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上了我笔下的女主》 第1章 [gl百合] 《我爱上了我笔下的女主gl》作者:林余绪【完结+番外】 文案 青雅穿进自己写的古早文里走剧情。 命苦世子,阴湿女鬼,圣洁修士,一个精彩的团队里混进咸鱼娃子。 她们披荆斩棘,斩妖除魔,终于走到了大结局。 两位女主功成身退。 而咸鱼青雅做了一路灯泡,被另一个灯泡吸引。 月如水,原著原定女主,仙门出身,心性纯良,是不可得多的好人,更是带领青雅混团队的大好人。 青雅很喜欢她。 本来是同为灯泡的喜欢,但后来…… “嗯。我喜欢她。不是作为朋友的喜欢,是想同她相守一生,同生共死的喜欢。”青雅亲耳听见月如水说。 说她喜欢她。 【文案存于2025.7.11】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穿书 轻松 群像 主角:青雅,月如水;配角:宣铃,朝(zhāo)雪 一句话简介:女主把我攻略成功了,我爱她 立意:只有迎难而上,才能有所收获 第 1 章 “哩——哩——哩——” 夏至后,金蛉子的鸣叫声一刻不停,混在焦热的风里,吵得人心烦,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生挨着,靠手里不断挥动的蒲扇驱赶燥意。 “青雅,寒瓜吃吗?” 忽地,前院传来一声喊,问在檐下偷凉的小侍女。 侍女闻言,当即回:“吃!我吃!” 随后一个跳起,冲去前院,拿了一盘子寒瓜。 寒瓜也就是西瓜,一块块整齐切好,水灵灵摆在白玉瓷盘里,看得人口舌生津。 “吧唧——” 青雅拿起一块西瓜,果断咬了一大口,夹着冰气的甜瓤下肚,她长吸一口气,命续上了。 她慢下吃瓜速度,将手里的那一片西瓜吃干净,然后连盘子带瓜,一道端回别院的大门下。 两人高的门落下一片阴影区。 青雅躲在阴影区里,将盘子放到一个矮石墩上,继续看大门。 两个月前,青雅穿进了这个带了点奇幻色彩的世界。 这个世界是一本书。 书是青雅写的,青雅是这本书的作者,也可以说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 而她穿书,也不是因为她这个造物主犯了什么事,而是因为她的这本书要出版了。 青雅作为一个十八线小作者,出版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可同时也有一个坏消息,那就是这本书的出版合同里有一条要求,要求她为这本书写个三万字小番外。 但这番外可不好写。 因为这书是她十三岁时写的一篇古早文。 别说剧情,就是主角名字也是她重新看了简介勉强记起来的。 所以要想完成出版任务,她必须重温自己写的这篇文。 而重温自己的文,对青雅来说难度很大。 青雅没有回看自己文的习惯。 因此为了重新了解剧情,她只能换条路走。 她选择穿书。 穿书在她这个时代可以依靠科技达成。 一串串数据输入睡眠舱里,青雅只要睡一觉,就能走完她书中的剧情。 可目前,剧情进展为零。 按照穿书法则,她的身份录入这个世界需要时间,她在这个世界适应也需要时间。 故而,她已经在这看大门……不是,在这缓冲,已经两个月了。 这两个月里,青雅的身份被安排成了书中一位女主的家中仆从。 每日任务也很简单,就是看大门。 除此之外,她没有别的事需要做,也因此有了许多时间了解现状。 她目前所在的地方叫云芜别院。 别院位居骊朝云安城外。 云安城是骊朝宁王的封地所在。 而别院亦是宁王的名下房产。 宁王就住在云芜别院里。 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宁王现在是青雅老板。 不过这位老板有点社恐,因此青雅在别院里住了两个月都没见过对方一面,只见过对方的女儿——宣铃。 宣铃除了是青雅小老板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身份,那就是她还是本文的女主之一。 青雅写的是双女主百合文。 整篇文便是由宣铃的视角展开,然后一波三折。 目前,第一折戏还没开始。 青雅啃着西瓜,百无聊赖在房檐下坐着。 头顶,太阳从东边升起,再从西边落下,日复一日,每天都无甚区别。 “笃、笃、笃——” 但倏忽一阵敲门声,打破了青雅今日份宁静。 青雅赶紧放下吃到一半的西瓜,起身将大门打开一条门缝。 门缝后一道身影出现。 来者是一位姑娘。 身材修长,一袭白裙,裙上绣着些青雅看不懂的鎏金暗纹。 青雅快速望了眼,随后抬起脑袋。 一张极好看的脸映入眼眸,清尘脱俗,不似凡人,倒似白玉雕琢出来的观音。 看得青雅愣了下,好一阵方才回神,察觉失态。 “姑、姑娘莫怪,我头回见到你这么好看的人,一时愣神,这才失礼了。”青雅忙和漂亮姑娘解释。 姑娘闻言也没恼,眉眼浅含着笑道:“无妨。都是小事,无需介怀。” 她声音就像是夏日夜里一缕清凉的风,轻轻拂去青雅心中不安。 青雅手指挠了下自己掌心,随后稳下声音问漂亮姑娘:“不知姑娘来我别院是为何事?寻人?还是说,旁的?” 她小心望着对面。 这两月来别院的人五根手指都数得过来,以至于青雅还不是很习惯自己现在的这份工作。 “寻人。”姑娘回答了青雅问题,接着又补充:“我姓月,名唤如水,沧海洲听云宗人士,此来贵府是为寻宣铃小殿下,去盛安履行婚事。” 盛安是大骊皇城。 圣人居所,青雅自有耳闻。 但更让青雅在意的是面前这位姑娘的身份。 月如水,沧海洲听云宗的修士。 一共四个词,沧海洲,没听说过,听云宗,也没听说过。 至于修士,在这玄幻世界更是满天飞,所以青雅也不关心。 但“月”、“如”、“水”这三个字拼出来的名字,青雅听说过,也很关心。 因为对方是这个世界的另一位女主——原定女主。 “原定”二字加粗加黑。 青雅依稀记得自己早期写这篇文时,由于宣铃和月如水一直没什么cp感,所以前期大刀阔斧改过文,将月如水改成了女配。 但其实和女主也没差。 因为她戏份很多。 光环也很强大。 算是青雅对月如水失去官配的一点小补偿。 言归正传,月如水除了身份特殊外,还有另一个点让青雅在意。 那就是“月如水的出现”是一个标志,标志着整本书的剧情开始了。 两个月枯燥乏味的生活落幕,青雅即将迎来一段有趣的冒险。 她心中期待,但面上还是很好地克制住了自己的兴奋。 她靠着门板,同月如水道:“月仙长稍等,我去里头通禀一声,再来寻您。” 青雅尽职尽责履行未尽的工作。 月如水理解颔首。 青雅复又将大门推上,随后快步去前院寻了总管。 总管在青雅那听了月如水的事,忙亲自去迎月如水,将人带至前厅。 人一走,大门处又冷落下来。 青雅坐回地上,先前还冰着的西瓜现在软趴趴歪在盘子里,她没浪费,囫囵吃干净,然后盯着空盘子沉默几息,最后端着盘子站起。 往日来访别院的人几乎没有。 既如此,那她难得逃一回,应当也不会有事。 青雅这般想着,偷偷摸去了前厅。 于她而言,看门是正事,记录剧情细节更是正事中的正事…… “笃、笃、笃——” 但青雅不知道的是,就在她逃班后不久,厚重的大门又被沉闷敲响。 声音落地,却无一人应声。 最后,大门嘎吱一声自己打开,风吹进,复又自己合上…… “啪嗒。”落锁。 作者有话说: 全文存稿,榜前慢更攒收藏,榜后随榜更 第 2 章 与此同时,前厅,总管给月如水上了茶水,去后院请宣铃。 宣铃得知消息后,来得很快。 她在前厅上首坐下,总管为她也倒上一盏茶,随后撤出前厅,为二人留出谈话的空间。 空间里,端坐在上位的姑娘朝下首之人投去视线,薄唇轻启,“月仙长。” 她唤了月如水一声,接着一顿,移开落在月如水身上的视线,往厅外某一处看去,眼睛一眨,却也没说什么,很快又将视线挪回。 第2章 动作细微,但月如水还是注意到了。 她指尖轻轻摩挲手下茶盏,清楚宣铃应该也是察觉了厅外某人的存在。 而某人尚不自知,还蹲在门外边的绿植旁,借着盆栽掩耳盗铃。 “世子殿下。” 而门内二人虽都察觉到了第三人的存在,却也默契都没提,浅笑致意后,便直入主题。 “此番来贵府,我是为履行我们的婚约。”月如水言简意赅说明来意。 也明白她这趟来见宣铃过于突然,是故话说完,她便缄口不再多说一字,将话语权转交给了宣铃。 宣铃其实早从先前同她汇报的那位总管处听过这些。 但等月如水亲自说出口,她还是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道:“月仙长,你我婚事,我母亲未曾与我提过,因此骤然得知,我实在没有什么准备,也不知该给你一个怎样的答案。” 宣铃坦然说:“所以若是草草就答应你,或是拒绝你,想来都不合适。故而,我还需要同母亲商量一番,再给你答复。” 宣铃同月如水说了自己的想法。 月如水颔首,理解道:“此次仓促登门,我也有思虑不全处,世子殿下不怪我,已然是我的幸运,我也自会等世子殿下细细考虑此事。” 她没想强迫宣铃同自己成婚。 哪怕宣铃想毁了婚约,月如水其实也并不觉有什么。 毕竟她们的婚事定下时,她也只是个孩童,她也尚未有做选择的能力,所以如今,宣铃若是不想要这桩婚事,她心里也算是落了块石头。 “那这几日,便先委屈月仙长在府上住着。等我同母亲商量好,我再来寻你,可好?”宣铃已经想好了后边的事。 月如水没意见,轻点了下头,“全凭殿下安排。” 于是宣铃看向厅外,喊了声:“青雅。” 青雅还蹲在外边做蘑菇,猝不及防听宣铃喊她,一个激灵从挡自己的盆栽后边探出脑袋,旋即意识到宣铃恐怕早发现了她,末了,只能乖乖自己走出来,进了前厅。 前厅中,宣铃和月如水的视线都放到了青雅身上。 这侍女,宣铃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进的府,只晓得对方总爱各种偶遇她,手段不算高明,却意外地不叫人反感。 也因此,哪怕青雅三天两头就在宣铃身边冒个头,宣铃也没将人赶出府,只想着看看下回,青雅能从哪里冒出来。 “带月仙长去望舒院。之后几日,月仙长的起居便由你负责。”宣铃给青雅安排了任务。 这侍女是别院里活最少的,宣铃觉得有必要给她加点工作。 而青雅,没有反对的权利,也没有反对的想法。 她一脸温良地接了任务,送走宣铃,然后给月如水带路。 而月如水没想到自己还能和这看门的侍女有交集,一言不发跟在青雅身后,目光浅浅分出一部分在青雅身上。 青雅浑然不觉,自顾自带月如水去了后院。 后院是个整体称呼,里头还有上百个小院子。 其中,安排给月如水的望舒院位于后院东南角,是别院客人专住的地方。 “青雅是你的名字吗?”走着走着,月如水忽然出声问青雅。 青雅天生带了点路痴属性,正在辨认接下来的路,闻言,脚下一顿,缓缓点了下头,“是。” 月如水好奇:“名字是父母所取,还是世子殿下为你取的?” 她看出了青雅和宣铃之间关系的微妙。 青雅倒没想这么多,月如水问起,她便答道:“自己取的。” 本来还有个姓的,叫祝青雅,但后边青雅觉着二字id比三字id高级,于是就省去了姓氏,直接在系统录入了“青雅”两个字。 “有什么寓意吗?”月如水也见过不少给自己取名的人。 每一个名字大都有其特殊意义,青雅应当也不例外。 “呃……其实没什么寓意,非要说的话,就是这个名字显得我是一个温婉柔情的姑娘。”但青雅总不按常理出牌。 她有自己的想法。 想法还大都天马行空。 “温婉柔情吗?”而月如水听了青雅的话,嘴角微不可察一弯,有些忍俊不禁。 青雅不是个能和“温婉柔情”四字沾边的姑娘。 她个子小巧,裙衫鹅黄嫩绿,还天生一张娃娃脸,哪怕五官再精致,也只会像年画里抱着大胖锦鲤的娃娃,而不会像一个柔情似水、弱柳扶风的画中美人。 “嗯。”可青雅自己不这么认为,她肯定点点头,还特意为月如水多解释了一句,道:“都说名字决定气质,你不觉得多这么喊我几次,会觉得我有点不一样吗?” 她眨巴着眼睛望月如水。 月如水实在没忍住,拍拍青雅的脑袋道:“是有些不一样。” 说着,她默默走到青雅前边,不回头看人:“但还是自然一些、做自己的你最好。” 青雅跟在身后,“我现在不像自己吗?” 她托腮,自问自答:“可能是会有些不像。” 毕竟穿书的时候,她美颜磨皮过。 因为经常熬夜,她的黑眼圈实在让人看不下去,所以她只能手动解决,还自己一个青春貌美。 “哎呦——” 蓦地,就在青雅思考是不是美颜过头时,前边的月如水忽然停下了脚步。 青雅脑袋撞到人后背,吃痛,后退了一步,抬头,以为月如水是走前边,走错路了。 可接着,月如水却当她面拿出了一张符纸。 “这是辟邪符。”月如水将符纸给了青雅。 青雅低头看手里仿佛有神秘东方力量的东西,秀眉一挑,心道,修士果然都有送人符纸的爱好吗? 青雅觉得新奇,她还是头回见黄符,小心摸了三下,仔细收进腰间的荷包里。 “多谢仙长赠符。”青雅真诚感谢月如水,旋即又苦恼自己手上拿不出能回赠的东西。 “这几日就要辛苦青雅姑娘多操心我的起居了。”所幸,月如水一句话又迅速解决了青雅烦忧。 “我会照顾好仙长的!”青雅两眼放光保证。 月如水浅浅一笑,继续朝前走,但余光不再放青雅身上,而是落到远处虚空处,直到双脚都踏进望舒院,她才慢慢收回视线,注意力又放回青雅身上。 青雅一路跟着月如水,她发现月如水竟比自己还熟悉来望舒院的路,神情不免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月仙长是来过别院吗?”青雅试探性地问了嘴。 月如水闻言,唔了声道:“未曾。” 青雅好奇:“那仙长为何知道来望舒院的路?” 月如水:“因为每走一段路,我都会回头看青雅姑娘一眼。青雅姑娘若是神情不对,我便知走错了路,会重新绕回去,再走一遍。” “这样吗?”青雅记得是有几段路好像走过两回,她若有所思,浅浅信了月如水的话,“月仙长记性真好。” 她没有深究这个问题,转而看了眼天色,然后道:“仙长,天色不早了,我现在去饭堂为你拿饭。” 青雅吃饭向来很积极。 月如水微微颔首,没有挽留对方,将人送走,进了屋子。 青雅则快步赶去饭堂。 饭堂里,青雅同负责膳食的总管说了月如水的事。 总管会意,叫厨子开小灶给月如水另炒小菜。 至于青雅,也没闲着,趁厨子开小灶,自己赶忙洗出一副碗筷,盛了饭菜开吃。 吃饱喝足后,青雅同总管讨了一竹节杯,往里头倒满冰镇过的酸梅汤,然后才将厨子刚烧出来的饭菜装进食盒,提着离开饭堂。 饭堂外,天还微微亮着。 夏日的夜总是来得很慢。 青雅喝着竹节杯里的酸梅汤,感受渐渐凉快的清风,舒服得眯了眯眼。 这样宁静安好的时光不论在哪里,都是值得慢慢体会的。 青雅放慢脚步,走在鹅卵石铺出的小路上,脚底凹凸不平的鹅卵石传来没有规律的各种触感,就像是在按摩。 “真好。”青雅不禁小声感慨。 如果可以,她愿意永远沉浸在自己创作出来的世界里,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祥—— “呼——” 猝不及防一阵阴风吹在青雅后脖子上。 青雅一个激灵,寒毛倒竖,鸡皮疙瘩在胳膊上起了一片。 什么玩意儿?! 青雅大气不敢出,两腿也跟灌了铅似的封印在地上,走不动一点道。 大白天—— 不对…… 大晚上见鬼了? 青雅僵硬站着,唯一还能咕噜转动的两颗眼珠子朝四周望了一圈,最后停在鹅卵石路旁的那片人工湖上。 湖水平静,没有一丝丝涟漪的湖面如同一面铜镜映照出她身后的情形。 只见一团灰色影子贴在她后背上,像人又不像人,轮廓极其模糊,就好像是石蜡捏出的一个人在高温下融化,蜡油贴着她后背,温度骤然下降,寒意钻进了她的骨头。 第3章 生平头一回,青雅感觉自己要吃席了,自己的那种。 等等—— 突然间,青雅想起一件东西。 她僵硬的手指动了动,一毫米一毫米艰难开始挪,往腰间摸去。 那儿挂了一个荷包。 荷包里是月如水送她的辟邪符。 青雅觉得自己还有救。 她眼睛盯着湖里的灰影,同时手指探进荷包,指尖捏住符纸一角,用力,将符纸从荷包里扯出,攥进掌心。 就是现在—— 青雅屏息凝神,也顾不得额头的汗簌簌滑进眼睛,找准机会便要将符纸甩那团灰影上。 却不想,肩头忽地一重,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 “没事吧?”清脆的女声砸进耳朵里。 青雅倏然一分神,符纸团进手心里,揉皱。 而灰影也在那道声音响起的刹那,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月、月仙长?”青雅整个人松了下来,先前的压迫感也在灰影消失后荡然无存。 第 3 章 “嗯。是我。”月如水等青雅冷静下来后,接过了对方手中饭盒。 饭盒沉甸甸的,隐隐约约还有菜香从里面飘出,钻进人的鼻子里。 “你方才看到我背后的灰影了吗?”青雅整理了下心情,随后跟在月如水身边问。 月如水慢步往望舒院走着,闻言,微微颔首:“看见了。一只寻常邪祟。我已经帮你赶走了,不会再有事了。” 她安慰青雅,说着,还怕青雅不放心,又给了人一张辟邪符。 青雅手没完全止住颤地接过,将崭新的辟邪符认真折好放进荷包里,又问:“月仙长,这事要同小殿下说吗?” 小殿下是别院下人对宣铃的称呼。 寻常,也是宣铃在管别院各种事务。 所以如今别院里有邪祟出没,青雅认为有必要和宣铃汇报一声。 但月如水却道:“这事说与不说,并无两样。因为那邪祟并不会伤人。” 月如水是修士,往日见多了,想来也解决多了这些东西。 所以她既这么说,那邪祟大概也真不会伤人。 可青雅还是有些不放心。 月如水也看出了这点,她思索了会儿,然后在进了望舒院后,道:“若是真的怕,可以将辟邪符贴在身上。它会一直保护你的。” 月如水轻轻拍了下青雅脑袋,拉回了青雅还沉浸在方才画面的思绪。 青雅记住了月如水的话,接着又面露赧然之色,道:“仙长,那个,你能再给我几张辟邪符吗?” 青雅怕一张辟邪符不够,还怕辟邪符会过期,于是她就想和月如水多要几张。 月如水也很大方,虽不知青雅在想什么,但还是将身上剩的所有辟邪符全部拿出,尽数给了青雅。 青雅接过一沓辟邪符,心终于踏实了些。 她将所有辟邪符卷好放进荷包,然后跟着月如水进了对方屋子。 屋中,月如水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端出。 食堂厨子烧的是云安的一些特色小菜,一尾清蒸银鱼,还有两道简单素菜,都是这个季节时兴的。 “要一起坐下来吃吗?”月如水见青雅站在身侧,出声询问。 青雅闻言,摇了摇头,道:“多谢仙长好意,我在饭堂已经吃过了。” 青雅不是个爱吃主食的。 所以晚饭吃过一回,她就没再吃第二回的想法。 哪怕月如水吃的这些菜都是她爱吃的。 “那我便一个人吃了。”月如水也没有强迫青雅同她一道用餐的想法,见人吃过,便一个人拿起筷子,安静吃起了饭。 一旁,青雅也一声不吭站着,等月如水吃好了,她才上前将碗碟收拾好,放进食盒。 “仙长,那我走了。”青雅提着轻了一大半的食盒,同月如水说:“明日一早我会再给你送饭来。如果还有别的需求,你也可以尽数同我提,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为仙长做的。” 青雅还记得宣铃交给自己的任务是照顾好月如水。 但月如水显然不是那种事事都喜欢旁人插手的人。 她谢绝了青雅好意,浅笑道:“不必了。青雅姑娘只需为我送这一日三餐即可,其余的事,我自己动手便好。” 月如水同旁人有自己的边界需要保持。 青雅会意,点了点头道:“那我明早再来。” 说罢,她想起面对月如水,自己还从来没行过礼,于是又行了个粗糙的礼,这才离开望舒院。 院外,天已经黑了。 一阵风吹过,青雅抖了抖肩,还是对那团灰影心有余悸,所以也不打算去食堂了,脑门上、衣服上、裤腿上各自贴了一张辟邪符,然后顶着白亮亮的月光,方向一转,往自己院子方向走。 青雅的院子在西南角。 西南角处的二十几处院子都是别院仆从住的。 因为偌大的别院一共就没几个仆从,所以每个仆从都各自有一个院子,住宿条件极好。 让经历过大学宿舍毒打的青雅在第一天住进自己的小院子,就感动哭了。 如果可以,她愿意让宣铃当她的大学校长。 但这显然不可能实现,因此青雅也就每天想想。 “嘎吱——”用钥匙开锁后,青雅推开院门。 她一只手提着食盒,同时,腋下夹着还有小半杯酸梅汤的竹节杯,然后用另一只手将院门重新落锁。 回到自己院子,青雅觉得空气都新鲜了不少。 她去自己院子小厨房喝干净竹节杯里剩下的酸梅汤,接着洗干净竹节杯和食盒,将它们一道放在桌案上乘凉。 而她自己则是烧了热水,然后提着回房间,洗澡换衣服,最后躺平到床榻上,开始慢悠悠给自己扇蒲扇。 别院的夜,燥意都被凉风拂去。 青雅大字型躺了会儿,随后将一条腿架到另一条屈起的腿上,放空望着白色的纱帐。 今天剧情正式开始。 青雅穿书的主任务提上日程。 她在思考,自己该如何得到第一手剧情。 起初,她的想法是继续跟(尾)着(随)宣铃。 但下午,经历了灰影一事,她的想法改变了。 青雅尤记得,自己书里另一位女主就是邪祟,也就是女鬼。 所以她合理怀疑,对方应该是随着月如水的到来,也赶着趟来了别院。 再之后,女鬼姑娘恐怕是见到了下午宣铃因为系统保护机制,所以对她特殊照顾的画面,于是误会了。 女鬼姑娘恐怕是误会了她和宣铃的关系。 然后不自知的占有欲作祟,想把她咔嚓了。 没错,就是这样。 如果自己再跟着宣铃,迟早有一天会被那醋鬼暗杀。 所以不能再做尾(变)巴(态)了。 青雅痛定思痛,决定从明天开始,做月如水的尾巴。 月如水的设定,青雅还多少记得,纯善、正得发邪、还没有战力值爆表的cp,所以跟着她走剧情,绝对是最安全的。 青雅相信月如水,也相信自己的判断。 于是两眼一闭,在心中一锤定音,确定了未来走剧情的大致方向。 确定好,心中没了烦心事。 青雅打了个哈欠,片刻,手里的蒲扇随着渐渐慢下动作滑落到她腰侧。 青雅睡着了,一夜好梦,直至翌日。 “呃……”青雅睡眼惺忪打了个哈欠,随后爬下床,穿好衣服,去小厨房拎了洗干净的食盒和竹节杯去饭堂。 饭堂的清晨很热闹。 青雅将洗净的食盒和竹节杯交还给后厨,接着打了早饭,找空位坐下。 她今日胃口不错,点了一碗咸菜肉丝面,配着别院的秘制茶叶蛋,大口开吃。 没一会儿,旁边的几个空位也来人坐下。 青雅正在嗦面,看了眼别人早饭,就继续享受自己的早饭。 但享受着享受着,她的耳朵就听边上的人说道:“淑雅,你昨夜没睡好吗?怎么面色这么差?” 边上二人算是一开始带青雅了解别院的师傅。 因此青雅一听师傅面色差,就连忙也看了过去:“淑雅姐,你院子里的蚊虫又咬你了吗?” 淑雅爱在院子里种花花草草,所以每逢夏日,她院中的蚊虫都是最多的。 也因此,淑雅总被蚊虫叮咬得身上起包,到了晚上,更是经常睡不好。 “要我再弄点小药水驱蚊吗?”青雅原来有上厕所研究厕纸配方、写文卡住研究咖啡、花露水配方的癖好,所以在知道淑雅有蚊虫困扰后,做出过一瓶效果一般、但也能驱蚊的小药水送给过淑雅。 淑雅之前说她用得很好,如果她缺了,青雅还可以给她再做。 但这回,淑雅不是因为蚊虫睡得不好。 她顶着厚厚两道黑眼圈,道:“我昨夜撞鬼了。” 淑雅有气无力将昨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第4章 原来昨夜,她想去后院移采一株案头春。 怎料,行至半路,她忽见一头顶黄符、行踪鬼祟的人。 那人移速飞快,眨眼的功夫就走过了半个湖,行为之诡异,淑雅怎么想都不觉那是个人,便觉自己是撞鬼了。 而且越想,她越觉是这么一回事,以至于昨儿一整晚她都被吓得没睡好,生怕那撞到的鬼再来寻她。 “淑雅姐。”而青雅听了淑雅的描述后,忍不住尴尬笑笑道:“你昨夜撞见的恐怕是我。” 昨夜知道别院有鬼祟后,青雅脑门上贴了张黄符就用跑八百米的速度往自己院里跑。 跑的时候,她过于专注,以至于没注意到周围的人,可能一不小心吓到了路人。 “是你?!”淑雅听后,悬着的心落下,旋即又皱眉不解,问青雅:“你往脑门上贴黄符做什么?” 青雅经常做令人费解的事。 这回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这个吗?”青雅眨眨眼,想着说若是因为自己撞鬼了,恐会生出一些没必要的事端,于是略一琢磨道:“看鬼怪话本看的心里怕,就同昨日住进别院的月仙长讨了几张辟邪符贴。” “辟邪符?”一旁听见青雅她们对话的其余人看了过来,“这东西有多吗?青雅,能不能给我一张?一张就成。” 仙门修士的东西不同于那些云游老道。 老道大都是江湖骗子招摇撞骗,但仙门人手里给出的东西却是实打实的。 所以每个人都想要,哪怕是一张放在身边安安心也是好的。 “我也只剩六七张了。”青雅面露为难道。 昨夜她大肆浪费辟邪符,放符纸的荷包都瘪了。 “青青,要不你和月仙长再讨几张呗。”淑雅开口,“你同仙长想来也熟了,就和人再张个口,便说是替我们要的。” 淑雅哄青雅,“放心,我们也不白麻烦你,这是辛苦费。” 淑雅直接掏出了一小锭金子。 别院里的大家都在宁王手底下做了好些年,也有些家当。 每人都掏一小锭金子给青雅,青雅的荷包都直接鼓胀了好几圈。 “那我去试试?”青雅松动了。 金钱的诱惑,外加大家伙平日都待她不错,她屈服了。 “辛苦青青了。”淑雅摸了摸青雅脑袋,随后又道:“讨不来也无妨的,大家伙不会怪你,那钱也就当今年的压岁钱,提前给青青。青青可以拿钱去多买些吃的,长长个儿。” 其他人应和淑雅的话,“没错。这钱多买些吃的,瞧瞧,小姑娘瘦得只剩皮包骨,像什么话。” 她们都把青雅当孩子。 青雅小声嘀咕:“我都快二十了。” 其他人笑道:“这可瞧不出来,还得再再长长个儿。” 她们调侃,但点到即止。 聊完就各自去忙,青雅也在吃好面后,去后厨拿了装好早饭的食盒,离开饭堂。 第 4 章 望舒院,宣铃一早就来了月如水处。 开窗通风的屋子里,空气的温度随着升起的太阳上升,炎热钻进了屋子。 月如水偏头望了眼开着的窗扇,食指轻轻一抬,窗扇便自己轻轻合上,隔绝了外边的燥热。 “月仙长。”隔着一张茶案坐开,宣铃端坐着,侧首看向月如水:“你我婚约一事,我已问过母亲,我愿意履行。” 宣铃没有逃避二人的婚事。 对此,月如水也好像没有多惊讶,略一颔首,便表明自己知道了。 “除此之外,我来寻你,还是为另一件事。”而宣铃见月如水点头,复又开口,也没打算藏着掖着,开门见山便说了自己来找月如水的另一个目的:“我母亲想见你。” 宣铃的母亲借宣铃之口,说想见月如水。 月如水闻言,黑眸轻抬,随后点了下头:“好。” 她答应去见宣铃母亲。 这少见的好脾气省了宣铃不少口舌。 宣铃站起身,面向月如水:“那便请仙长随我走吧。” 她亲自为月如水带路。 月如水依然是淡然自若的模样。 从位子上起来,便不疾不徐跟在宣铃身后,出了望舒院。 院外,青雅也提着食盒正好过来。 三人撞上,青雅连忙立正站好:“小殿下,月仙长。” 她乖乖喊了二人一声。 二人不约而同看向她。 宣铃瞥了眼青雅手中食盒。 月如水则嘴角幅度极小地弯了下,启唇:“青雅姑娘,我今日随世子殿下有事处理,这早饭便不吃了。还有中饭,你也不必为我送来了。” 月如水像是猜到自己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望舒院,于是提前告知了青雅一声,也省得人来了又跑空。 “那晚上呢?”而青雅听月如水连着两顿饭不吃,眼里没藏住愁色,“仙长晚饭吃吗?” 她这小表情不对。 月如水注意到,若有所思小会儿,问:“青雅姑娘是有事需要我帮忙吗?” 她仔细注意着青雅神情。 青雅低垂着脑袋,在月如水问完她以后,眼睛眨了眨,低低嗯了声:“几位姐姐托我来寻月仙长讨几张辟邪符。因为昨夜,我将符纸贴脑袋上回住处,把人吓到了……” “原来是这样。”月如水手动了动,想拍拍青雅脑袋,但最后碍于宣铃在场,控制住了手,“那你今晚来望舒院,我等你。” 月如水答应了青雅请求。 青雅闻言激动,抬起脑袋就要大声感谢月如水,但余光一瞥,想起宣铃还在场,又立马控制住了。 “多谢月仙长。”青雅第二人格发力,乖乖巧巧,恭恭敬敬,老实巴交。 “都是小事。”月如水也看出青雅在憋着,轻笑一声,移开眼。 青雅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挡人道了,挪着小步让到一边,乖顺道:“月仙长、小殿下,那我继续去看门了。” 青雅除了照顾月如水这项工作,还有看大门这项本职工作。 她同二人分开,走去前院的路。 宣铃则带着月如水往后院更深处去。 那儿是这座别院主人的住处。 但往日对方缠绵病榻,所以别院的一应事务都交给了她女儿处理。 “母亲。”进了院门,宣铃停在一间屋外,轻轻敲了敲房门,“我带月仙长来见您了。” 宣铃没有擅自推开面前的门,直到门后传来一声轻咳,接着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阿铃,进来吧。” 屋子的主人允许宣铃进入。 宣铃这才推开屋门,领着月如水进去。 屋中,冰鉴散出的冷气充溢在各处。 里头混着丝丝缕缕的药味,在门打开的瞬间,争先恐后扑到人的脸上。 “你便是那个与阿铃有婚约的姑娘?”高大的屏风后,一道人影卧在床榻上,不甚清晰。 但月如水知道她便是宣铃的母亲,这座别院的主人——宁王宣宁。 宣宁的身子骨在好些年前就算不上好。 而今,更是油尽灯枯,只勉强剩一口气苦苦撑着。 “嗯。是我。”月如水回应了宣宁。 在大骊,女子与女子成婚并不算稀罕事,有婚约更不算。 所以宣宁想见她,肯定不是为了这些微不足道的世俗礼节,而是为了别的。 “咳、咳、咳……” 就在月如水回应完宣宁后,屏风后又传来一阵咳嗽声。 声音听起来有些急,宣铃赶忙走进屏风后,扶住宣宁为对方顺气。 宣宁气顺后,方才抬起头,又看向屏风后规矩站着的月如水。 “怪不得她只让我养阿铃十二年。”宣宁的声音有些沙哑,“原来是早就安排好了。” 宣宁听起来像是明白了什么,但谁也没问。 宣铃低下了头。 月如水则是兀自站在屏风外,纹丝不动。 空气静了下来。 三人都沉默许久。 最后,还是宣宁开口,道:“你相貌端正,出身不错,配得上阿铃。但我还有一个条件,需要你做到,才能答应你们的婚事。” 宣宁说出了她想见月如水的真正目的。 月如水问:“什么?” 宣宁哑着嗓子道:“我要你帮我活着回到盛安,带我入宫。” 这是宣宁唯一的要求。 月如水沉吟少许,给了答复:“三日后,我带你走。” 她没有拒绝宣宁。 宣宁也没想到月如水这么好说话,静了小会儿,方才回了一个字:“好。” 二人说定一切,旁的也没什么要再说的,月如水便又由宣铃领着离开了宣宁院落。 院外,宣铃也没有再送,同月如水在门口告辞,二人便一个折回了宣宁处,一个自己慢慢回望舒院。 望舒院里,一片寂静,唯有夏日的金蛉子鸣叫声时不时响起,让人的心不由浮躁。 第5章 “呼——”月如水轻吐一口气,在院中站了小会儿,随后推开屋门,抬脚踏进,将门又重新带上。 她对这个季节算不上多欢喜,每当暑气从窗缝、门缝里渗进,她也会同寻常人一样感到不耐烦,感到焦躁。 所以每每这种时候,她都会在离冰鉴最近的地方丢块垫子,然后盘腿坐下,闭眼调息。 她将自己沉进一个安静祥和的世界里,与外界相隔,直至内心重新获得平静。 …… …… “嗞——嗞——嗞——” 到了傍晚,风的温度降低,蝉鸣声也随之响起,嘹亮清脆,落进月如水耳中。 月如水缓缓睁眼,房中温度在太阳落山后下降,但冰鉴里的冰还是全都化成了水,不再有凉气冒出。 她将垫子放回原来的位置,处理了冰鉴里的水,随后准备出门去同别院里的仆从讨一些冰。 结果,叫她没想到的是,门一打开,她就见一人靠在门廊下的柱子上,阖眸打盹。 是青雅。 青雅手里抱着一个食盒,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靠在柱子上,额头已经有一层细密的汗,顺着脸颊慢慢往下滑。 而她浑然不觉,静静闭着眼,半张脸贴在食盒上,红印都压出来了。 “青雅姑娘?”月如水伸手推了推青雅胳膊,顺手用术法拂去青雅面上的汗,给人驱了驱暑气。 “嗯?”青雅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喊她,“怎么了?” 她眼睫毛抖了抖,慢慢睁眼,坐直。 接着,月如水的面容映入她眼中。 对方正半蹲在她身前,一张好看得要人命的脸正放大在她面前。 青雅呼吸顿了顿,感觉这天越来越热了。 “月仙长。”青雅先乖巧喊了人一声,然后有些不好意思解释:“抱歉。坐着坐着就睡着了,耽误你吃饭了。” 她松开手里的食盒。 月如水浅浅一笑,摸了摸人的脑袋,道:“没事。我也没有很饿。” 她接过青雅手里的食盒,站起。 青雅跟在月如水身后,进了月如水屋子。 月如水屋中的温度很低。 青雅一进来,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月如水于是用术法提了提房中温度,这才打开食盒。 食盒里,今夜为月如水准备的是糖醋排骨、小青菜,还有一盏豆腐羹。 除此之外,最下面还有一盘绿豆糕。 糕点做成一朵朵花的形状,精致漂亮,还做了三种颜色。 “绿色的是豆沙馅的,红色的是玫瑰馅的,黄色的是花生馅的。”青雅适时开口,同月如水说。 这三色的绿豆糕,她都在白天吃过,每一种口味都是绝顶妙的。 青雅很喜欢,所以给月如水送饭时,顺便同总管要了一盘,放在月如水的食盒里,想着和人分享。 但月如水其实不爱吃甜食。 甜得发腻的东西,每次吃了,那种味道都会在嘴里停留很久,令她不适。 “我吃好饭再吃吧。”可看青雅满眼期待的样子,月如水没好给人泼冷水,默默在凳子上坐下,拿起了筷子,先吃饭。 不得不说,别院的厨子是有点本事的。 每道菜她都做得恰到好处,明明是最简单的家常菜,却做出了外面吃不到的味道。 “青雅姑娘。”吃到一半,月如水注意到青雅一直站着没坐下,开口:“你坐吧。在我这,不用讲太多礼。” 在宗门修行时,凡俗的大都礼仪在师姐妹间都是不用实行的,月如水也习惯了那种恣意的生活方式,所以见青雅拘谨,便不由开了口。 青雅也是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的。 因此听月如水这么说,她便也乖乖找了个位子坐下。 