啊?有本事拆了你们家那广播,哪天死家里了都不知道!” 沈疾川:“早就拆了。我还是要说一句,当时装喇叭和加隔音棉的时候,分贝测量是合格的,而且我哥还给了你们钱,你们当时拿钱的时候点头哈腰无有不应的,现在扯这些?” “小兔崽子你——”他看出来了沈疾川还年轻,意图肢体恐吓。老呵移整李’柒聆灸4六衫漆3邻 沈疾川丝毫不惧,冷笑着把沈止护在后面,自己往前一步,盯着男人的脸:“对,骂你呢老东西,你,不要脸。” 对面没想到他一点不怕还往前走硬刚,脸色涨红,“你、你……” 女人连忙怒斥:“干什么呢?我想起来了,那天我们下去,不是沈先生,是你——” “听不懂?耳朵聋了?”沈疾川打断她,“没少在背后拿我哥哥当谈资吧?爽不爽?爽不爽?”女人刚要张嘴骂,沈疾川便抬手在鼻尖扇了扇,啧了声,“好臭啊,是垃圾说话的味道。” “艹!”男人骂了句脏话,抬手就要打人,女人奋力拉住他,同时对着沈止喊道,“沈先生!管管你弟弟!这是个小孩该对大人说的话吗?大家楼上楼下的以后……” “你也知道,我是精神病。”沈止说。 女人愣住。 沈止淡淡道:“精神病打人和正常人打人,是两种情况。我感觉我现在不太好,两位,可以离开我的视线吗?” 他从货架拿了瓶酒,掂了掂。 “三秒。” “两秒。” “……” “……” 那对夫妻连东西都不买了,发足狂奔,夺门而出。 沈疾川呸了声:“晦气!什么人啊。” 他心里长长呼出一口气,控制好情绪,转过身的时候已经是一副笑模样了,“哥,可别因为这种人生气。” “没有生气。”沈止勾了勾唇,把酒放回去。 沈疾川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欸?哥你笑了?” 他都准备好逗沈止开心的把戏了,现在一看竟然不用逗? 沈止心情一开始确实很糟糕。 但是沈疾川过来之后,他心情飞快地平静了下去,站在沈疾川身后,看着他为自己出头,感觉很神奇,是往常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第137章 就好像他真的有个小狗一样的同胞弟弟,炸着毛凶巴巴的对着周围豺狼怒吠。 沈止:“哦,我觉得酒瓶挺可爱的。” 沈疾川:“?” 两人转战生活用品区,沈疾川说:“沈先生,你以后不要跟他们客气,那种人,你越客气他们越蹬鼻子上脸。” 沈止:“嗯。” 买了一大堆东西,付完钱,预约下一位配送员送货上门,沈疾川仍旧百思不得其解,抓心挠肝:“还是不知道你刚才为什么笑。” 沈止语气淡淡:“真的没什么,就是突然发现,偶尔当场发疯感觉还挺爽的。” 沈疾川愣了愣,旋即忍不住乐出声。 “对,不用在意别人眼神。” 沈止:“有个问题,现在能告诉我你叫什么了吗?别告诉我你叫沈疾川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了,好吗?” “……”沈疾川默了默,“我说实话,我的名字跟沈疾川很像。” 沈止:“有多像?” 沈疾川:“我叫沈快河。” “……” “……” 叮—— 电梯门打开。 两人在电梯里无言对视。 沈止迟疑:“沈…快河?” 沈疾川:“对。我说真的了,你看你不信。” “好吧,”沈止也不知为何,总觉得噎得慌,说服自己说服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接受了。 算了,反正是个名字代称,方便称呼而已,他想。 他们从电梯里走出来,沈止指纹贴在门上,想起什么似的,说:“不过你也不用为了争理而说谎,家里喇叭确实没拆,等过两天我会拆掉。” 滴滴。 门开了。 沈止推门一看,呆在当场。 沈疾川挠头,“那个,我没说谎。” 只见原本好端端贴满了镜子的家中,那些镜子不翼而飞,露出下面原本的瓷砖,沈止面无表情地反复检查了好几遍,确认了客厅的地面瓷砖还保留着镜子。 主卧里的喇叭也全拆了,也不知道是请的哪里的技工,拆的干干净净——就跟没装过一样。 沈止周身气压越来越低。 出去住了次院,回来发现窝都给拆了,任谁也高兴不起来。 最后他回到客厅,这里是他家里最后一块地面贴了镜子的净土。 沈止坐在沙发上,撑着头,看着地面镜子倒影,久久无言。 “拆我家,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疾川浑身上下的皮都紧起来了,“呃……” 李医生说,哥家里这些乱七八糟的镜子已经无法给他起到治疗作用了,甚至会反方向冲刺,全都拆了比较好。 大喇叭变成了沈止焦虑来源之一,也要拆掉。 拆喇叭没事,拆镜子沈止绝对不会同意。 最后唯一能替沈止做决定的沈疾川拍板,拆!于是技术工轰隆隆入场,在季溯嘎嘎笑的声音里:“老子早就看这些鬼气森森的镜子不顺眼了!”镜子全被拆掉。 但是一下子全拆了,沈疾川担心沈止emo,特地留了客厅地面的这一块,或许等他生气了好哄一些。 沈疾川在沈止低气压里屏息,“我……” 沈止:“我知道,这跟你没关系。”他手指嵌入发丝中,闭眼说,“都是季溯,跟我近的朋友里面,只有他知道我家里的密码,我还录入了他的指纹。也只有他,能做决定,拆掉我家里的镜子。” “你知道这件事但没告诉我,他让你保密是不是?沈快河。” “………” 沈疾川冒汗了。 沈止重复念了句:“季、溯,很好啊。” 平静的声音,平淡的语气,沈疾川微微一颤,随后硬生生打了个哆嗦。 随后他若无其事,笃定说:“对没错是这样的,就是季溯干的。” 死道友不死贫道,对不起了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 早早早! 本章评论区随机掉落小红包~ 第86章 沈止emo了半天。 虽然没彻底康复,但大体上脑子清楚了,所以他明白,家里镜子喇叭全拆这事儿,估计是李医生建议的。 不然季溯不会这么干。 很久,他才从客厅离开,去主卧换了居家服。 沈止心情不好的时候,脸上不会显露太多,但是周身气压会很低。换好衣服出来后,他看向外面踌躇的少年,“家里密码发你手机了,你住旁边的次卧。被子和四件套在次卧的柜子里,自己找。” 沈疾川:“哦哦好!” 不想去次卧,想跟哥一起睡。 他把这句话咽下去,告诉自己想多玩几天就要忍耐一下短时间内的无法贴贴,“天不早了,沈先生,想吃什么?” 沈止:“看着弄吧,我吃不太多。” 沈疾川:“好的。” 晚餐清淡,虾仁油菜葱花面,吃饭的时候,沈止在浏览手机界面,沈疾川瞟了一眼,发现是各种花花绿绿的镜子。 “……”沈疾川斟酌说,“沈先生,您不会是想把拆了的镜子重新贴回来吧。” 沈止:“嗯。” 沈疾川:“拆都拆了,安装多麻烦。” 沈止没出声,在微信里找到很久之前联系过的大范围镜子安装技工,手指一点,电话就拨了出去。 嘟—— 一只手摁了挂断。 沈止抬眼:“你干什么。” 沈疾川笑:“沈先生。” 察觉到指尖下手机在动,他无声用力,压住手机,“我有个疑问,您不是讨厌沈疾川吗,为什么还要买镜子。” 沈止眸底有些冷:“谁告诉你我买镜子是为了看见他。” 沈疾川:“当然是季先生。”他毫不犹豫地扣锅,“而且我给您治病那天,听您说了些梦话。” 沈止:“手,拿开。” 沈疾川:“镜子没有我好使吧?我还会给出你反应,会动来动去。”少年咧嘴笑,艳红的柔软舌尖隐在洁白的牙列之后,“金主大人,可以把我当成他——或者是你自己?” 沈止定定看着他。 感觉、气质都太像了。 宛如真的是‘沈疾川’出现在他的面前,对着他露出这样的笑容。 沈疾川的手指已经不受控制地压在了沈止指缝之间,若有若无的摩挲着,想要挤进去。 “故态复萌,”沈止回神后骤然起身,抽离自己的手,“约法n章你没看么。” 沈疾川委屈:“哪里故态复萌了。” 确实。 摸个手而已。 硬要说的话,都是男人,正常肢体接触一下没什么。 沈止走了几步后又回来,端着自己的碗进了厨房刷干净,出来对着餐桌上的人提醒道:“我同意你来家里住,是同情你,不要拿对金主的那一套对我。” 沈疾川干巴巴地哦了声。 家里不止拆了镜子,还请了保洁。 浴室里骇人的猩红早就没了,清理得干干净净,还有他自杀用的手术刀也消失不见,包括他用来装白大褂和各种手术器具的箱子,同样不翼而飞。 沈止没问东西都去哪了,总归不会在他家里。 他把书房收拾了一下,虽然很烦沈快河的没分寸,但到底住到他家里来了,还是给对方划出个活动区域比较好。 他目前休养阶段不可以工作,书房的书桌腾了出来,留给小流氓。 沈疾川帮忙搬东西:“其实不用,我觉得我用不到书房。” “你还想一直住我家里吗?”沈止说,“我有朋友在网课平台工作,直播教1对1教导学生,明天我联系一下,你面试网课老师。” 沈疾川:“我的梦想是沈先生的金丝雀。” 沈止难得说了句好话:“歪路不是那么好走的,你需要经济独立,需要养活自己。等你积累了一定的经验和基础生活资金,你自己就能当自己的金丝雀。” 打印机嗡嗡吐出几张纸,在桌面摊开。 沈疾川凑过来一看。 发现是加了‘沈快河’名字的《约法n章》,后面还补充划分了家里禁止‘沈快河’进去的地方。 重点加粗的就是禁止他进入主卧,并且两人卫浴分开,一人一个。 沈止:“签。” 沈疾川:“好的。” 签是一回事,做不做是另一回事。沈快河签的字,跟他沈疾川有关系吗? 他麻溜地签好,“那我去洗个澡。” 沈止点头:“嗯。” 沈疾川走后,他拿起沈疾川签字的那一页,看着那字迹,蹙眉低声说:“这字……?” 好熟悉。 过往碎片快速在他脑中数次闪回,沈止眼前一阵扭曲,大脑隐痛。 他捏捏眉心,抬头四下一看,踩着书架前的梯子,从最顶格的木格中,抽了两本书和几本笔记下来。 这是他保存至今的高中资料。 一切沈疾川从他生命中走过的痕迹,他都保存着,只是束之高阁,没有翻开过。 第138章 沈止盘腿坐在木梯下面,翻开这些旧日记忆。保存了十年的纸张早就开始泛黄发旧,连带着上面留下的字迹都褪色了。 他翻开自己出事之前的资料和笔记。 年少之时,他喜欢在新书本新笔记第一页的最右上角写自己的名字——沈疾川。 瘦窄锋利的字体,末尾的最后一竖喜欢在收笔的时候朝里勾一下。 沈疾川。 沈快河。 两张纸上下交叠,两个签名一上一下对比。 新和旧的岁月痕迹如此明显,但它们笔锋走向一模一样。 就像是写字的人从旧日时光里跨了出来,重新写下了新的一笔。 沈止静静看了这两个签名。 