月如水还顺手给了青雅一本书打发时间。 青雅翻开书看。 月如水则继续吃饭。 饭吃好,月如水想让青雅在这多坐会儿,等她画符。 却不想,一个抬眸,她就见人捧着书,头已经在小鸡啄米了。 啊。 忘了。 给的那本书是听云宗修炼心法。 这书于未修习过术法的人来说就是天书,也难怪青雅会看得睡着。 不过睡着了也好,月如水省去同人交流的功夫,扶人在软榻上躺下,披了件衣服,她便可静心画符。 符纸要画两样。 一样是青雅讨的辟邪符。 一样是宣宁需要的。 月如水选择先画青雅的辟邪符。 她将桌上的碗碟收好放进食盒。 随后看了眼食盒最底下的绿豆糕,顿了顿,最后还是将糕点端出,端到了书案上。 糕点放到角落。 月如水从腰间储物袋里取出符纸和符笔。 将符纸摊平在书案上,屏息凝神,灵力汇于掌间,在符上落笔。 一笔连成,金光现。 一张辟邪符画好,放到一边,月如水继续画。 画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月如水停笔。 灵力不能一次性消耗太多。 她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几口茶,余光忽地注意到青雅送来的绿豆糕。 那糕点静静躺在白玉盘里。 月如水微微分神了下,随后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咬了口。 她吃的是玫瑰馅的。 松软细腻的绿豆外皮入口即化,接着便是玫瑰酱的味道,一开始带着甘甜,然后就是微妙的苦味,很是独特,也确实好吃。 月如水将第一块绿豆糕吃完,喝了几口茶,又拿起第二块。 第二块是花生馅的。 味道较玫瑰馅的更绵密,也更香甜的。 但月如水还是更喜欢玫瑰馅的。 那份独特的苦味更吸引她。 她于是在吃完花生馅的那块绿豆糕后,又吃了块玫瑰馅的。 吃完,目光又放到那块豆沙馅的绿豆糕上。 这豆沙馅的绿豆糕最是常见。 月如水拿起吃了口,咽下,没觉出这块绿豆糕的特殊。 它就是最平常的甜味,简单,没有任何惊艳之处,就和回忆里每一块绿豆糕一样。 回忆…… 月如水的思绪倏然顿住。 她好像明白了这块绿豆糕存在的意义。 承载人的记忆。 但可惜,她的记忆没有一时一刻值得被承载。 她的存在就和这块绿豆糕一样,没有任何惊艳之处,没有丝毫特殊,就只是承载别人记忆的一个容器。 仅此而已。 “呵……”月如水轻哼了声,吃完手里的绿豆糕,继续画符。 第 5 章 青雅是被热醒的。 她掀开盖在身上的衣服,从软榻上坐起。 房外,天已经彻底黑了。 蝉还在不知疲倦叫着,声音透过窗扇,传进屋中。 屋子里,只有书案那儿点了烛火。 昏黄的光线只能照亮一片地方,剩下的都浸没在浓墨般的黑色里。 “醒了?”月如水听见了青雅动静。 青雅唔了声,将先前盖在身上的衣服折好,然后穿鞋,走到书案处。 书案上,一张张画好的辟邪符整齐叠放在一边。 除此之外,青雅还注意到月如水吃了半盘绿豆糕。 其中,玫瑰馅的绿豆糕吃完了,其余的则都只吃了一块。 青雅记住月如水喜好,随后看向月如水还在画的符。 这张符纸上的符文有些不一样。 但青雅盯着看了会儿,也只看出这不是辟邪符,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出。 “这是续命符。”月如水察觉青雅视线,也不介意同人解释,“给宁王殿下用的。” 宣宁要想以那副残破的身躯回盛安城,就只能用续命符一次性燃烧她仅剩的所有生命,支撑她不死在那段颠簸的路程上。 “给殿下用?”而青雅作为前院工作的人,并不知道后院的一些事,更不知道宣宁发生了什么,需要依靠续命符续命。 “嗯。”月如水手下符笔没有停住,缓慢平稳画着符文,没同青雅深入解释宣宁的事,而是道:“辟邪符在我左手边,食盒放在那边的桌上,你将这剩下的绿豆糕放食盒里,便一块带走吧。” 青雅拜托的事,月如水已经帮她做好,便也不再留人。 而青雅也是时候该回自己院落休息。 于是同月如水道了谢,便拿了辟邪符和食盒,自觉离开望舒院。 院外一片静谧。 青雅将辟邪符分出一张贴在身上,剩下的都放进荷包,准备明早分给院里其他几位姐姐。 却不想,刚动作,她就觉空气流动不对,后背一挺。 她攥紧了手里的辟邪符,四下张望。 周遭风很缓,蝉鸣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仿佛有什么危险令它们恐惧,以至于都躲了起来。 “沙沙……” 假山群后有奇怪的声音。 第6章 青雅耳尖听见,连忙就近钻草丛里,躲了起来。 她直觉这动静可能和先前那团灰影有关,于是将眼前的草丛挖出两个洞,眼睛望出去看。 外边儿月光惨白,清凌凌的湖水倒映着墨蓝色的天。 “沙沙、沙沙……” 先前奇怪的声音再度响起。 青雅屏住呼吸,捂住嘴,只见一团凝出人形的灰影从假山后飘出,她没有双腿,整个鬼胡乱擦过假山,晃晃悠悠朝一个方向去。 那个方向是今早宣铃和月如水去的地方。 青雅略一思索,便敏锐猜到这灰影恐怕要触发什么剧情,犹豫两秒,末了,青雅还是愿意为了艺(剧)术(情)冒险,哪怕献出生命。 实则不然。 剧情可以存档再来。 青雅就算真死了,也有复活甲。 所以怕鬼归怕鬼,该收集的第一手线索,她还是要收集的。 青雅也只是被迫上工罢了。 毕竟迟早要走这一遭。 既如此,那早死晚死都得死,还不如自己痛快一点上。 没错。 上它! 青雅给自己鼓励、洗脑,旋即深吸一口气跟上灰影。 一人一影走了近一刻钟,终于,灰影在一处院落前停下。 那院中很安静,只时不时有几声咳嗽传出,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嘎吱——” 接着,又一声更为突兀的开门声响起。 青雅屏住呼吸,从院落的月洞门半趴着爬进去,钻进草丛,找了一个视野好、舒服的位置躲好。 她离那扇开着的屋门只有三步距离。 从这望过去,她可以看见屋中一小片情形,虽不全面,但也足够了。 青雅抱着怀里的饭盒,用胳膊捂住嘴,两眼瞪得很大,不想错过一丝剧情。 “嗯?什么东西?”可忽地,头顶一个女声砸下,正正好砸在青雅脑袋上。 青雅:“?” 声音主人:“?” 空气一阵死寂。 随即,青雅抬头,声音主人低头。 两张脸面面相觑。 青雅瞳孔一点点缩小。 那女声的主人则是轻挑了下眉,居高临下看青雅。 青雅:“……” 她好像知道面前这人……不对,这鬼是谁了…… “啧。真麻烦。那修士也来了。”女鬼自说自话又开口。 话音落下,青雅只觉脖子一勒,人就被那女鬼提着后领,飞到了房顶上。 房顶上风景不错,但青雅无心欣赏。 她抱着食盒蹲在并不算坚固的房瓦上,心情复杂。 眼前这鬼就是她那本古早文里的另一位女主。 作为后来者,她对宣铃又争又抢。 以至于后来,她成功篡了月如水的位,成了另一位女主。 此女主名唤朝雪。 朝阳的朝,下雪的雪。 是青雅没文化时的取名产物。 虽然青雅现在也没多少文化就是了。 “看什么看?”朝雪也注意到了青雅视线。 她眯了眯眼,随后冷笑道:“怎么?想给人通风报信?” 青雅:“?” 青雅摇头:“不是。” 朝雪:“不是最好。把嘴给我闭牢了。” 青雅:“哦。” 她乖巧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封嘴。 与此同时,房顶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不对,是两道脚步声。 有两个人。 青雅小心翼翼挪了下脚丫,让自己看下边更方便。 “你来这做什么?”房檐下,宣铃和月如水先后进了院子。 二人碰面,宣铃皱眉看向月如水,不解对方为什么会半夜来宣宁处。 “有邪祟。”月如水也没有废话,简单直接吐出三个字,旋即朝宣宁的屋子看去。 宣铃一怔,顺着月如水视线也迅速望去。 宣宁的屋门被人开了一条缝。 但宣铃清楚记得她方才离开时将门关上了。 “母亲——”宣铃心下一惊,三步并作一步,立马上前就要进宣宁屋子。 可突然间,她望向屋子里面,又骤然停下了动作,眼睛一点点睁大,倒映出一团渐渐凝出完整人形的灰影…… “是她……” 第 6 章 “太子妃……殿下。”宣铃怔怔唤出一个称呼,抓在门上的手松开,垂落。 她没有再上前,只一言不发盯着门后。 门后,宣宁的屋内,宣铃只在外间点了一盏灯,内室一片昏暗,宣宁沉沉睡着,呼吸有些重。 “阿……宁……”忽地,灰影凝出的人用嘶哑的声音喊出一个称呼。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就像是一阵风吹过挡在她面前的屏风,落到对面的床榻上。 床榻上,宣宁似有所感,鸦睫轻颤了下,片刻睁眼,侧着翻过了身,望向昏黄烛光照着的那扇屏风。 屏风后,一个虚影一点儿也不真切。 但宣宁还是在目光触及对方的刹那,呼吸瞬间停住,整个人微微发颤:“云、云霓……” 宣宁认出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她声音发抖,起初没有一丝神情的脸上也多了许多情绪,她惊喜,她哀伤,她亦自责,“对不起……” 轻飘飘的三个字穿过屏风,钻进云霓的耳中。 云霓空洞的眼里,黑漆漆的眼珠晃了下,逐渐有了焦点,“阿宁……阿宁。” 她呐呐喊着两个字,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宣宁听见,身形一晃,随后回光返照般撑着身子从床榻上下来。 她赤着脚,一身洁白的里衣就如十二年前穿着的那身丧服,没有一丝丝坠饰,干净、简单。 “云霓……你是不是在怪我?所以不愿见我?”隔着一扇屏风,宣宁颤抖着抬起手,抚上屏风上那一抹抓不住的影子,她眼眶湿润,想哭,却一滴泪都没有。 “不、不是。”云霓艰难吐出两个字,不连贯的话语就好像她是一个刚学会说话的孩子。 “我、我丑,不、不好看,会吓到你。”云霓磕磕巴巴说了一句话。 宣宁闻言一愣,旋即绕过屏风,走到了云霓身边。 只见曾经神采奕奕的姑娘如今面色惨白,一双眼空洞圆睁着,脖间还有一道极长、极长、极长的丑陋刀疤。 云霓是被人杀死的,宣宁没见过她的尸体。 这是第一次,她亲眼看见云霓到底是因何而死。 “云霓……”宣宁的唇止不住地抖,她抬起手,想触碰那道刀疤,可云霓躲开了。 “别、别碰。丑……”云霓呆滞的眼望向宣宁。 宣宁望着云霓眼中倒映出的自己,不知何时,她变得疲倦苍老,脸上爬满了皱纹。 “我……”宣宁想说什么,却被云霓打断。 “阿宁。”云霓嘶哑着嗓子开口,被割断的声带让她很难发出连贯的音节,“我、此来见你,只为一事。” 她定定望着宣宁,袖子下的手却微微蜷拢,最后握紧,“当年……我,赴约了。当年,盛安城外,梁乔邸店,我,赴约了。” 云霓最后的执念只是为了告诉宣宁,当年,她赴约了。 她没想过害她。 没想过报复她。 她只想告诉她,她赴约了。 她没有背弃她们的誓言,也没有背弃宣宁。 她一直爱她。 “我知道。”宣宁再也忍不住,抱住了云霓,她闭上眼,泪水却还是没止住顺着脸颊淌下,“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当年种种,无需细想,便可明白。 只可惜、只可惜…… 年少时,想明白太晚。 只可惜…… “是我没能护住你。是我违背了我们的誓言,苟且偷生十数年,让你等了这么久、这么久……” 宣宁悲痛、自责,她紧紧抱着云霓,这次再也不想放手,“带我走吧,云霓。求你,带我走吧……” 年少时错过的恋人是一生的遗憾。 云霓侧眸看向抱着自己的人,闭起眼,回抱住她,眼角亦有一滴泪落下,“好。一起走吧,一起……” 这次,再也不要分开了…… 再也不要…… …… …… “这应该是你们最后一面了。”几步之隔的房门外,月如水和宣铃坐在房檐下,月如水问宣铃:“不去见最后一次吗?” 她静静望着月明星稀的天,没有去看宣铃。 宣铃亦是。 “不去了。”宣铃抱着双腿,抬头望着夜空,“母亲等了一辈子,终于等到想见的人,我没必要,也不该出现,去让她们再心生嫌隙。” 她有她的选择。 月如水了然,不再吭声,静静坐在宣铃身侧。 同时,房顶上。 青雅通过朝雪掀起的房瓦,旁观了屋内发生的一切。 第7章 也在看见云霓回抱住宣宁时,听见一边的朝雪轻嗤出声:“真没骨气,见人最后一面就问这,还这么轻易就原谅了。真是可笑。” 朝雪明显知道什么内情。 青雅眨巴着眼朝对方看去,对方也在她热烈的视线中,斜睨她一眼,冷声开口:“想知道我在说什么?” 她似笑非笑看青雅。 青雅诚实点了下头。 朝雪移开眼,重新低头看屋内一点点消散的灰影,道:“行于世间的鬼再深的执念也会随记忆的消散而消散,真正支撑她们的是怨,是恨。所以……” 青雅接话:“云霓恨宁王殿下?” 朝雪:“是。” 她轻笑一声,没说云霓为何恨宣宁。 只不着痕迹望了眼房檐下坐着的宣铃,随即又挪开视线。 “真是可笑……”朝雪低声喃喃:“连最想问的都没问,就被人三言两语哄好了。” 太没出息。 做鬼了还放不下世间情爱。 朝雪永远不会理解云霓。 她重新将房瓦盖好。 随后又看向恋恋不舍、还想继续看云霓和宣宁的青雅,半边眉头轻抬,末了,还是没对人动手。 她觉得杀这丫头,降智。 以及…… 朝雪还有另一个打算。 她等青雅把脑袋挪正看向她,然后启唇:“今夜见过我的事,你最好将嘴闭牢。不然……” 她忽地身体往前一倾,脸贴着青雅的眼,嘴角绽放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道:“不然,我一定会让你死得很难看,死得做鬼了都忘不了死的那一刻。” 她赤/裸裸地威胁青雅。 青雅本以为她对女鬼已经免疫了,但猛然间,骤停的心跳,突降的体温,让青雅意识到,她没免疫。 她直愣愣看着朝雪那一张美人相化作青面獠牙的恶鬼,三魂七魄瞬间出走。 “我劁。”青雅瞪大眼睛,石化在房顶上。 等回神,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微微亮了。 “进去吧。”与此同时,房檐下,月如水和宣铃也在天亮后不久,缓缓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裙摆上的灰。 她们转过身,看向已经没了烛光、一片昏暗的宣宁屋子,谁也没有说话,只在将宣宁屋门彻底推开时,眼睛先后朝上瞥了眼,随后进屋。 屋中安静极了。 宣宁靠躺在那扇屏风上,已经没了气息…… …… …… 第 7 章 宣宁的后事处理好已是半月后。 宣铃没将她直接葬在云安,而是在郊外寻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立了一个衣冠冢。 因为宣宁生前曾交代过宣铃,倘若她没能回到盛安,死在了云安,宣铃就将她的尸骨烧成灰,带回盛安。 于是宣铃没有违背宣宁遗愿,有条不紊处理好了一切,直至衣冠冢立好,一切方才结束。 “青雅。” 衣冠冢立好当日,一行人回别院已是傍晚。 夜幕低垂,别院大门口点起两盏白灯笼,白光摇曳。 宣铃喊住了青雅,同她道:“随我去我那一趟。” 她将人单独喊走,回了自己院子。 院子里没有一个人。 宣铃和宣宁一样,都不喜欢别人伺候自己,所以院中常年没下人随侍在侧。 “嘎吱——”宣铃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门后,青雅为宣铃点了外室的烛火,屋中顿时亮堂了不少。 “坐吧。”一共两个人,宣铃也无心和青雅讲什么规矩,自己在上首坐下,便让青雅在下边也随便找个位子坐。 青雅也没墨迹,找个位子坐好,多少也知道宣铃恐怕是有什么话要问她。 “那晚,你也在场吧。”坐下后,宣铃倒了盏冷茶,喝了两口,随后开口,“就躲在房顶上,躲了一夜吧。” 宣铃语气平淡说,说着,视线徐徐放到青雅身上,静静看她,显然早有了自己答案,只是现在又亲自问青雅,想要对方一个确定的答案。 “嗯……是。”青雅也自知躲不过,在人刚开口、听出对方到底问什么后,就做好了受罚的心理准备,所以承认得很快,“我是在宁王殿下房顶蹲了一夜。” 她低下头,等着挨训。 但宣铃闻言,也只是微微一颔首,将茶盏里的茶喝干净,接着将茶盏放下。 “那晚为何要蹲在我母亲房顶?”宣铃好似没有生气,也没有旁的什么情绪,就像是在问一件寻常事,态度平和看着青雅。 而青雅只留了一个发顶给宣铃。 “因为瞧见了邪祟。”青雅钝钝说,解释道:“我身上又正好有辟邪符,就想着跟上去看看也没事。结果误闯了宁王殿下院落,后又听见小殿下您和月仙长的声音,怕被误会,便鬼使神差爬上了房顶。” 鬼使神差。 被女鬼提溜上房顶,怎么不算鬼使神差呢。 “就这样?”宣铃定定望着青雅,末了,无奈轻叹了口气,“还有第四人吧。” 她察觉到了朝雪的存在。 这其实并不难猜,毕竟青雅的躲藏技术拙劣,从未有一次躲好过。 “没有。”可青雅豁然抬头,否认了这点,“没有第四人。” 青雅又将脑袋低下,心中碎碎念,朝雪不算人,是鬼。 “不肯认吗?”宣铃面上没有什么神情,她刚处理好宣宁的事,整个人很疲惫,不想再在一些事上浪费时间。 所以见青雅有意隐瞒,她也不想再细究了,慢悠悠从位子上站起,道:“既如此,领了这月的月钱,便离开别院吧。” 宣铃不是什么心狠手辣的主,也不想和一个小丫鬟过不去。 因此她选择了直接送青雅走,而非强行逼供,或者别的什么。 “不要。”却不料,她刚说赶人走,青雅就扑上来抱住她两条腿,泪眼汪汪道:“小殿下,我不想走……要不……要不我们再谈谈吧。” 青雅还没想这么快杀青。 她抱着宣铃两条腿,半躺在地上,大脑飞速运转,最后一咬牙,也管不得被女鬼缠身了,同宣铃商量道:“小殿下,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愿意坦白一切。” 青雅觉着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宣铃低头看她,二人四目相对,一番眼神交流。 最后,宣铃心软了。 “说吧,什么条件?”宣铃坐回椅子上,问青雅。 青雅盘腿在地上坐好,手指轻轻戳着地面,道:“很简单,就是让我时时刻刻跟在小殿下身边,寸步不离。特别是晚上,也要睡在一起。” 青雅想,只要和宣铃时时刻刻在一起,朝雪就不能拿她怎样。 结果,宣铃好像误会了。 “你想以下犯上?”宣铃皱眉看青雅,心情复杂的同时也很快有了决断:“去领月钱,离开别院。” 比起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宣铃更想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熟料,青雅一听又要被赶走,立马又抱住宣铃两条腿,泪眼朦胧:“其实,其实还可以再商量商量。” 青雅退而求其次,“月仙长也可以。” 宣铃:“?” 宣铃:“……” 宣铃神情越发复杂看青雅,好一阵沉默,最后表示:“这得问过人家意见。” 言下之意,月如水同意了,也就可以了。 青雅阅读理解向来做得很好。 她乖乖松开宣铃的腿,道:“那我们现在去找月仙长吗?” 她抬头看宣铃。 宣铃顺手摸了摸青雅脑袋,正要开口说好。 怎料,月如水先她一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有事来寻世子殿下,误听了一些话,还望世子殿下、青雅姑娘莫怪。”月如水垂首致歉。 但青雅和宣铃都知道,月如水听见她们的对话,绝不会是误听。 事实也确实如此。 月如水早在宣铃唤青雅一道走时,便跟在了她们身后。 不过这些,谁也没有说破。 宣铃让青雅在一旁坐好,然后问月如水:“仙长既听见了,那可愿意答应青雅,让她随侍在侧?” 她询问月如水。 月如水闻言,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青雅,问她:“青雅姑娘不肯直说那人是谁,反倒提出这些条件,是因为说了会有性命之虞吗?” 她点破了最关键的点。 青雅一顿,片刻点头,承认:“是。” 月如水于是道:“既如此,姑娘想搬来我院中暂住也可。只是……” 月如水看向宣铃,又道:“我与世子殿下有婚约在身,姑娘若想同我共居一室,或共榻而眠,这二者还是不可以。因为这不合礼数。” 月如水有自己原则,但她可以向青雅保证:“不过姑娘住我院中,我可布下一阵法,保你性命无虞。” 月如水有把握护青雅周全。 但青雅信不了一点。 第8章 因为小命可贵,她实在是赌不了一点。 “如果是因为婚约的话,我还有一个想法。”青雅举起小手发言:“那个……可以小殿下和月仙长你们睡一张床,然后我在你们房中打地铺。” 这样既解决了月如水的顾虑,还能让青雅得到双倍保护,简直是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结果,月如水和宣铃还是不答应。 二人异口同声,道:“不行。这不妥当。” 齐齐否决了青雅提议。 青雅:“……” 青雅忍不住问:“这也不妥当吗?” 二人肯定道:“不妥当。” 青雅于是问:“那怎么办?” 二人又沉默了。 “总不能我睡你们中间吧……”青雅嘀咕。 二人听见,正想说:“这更是万万不行。” 可尚未来得及开口,就被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转移了注意。 “小殿下!小殿下!”门外传来淑雅慌张的喊声。 三人同时朝门口看去,青雅更是站起往大门走了一步,却又被月如水伸手拉回。 “有刺客!有刺客!快走!快走!”淑雅满脸恐惧地冲了进来。 下一瞬,一支羽箭穿过她的胸膛,一击毙命,淑雅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一口血吐出,喷溅在三人脚下的地面上。 “淑雅姐!”青雅大喊一声就要上去,却被月如水拉到了身后。 月如水挡在青雅身前,青雅紧紧抓住月如水的衣角,就算人再迟钝,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她不再动作,老实躲在月如水的身后。 月如水和宣铃则是一道看向被淑雅推开的房门。 门外,十五人组成的一支死士从天而降,为首那人最先闯进屋子。 她看向三人,目光细细在她们脸上扫了一圈,确认目标:“除了这个蓝裙子的,另外两个都杀了。” 死士首领见过宣铃的画像,所以一确认自己要抓的人,就立马下令。 瞬间,所有死士闻声而动,她们提剑直朝青雅和月如水去,动作间,还有人用了术法,显然是有备而来。 “歘——”但月如水动作更快,所有人都没看清她是怎么出的手,两张黄符就分别贴到了两名死士身上,瞬间紫火起,仅眨眼的功夫,地上就只剩下了两堆黑灰。 而那两名死士身后的人也在面露错愕的刹那,眼前闪过一道银光,随后轰的一声倒地。 “哗——”宣铃收剑入鞘,接着目光冷冷看向门外最后一名死士。 那名死士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同僚一个接一个死在了自己跟前,猝不及防。 “见鬼。”最后一名死士忍不住骂了句,但还是硬着头皮朝宣铃砍去。 宣铃面无表情朝她看去,手腕一转,就要用剑鞘去挡,可就在动作的刹那,她眸光一转,握剑鞘的手定住,转而徒手去接那长剑。 剑上是淬了毒的。 只要见血,必能一击毙命。 宣铃却没有躲,直直摊开掌心,就要握住剑刃。 但千钧一发之际,一块房瓦从天而降,打在死士的手腕上,力道不轻不重,刚好断了她一条手。 手中,她紧握的长剑也随之落地,只堪堪擦过宣铃掌心,并未伤人分毫。 “你们还有帮手?”死士跪倒在地,哪怕痛得龇牙咧嘴,还是质问了宣铃一句。 宣铃闻言,抬眸睨了眼房顶,没有吭声,只用剑鞘断了死士另一只手,随后回头望了眼月如水。 月如水上前,在死士身上贴了一张定身符。 符纸贴上,死士再也动弹不了分毫。 “有能让她说真话的法子吗?”宣铃问月如水。 月如水颔首,一声不吭又往死士身上贴了张真言符。 不用多说什么,宣铃便懂了意思。 “谁让你们来抓我的?”宣铃居高临下,冷声问死士。 死士闻言,咬住嘴,职业道德叫她一个字都不能多说,但真言符的存在让她的嘴违背了本能:“陛下。” 一个极其特殊的称呼。 能让人这般喊的,整个大骊只有一位。 那就是宣铃远在盛安城的那位姑母。 “是她……”宣铃袖下的手紧了紧,眼底划过一些晦暗的情绪,但很快又被她掩藏好,“她为何要抓我?” 宣铃又问死士,死士也知道自己躲不过回答,整个人软倒在地,再没气性:“带回盛安,祭——” 后边的话,死士没来得及说完。 因为一根银针破空朝她飞来,她察觉到,回首,在目光触及一抹微光时,瞳孔缩了下,旋即闭上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琤——”熟料,一道银光闪过眼睛,死士再睁眼,就见那使黄符的白裙女子不知从哪变出一把剑,将银针打回来处。 动作之快,脑子尚未有反应的功夫,便又有一名死士从对面的墙上摔落,已然没气了。 都是变态。 死士心里忍不住骂了嘴。 随即趁三人还看着墙那处,心一横,咬舌自尽。 鲜血从她口中淌出,染红了宣铃的鞋底。 宣铃垂眸望她,忽见一缕红光从对方口中钻出,转眼又消散。 第 8 章 “这红光是一种传讯术法。”月如水解释:“附近肯定还有埋伏的人,别院已经不安全了。” 她分析现状,给出看法:“我们该离开这了。” 她这句话是对宣铃说的。 宣铃闻言了然,点了下头,语气微沉:“走吧。” 她抬脚跨出房门,走在最前面。 月如水拉着青雅紧随其后,三人离开院子,前院的火光照在她们脸上,宣铃和青雅都不禁回头看。 但只一眼,宣铃便利落收回目光,青雅也被月如水扯着,快步往后院暗门走。 暗门藏在别院一处不起眼的地方。 宣铃启动机关,将门打开,三人先后从矮小的门里钻出。 外面是一片树林,树大根深,枝叶繁茂,交错相连的枝桠挡住星光,三人在一片漆黑中快速前行。 路过一棵榕树,月如水停下了脚步,“我来时,曾在一处庙宇歇脚,那儿位置隐蔽,我们先去那躲一夜,再做盘算。” 一刻不停的赶路算不上什么上上策,月如水提出去她曾经歇脚的庙宇暂做休憩。 宣铃听后,并无意见,于是三人位置一调转,都跟着月如水走。 月如水拉着青雅,宣铃跟在她身后,三人变道,赶了近一个时辰,终于在午夜时分,赶到了月如水所说的地方。 这庙宇不知何时所建,孤零零一座建筑立在老树、杂草间,断壁颓垣,破败不堪,里面供奉的神像,也早就被风雨冲刷得辨不清面容。 “就在这先休息一晚吧。”进入庙宇,月如水带着二人,寻了一处还算干净的角落,铺上干草和储物袋里的旧衣衫,席地坐下。 而一晚上又是担惊受怕、又是疯狂赶路的青雅,也在精神和肉/体一起被重重摧残后,撑不住了。 “月仙长,小殿下,我先眯一会儿,你们不用管我,不用……管我。”青雅坐倒在地,起初还有些意识,但很快,她就靠着墙,说话声一点点变小,最后直直昏了过去。 月如水:“……” 宣铃:“……” 二人见状沉默小下,随后将人扶平躺直,各自坐到了青雅两边,隔开一段距离。 “世子殿下。”醒着的二人无言沉默许久,最后月如水先开口,同宣铃道:“那死士说的话未必是真。” 她双手搭在膝盖上,轻飘飘的话语经过呼吸平稳、睡熟的青雅,传进了宣铃耳中。 宣铃却没有回应。 她兀自沉默。 月如水也没有在意,红唇微张,复又道:“真言符不是次次生效的。再者,陛下若真想你回盛安,也有更好的法子,没必要用这拙劣的手段。” 有些话,月如水可以不说,但她还是选择告诉宣铃。 言尽于此,信不信全由宣铃。 而宣铃……她安静许久,方才吐出三个字:“我知道。” 她知道那批死士有问题。 但月如水心里明白,宣铃愿意信的也只有死士有问题,至于死士背后的人,宣铃依然是怀疑那一人,从未放下过戒心。 也不可能放下戒心。 所以月如水哪怕说再多,结果也还是那样。 向来如此。 月如水无奈笑笑,道:“今夜我守吧,你休息。” 月如水是修士,身体素质向来优于常人,所以今日的奔波于她也算不上什么。 至于宣铃,她其实很累了。 不过是强撑了一路。 所以听月如水这么说,她也不客气,回了个“好”字,便在青雅身边躺下,阖眸。 没一会儿,月如水身边两个人都沉沉睡去。 她静静守着二人,一声不吭。 第9章 …… …… “小殿下!小殿下!不要躲着老奴了,快出来,老奴带你去放风筝,好不好呀?” 草丛外,窄袖长袍的老媪一处处搜寻着院里的土地,但可惜,一无所获,她什么也没找到,最后只得离开这座院落,换另一座重新找。 “哒、哒、哒……”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哗啦——”随后草丛里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钻出一个奶娃娃,瞧着不过五岁模样,正是小时候的宣铃。 小宣铃躲开教养嬷嬷,跑进了一座种满鲜花的院落。 院落里没有太多仆从,所以小宣铃很快就在一个个人中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投去视线。 那是一个极漂亮的女人,窄袖长袍勾勒出她极好的身形,一走一停间,便能将人所有视线吸引,叫人忍不住想靠近,却又不敢,只能远远望着。 “小殿下?”忽地,有一名侍女发现了小宣铃的存在,她慢慢朝人走来,蹲下,想将小宣铃抱走,却被人灵活躲开。 小宣铃躲到了一根柱子后,她小心翼翼探出脑袋,看向发现了自己的女人。 女人朝她投来视线,冰冷、没有温度的目光,在触及小宣铃的瞬间,流露出厌恶。 她厌恶小宣铃,以至于只看了小宣铃一眼,就快速将视线移开,只留给了对方一个背影。 “阿——” 娘。 小宣铃试图喊回女人,但嘴里刚发出一个音节,自己就被一双手抱起,接着被传到另一双手中。 “小铃儿,不是和你说了吗?不许到你阿娘这。你阿娘不喜欢你。”另一个女人的脸放大在宣铃跟前。 她面容俊秀,高束起的马尾将她衬得英姿飒爽,气质非凡。 “将她带出去。以后记得,不许再将人放进来。”俊秀女人命令抱着小宣铃的侍女。 侍女闻言,连忙俯身应答:“是。殿下。奴婢绝不会再叫小殿下跑王妃这。” 话落,她急匆匆抱着小宣铃离开院落。 小宣铃朝俊秀女人喊:“母亲!” 女人却不回头看她,径直便朝站在院子里侍弄花草的女人走去。 “铃儿。”小宣铃挣脱侍女时,听见她的母亲这般唤阿娘:“你是真不喜欢那孩子吗?如果是,要不我将她送去别院?这样她就永远不会碍你的眼了。” 俊秀女人试图用送走小宣铃的方式讨自己的妻子开心。 熟料,妻子却道:“你也碍我眼,所以将她送走时,你可以同她一道走。” 一句话,直直刺进俊秀女人耳中。 女人却像是听多了类似的话,一点也不恼,从妻子身后环抱住她,唇贴在对方耳畔,呵气如兰:“不行。我可不走。我可是对你发过誓的,我要永远缠着你,就算做鬼,我也要缠着你,生生世世,我永远也不会和你分开。” 她像是在对妻子许诺一个至死不渝的誓言。 可比起誓言,妻子更觉得这是一个诅咒,永远也摆脱不了的诅咒。 “恶心……”妻子推开了她,眼中恨意不加丝毫掩饰,“你,还有她,你们一样恶心!恶心至极!” 满是愤怒的言语砸在俊秀女人头上,也砸在了小宣铃头上。 小宣铃远远望着她的阿娘。 她的阿娘朝她投来了一个满是憎恶的眼神。 “我恨你……” “我恨你们!” …… …… “唰——” 宣铃从梦中惊醒。 后背一片濡湿,汗水打湿了她的衣裙。 她茫然坐在干草堆上,好一阵,方才醒过神来。 “月如水……”宣铃看向一旁静静朝她投来视线的女修,呼吸沉重,“我要去盛安。” 第 9 章 大口吃着碗里的馄饨,青雅吃了整整两碗,方才放下勺子,惬意得整个人往后倒。 终于吃饱了。 饿了一晚上,青雅捧着填满的肚子,终于感觉自己还活着。 唯一的遗憾是,这次同她一张桌子吃馄饨的人都不一样了。 淑雅她们全都死在那场屠杀中,尸骨无存,仅在青雅的生命中停留了片刻,便匆匆离去。 难受又无可奈何,只能像从前一样,选择接受。 “青雅。”就在青雅想着淑雅她们时,宣铃倏然开口,拉回了她的思绪,“你走吧。” 宣铃离开别院时,什么也没带,只腰间一个小巧的储物袋里,有宣宁从前为她准备的钱财,还有一些保命的东西。 “这些钱你拿着,就当是回家的盘缠。”宣铃从她的储物袋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推给青雅。 青雅目光落到那钱袋上,很快又移开,摇头,“小殿下,我不要。” 她将钱袋推还给宣铃,“而且……我也不缺这些身外之物。” 青雅腰间,还有衣裙两边的宽袖子里,都藏了好几锭金子。 金子是淑雅她们之前给她的。 她们说,这是她们提前给青雅的新年红包。 青雅本还想用这红包请她们吃饭,逛街,只可惜没机会了。 “缺不缺,你都拿着。”宣铃没有给青雅拒绝的机会,从自己的储物袋里又掏出一个小储物袋,将钱袋装进去,封好,让其只能由青雅打开。 宣铃:“这钱是你在别院多月的月俸。如今别院也没了,你也该走了。” 宣铃将储物袋系在青雅腰间,想让她自行离开。 可青雅不想走,她要跟着宣铃。 “小殿下,我不走,我要跟着你。”青雅掐了把自己大腿,一回生二回熟,泪眼蒙蒙望着宣铃,哭诉道:“只有你能保护我了……” 她滚到宣铃身上,抱住人的腰,就开始飙戏:“我先前已将那恶鬼卖了,如今若是一个人走,必会遭她报复的。” 青雅给朝雪扣锅,但这口锅扣得其实也不错。 青雅先前的确已经将朝雪的存在出卖,所以对方若是报复,也无可厚非。 “恶鬼?”宣铃闻言皱起眉,先前可没听青雅提起过这个。 “嗯。恶鬼。”青雅一五一十、添油加醋将朝雪怎么把她提溜到房顶,又是怎么威胁她的事通通吐了个干净,末了还道:“她应该怕太阳,因为太阳一出来,她就变成一团灰气消失,和云霓特别像。” 青雅给朝雪下了结论,下完,她感觉脖子有点凉凉的。 于是默默往自己后脖子上贴了张辟邪符,塞进衣领里。 “既如此……”宣铃轻叹了声气,“便随我走吧。只是有一点,你需明白,你跟着我走,未必会比你一个人走安全,” “没事。”青雅道:“有小殿下在,我去哪儿都不怕。” 青雅脸上绽放出一抹笑容。 宣铃被她感染,浅浅笑了下,随后结账,同青雅,还有月如水一道去了附近最大的码头,买了三张船票。 要回盛安,坐船最快。 三人上船,为保安全,于是订了一个三人间。 房间里,三人选定床铺,青雅睡中间,月如水和宣铃一左一右睡两侧,位置分配好,又一起将房间简单打扫了下。 随后三人收拾东西,轮流进房间内置的一个小浴堂洗浴。 洗浴顺序,三人抽签,宣铃第一个,月如水第二个,青雅第三个。 青雅手气向来不行,不过她也不在意,将全身上下所有藏好的小金锭一枚枚翻出,接着放进宣铃给她的储物袋里。 这储物袋空间不大,但也能放一台双开门冰箱进去。 青雅细细研究了下,手摸进储物袋开始归置自己身上为数不多的东西。 至于宣铃和月如水,则是一个进浴堂洗浴,一个用清洁术简单整理了下自己,随后盘腿打坐。 房间中静了下来,只剩下浴堂内偶尔传出的水声,还有青雅摸索储物袋的窸窸窣窣声。 声音不大不小,无形中,抚平了三人昨夜到至今,一刻不停赶路的不安。 “吱嘎——”半晌,宣铃洗好澡,从浴堂出来。 她换了身干净简单的裙衫,头发还湿漉漉垂在肩上。 “我去外边将头发吹吹干,你们洗浴吧。”宣铃用巾帕简单搓了搓头发上的水珠,出了房间。 房间内,月如水不早不晚睁开眼,然后起身去浴堂沐浴。 浴堂里又传出水声。 青雅整理好储物袋,忽地想起一个严肃的问题:她没有换洗衣服。 这问题有点儿大,青雅放下储物袋,思考了下,出门想去找宣铃借一件旧裙衫。 可门外,夕阳西垂,宣铃不见踪影。 “吃饭去了吗?”青雅陷入沉思。 她们坐的这艘船,二楼有一个饭堂。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她们中饭又没吃,想来宣铃是风吹着吹着饿了,于是就先去吃饭了。 但这样一来,她换洗的衣裙该和谁借呢…… 青雅有些哀愁地叹了口气,回到房间,月如水正好从浴堂出来。 第10章 月如水本就用清洁术简单处理了一下身上的尘土,是故洗浴时间也就比宣铃短了一截。 “怎么了?”月如水看出青雅神情不对,出声问了句。 青雅闻言,也不觉这是什么不能说的事,便同月如水说了:“想和小殿下借件换洗的衣裳,但小殿下好像去吃饭了。” 而吃饭的饭堂离她们房间有些远,青雅两条腿又累了一天,所以懒得跑这么远去借,也就不由地发愁了。 “我有一件旧裙衫,你看可以的话,我可以借给你。”而月如水听了青雅的话,知道对方在郁闷什么后,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套裙衫。 裙衫同月如水现在身上穿的别无二致,素白一套,但细节处绣有鎏金暗纹,整体简约又不失美观。 “真的可以吗?”青雅没想到月如水会借她衣裙,两眼瞬间放光,“月仙长!太谢谢你了!木嘛!” 青雅抱住月如水,朝人脸上热情亲了口,随后捧着衣裙去洗澡。 很快,浴堂里,哗啦啦的水声传出。 而月如水还愣愣站在原地,好一阵,方才慢慢回神,然后看了眼浴堂方向,深吸一口气,旋即又无奈吐出。 真是无所顾忌。 月如水忍不住在心中说。 说罢,她又盘腿坐到床榻上,闭眼调息。 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去,青雅才从浴堂里出来。 她浑身冒着热气,灰扑扑的脸已经洗了个干净,露出原有的容貌,像个红苹果。 青雅的脸被水蒸气蒸红,一整个红扑扑的,像个漂亮的红苹果。 月如水睁开眼,在看见青雅的刹那,无声在心中形容了两次。 第二次,还默默在“红苹果”前加了个前缀,却不自知,只默默盯了会儿青雅的脸,随后目光下移,看向自己穿在青雅身上的那件新裙衫。 裙衫有些长了,拖在青雅脚下,瞧着有些累赘。 “这裙衫不合适的地方,你可以自己改改。”月如水启唇,同青雅说。 青雅闻言,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随便改你裙衫,你以后再穿,会不方便。” 月如水:“不会不方便。这裙子我送给你了。” 起初是借,后来是送。 青雅想了下,以为月如水是不喜欢穿别人穿过的衣裙,思索两息,点了点头:“那就多谢仙长了。” 她两眼一弯像两抹月牙。 月如水眸光顿了顿,随后收回视线,继续闭眼调息。 调息时,青雅坐到了她身侧的另一张床榻上。 青雅用房间里的传讯符同船上的侍从讨了针线,然后修改月如水送她这条裙衫的尺寸。 修改的间隙里,青雅开始想剧情的事。 从头至尾,条分缕析,末了,青雅最在意的还是那批要捉宣铃的死士。 有关那批死士,青雅早就该忘的、不该忘的,都忘了个干净,所以一时叫她琢磨出个答案,她也琢磨不出来。 甚至连怀疑的对象都没有。 只能暂定死士口中所谓的“陛下”。 “在想什么?”就在青雅琢磨皇帝捉宣铃动机时,月如水忽然开口,把人吓了一跳,手里的缝衣针也一个情急,扎错地方,扎进了自己手里。 “嘶——”青雅吃痛,手一抖,下意识想丢了手里的针,但接着又怕针上的血弄脏了裙子,于是又两根手指捏着针,然后将血流个不停的那根手指放在捏针那只手的掌心上方,保证不让一滴血脏了裙子。 “给我吧。”而月如水见状,也连忙从床上起来,接过了青雅手里的缝衣针,放好,然后在储物袋里翻出止血的药和包扎的用具,给青雅处理伤口。 “忍一下。”月如水一只手捧住青雅的手,一只手捏着瓷瓶,轻轻往青雅手指上倒止血的药粉。 药粉洒下,落在伤口上,眨眼融化,伤口处传来细密的刺痛感。 青雅忍不住哼了声,旋即咬牙忍住,憋得额角开始不住冒汗。 汗珠沿着鬓角淌下,月如水注意到,不着痕迹施了一个小术法,拂去青雅脸上的汗,让人能好受些。 “所以方才,你是在想什么?想这么出神。”月如水开口问青雅,转移对方注意力。 青雅全部注意力都在自己汩汩冒血的手指上,闻言,短暂分了下神道:“在想小殿下的事……在想陛下为什么要抓她。” 月如水问:“那想出什么答案了吗?” 青雅摇头:“时间太久,想不出什么了。” 若是十三岁的她,兴许还能记得后续剧情,但十九岁的她,能记得女主名字,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时间太久……”而月如水听了青雅的回答,给青雅包扎的手一顿,旋即又当做无事发生,继续给人包扎。 时间太久…… 正常人如果回答月如水的问题,应该是从事情本身出发去分析。 可青雅给出的答案却是,因为时间久,所以她分析不出什么。 有些无厘头。 但这是从月如水的角度去看。 在青雅的角度,这个答案兴许是有理由的。 “呃……因为七八岁时,我脑子最机灵,不管是什么问题,只要眼睛一眨,就能想出答案,不像现在……有点儿笨。”青雅尬笑。 她在月如水动作停顿的刹那,便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迅速找补。 可显然,事情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月如水浅笑望了她一眼,轻吐两个字:“是吗?” 青雅如坐针毡:“是。” 话落,一阵沉默。 月如水帮青雅包扎好,笑笑,没再多问。 青雅却觉得自己不小心漏出的尾巴被踩了一脚。 有种不好的预感…… 青雅心里打鼓,闷声继续改裙子。 改好,房间外的天已经彻底黑了。 宣铃还没回来。 青雅也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叫,于是便打算去饭堂找人,顺便吃个饭。 “仙长。”不过走之前,青雅还是要和月如水说一声,“我去饭堂吃饭,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带。” 饭堂人多繁杂,青雅想月如水应该不喜欢那种地方,所以想着给人带,也算还这裙衫之情。 可月如水却道:“我同你一起去。” 她要跟着青雅一起去饭堂。 青雅有些意外,但也只意外了没几秒。 因为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没有多余的大脑去思考某些“深奥”的问题。 “那我们一起走吧。”青雅等月如水穿好鞋,一起出了房门。 房门外,稀稀落落的人靠在护栏上吹江风。 风带着一丝凉意。 青雅静静感受了会儿,但很快,大脑受胃控制,快步去了饭堂。 饭堂已经没多少人了。 青雅在里边找了一圈,没找见宣铃身影,一顿,最后还是咕噜咕噜的肚子控制了她所有行动。 她去饭堂的窗口从头到尾走了一圈,饭堂的菜已经没多少了,剩下的,瞧着也不怎么样,于是她干脆去煮面的师傅那儿煮了两碗阳春面。 其中,一碗阳春面她饭堂里吃,另一碗阳春面,她同煮面的师傅讨了一个术法加持、保存食物的食盒,将面放了进去。 这碗阳春面是她给宣铃点的。 她方才在食堂里没瞧见宣铃的影子,担心宣铃可能没吃饭,就在船上某个角落躲着吹风,所以便给她点一碗面带回去。 回去后,宣铃若是没吃晚饭,那这面就正好给她;若是吃了,那青雅还能再吃第二碗。 “月仙长。”一手端着面,一手提着食盒,青雅看向在食堂另一边打饭的月如水,走过去。 月如水的餐盘里简单放了两道小菜,她不是什么挑食的人,打了饭,又盛了汤,就和等她的青雅一起,找空位坐下。 坐下后,青雅埋头直接进面里开吃,对面,月如水忍俊不禁看了会儿,随后也慢慢拿起筷子,缓缓吃了起来。 食不言寝不语,二人静静吃完所有面/饭,方才停下筷子,一个靠倒进椅子里,一个不疾不徐将所有碗筷都整理到一起。 “青雅姑娘。”整理好碗筷,月如水抬眸望向对面半个人瘫在椅子里的青雅,开口:“你跟着我们去盛安,真的一点也不怕危险吗?” 宣铃在时,月如水鲜少说话,或者发表什么意见。 因此上船前,月如水也没问过青雅,有关她要同她们一起去盛安的任何想法。 “不怕。”而青雅听月如水忽然问起这个,慢慢坐直,两手放到大腿两侧,撑着椅子,“同小殿下,还有月仙长一起走,哪怕我死了,也有人收尸。可若是我一个人走,半道出了什么事,那恐怕就要曝尸荒野,成为山中鸟兽的盘中之食了……” 青雅望着月如水的眼,“所以相较之下,谁都知道该怎么选。” 她给出一个听起来、貌似没什么问题的理由。 月如水垂首笑笑,指尖一动,随后又问:“除了这个理由,就没别的理由了吗?” 第11章 她望着青雅。 青雅摇头,正要说:“没了。” 怎料,嘴一张,从自己嘴里吐出来的话却是:“当然还有。” 青雅:“……” 青雅:“!” 青雅眼睛一点点睁大,试图捂住自己的嘴,却被月如水轻松按住两只手。 月如水力气很大,她不轻不重握住青雅手腕,青雅没觉着痛,却也摆脱不了对方。 “你对我用了真言符……”青雅敏锐察觉到问题。 月如水没有否认,只问青雅道:“所以你跟着宣铃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她从未信过青雅前边的任何说辞,一切询问,只是为了放松她的戒备。 青雅意识到这点,却已经太迟了。 “我……”青雅努力咬着自己的嘴,红唇被咬得泛白。 她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如果暴露了,被系统检测到,她就会被踢出这个世界,重新开始任务。 “说吧。别抵抗了,没用的。”月如水抬起还未发挥作用的那只手,抚上青雅的唇,随后一点点将人的嘴撬开。 “因、因为……”青雅再也控制不住,但电光火石间,她想出一个应对真言符的好方法。 真言符虽然只能让人说真话,但真话换个角度说,也会与事实有所偏离。 于是,青雅深吸一口气,放松自己,说道:“因为小殿下对我很重要,就算是死,我也要跟着她。” 一句话落在桌上。 月如水静了会儿,片刻好像明白了什么,“你喜欢宣铃?” 她盯着青雅的眼。 青雅回望她,唇抵在对方指尖,微微一动,“是。我喜欢小殿下。” 第 10 章 作者对笔下人物的喜欢也算喜欢,所以青雅没说谎。 不过月如水想来是误会了,因为她看青雅的眼神微妙一变,片刻,松了钳制青雅的手,还收回了贴在对方身上的真言符。 真言符控制解除。 青雅瞬间觉得自己的嘴回来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前所未有感恩自己又拥有了对嘴的完全掌控权。 除此之外,她看向坐在对面低下眼的月如水,微抿了下唇,手指挠了挠掌心,末了,还是没解释她对宣铃的喜欢到底是哪种喜欢。 就让月如水当她是为爱奋不顾身吧。 反正等后边朝雪上线了,她就可以装作失恋,然后将这事糊弄糊弄过去,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啊!”极其突然的,外面传来一声尖叫,打破了青雅和月如水间诡异的氛围。 青雅下意识朝饭堂外望,月如水则是倏然站起,影子从青雅头顶落下。 “跟着我。” “救命啊!” 月如水沉稳冷静的声音和外边撕心裂肺的喊声同时钻进青雅耳中。 青雅呼吸一紧,发觉不对,乖巧站到了月如水身边。 与此同时,船一楼的甲板上,宣铃在江风吹干头发后,并未选择回到房间,而是一个人找了个僻静处,远远躲着人群,回想过去。 过去的记忆凌乱、嘈杂,宣铃按图索骥,试图找到一个同现状有关的答案,但可惜,一无所获。 她望着夜幕落下后,黑漆漆却偶尔有月光折射进眼中的江水,轻叹一口气,将头埋进臂弯间,短暂逃避自己不想面对的一切。 但可惜,连这样的机会都是奢侈的。 甲板上,骤然响起的脚步声让她不得不从臂弯里抬起头,转身,看向身后。 身后是一群持剑向她靠近的死士。 她们的着装同先前遇到的那些死士一般无二,想来是出自同一人手下。 真麻烦。 太麻烦了。 一睁眼就要面对这些,有几个人能忍受? 宣铃心中抱怨,冰冷的眼神落在那群死士身上,她想快速解决她们。 可当手里握住剑,她心底又有一些不合时宜的东西冒出,转瞬就占据了她整颗心。 她望着那群死士。 此时,这甲板上只有两方势力,一方是她,一方是她们。 其间,没有第三方势力存在。 所以说,哪怕她现在把自己杀了,别人也只会认为是这群死士杀的她。 她拥有了决定自己生死的权利。 第一次,自由的、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权利。 而且不用担心自己死了,会受人指摘什么的。 因为凶手是她们,不是她。 她自由了。 宣铃意识到这点,嘴角倏然扯出一抹笑,眼底也泛出诡异的光。 她阴恻恻望着那群死士。 死士们直觉不对,但当宣铃持剑向她们刺来,她们也没来得及再思考,提剑果断迎上。 几个回合一闪而过,宣铃不着痕迹松了手里的剑,给对面一个机会。 而对面也如宣铃所料,没冲要害来,一人用剑柄打落宣铃手里的剑,另一人则是想用手钳制住宣铃。 可宣铃想要的才不是她们的“心慈手软”。 她拉过离自己最近的一名死士,很干脆地抓住人的手,将对方手里的剑捅进自己腹部。 随后,往后退了三步,在自己彻底失去行动力前,背抵住甲板上的护栏,翻身跳进了江里。 “快抓住她!” 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 死士们没想到宣铃会自己捅了自己再跳江,一时,乱成一团,抓住护栏就要往江里跳,去救人。 熟料,一道阴风吹过,所有人尚未来得及动作,就两眼圆睁,死在了甲板上。 “就这么想死吗?”风中,一道女声响起,也不知在说这群死士,还是在说宣铃。 …… …… “救命啊!救命啊!”焦急的呼救声从一楼传到二楼。 月如水将青雅挡在身后,手里提着剑,从二楼往一楼走,路上遇到十数名死士,通通被月如水利落斩杀,鲜血流淌一地。 月如水和青雅踩在血水里,逆着人群走。 船一楼中间的位置死士数量最多。 月如水做不到既保护青雅和其他人,又解决死士,于是往青雅手里塞了一柄灵力化出的长剑。 “你跟着她们躲好,保护好自己。”月如水松开了青雅的手。 她将青雅往人群里推。 青雅也不墨迹,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于是也不给月如水添乱,折返混进人群中,很快藏好了自己。 同时,月如水少了要顾忌的,也不再缩手缩脚,提剑上前,银光闪烁间,鲜血四溅,染红了雪白的裙衫。 另一边,青雅抱着长剑,贴着船舱慢慢挪,也没有离月如水很远。 她找了个角落蹲住,周遭喧闹与她无关,她全神贯注盯着四周。 船上,有几名死士见月如水那边情况不对,机警地也混进人群中,青雅一一记住脸庞,然后等月如水那边解决差不多了,就想去说。 怎料,刚要走,就见一名死士抓住一个孩子。 孩子被她捂住了嘴,两条小腿不断扑腾,试图挣脱抓她的人,怎奈何,自己的力量还是太小,没一会儿,人就软了下来。 “唔……” 娘…… 被抓住的小孩忍不住哭。 她想找自己阿娘。 可阿娘早被人群吞没。 “噗嗤——” 不过就在小孩以为自己要被坏人杀了时,一个姐姐从天而降,救了她。 “没事吧?”青雅杀了死士,就赶紧抱着小孩重新躲进人群。 那些死士是想挟持弱小,威胁月如水。 青雅猜出这点,于是抢了小孩就躲,生怕慢一步,就被那些亡命之徒盯上。 “没、没事……姐姐。”小孩委屈巴巴缩在青雅怀里。 青雅拍了拍她的背,随后看了眼月如水那边。 月如水已经解决了她那所有死士。 青雅见机会差不多,立马凑过去,随后将几名死士躲进人群的事同月如水说了。 月如水闻言,迅速按青雅描述,找见那几人,快刀斩乱麻,一个也没留下。 “还有船头没去过。”解决了船尾和中间的死士,青雅放下抱在怀里的孩子,同月如水说。 月如水颔首,等青雅找见孩子阿娘,把孩子送回去后,和人一道又去船头。 船头甲板上一片死寂,只有十数具死士的尸体躺在地上,正快速腐化。 “这是小殿下解决的吗?”青雅看着地上尸体怔了下,转而望向月如水。 月如水神色如常,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道:“兴许吧。” 这些死士身上有特殊术法存在,人一死,就是一群大型毒物,所以二人谁都没靠近,自也无从得知她们是因何而死。 只能等尸体彻底腐化了个干净,方才转身离去,又重新在整艘船上摸寻了一遍,确认船上没再有一名死士后,这才回了房间。 房间里,青雅以为宣铃也该回来了。 第12章 可找了一圈,都没找见宣铃的影子。 宣铃就好像凭空蒸发了。 “仙长……” “姐姐……” 房间内外,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青雅一愣,视线从月如水身上挪开,看向大门处。 大门外,一个小孩局促站着,正是先前青雅救的那个孩子。 “姐姐……”小孩见青雅朝她看来,愈发拘谨,但还是鼓起勇气道:“你们是在找和你们一起上船的那个蓝裙子姐姐吗?” 她简单形容了一下宣铃模样。 青雅听完,当即点头,表示:“没错,就是她!” 蓝裙子,马尾辫,还长得漂亮,是宣铃没跑了。 “她跳江了。”可小孩下一句话,直接给青雅脑袋顶泼了一盆重重的冷水。 第 11 章 “你说什么?”青雅怀疑自己听错了。 但小孩肯定道:“那个蓝裙子姐姐被坏人捅了一刀,然后跳进了江里。” 小孩亲眼所见,她道:“阿娘也看见了。” 小孩扯了扯带她来的那个女人。 女人颔首,同青雅和月如水说了自己看见的事,也当是报了青雅救自己女儿的恩。 “那位姑娘一个人哪打得过十个人,最后她应该是不想死在那些人手下,所以只能跳江了。”女人最后总结说。 青雅问:“可小……我家阿姐若是跳江了,那那些人是谁杀的?” 她是在问那些死了的死士。 女人摇摇头道:“这我也不知道。那时候瞧见那些黑衣服的杀人,我哪敢再看,抱着我家囡囡就跑了。” 所以后面的事,她也就说不清了。 “无妨。”月如水适时开口:“嫂嫂能告知我和小妹这些,已是感恩不尽,剩下的,就由我和小妹自己去解决吧。” 月如水浅浅朝女人一笑,随后将人送走。 房间内,剩下二人。 青雅看向月如水。 目光交汇,月如水默了默,随即移开视线,道:“别怕。她不会有事的。” 月如水以为青雅是在担心宣铃,轻声安慰了一句,然后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张符纸,素手一甩,黄符顷刻燃尽,化作一缕晃动的白光。 白光从房门门缝里钻出。 月如水推开门,示意青雅跟上。 于是二人一道离开房间,最后又回了船头甲板。 甲板上,白光钻进水里,往东北面去。 月如水望了眼,随后同青雅道:“你留在船上等我,我去寻宣铃。” 月如水打算独自去找宣铃。 可青雅却不愿。 因为宣铃落水这种情节,以青雅对十三岁自己的了解,一定会写出什么捡宝文学,所以决不能错过剧情。 “仙长,我不会拖你后腿的,带我一起去吧。”青雅拉住了月如水的手,“我是渔村出来的,水性很好,真不会拖你后腿的。” 青雅保证,不肯松开月如水:“而且我一个人留在船上,要是那些死士再来,我应对不了的……” 她软下声音,朝月如水撒娇。 月如水一阵沉默,哪会不知道死士已经解决干净、一时半会儿绝不会再上船。 可最后,她还是松了口,答应了青雅,因为没经住对方的软磨硬泡。 “这是姻……果绳。”月如水拿出一根红绳,解释,“系上后,不论在哪,我们都能感应到彼此的存在。” 月如水将红绳一端递给青雅,另一端系在自己手腕上。 青雅有样学样,也将红绳系到自己手腕上,打了一个死结。 月如水余光瞟到,眸光一顿,末了,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只是也将自己手腕上的红绳系了系牢。 “如果你遇到了什么危险,只要有这根因果绳在,我就会及时出现保护你。”月如水说。 其实,这因果绳还有另一个名字,但月如水怕青雅误会,也就没说。 “好,我知道了。”青雅记住月如水的话,点点头。 随后月如水率先跳进江中,青雅紧随其后,二人游进江水里,跟随白光指引不断往水下去。 水中,冰寒的江水包裹住全身,青雅屏住呼吸,在水中视线一点点变暗后,跟得离月如水更近。 月如水也放慢速度,时刻关注着身后的青雅。 “咕嘟——”忽地,青雅嘴里吐出一个泡泡。 她睁圆了下眼,很快又调整过来,控制住没让水呛进自己嘴里。 “怎么了?”月如水的声音传进耳中。 传音入密,一种仙门寻常术法。 青雅反应过来,指了指水。 这江水不知何时开始触感诡异,阻力不断变大,就好像人不是在水里游,而是在果冻里游。 “水吗?”月如水看懂青雅意思,但也没有妄下结论,又多问了一句。 青雅立马点点头。 月如水道:“这水是有问题。” 她转过身,指间凭空出现一张黄符夹住,“这水中有一法器,名唤花满镜。镜中也倒映出了一片江水,我们现在正是在那片假的江水里游。” 说着,月如水夹着黄符的那只手朝前一甩,金光乍现,凝聚成刀刃,倏然朝一个方向砍下。 瞬间,江水停止流动。 青雅愣愣看着周遭。 忽地,一丝细微的碎裂声在耳畔响起。 紧接着,江水出现了裂痕。 裂痕飞速朝四面八方蔓延。 “歘——”的一声。 月如水在青雅身前竖起屏障。 同时,江水碎成了无数块大小不一的残镜,唰唰唰掉落在屏障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就好像人站在檐下,看一场疾风骤雨。 其中,雨滴般的碎镜里,青雅看见大大小小、无数个自己倒映在镜中,模模糊糊的阴影,笼罩在一幅又一幅闪烁的画面上。 “这里面是……咕噜——”青雅吐出一个泡泡,有水呛进她的鼻腔里,她眼睛睁大,朝月如水投去求助的视线。 月如水也很快反应过来,五指在青雅后背一划,青雅立马缓过气来。 “花满镜碎后,名为残花镜。”月如水猜出青雅是想问她什么,徐徐解释:“每一片残花镜里都是一个人的魂魄。你看到的这些画面,便是她们的执念。” 执念在残花镜里不断循环,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所有人都深陷其中,直至死亡。 “宣铃也在里面。”月如水目光划过眼前数不清的残花镜,最后,视线落在一块最大、最完整的残花镜上。 镜上,除了倒映出月如水和青雅的影子,还藏了一张熟悉的面庞。 宣铃……? 青雅认出了那张脸,比划着向月如水求证。 月如水嗯了声,肯定了青雅的猜测,随后拉住她的手,道:“一起进去吧。” 月如水望向那面残花镜,知道此刻让青雅再回去也不可能了。 于是便拉住青雅的手,接着手穿过面前的屏障,指尖轻点上了属于宣铃的那面残花镜。 而镜子似有所感,刹那间,溢出银白流动的微光。 光从头顶落下,青雅抬眸一望,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有流光窜进她的眼睛,转瞬,整个视角都被刺目的白占据。 她失去了对周遭一切的感知。 …… …… 与此同时,安静的院落里,吱嘎吱嘎的秋千摇晃声倏然停住。 宣铃抬起眼,望向一片墨黑的天空,没忍住轻叹了口气:“还是来了吗?” 她从秋千上跳下,在原地站了会儿,片刻,明亮的瞳眸被黑色占据,等再恢复,眼睛也失去了所有神采。 “簌簌——”可没一会儿,那双呆滞的眼睛忽然动了动,又生出了不容易叫人察觉的光。 …… …… 第 12 章 “滋、滋——滋、滋——嗞、嗞——” 头顶,一阵接着一阵的蝉鸣声响个不停,魔音贯耳,吵得青雅眼睫颤了颤,在睁眼和继续睡间一阵纠结,末了,青雅翻了个身,接着睡。 “啪嗒——”熟料,一颗浑圆的枣子掉在她脑门上,将人额头砸出一个红印,生生给砸醒了。 “好痛……”青雅捂着脑袋,被迫清醒坐直。 入目,是一处陌生的院落。 院落中,她坐靠在一棵高大的枣树下,方才,便是这树上熟透了的枣子掉落,将她砸醒了。 这是哪儿? 青雅茫然望着四周,思绪回笼,她记得她是和月如水一起,进了关住宣铃魂魄的残花镜。 镜中世界,是现实的反面。那这里是? “又偷懒!”没有丝毫防备,一个浑厚有力的中年女声从背后猝不及防砸来,砸进了青雅耳中。 青雅思绪被打断,她怔怔回首,朝打断她思绪的声音望去。 来者身着窄袖长袍,服饰同大骊的大不一样,更像北方一些民族,干练、富有力量,就如一棵威武的黑松。 第13章 “同你说话呢!”而来人见青雅傻愣愣望她,也不吭声,一时有些气,直接拎住青雅耳朵,将人从地上拎起,气吼吼道:“你老娘和你说话呢!别给我装聋作哑!” 大概四十岁出头的女人在青雅耳边喊。 青雅迅速回神,抓住关键词:“老娘?” 女人:“……” 女人:“睡傻了?” 她拍了下青雅脑袋,随后想起来找青雅的正事:“走。随我去前门。你这丫头,成天就知道偷闲躲静,什么事都踢给人家清芜,像什么话。” 女人絮絮叨叨教训青雅。 青雅被人推着走,没一会儿,到了前门。 前门处,女人把青雅送到了就走。 走之前,还同她再三说道:“好好看门,不许再躲起来偷懒!” 最后警告一次,女人也有事要忙,快步折回院里。 前门处,就只剩下两个看门的人。 一个是青雅,一个是中年女人口中的“清芜”。 “我是月如水。”哪成想,这个‘清芜’一张口,就是简单直接五个字,同青雅飞快确认了身份。 “月仙长……”青雅没想到自己会和月如水汇合这么快,心中感慨一番,旋即抖擞精神,问正事:“这儿是幻境吗?” 青雅对自己的写文习惯略有七八九分了解。 是故方才一路走来,她多少也想明白了自己现状。 “嗯。是。”果然,事实也不出青雅所料,月如水道:“这儿是由宣铃编织出的幻境。” “小殿下编织?”青雅听出主动词。 月如水微一颔首,解释道:“花满镜能困住人的魂魄,残花镜却困不住。所以宣铃是主动沉浸在这个镜中世界里,沉浸在自己编织出来的幻境中。” 也就是说,是宣铃主动选择将自己困在这,是她自己想……死? 青雅一默,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那仙长能找到小殿下吗?”不过青雅很快就调整过来,问月如水能不能找到宣铃。 月如水闻言,缄默一阵,接着也没说能找到,也没说不能找到,只道:“宣铃恐怕在我们进这个幻境时,就藏好了自己。” “也就是不会轻易让我们找到。是吗?”青雅看月如水。 月如水回了个:“是。” 青雅再度安静下来。 月如水用余光望她。 青雅不曾注意,只原地来来回回绕着走,好一会儿,方才停下。 罢了,不想了。 青雅摇了摇头,心道天无绝人之路,宣铃是女主,就算这个世界的人都死了,她也死了,宣铃也不会死,所以没什么好急的,她继续静观其变就行。 没错。静观其变。 青雅给自己喂了一颗定心丸,然后在门槛上坐下。 这幻境中也是夏季,黏糊糊的热风吹在身上,青雅后背很快出了一层汗。 汗水将衣服和皮肤黏在一起,青雅难受得不行,于是将衣袖、裤腿都撩到最高,然后手掌给自己努力扇风。 “月仙长……”扇着扇着,青雅发现月如水身上好像有冷气徐徐冒着,于是又慢慢离月如水坐近了些,接着有一搭没一搭问:“你知道这里是哪吗?” 青雅同月如水挨着,抬头看向对方。 对方也垂眸望她。 二人视线同时停留在对方的服饰上。 片刻,月如水启唇:“大概知道。” 她目光从青雅白皙的肌肤上移开,望向前方虚空,随后说了一个地方:“北国。” 北国是十多年前被大骊灭掉的一个国家。 青雅从未听过。 月如水也看出了她的茫然,于是进一步解释,“今上做皇女时,曾在北国为质,嫁给了北国摄政王。” “嫁?”青雅捕捉到一个敏感的字眼。 在大骊,民间女子互相嫁娶并不稀奇。 可皇室的女儿,大都只会娶旁人,而非“嫁”旁人。 “嗯。嫁。”月如水也坐了下来。 她同青雅相互挨着。 青雅乐得有一个人形空调在边上,于是又不着痕迹凑近了月如水一些。 月如水睨了眼,没说话,只接着先前的话道:“当年,北国摄政王看上了在北国做质子的圣上,将人强娶,拘在府中,听闻还有了一个女儿。” “女儿?”青雅思索。 月如水道:“是。女儿。那位摄政王怕圣上离开她,于是曾让人来我听云宗求药,求一能让女子与女子有孕的药。” 青雅:“然后你们给了?” 月如水:“给了。” 青雅:“嘶……那圣上当时一定特别想杀了她。” 月如水:“没错。” 青雅:“?” 月如水道:“圣上被逼着生下了和那位摄政王的孩子。她恨极了她们,所以后来同宁王里应外合,将她们都杀了。” “宁王……她们?”青雅皱起眉,发现事情有些不简单。 事实也的确不简单。 月如水道:“圣上杀了那位摄政王,还杀了她们的孩子。再之后,因为我听云宗也与这事有牵连,所以我师尊为了避祸,就亲自带我去面圣了一趟,最后,以我和宣铃的婚约作为她们的和解书,结束了一切。” “这么……精彩吗?”青雅震惊。 十三岁的她这么会写吗?剧情也太炸裂了吧。 强/制爱,法制咖……不管哪个拎出来,都够现在的她喝一壶。 “其实,在这所有事之前,还有一件事,你应该也有兴趣。”月如水忽又开口。 她一直关注着青雅神情,片刻,见青雅眉头微松,朝她看来,又不着痕迹移开视线,道:“当年,先帝其实是打算送宁王去做质子,而非今上……今上是替了宁王为质。也是因为宁王,她身上才发生了后来的事……” 第 13 章 “所以说,今上与宁王殿下有仇?”青雅挑起眉,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月如水见状却道:“不尽然。” 青雅闻言,一思索,点点头道:“好像也是。毕竟后来她们还联手杀了那北国摄政王。而且,圣上若真恨宁王殿下,肯定早把人咔嚓了,哪儿会送人去封地,让人舒舒服服活到老。” 青雅:“可……” 她忽又想到一个问题:“如果真的没仇,那那些死士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她不解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几颗擦干净的枣子,塞了一颗进嘴里。 一旁,月如水瞧见,眸光一顿。 青雅瞥见,以为月如水也想吃,于是问:“你要吗?我刚顺手摘的。” 青雅醒来后,在和那中年女人推搡间,没忘顺走几颗枣子进自己口袋。 这下嘴闲,正好吃两个,还能和月如水分享。 “给我一颗就行。”月如水没有拒绝青雅好意,她从青雅手里接过一颗枣子放进嘴里,咬了口。 这枣清脆爽口,还有几分甘甜,很是解渴。 “好吃吧?”青雅浅笑看月如水,向来对自己看食物的眼光很自信。 “好吃。”月如水颔首,给出简洁中肯的评价。 “那我再给你两颗。”青雅听月如水也觉这枣子好吃,于是又从口袋里翻出两个饱满圆润的给人。 月如水还是没拒绝,两颗枣子放进手里,和青雅一起慢慢吃。 夏风虽燥热,但二人一起坐在房檐下,却未被暑气侵扰,怡然自得,享受起了这片刻的宁静。 “青雅姑娘。”坐了会儿,月如水吃完两颗枣子,收起掌心的枣核,侧首看向身旁,“幻境危险,你不怕吗?” 她问出了心底一直疑惑的问题。 大部分修士都会担心自己在某个幻境里丢了性命,更不用说青雅这样没有一点术法傍身的人。 她就一点儿也不怕吗?不论是为了宣铃,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目的…… “不怕。”可青雅很果断道,她说:“有月仙长在,我去哪儿都不怕。” 她语气坚定,是真的信任月如水能保护好她。 而月如水没想到青雅会是因为自己,才不怕自己这幻境,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为何这般信我?”月如水藏下眼底晦暗的情绪,问青雅。 如今,她也懒得在青雅面前装什么,两眼直勾勾望着人,一点儿也不分视线在别处。 “嗯……因为月仙长很厉害啊!”青雅放下手里的枣子说,说着,看向身边的人,没想到月如水也正望着自己,莫名心虚,默默又移开了视线。 她这个理由是不是给的太苍白了?青雅忍不住想。 随后抿了下唇,重新组织了番措辞,道:“月仙长看过话本吗?” 她双手抱着膝盖,侧眸小心去望月如水。 月如水从未挪动过自己视线,目光同青雅交汇,颔首轻轻嗯了声:“看过。” 青雅于是慢慢转过脑袋,下巴抵到手臂上,徐徐说道:“在我心中,如果这世界是一个话本,那仙长和小殿下就是这话本的主角。特别厉害的主角。大概就是掉下悬崖不会死,被刀捅了也不会死的那种主角。” 第14章 虽然小说中后期经历了换角风波,但月如水作为她曾真心爱过的女主,哪怕在故事中的位置发生改变,也不会影响她拥有强大的光环。 “所以,我特别信你,特别信你们……”青雅慢声说。 说话时,她不敢去看月如水眼睛,所以就直直望着前边的石板路。 也因此,她没看见月如水在她话说完后,瞳孔微微一缩,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原来如此。”月如水喃喃说了四个字,移开钉在青雅身上的视线,抬首望向头顶虚空。 