他手受伤了之后,腕劲不复从前,跟沈家断绝关系逼自己读书的那段时间,他忍着疼写字做题,身体为了规避疼痛,加上性格大变,他的字迹渐渐发生了变化,变得内敛。 所有花里胡哨的拐弯勾顿,能省的全都省去,棱角全部磨平。 相隔十年。 世界上真的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性格一模一样,字体也一模一样的人吗? 签名的字开始重影、分开、重叠。 沈止不由得想。 难道他其实一直在生病?从自杀开始包括后面的住院、遇到小流氓,都是幻觉? 他好不容易理清楚的虚幻和现实又开始混乱起来,住院时期,季溯对沈疾川特殊的态度,沈疾川对他小习惯的熟稔,他对沈疾川莫名其妙的在意,零零碎碎的相处片段在记忆深海浮现、隐没。 一切都指向了一个最不可能的可能。 那个小流氓说:“我真名就叫沈疾川啊。” “……” 沈止反复按压自己的眉心、太阳穴。 他觉得自己恐怕是真的疯了。 怎么可能? 如果他真是沈疾川,为什么最开始不跟他说,不跟他证明,反而叫他沈先生和金主?图什么?图好玩么? 其实现在打个电话给季溯就基本可以确定。 但是沈止没打,他把书房一切归位,去药柜里找出沈疾川放进去的药瓶,喝水送服一粒。 他想了很多,但从他对比签名开始到现在,也不过只过了三分钟。 沈疾川冲澡都没结束。 他不叫沈止关浴室门,他自己也不关,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缝,里面隐隐约约飘出来哼歌的声音。 “我洗完——”沈疾川擦着头发拉开门,喊的这一嗓子戛然而止,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睛映出他裹着浴袍的身影,无声无息。 沈止就站在门口,一身纯黑睡袍:“洗完了?” 沈疾川心脏重重跳了下,莫名有点发毛。 他抚了抚心口,心说他喜欢哥已经喜欢到骤然一见就会心跳加速的程度了吗? 不愧是他。 沈疾川:“是啊。您要洗吗,沈先生。” 沈止反问:“你还要跟在医院的时候一样,看着我洗吗?” “我觉得这件事很有必要,我不放心您。” 沈疾川知道,来到家里之后,肯定跟医院不同,哥会对他这个‘陌生人’做出泾渭分明的区域划分。 就跟约法n章上面写的一样。 他正想着怎么耍赖皮挨上去,便听见沈止说:“那就来吧。” 沈疾川:“啊?” 沈止转身去另一个浴室,走了两步回头:“没听见?” 沈疾川连忙:“哦哦!来了来了。” 沈止走到浴室门口就开始脱衣服,丝绸质地的睡衣黑色流水一样流淌下去,露出苍白嶙峋的河床,发丝垂落到肩胛骨,在皮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抬脚跨进浴室,随手将自己的睡袍丢了出去。 沈疾川下意识接住,闻到了一缕淡淡的香气。 沈止一圈一圈绕开手腕上的纱布,丢到垃圾桶里,左手右手上都有崎岖疤痕,他看向了沈疾川。 “不帮我洗么。” 沈疾川把浴袍放好,他自己也刚洗完,头发湿漉漉的,眉眼也湿漉漉的,凑近打开花洒,放出热水后,拿着花洒冲洗沈止的身体。 沈疾川:“沈先生不是不想跟我有接触?”约法n章刚才签了。 他低着头,把沈止沾湿了的头发顺到后面去,抚摸着过于瘦削而凸起的锁骨,似是揩油似是心疼。 沈止则垂着眼睛。 从这个角度看,沈疾川的神情一览无余。 沈止眸色渐深,声音平常:“吃了药,有些没力气。” “嗯?”沈疾川,“现在不是吃药的时间。哥,你是不是不舒服?” 小流氓一直都是‘哥’和‘沈先生’混着叫的。 回想起来,小流氓每一次叫哥哥,大部分都是在他关心他的时候,眉间会不自觉皱起,语气里下意识带着关心。 沈止:“没有,只是想调一下我的生物钟。” 他回答着沈疾川的话,对方拿着花洒的手滑过他的颈侧,他便顺势朝着左边侧头,目光扫过沈疾川的身体—— 幽深的领口、浅蜜色的皮肤。松散系在腰间的绳带低垂,未干的水珠往下滑落,腰腹之间的沟壑起伏隐隐可见。 往常沈疾川靠近他的时候,他都是能闭眼就闭眼,能不看就不看。对方是个小孩,三观不成熟不懂事有情可原。 但他是大人,有些事不能做。 这是他第一次将目光完完全全放在对方身上。 他一寸寸比量着沈疾川的身体,和记忆里的自己反复对比。 “冲好了,”沈疾川抬头,“还洗头发吗?” 他偷偷摸摸去绕沈止的发尾,“昨天你好像刚洗过。” 沈止:“不洗了。” 他扯过毛巾擦了擦发尾,“多谢,我去睡了。” 又过两日。 沈止半推半就顺着沈疾川掩耳盗铃般占便宜耍流氓的行为,口头上抗拒,身体并不反抗。 沈疾川每次做出这些行为的时候,他就静静观察。 越观察,他看到的小细节越多。 他发现,只要他做出抗拒行为,对方嘴角就会上扬,只要他表现得冷淡抗拒但耳红害羞,对方甚至会兴奋,眼睛发亮,如果他有尾巴的话,恐怕早就高高地翘起来了。 ——他似乎玩得很开心。 两人生活在一起,收集dna非常容易。 沈止收集了三份,让跑腿代办装成外卖员,替他去三家机构做亲缘关系鉴定。 跑腿小哥还以为是刺激的遗产争夺/私生子鉴定/有钱人家的阴私/连连保证绝对会给他办好。 