虚空中什么也没有,月如水却觉得困扰她多年的迷雾终于被人拨开,豁然开朗…… …… …… “清芜,别去饭堂了。走,跟秋秋一块,去大娘院吃。”傍晚,大门看守换班,上午捉青雅看门的中年女人来寻女儿回家吃饭,顺带着还捎上了月如水。 月如水也是这时候弄明白了青雅现在的身份。 青雅现在是前院总管云嬷嬷的闺女儿,云秋秋。 云秋秋同清芜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二人关系极好,云嬷嬷也把闺女儿这个玩伴当自己半个女儿。 于是等后来俩人年岁差不多了,云嬷嬷便利用自己职务之便,将二人都安排去看大门,做这最不费力费脑、时不时还能偷个小懒的活计。 “娘。”回去的路上,青雅叫云嬷嬷叫得极顺口,“您今晚给我们做了什么?我可快要饿死了。” 青雅身份代入得很快,抱住云嬷嬷一条胳膊就开始撒娇。 想来云秋秋也是这样一个性子,所以云嬷嬷一点儿也没有起疑,手指点了下青雅脑袋,笑声道:“放心,都是你这懒丫头爱吃的,亏不了你这张刁嘴。” 云嬷嬷是宠极了自己这个独女的。 她挽着青雅,带着月如水,三人脚下生风一般回了院落。 院子里,云嬷嬷将吃饭的桌椅都搬在了院子的葡萄架下。 这个季节,葡萄都熟了。 云嬷嬷叫青雅洗了葡萄同月如水饭后吃,自己则去厨房搬菜。 今夜,她拢共做了三道菜,地三鲜、溜肉段、炖大鹅,每一道都是云秋秋爱吃的。 “好香啊!”这菜正好也是青雅爱吃的。 她洗了碗筷盛饭,三人火速上桌。 桌上,青雅也没客气,敞开了吃吃喝喝,还有云嬷嬷在边上,不断给她添菜。 “清芜,别跟大娘客气,你自己也多夹点。”云嬷嬷给青雅夹菜之余,注意到吃饭温吞的月如水,不由说了嘴。 说完,又怕月如水还同她客气,于是干脆拿了双干净筷子,开始给月如水也夹,边夹还边嘀咕:“你这孩子,瘦条条一个,平时一定是不好好照顾自己,所以才饿成这幅样子。” 云嬷嬷语气心疼,同时桌下的脚踢了踢青雅,眼神示意自家闺女也长点心,给人夹夹菜。 可青雅……青雅没看出云嬷嬷丝毫暗示,只当云嬷嬷腿长,不小心绊倒她,还特意将脚挪开,挪到了月如水边上。 云嬷嬷:“……” 云嬷嬷恨铁不成钢。 但说到底,这没心没肺的闺女也是自己养出来的,她只能宠着。 吃好饭,青雅和月如水收拾碗筷,搬进厨房,一块洗了碗。 碗洗好,月如水也没理由继续待这,于是便同云嬷嬷告辞。 熟料,云嬷嬷道:“走什么走,平日里在我这吃了饭都直接住下,今个儿又瞎客气什么。” 一句话直接强留了月如水留宿。 不过留宿归留宿,二人也没打算吃好就回房上/床,所以直到云嬷嬷回房歇了,二人还在院子里吹风乘凉。 “仙长不吃葡萄吗?” 星光正好,青雅舒服躺在藤椅里,边吃葡萄,边问月如水。 月如水望着头顶夜幕,闻言,摇了摇头,道:“不吃。” 说罢,过了两息,又补充:“方才吃过了。” 于是青雅便自己吃,吃完一串葡萄,青雅肚子才算是饱了个彻底。 “嗝——”青雅没忍住,小声打了个嗝,随后在藤椅里翻了个身,躺直,揉起肚子。 肚子吃得圆滚滚的,青雅缓慢揉着消食,时间一点点过去,青雅动作渐渐变慢,眼睛也缓缓合上。 困意突袭,她打算先在藤椅里躺着睡会儿。 怎料,月如水突然一把将她拉起,道:“该走了。” 月如水虽然不想打扰青雅好梦,但这个地方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了。 第 14 章 墨蓝色的夜被纯黑一点点侵蚀。 长廊下,月如水拉着青雅快速奔跑,跑过不知道第几道走廊,月如水方才停下脚步,带青雅停了下来。 “怎么了?”方才月如水说要走时,青雅没敢多问,跟着人就跑,跑到停下,她才敢换几口气,然后问月如水情况。 “外围的幻境崩塌了。”月如水言简意赅解释,她望了眼头顶,确认这边幻境安全后,这才垂眸,看向青雅,“宣铃的力量不足以再支撑整个幻境,只能舍弃掉一部分。” “所以……”青雅忽然想起之前月如水带她跑时,中间绊了一跤,心有余悸:“我刚刚摔倒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差点死了?” 她两腿一软,坐到长廊下的靠椅上。 月如水见状,不着痕迹靠近青雅一步,手搭到人的背上,轻轻拍了几下,安抚:“放心。幻境崩塌后,我们也不会死。只是会被送出这方幻境,再也无法进入。” “也就是说……”青雅消化月如水话中信息,片刻抬起眼,同月如水的视线对上,“这幻境其实没有致命危险,顶多被踢出局?”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两眼放光。 可下一秒,那光就被月如水熄灭了。 月如水嘴角一弯,浅浅笑道:“倒也不是。人若在幻境里死了,还是会死。就比如,你现在这个身份若有什么仇家,突然冒出来杀了你,你也会跟着她一起死亡。” 也就是:不是不会死,而是会随机的死,不确定的死,纯靠狗运的死…… 青雅:“……” 青雅恍然,默默抬起手,抓住了月如水衣角,“仙长,我的命就托付给你了。” 她一脸乖巧,暗暗发誓要做月如水的狗腿子。 “以后你在哪,我就在哪,我永远也不要和你分开!”青雅表忠心。 月如水闻言,无奈笑笑,手放到青雅脑袋上,揉了揉道:“可能不能如你所愿了。” 她手缓缓往下滑,掌心轻轻落在青雅眼上。 青雅眨了眨眼,睫毛扫了扫月如水掌心,月如水神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正色道:“我们手腕间的因果线,闭眼便能看到。所以青雅姑娘,你等会儿若想找到我,就将眼睛闭起来。” 她同青雅说了这因果线该如何用。 青雅听话点点头,旋即意识到不对:“仙长,你先前说我不能如愿是什么意思?我们是不是要分开了。” 她抬手抓住月如水捂在自己眼睛上的手。 月如水没有阻拦她,只道:“幻境每次崩塌都会发生变化。我们很快就要分开,青雅姑娘要保护好自己,等我来寻你,或者……” 月如水声音越来越轻:“你来寻我……” “叮铃——”耳畔倏然响起一声,盖过了月如水所有声音。 青雅一怔,忽觉眼睛上的温度消失,她试图抓紧月如水的手,却抓了个空。 月如水消失了。 同时,她的眼睛也像是被如墨夜色侵入,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瞎了?”青雅短暂慌了一瞬,随后想起月如水的话。 月如水说,只要她把眼睛闭起来,就能找到她。 所以…… 青雅果断将眼睛闭起。 一片黑暗中,她低头,果然见一根若隐若现的红线不断朝前延伸,连接着另一端。 得去找月如水。 青雅目标明确。 她紧闭着眼,从身下的靠椅上起来,就要跟着红线走。 怎料,身下倏然传来一阵诡异的触感,接着青雅感觉自己整个人被一双手抱了起来。 怎么回事?! 青雅心下一惊,下意识睁眼。 随即就见刚才还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不知何时恢复了视力。 “总算抓到了。” 接着,头顶响起一个稚□□声。 青雅一愣,回头,然后就见一年轻姑娘的脸放大在她眼前,对方正满脸疲惫地望着她。 她透过对方布着红血丝的眼睛,看见对方手里正抱着一只雪貂。 那雪貂望着年轻姑娘。 年轻姑娘也正望着雪貂。 一人一貂面面相觑,猛然间,青雅意识到了什么。 我劁…… 我是貂?! 青雅一个激灵,蹬腿。 年轻姑娘立马控制住她,手法娴熟。 “我是不会让你再跑了的。”年轻姑娘抱着青雅,气若游丝说,说着说着,突然笑了出来,像是疯了的打工人加班到周六,听说周日团建。 第15章 “好恐怖……”青雅忍不住嘀咕一声,老实不再动。 而年轻姑娘见青雅乖了,脸上笑容瞬间消失,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活人微死的味道。 “这雪貂又逃了?”就在年轻姑娘抱着青雅准备走时,一个嬷嬷路过。 她看了眼青雅手里的貂,露出几分同情的目光看年轻姑娘道:“唉,也是你这丫头倒霉,分到这么个活。只能想办法把这不安分的小玩意儿看牢,省得以后逃了,上头还要责怪说是我们这些下人的不是。” “嗯……”年轻姑娘闻言,应付式的点点头,随后道:“宋嬷嬷放心,我同管事已多次说了这事。管事昨儿松了口,说这貂是王妃是最喜爱的,所以叫我可以将它关去南边的院子。” “南边的?”宋嬷嬷若有所思挑了下眉,“那边的院子是不错。这只貂关进去,保准跑不了,你也总算是能歇口气了。” “是啊……”年轻姑娘艰难牵动嘴角,朝宋嬷嬷扯出一抹笑,笑着笑着,她缓缓低下头,往怀里看。 却不想—— “我貂呢!” 年轻姑娘嘶吼。 青雅躲在一个墙角,偷偷听着,顺手还将脖子上的铃铛,想方设法扯了下来。 扯下后,铃铛发出一声脆响。 年轻姑娘耳尖捕捉到这一声,来寻。 可青雅早就爬树、翻墙,逃得没了影。 …… …… “噗通——”青雅从一棵树上滚下,确定甩掉追她的年轻姑娘后,闭眼,低头看了会儿系在手腕上的红线,确认月如水方向。 随后睁开眼,四只爪子并用,直接弹射起步,窜了出去。 月如水在西北角一个位置。 青雅快速跑着去找人,中途,遇树就爬,遇墙就翻,主打一个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结果很快,她就遇到了一个新的难题。 一片巨大的湖泊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青雅猝不及防刹住四条腿,抬眼看湖。 湖水中,倒映出她的身影。 青雅望着湖中小小一只的她,再对比这大大一片的湖,心比湖水还凉。 且不说用雪貂这鼻嘎大点的体型游这么一片湖要游多久到对岸,便说她尚未驯化完全的四肢,就能叫她游一半便折戟沉沙,和这美好的世界说再见。 所以青雅四处一张望,末了没再偷懒,选择老老实实绕路。 她看见湖水上有一座九曲桥。 九曲桥贯穿两岸。 青雅远远望了眼对面,随后跳上桥头台阶,直冲冲往前跑。 跑到桥中间时,她进了一座湖心小岛。 小岛上有一座亭子,建于两人高的假山上,周围绿树掩映,上还有一簇簇紫藤花垂落,悬挂在亭子边缘各处,一看就是人精心布置,每一处细节都是做得极好的。 “铃儿……”就在青雅欣赏了会儿美景、准备离开时,一道女声从假山上的亭子里传出。 青雅四条腿同时一顿,随即抬起头,想朝亭子里看。 怎奈何,亭子太高,她个子太矮,以至于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见几簇紫藤花挂在她眼睛前,挡住了她所有视线。 “啧。”青雅低低发出一声,接着看看前边,又看看上边,最后临时改变计划,决定先不找月如水,而是摸到亭子外边望两眼。 “怎么了?”与此同时,亭子里,坐在棋盘前、自己与自己对弈的女子偏首,抬起视线,看向喊她的女子,对方正在捣鼓一些凉茶。 凉茶原是大骊才有的东西。 可对方因为她喜欢,于是就特地弄了一堆回来,自己学着做,只为了哄她开心。 “你喝喝看这回的?瞧瞧味道对不对。”女子将刚熬制好的凉茶小心端给她口中的“铃儿”。 “铃儿”接过琉璃所制的茶盏,头微微一低,唇抵住茶盏,呡了口还冒着热气的茶水,片刻颔首:“是这个味道。” 她浅浅朝身旁的女子一笑。 这一笑稀罕极了。 女子见状,瞬间高兴。 同时,一颗黑乎乎的脑袋从凉亭外的草丛里钻出,左探探,右瞧瞧,将喝凉茶的姑娘好一番打量,随后肯定点点头,望着对方背影,小声道:“就是宣铃。” 虽然只瞥到了几眼侧脸,但那眉眼,那鼻子,还有那声音,就是宣铃没跑了。 青雅肯定了猜测,狗狗祟祟还想往人脚边再摸两步,试图再凑近瞧瞧。 怎料,腹部猝不及防传来一股压力,有人将她抱了起来…… 第 15 章 有人偷袭! 青雅瞬间想到了那名追捕她的姑娘。 她心头一紧,蹬着两条腿,就想从抱她的那双手里逃出去。 可对方力气很大,轻轻松松就将她控制在了怀里,还很顺手地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 “是我。”陌生的女声传进耳朵,但对方报出了一个令青雅心安的名字:“月如水。” 月如水抱着安静下来的青雅躲到另一边的草丛里。 那草丛视野不错,不远不近望进亭子里,正好望见“铃儿”,还有那熬茶女子的面容。 “同自己下棋的那位姑娘也姓宣。”月如水抚着青雅脑袋,轻声说:“不过她不是宣铃,而是宣情,当今圣上。” 圣上同宣铃是亲姑侄。 青雅细细又望了亭中下棋的人一番,眼一眨,发现对方还真和宣铃有些不一样。 但也只是有些。 兴许是因为微妙的血缘,所以宣铃眉眼,还有鼻子,真和宣情有七八分像。 也因此,青雅方才远远一望,才会认错了。 “那那熬茶的女子不会就是北国的摄政王吧?”青雅还记得月如水同她曾提过的一些旧事。 月如水颔首,压着声音小声道:“没错。她便是北国曾经的摄政王,闻若可。” “嘶……那她为什么也和小殿下有些像呢?”青雅先前没细看闻若可容貌,也就没注意。 但眼下,当她将目光全部放到闻若可身上,她突然发现宣铃同闻若可也是像极了。 而这种像,不是五官的像,而是整体的像。 用一种不恰当的形容,大概就是宣情的五官仿佛长在闻若可的那张脸上,于是生出了一个宣铃。 宣铃的那张脸远看时,会像闻若可,但当五官一细瞧,又会像宣情。 “真是奇怪。”青雅嘀咕,“小殿下怎么会和她们这般像呢?” 她疑惑,她不解。 月如水闻言,没有吭声,只静静摸着青雅脑袋到后背、那片滑顺的毛。 “除此之外。”青雅复又开口,“还有一个点也很奇怪。” 她抬起头,看向抱着自己的月如水,后脑勺上的软毛蹭过月如水下巴。 月如水下巴一痒,垂眸看怀里的小雪貂,视线对上,明白了对方意思,顺着问:“什么点?” 她对青雅现在的样子爱不释手。 青雅也发现了月如水有毛绒控这个属性。 不过她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人无完人,月如水又不是什么无念无求的圣人,有点小癖好也正常。 “仙长之前说,圣上同北国这位摄政王关系极差。可眼前,她们的关系虽谈不上多好,但也不像很差的样子。”青雅指出了自己想不明白的点。 她望向亭中。 月如水顺着她的视线也望去,朱唇轻启:“眼见未必为实。” 她同青雅说了一个许多人听过的道理。 青雅听后思索。 一人一貂安静之际,没注意到亭中,宣情和闻若可的异样。 宣情放下了手中棋子。 她同闻若可一道都看向了青雅和月如水躲的地方。 闻若可骤然拉下了脸,她冷冷盯着前方,周身气压都随着她的动作疯狂降到最低。 “不想死就赶紧出来。”没有丝毫起伏的一句话。 但几乎是一瞬间,青雅感觉到了危险,浑身短毛炸起,差点变异成刺猬。 “殿下、王妃莫怕。是我。”但好在月如水全程镇静,不疾不徐从草丛里走出,手下还轻轻安抚着受惊的青雅。 “万灵苑的?”闻若可目光落在月如水穿的那件衣服上,接着又下移,瞟了眼月如水怀里炸毛的青雅。 青雅同闻若可对视一眼,直觉浑身刺挠,连忙转了个身,学鸵鸟把脑袋埋沙子里,也把自己脑袋埋进了月如水怀里。 “嗯。”月如水颔首,认下了自己出自万灵苑,随后又解释:“这雪貂性子野,一个没看住,便逃了。这才惊扰了殿下和王妃。” 她说明自己来这湖心岛纯属意外,只是来捉一只逃狱的雪貂。 雪貂正缩在月如水怀里。 闻若可望了眼,也不知对月如水的话信了没信,总之好一阵都没吭声,反倒是用余光去看宣情。 而宣情自月如水抱着青雅出现,便全程望着青雅。 青雅脖子上原先系了个铃铛。 第16章 那铃铛是闻若可抓着她的手,亲手给这小家伙系上的,所以无人敢摘。 也因此,当宣情看见青雅脖子上的铃铛消失不见时,她颇感讶异,连带着神色都少见地有了一丝丝波动。 “将这雪貂关回去吧。”而闻若可觑见宣情神情发生变化,立马便叫月如水抱着青雅走。 月如水应是离开,抱着青雅转身,往假山下去。 半道,一人一貂撞上了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梳着小辫,穿着蓝裙子,手里抓着一个骨架歪歪扭扭的风筝,瞧着大概才五岁的样子。 “小殿下,慢些走。”小姑娘身后还跟着一人,她喊小姑娘“小殿下”。 一人一貂听了,耳朵都微微一动,目光放到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也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两道视线。 她侧眸望了青雅和月如水一眼,随后一个字也没说,抱着和她半个人一样大的风筝快步往假山上的亭子里跑。 身后的嬷嬷也紧追着上了假山,气喘吁吁经过青雅和月如水。 “方才那个小姑娘……”青雅开口,半只雪貂趴到月如水肩头,望向后边亭子的方向,“是小殿下小时候吗?” 她侧眸问月如水。 月如水抱着青雅漫步走下了假山,闻声,微微点了下头,“是。是宣铃小时候。” 她肯定了小姑娘身份。 青雅闻言于是又疑惑:“小殿下小时候怎么会在这北国摄政王府?” 她想不明白。 宣铃不应该在大骊的宁王府吗? “宁王也曾在北国住过。”月如水道,“据传闻,她便是在北国突然多了个孩子。” 谁也不知道这孩子是宣宁同谁所生。 总之,等后来宣宁回了大骊,身侧便一直跟着这孩子。 “原来如此。”青雅若有所思:“看来小殿下只是来这玩的。” 她躺回月如水怀里。 月如水静静抱着她走,倏地,青雅又在月如水怀中坐起,道:“小殿下刚刚不会认出我们了吧?” 她抬头看月如水。 月如水摸了摸她的下巴,含糊不清嗯了声:“大概吧。” 青雅:“那等会儿,她一定会又躲着我们!” 青雅手托住下巴思考。 月如水低头不语,只管有一搭没一搭地给青雅顺毛。 “仙长。”忽地,青雅一只爪子搭上了月如水手背,“你知道带小殿下出这幻境的法子吗?” 她一脸严肃看月如水。 月如水只觉这表情新鲜,忍不住多看了会儿,旋即轻咳一声,反手抓住青雅放在自己手背上的爪子,往上缠了一张符纸。 “这是醒魂符。”月如水说,说着,她往符纸中输入一丝灵力,符纸消失,“只要你将符纸拍到宣铃身上,宣铃就能离开这个幻境。” 月如水解释了醒魂符作用。 青雅认真听完,道:“也就是我用这只爪子拍拍小殿下,小殿下就能离开幻境了吗?” 月如水:“是。” 青雅:“那我们蹲在这。这是出湖心岛的必经之路,等会儿我们跟着小殿下走,然后找机会下手。” 她有了主意,但没有细说。 月如水也没有多问,只是顺着答应,然后听青雅的,又钻进了一个草丛。 二人不知又等了多久。 无聊得青雅开始眼皮子打架,半晌,她再也撑不住,在月如水怀里找了舒服的位置,窝好,彻底放弃抵抗,沉沉睡去。 而月如水低头看青雅睡颜,只觉得好看。 …… …… 直到傍晚,小宣铃才从假山上抱着一个漂亮的风筝,蹦蹦跳跳下来。 她一路小跑着离开湖心岛,脸上洋溢着笑容,整个人都开心极了。 “嬷嬷,我今晚要吃两碗饭!”小宣铃的声音从九曲桥这头,飘到另一头。 另一头,月如水抱着青雅起来,跟上。 与此同时,月如水怀里的青雅感觉到了几分颠簸,慢慢睁开眼,整只貂还有些迷茫。 “小殿下离开湖心岛了吗?”青雅从月如水怀中起来,朝前望去。 前边是一条鹅卵石路,迂回曲折,两旁还有低矮的树丛交错遮掩着更前边的路。 “嗯。”月如水低低应了青雅一声,脚步轻快往前走。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一人一貂随小宣铃的步伐到了一座院落外。 院子里,小宣铃一进门,嬷嬷就立马将院门关上。 因此月如水只能抱着青雅翻一边的墙进了院子。 院子里,月如水和青雅又找了角落蹲好。 她们屏息凝神,望着院子中央。 只见照顾小宣铃的贴身嬷嬷从屋里搬出一张小矮桌,接着又搬出了一张小板凳。 “小殿下,我们该吃饭了。”嬷嬷抱着还在玩风筝的小宣铃坐好,随后将她手里的风筝取走,给她洗了洗小手。 “嬷嬷,我们今晚吃什么?”小宣铃将手乖乖放在嬷嬷的大手里,两只眼睛好奇望着对方。 对方半跪在地上,闻言,浅笑抬头,摸了摸小宣铃的脑袋,道:“小殿下放心,都是您爱吃的。” 小宣铃:“所以能不用吃黄光、扁豆、莴苣、菠菜,还有青菜、白菜了吗?” 她掰着手指头一个个数。 嬷嬷笑容一僵,片刻颔首道:“是……今晚不吃这些……” 小宣铃立马坐直:“那能吃包子吗?就是前些天在水泉街吃的那个包子,和我脸一样大。” 小宣铃比划。 嬷嬷被她模样逗笑,勾了勾她的鼻子道:“有。都有。小殿下爱吃的,都有。” 她给小宣铃擦干净手,然后起身,去打开院子的门。 门外,十数名侍女早就候着,嬷嬷一个侧身,她们便鱼贯而入,在小小一张矮桌上,摆上十几道小菜。 菜分量都不多,全是按着小宣铃的胃口做的。 “嬷嬷……”小宣铃一道道菜看过去,倏然,目光一顿:“你骗我……” 她看着一碟炒时蔬,一碟萝卜肉片,脸都快绿了,“这两道菜能搬下去吗?” 她瘪嘴望向嬷嬷。 一旁的侍女闻言,也望向嬷嬷。 她们都得听她意思。 可嬷嬷平日里虽惯着小宣铃,但在吃食上,却从未让过步。 “不行。”嬷嬷两个字让小宣铃重重垂下脑袋,同时,其余侍女也低着头,默默退出了院落。 “好了,殿下,我们该吃饭了。”闲杂的人撤走,嬷嬷开始给小宣铃布菜。 小宣铃看着嬷嬷给她夹菜、夹萝卜,两眼一眨巴,开始掉泪:“嬷嬷……我难受……” 她爬下小凳子,开始往边上躲。 嬷嬷见状,太阳穴突突一跳,随后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迅速将小宣铃捉回凳子上,道:“小殿下,不吃萝卜,肚子里会长虫的。” 她满眼认真说。 小宣铃闻言一愣,怔怔望着嬷嬷,眼眶上还挂着刚才挤出来的泪:“真的吗?” 她看了眼肚子,“嬷嬷没有和上次一样骗我吗?” 她有些不信嬷嬷。 嬷嬷却肯定道:“真的。” 话说着,她又怕小宣铃还不肯乖乖吃饭,于是又从桌上拿了个包子。 包子碗大一个。 嬷嬷道:“水泉街的肉包子。老奴特意让人去买的。小殿下,我们一口菜,一口包子,好不好?” 她连哄带骗。 小宣铃果然松动了。 片刻,乖乖坐下,吃起了晚饭。 与此同时,蹲在角落的青雅远远望着那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肚子发出响亮的咕噜声。 青雅:“……” 青雅:“。” 青雅缩紧肚子。 但月如水还是耳尖捕捉到青雅动静。 “饿了?”她浅笑望向怀中。 怀中青雅抱着肚子,滚作一团,掩饰尴尬。 “嗯……也没有很饿……”青雅掩耳盗铃般躲开月如水直直望过来的眼,脑袋缩自己怀里,“也就一点点饿……一点点……” 她爪子努力比划了一个“一”。 月如水见状,嘴角笑意愈发深,但接着,她也没有继续逗青雅,而是反手拿出了一个圆滚滚的肉包。 包子和小宣铃在吃的一样大,又白又香,看得青雅直接两眼放光。 “吃吧。”月如水将包子给青雅。 青雅两只爪子艰难抱住包子,香味很快钻进了鼻子。 青雅咽了咽口水,很想现在就吃,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仙长不吃吗?”青雅两眼巴巴望向月如水。 而月如水的视线就没从青雅身上下来过。 “不吃了。我不饿。”她全程看着青雅,早些时候还避避人的目光,现在躲也不躲了,摸着青雅脑袋,便道:“我早些年便辟谷了,所以多吃一顿,少吃一顿,于我并无两样。” 第17章 她想让青雅独享这个包子。 可青雅却记得月如水先前还总吃她送的东西,所以就没信月如水说自己辟谷了这话,而是选择将包子掰成不对称的两半,一半给月如水,一半自己吃。 “仙长,我们一起吃。”青雅把包子塞进嘴里,鼓起腮帮子说。 说罢,她把嘴里咀嚼好的包子吞进肚子,接着又将手里的包子咬了一大口。 别说,这肉包子还真是好吃,皮薄馅大,肉嫩鲜美,每一口咬下去不仅有肉汁冒出,还有阵阵的香味灌满鼻腔,令幸福具象化。 “真是太好吃了……”青雅头一回吃到这么香的包子。 她快乐得在月如水怀里躺直。 月如水见状,也默默咬了小口青雅给她的那半个包子。 瞬间,香气在舌尖弥漫。 月如水看着青雅,心道这包子的确好吃…… …… …… 戌时初刻,天色彻底暗下。 一片夜色里,嬷嬷再次将院门打开。 院外,先前送菜的侍女一直没离开过,她们低头进院,利落将剩下的饭菜收拾干净,然后撤出。 她们一走,嬷嬷便将院门落锁,随后推了推门,确认门关牢后,她便抱着小宣铃进屋,在屋中点起了一盏灯。 灯火闪烁亮起,昏黄色的光摇曳落在窗扇上,嬷嬷抱起小宣铃,先给她洗了个澡,接着抱她到床榻上,哄她入睡。 而小宣铃玩了一天,早就累了,所以嬷嬷哄了没有太久,她便乖乖抱着嬷嬷的胳膊合眼睡下。 屋中瞬间静了下来,只剩下小宣铃平缓的呼吸声。 “真乖。”嬷嬷望着小宣铃的脸,低声说。 说罢,她小心摸了摸小宣铃的脑袋,随后将胳膊从小宣铃怀里轻轻抽出,吹熄了床头的烛火。 烛火熄灭,屋内顿时一片黑暗。 但嬷嬷早就记熟了这屋内的布置。 所以哪怕双眼看不见,她也依然精准找到了屋门,轻声推开,抬脚跨了出去。 屋外,晚风微凉。 嬷嬷站在门前,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抬眸望向头顶夜色,又一个人静静站了许久。 直到蝉鸣声响起,她方才回神,抬脚去了小宣铃隔壁屋,又是点灯、沐浴、熄灯,最后睡觉。 “好了。我们可以动手了。”与此同时,在角落捉蚊子捉了半天的青雅在院中完全安静下后,从月如水怀里探出了头,看向了小宣铃睡的那间屋子。 “你是想现在进屋,给宣铃贴醒魂符吗?”而月如水抱着青雅,在听见对方说要动手后,很快就猜到了对方大致计划。 “嗯。”对此,青雅也没有否认,大大方方分享了自己整个计划。 月如水静静听完,末了,没有选择阻止青雅行动,相反,她还给人计划又补充了些细节,然后便抱着青雅走到小宣铃屋前,推开了小宣铃屋外的支摘窗。 “小心些。”松开青雅后,月如水忽然说。 说话时,青雅正四脚并用往窗里爬,所以甫一闻言,她没有立即回应。 等翻进了窗子,站稳到一张靠窗书案后,青雅方才道:“仙长放心,我会小心行事的。” 她的声音透过阖上的窗扇飘出,话音一落,便没了动静。 月如水呼吸一顿,下意识想抬手,用术法去探查屋中情形。 可最后,她没有这么做,就像她明明有法子自己动手给小宣铃贴醒魂符、最后却没做一样。 “呼——”月如水轻吐一口气,额头在关上的窗扇上轻靠了会儿,随后背过身,后背靠住墙,将自己藏进了一片阴影中。 今夜,月明星稀。 月如水抬头望那高悬在院落上方的明月。 她看见,清辉只笼罩了她脚下这片土地,而除此之外的地方,都在快速被黑暗吞没。 幻境就要结束了。 月如水清楚地知道这点。 第 16 章 屋子里,阒寂无声。 青雅闭起眼,适应了会儿黑暗,随后蹑手蹑脚从书案上爬下,四只爪子站稳到地面上。 气温微凉。 青雅两只前爪搓了搓,然后撑起上半身在屋子里四处张望了一圈,最后确认床榻的方位,迅速摸过去,哼哧哼哧爬上了床。 床榻上,小宣铃静静睡着。 青雅看了眼,便果断抬起爪子,往人脑门上招呼。 怎料,后脖子突然一紧,接着她就被一只手拎了起来。 “你真觉得这东西对我有用吗?” 爪子被一只小手整个握住。 青雅一愣,偏眸,一张脸在黑暗中缓缓清晰。 “小、小殿下?”青雅怔怔喊出一个称呼,没想到小宣铃会突然醒来。 而小宣铃歪头盯着青雅,轻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笑道:“外面那个修士可曾告诉过你,人在幻境中死了,便是真死了?” 她轻声问青雅,紧盯着她的眼睛。 青雅害怕地咽了咽口水,没有说话。 不过小宣铃也不需要青雅的回答。 她浅浅一笑,抬起另一只撑在床榻上的手,徐徐放到青雅脖子上,收紧,然后启唇:“我先前听你说,你愿意为了宣铃死。既如此,那我现在就让你的愿望实现,好不好?” 她询问青雅,但并不是给她选择的机会。 青雅只觉呼吸一紧,她的脖子便被小宣铃用力掐住,整个人猛地透不上气。 “放、放开我……”青雅立马用爪子拼命扒拉小宣铃的手。 她不想死。 她涨红着一张脸,眼睛朝先前爬进来的那扇窗望去。 窗户上,一个黑黑的人影落在上面。 月如水背靠着一面墙。 她就守在外边。 青雅瞬间想和人求助。 可忽然,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重新看向小宣铃,放弃了挣扎。 而小宣铃没想到青雅放弃得这么快,眉头一挑,轻笑:“这么快就撑不住了吗?人果然脆——” “哗啦——” 一阵风吹开了屋子紧闭的门。 紧接着,清辉洒进屋中,一个人影落在了地上。 “不躲了吗?”小宣铃放开青雅,笑着看向门外走进的人,对方一袭墨蓝长袍,正是先前才哄她入睡的嬷嬷。 “这话应该是我来问你。” 嬷嬷……或者说,宣铃…… 宣铃走进屋中,苍老的面容退去,一张清丽的脸出现在小宣铃跟前。 小宣铃紧紧用视线抓着对方。 她眸光一闪,旋即,两眼失去光,取而代之的是地上化出人形的影子。 朝雪抱起床榻上装死的青雅。 青雅老老实实缩在朝雪怀里,整只雪貂炸着毛。 宣铃斜睨见,果断上前,从朝雪手里将青雅抱了过来,低声问:“没事吧?” 她垂眸看青雅。 青雅脑袋埋进宣铃臂弯间,乖巧摇摇头,说:“没事。” 宣铃于是又望向了朝雪。 而朝雪正望着宣铃怀里某只“占人便宜”的小雪貂,微微挑起了半边眉,声音很小地嘁了声。 她想把青雅丢月如水那去。 但现在不是时候。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朝雪迎上宣铃视线。 她抱着手,没个正经的样子落在宣铃眼中,宣铃眸光停顿了下,随后开口问:“为何要一直跟着我们?” 这是她唯一想知道的。 朝雪闻言,托住下巴道:“我以为你会先问宁王死的那日,我为何在场。” 宣铃:“这不重要。” 朝雪:“不重要吗?我还以为宁王对你很重要来着。” 宣铃:“这与你无关。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们。” 她只有这一个问题。 朝雪若有所思一阵,徐徐张口:“这个嘛……” 她望向落在窗扇上的半边影子,笑容陡然有些夸张道:“因为我喜欢你啊。” 她又看回宣铃身上,“所以我想娶你,我想夺人所爱。” 朝雪说得没有丝毫心虚,就好像她本该这么做一般。 简直变态。 青雅在宣铃怀里无声嘀咕。 同时宣铃也在听了朝雪的话后,眉头一紧,声音隐隐带了几分怒气道:“疯人疯语。” 她不想再从朝雪口中听见任何一个字。 于是手一抬,掌心出现了一面碎裂的镜子。 这镜子便是残花镜。 残花镜是生了灵的法器。 它认宣铃为主。 因此宣铃只需心念一动,便可驱使它。 “收。”言简意赅一个字出口。 宣铃将残花镜飞向朝雪。 朝雪没有闪躲,任由镜子落在她身上,随即整只鬼被收入镜中。 “啪嗒——”镜子用最后一点力量困住朝雪后,掉落在地。 接着,如墨般的黑从里面涌出,快速淹没一切,包括宣铃和青雅。 第18章 …… …… 幻境崩塌了。 …… …… “哗啦——”一阵水声。 月夜下,浅河畔,三个人先后从水里游出,趴到岸上。 岸边,三人的衣服都湿透了。 月如水最先起来,她看了眼瘫成一条咸鱼的青雅和慢慢坐起的宣铃,手指轻抬,三人身上瞬间干净爽利。 “我去生火。”宣铃站起身,说。 说罢,她没有回头看月如水,也没有看青雅,抬脚便去拾柴火。 身后,月如水静静望了她一眼,视线便又回到青雅身上。 而青雅见宣铃去拾柴,眨了眨眼,道:“那我去捉鱼。小殿下,今晚我给你烤鱼吃!” 她远远冲走远的宣铃喊了声。 宣铃脚下一顿,背朝青雅,片刻,回了一声:“好。” 话音落下,宣铃继续朝前走。 青雅则立马从地上爬起,将裤腿卷到了膝盖上方。 “仙长,你今晚也尝尝我的手艺。放心,我烤的鱼可不会比专业厨子差。”青雅很有自信。 话说着,她在岸边寻了一根两指粗的树枝,折断上边的枝叶,将顶部用储物袋里的小刀削尖。 “我同你一道抓吧。”一旁,月如水学着青雅削出一根一边尖的木棍,也撩起了裤腿。 不得不说,漂亮的人就算卷起裤腿,也是赏心悦目的。 青雅默默欣赏了会儿,然后也没拒绝月如水,同人讲了抓鱼的关窍,就带着人光脚淌进了河里。 河底,堆积的石子凹凸不平。 青雅小心避开河下锋利的石头,随后借着月色找寻今晚有幸进她肚子的熬夜鱼。 “青雅姑娘。”忽地,就在青雅认真搜寻河底时,月如水喊了她一声。 青雅朝月如水望去。 月如水看着青雅的眼,话到嘴边转了圈,最后问她:“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她轻轻抓着手里的木棍。 青雅闻言,眨了下眼,片刻仿佛明白了什么,开口道:“仙长是说幻境里的事吗?” 月如水颔首。 幻境中,朝雪挟持了青雅,而她明明就在窗外,却见死不救。 换做大部分人,大概都会怪她,或者就算不怪,也会心生不满。 可这些情绪,月如水都没从青雅身上感受到。 青雅还和以前一样对她,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但事实却是,青雅不是傻子。 她一定知道,哪怕隔着一扇窗,自己也早就察觉到了房内异样;也一定知道,自己明明能救她,却没有出手。 “哎,其实没什么想问的。”青雅放下手里的自制鱼叉,慢悠悠道:“仙长和朝雪应该早就联手了,所以那时候朝雪抓了我,仙长才没救我吧。” 她在一些事上不聪明,但在另一些事上却很敏锐。 就比如,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变化。 她想,月如水恐怕已经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和朝雪有过了接触。 也因此,才能利用她,一起给宣铃布了个局,将人从幻境里救出来。 “你就没想过,我可能是真对付不了朝雪,所以才没救你的吗?”月如水沉声道:“万一我只是为了保全自己,才见死不救的呢?” “不会的。”青雅笃定道,不管谁黑化,她都相信月如水不会黑化,她一字一顿,认真道:“仙长是个很聪明,也很好的人,所以那时如果真有危险,仙长一定会早早告诉我,也一定会救我的。” 她相信月如水,远超过相信自己。 “再者……”青雅浅浅一笑,低下头,继续找鱼,“朝雪如果真想伤我,没必要说那么多废话。之所以说,想来也是为了让小殿下听见,逼她现身。” 毕竟,宣铃的为人,她也算了解一二。 对方虽然在一些事上,可能会给人不近人情的感觉,但其实,她就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也是因为这样,朝雪和月如水布的这种局会对她有效。 当时,宣铃恐怕都没来得及细想这局中的一些漏洞,就冲出来救她,这才中了人的圈套。 不过—— 一条鱼从青雅脚边游过。 青雅动作倏然顿住,没有去管鱼,而是在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那就是,月如水就不奇怪她知道朝雪名字吗? 毕竟,朝雪就算给月如水透露过名字,也没给她,或者说,朝雪可没给“青雅”透露过名字。 既如此,那“青雅”又是从何处得知了朝雪的名字? 这名字可不大众,像月如水这样聪明的人,绝对不会认为朝雪的名字是青雅猜的,更不会认为青雅知道朝雪名字这件事没有问题。 所以月如水绝对意识到了什么。 但对方既然不提,那就说明有问题的大概不是她祝青雅,而是她月如水…… …… …… 第 17 章 “你接近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火堆旁,宣铃用捡来的树枝挑动着火苗,火苗闪烁跃动着,映射在宣铃放在腿边的残花镜上。 镜子里倒映出朝雪的面容。 朝雪她单手撑着脑袋,斜靠在镜子边框上,正好整以暇望着宣铃的脸。 “我说过,我是想娶你。”朝雪两眼一弯,浅笑。 但宣铃依然没有分多余的一丝视线给她,兀自盯着火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你若肯说,我可以放了你。”宣铃以放朝雪出残花镜的条件相商。 朝雪闻言,却浑然不在意道:“阿铃,你真以为这区区一面破镜子便能困住我吗?” 宣铃不言。 朝雪又道:“再者,你本来也没想将我封印在这镜子里吧。” 她从残花镜里脱身出来,坐到了宣铃身边。 宣铃斜睨她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态度冷淡得不行,不过朝雪受得了。 朝雪模仿着宣铃,也随手拿起脚边一根树枝,戳着火堆道:“你将我关进残花镜,不过是需要一个明面上遮掩自己想死在幻境中的借口罢了。” 朝雪毫不避讳地戳穿宣铃心思。 宣铃戳火堆的动作一顿,眉头瞬间蹙起。 朝雪也终于在宣铃脸上看到了其他表情,脸上笑意不禁加深。 “我还以为你不会有其他表情呢。”朝雪嘴角噙着笑说。 但没来得及笑多久,她腿边就忽然传来一阵滚烫,烫得她原地弹了起来。 “你烧我裙子!”朝雪跳脚,灭火。 而宣铃静静望着她,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 “我还以为你这么厉害的鬼不怕火呢。”宣铃语气轻飘说,说罢,便又低头继续去戳弄那火堆,好似刚刚报复朝雪的人不是她一般。 “啧……”朝雪轻轻发出一声,在灭了裙上的火后,又坐回了宣铃身侧,小声嘀咕:“我还以为世子殿下不会同我这小小恶鬼计较呢,没想到也这么小心眼……” “唰——”朝雪在宣铃第二次弹火星过来时,眼疾手快闪开,旋即坐到宣铃对面,捧着肚子鹅鹅大笑:“世子殿下,同样的招数,我可不会再中计两次了哦~” 她洋洋得意。 哪成想下一瞬,发顶轰得冒火。 火光照在宣铃脸上,宣铃歪头浅浅一笑,隔着火堆望朝雪,眼底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以前学的术法,太久没用有些生疏了,这才误伤了你。你可不要怪我啊。”宣铃语气无辜说,但神情可一点也不无辜,满是对自己计谋得逞的愉悦。 而朝雪,她被宣铃炸了一半头发,整个鬼都变得黢黑,越发像个正儿八经的鬼了。 “世子殿下……”朝雪满脸无奈地给自己头发拉直,随后看向宣铃。 宣铃还浅笑望着她,以至于朝雪视线一触及,她就落进了宣铃眼中的盈盈笑意里,不由呼吸一停,连带着嘴里想说的话都临时变了。 “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宣铃听见朝雪这般说。 她神色微微一变,接着脸上的笑消失,再次低下头,戳弄起火堆。 气氛又冷了下来。 朝雪坐回宣铃身侧,半晌才又开口道:“在你造的那个幻境中,我知道了你的一些秘密……” 她侧眸望向宣铃,“公平起见,你也可以问我一些问题,我来回答。” 她引导宣铃再次张口。 宣铃却兴致不高,好一阵,方才徐徐启唇,应付一般同朝雪道:“我想问的,你不会说;你想说的,我也未必想知道。” 她很清楚朝雪不会回答她一开始问的那个问题,既如此,她也懒得多问。 而朝雪闻言,沉吟思索片刻,道:“你就不好奇我的其他事吗?” 除了某个她目前不想回答的问题,她身上可是有许多正常人应该会好奇的问题。 可宣铃……显然是个例外。 宣铃漫不经心摇摇头,回了个:“不好奇。” 第19章 旋即便再也不肯多理朝雪一下。 朝雪败下阵来。 她满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但很快又重振旗鼓,用手里一端烧黑的树枝,在二人中间的空地上慢慢写了两个字:朝雪。 “朝雪,这是我的名字。”朝雪道:“这一百多年来,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你是第一个。” 对朝雪来说,有关她的一切其实都算得上的是秘密,包括姓名。 “朝是朝阳初升的朝,雪是雪落庭前的雪。”朝雪见宣铃没有看她写的名字,于是口述。 说完,她随手擦去地上的名字,望向宣铃。 宣铃自先前短暂笑过一会儿,就再也不肯流露出更多表情,神色淡淡望着火堆,在朝雪说完后,也只是浅浅点了下头,哦了声,然后像是出于礼貌,又随口问了句:“那一百年前呢?就没有人知道你的名字吗?” “有。”不过朝雪对宣铃肯理她,就心满意足了。 “但她们都死了。”朝雪浅笑说。 但这次,她的笑很浅,眼里更是没有一点情绪。 …… …… “朝雪同你说过她的名字吗?” 另一厢,河畔,月如水和青雅抓起了三条鱼,开膛破肚,处理干净,串在一根一头尖的木棍上。 “嗯?” 什么名字? 青雅正在河里头洗手,猝不及防听月如水问她,脑子还卡壳了一下。 “先前听你直接说了朝雪名字,原还不觉有什么,但细细一想,突然觉得朝雪应该同你说了许多她的事吧?”月如水像是在试探。 青雅甩了甩干手上的水珠,大脑飞速运转,半晌吐出三个字:“算是吧。” 她扯起嘴角,心虚笑笑,然后道:“朝雪应该也同仙长说了许多吧?毕竟……她是个话痨。” 青雅默默又给朝雪扣了一顶帽子。 那厢,朝雪鼻子发痒,打了个喷嚏。 这厢,青雅突突的心跳藏在胸腔里,脸上努力保持神情镇静。 “谈不上。”月如水放下束起的裤腿,道:“她只同我说过名字,其他更多的,她不曾与我透露……想来,是不信任我这个修士,但对青雅姑娘,她是信任的。” “没有没有。”青雅连连摆手,“她哪信任我,只是我比较好拿捏罢了。” 青雅脸笑得发僵。 但同时,也打消了先前对月如水的怀疑。 而月如水,弯腰将河畔串在一起的三条鱼拎起,在青雅看不见的地方,嘴角不着痕迹一弯。 …… …… 捉了鱼,青雅和月如水同宣铃汇合。 火堆旁,一阵寂静。 朝雪大剌剌坐在宣铃边上。 宣铃面无表情。 青雅则默默盯着月如水和朝雪,生怕二人接触,三两句将朝雪其实没将名字同她说这事给捅破了。 “一直盯着我干吗?”而朝雪也早察觉了青雅炙热的视线,她抖了抖肩,怀疑青雅对她生出了什么不轨之心。 “啊,没什么……”而青雅见朝雪朝她看来,手一抖,腰间香囊里的香料抓多了些,全洒在已经烤了七八分熟的肥鱼上,“就是在想鬼吃不吃东西……” 青雅尴尬笑笑。 朝雪一阵沉默,没想到青雅原来是护食。 有点意思。 朝雪轻挑了下眉,没有直接回答青雅她吃不吃东西这个问题。 而是在青雅烤完鱼,将烤鱼先后分给月如水和宣铃,她方才不疾不徐启唇,道:“我吃东西。” 她向青雅伸出手,目光在青雅手里最后一条烤鱼上划过,明示,结果青雅半晌没动静。 朝雪:“……” 青雅:“……” 一鬼一人大眼瞪小眼半天。 朝雪阴恻恻笑着提醒青雅:“先前你出卖我的账,我可还没同你算呢。” 她明着威胁青雅。 青雅闻言一顿,想起之前朝雪在她面前露出的真身,一阵恐惧。 但恐惧之余,她目光又落到手里香气直冲鼻子里钻的烤鱼上,用不上第二眼,青雅便又被胃控制了大脑。 “月仙长。”青雅一个转头,看向了还没吃鱼的月如水。 月如水歪头“嗯?”了声。 青雅问道:“你有能收恶鬼的法器吗?” 她问得一本正经。 月如水怔了下。 宣铃也忍不住轻笑了声,引得朝雪眼睛忍不住往人身上偷瞟。 “没有。”不过令青雅遗憾的是,月如水还没有能收朝雪的厉害法器,“但……” 月如水又话锋一转,拿出一叠符纸:“能叫她难受一阵子的镇压符,我有许多。” 青雅:“我全要了。” 朝雪:“……” 朝雪:“?!” 她视线忙不迭从宣铃身上挪开,颇有些无语看月如水道:“你这样玩就没意思了嗷。” 她撇嘴,抱起手。 月如水面不改色道:“谁让你先吓她的。” 她摆明了站青雅那边。 朝雪一对二,辩驳道:“她还先出卖我了呢!” 宣铃闻言,适时开口道:“你一开始就没想过藏着自己。” 她放下嘴里吃了小半的烤鱼,随后在朝雪朝她看来时,道:“不论是房瓦上让青雅故意暴露,还是——” 那块不偏不倚断人死士一条胳膊的瓦片。 都是朝雪在昭示她的存在。 可后面那一半证据,是宣铃想要撞剑,朝雪才暴露的。 所以宣铃不想说,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了她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她也不想说。 但偏偏有个刺头鬼非要惹她。 “还是什么?”朝雪故意问宣铃。 宣铃没忍住,瞪了她一眼。 朝雪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也不管烤鱼不烤鱼的了,开心地就要继续逗宣铃。 熟料—— “有人来了。”她眸光突然一变,朝一个方向看了眼,旋即闪身又进了残花镜。 与此同时,青雅护着刚从鬼嘴里抢回来的烤鱼,自觉躲到月如水身后,然后和月如水,还有宣铃一起,望向朝雪先前看的方向。 那是一片幽静的树林。 树林里,枝叶繁茂的枫树将所有月光遮挡在外,里面黑黢黢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见窸窸窣窣的落叶碎裂声。 有人正在往青雅她们这个方向走。 月如水和宣铃瞬间全副准备,一人袖下捏着符纸,一人手已经握到了腰间剑柄上。 她们屏息凝神,盯着前方。 片刻,一身着玄甲的女人持剑出现,她身量很高,瞧着四十有余,同宣宁一般年岁。 “封将军?”借着不算明了的光线,宣铃认出了来人。 对方是今上的亲卫首领,封思崖,也是曾经帮宣情屠了北国的护国大将军,封思崖。 封思崖带着一支卫队。 队伍里除了寻常兵士,还有十数名修士。 她们每个都修为高深,朝雪也是因此,躲进了残花镜中。 “小殿下?”封思崖也认出了宣铃。 她上前,久久望了人一阵,随后跪地请罪:“微臣救驾来迟,还请小殿下恕罪!” 第 18 章 “救驾?”宣铃听见一个有趣的词,“你不是她派来抓我的吗?” 这个“她”代指谁不必明说。 封思崖道:“微臣是陛下派来,护送您回盛安的。” 她已去过云安的云芜别院。 别院而今已被烧为一片废墟。 封思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闻前不久宁王薨逝,世子因悲痛过度,不知所踪。 “数日前,有一群死士屠了我云芜别院所有人,还想对我动手。”宣铃徐徐说,“其中,有一名死士不幸被我们捉住,临死前,她告诉我,派她来的人是当今圣上。” “不可能!”封思崖很快否认了这点,“绝不可能是陛下!” 她拧起眉头,语气一沉,向宣铃解释:“陛下对您从未有过杀心。” 这点她可以对天发誓。 可宣铃接下来的话,她无法反驳。 “我明白。”宣铃点头笑笑,“陛下对我并无杀心,只是厌恶罢了。” 她自小就清楚了这点。 封思崖一阵沉默,皱起的眉头愈发拧紧,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而宣铃见她这般,也无心为难,垂下眼睫,转头低声道:“封将军不必担心,等我们吃好,我们便会跟着你回盛安,不会让你为难的。” 宣铃重新在火堆旁坐下,慢吞吞剔起烤鱼的鱼刺。 封思崖见状不语,只是默默跪坐到宣铃身旁,压着声音道:“小殿下,我来吧。” 她为宣铃剔鱼刺。 宣铃没有阻拦,垂眼端坐着,便静静候着封思崖。 与此同时,另一边见没事了的青雅和月如水也一声不吭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二人继续吃鱼。 第20章 其中,青雅在宣铃认出封思崖后,就安下心躲月如水后边吃起了烤鱼。 烤鱼的味道正正好,外酥里嫩,配上虽然有些放多了、但也没压住鱼本身咸香味的香料,一口下去,鲜香四溢,瞬间填满了整个口腔。 简直完美! 青雅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竖大拇指。 随后全身心投入烤鱼的美味里,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将烤鱼吃了个干净。 “还要吗?”而月如水一直关注着青雅那边,全程只慢条斯理吃了小半条烤鱼。 “不好吃吗?”而青雅听月如水问她还要不要,第一反应是自己烤的鱼不合月如水口味,所以月如水才想分给她吃。 “好吃。”结果月如水给了和青雅想象相反的答案。 月如水道:“只是我手里这条鱼太大,我吃不完,才想让青雅姑娘帮着分担一些。” 她给出了一个挑不出错处的理由。 青雅也确实没吃饱,于是又从月如水那分走一小半鱼肚,安安静静吃。 吃的时候,月如水时不时就往青雅那望一眼。 青雅没发现,兀自低头吃,眼里心里都被烤鱼给填满了。 “小殿下,这二位姑娘是?”那头,封思崖也给宣铃剔好了鱼刺。 她将烤鱼分装进随身带的瓷碟里。 宣铃用一双琉璃玉箸慢慢夹起吃。 “一位是沧海洲听云宗的月仙长,一位是……”宣铃顿了顿,道:“我的义妹。” 她不希望青雅被封思崖她们慢待,便临时将人收做了义妹。 而义妹本人没想到自己身份有变,抬眼望了望宣铃,又望了望封思崖,最后乖巧一笑,颔首同封思崖说了声:“将军好。” 旋即便熟练降低起自己的存在感,默默和背景板融为一体。 “义妹吗?”而封思崖听青雅是宣铃义妹,总觉得哪里古怪,却又说不上来,于是思索两息,她选择先将注意力放月如水身上。 月如水坐在封思崖正对面。 她一袭白裙随意拖在地上,上头的暗纹在月华下,银光流动,似一尾尾在水中游荡的银鱼,美得很客观,就同她人一样。 “月仙长可是听云宗兰芜仙君座下弟子?”封思崖在听了宣铃对月如水的介绍后,便隐约猜到了对方身份。 她神色冷下,面对月如水,她又成了那位严厉、不近人情的封将军。 “是。”而月如水面对这样的封思崖,没有太多旁的情绪,一如既往脸上挂笑,态度亲和,却又让人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疏远,道:“我此次同世子殿下回盛安,便是受师尊之命,下山履行婚约的。” 封思崖显然知道月如水和宣铃的婚事。 所以月如水干脆摆到明面上说。 说罢,她神色平和望着封思崖。 封思崖回望片刻,随后收回视线:“原是这样。那接下来几日,便烦请月仙长同我们一路走了。” 封思崖清楚仙门出来的人都很独。 因此她怕月如水不肯同她们一起走,就先替人强行做了决断。 却不知,月如水就压根没想过一个人两条腿走去盛安。 毕竟路这么远,有免费的车驾能坐,谁会平白浪费自己的钱财。 “好。”不过封思崖既这么说了,那月如水还是愿意顺着答应,不多做其他解释。 …… …… “噼啪——”半炷香后,封思崖命人灭了火堆,随后护着填饱了肚子的三人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内部空间很大,封思崖叫人摆上三张单人睡的床榻,然后便按宣铃意思,命所有随行的人不得擅入车内,打搅三人。 “好了。睡吧。”马车内,宣铃简单洗漱了番,躺下。 她们三人都连着两日不曾休息。 因此一沾床,倦意就疯狂涌了上来。 “嗯……”青雅最先将脑袋埋进枕头里。 她打了个哈欠,回应宣铃一声,接着就沉沉睡去,传来一阵平缓的呼吸声。 声音很轻很轻。 钻进另外二人耳中,二人被她感染,片刻也先后睡去。 这一睡就是整整两日。 直至第三日晌午,她们才迷迷糊糊醒来,背有些酸痛地靠在马车上。 “你们也是够能睡的。”朝雪又从残花镜里飘了出来。 她挤在宣铃坐的那张床榻上,靠烦月如水许久烦出来的一张隐息符,终于不用再缩在那面小小的镜子里。 “你是鬼,少睡两日兴许无妨,但我们若这样,大概会在第三天,和你一起缩这镜子里,躲外边那几个修士。”青雅打着哈欠说。 说着,目光落到了面前那张方形案几上。 案几上摆着封思崖方才送过来的饭菜。 一共六道,有五道菜是云安特色,还有一道是盛安近来颇为流行的冰酥酪。 “谁说我怕那些修士了。”朝雪垂眼随意扫了眼案几上的菜,没兴趣,于是又看向了青雅,同她道:“我躲着她们,只是不想与人起争执,平添麻烦罢了。” 朝雪修为一点儿也算不上低。 毫不夸张地说,就那些修士加月如水一起,也未必打得过她。 她只是懒得与人起无意义的争端罢了。 “没说你怕。”青雅虽然有挑食的毛病,但面对封思崖送来这些菜,她现在就是个吃饭乖宝宝,“你的实力我很清楚。” 青雅客观说,腮帮子里饭菜塞得鼓鼓的,“还有……” 青雅咽下嘴里的东西,“你不吃东西吗?” 先前只有三条烤鱼,青雅会誓死捍卫自己的食物。 但现在饭菜管够,青雅就愿意关心一下身边的人……和鬼。 “不吃。”可朝雪对封思崖送来的饭菜没一样看得上的。 毕竟,她从前也是锦衣玉食长大,就这些寻常的饭菜,她也只有饿疯了才会吃。 至于现在,她更是做了鬼,吃已经不是必须的了,那她就更不会吃这些寻常之物。 “哦。好吧。”青雅点点头,随后埋头继续吃。 她饭量算不上多大,巴掌一碗饭吃干净,她就开始吃冰盏里的冰酥酪。 这酥酪做得是极好的,微甜丝滑,入口即化,而且是冰的,极其消暑,青雅一口气就连吃了三盏。 等到了第四盏,月如水终于忍不住叫停,抓住青雅的手腕,道:“贪凉不好。” 言简意赅的四个字。 青雅一顿,看月如水,又看冰酥酪,又又看月如水,脑袋一阵转,最后还是没放下冰酥酪,同月如水软下声音,撒娇道:“仙长,我再吃一碗,我保证,就最后一碗。” 她伸出一根手指,向月如水乞求。 月如水定定望她,末了,轻叹一口气,移开眼,接着松了青雅手腕。 而青雅见月如水这般,便知人是同意了,于是高高兴兴又捧起一盏冰酥酪,开始小口小口、格外珍惜地吃。 与此同时,坐在边上的朝雪一直托腮盯着青雅和月如水,半晌,她眉头轻轻一挑,嘴角勾起道:“姓月的,你是不是喜欢这小丫头啊?” 她用揶揄的视线在青雅和月如水之间转。 青雅顿时一噎,疯狂咳嗽。 月如水连忙给人拍后背顺气。 好一阵,青雅方才缓过来,无语地望向了朝雪:“你胡说什么?” 她蹙起了眉头,像一只炸毛的猫,气呼呼盯着朝雪,道:“月仙长是人好,才对我好,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青雅最不喜欢这种因为两个人关系好,就随意揣测她们关系的行为。 所以哪怕是朝雪这么做,她也要和人好好说清楚。 结果朝雪并未理她,只意味不明朝她笑了笑,随后就看向了月如水,道:“你真不喜欢她吗?” 她下巴点点青雅。 青雅一愣,下意识看向了月如水。 而月如水也正好偏眸,视线不偏不倚同青雅撞上。 二人对视两息,月如水缓缓启唇,说了两个字:“喜欢。” 话音一落,她直直望着青雅的眼,见青雅目露诧异,又浅浅一笑,移开视线,望着朝雪,道:“朋友间的喜欢也算喜欢。” 她语气平常,听不出什么问题。 青雅蓦地松了一口气。 她就说嘛,像月如水这样无欲无求的人怎么可能喜欢她呢。 青雅瞬间安下心来。 她继续吃冰酥酪。 对面,朝雪见状,好笑地睨了眼月如水,又想开口,却被宣铃用吃的给堵上,老实了。 …… …… 傍晚,青雅冰酥酪连吃四盏的结果就是她肚子开始一阵接着一阵绞痛。 痛得她整个人蜷缩在床榻里,疯狂揉肚子,但还是止不住这一阵开始、一阵结束的钝痛。 “嗯……”青雅忍不住哼哼。 她脑袋缩在软被里,像一只躲进壳里的寄居蟹,半晌才挪动一下,缓解不适。 第21章 “青雅姑娘……”而月如水见青雅这般,不禁皱起了眉,随后也顾不得宣铃和朝雪看着,坐到青雅床榻边,手伸进软被中,按在了青雅小腹上。 疗愈的术法,月如水并不精通。 但她还是将灵力传进青雅体内,尽量缓解她的痛苦。 “下次不许贪凉了,知道吗?”月如水缓解青雅不适的同时,忍不住说。 青雅迷迷糊糊听见,轻轻嗯了声,然后继续安静缩着。 她痛得失去了一部分意识。 满头的冷汗蒙在皮肤,还有头发上,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月如水见此,眉头拧得愈发紧。 不过好在没一会儿,封思崖送来了一壶刚煮好、放温了的姜糖水。 水倒进小碗里。 月如水将青雅从床榻上扶起。 青雅闻到味道,有些抗拒,但听月如水说,等术法失效了,她肚子会更痛,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将碗里的姜糖水一口气喝了。 喝完,月如水扶青雅重新躺下。 青雅整个人埋在被子里,月如水让她睡一会儿,青雅乖乖嗯了声。 半个时辰后,马车车厢里只剩下青雅微不可察的呼吸声。 她安静睡着。 车厢另一头,宣铃已经看了她许久,确认青雅没事后,她方才慢慢将视线放到月如水身上。 “姜糖水是你让封将军准备的吧。”宣铃问月如水,但语气肯定,显然是笃定了这个答案。 “是。”而月如水也没想隐瞒。 反正宣铃要真想知道,封思崖也绝对会告诉她。 “先前你说对青雅是朋友的喜欢,其实也说谎了吧。”宣铃神色平静望着月如水,没有一丝丝波澜的眼中,是对一切无形的掌控,“你对青雅的喜欢,其实是我母亲和太子妃殿下之间的那种喜欢吧。” 宣铃猜到了月如水对青雅的心。 月如水默了默,无声承认。 宣铃不解:“既如此,那你为何不将心意告诉青雅,然后带她走?” 宣铃不明白为什么月如水喜欢青雅,还要和她回盛安,去履行那谁都不满意的婚约……她不明白月如水为什么不逃婚。 月如水道:“就像你不愿同我成婚,现在敢逃吗?” 月如水抬眼,平静看宣铃。 宣铃同她对视一阵,垂眸,率先躲开了月如水目光,沉声道:“不敢。” 月如水嗯了声,说:“我也不敢。既如此,那我就没必要给她平添烦忧,叫她烦闷。” 宣铃闻言又抬眸,“可你甘心吗?” 她顿了顿,察觉到自己声音有些大,看了眼熟睡的青雅,安静一阵,确认青雅没被她吵醒,才又压着声音道:“你甘心和青雅就这么稀里糊涂错过吗?” 宣铃质问月如水。 月如水坐在青雅身边,侧首垂眸,看了眼熟睡的青雅,然后看宣铃道:“青雅如果不喜欢我,那就不算错过。” 宣铃:“倘若喜欢呢?” 月如水:“那便不会错过。” 宣铃:“……” 宣铃缄默一瞬。 月如水则在这时反客为主,复又开口道:“另外,不管你信不信,如果我们两个有谁先违背这个婚约,那一定是你。” 她对上宣铃视线。 宣铃皱起眉,问:“凭什么这么笃定?” 月如水浅笑说:“因为我是修士。修士无所不能,能算到这些也不过寻常。” 宣铃:“……” 宣铃听出月如水这是不肯明说的意思。 她沉默片刻,没选择再问。 整个车厢一时静了下来。 谁也没再吭声。 而本该睡着的青雅则在安静下来后的车厢里,睫毛倏然颤了下…… …… …… 第 19 章 盛安,大骊最繁华的一座城。 城池被分为三部分,正中心是外城,其次是内城,最后是外城。 外城大都是官宦人家的别院。 院子分散分布在各处,各家主人都互不打扰,互不窥探,无形中遵行着不必明说的规则。 “小殿下。”傍晚,盛安外城,一座别院外,封思崖扶宣铃下马车,“此处是昔束别院。陛下命我安排您在此暂住几日。” 封思崖同宣铃解释。 宣铃站定到地面上,转过身,正对向高门吱呀推开的别院,抬眸,望了眼大门上方的匾额,随后启唇:“不进宫吗?” 她头微微一偏,视线落到了封思崖身上。 封思崖颔首,道:“陛下的意思是,想等小殿下同月仙长成了婚,再召您入宫。” “成婚?”宣铃听见这个词,哪怕清楚她来盛安是为了什么,还是忍不住轻蹙了下眉,旋即又恢复常色。 “是。”封思崖低下眼,“陛下得知您是与月仙长一道回的盛安,便命太史局早早算好了日子,将您与月仙长的婚期定在了下月十五。届时,微臣会亲自迎您同月仙长入宫。” 宣铃:“……” 宣铃:“好。我知道了。” 她面无表情收回在封思崖身上的视线。 封思崖明白,宣铃这是答应了的意思,于是深深朝人作了一揖,随后命别院的仆从上前伺候。 而她自己,则是朝宣铃告辞,准备进宫复命。 “小殿下,您与仙长的住处在东边,请随我走。”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侍女上前,为宣铃和月如水引路。 但二人谁也没有动,而是直挺挺地继续站在原地。 “我义妹呢?”宣铃问侍女,被她们漏了的青雅该住哪儿。 侍女低垂着头,一字一顿道:“青雅姑娘住西边的梧桐院。” 她们将青雅同二人刻意分开。 宣铃闻言,言简意赅道:“我要住梧桐院,将我住的院子换给我义妹。” 她要和青雅换院子住。 但侍女没答应,几人扑通一声跪下,头磕在地上道:“这是陛下的吩咐,还请小殿下莫要为难我们几个。” 她们下人只是按主人意思做。 宣铃见状,目光一点点冷下。 “小殿下。”但青雅忽地开口,缓解了渐渐紧张的气氛,“我一个人住过去可以的。您不必与我换。” 青雅愿意一个人住到西边的梧桐院去。 宣铃睨她,许久,见青雅是真心想一个人住,便松了口。 于是几名侍女分作两队,一队为宣铃和月如水引路,一队为青雅引路,将三人各自送进了三座院落。 其中,青雅最先到她的梧桐院。 梧桐院里,负责侍奉青雅的侍女有九个。 她们见青雅来,迅速按部就班上前,先替青雅沐浴,换了干净的裙衫,接着带青雅回屋,安排晚膳。 晚膳是盛安特色之一,涮羊肉。 但真正需要青雅动手的地方不多,一左一右两名侍女一个负责涮肉,一个负责调各种酱料,因此青雅最后做的只有拿起筷子,将涮好放进她碗里的嫩羊肉在一个酱碟里涮,确认她偏好的口味。 “青雅姑娘,您吃面吗?”等青雅吃了小半盆羊肉卷,侍女适时开口问。 青雅闻言,点点头道:“我没忌口,都能吃。” 侍女于是又在铜锅里给青雅烫面捞起,放进小碗,在上撒汤,荤素菜点缀,弄出了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羊肉汤面。 青雅接过碗吃。 这面用的是碱水面,羊肉汤汁很好地吸收进了面里,每一口面都鲜香有味,丝毫不输青雅在书外吃过的大部分汤面。 吃过一碗面,侍女又端上了绿豆汤。 红呼呼的一碗和青雅在云安喝过的绿豆汤有些不像。 不过青雅愿意尝试,往嘴里灌了一口,清凉解渴,还恰到好处地消解了羊肉残留在嘴里的一分腻味,很不错。 青雅又多添了一碗,喝完,侍女叫停,没让青雅没节制的喝。 “姑娘,晚上若是热了,饿了,或者有别的事,您朝外喊一声,我们便会进来。”侍女撤出屋子前,同青雅最后交代说。 青雅颔首,随后几名侍女收拾了桌子,往冰鉴里重新添置了一批冰,便撤出了青雅屋子。 屋中,剩下青雅一个人。 青雅脱了外衣,只着一件里衣,躺倒在床榻上。 床头的矮几上,侍女按从青雅处问来的喜好放了一碟枣泥酥,还有十来本话本。 青雅随手拿起一本,心不在焉看,看了一会儿,她将书盖在了脸上,挺尸。 先前,她成日和月如水她们在一起,分不出心神多想,如今只剩下一人,她就满脑子都是月如水。 月如水说喜欢她。 这对青雅来说有些超过了。 她从来没想过和一个纸片人谈恋爱,更没想过和她创造出来的纸片人谈恋爱。 哪怕……哪怕她的确有些喜欢她,有些爱她……但这全都是“母爱”啊! 就和她对宣铃的喜欢一样,她们并无不同。 第22章 可……青雅发现自从月如水说了喜欢她以后,她看对方的感觉越来越奇怪,越来越诡异,以至于她现在都不敢见到对方。 也因此,侍女说要她们远远住两边时,她心里真的狠狠松了一口气。 在宣铃和月如水成婚前的这段时间里,应该不会有什么要紧的剧情发生,所以青雅决定给自己放几天假。 她打算宅在梧桐院里,歇几天,等这段剧情过渡期过去,再开始跟剧情。 至于眼下,青雅翻了个身,舒舒服服躺在大床上,拿起一块枣泥酥,边吃边看话本,直到迷迷糊糊睡着。 …… …… “啾啾——啾啾——啾啾——” 清晨,麻雀早起觅食,叽叽喳喳的声音在窗外响个不停。 青雅被吵得翻了个身,然后脑袋埋进枕头下边继续睡。 睡了又小半时辰,房门又忽然被敲响,“笃、笃、笃”响了好几次。 烦得青雅难受,但又无可奈何,只能爬下床,拖着沉重的身体去开了房门。 门外不是梧桐院的侍女,而是宣铃。 宣铃站在房门外看青雅。 青雅脑子转了两息,随后在见到宣铃身后的月如水时,一个激灵,醒了。 “仙、仙长,小殿下……”青雅抓了抓头发,连忙简单理了下,然后侧身让二人进屋。 二人前脚进来,后脚就有几个生面孔的侍女混着青雅梧桐院的侍女进来,生面孔的往桌上摆早膳,熟面孔的给青雅洗漱梳发。 等一切忙好,青雅被推着坐上了饭桌。 桌上,早膳类型很丰富。 不过青雅没什么胃口吃,所以就选了离自己手最近的一碗炸酱面,配一个猪肉大葱包子。 她闷声老老实实吃。 一旁,宣铃和月如水是吃过了来的。 二人静静看着青雅。 月如水一如既往沉默。 宣铃则让侍女撤去了青雅不吃的,然后命她们无事不要进来。 侍女作揖应是,撤出青雅屋子。 屋中瞬间宽敞亮堂不少。 “青雅。”等侍女走干净后,宣铃开口,“我和月仙长住的院子人多眼杂,不论做什么,都有些不方便。所以我与她商量过后,决定之后几日白天,就来你这坐,求个清静。” 宣铃解释了她们一大早来青雅这的原因。 青雅吃包子的嘴一顿,想起她院中那九名侍女…… 宣铃复又开口:“几个人被盯,总比一个人被盯好。” 她像是看穿了青雅在想什么。 青雅噎了噎。 月如水默默倒了一盏淡茶,推到人手边。 青雅一怔,但手还是乖乖捧起茶盏,喝了两小口茶,缓解自己。 缓解好,青雅又将碗里剩下的面吃干净,随后宣铃喊侍女过来将饭桌收拾好,没一会儿,屋中又只剩下三人。 接下来的一整个白天,宣铃和月如水都要留在青雅屋里。 青雅本以为这一天会有些难捱,但事实上,月如水和宣铃在边上的书案上坐下,就开始下棋对弈,全程都没关注青雅。 青雅身上的紧绷感逐渐消失。 她在床一侧的软榻上坐下,望了几眼月如水和宣铃,对棋没兴趣,所以便想继续看昨夜没看完的话本。 怎料—— “你不去和她们一起下棋吗?”青雅看着从残花镜里冒出,坐到她对面的朝雪,同人大眼瞪小眼一阵,满脑门黑线。 “我对那费脑子的玩意儿没兴趣。”朝雪不知从哪搬来一张太师椅,翘起二郎腿,坐到了青雅对面,整个人瘫得很随意,“而且……” 朝雪撇了撇嘴,“她俩都不愿意理我。” 凭着一张嘴,能让人头大好几天的朝雪成功让月如水和宣铃都把她拉进了黑名单。 因此眼下,朝雪只能找青雅唠唠嗑。 而青雅没有和“鹦鹉”交流的冲动,于是她默默寻来一张纸,一支笔,开始涂涂画画。 她先是在纸上画了一条条竖线,然后又画了一条条横线,最后成品是纸上出现了一个像棋盘又不像棋盘的玩意儿。 “这是什么?”朝雪问。 青雅道:“棋。” 说罢,她就开始自己和自己对弈。 朝雪无语看了一阵,然后眉头缓缓挑起,道:“我也要玩。” 朝雪也去拿了支笔。 青雅见状,一顿,没忍住道:“你不是不爱下棋吗?” 朝雪闻言,托腮选择棋上一方,画了个叉道:“我不爱下费脑子的棋,又没说不爱下这种不费脑的棋。” 青雅:“……” 青雅正想辩驳说这棋也要费脑子。 结果朝雪忽然一句:“我赢了。五个叉连一串了。” 让青雅没心思再跟人辩驳什么。 涂满“圈”“叉”的白纸换了张,立马就重新画了一个崭新的“棋盘”。 “你那前面的棋明明是我下的,不算。”青雅不服输,和朝雪正儿八经新开了一盘五子棋,接着二人跪坐到地上,开始酣畅淋漓对弈。 她们玩了一天,输赢各一半,于是决定第二天再战。 可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玩了整整五天五子棋后,管你是人还是鬼,谁都受不了了。 于是青雅又和朝雪开始玩别的,她们从五子棋转战飞行棋,又从飞行棋转战大富翁,最后,成功混成了绝世好搭子。 “青雅。”一日,玩腻了棋类游戏后,朝雪姿势豪迈地侧躺在地毯上,单手撑头,“明晚城里有个灯会,要不要和姐姐去玩玩?” 她挑眉暗示人。 青雅盘腿坐着,正在掷骰子,闻言,道:“就我俩?” 朝雪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在青雅眼前左右晃了晃,道:“当然不是。只不过你答应要去,她俩……” 朝雪手指方向一转,邪魅笑笑:“肯定也会跟着去。” 她已经摸透了月如水和宣铃属性。 青雅顺着朝雪指的方向朝月如水和宣铃看了眼。 那边二人背影一停,但青雅没看出来,瞟了眼,就将注意力又放回了朝雪身上,道:“如果她们不去呢?” 她慢慢走棋。 朝雪随手同青雅又下了几步棋,然后道:“那姐姐就带你去见见世面。” 她意味深长朝人笑笑。 青雅见状,若有所思问:“你是要带我去见少儿不宜的世面吗?” 朝雪:“……” 朝雪:“?!” 她连忙坐起,道:“怎么会。” 朝雪轻咳一声,为自己正名道:“我可是正经鬼。最多就领你这小孩去喝喝小酒,听听小曲。” 至于其他的,她可不会做,也没做过的经验。 “那我们明晚酉正,在别院门口见。”青雅其实在朝雪刚说灯会时,就隐隐动了凑热闹的心。 所以几句话的功夫,她就主动和人一约,朝雪自然一百个答应:“好。那我们明晚谁也不许来迟。” 青雅:“嗯。” 第 20 章 翌日,入夜,微热的风拂过脸颊,青雅小跑着躲开梧桐院的侍女,去了别院门口。 别院外,一个人影站在门口的石狮子后边,她在青雅蹑手蹑脚从别院大门里钻出时,露了一片衣角,青雅瞧见,立马朝人走了过去。 “朝雪。”