沈止并不着急办理加急。 他就正正常常地待在家里,每天晚上被沈疾川强拉着出去,在小区里面的广场上走一走,当做运动,再被对方明里暗里‘占便宜’,看着他得逞之后各种神采飞扬的小表情。 直到三家机构的dna亲缘鉴定结果出来。 彼时天色擦黑。 沈止正坐在客厅里,看到结果之后,他心里竟没有任何意外的感觉。 不远处餐厅,沈疾川正哼着歌,跟小蜜蜂一样,给桌子上的花瓶换插花。 沈止摁灭手机,手机漆黑的屏幕和模糊的镜子似的,映着少年欢快忙碌的身影。 苍白的指尖缓缓在屏幕上勾勒出一点轮廓。 沈止自语低喃:“原来真的是你啊,沈疾川。” 作者有话要说: 早早早。 应该还有一章就这个if完了,然后回归现在时间线,写个一两章收尾,正式完结! abo的番外是幻耽范围,完结榜走完之前不允许写,之后给大家放福利番外。 评论区随机掉落小红包~ 第87章 ——沈疾川是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的呢? 确认了身份之后,这个疑问浅浅出现在沈止的脑海。 首先季溯知道。 其次他住院苏醒之前两人就已经认识了。 是在他发病时就来了吗?那个特殊的、不一样的幻觉。 沈止想起在医院的那个带着番茄酸涩和血腥气味道的吻,觉得疑惑。 见证了他所有难堪、狼狈、疯癫的模样之后,沈疾川竟然还会说——爱他? 沈止低头看着客厅地面的镜子,片刻后,他伸手顺了顺自己略微凌乱的头发,只顺了两下就停了。 没必要。 沈疾川来的太不是时候了,他根本没有塑造自己完美形象的机会。 他侧头瞥向沈疾川的方向。 心想。 他是来到这里,认出来他之后才开始爱他的吗? 他有多爱他? 过往灿烂温暖的阳光,也会照着未来湿冷阴寒的雪夜冬天吗? 他为什么不证明自己是沈疾川?为什么只用别的身份陪伴他?是喜欢玩金主金丝雀的游戏,还是终有一日他会离开他? ……离开。 沈止又开始头痛。 像是绵软的针裹着窗外冬雨的湿和冷,轻柔地扎进他的脑髓,凉的他一个激灵,手机啪地摔在地上。 第139章 他闭着眼,揉着太阳穴。 “沈先生?” 沈止睁眼。 沈疾川原本在插花,现在却蹲在他面前,一双亮亮的眼中含着担忧:“怎么了?” 沈止半晌用一种古怪的语气说:“沈快河?” 沈疾川眨眨眼:“嗯嗯。” 完蛋了,哥语气怎么带着询问的意思?不会又幻觉了认不出人了吧? 沈止:“你想当我的金丝雀?” 沈疾川:“是啊,可您不是不让吗?” 沈止:“金丝雀没有自由。” 沈疾川拿着缺钱抱大腿金丝雀人设绝不ooc:“自由又不能当饭吃。” 沈止:“把你关起来,你也愿意么。” 沈疾川:“呃,那我还是要偶尔出去买菜做饭的。沈先生愿意包养我了?” 那岂不是以后可以正大光明揩哥哥的油了,沈疾川咂咂嘴,颇为遗憾。 这几天他调戏沈止玩得不亦乐乎,对方总是生气拒绝,但是似乎并不难哄。黏上去,缠一缠,炸起来的毛就顺了下去,特别好吃特别可爱。 看来还是他们对对方的灵魂吸引力太过强大,这才几天,哥就要软化了。 这么一想,沈疾川又高兴了。 寻思着再过几天,就找个机会坦白。 沈止将他的小表情尽收眼底。 他了然。 原来…… 真的是为了好玩,才不告诉他的。 或许最开始是怕刺激到他,但后来的心思就纯然变成了:好玩,爱玩,还想玩。 沈疾川那样阳光灿烂,正直善良的人,也会做出这样的事? 沈止不承认自己对沈疾川八百米厚的滤镜,在他心里沈疾川就是那样本该站在阳光底下、领奖台上,前途无限,未来光明的人。 “你知道金丝雀都要干什么?” “唔,大概知道吧。” “那就好。” 沈疾川手机响了:【支付宝到账,一万元。】 “??” 他:“沈先生?” 沈止:“我的钱前两年都用来买房了,剩的不多,先给你点零花钱。” 沈疾川反应过来了:“您同意了!” 沈止没说话,望向客厅的桌子。 “太单调了。” “我来插花!”他眸底亮晶晶的,没有立时过去,反而凑过来,“我能亲亲你吗?” 沈止笑了。 “等会儿吧。你先把花插好。” “行。” 沈疾川今天一大早出了门,去了花卉市场买了好多鲜花,餐厅的花瓶插完了之后,还剩下一束玫瑰和一束茉莉。 他挑挑拣拣,挑出几支最漂亮的,混合在一起,插在了客厅的花瓶中。 黑白灰色调的客厅中终于有了一点别的色彩。 沈疾川此刻怎么也想不到,待会儿这些花会用在他身上。 他欢欢喜喜地弄完,正准备扭头去讨吻,脖颈上就攀上了冰凉的触感,他一个激灵,不等反应,整个人就被推倒在地面上。 这点力道当然不够推到他的,但沈疾川顺势倒下了。 他趴在镜子地板上,给自己翻了个身,乖乖看着沈止:“沈先生?” 沈止黑色的睡袍松散,肩头和胸膛半露,他弯腰端详着花瓶里的花,“插得很漂亮。” 他随手抽出来一支玫瑰,居高临下瞥着地面上的沈疾川。 沈疾川:“您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许久沈止终于有了动作,“也想插花。” 沈疾川立马想起来:“那边还有剩下的,我拿过来教您?说实在的,我也不太会,还是跟某站上面的博主学的——” 一只冰凉的脚踩在了他的胸膛上。 沈疾川被硬生生踩了回去。 踩着他胸膛的这只脚,脚踝瘦削苍白,青色的经络在脚背蔓延。纯黑色的宽大睡袍遮到小腿,从底下岔开。 从沈疾川的角度往上看,先是脚踝、再是幽暗的丝绸、小腿、大腿……被勒紧的腰身,深v的胸膛。 最后是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那张淡漠的脸。 沈疾川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沈先生?你不是想插花吗。” 沈止漫不经心:“嗯。” 他撕下玫瑰的花瓣,一瓣、一瓣、丢,或者可以说是砸在沈疾川身上。 一支又一支,地板的镜子和沈疾川身上落满了茉莉和玫瑰的花瓣,迤逦无比,淡淡的花香随着花瓣零落飘忽。 沈止抽出最后几支,长腿一迈,跨坐在沈疾川喉咙下方。 远山般的眉眼睨着他,手中的玫瑰花枝在他脸上轻扫。 沈疾川觉得脸痒,抓住沈止一侧的脚踝,别开脸:“哥……别玩,你要是想丢花瓣,我再去买点。” 一团热气几乎抵住了他的下颌,沈疾川知道沈止只穿着睡袍睡觉的习惯,早晨起床到现在,沈止没换衣服。 所以他知道,除了这一件睡袍之外,沈止里面什么都没穿。 透过那在腰间系着的系带缝隙,他余光斜过去,几乎一览无余。 “在看什么?” 沈止嗓音寡淡凉薄。 他捏住沈疾川的下巴,强硬令他将脸正过来,轻拍他的面颊,语气淡淡:“没有让你看。” 沈疾川呼吸重了两分,“我没乱看。” 沈止手中摆弄着插花瓶里抽出来的玫瑰花枝,这是唯一仅剩完好的了:“想尝尝吗。” 这种深红色重瓣玫瑰,花瓣肯定苦涩,但非要生啃植物也不是不行,吃个一两瓣的哄哄哥就好了。 唉,他真不是故意乱看的。 穿这样这种姿势,就在他眼前,他能忍得住才有鬼了。 沈疾川张嘴去咬,沈止却把花枝移开了,“不是吃这个。” 他不悦道。 “听不懂?” 他掀起睡袍衣摆,在幻觉脸上拍了拍。 “是这个,明白了吗?” ↑尖端在沈疾川脸颊上留下湿痕,沈止身上体温低,这里也比他身体状态正常的时候,温度低一些。 沈疾川着实有点愣。 这跟他想的不一样啊! 刚才同意了他做金丝雀,下一刻就直接来吗?! 不是。 羞涩呢? 拉扯呢?? 调戏呢??? 沈疾川反复瞧,也没在沈止脸上看见害羞两个字。 一个令他寒毛竖起来的猜测冒出头。 我靠。 哥他不会是发现了吧?! 沈疾川汗流浃背了,额头冒汗,口中发干,冰凉的镜面都没能让他降温。 哥刚从医院出来,他们两个当然不需要什么感情基础之类的东西,爱自己本就是天生的‘应该’。 但问题是,现在哥哥的情绪和状态都还没完全稳定下来。 脑中乱窜的思绪一瞬爆棚,但最后只剩下了最近这段时间他放肆地嘎嘎笑和哥忍怒被揩油的样子。 “……” 沈疾川干笑两声,讨好般摸了摸脖颈下的那团热气:“哥,你是不是知道了?” 沈止的头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是隐隐作痛的。 他指腹把沈疾川脸上的湿痕晕开,“你会离开吗?” 沈疾川想张嘴说不会,却突然顿住。 他早晨买花的时候还在想,之后要跟哥好好解释一下他是怎么来的,必须要温和,必须将所有刺激降到最低——其实沈疾川也不确定,或许眼前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梦醒了,他是不是就离开了? 他的停顿太明显了,沈止不由得闭了闭眼,压下去脑中那股钝痛。 “你说过你爱我。” 这次沈疾川笃定:“我爱你。” 沈止:“你是幻觉吗?” 沈疾川:“我不是。” 沈止:“你是。” 他指尖描摹过沈疾川的面颊,语气幽幽:“只有幻觉才会离开我,如果你会离开我,那你就是幻觉好了。” 沈疾川呆了呆,连忙说:“不是,我唔——” 很快他就来不及想其他的了。 他的呆呆反应让沈止很不耐,很不愉快,他直接塞了进沈疾川嘴巴里,膝盖跪撑在他肩膀两侧。 然后沈疾川的脑袋被捧住。 沈止十指插--入他发丝中间,对他微笑:“你说,等我清醒后,见到的是烂掉的橘子,还是被抓烂的苹果?” “不是说爱我?变成烂橘子烂苹果都不愿意?” “不对、不对。” “我永远清醒不了,你永远不会坏掉。是不是?” 沈疾川嘴被堵住说不了话,陡然清醒过来,沈止这是在发疯。与此同时他也想起这两款水果在沈止发疯时候代表了什么意思。 那漆黑的眼底流露出的零星疯意,让沈疾川尾巴毛都炸了起来。 这种时候烂不烂的,绝对不是他们之前床上说过的下流话,而是真的会变成现实。 靠啊。 沈疾川汗都下来了,求不烂的欲望跟坐火箭一样起飞,努力亲吻,安抚着沈止。一边讨好一边用指腹擦去嘴边溢出来的混合液,与此同时他蹬去身上的衣服,手指往下,开始给自己提前做准备。 第140章 显而易见。 哥此刻有点混乱,似乎没把他当真人。 他许久没见沈止冷冰冰的,压迫感这么强的样子,非常不想真的变成烂掉的橘子苹果,一边祈祷哥不要太折腾,一边飞速蘸取唇边滑落的湿润,顾不得讲究,上下倒腾。 他大爷的,南水北调工程也是让他干上了。 …… …… 客厅里。 满地凌乱暗红的玫瑰花瓣。 混合着茉莉的清香,旖旎出糜烂的味道。 这间贴满了镜子的房间,无处不映照着他们的影子。 