青雅喊,这些天的朝夕相处,她已经和朝雪建立起了深厚的牌友情,“你来这么早?” 青雅有些意外朝雪比自己出门得还急,正想同人抱歉她来得晚,却不想,尚未来得及开口,她就见一直站在阴影里的人上前,露出了另一张脸。 “月、月仙长?”青雅脚下一顿,目露诧异,“原、原来是你啊……” 她没想到早早就在门外等她的会是月如水,一时心情有些复杂,不知该作何反应。 而月如水见青雅见到她后的神情从喜悦转为其他,眼睛轻轻一眨,接着垂下了眼睫,“青雅姑娘见到我不高兴吗?” 她问青雅,语气听着有些失落,整个人也在说完话后,又后退一步,站回阴影里,只留给青雅一个瘦削、好似受到了伤害的落寞身影。 让青雅顿时觉得她的心好像被一只手给揪紧了。 “不是。”青雅连忙摆手,她试图解释,却又不知该怎么说,苦恼抓了抓衣裙,随后深吸一口气,主动上前,抓住了月如水袖角,道:“月仙长,我没有不高兴。” 她轻抿了下唇,“我只是见小殿下,还有朝雪不在,有些奇怪。” 她安慰人的本事向来不高明。 所以她也不知道月如水有没有信她的话,只无声抓着人的衣袖,等待月如水的回应。 “她们进宫了。”而月如水也没有让青雅等太久,便给了青雅回答。 给完,作为报酬,她轻轻拉住了青雅的手,青雅愣了愣,但没有立马抽回自己的手,而是在短暂的纠结过后,小心回握住了月如水的一根手指。 第23章 她不想再让月如水伤心,所以月如水想牵手的话,便给人牵吧,反正又不会掉块肉。 “她们是晚上入宫的吗?”和月如水牵住手,青雅不自觉地跟着人脚步,慢慢朝繁华的街道走。 渐渐地,一盏盏颜色各异的花灯在路边出现,暖黄色的柔光打落,她们的影子落在地上,相依在一起,就同身畔经过的无数对爱侣一样。 “是。”月如水偏首垂眸,视线从她和青雅的影子上划过,然后慢慢抬起眼,所有目光都在青雅一个人身上,“宣铃说,灯会时,宫中戒备不严,她想趁此去看看,就带上了朝雪。” 朝雪虽然嘴碎,但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的。 因此青雅听月如水这么说,很是理解地点了点头,道:“是该带上。宫里守卫这么多,她们偷溜进去,有朝雪在,小殿下也算多重保障。” …… …… “你带我入宫是不是因为吃醋了?”而某雪本人单手撑头,在青雅和月如水看花灯时,正同宣铃趴在一座殿宇的房顶上,“是不是我单独约小青雅,叫你不高兴了?” 朝雪脑袋疯狂往宣铃脸上凑,同时,嘴里欠欠得骚扰宣铃。 宣铃听了两耳,果断给人脑门上一锤,朝雪骤然吃痛,捂着嘴,戴上痛苦面具,无声嗷嗷了两下,老实了。 “我带你入宫才不是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宣铃掀开身下一片房瓦,在视线往下落时,同朝雪道:“只不过是月如水说,要我将你带远些,才答应给我一张替身符丢别院里,我才将你顺手带过来的。” 宣铃解释,说着,视线锁定殿宇中一个躺在床榻上的病弱女人。 女人面色惨白,微乱的头发随意散在脸颊上,正阖眸轻声睡着。 “嘁。那些修士一个个的果然有八百个心眼。”朝雪听宣铃带她是月如水的意思,轻嗤。 宣铃听见,余光瞥了眼朝雪,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道:“是人家心眼多,还是你缺心眼,你没点数?” 宣铃无语吐槽:“人家一对去灯会看花灯,你跟着去做什么?横插一脚,顺便碍人家眼?” “我就要碍她月如水的眼!”朝雪气呼呼瘪嘴,然后小声嘀咕:“谁让她天天带你下那破棋,还不让你理我的……” 宣铃:“……” 宣铃:“她没让我不理你。” 朝雪:“可她带你下棋了。” 宣铃:“那我下回和你下?” 朝雪:“……那还是算了。” 她轻咳一声,躲开宣铃视线,对自己很有数道:“我还是喜欢和青雅下的那种棋。” 宣铃闻言,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随后视线又落回了房瓦下那个躺在床榻上的女人身上。 “她就是大骊皇帝?”朝雪凑到宣铃边上看。 宣铃嗯了声。 朝雪感慨:“美人老了,果然还是美人。” 宣铃:“嗯?” 她幽幽望了眼朝雪。 朝雪自觉捂嘴,乖巧用术法隐匿二人的存在。 “你不去看看她吗?”片刻,朝雪没忍住,还是张了口,“我有法子让她看不见你。” 朝雪多少明白宣铃的心。 可宣铃却摇了摇道:“不去。” 她态度坚决。 朝雪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一人一鬼趴在房顶上喂蚊子,约莫半个时辰后,殿宇内又进来了一个人。 她这回没穿她那一身冷冰冰的玄甲,而是穿了一身墨蓝色的袍衫,整个人干净利落。 “来了……”封思崖进殿后,床上的女人缓缓睁开了眼,侧眸朝人望去。 封思崖上前,将人扶起,靠到了床榻上。 “小七。”封思崖喊宣情,替她简单理了理额前碎发,露出那张因病憔悴的面容。 “还是没查到那些死士身份吗?”宣情并不在意封思崖为她理发的动作,她微微有些浑浊的眼一抬,面无表情朝人看去。 封思崖坐在了床榻边的一张圆凳上,她从随身拎的那个食盒里端出一碗苦味阵阵的药,给了宣情,然后道:“没查到。那些死士背后的人手脚很干净,什么线索都没留下。” 封思崖这些天一直在为宣情查那些要捉宣铃的人。 但可惜,一无所获。 “我明日打算再去云安一趟。”封思崖道:“所以这些天,你答应我,照顾好自己,行吗?” 封思崖恳求宣情。 宣情轻飘飘嗯了声答应,随后将喝干净了的药碗给封思崖。 封思崖皱了皱眉接过,片刻无奈叹了声气,将空药碗放回食盒里。 “你从来不肯听我的。”封思崖道。 宣情没有否认这点,只在缄默一阵后,又问封思崖:“昔束别院那边情况如何了?” 在青雅几人回盛安途中,封思崖将她们所有行迹都事无巨细汇报给了宣情,宣情隐隐察觉出了三人关系的微妙,于是在昔束别院中做了一些安排。 “听别院的侍女说,小殿下,还有那姓月的修士,她们自住进别院的第二日起,就每日雷打不动晨起去那叫青雅的女子处,直至吃了晚膳,方才各自回院落歇息。”封思崖说。 宣情听后,又问:“那那个叫青雅的女子对宣铃和月如水住进她院中,有何作为?” 封思崖:“她似乎并不在意。每日小殿下同那姓月的修士下棋,她就在一边的地上趴着独自玩,似有……似有隐疾。” 宣情:“?” 宣情:“。” “原来是个傻的?” 封思崖不确定颔首。 二人沉默一阵。 房顶的朝雪则是捂起肚子,在那儿边打滚,边哈哈大笑。 “隐疾……噗嗤……隐疾……笑死我了……”让青雅背锅的罪魁祸首笑的不亦乐乎。 一旁,宣铃见状,嘴抿成一根直线,心觉真有隐疾的恐怕另有其人……不对,另有其鬼。 “小七。”殿宇中沉寂许久,封思崖忽又开口:“你真要小殿下同那修士成婚吗?” 她虽然迟钝,却也在宣情的一些安排中察觉到了一些东西:“她们对各自都没有一丝情意,这样贸然安排,恐怕会出事……” 封思崖也算见过许多前车之鉴,所以想劝劝宣情。 可宣情却极其果决道:“情意不情意的有什么重要的。” 她沉下脸色,面无表情盯着盖在腿上的锦被道:“月如水身负仙骨。宣铃和她若有孩子,那那个孩子十之五六也会身负仙骨,且还是天授的皇室血脉,就和宣铃一样。” 宣铃是大骊百年后,皇室生下的第一个孩子,也是皇室而今唯一的一个孩子。 据古籍记载,一个朝代一旦存在百年,便是被上天认可了。 所以百年后,上天会给建立这个朝代的掌权者降下福祉,令其后嗣拥有与常人不同的血脉。 此血脉献祭一柄名为青冥的神剑,就可开天辟地,令持剑者成仙。 故,为了避免有心之人觊觎,除皇室在位者外,几乎无人知晓这件事。 “倘若有一日骊朝出了什么事,那宣铃只要牺牲掉她那个没有仙骨的孩子祭剑,再叫她那有仙骨的孩子持剑,便可威慑天下,再叫骊朝存续起码百年。” 也可叫宣铃稳坐帝位。 更甚者,宣铃也可自己成仙,只要她剥了自己孩子的仙骨,换到自己身上。 “小殿下若不愿这么做呢?”封思崖担忧。 宣情道:“那就你替她动手。” 封思崖:“……” 封思崖:“好。我知道了。” 她沉默以后,还是答应了宣情。 与此同时,房瓦上,宣铃听见了宣情所有话,面色一沉,重重将掀开的房瓦盖回了原来的位置。 “走。出宫。”宣铃同朝雪道。 第 21 章 宫外长街,随着夜色的渐深,街道上也摆出越来越多的小摊。 摊位上大都是买花灯的,各式各样,琳琅满目,有好些都是青雅从前不曾见过的。 “姑娘买一盏花灯吗?”行至一个小摊前,一名老媪笑盈盈喊住了二人,她手中拿着一盏兔子灯,栩栩如生,甚是可爱。 “在我们盛安,有一个习俗,”老媪见自己吸引了青雅目光,慈祥一笑,徐徐说道:“在灯会那日,买一盏自己最喜欢的花灯,然后寻个高地许愿,就能让神明听见自己的愿望。而且,站得越高许愿,愿望越容易灵验哦。” 老媪将手里的花灯放进青雅手中。 青雅垂眸看手里的小兔子,白滚滚一团,顶着红红的眼睛,红红的耳朵,瞧着简单,却又有许多精细处,体现了做这花灯的那位手艺人技艺之精巧。 “所以姑娘买了我这花灯罢。”老媪浅笑,“买了之后,去前边一条街外的摘星楼。那儿呀,是我们盛安最高的一座楼,每年灯会,都会有好些个人去那儿吃了饭,然后提灯许愿的。” 老媪同青雅说了灯会最热闹的活动,最热闹的地儿。 第24章 青雅听了感兴趣,但最感兴趣的还得是:“摘星楼里什么好吃?” 她打听起这个。 老媪心道,原来是个爱吃的姑娘。 旋即仔细介绍道:“摘星楼里最受人喜欢的有两道菜,一道是她们家烤的鸭,一道是她们家做的糖火烧。姑娘若去吃,最不可错过便是这两道菜。” 她真诚推荐。 礼尚往来,青雅买了老媪给她的兔子灯,顺便还问月如水在老媪这有没有看上的花灯。 月如水说有,选了一盏和青雅手里一模一样的兔子灯。 于是青雅买了两盏兔子灯,和月如水一人提着一盏,随后朝老媪说的摘星楼去。 摘星楼就在这条街过去最后边。 二人慢慢走过去。 路上人越来越多,最后进了摘星楼,更是人满为患,连落脚的地方差点都没有。 “二位姑娘来得巧,二楼刚好腾出一个雅间,二位可愿移步随我走?”店小二在青雅和月如水进楼时,热情相迎。 青雅和月如水相互看了眼,随后跟着店小二上了二楼,进了雅间。 雅间隔音不错,二人静静坐下。 青雅点了老媪推荐的两道菜,又问了月如水意见。 月如水没什么忌口,确切说,青雅喜欢吃什么,她就想吃什么。 所以最后一桌菜全是按青雅的喜好点的。 青雅喜甜。 月如水发现了。 “仙长,这糖火烧好吃哎!”青雅第一口吃的不是炒菜,而是糖火烧。 这糖火烧刚出炉,味甜香软,口感绵密,每一口下去热气和香气一道迸发出来,果如卖花灯的老媪所说,是一道不可错过的菜。 不过青雅也就吃了一个。 因为她还留着胃,吃其他的菜。 “这糖火烧可以等会儿带回去慢慢吃。”月如水见青雅菜一个个吃过去,视线却还总在糖火烧上,不禁笑了笑说。 青雅正好也有打包的想法,所以一听月如水这么说,立马点点头赞同。 最后二人吃完桌上的菜,将桌上的糖火烧打包进油纸里裹好,顺带还点了份新的,打算带回去给宣铃和朝雪尝尝。 “要去许愿吗?”起身准备离开雅间时,月如水问青雅。 青雅正抬着头看摘星楼三楼、四楼、五楼挤作好几团的人,闻言,刚要回答。 过来收拾雅间的店小二就顺嘴道:“二位姑娘现在去,恐怕已经来不及了。这上边从三楼到五楼,乌泱泱一群人,好些个都是今儿一大早就来等的。特别是五楼,那更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您二位还是别去给自己找罪受了。” 店小二好心提醒,说完,就继续低头收拾桌子。 青雅道:“本来还想凑凑热闹,现在看来还是算了。” 她不想和人挤一个没有结果的地方去许一个大概率不会实现的愿望。 结果月如水道:“摘星楼除了五楼,其实还有一个地方能许愿。而且比五楼更高,按盛安习俗,站那儿许愿,愿望也更容易实现。” 青雅好奇:“哪儿?” 月如水浅浅一笑。 片刻,青雅站到了摘星楼房顶,半个盛安城都在她脚下。 “怎么样,够高吧?”月如水浅笑望向青雅。 青雅正低头望着脚下风光,闻言,点头如捣蒜:“够高。” 她们现在站在整个盛安除皇城外,最高的地方。 脚下,纵横交错的街道织出一张巨网,上面挂着无数盏明亮耀眼的花灯,没有规律,随意分布,就好像一颗颗星子落进银河里,构成一座座星系。 “在我家乡,因为光污染,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星星了。”青雅道:“不过就算看到,最多也就五六颗,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她漫不经心说,说罢,继续垂首望着脚下。 不得不说,盛安真的很美。 车马酒楼,房屋店铺,街上行人,不论哪一处,都是鲜活、富有生命力的,就好像…… 好像她们都有自己的灵魂,不再是青雅笔下创作出的背景板,也不再是数据生成的一道道幻影。 也许…… 她错了…… 青雅忽然意识到。 也许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只是她思想局限了。 她一直认为她存在的那个世界才是真实的,但现在看来,未必。 或许在她创造出这个世界时,这个世界就活了。 它生出了自己的意识,它创造出了无数有灵魂的人。 那些人和她一样。 她们都一样。 她和她们没什么区别。 “青雅。”忽然,在青雅出神时,月如水开口:“你想看星河吗?” 她垂眸问青雅。 青雅同她并肩而立,闻言,抬眸对上月如水视线,接着又望向月明星稀的夜幕,眼睛眨了眨,好奇:“仙长,你能变星星吗?” 她以为月如水有改天换地的本领。 但其实不是。 月如水笑笑,从袖口扯出一张符纸,折出一艘小船,道:“改天换地的本事,我暂且还没学会。不过幻术,我是会的。” 月如水将手里的小船轻轻往下一丢,小船接触到二人脚下的房瓦,瞬间变大成一艘两人能站上的船。 船停在二人跟前,月如水向青雅伸出手,道:“走吧。” 她邀请青雅。 青雅顿了顿,末了,还是将手放进月如水手中,月如水轻轻一握,便将人的手牢牢抓住,随后扶人上了船。 船慢慢驶向墨蓝色的夜。 青雅一直抬首看着,但忽然,月如水往她掌心塞了一颗东西。 青雅一愣,下意识低头去看,然后就见一只萤火虫从她手心扑腾着翅膀,挣扎飞出。 青雅没来得及抓住。 她视线顺着萤火虫飞行的轨迹,朝夜空再次望去,旋即震惊睁大了眼。 不知何时,没有星星的夜空中,一颗颗闪烁的星星忽然出现,它们汇成星河,包围着青雅。 她像是掉进了星星的河里,缓缓下沉,又被一颗颗星星托起。 “我曾听山下的人说,对着流星许愿,就能心想事成。”月如水提起手里的花灯,“所以今夜,我们可以许一个让两位神明听见的愿望。” 一位是掌管花灯的神,一位是掌管流星的神。 比起好奇谁会先实现她们的愿望,青雅更好奇:“仙长,这些星星什么时候落下来?” 青雅已经清楚了月如水的本事。 她抬首望月如水。 月如水浅笑道:“现在。” 话音落下,青雅顺着月如水的视线朝前看,只见万千星辰如雨般倏然落下,星光闪耀,落进人的眼中,拖曳的星尾像花在人眼底绽放。 “好美……”哪怕早做了心理准备,但当流星真在眼前出现,青雅还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她痴痴望着眼前。 月如水望着她。 月如水道:“青雅……” 她轻声喊她的名字:“许愿吧。” 月如水提醒。 青雅缓缓回神,随后在月如水的目光下,双手夹住花灯,合十,在一阵思索后,道:“我的愿望是,我爱的人,还有爱我的人能一生平安,一生幸福。” 她缓缓弯了弯嘴角,想起她另一个世界的家人,还有这个世界的朋友,心底就不由高兴。 她希望她们能平安,能幸福,这样她就会很高兴,特别高兴。 “仙长,你呢?你的愿望是什么?”青雅许好愿,笑着望向月如水。 她们注视着彼此。 月如水道:“我的愿望是,你能一生无忧。” 月如水喜欢青雅,虽然不知是从哪一个瞬间开始,但每个心动的瞬间,都有青雅的笑容。 青雅是让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存在有意义的人。 而青雅……青雅没想到月如水的愿望会和她有关。 她微微一怔,垂首,然后抬眸,正想说什么,但猝不及防间,砰的一声在青雅耳边炸开,青雅看见月如水身后有烟火绽放。 五光徘徊,十色陆离。 很美,却也令青雅恐惧。 青雅害怕烟火绽放时的声音。 她身体轻轻一抖,忍不住发颤。 月如水注意到,很快想明白了缘由,随后抬起手,捂住了青雅的两只耳朵。 她将烟火声同青雅隔绝。 青雅意外看月如水。 月如水在烟火中,启唇,说了一句话。 青雅辨认口型,看出月如水是在和她说:“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在到盛安前,月如水是保护了青雅一路的人。 她永远会在青雅身后,永远会在她害怕时,拉住她的手。 她是青雅在这个世界最信赖的人。 她是…… “月仙长……”青雅听见捂着自己耳朵的那双手,传来猛烈的心跳声,“你的心,跳得好快。” 第25章 青雅紧握着手里的花灯说。 月如水闻言,愣了下,旋即轻声笑了下,颔首承认:“是。我的心,跳得好快……” 好快…… …… …… “所以作为安慰……” “青雅姑娘,你能将自己给我吗?就像将朝雪给宣铃那样。” “你能将自己给我吗?” 月如水低声问青雅。 青雅却什么也听不见。 她只看见月如水说了许多话。 但说了什么,她看不明白。 “月仙长?你是在问我什么吗?”青雅有些茫然。 她望着月如水。 月如水回望她。 视线交汇,片刻,月如水摇了摇头,道:“没有……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罢了……不重要……” …… …… 不重要…… …… …… 第 22 章 灯会之后,青雅的生活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唯一的区别就是她和月如水的关系缓和,所以同青雅下棋的人成了月如水,而同宣铃下棋的成了朝雪。 朝雪被宣铃捉着学弈棋,月如水则学会了五子棋、飞行棋,还有大富翁。 青雅觉得她有带坏好学生的嫌疑。 不过月如水并不在意,同青雅每日学棋、下棋,就这样日子简简单单过到了宣铃同月如水成婚那日…… …… …… 那日清早,梧桐院的侍女守在青雅房门外,死死守着青雅。 青雅每回一推开门,就被她们挡住,实力差距明显,没法,青雅只能乖乖巧巧坐回屋子里,捧着话本,吃糕点,以此打发时间。 …… …… “都下去吧。”与此同时,宣铃屋内,宣铃坐在梳妆台前,语气强硬屏退了屋中所有侍女。 侍女不敢抗令,低垂着头,为难退到屋外,守住,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说什么。 “怎么了?心情不好?”澄澈的铜镜中,朝雪在宣铃屏退侍女后,倏然从人背后出现,接着,不疾不徐俯下身,脑袋靠到了宣铃耳侧,同人几乎脸贴着脸。 “谈不上。”宣铃望着镜中只着一件里衣、长发披散的自己,道:“只是没想到月如水竟真说对了这事。” 朝雪:“什么事?” 她疑惑望宣铃。 宣铃偏眸,同朝雪对上视线,道:“逃婚的事。” 话音落下,宣铃起身,去衣柜里翻出她寻常穿的那条墨蓝长裙套上身,接着利落用一根金玉簪将头发挽起。 “你要逃婚?”而朝雪怔怔看着宣铃行云流水一套动作,还没从宣铃刚才说的话里反应过来,“你真要逃婚?” 她再三同宣铃确认这件事。 宣铃语气轻松嗯了声,照了照镜子,然后看朝雪道:“你不是一开始就说要娶我吗?现在机会来了,只要你带我逃了这婚,我就有可能嫁给你,你难道不高兴吗?” 宣铃抱手望着朝雪,歪头:“还是说,你想临阵脱逃?” 她勾起嘴角,戏谑一笑。 朝雪见状,立马道:“谁说的?我可不会临阵脱逃。” 她为自己正名,但接着,又没忍住问宣铃道:“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时候逃婚?” 朝雪不解。 宣铃也不介意告诉朝雪道:“因为我不是她,我不会牺牲我自己的孩子,更不会牺牲我自己去祭那劳什子破剑,所以我要逃。” 趁现在这个最后的机会逃,越远越好。 “我还以为你会愿意祭剑。”朝雪听了宣铃的话后,脸上少见地没了吊儿郎当,神色认真道:“毕竟,你天天想着死。” 朝雪说话直击要害。 宣铃脸色果然一变,但很快,她又笑了笑说:“我是想死。但不想那样死,更不想死前还被关在笼子里,过不知多少年被人盯着的日子。” 宣铃坦率道:“我是人,不是牲畜,我不想自己的死期由别人决定。一点儿也不想。” 宣铃抬起眼,视线直直落在朝雪身上,一字一顿认真说。 朝雪闻言,眸光一变,瞳仁微微颤了颤,像是想到了什么,却又一个字都没说。 而宣铃也不想和人磨叽了,东西收拾好,便朝朝雪道:“走吗?” 她伸出手,掌心摊开在朝雪面前。 朝雪垂眸看,眼睛一眨,随即道:“走。” 她将手放进宣铃手中。 宣铃拉住她,一人一鬼直接从房顶逃走,没有片刻停留…… …… …… “小殿下不见了!赶紧去找人!”门外,一阵喧哗。 青雅抱着话本正摇摇欲睡,但被闹哄哄一阵吵,就算有再多瞌睡虫,她也清醒了。 “那里面那位谁看着?”门外,还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青雅蹑手蹑脚连忙起来,趴到门上,耳朵贴住门板,小心翼翼听。 “还管她做什么?小殿下都不见了,当然是找小殿下要紧!”声音最大的那名侍女说。 说罢,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没一会儿,院外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青雅谨慎推开门,脑袋探出去,左右看了看,门外,原先看着她的那些个侍女全都不见了,整个梧桐院就剩下她一人。 她们都去找人了。 如果青雅没听错的话,她们找到还是宣铃。 宣铃逃婚了。 青雅大脑接收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宕机了会儿,旋即趁着别院大乱,连忙去了月如水处。 月如水的院子,青雅一次也没去过。 但青雅手腕上有月如水曾经亲手给她系的因果线,所以没有耗费太多时间,青雅就找到了月如水院子,接着推开人的屋门,走了进去。 “仙长。”青雅走进门内,朝内室喊。 内室一片安静,没有回应。 于是青雅顾不得太多,直接进去。 然后就见梳妆台前,月如水静静坐着,一身大红喜服曳地,头发只简单盘了一半,还有剩下一半随意披落在后背上。 显然是那些侍女给月如水梳妆打扮到一半,就听到了宣铃逃婚的消息,一个两个都急着去找人了。 “你怎么来了?”而月如水显然没想到青雅会来。 她意外望着面前铜镜中多出来的那抹倩影,回眸,青雅满脸焦急。 用不着多猜,肯定是因为宣铃逃婚这件事。 其实,有关宣铃逃婚这事,月如水第一次或许会讶异,但第二次、第三次,她早就习惯了……所以见到青雅这么急,她还感觉挺新奇的。 不过,新奇之余,让月如水更在意的是大脑中突然冒出来的另一个想法。 她眼神微微一变,随后慢慢转过身,背对青雅,垂首,神色晦暗不清,道:“抱歉,青雅姑娘,让你看见了我这么狼狈的样子……” 月如水用最寻常的语气说话,但有些情绪还是控制不住从她话里流出,钻进青雅耳中。 青雅呼吸瞬间一滞。 她望着铜镜中有些落寞的月如水,忽然想起她的身份。 月如水是听云宗弟子,仙门出身,天资卓越,倘若不下山,不履行与宣铃的婚约,她极有可能是听云宗下一任掌门。 甚至,极有可能在百年后飞升成仙。 她是天之骄女。 倘若不按青雅的剧本走,月如水本该有更好的人生。 但现在…… 都是因为她。 都是她的错。 青雅认为是她让月如水落到了今天这般境地。 于是头脑一热,有些话还没来得及经过大脑,就同月如水说出了口道:“仙长,你要不也和我跑了吧。” 青雅向月如水伸出手。 这是她来盛安后,第一次对月如水主动。 月如水偏眸一怔,旋即没有犹豫,手立刻放进青雅手中。 二人十指相握,在乱成一锅粥的别院里,也不声不响逃了…… …… …… 第 23 章 “仙长,这是哪儿?”青雅不认得路,一出盛安就跟着月如水走。 中途,二人坐上了一辆运粮车,车载着二人走了一段路,半道,月如水又领着青雅下来,继续徒步,直至一座小镇前。 “这里是水息镇。”月如水道,她牵着青雅的手,带人慢步进了小镇。 镇子里,人算不上多,稀稀落落走过几个,路过青雅和月如水,都会不由多看二人一眼,满眼好奇。 “仙长,我们是不是太显眼了?”青雅走着走着,人半个缩到月如水后边。 月如水淡定自若,不紧不慢朝前走,语气随意道:“有吗?” 她没什么感觉,满心满眼只有那只牵在自己手里的手,心满意足,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 “有。”青雅疯狂点头,视线落在月如水身上那套繁复的喜服上,正想开口说什么,忽然,月如水停下了脚步,青雅额头撞在月如水肩上,“嘶……” 第26章 青雅吃痛,低低发出一声,手摸上额头撞到的地方揉了揉。 同时,前边的月如水转过了身,问:“没事吧?” 她没想到会撞到青雅,伸出手,帮青雅揉了揉脑袋。 青雅感觉到额头的温度,眼睛眨了眨,旋即垂眸,耳尖泛红道:“没、没事。” 她说话磕巴了下,因为月如水突然的动作,她呼吸急促了一瞬,心也忍不住怦怦乱跳。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青雅心里忍不住嘀咕。 怀疑这次胆大妄为的逃婚恐怕把她脑子逃坏了,所以她现在看月如水才会越看越奇怪,就和中邪了一般。 “刚刚怎么了?”青雅避开月如水的视线,低下脑袋问,“仙长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她下意识转移话题,问月如水刚刚为什么要停下来。 月如水闻言,语气平静道:“哦。因为看到宣铃了。” 说着,她头微微一歪,望向青雅半边侧脸,眼睛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方才青雅的反应,月如水注意到了。 她原以为青雅难通情爱之事,但现在看来,她错了,大错特错。 “小殿下?”而青雅捕捉到关键词,豁然抬头,接着又在月如水的目光中,一寸寸把脑袋重新低下,脸颊发热,深吸了好口气,才朝月如水身后望去。 月如水身后不远处是水息镇所有街道的交汇点。 那一块地方造了一座广场,广场中间伫立着一尊四五人高的石像。 石像的形象是一名女子,她穿着祭祀长裙,面容清隽,神情冷漠,青雅一开始还没认出来,但仔细又看了几眼后,她突然发现这石像是“朝雪”。 确切地说,是这石像的相貌同朝雪有七八相似,就仿佛是按着朝雪的样子所刻。 “很意外吧。”月如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侧眸望着满眼惊诧的青雅,淡淡道:“我一开始也有些意外。” 月如水如实说,说罢,她牵住青雅的手继续往前走。 青雅回神,偏头看了眼月如水,又看向前方,走了十来步,她这才看到宣铃。 宣铃就站在石像下,但她先前背对青雅,戴着兜帽,因此青雅第一时间没有认出来,相反,还被那尊同朝雪相貌极为相似的石像吸引去了注意。 “小殿下。”青雅和月如水没想着躲宣铃,于是径直走到了宣铃身边,青雅启唇喊。 宣铃正在同一个老媪搭话,猝不及防听见青雅声音,她后背一僵,旋即转身,目光落到了青雅和月如水身上,显然没想到她们会出现在这。 “这么快就找来了吗?”宣铃对二人有些防备。 她以为她们是来捉她回盛安的,袖下的手一动,翻出残花镜,就想叫朝雪赶紧带她走。 熟料,一旁的老媪见月如水过来,满眼复杂地打量了人几眼,便开了口道:“姑娘,你这身喜服是?” 她没有说完整句话,但眼神中的询问之意明显。 月如水也很好心,浅浅一笑,就为老媪解答道:“今日成婚,同人私奔了。” 老媪闻言:“!” “什么?!”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月如水于是又好心解释了一遍道:“今日成婚,同心上人私奔了。” 说着,她似有若无望了青雅一眼。 青雅一个激灵,连忙低下头,心虚挪到了月如水后边,挡住自己。 但可惜,老媪已经注意到她了。 老媪看看青雅,又看看月如水,眉头紧紧皱起,不是很赞同月如水的行为道:“姑娘,你若不喜欢与你成婚那人,大可早早说,何故在成婚那日与人私奔,叫两家人都落了面子呢?” 老媪认为月如水在大婚当日、同人私奔是对结亲两家都不负责的行为。 尤其是对与月如水成婚的另一人,更是叫人下不来台。 哪成想,月如水听了她的话,依旧一脸云淡风轻,道:“您可能误会了。今日,是与我成婚那位姑娘先同人私奔,我这才也私奔的。” 她理直气壮。 老媪则听了语塞。 她本以为月如水大婚当日逃婚已然是了不得。 怎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那本该与月如水成婚的竟也是个神人。 一个,两个都极会挑日子,专在成婚这天逃。 恐怕,给她们订婚约的两家都是极有主意的,所以才叫孩子选这日子逃,故意落家族面子。 “罢了罢了,你们现在这些孩子都有自己主意,老婆子我不管闲事。”老媪摆摆手,没心思问月如水逃婚不逃婚、私奔不私奔的了,目光一转,就又看回了宣铃身上。 宣铃显然也在意外月如水的话。 她没想到循规蹈矩、谨遵圣意的月仙长有朝一日也会逃婚,不禁感慨道:“你让我挺意外的。” 宣铃意味深长看了月如水一眼,接着视线望向青雅。 青雅莫名心虚,所以二人目光短暂交汇了下,青雅就脑袋一转,目光飘向别处。 而月如水见状,则不着痕迹挡到了青雅身前,随后满是无所谓地迎上了宣铃朝她投来的视线,道:“托你的福。” 她真心实意地说这四个字。 要不是宣铃,她恐怕还真等不来发现青雅动摇的那天。 “不客气。”而宣铃和月如水对视一阵,片刻,无语又好笑移开视线,默契同人不再提这个话题。 “婆婆。”宣铃重新看向老媪,“您继续同我说这神女像的事吧。” 宣铃一开始同老媪搭话,就是为了问清这石像的事。 老媪正在偷偷观察宣铃和月如水她们的关系,闻言,连忙哦了声,轻咳掩饰尴尬道:“这神女像啊……呃……也不是什么秘密,镇子里的人都听过熙华神女的故事。也就是这神女像的故事。” 老媪下巴点了点神女像,接着继续:“传闻,这神女像是按照前朝一位皇女的模样所刻。 那位皇女是前朝皇帝最小的女儿,据说,那老皇帝听信了一个术士的话,将自己刚出生的女儿奉为神女,养在水息镇里,养满足足十八年,然后将女儿献祭给了一柄神仙剑,以求飞升成仙,长生不老。 熟料那术士就是个江湖骗子,老皇帝将女儿是献祭了,那剑却是半点反应都没有,最后反倒叫那老皇帝遭了天谴,死在了天雷底下。” “就这样?”宣铃还想听更多的。 结果老媪点点头,道:“就这样。没了。” 宣铃沉默小下,又问:“那您知道这熙华神女的名字吗?除熙华以外的名字。” “这个啊……”老媪挠了挠头,沉吟少许,“我小时候听我娘好像说过,说这神女好像叫……叫什么雪,谢什么雪……” “谢朝雪。” “对!谢朝雪!”老媪点头如捣蒜,“姑娘听过这个名字?” 宣铃笑笑,随口胡编:“前朝书中曾记,有几位的皇女的名中都有一个‘朝’字。” 老媪:“原是这般。” 她恍然大悟抚掌,随即看出宣铃对神女像感兴趣,于是又道:“姑娘若是真对这神女像感兴趣,可以在水息镇多住几日,水息镇有许多关于这神女的传说。哦,对了,除此之外啊,还有一种说法是皇室的血涂在这神女像上可以窥见神女的过去。” “不过姑娘也知道,就我们这小地方别说没皇室肯踏足,就是真有皇室的贵人来,她们也不会将自己的血涂在这一石头上,就为了听个老掉牙的故事。” “所以姑娘莫将我后头的话放心上,权当听个乐。” 老媪笑呵呵说,说罢,急着回去给小孙女做饭吃。 于是同宣铃她们告辞。 而宣铃三人也在原地面面相觑一阵后,就近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此刻,时间已接近戌时。 夕阳西垂,霞光照耀大地,雪白的云彩都被浸染成了橙红色。 原本,这时候应该是月如水和宣铃大婚、二人入宫的时候。 但现在,她们同青雅坐在一张饭桌上,连着早上和中午没吃的两顿饭,在第三顿一口气吃了个饱。 吃饱后,三人各自回了三间房休息。 这次她们没有住一块。 原因也很简单,宣铃不愿意和第二个人一起住,青雅不好意思和月如水住,而月如水虽然想和青雅住,但一人拗不过两人,所以最后只能三人一人一间房,各自分开住。 安顿好以后,青雅躺在房间的床榻上,整个人陷入沉默。 她没想到自己会怂恿月如水逃婚。 刚开始做的时候,青雅还没什么感觉。 但现在反应过来,青雅越琢磨越不安,因为她察觉到自己对月如水的感觉变了,她恐怕有一点喜欢月如水。 而且这种喜欢不是简单的喜欢,是另一种喜欢,一种想要时时刻刻和人在一起、掺杂着占有欲的喜欢。 很不好。 要遭。 青雅明白这种喜欢是不对的。 第27章 她想控制这份喜欢,但感情的事,哪是人说控制,就能控制的。 她焦虑得不行,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滚了半晌,最后脑袋埋进被子里,猛锤被子三下,随后起身,出房门,下楼,在店小二处又点了十几样吃的,送回房中。 房中,青雅又狂吃一顿,直到吃得肚子发胀了,脑子失去了思考能力,她才躺回床榻上,接着两眼一闭,睡觉。 这一觉,青雅睡得其实也没多踏实。 她时而想月如水的事,时而想剧情的事,末了,在亥初时分,骨碌一声从床榻上爬起,整个人精神恍惚。 她晚上大概是吃多了。 肚子圆滚滚撑着,她有些反胃想吐,但又吐不出来,于是赤脚开始在房间里随意走。 她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消食。 但结果不尽如意。 青雅难受得在桌旁趴着坐下,脑袋埋进圈起的臂弯间,想回家。 她想妈妈了。 如果妈妈在,妈妈一定会带她去医院看医生,让她不这么难受。 “嘎吱——”木门被推动的声音。 就在青雅胡思乱想时,隔壁的房间门打开。 