沈疾川趴在镜面上,镜子地面早就被他贴热了,呼出的热气在镜面凝成水珠,扣在他腰侧的双手依旧冷森森的,不像是人,像是从镜子里钻出来的鬼。 沈止捻起一片单薄的玫瑰花,粘在幻觉流畅美观的后背上,他捏烂整朵玫瑰,挤出瑰丽花汁,和烂掉的花瓣一起,揉到沈疾川身上。 他动作毫不怜惜,烂掉的玫瑰越多,他越兴奋,眼底的疯狂也越明显,好像幻觉也跟着玫瑰一起烂掉、腐败了。 沈止贴在他后背上,轻嗅几下,诱惑缭绕在他阴郁的声音里。 “沈疾川?” 沈疾川已经快傻了,翻着白眼。 迷蒙含糊应道:“嗯、嗯,在这。” “沈疾川?” “嗯,是。” 沈止似乎是笑了笑。 “沈疾川,你看,你也不全是光芒万丈的模样,你被操--烂了,来陪我,跟我一起在污泥里腐朽,好吗?” 沈疾川从镜子里看见他趴在他身上的人,看清了他的表情。 柔软的、病态的,痴迷的。 他身上的漆黑睡袍流淌下来,将他们两个的身体盖住,像是一朵巨大的、绽放在糜烂玫瑰里的黑色镜像双生花。 沈疾川失神许久,哑声说:“好。” 不管是腐朽还是向阳,沉沦疯狂还是恢复正常,只要在一起,他们就是在相爱,恨是爱,占有是爱,贪婪也是爱。 他身体还在细微抽搐,浅蜜色的双臂却坚定地伸出,紧紧圈住沈止的胸膛。 “光芒万丈也好,腐烂也罢,我都爱你。” “我本来就是来陪你的,哥哥。”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意识里突然弥漫上一层大雾,裹着他整个人,连带着周围所有,整个世界都在下沉、下沉…… - 2012年12月09。 沈疾川猛吸一口气,从床上翻身而起。 第一反应去摸自己的屁股。 没感觉。 哇塞。 他升级了?那么做都没事?? 再一看周围,他不由得一愣。 这不是2020年沈止买的江澜景湾,是哥租来的那一套。他赶紧摸过自己的手机一看,2012年12月09。 他回来了? 他连鞋都没来得及穿,连滚带爬地起来,“哥?哥?你在家吗?” 客厅。 窗户大开着。 冰冷冷的凉气吹进来,沈止坐在窗户前,指尖燃着一根细长的香烟。 他很少抽烟,只有情绪和心情非常不好的时候才会抽一根,那次解决完沈家的事,在警察局的时候,他就抽了一根。 沈疾川:“大冷天的哥你开窗?你这个身板也不怕冻感冒啊。”他飞快冲过去关了窗户,拎起沙发上的毯子披在沈止身上,“怎么……” 了字咽下。 沈止抬眼的那一瞬,沈疾川发现他眼眶是泛红的。 沈疾川愣住:“哥?”他声音放缓,坐在沈止身边,习惯性地抚了抚他的后背顺毛,“怎么了吗。” 沈止:“我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沈疾川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什么呢。做什么梦了?” 沈止沉默了许久,艰涩道:“我梦见,我在你面前自杀了。” 梦中浑噩,醒来后他带入一下沈疾川,只觉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肺腔周围密布绵密的针,每呼吸一次都会被针扎的生疼。 “在一个浴缸里,我服用了安眠药,割腕。你把我捞出来,身上都是血。” 沈疾川刚做完梦,一点都听不得这些,连忙捂住他的嘴。 “呸呸呸。哥你也呸呸呸。” 被捂住的嘴的沈止:“……” 他只说了两句,沈疾川就懂了,哥跟他做了同样的梦。 沈疾川:“哥,你是在你28岁生日当天选择自杀的吗。我不是说梦里。” 沈止静静点头。 沈疾川:“是被季溯装在你手臂内的芯片救下的?” 沈止:“嗯。” 沈疾川:“真实的过去,你没有割腕,只是吞了安眠药,躺进了浴缸?” “……嗯。” “你被救下后醒来,只有季溯陪着你吗。” “他当时还没来,我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李医生。” “所以也不算真的有人陪你。” “……” 沈疾川捧起他的脸:“哥,对不起,我只能在梦里陪你。” 沈止顿了顿,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小川?” “是做了同一个梦。别人同床异梦,我们同床同梦。”因为是一个人,所以在某些情况下连梦都会互通吗? 不过这些不重要。 沈疾川笑了笑:“沈先生,可以给我一个吻吗?” 沈止愣怔的神色渐渐柔和下来。 唇齿相触,舌尖勾连。 呼吸换气之时,额头相抵,气息交融。 “当然可以,小沈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早早早。 明天最后一章。 第88章 2014年。 年底。 山东分公司。 “沈老师。” “沈老师好。” 宽敞整洁的分公司,沈止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准备下班,朝着对他问好的同事点头,外面助理从自己工位上过来,跟在他身后,帮他摁下电梯门。 “沈老师,明天有个客户想约您见面,如果洽谈ok的话,他想请您去他新房实地考察一下,他还有点自己的设计想法。” 沈止看了眼腕表时间:“明天几点?” 助理:“明天下午三点。您后天的飞机票也订好了。” 沈止:“嗯,你安排吧。” 天色擦黑,车水马龙,助理开着车汇入车流之中,载着沈止到了他住着的酒店。 助理偷偷摸摸往后排看了一眼。 这位沈老师,是海市总公司派过来带分公司的顶级设计师,总公司那边还特别交代了,沈老师身体不是特别好,要他们多多照顾一下,千万别给累着了。 不过他们真没看出来沈老师哪里不好,原本要待三个月才能完成的工作量,沈老师硬生生压缩到了一个月出头。 明天见完最后一个客户,就要回去了。 工作效率极高,时间管理大师,除了为人冷淡不参加任何聚会不跟人聊除了工作之外的事情,其他各方面都极其出挑。 沈老师刚来那会儿,公司里的男男女女还抱有一点不可说的小心思,最后全都被他身上那股冷淡疏离的气质挡了回去。 一个多月了,别说笑,这张被称为分公司临时门面的脸上,连个多余的温和神色都没有。 轿车缓缓停下。 助理说:“到了,沈先生。” 恰这时,后座沈老师的手机响了,刚响了一声,就被接通。 沈止一边开车门,一边说:“喂?” 这声音格外温和,助理愣了愣,不自觉扭头去看。 扎着半长发的男人躬身出了车门,冷白的侧脸温柔的如冰雪消融:“嗯,想你了,很想你。” 砰。 车门关上。 低沉温和的嗓音逐渐消弭。 一股冬日冷气吹进来,青年挺拔清瘦的身影消失在酒店门口萧瑟的树影中。 助理不由得喃喃:“沈老师竟然有对象了吗?” - 酒店。 沈止把电脑充电器插上,转头看见电话挂断了,对面打了视频过来。 他笑了笑,把大衣挂起来,手机放在支架上,拉开椅子坐在桌前,接通视频。 沈疾川一身睡衣,趴在书房桌子上,哼哼唧唧:“哥。” 他今年21,模样长开,挥之不去的少年气渐渐蜕变成青年的模样,跟沈止的气质越来越像了。 他一眼就扫见了沈止身上的高领毛衣,“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哥你刚下班啊。” 沈止:“嗯。” 沈疾川:“累不累?” 沈止笑说:“还好,你今天实习怎么样?” 沈疾川:“今天实习第一天,熟悉熟悉情况,带我的老师还蛮负责的,现在就是跟在旁边看,打打杂什么的。” 这几句说完,两人一时无言,看着对方的脸,眼底流露出如出一辙的思念和压抑的情愫。 沈止叹道:“以后再也不出这么久的差了。” 第141章 他们一个多月没见面了,往常出差,三四天就回,这次被外派,分开实在是太久了。 沈疾川突然把头埋进臂弯,深呼吸几下之后再抬起脸来,面颊隐隐泛红。 “嗯……哥,我真的超想你。” 沈止静了几秒,双手交叉放在桌前,“小川,你在干什么?” 沈疾川眼神一飘,嘀咕:“没干什么。” 沈止手指在屏幕上滑了几下,点进去一个app,里面三四个远程遥控的物件,其中一个显示:[启动中]。 他眉梢一挑。 沈止:“你知道我能看见的吧。” 沈疾川立马不装了,嬉笑一声:“我故意的。”那股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气韵神态格外特殊,他撑起下巴,“哥,我在勾引你。” 没谁知道,冷淡正经气质疏离禁欲高冷的沈老师手机里,会有这种软件。 沈止漫不经心地点开软件、再退出,反复几次:“当时怎么说的。” 沈疾川:“没有你的允许,不可以擅自使用。” 沈止:“现在呢?” 沈疾川笑眯眯说:“要惩罚我吗,沈大设计师。” 沈止双腿交叠起来:“这么远的距离,我可惩罚不到你。” 沈疾川眼尾泛红了,逐渐迷离,眼睛跟被挠了下巴的猫一样眯起来,“哥哥,你多说几句话,想听你的声音。” 沈止如他所愿:“我是后天下午的飞机,只是天气预报说这两天会下雪,如果天气不好的话,飞机会晚点。要是下雪了,你开车过来接我的时候,要注意安全。” “嗯…嗯……好、好的。” 沈止顿了顿,又说了一会儿话。 他熟知沈疾川每一个表情代表了什么意思,尤其是这种时候。 于是在对方咬住指节的时候,他轻笑着点下了暂停键。 沈疾川僵住。 沈止:“双手都放在桌子上。给你带了礼物,听话一些,不然不给你了。” 沈疾川:“……” 他把手放在桌子上,正准备说什么,就看见沈止去工作了。 沈疾川:“哥!什么礼物啊。” 沈止手指敲击键盘,“后天你就知道了。” 沈疾川:“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动?” 沈止:“我消火之后就可以了。” 沈疾川眼巴巴说:“那得多久。” 沈止瞥他一眼:“那么多次了,你还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后,沈疾川说:“哥,其实我是故意把自己送上门的,不然我也不会挑你手机里有的那几个。” 沈止:“嗯。” 沈疾川:“我就是太想你了,想跟你玩一玩。” 沈止:“嗯。” 沈疾川:“那我能动了吗?或者你能动了吗?” 沈止:“不可以。” 沈疾川恶狠狠说:“你太可恶了,等后天见面,我要狠狠亲烂你的嘴,然后说很多很多遍我爱你。” “……”沈止失笑。 他说:“好吧。” 这句话把沈大设计师哄得很开心,指尖轻点摁下启动,大发慈悲的放过了实习生沈医生。 