青雅耳朵一动,仔细听了听,发现开门声是从右手边传出,那是宣铃住的房间。 青雅默了默,所有委屈迅速收敛,也顾不得难受不难受了,屏息凝神听隔壁动静,青雅听见宣铃推门而出,下了二楼。 宣铃要去哪儿? 青雅不知道。 她沉默一阵,随后蹑手蹑脚从凳子上起来,也推门而出。 她想跟上宣铃看看。 怎料,她前脚刚出门,后脚就同另一人撞上。 “没事吧?”月如水眼疾手快拉住绊倒门槛的青雅,将人拉进了怀里。 她察觉到青雅身上温度有些不对,摸了摸青雅额头,又给人把了把脉,最后发现对方是吃多了,积食。 “没事。”而青雅被动靠在月如水身上,整个人一僵,心又止不住地乱跳。 她想从月如水怀里钻出去平复心绪。 可月如水却紧紧拉住她,接着青雅察觉到月如水摸上了她的小腹。 青雅:“!” 青雅眼睛瞬间睁大。 一片黑暗中,她看向月如水模糊的身影。 月如水将她半抱在怀里。 对方唇贴在她耳畔,甫一启唇,便有温热的气息洒在青雅脸侧。 “别动,我输点灵力给你,你能舒服些。”月如水说。 说罢,青雅察觉小腹处传来一阵微凉,紧接着先前的不适消退,那种反胃的恶心也渐渐消失了。 “仙、仙长……”青雅磕巴了下,她两只手扶在月如水的一条胳膊上,脸在黑暗里烧红道:“小、小殿下出去了。” 她不知该如何同月如水道谢,就拿宣铃转移话题。 而月如水对宣铃的事并没有什么兴趣,可青雅既然好奇,那她不介意带人跟上看看。 “我知道她去哪儿了。”月如水道。 她扶着青雅站好,随后牵住人的手,带人出了客栈。 客栈外,月如水带青雅一路朝她们来客栈时的那条路走,走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她们到了水息镇中心的神女像附近。 随即月如水没再带青雅继续朝前走。 她们在一个角落蹲好。 前边不远处的神女像下,月华倾洒,宣铃正站在神女像前,手里握着一把匕首。 青雅想起白天那位老媪的话,猜到了宣铃想做什么。 同样的,还有朝雪。 “把匕首放下。”在宣铃将匕首尖锐处对准掌心时,朝雪出现。 她抓住宣铃握着匕首的那只手,眉头紧皱,面色不大好,“就这么好奇我的过去吗?” 朝雪冷声质问宣铃。 宣铃闻言,面不改色抬眸,点点头道:“是。好奇。所以你不肯说,我就自己来看。” 她没有一点窥探别人过去的心虚,反倒理直气壮。 朝雪见状,一噎。 宣铃又道:“反正你都知道我这么多事了,我知道点你的过去又怎么了?” 她瞪了朝雪一眼,随即就要把人抓在自己手腕上的手甩开。 结果朝雪牢牢抓着她,一点也不撒开。 “松手。”宣铃冲朝雪道。 朝雪不肯,二人僵持一阵,宣铃抬起另一只手,那只手里也握着一把匕首。 朝雪:“……” 宣铃:“你可以把我这只手也抓住。但你要知道,你阻止得了我一次,却阻止不了我无数次,我一定要知道你的所有事。” 朝雪:“为什么?” 她不解问出口,“为什么非要知道?” 朝雪不明白。 宣铃也不会说。 于是她们又僵持许久。 最后还是朝雪开口,皮笑肉不笑道:“宣铃,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她故意这么问宣铃,想让人知难而退。 怎料,宣铃一脸无所谓点点头,义正言辞:“是,我喜欢你,想了解你的过去。所以……” 宣铃挣了挣朝雪抓她的手,问:“能松开我了吗?” 朝雪:“……不能。” 她再次拒绝宣铃,而且抓人的手愈发紧。 “她喜欢我,你们难不成也喜欢我吗?”同宣铃僵持了半天,朝雪突然望向某个方向。 那儿蹲着青雅和月如水,宣铃或许没察觉,但朝雪早发现了她们的存在。 因此眼下,朝雪不能拿宣铃撒气,就拿这二人撒。 谁承想…… “你要是有这个需要的话,我们也不是不能喜欢你。”青雅的声音幽幽飘来。 她乖巧在黑暗中探出脑袋。 朝雪同人四目相对,一阵无言后,朝雪彻底败下阵来。 “我讨厌你们。”朝雪嘀嘀咕咕,但接着,还是松开宣铃的手,随后手一挥,三缕鬼气从她体内飘出,钻进了另外三人识海中…… …… …… “放松心神,想知道什么,你们自己去看。” 朝雪带着怨念的声音钻进三人耳中,旋即消失…… …… …… 第 24 章 大骐,光盛十二年,皇宫。 寂静的青鸾殿外,冬月第一场雪倏然落下。 扑簌簌的细碎声传进耳中,身着玄黑龙袍的女人缓缓睁开了眼。 她坐在一架轮椅上,膝盖上盖着厚厚的绒毯,隔绝了外界往骨髓里死命钻的寒气。 “天亮了。”女人语气平静说,望着天边徐徐升起的朝阳,轻吐一口气,示意内侍将她身下的轮椅一转。 没一会儿,青鸾殿的殿门应声打开。 几名宫女从里边垂首而出,她们手中端着一个个盛满血水的铜盆。 “陛下。”跟在宫女身后走出的是一名穿着青色长袍的方士。 方士颔首低眉走到皇帝跟前,俯身向她行了一礼,随后道:“安妃娘娘生了。” 方士向皇帝说了这个消息。 皇帝瞬间面露喜色,道:“生了就好,生了就好。” 她连说两遍这四个字,旋即命内侍将她推进了青鸾殿内。 殿中,很是安静,刚生产完的安妃大汗淋漓躺在床榻上,身旁还有一个包裹在襁褓里的孩子。 孩子生得很漂亮,不论是眉眼,还是鼻子、小嘴,都专挑两位母亲的长处长。 “陛下……”察觉到皇帝进了青鸾殿,刚还昏昏欲睡的安妃瞬间清醒,她微微侧过身,望向了皇帝。 皇帝抱起了她们的孩子,软乎乎、白嫩嫩一团,不像旁的孩子刚出生时那般吵闹,这孩子一开始就安安静静的,就好像一个聪明的瓷娃娃,只提溜转着眼睛,打量着四周,打量着安妃、还有将她抱起的皇帝。 “这孩子果真不凡。”皇帝道,她捏了捏怀里孩子的小脸,满眼高兴地逗了逗人,旋即取名:“朝雪。这孩子就叫朝雪。朝阳初升,雪落华庭,以后,你就叫朝雪了。” 皇帝笑着和小朝雪说。 小朝雪闻言,眨巴了两下眼睛,然后看向安妃。 安妃还躺在床榻上。 她刚生完孩子,身体虚,整个人软绵绵靠着床板,想坐起,但没人扶她。 她原就是宫里一名不受宠的妃子。 所有人都瞧不起她。 不过现在好了。 她有了小朝雪。 小朝雪是特殊的。 哪怕皇帝有数不清的孩子,小朝雪也是特殊的。 因为这是大骐百年后,皇室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最后一个孩子。 安妃得意想,视线扫过皇帝残废了的双腿,不由再次感慨自己命好。 本来,能生出皇室百年后第一个孩子,已经算是她有福气了。 可谁能想到,几个月前,皇帝亲征北国废了下半身,这下,皇室百年后能有的孩子就只小朝雪一个了。 真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 安妃已经能想到自己往后青云直上的好日子了。 第28章 “哦,对,还有个封号,朕也早就想好了。”皇帝道:“熙华。熙华神女,这样的封号才配得上我们小朝雪。” 皇帝爱极了自己这个小女儿。 她认认真真取了名字,给了封号。 安妃正要应和。 却不想,皇帝突然抬眸,视线直直落到了安妃身上。 安妃后背一阵发凉,直觉告诉她不对,她刚要开口,就听皇帝冷下脸,吩咐推轮椅的内侍道:“该怎么解决她,你自己知道。” 皇帝下了令,随即面无表情命方士推她出了青鸾殿,至于原先推她的内侍则留在了青鸾殿内。 殿中凄厉一声呼喊,安妃没想到自己生了孩子,不仅荣华富贵没到手,反倒叫自己丧了命,万分后悔,却已经来不及了…… …… …… 殿外,皇帝抱着小朝雪,笑呵呵又逗了孩子一会儿,随后抬起头,望向远处肆意纷飞的白雪。 雪下得一刻不停,皇帝静静望着,片刻,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同怀里的孩子道:“卖女求荣的女人,不要也罢。” 她语气很冷,方士闻言,却知道哪怕安妃不卖女求荣,也逃不过一死。 因为生了孩子的安妃就是一枚失去了价值、且不受控的棋子,所以皇帝是绝不会允许她继续活着的。 “啊!”身后的大殿里,最后传来一声女人的嘶吼,接着没了动静。 内侍从青鸾殿里走出,然后在皇帝的注视下,冷静招来一名宫女,同人道:“安妃娘娘血崩而亡,带人进去收拾收拾,明日就送娘娘下葬吧。” 内侍安排好所有,随后替下方士,继续推皇帝的轮椅。 她们离开了青鸾殿。 宫道上,皇帝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了方士,还有自己唯一信任的内侍,三人慢慢走。 “国师,拿这孩子祭青冥剑,真的可以开天梯,助朕成仙吗?”皇帝抱着小朝雪,问方士。 方士在小朝雪出生前,便算出小朝雪天生命数不凡。 再加上,皇室一直有一秘辛,说皇室百年后生出的孩子祭剑,就可开天梯。 所以皇帝一直对这孩子很上心。 毕竟于她而言,这孩子就是她的福星,是她未来能够重新站来、长生不老的希望。 “陛下放心。不会出错的。”方士语气肯定同皇帝说。 其实,不管祭剑能开天梯是真,还是假,方士都会这么说。 因为皇帝想要这个答案,所以方士要想活命,就只能这么说。 “那就好。”皇帝松了一口气,她低头,看向怀里双眼紧闭的孩子,没有察觉什么不对,于是又抬起头,将小朝雪抱给了方士:“将这孩子送宫外养着吧。” 皇帝让内侍停下了轮椅。 方士接过被皇帝强塞过来的孩子,闻言,不明白:“陛下不将这孩子养身边吗?” 她疑惑,以为凭皇帝对这孩子的重视,会时时刻刻养在身边盯着,直到这孩子十八以后、能够献祭为止。 “不。”结果皇帝摇了摇头,她道:“朕生她,是为了要她的命。而这事,她以后若从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嘴里知道了,定会想杀朕。所以在她祭剑前,朕不允许她留在朕身边。” 皇帝是怕朝雪未来知道所有真相后,杀她,才做了这个决定。 方士了然,抱着孩子,领了皇帝口谕,随后带着小朝雪出宫,去了水息镇。 水息镇就在盛安城外不远。 天子脚下,却又离天子远,正好符合皇帝养小朝雪的要求。 于是小朝雪就这样住进了水息镇中。 镇子里所有人都是皇帝的人。 她们造神女像,奉小朝雪为神女,共同为她编织了一个梦幻却又有无数漏洞的故事,只为给她洗脑,让她认为自己就是为祭剑而生…… …… …… 殊不知,朝雪自出生那一日起,就已经记事了…… …… …… 朝雪在水息镇里一年年成长,所有人都盯着她,不让她和外界接触,直到十七岁那年,朝雪生辰…… “嬷嬷,您能陪我一起吃长寿面吗?”朝雪坐在圆凳上,捧着一碗长寿面,满眼期待望着照顾她长大的教养嬷嬷。 嬷嬷自小就对朝雪很严厉,动辄打骂,还常常罚她抄书,一抄就是整整一天。 以至于朝雪三天两头就同人斗智斗勇,包括这一次,也不例外。 朝雪在嬷嬷要吃的那碗长寿面里倒了整整半罐辣椒粉,她要嬷嬷辣得这几天都张不了口,这样对方就不能再骂她了。 “不能。”熟料,嬷嬷直接就拒绝了朝雪。 她在朝雪对面的圆凳上坐下,伸手拿筷子拌了拌面,将下头红油油一片拌上来道:“下回可以换些新鲜的手段。” 嬷嬷一眼就看出了朝雪的把戏。 可以说,这世界上如果有谁最了解朝雪,那一定是她。 因为哪怕朝雪,也未必有嬷嬷比她更了解自己。 “啧……”朝雪轻嘁了一声,她身体往后靠了靠,将手里的长寿面推开,翘起二郎腿道:“您这次想怎么罚我?直接说吧。” 嬷嬷看穿了朝雪把戏,朝雪也就懒得装了,两手一摆,便破罐子破摔。 嬷嬷见状,这次却没说什么,一点点用筷子撇去面上的辣椒粉,加糖加醋道:“殿下,因为你的关系,我已经十七年没见过我的女儿。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十七年以后,我应该也没机会见她。” 嬷嬷清楚自己贴身伺候朝雪的结局会是什么。 她漫不经心说着。 对面,朝雪缓缓坐直。 朝雪从未听嬷嬷提起过她以前的事。 嬷嬷对朝雪,就是最严厉的老师,所以朝雪一直以为嬷嬷不会和她分享有关她的任何事。 她以为她们的关系会一直恶劣下去,直到她死。 可嬷嬷今天却有些不一样。 她吃了朝雪为她准备的长寿面,哪怕辣得受不了,她也一口一口吃着,同时还不忘和朝雪说道:“我恨你。在第一天被迫来到你身边、照顾你开始,我就恨。恨你分开了我和我的女儿,更恨……恨你只是个孩子。” 嬷嬷放下了筷子,她抬眸看朝雪。 朝雪怔愣望着嬷嬷,没想到对方今天会突然抒发压抑多年的情感,一时想逃。 她宁愿嬷嬷打她骂她,也不想听嬷嬷说这种下次见面容易尴尬的话题。 可嬷嬷却不放过她。 嬷嬷道:“因为你是个孩子,所以我心里很清楚,你是无辜的。甚至……” 比我更惨。 这四个字,嬷嬷没有说出口。 她停顿了几息,转而道:“甚至还在一天天的相处中,对你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我发现你和我的女儿越来越像,你们逐渐成了一个人,以至于我控制不住将对我女儿的感情转移到了你身上。” “我忍不住爱你。可我又清楚,这样是不对的。我女儿是我女儿,你是你。你们不是一个人,我也不该将对她的爱,转化成对你的爱。” “所以你才打我骂我?”朝雪挑眉好奇。 以为嬷嬷是恨到深处爱她,爱到深处又恨她。 结果—— “我打你骂你,哪一次不是因为你闯了祸?”嬷嬷忽然拍了下桌子,气吼吼道:“骂你是因为你不好好念书,打你是因为你为了逃出水息镇,竟然放火烧了半个镇子!” 嬷嬷现在恨不得细数朝雪罪责。 可又知道不是时候,于是只能压下心中怒火,道:“逃,你是该逃,趁早逃出这个地方,你才能活。” 嬷嬷冷不丁从袖子里拿出一方绢帕,绢帕上是水息镇在内、周围数十里的地形图。 嬷嬷道:“你要真有本事,就赶紧逃出去,别再碍我的眼。” 她将绢帕丢给朝雪。 朝雪接过帕子,看了会儿,眼睛一点点睁大:“嬷嬷,这是你该有的东西吗?不是,这是你该给我的东西吗?” 朝雪忍不住吐槽嬷嬷,心底却也明白了对方意思。 她这位教养嬷嬷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明明嘴上总骂她,但临了临了,却是唯一一个真心待她的。 “嬷嬷,这东西我不能要。”朝雪将绢帕递还给嬷嬷,不想害了她。 不过想归想,绢帕上的所有内容朝雪却已经全部记住了。 而嬷嬷也清楚朝雪是个聪明的,所以明白朝雪已经记住了绢帕上的东西,便又将帕子拿回,塞进了袖子里。 “爱要不要。”嬷嬷嘀咕一声,看向手里的长寿面,随后面色又有些沉重道:“殿下,你只剩一年了。” 她提醒朝雪:“一年后,你若再逃不出这,等你的就是一个死。” 嬷嬷照顾朝雪多年,也多少将一些事猜了个七七八八,她道:“陛下要杀你。” 憋了这么多年的话,一旦开始说,便没了回头路。 嬷嬷道:“什么祭剑不祭剑的,我早就听说了,都是那江湖骗子的屁话。所以殿下,别管别人说什么,你只管逃就是了。逃出水息镇,从此隐姓埋名,兴许还能保住一条命。” 第29章 朝雪:“如果逃不了呢?” 嬷嬷:“那就杀了害你的人,和她们同归于尽。” 朝雪:“我明白了。“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她自行解读了嬷嬷的话。 嬷嬷嘴角一抽,心道,朝雪的课业压力还是太轻了。 如果有机会,嬷嬷想叫朝雪读更多书。 但可惜,之后的一年里,嬷嬷没机会再继续盯着朝雪学习,因为……她死了。 …… …… 嬷嬷死在第十八年的春天,朝雪第三次出逃的第五日。 而这些,朝雪是从新来的教养嬷嬷那里听说的,对方告诉她,嬷嬷是因为她死的,因为嬷嬷隐瞒了朝雪出逃时的行迹,还因为嬷嬷在朝雪处吃了一碗长寿面后,朝雪的出逃就变得有计划起来。 所以有人怀疑嬷嬷,嬷嬷便死了。 死的那一日,朝雪还在出逃的路上,以至于最后一面,她们都没来得及见上,嬷嬷就被一卷草席裹了,丢在朝雪找不到的乱葬岗里。 自此,她们缘分散尽。 而朝雪也没能在这一年里成功逃出水息镇。 她最后还是被国师带回了宫中。 宫里,皇帝逼她祭了剑。 却不想最后,不论是皇帝,还是其他任何人,她们都拿不起青冥剑,为皇帝去斩破那天。 于是皇帝想要成仙的美梦破碎了。 她怒不可遏地杀了一堆人。 而朝雪就静静在青冥剑里看着。 直到皇帝将人杀干净了,她才慢慢从青冥剑里凝出鬼身,最后亲手杀了皇帝。 皇帝死的时候,神色极度惊恐。 朝雪欣赏了好一会儿她这副样子,最后一剑捅穿了她的身体,挖出了她的心。 皇帝的心是红色的。 朝雪随意捏碎,丢在地上,然后钻回了青冥剑里。 朝雪累了。 她杀皇帝这种天命在身的人,也是有反噬的。 所以杀了皇帝后,她就沉睡进了青冥剑中,自此一晃数百年,等朝雪再醒来,大骐早已覆灭,骊朝也已存在百年…… …… …… 第 25 章 “所以你一开始跟着我,其实是因为知道我是大骊百年后,第一个具备了祭剑资格的人吧。”脱离朝雪记忆,宣铃慢悠悠说。 她多少已经猜到了朝雪一开始非要追着她跑的缘由。 而朝雪也明白,宣铃不是迟钝的人,所以与其藏着掖着,倒不如把所有事说清楚。 “是。”朝雪承认,没有再隐瞒任何事的想法,直截了当道:“在我沉睡时,我听见一个女人和另一个女人说了你的事。她们说,你是大骊百年后皇室唯一的子嗣,所以她们想将你祭了青冥剑,以此打开天梯。” “我听见此事,本来没什么兴趣。但有一日,我的鬼身突然脱离了青冥剑。我无处可去,就想着去云安瞧瞧下一个要祭青冥剑的人。” “哦,还有云霓。她和我一样,也是被挤出青冥剑的鬼。我见她脑袋不清,于是大发善心,将她给一道带上了。” “最后一句说谎。”宣铃幽幽指出。 朝雪没想到宣铃这么敏锐,一噎,尴尬摸了下鼻子道:“好吧。是云霓带我去的云安,也是云霓带我去的云芜别院。” 朝雪老老实实坦白一切。 话音落下,宣铃将视线从朝雪身上收回,又望向在一边站着同空气融为一体的青雅和月如水。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阵沉默。 最后青雅局促笑笑,转移话题道:“听闻水息镇的日出很美,小殿下,我们一起看吧。” 她邀请宣铃看日出。 宣铃默了默,最后三人一鬼在巨大的神女像下坐了一个半时辰,直至天边朝阳升起,朝雪被燎了一片裙角。 “你们暗算我!”朝雪忘了自己见不得光,急吼吼钻回残花镜里,镜中传来她对青雅还有月如水的亲切问候。 “别管她。”而宣铃对朝雪的碎嘴早已习惯,熟练用一块黑布将残花镜裹上,塞进了腰封,“回去吧。” 她走到最前面,带二人回了客栈。 客栈里,她们吃了早饭,随后各自回房间补觉。 青雅睡了整整一上午,睡好下楼吃饭,又撞见了月如水。 青雅发现她现在撞上月如水的频率越来越高,本来应该不习惯的,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期待和她的每次相见。 “吃好饭,我带你去个地方吧。”在饭桌上坐下,月如水同青雅道。 青雅闻言点点头,没有拒绝,也没有问什么,静静把碗里的饭吃干净,随后同月如水出了客栈,她跟着她一路走,最后在一家糖水铺里坐下。 店家为她们上了两碗糖水。 这糖水是云安特色,月如水想来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才找到的这家街边小铺。 “仙长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吗?”舀了一勺碗里的红豆沙冰,青雅吃了口,然后抬眸问月如水。 此时,她们身边没有宣铃,也没有朝雪,所以有些话终于可以明说了。 比如,青雅的身份、来处;又比如,月如水未卜先知的能力,到底是因为天赋异禀,还是因为……重生。 “没有。”结果月如水只是想简单和人喝一碗糖水。 她道:“有些秘密,没必要挑明,也没必要非争论个清楚。” 有些事,二人心知肚明就可以,至于更多的,其实不一定要说清,也不一定非要问出个结果。 “但……”青雅搅了搅碗里的红豆沙,低下头道:“我有话想问你……”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安静小会儿,接着再次抬起头,望向月如水,“我们时间是不是不多了?” 她想从月如水这里得到一些答案。 月如水比她更全知,青雅也相信,月如水不会骗她。 “是。”而月如水也的确不会骗青雅。 或者说,不管她对面坐的是谁,她在这个问题上都不会说谎。 因为没必要。 “一切就快结束了。”月如水语气平静说。 天边,悬在半空的太阳慢慢西垂。 今天又快要结束了。 青雅轻吸一口气,吐出,又问:“那她们的结局好吗?” 月如水知道青雅是在问宣铃和朝雪,缄口沉默一阵,方才启唇,摇了摇头道:“不好。” 她们的结局不好。 月如水也曾试过帮她们一把,但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甚至,更惨。 “那你说……”青雅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她们如果知道,她们经历的不幸都是因为我,会不会恨我啊?” 对此,青雅心里其实有答案,但她还是问出了口。 而月如水,也没有糊弄这个问题,言简意赅说了一个字,道:“会。” 会恨。 “不过,你要是什么都不说,她们什么都不知道,那一切就还会和原来一样。” 宣铃依旧会把青雅当妹妹,朝雪亦是。 “那看来,我要牢牢守住这个秘密,守一辈子呢……”青雅倏然一笑。 但月如水看得出来,青雅不是在高兴,是在后悔。 可后悔,在大部分时候是无用的。 所以…… “嗯。是要守一辈子。”月如水选择和青雅一起,将有些事永远咽进肚子里。 …… …… 傍晚,月如水和青雅回到客栈。 客栈外,数十名玄甲兵静静伫立在外,将整座客栈围成了一个铁桶。 所有人都不得进入,但青雅和月如水的脸似乎在这些玄甲兵处过过关,所以她们直接将二人放进了客栈。 客栈里,所有住客,包括掌柜、店小二在内,都被赶去了后院关着。 因此整个客堂空荡荡的,只有两个人极其明显。 “小殿下。”封思崖站在宣铃身旁,脸上满是疲惫,“陛下死了……” 她直截了当说了宣情死讯,接着又道:“所以臣求您回去,求您再见她最后一面,哪怕不是作为女儿,只是作为宗亲。” 封思崖恳求宣铃,但宣铃不为所动。 宣铃面无表情坐到一条长凳上,语气冷硬道:“她不会想见我的。” 宣铃了解宣情,她一字一顿,冷笑道:“她恨我,我去见她,她只会觉得恶心。哪怕死了,也一样。” “不是的!”可封思崖反驳了宣铃,她抓住宣铃的胳膊,两眼通红道:“不是的……陛下在乎你,也在乎那个人,她只是……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封思崖握紧拳头,脸藏在面甲落下的阴影里,咬牙许久,然后道:“小殿下,您以为陛下恨你,其实不是的……她很在乎你,所以知道你不喜欢和月如水的婚事,她便纵容你逃了。” “不仅如此,她还怕你出了盛安,再被那些死士追杀,于是又将所有亲卫都派给了你。” 第30章 “她一直都在保护你,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封思崖将所有事和盘托出。 宣铃听了沉默。 半晌,笑了笑道:“其实我并没有选择。哪怕我不想回去,你也会将我捉回去吧。” 她侧眸看向封思崖。 封思崖顿了顿,片刻缓缓低下头:“是。” 宣铃见状,轻笑一声:“那就走吧。何必同我扯这么多。” 她从长凳上起来。 封思崖跟在身后。 几步外,青雅和月如水听了她们所有对话。 青雅手微微握紧,她察觉到不对,问月如水道:“改变剧情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她想阻止宣铃回宫。 结果月如水道:“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无法改变既定的结局……” …… …… 第 26 章 戌初,一辆马车驶离水息镇,在子正时分,驶进宫中。 宫里一片寂静,马车的车轱辘声同护卫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在沉寂的夜里格外明显。 “这不是去凤鸣殿的路。”掀开车帘,宣铃敏锐察觉到了不对,她冷冷望向一旁骑马跟着的封思崖。 封思崖偏眸看了宣铃一眼,旋即收回视线:“对不住,小殿下。为了救陛下,臣只能如此。您若要怪,就怪臣吧。” 封思崖没头没尾说了一段,但是个人都能听出不对。 宣铃眉头一皱,手微微往后一挪,握住了别在腰间的一把匕首。 她准备对封思崖动手。 但马车倏然一停,封思崖道:“到了。” 护卫掀起车前布帘,放下车凳,封思崖亲手扶宣铃下马车。 宣铃原是不想下去的,可当目光触及封思崖的脸,她知道她现在没有选择,便只能将手放进封思崖掌心,由封思崖扶着,踩上车凳,下了马车。 马车外,她们停驻在一座殿宇前。 这座殿宇,宣铃在朝雪的记忆中见过,此殿名为青冥殿,是存放青冥剑的地方。 “最后还是选择献祭我吗?”宣铃望着古朴厚重的殿宇,冷笑说:“她快死了,你舍不得吧。” 宣铃侧首,望向封思崖。 封思崖抿了抿唇,偏头,没有说话。 宣铃了然。 她转过身,看向跟在她身后的青雅和月如水,道:“你们在外面等我吧。就别跟着进来了。” 她不想青雅和月如水趟这趟浑水。 却不想,月如水道:“都跟到这了,进不进去都一样。既如此,那还不如我们三人继续在一起,也算有始有终。” 她们从云安一路到盛安,这中间,有分有合,但最后都会走到一处。 既这样,那最后一步,又何必分开。 “嗯……你说得倒也不错。”宣铃笑笑,突然发现自己运气其实还不错,起码她遇到了青雅、月如水,还有朝雪,“那就一起走吧。” 她重新望向青冥殿,“不过到时候出什么意外,我可不负责哦。” 宣铃提醒月如水和青雅,“最多,我赔你们一条我自己的命。” 她言尽于此。 对此,月如水给出的回答是:“无妨。” 青雅则道:“小殿下,我可是你义妹。哪有义妹抛了自家姐姐,自己跑了的事。” 她们都选择和宣铃站在一起。 宣铃无奈笑笑,随后三人一起,跟着封思崖进了青冥殿。 殿宇中,宣情坐在一张案几旁,她身边有一女子看守着她。 这女子宣铃认识,对方姓姜,单名一个楚字,姜楚,宣情称帝后,提拔的第一个人,而今也已坐到丞相的位置。 “人带来了?”姜楚在青冥殿殿门打开后,眼睫一抬,目光直直落到封思崖身上,随后一转,望向了封思崖身侧的宣铃。 宣铃同人视线相撞,姜楚嘴角轻轻一勾,浅笑道:“小殿下,您还是同小时候一样,不仅长得漂亮,还长得与北国那位摄政王几乎一模一样。真不愧是亲母女啊。” 姜楚笑着感慨,嘲讽意味十足。 但宣铃闻言,神情却未发生什么变化,她面不改色看向坐着的宣情,眉头轻轻一挑道:“看来事情和我想得有些不一样啊……” 她反手握住腰侧匕首。 本以为封思崖是想给宣情续命抓的她,但现在看来,事情还有一些微妙的不同。 “用不着管我。”而宣情在宣铃朝她看来时,冷冷望向她,眼中没有一丝多余的感情,她道:“你,用不着管我。” 宣情对宣铃向来是冷漠的,包括这个时候,她都没有一点点对宣铃的感情流露,就仿佛这个女儿是陌生人一般。 事实也的确如此。 宣铃早就想明白了,宣情不爱她,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她永远、永远、永远都不会得到她的一丝爱。 “口是心非的老毛病还没改吗?”而就在母女二人暗流涌动间,另一道声音响起。 所有人都朝那声音响起处看去。 只见一方剑炉边站着一个容貌与宣情有四五分像的女子,女子一袭浓墨黑发曳地,绿沈色的裙衫上沾着一点点、像是飞溅开来的血,一片暗红。 “小铃儿还记得我吗?”女子笑盈盈问宣铃,她坐到滚烫的剑炉边缘,却像是感觉不到热,整个人……不,应该说,整个鬼很是邪性。 “太子殿下……”宣铃一怔,喊出一个称呼。 宣屏笑笑,点点头道:“没想到小铃儿还记得我这个姑母,姑母真是感动极了。” 她故作拭泪的模样。 但宣铃知道,宣屏就是个疯子。 活着的时候是,做鬼了也不会改变。 更何况,宣屏能做鬼,还有宣情一份功劳。 当年,宣情弑姐夺位,弑的可就是这位“好姐姐”。 “你想做什么?”虽然不清楚宣屏怎么会这幅样子出现在这,但宣铃明白,宣屏出现,绝无好事。 “我想做什么?”宣屏托腮,道:“这个嘛,我一开始就想好了,无非是想叫你死在你阿娘面前,叫我高兴高兴。” 她嘴角裂开到脸颊两侧笑。 做人的时候那副皮囊限制了她,如今,这幅面容倒符合宣铃对宣屏的印象。 “我凭什么听你的。”宣铃冷冰冰看着宣屏,“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了她去死?” 她质问宣屏。 宣屏一脸好笑地望着宣铃道:“你和你阿娘一样,口是心非。” 她指尖轻点身下的剑炉,“不过没关系,你就算嘴硬说,不愿意为了你阿娘死,那你的朋友呢?” 宣屏看向青雅和月如水:“她们,你很在乎吧。” 她用的是极其肯定的语气。 宣铃一默。 宣屏又道:“哦,对了,不仅是她们,其实还有个人,你也更在乎吧。” 她忽然望向宣铃左手长袖。 那袖子里藏着一面镜子。 宣屏手随意一挥,镜子猝不及防掉落在地,接着朝雪出现。 朝雪直接冲宣屏动手,熟料,却被对方的鬼气直接拍在了地上,狠狠碾了好几下。 “这么冲动干嘛。急着送死?”宣屏嗤笑朝雪,她后背出现一条条红色的细线,连接着剑炉,剑炉里是青冥剑。 朝雪目光落到青冥剑上,一滞。 宣屏笑道:“想明白了?” 她头随意一歪,耸着肩,“想明白了,就老老实实待着。” 宣屏以上位者的姿态面对众人。 她手上是青冥剑的力量。 这份力量是她从朝雪那偷偷抢的,用起来很顺手,连原主人都只能趴在她脚下。 “小铃儿。”视线从朝雪身上收回,宣屏重新看向宣铃。 宣铃手紧握成拳站在原地,她面上神情已经控制不住发生了变化。 到底还是个孩子。 不禁吓。 也好拿捏。 “听姑母的,只要你跳进这剑炉,祭了青冥剑,姑母就答应你,一定会放了你阿娘,还有你的朋友。”宣屏一步步引/诱宣铃。 宣铃咬牙,余光在青雅、月如水身上划过,接着看向朝雪,最后是宣情。 宣情自她进青冥殿起,视线就一直在她身上。 这在从前,是从未有过的。 宣铃印象中,宣情一直是高高坐在云上的人,对方不会低头,更不会为了她低头,所以她们之间,从来是她仰望她,而非她垂眸望她。 可这次,不一样。 宣铃想起封思崖的话,想起宣屏的话,忍不住想,她的阿娘是不是真的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人,是不是真的爱她…… 想到最后,宣铃很好奇她死了,宣情会怎样。 于是她听了宣屏的话,抬起脚,一步一步缓缓向宣屏走近。 宣屏浅笑望着宣铃,像是在看自己的猎物一步一步走进她的圈套。 “歘——”可叫宣屏没想到的是,一道影子倏然贴着她的脸闪过,紧接着她转身,就见朝雪跳进剑炉,握住了青冥剑。 第31章 “小贼,给你蹦跶两下就够了,还想蹦第三下,去死吧你!”朝雪直接用鬼体祭剑。 所有人一惊,旋即就见朝雪握剑直接捅向来不及躲的宣屏,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 “我才是这剑真正的主人。”朝雪冷笑,同时她的身体开始一点点变透明。 每一次祭剑杀人,都要付出代价。 而这一次,朝雪明白,她付出的代价大概是魂飞魄散。 不过她不在乎。 她浅笑抬眸,望向震惊看着她的宣铃,其实本来准备了一箩筐要说的话给人,但可惜,时间不够,所以朝雪能对宣铃说的只有一句:“我好想娶你啊……” 好想好想…… 好想好想。 但可惜,没机会了。 朝雪闭上眼,青冥剑的反噬将她一点点碾碎,吞噬。 宣铃看着这一幕,心跳骤停,当即就想跳进剑炉。 但一个人忽然挡到她面前,接着被利剑贯穿了身体。 “噗——”宣情吐出一口血在宣铃脸上。 宣铃的视野被鲜血模糊。 她怔怔站在原地,看着姜楚用剑杀了宣情,接着看宣情倒在了她腿下。 “骗子。”宣铃听见宣情说。 宣铃没听懂这两个字的含义,只感觉自己的灵魂飘出了躯壳,然后她的身体自己跪下,半抱住了宣情。 宣情很快就没了气息。 她死不瞑目。 只在死前留给宣铃一个意味不明的词。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宣铃两眼空洞抱着宣情,她身体冰凉,整个人仿佛被分成了两半。 她也想死,可死的从来不是她。 她被封思崖从地上拉起,推进了青雅和月如水怀中。 而姜楚,也死在了封思崖剑下。 …… …… 封思崖替宣铃处理好了所有事,半月后,宣铃以皇女的身份登基为帝。 这是她与封思崖的交易。 封思崖要她守好宣情的江山,而她同封思崖要走了青冥剑,选择用一生等朝雪再次从青冥剑里醒来…… …… …… “别用自己的血熬药了……”与此同时,在一切结束后,青雅的身体也日渐衰弱,“你救不了我的……” 她拉住月如水的手,靠在对方怀中。 现在的她几乎失去了所有行动力。 身体的飞速衰败让青雅明白,她也要死了。 她会死在这个世界里,然后在另一个世界再次醒来。 可那个世界,月如水去不了。 “放手吧。”青雅脸上艰难扯出一抹笑,她闭上眼,半张脸埋进月如水的发间,“我还会回来找你的。我保证。” 她抬起手,伸出小拇指,“我们拉钩。” 她轻轻碰了下月如水的小拇指。 月如水身体一颤,片刻,额头抵在青雅肩头,声音很小很小道:“好。我们拉钩……” 月如水伸出小拇指。 青雅勾住她,发痒的嗓子忍不住咳嗽一声,随后慢慢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要变,谁就是……” “啪嗒——”青雅的手忽然软了下来,垂落。 月如水一愣,偏首看青雅,旋即紧紧将人抱住,用小拇指勾住青雅的手,声音发颤道:“谁要变,谁就是小狗……” …… …… “国师。”种满枣树的园子里,侍女垂首走近跪在一座墓碑前的月如水。 月如水跪坐在碑前,闻声,失焦的双眼慢慢聚焦,一滴泪从眼眶里滑落,她怔了怔,擦去,问侍女:“怎么了?” 侍女道:“陛下寻您,说是为谢姑娘的事。” 谢姑娘。 谢朝雪。 月如水颔首,回应侍女:“我知道了。我等会儿就去。” 她徐徐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随后视线又落回墓碑上。 墓碑上原先应该是刻了字的。 但现在上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成了一块无字碑。 “小颖,你知道这块碑是为谁所立吗?”月如水倏然问侍女。 