聊天玩游戏弄到半夜,两人才挂断。 沈止点进论坛。 这两年时间,当初沈疾川发的帖子,已经成了最高楼层的帖子之一,渐渐变成他本人的碎碎念。 城府深沉的沈先生没有暴露自己偷窥了帖子两年多。 他从这些碎碎念里提取信息,把沈疾川抱怨的、喜欢的、想要的全都记在了记事本里,然后在以后某一天当做惊喜送出。 [好想宣誓主权。] 这是沈疾川近期发的一条。 像是随口一句,下面就又是‘想你’‘很想你’‘想见你’之类的念念叨叨。 沈止点了下刷新,刷出来了最新的一条,只有一个字: [爽。] “……” 沈止半晌无言。 末了,轻笑:“小崽子。” - 两日时间倏忽而过。 交接完手头工作之后,沈止原本平静的心情一点点变得迫切。 飞机穿过云层,尾翼红灯闪烁,越过重重夜色,平稳地降落在地面滑行。 下了飞机廊桥,往外一看,沈止才发现这边开始下雪了,他取回行李箱,快步朝着机场外面走去。 外面接机大厅人头攒动,一个穿着红色运动羽绒服,带着白帽子红围巾,脖子上挂着耳机的年轻人打扮极其亮眼,他急喘着白气,四下一扫,看见沈止的瞬间眼睛亮起。 双手做喇叭状,大喊:“哥!!” 沈止精准锁定。 他顿了顿,脚步加快。 沈疾川已经朝他跑了过来,快跑到的时候临时减速,然后整个人跳到了沈止身上,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双腿夹紧他的腰。 他鼻尖埋在沈止颈侧,瓮声瓮气:“哥哥,好想你。” 沈止被冲击地往后退了半步,紧接着左手稳稳托住他的屁股,右手虚虚地没怎么用力。 他也深吸了一口气,嗅着沈疾川身上的味道。 一个月来的思念、夜里的辗转无眠,归家路上的迫切,此刻全都踏踏实实的落在了地面,落在了沈疾川的拥抱里。 他低喃说:“我也很想你。” 沈疾川从他身上下来,眼睛不错眼的看着他:“路上下雪了,我开车来的,没敢开太快,差点没赶上接你。” 沈止严肃:“就算是迟了接我,也不能开快。” 沈疾川:“嗯嗯,我知道,我还想陪你到老呢,肯定会保护好自己。” 他拎过沈止的行李箱,牵着他的手往停车的地方去。进了车里之后,两人对视几秒,身体同时靠近,嘴唇碰撞在一起,鼻尖抵着脸颊,呼吸交错交融,犹如一盆沸腾的油陡然倒进了一盆热水。 炽热的、热烈的情愫沸腾在车中。 沈止的大衣和衬衫衣领被扯的凌乱无比,沈疾川紧紧扣着他的手,还想继续的时候,被轻轻拽住了后脑勺的头发:“小川。” 沈疾川停了下来,手背上青筋隐隐凸显。 沈止喘着气,安抚地亲了亲沈疾川的额头,摸摸他的头发:“听话,这里可不是个好地方。” “我知道。” 沈疾川本也只是想亲一下的。 他呼了口气,盯着沈止殷红的唇,摸着自己的嘴巴说:“下次可以在咱们车库里试试。” 沈止嗯了声,打开车窗通风。 轿车缓缓离开机场停车处,汇入车流之中,外面夹杂着雪花的冷冽寒风吹进来,讲那股躁动和热气吹散开。 他们回到小区,车驶入车库中,坐电梯上到了一层。 沈止要去小区里的生活广场买点东西,沈疾川也跟着买了不少零食,买完提着一个大塑料袋出来。 外面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了。 夜幕之下,只有静谧的雪粒掉落声音。 沈止:“今年海市第一场雪吧。” 沈疾川:“是啊,去年都没下,今年下得还挺早。” 正说着,他突然感到左手无名指有点若有似无的束缚感,下意识低头一看,一枚低调的银戒套在了他的无名指上。 银戒中间深嵌一颗钻石,钻石周围是个极其精微的刻上去的表盘。 他的心突然重重跳了一下。 “哥。” 沈止左手无名指指节上跟他是同款,闻言笑着侧头:“嗯。” 沈疾川咧嘴笑,看起来很傻,就这样笑,半天也没蹦半个字出来。 他没问这算不算求婚,对他们两个来说,这个问题并没有意义,结婚是从此相伴同行,而他们本就是对方的生命。 银戒只是他们表达爱的形式之一。 沈止率先道:“宣誓主权,请沈医生往后洁身自好,告诉别人,你已经有家室了。” 沈疾川故意板着脸说:“也请沈先生洁身自好,告诉别人,你已经有爱人了。” 两人相视一笑。 沈疾川反复看了看戒指,说:“哥,我知道戒指上的没有指针的表盘什么意思。” 沈止:“这么聪明?那不用我说了。” 沈疾川:“当然不用。” 银戒中央深嵌的钻石永恒闪烁。 没有指针的印刻表盘永恒静止,爱、恨和执念跨越时间,时间将无法定义我们的存在。 是残缺,是完满。 是一个人的折叠重合,是我与我的逆流重来,是我对我的救赎新生,是我和我的爱欲纠缠。 彼时风微雪细,天地静谧澄澈。 又一个平淡的夜晚,他们相携归家。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 水仙粮就这样不知不觉产了将近四十万字(擦汗 弄了一个完结抽奖[垂耳兔头]七天之后开奖。这本之后应该不会休息太久,虽然不知道下本写什么,但我会尽快开下一本哒! 第142章 最后给大沈小沈求个五星好评,呜哇呜哇[求你了][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