侍女闻言,下意识想说一个名字,却也记不清了,于是只能摇摇头道:“不知。兴许是园子前主人留下的。国师若看着不舒服,要不奴婢去叫人移走?” “不必了。”月如水下意识拒绝了侍女这个提议,随即在反应过来后,一愣。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留下这座空碑,但身体的本能让她选择将其留下,并守了一生…… …… …… 哪怕这一生,她都没记起这座空碑的主人…… …… …… ——正文完—— 第 27 章 番外一 盛安城外,细雨如酥。 一辆马车在风雨中疾驰,车内,坐着一名女子。 女子身着桃粉长裙,外搭一条月白斗篷。 斗篷遮掩了女子大半个人,包括脸在内,也藏在了兜帽下。 “阿米,还有多久能到地方?”掀起车帘,女子朝外望了眼,询问驾车的侍女。 侍女看了眼周遭,道:“娘子,快了,还有一刻钟,就能到梁乔邸店。” 梁乔邸店,位居盛安城东南面,三十里地外,从那儿走水路,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到云安。 云安与盛安有千里之隔,等到了那儿,只要使点手段,隐姓埋名,她就能和宣宁永远在一起。 “阿宁……阿宁……”云霓不断低声默念这两个字。 她蜷缩在斗篷里,从未做过任何出格事的她,此刻无比紧张,于是只能通过默念另一个人的名字来安抚自己。 却不想,才念几声,马车就倏然停下,接着车外传进一个云霓无比耳熟的声音:“你带你家娘子要去哪儿?” 是宣屏。 宣屏是当朝太子。 比起其他妃嫔生的女儿,今上还是最疼爱这个自己生的女儿。 可以说,哪怕宣屏谋反,圣上都会帮着出谋划策。 “太、太子殿下。”阿米的声音从车前传进耳中,云霓听见阿米道:“我家娘子想吃前边方嫂家的米糕,但每回派人来买,带回去的味道都不甚好,于是娘子便叫奴婢带她直接到地方吃。” “当真?”宣屏质问。 阿米抖了下身子,不敢直视宣屏的眼道:“当真……” 宣屏冷哼一声,翻身下马,直接上前,掀起车帘,一跃进了马车车厢内。 阿米想拉人,却被宣屏带来的人扛走。 一时间,马车内外都只剩二人。 云霓没想到宣屏会直接进来。 她警惕看向宣屏,整个人挤进车厢的一角。 “殿、殿下,您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云霓了解宣屏脾气。 对方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次来,肯定又要有什么麻烦。 事实也不出云霓所料。 宣屏坐到一边,眼神直勾勾落在云霓身上,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是要和宣宁逃去云安。” 云霓的事,没有一件能逃过宣屏的眼睛。 宣屏道:“宣宁去北国为质,是圣意。云儿,你可知违背圣意,对你,还有你整个家族会带来什么结果?” 她冷声问云霓。 云霓低头咬着唇,双手紧抓着衣袖,道:“我、我不是要与阿宁逃,我是去买米糕……” 她拒不承认和宣宁私逃的事。 宣屏好笑看她,片刻道:“我这次来寻你,不是为了与你争辩这件事的。” 云霓不肯认的事,宣屏就算撬开她的嘴,她也不会吐出一个字。 既如此,倒不如直接说另一件事。 宣屏道:“我想娶你。” 她一瞬不瞬盯着云霓。 她,云霓,还有宣宁,她们三人自小一起长大,宣屏一直喜欢云霓,可云霓最后,却喜欢上了宣宁。 一个无能的皇女。 宣屏一直不明白云霓为什么会选择她。 直到今日,宣屏依然不明白。 不过这不重要,真心这东西瞬息万变,宣屏想,只要将云霓留在她身边,一日、两日……一年、两年,总有一日,云霓会喜欢她。 于是她布了一个局。 一个不管怎么走,都有利于她的局。 “不行。”云霓果断拒绝了宣屏,她不想嫁给宣屏,她只想和宣宁在一起。 “殿下……”云霓嗫嚅着开口,在拒绝宣屏后,她大脑飞速运转,然后道:“我、我身子弱,八字不好,阿娘还曾说我是孤星命格,所以……所以我不能嫁您……” 她为了拒绝宣屏,什么话都可以说出。 对此,宣屏早有准备。 她面不改色靠近云霓,整个人无形压迫着对方道:“你若答应做我的太子妃,我可以帮宣宁一把。我可以帮她不用去北国为质,可以让她免受北国人磋磨,更可以让她……不用死在北国。” 第32章 最后一句,宣屏重音说。 这表示什么,不必明说。 云霓抬眸望她,二人四目相对,宣屏又追一句:“我的人,已经在梁乔邸店候着了。” 云霓:“……” 云霓:“。” 宣屏压根没给她选择的机会。 云霓抓皱自己的衣袖,半晌,脑袋埋进自己的臂弯里,声音沉闷道:“宣屏,你和小时候一样讨厌……” 她被迫妥协。 宣屏直接将她带回了宫中。 不久,二人婚事定下的消息传出,同时还带着另一个消息:北国人希望大骊送宣情去北国。 但谁会不明白,大骊皇帝女儿一堆,北国又怎会在乎是送第六个女儿,还是送第七个女儿…… …… …… “放我进去。”宫道上,宣宁站在一扇红门外,被两名侍卫拦在了门前。 侍卫道:“六殿下,太子妃不想见您。您就不要为难我们了。” 她们态度强硬挡住宣宁。 宣宁皱眉打算硬闯,却被一只手倏然拉住,接着狠狠摔在了地上。 “六妹妹何必呢。”宣屏出现,居高临下走到宣宁跟前,半蹲下,戏谑看着面前狼狈的人,“云儿现在是你皇嫂,你要想见她,也该问过我这个做姐姐的意见吧?” 宣屏冷眼盯宣宁。 几个姊妹中,宣屏作为母亲最受宠的女儿,所有人从小都得让着她,敬着她,半分不许有违逆。 以至于现在,宣宁看到她,都不禁惧由心生,无法改变,也控制不了。 “我只想见她一面。”宣宁虽怕宣屏,但此刻,还是强忍惧意对上宣屏的眼。 有关云霓和宣屏的婚事,有关北国要换人为质的事,宣宁哪怕再笨,也多少猜到些,自想寻云霓问个清楚。 可宣屏不给她机会。 宣屏站起身,手随意一抬,便有两名侍卫上前,将宣宁从地上拉起,钳制住。 “你要想云霓在我这的日子好过,以后就别再来见她。”宣屏短暂笑过以后,脸瞬间冷下。 她面无表情看着宣宁,威胁道:“云霓现在是我的人,她生也好,死也罢,都是我的人。所以你若再接近她,我可以让你死,也可以让她生不如死。” 宣屏擅拿捏人心。 她敲打过宣宁,随后一把扯下挂在宣宁腰间的双鱼佩,摔到地上。 玉佩碎裂。 宣屏满意看了眼,然后又一块块捡起。 “将她关宁王府去吧。”宣屏命令侍卫。 侍卫得令,直接打晕了宣宁,然后将人拖去宁王府。 而宣屏,则不疾不徐走进云霓住的云栖宫。 宫里,云霓神情呆滞坐在一张书案前,她望着窗外一棵梧桐树上的雀鸟,许久不曾回神。 直到宣屏将碎裂的双鱼佩放到她面前的书案上,云霓才慢慢收敛心绪,垂眸,看向书案上那碎裂的双鱼佩。 这双鱼佩有两半,一半是桌上这碎了的,还有一半……藏在云霓的妆匣暗格里。 “这是我在云栖宫外捡到的。”宣屏神色如常说。 她平静望着云霓。 云霓在目光触及双鱼佩的刹那,眼神发生了变化。 她愣愣望着那碎了双鱼佩,伸手抚上。 碎裂的尖锐处划破她的手指。 指尖冒出血珠。 宣屏见状,神色一变,立马抓住云霓手腕,然后眉头一皱,给人包扎。 “你同她结束了。”雪白的布条缠上手指,鲜血从缝隙里浸出,宣屏道:“你们结束了。” 她轻轻捧住云霓的手。 在她说话时,云霓指尖颤了颤,片刻将手从宣屏手里抽出,侧眸看她:“那你如愿了。” 云霓轻笑了一声说,说罢,脸上又没了表情。 云霓没信宣屏的话。 她只信宣宁。 宣宁会来找她说明白一切的。 宣宁会的……云霓相信宣宁。 可之后两年,她再未见过宣宁一面。 再后来,云霓听闻宣宁去了北国。 宣宁不要她了。 她真的不要她了。 云霓不愿意相信,可所有事都在告诉她,因为她的背叛,宣宁不要她了…… …… …… 宣宁离开了大骊。 云霓再听到对方消息,是在五年后。 一个寻常的日子里,云霓坐在窗边,听云栖宫的宫人说,宁王从北国带回了一个女儿。 那孩子是宣宁同一名久居北国的大骊女子所生。 宣宁很爱那名女子,也很爱她们的孩子,以至于那女子生下孩子,过世了,宣宁还立了终生不娶的毒誓。 感情至深,令人动容。 可这些落进云霓耳中,云霓只觉得刺耳。 她愈发将自己封闭起来。 直到一次晚宴,云霓终于又见到了宣宁。 宣宁就坐在离云霓不远的位置上。 她身畔还坐着一个约莫只有五岁的孩子。 孩子梳着双丫髻,粉粉糯糯,穿着漂亮的小裙子,一看就是精心照顾长大的孩子,聪明机灵。 云霓瞧了很喜欢,可接着,又是一阵心痛。 这些年,被她随意对待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各种小毛病不断,而今随便一个刺激,更是让她一时有些难受。 以至于不得不离席,由随侍的宫人扶着慢慢往云栖宫走。 走了没几步路。 云霓还是不舒服,于是坐到一处长廊下暂做缓解。 却不想,就是这短暂的休憩时间里,云霓遇见了一个人。 对方个子还不到她腰处,小小一团,在看到云霓时,肉眼可见地顿了下,然后躲到了一根柱子后。 没一会儿,似乎又觉这样不礼貌,于是慢慢挪着小步出来,恭敬朝云霓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礼:“太子妃殿下。” 宣铃有些局促。 她离席想找宣情,怎料,宣情没找见,反倒迷路,撞到了其他人。 “叫铃儿吗?”而云霓看见宣铃,眼底闪过一瞬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随后唤人走到了自己身前。 “阿铃。”宣铃纠正了云霓对她的称呼,“不是铃儿。” 铃儿不是她。 云霓没听出什么不对,却也按着宣铃意思,浅笑唤了声:“阿铃。” 云霓很喜欢小宣铃。 而今,人站到了自己跟前,云霓更是仔仔细细将人前后看了个遍,越发喜欢道:“你和她真的很像。” 小宣铃有几分像宣宁。 但在云霓眼中,小宣铃就和宣宁一模一样。 “和谁?”可宣铃误会了云霓意思,紧张地以为云霓是看出她和闻若可像。 熟料,云霓道:“当然是和你母亲……六殿下。” 云霓说到宣宁时一顿。 小宣铃眨了眨眼,疑惑看云霓。 云霓摸了摸小宣铃脸颊,随后轻轻将人往自己怀里抱了抱,又松开道:“来这是因为迷路了吗?” 她柔声问小宣铃。 小宣铃望着云霓的眼,随后点点头。 云霓于是命一个宫人将小宣铃带回宴席,找宣宁。 而她自己,则还是回了云栖宫。 …… …… 然后又是平平无奇的两年。 这两年里,云霓日日待在云栖宫里,看日升,看日落,直到那一天,宣屏突然闯进她宫中,拉她去了青冥殿。 这座殿宇云霓听过,却从未来过。 因此宣屏突然带她来这,她有些意外。 “你带我来这做什么?”云霓不解问宣屏。 这些年她们虽不如寻常人家妻子与妻子那般恩爱,但时间久了,也算相敬如宾。 是故,这个时候,云霓根本不会想到宣屏接下来会对她做什么。 “宣情和宣宁联手要杀我。”宣屏道:“但我不想死,所以只能用这个法子了。” 她握紧手里的长刀。 云霓垂眸望了眼,那刀上还有鲜红的血流下。 “所以你想拿我威胁阿宁吗?”云霓好奇问,问完,又笑笑提醒宣屏道:“阿宁已经不爱我了,你拿我威胁她,是没用的。” 云霓以为宣屏是想用她在宣宁那儿搏一条生路。 却不想,宣屏道:“不。我从未想过拿你威胁任何人。” 她举起手里的刀,刀指向青冥殿中的一座剑炉,“我是想和你一起祭剑,祭这青冥剑。” 她语气隐隐带着几分疯狂说,说着,望向剑炉里那柄长剑,“前朝古书有记,只要一个人的魂魄足够强大,就能在青冥剑上寻得一线生机,所以我想带你一起祭剑。” 宣屏认真看向云霓。 云霓视线同她对上,眉头一皱,随后骂道:“疯子,我就算死在阿宁剑下,也不要死在这种荒谬的事上。” 她不信宣屏,后撤一步,想走,却被宣屏拉住。 宣屏道:“不会死的。” 第33章 她紧紧拽着云霓手腕,不论云霓如何挣扎,她都不松开。 “云儿,相信我,我会保护好你的。”宣屏向云霓保证。 可云霓还是想摆脱她。 宣屏见状,握刀的手一紧,气道:“你就这么想死在宣宁手底下吗?!” 宣屏怒目圆睁,“哪怕死,你也要死在宣宁手下,是吗?!” 宣屏质问云霓。 云霓一顿,正要回答,怎料眼前一道银光闪过,宣屏竟用刀砍过她的脖子。 瞬间,呼吸骤停。 云霓惊诧望着宣屏。 下一瞬,人就被宣屏一把推进剑炉中,烈火迅速爬上她的身体。 云霓感觉到一阵剧痛,接着失去了所有意识。 云霓死在了剑炉里。 宣屏望着剑炉中熊熊燃烧了一刹的火,随后也自戕在了其中…… …… …… “太子妃呢?说,太子妃呢!”宣宁带人在云栖宫里上上下下翻了个遍,结果却没找见云霓影子。 云霓就好像凭空蒸发了一般。 宣宁越来越不安。 她疯狂找着云霓,可云霓不知所踪。 “奴婢不知道,奴婢真的不知道……”云栖宫的宫人跪作一排,她们泣涕涟涟,当真不知云霓下落。 可不论她们如何解释,宣宁都不信她们的话。 “她是你们主子,你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宣宁抓了平常跟云霓最近的那名宫人,双目圆瞪,“说,她到底去哪儿了!” 宣宁一定要逼问出个结果。 她道:“如果你们都不知道,那我现在就杀了你们所有人!” 在云霓的事上,宣宁只差最后一步。 她越来越急。 她想现在就和云霓在一起。 可云霓不见了。 而这些宫人,又没一个能说出她下落。 一定出事了。 宣宁意识到问题。 她猛然松开手里的人,随后跑出云栖宫。 宫门外,宣情正好出现。 她身后跟着两个青冥殿的宫人,见到宣宁,皆是一顿。 “见过六殿下。”宫人颤颤巍巍行礼。 宣情也停下了脚步。 她看着宣宁,顿了顿,还是道:“云霓死了。” 宣情踢了脚青冥殿的宫人。 宫人一个哆嗦,会意,磕磕巴巴将自己在青冥殿外偷瞧见的都告诉了宣宁。 最后,宣情总结:“她的尸身已经被烧成了炭灰,混进了剑炉里,所以你用不着找了。” 宣情一句话灭了宣宁所有希望。 宣宁脚下踉跄了下,神情恍惚道:“小七,你一定是在骗我,一定是在骗我,对不对?” 她两眼努力聚焦,抓住宣情胳膊:“你是不是还在怪六姐害你去北国的事?是不是?是不是?” 她不想相信宣情的话。 宣情见状,面无表情对上宣宁的眼道:“六姐,你想去青冥殿找死,我不拦着。但在此之前,你还要帮我照顾这孩子十二年。” 宣情拽出躲在宫人身后的小宣铃,一把将人推到宣宁身上。 一大一小两个人猛地相撞,宣宁腰部吃痛,忍不住后退了步,想问宣情凭什么还要她照顾宣铃。 但尚未来得及开口,宣情就道:“这是你欠我的。” 二人四目相对。 宣宁蹙了蹙眉。 宣情又道:“当然,你要不想管她也可以。我会留她在这宫里自生自灭,永远也不会管她。” “你疯了!”而宣宁一听宣情要撒手不管宣铃,眉头忍不住皱得越发深。 宣铃这孩子,她也算是养了两年有余。 这两年里,她将这孩子当做半个女儿,花了许多心思,所以在宣情说不管宣铃后,她的心猛然像被一只手抓紧,不敢想一个不受宠的孩子在深宫的下场。 “嗯。我早就疯了。”而宣情面对宣宁的质问,面色不改,甚至还语气平静又问了宣宁一句,道:“所以这孩子你要不要?” 她将宣铃的生死交给宣宁。 宣宁知道宣情有多厌恶这个孩子。 所以也明白,宣情说不管,大概是真不管。 因此一番沉默,最后宣宁做了让步,道:“我要。” 她同宣情达成约定。 不过她没选择将宣铃留在盛安照顾,而是带去了云安。 在云安,宣宁照顾了宣铃十二年。 她看着她长大,看着她慢慢学会管理宅院,慢慢学会处理庶务……终于在宣铃能够独当一面后,安心了。 她放开了引导宣铃的手。 本以为这辈子就要这么结束了。 却不想,她还能再见到云霓。 云霓在她缠绵病榻时,回来找她。 她看见了云霓脖子上的伤,发觉了云霓的执念。 云霓还爱她。 她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这点,于是选择自戕,和云霓一起踏上通往黄泉的路。 至于身后事,宣宁相信宣铃会处理好的。 毕竟,她与宣铃约定过,在她死后,就将她烧成一捧灰,然后撒进青冥殿的剑炉里。 如此,她与云霓虽不能生同衾,却可以死同穴…… …… …… 这样也好…… 也好…… …… …… 第 28 章 番外二 冬日,大雪刚停,一个个小摊就在街边摆起,卖的东西五花八门,有近来时兴的香粉首饰,也有各式各样的吃食。 “辘辘——” 在街上小摊摆满不久,大量的推车、马车也出现在街上。 人与车相挤。 闹哄哄的长街上,姜楚慢慢将自己的一幅幅字画摆上摊位。 她静心摆弄着每一幅字画的位置。 于她而言,这条街上最不用着急的摊主就是她。 毕竟,没多少人看得上她的字画,更没多少人用得上她的字画。 “吱嘎——”可忽地,一辆马车在她身后吱嘎停下,接着走下了一名女子。 女子应当是大户人家的娘子。 她身着锦衣华服,漫步走到了姜楚的小摊前。 姜楚连忙让出位置,供女子选画。 但叫姜楚没想到的是,女子只在摊位前简单看了眼,就朝她手里丢了一枚金锭。 “这些画,我全都要了。”女子出手阔绰地买下姜楚所有画。 姜楚没想到自己摊子刚支起就能撤下,意外之余,又有些为难:“姑娘,你钱给多了。” 她捧着颇有些烫手的金锭,找不了女子余钱。 女子闻言,斜睨姜楚一眼,道:“用不着你找钱。” 说罢,她继续看搬字画的侍从。 看了一阵,又分一丝目光在姜楚身上,细细打量了番道:“你有这才华,为何不入仕?” 女子在姜楚的字画上发现了些许精妙。 她看过许多人的墨宝,其中,姜楚的算上乘。 “家中母亲卧病在床多年,吃药花费许多,所以没钱去参加科考,也没时间去参加科考。”姜楚听女子问起,言简意赅回答。 没想到女子听了她的话后,直接又丢给她一锭金子。 “够了吗?”女子语气随意问。 她看着姜楚。 姜楚捧着两锭沉甸甸的金子,老老实实点头:“够了。” 这些钱足够她寻个人替她照顾母亲,也足够她参加科考。 “那就行。”女子收回目光。 这些钱于她,算不上什么,所以她今日难得心情好,施舍个人,倒也不错。 “姑娘。”可对姜楚来说,女子给的这些钱,属实是一份大恩,“不知您可否告诉我名姓,等我他日回报?” 姜楚想有朝一日报女子今日之恩。 但女子全然不在意,漫不经心道:“用不着。我买这些字画也不过是为了让我妻子烧东西,烧个痛快。无需你回报不回报的。” 她又不缺门生。 或者说,像姜楚这样的人,她手底下有许多许多,已经用不着再添了。 “走吧。回府。去夫人处。”应付姜楚两句,侍从也收好了所有字画。 女子转身,抬脚上马车。 很快,马车疾驰而走。 原地又只剩下姜楚一人。 …… …… 姜楚再见女子,是在拿了科考第一,圣上封官时。 也是那一次,姜楚知道了女子是当朝太子,宣屏。 宣屏作为太子,手底下有才能的人有许多,她们各有所长,每一个能力、地位,都在姜楚之上。 姜楚也因此明白宣屏当时为何不需要她报恩。 因为宣屏真的不需要。 于宣屏而言,姜楚就和路上随便遇到的蚂蚁差不多。 她还不够强。 姜楚想明白宣屏拒绝她的原因后,依旧没放下报恩的心。 她要站到更高的位置。 她要让宣屏看见自己。 第34章 姜楚确认目标后,开始慢慢在官场上一步步往上爬。 可叫她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她站到宣屏面前,宣屏就死在了一场叛乱中。 叛乱的主谋是宣宁和宣情。 她们弑姐篡位,罔顾礼法。 姜楚恨她们,却没有能力对她们做什么。 于是只能埋头,继续在官场上摸爬滚打,直到坐上大骊丞相的位子。 她要为宣屏复仇。 她想扶宣铃这个傀儡上位,然后折磨宣宁、宣情。 但就在这之前,意外又发生了。 姜楚如往日,偷偷去青冥殿祭奠宣屏。 彼时,已是子夜。 寂静的长廊下,姜楚站在青冥殿外,她刚要伸手推门,就听里面传出一个女声。 “最后还是选择她吗?”女声似乎在嘀咕什么,她道:“也不知宣宁有什么好,叫你念念不忘这么大半辈子,做鬼了都忘不了……” 女声在抱怨,姜楚屏息听。 倏然,一股力从她后背处猛地一推,姜楚踉跄摔进了青冥殿中。 青冥殿里,一片幽寂。 姜楚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头顶,一片阴影落下。 接着,姜楚听一个女声响起:“我记得你……” 女声喃喃说。 姜楚一个激灵,抬眸,旋即两眼瞪大,眸中倒映出一张她快记不清了的脸。 是宣屏! 宣屏半蹲在地上,打量姜楚,道:“我记得你。你三天两头就往青冥殿跑,比那几个负责洒扫的懒丫头还勤快。” 宣屏如此评价姜楚。 她到底还是忘了她们初见时发生的事。 对此,姜楚早有预料,所以短暂难过了下,她就继续看着宣屏。 宣屏还和以前一样,容貌、脾气没有发生半点变化,就好像时间在她身上停住了一般。 “你是不是知道青冥剑的秘密了?”宣屏单手托腮看姜楚,蓦地问她这个问题。 姜楚闻言一愣,想问青冥剑能有什么秘密,不就是护国吉祥物吗。 结果宣屏先她一步,又道:“不知道也没事。我现在就告诉你。” 宣屏嘴角一弯,浅浅笑道:“皇室百年后的所有孩子,不论是谁,只要献祭了青冥剑,青冥剑就能斩开天路,助人成仙。所以……” 宣屏故意一顿,然后又道:“所以你只要去云安,带回一个叫宣铃的孩子,把她献祭给这青冥剑,就可以做神仙哦。” 宣屏笑嘻嘻说。 每回,她存心准备害一个人,就会露出这种表情。 姜楚了解,也很喜欢宣屏笑。 可宣屏的笑向来都是转瞬即逝的。 她只会对她的妻子常露笑意。 她很爱她。 她都知道。 “您要我去抓宣铃吗?”姜楚沉默许久,就在宣屏以为姜楚不信她、准备下咒威胁时,她倏然开口。 宣屏居高临下看了姜楚一会儿,随后起身,嗯了声,道:“是。” 姜楚颔首:“那我现在去办。” 宣屏要她做的,她都会去做。 宣屏略感意外,没想到她随便几句话,姜楚竟然信了。 有趣有趣。 看来成仙这件事还是挺能吸引人的嘛。 宣屏心不在焉想。 同姜楚达成合作。 之后一段日子里,她们一人一鬼就长待一处。 直到宣铃逃婚消息传来。 姜楚养的死士透不过宣情对宣铃的保护,于是宣屏转念一想,命姜楚将手伸向了宣情。 姜楚将宣情关进青冥殿,然后随便对封思崖威胁了两句,封思崖就将宣铃给她们带了过来。 原本按计划,宣屏是想叫宣情亲眼看女儿死在她面前,生不如死来着。 可没想到出了朝雪这个意外,叫她反倒先死在了这厮手中。 有些遗憾。 却也称不上遗憾。 宣屏已经死过一回,所以死第二回的时候,她心情很平静。 而姜楚……作为宣屏最虔诚的信徒,她在宣屏死后,还想着杀了宣铃,完成宣屏的遗愿。 但可惜,她失败了…… 她死在宣屏看见她的那一年。 虽然丢了命,但能和宣屏死在一处,她也算心满意足了…… …… …… 第 29 章 番外三 北国都城外,人头攒动。 百姓们听闻大骊送来的皇女今日来,纷纷都挤在城门口,窃窃私语。 窸窣声不断。 直到几名兵士喝止,才渐渐安静下来。 “殿下,人来了。” 城门下,一辆华盖马车静静停驻在道路一旁。 马车两侧府兵排列成两队,再往外,是北国几名负责外交的文臣,以及看守城门的兵士。 兵士遥遥望见远方缓缓驶近的车队,同马车内的人汇报。 车内的人闻言,指尖轻点车窗边缘,回应一句:“知道了。” 随后,她慢慢坐直身,打了个哈欠,然后又同车外的兵士,道:“叫大骊送来的质子从马车上下来,走着入宫。” 大骊作为战败国,送来的质子就是一枚废棋。 所以为振奋北国民心,当权者不介意好好磋磨这送来的质子一番。 “是!”而兵士领了命令,立马站到队伍最前方,随后在大骊的车队到自己跟前后,拦住,勒令车上的人下车。 车内,宣情自然听见了车外的动静。 她紧绷坐在车里,双手紧紧捏着裙角,片刻,在听了车外一阵争执声后,轻轻掐了自己一把,随后掀开车帘。 车帘外,刺眼的阳光照进眼里。 北国的天很冷。 宣情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恐惧,身体微微抖了下,然后由随侍的侍女扶着,下了马车。 车队两侧都是北国的士兵。 更远处,还有数不清的北国人探头探脑往她们这看。 她们就像是畜圈里的牲畜,供人围观。 “宣娘子,请吧。” 到了北国,宣情就再也算不上皇女。 她被面前的兵士用轻蔑的眼神打量了许久,随后被人往前推了一步。 宣情忍不住皱眉,却也没有发作。 她紧攥着袖下的手,掌心被尖锐的指甲刺痛,却像什么也没感觉到,闷声跟在了北国士兵身后。 士兵领着宣情往城门口走。 经过城门外一辆被多重看守的马车,宣情侧眸望了眼。 就这一瞬间,宣情看见马车的车帘被掀起,一张脸从后边露出,清隽英气,像是只有黑白二色的山水画,美极,却也冷极。 “你就是大骊送来的人?”忽地,那张脸的主人开口说话。 她目光尖锐,直勾勾看向宣情,眉头轻轻挑起,像是看见了什么喜爱的东西,示意领路的士兵将宣情推到了自己跟前。 她勾起宣情下巴。 宣情被迫与人直视,黛眉微不可察轻蹙,想躲,却躲不开。 “我姓闻。”捏住宣情脸的女人开口,“闻若可,你应该听过这个名字。” 闻若可脸上倏然露出一抹笑。 她一瞬不瞬观察着宣情神情。 宣情在听见闻若可的名字时,嘴角微微动了下。 显然,宣情知道这个名字。 闻若可,北国摄政王,真正掌握北国所有权利的人。 宣情一开始就被告诫过,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这个女人,讨好谁,也都不能讨好这个女人。 因为她就是个阴晴不定的疯子。 谁也不知道面对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所以能远离她,就一定要远离。 可现在,刚到北国都城下,宣情就被这个女人抓进了手里。 “跟我走吧。”就在宣情胡思乱想时,闻若可突然一把将人拉进马车里。 宣情被迫摔在人身上,却不敢动,只能紧紧抓着自己小臂,听闻若可同车外上前的文官道:“告诉陛下,大骊送来的宣娘子,本王亲自看管。” 闻若可随意丢下一句话,就叫人将马车驶回了她的摄政王府。 府中,闻若可拉着宣情一路往里走。 宣情被迫跟着。 她心中恐惧不断加剧,在进了一座院子后,这份恐惧更是直接攀升到了顶峰。 “明禾。”闻若可喊来了院中一名侍女。 侍女垂首上前,没有去看宣情,安安分分将脑袋摆到最低,行了一礼:“殿下。” 闻若可嗯了声,道:“将汤池准备好。另外……” 闻若可声音倏然一低。 她弯腰靠到侍女耳侧,不知同人说了什么。 侍女恭敬应了声:“是。” 随后离开。 而闻若可也拉着宣情直接进了一间屋子。 屋中燃着熏香。 这味道和闻若可身上的味道一致。 宣情哪怕再迟钝,也能猜出这是闻若可的卧房。 第35章 “殿下……”宣情察觉不对,一只手去推闻若可拉她的手,想逃,但已经来不及了。 闻若可利落将宣情摔在床榻上,接着松了自己的腰封,慢条斯理脱衣裳。 “我是大骊送来的皇女……你不能这般对我!”宣情看出闻若可要对她做什么,从床榻上爬起来就要跑,却被闻若可抓住,又摔回了床榻上。 “皇女?”闻若可轻笑了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质子更贴切吧。” 闻若可单膝跪到床榻上,她塌下腰,靠近宣情,眼里满是玩味道:“大骊皇帝有许多女儿,你能被送来,就代表你对她们一点也不重要。所以作为一步废棋,大骊皇室是不会在乎我对你做什么的。” 闻若可语气肯定。 宣情闻言看她,下一瞬,一柄匕首直接从她袖下刺出。 于宣情而言,只要能保证自己安全,那杀了闻若可,挑起两国争端也无所谓。 反正大骊都抛弃她了,既如此,那她又何必对她们留情面,她也不过是想好好活着而已。 “哼——”可叫宣情没想到的是,闻若可动作比她还快。 她尚未来得及反应,那只握着匕首的手就被闻若可抓住,接着她整个人被闻若可压进床榻里,彻底被人反制。 “你是杀不了我的。”闻若可语气自信,她轻吻了下宣情脸颊,旋即又道:“另外,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活着做我的人……还有一条则是死……你自己选吧。” 闻若可好心给出选择。 宣情咬牙看她,片刻,还是将头歪向一侧,松开了手里的匕首。 这就是选择了前者。 闻若可笑笑,吻上宣情。 屋中,熏香的味道一寸寸弥漫进她的身体。 宣情合上眼,一切早在开始,便覆水难收…… …… …… 等宣情恢复意识时,她还躺在闻若可臂弯中。 洁白的床幔落下,宣情摸到手边的匕首,握了握,最后还是选择放手。 与此同时,睡在宣情一旁的闻若可其实早就醒了。 她一声不吭偷看着宣情动作,片刻,在宣情放开那把匕首后,适时开口:“醒了?” 她在宣情发间落下一吻。 宣情感觉到,身体一僵,旋即转过身,背对闻若可,不理睬人。 而闻若可对此也不恼,不紧不慢从床榻上坐起,随后给两人都套上一件单薄的里衣,接着将宣情打横抱起。 宣情身下骤然悬空,她下意识往闻若可怀里靠了靠。 闻若可顺势将人抱得更紧。 “带你去沐浴。”闻若可唇贴在宣情耳畔说。 说罢,带人去了隔壁准备好的汤池,水浸没身体,又是一番折腾。 等宣情被闻若可从水里捞起,她整个人汗涔涔的,提不起一点力气,于是只能软绵绵由闻若可抱着摆弄。 闻若可将宣情抱到汤池边的一张软榻上。 她将她放平。 随后,门外的侍女掐着点送东西进来。 东西都是闻若可先前在侍女耳边低声交代的。 侍女送来,就立马撤出,屋中又只剩下二人。 宣情半合着眼,昏昏欲睡。 闻若可则将侍女拿来的东西一一看了遍,接着将其中一样戴在了宣情脚腕上。 那是一串铃铛,细细小小的几个贴在宣情脚腕上,有些冰凉。 “第一次听你说话,就觉你声音好听,和铃铛声一样。所以以后,我不如叫你铃儿如何?”闻若可的声音从一边传来。 宣情眼睫颤了颤,随后嘴里轻吐出两个字:“恶心。” 宣情骂闻若可。 闻若可也没否认,又选了侍女送来的另一物件,安置在宣情身下,是药玉。 “安心养着。我以后会好好待你的。”用绢帕擦了擦手,闻若可贴在宣情耳边说。 自此,宣情算是彻底成了闻若可养在王府里的金丝雀。 日日索求,年复一年。 宣情以为闻若可迟早有一日会倦的,却不想后来,自己竟成了北国的摄政王妃…… …… …… 大婚那日,宣情被人按着同闻若可拜了天地。 拜完,她又被侍女看着,回了闻若可的院子。 这方院子,宣情已经住了小两年。 她轻吐一口气,在侍女退守到一边后,在院中摆弄了会儿花草,接着坐到藤椅上,出了会儿神,阖眼。 她习惯睡在外边。 安安静静,没人说话,勉强能让她短暂放松心神。 “东西找来了?”而就在宣情浅睡着后不久,闻若可也站到了院门外。 她望着院中安静睡着的宣情,只要对方在,她的视线就分不到别处一分。 “是。殿下。”闻若可身侧的侍女颔首,递上一个小瓷瓶。 瓶中是一粒药,特意从听云宗求来,效用是能叫女子与女子云雨后也能有孕。 原先,闻若可是想自己吃的。 但后来,她又明白,她生的孩子和宣情生的孩子,哪怕血脉相同,也会有所差别,于是她又临时改变了计划。 她将药下进了宣情平日用的茶盏中…… …… …… 两月后,宣情在院中侍弄花草时晕倒,闻若可忙唤来了医女。 医女为宣情诊脉,诊出了喜脉…… …… …… “是不是你干的?”等院中所有人离开,宣情冷冷看向闻若可。 闻若可在宣情身侧坐下,为她按腿,“是我。” 闻若可没有否认。 宣情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片刻挪开,“我不会留下这个孩子的。” 宣情表明态度。 她不爱闻若可,从未爱过。 更不会与她有个孩子。 “那我也不会留封思崖活着回大骊。”闻若可亦道。 她停下手里动作,抬眸望向宣情。 宣情在听到“封思崖”这三个字时,瞬间朝她看来,闻若可的心停了下,好像有点痛啊…… “我知道你前日见过她。”闻若可低下眼,不再去看宣情。 有关宣情的行迹,她都知道,只是从未与人说过罢了。 “你若想她完完整整走出我北国都城,就留下这个孩子。”闻若可说。 话音落下,二人一阵沉默。 最后宣情轻嗤一声,让步。 她答应了闻若可,做这笔交易。 闻若可忍不住又看她。 二人一阵无言,过了许久,闻若可弯腰,轻轻抱住宣情。 宣情顿了下,却没将人推开。 “我知道你喜欢她……”闻若可额头抵在宣情手背上,声音闷闷传进宣情耳中,“你们青梅之谊,还曾有过婚约,我知道,我比不上她在你心里的位置……” 闻若可有自知之明,“但……” 她话锋一转,又道:“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只能是我的人,只能在我身边。” 闻若可宣誓主权。 宣情垂眸,看半个人靠在自己腿上的闻若可,闭了闭眼,片刻轻吐一口气道:“闻若可,你对我不过见色起意,还没腻吗?” 她从不信闻若可喜欢她、爱她这类说辞。 因为她们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爱。 “没腻。”而闻若可听宣情问她,言简意赅回答了两个字,接着在认真琢磨了宣情的话后,又道:“兴许到死,我都不会腻。” 她对宣情的感情就像是往一个空瓶子里倒水,一年又一年,水越来越多,感情越来越重。 或许到最后,她都不会放手。 可这些,宣情不会信。 谁让她在她心里,就是一个强盗,一个骗子…… …… …… 再后来,又过了五年。 五年后,宣情通过宣宁和封思崖,与大骊皇帝一起给北国布了一个局。 大骊吞并北国。 北国亡国前夕,北国人要闻若可交出宣情,却被拒绝。 闻若可继续和宣情生活在那一方平静的小院里,直到宣情手下的人杀了王府大半的人。 “终于轮到我了吗?”等宣情等了许久,闻若可终于在自己的院里等来了人。 她神色平静,好像早料到有这么一天,不疾不徐从宣情平日躺的那张躺椅里起来,走到了宣情跟前。 宣情面无表情看闻若可,手里沾满鲜血的剑一举,闻若可就死在了她剑下,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而这一幕,全被年幼的宣铃目睹。 宣铃就站在院门口。 宣情偏头望向她,二人四目相对。 宣情慢慢走到宣铃跟前,她低头看她。 不得不说,她这个女儿真是像极了闻若可。 按理说,宣铃越是像闻若可,她应该越是容易下手的。 可不知怎么回事,当宣情久久看了会儿宣铃的脸,她举不起手里的剑第二回。 第36章 “从今日起,”宣情沉默几息后,启唇,“你不再姓闻,改姓宣,宣宁就是你的母亲。而我……” 宣情停了停,随后一字一顿道:“则是你的姑母……” …… …… 第 30 章 番外四 “骗子……”阖眼前,宣情看着宣铃那张脸,骂出两个字。 闻若可就是个骗子。 她曾说,做鬼也不会放过宣情。 可宣情直到死,都没再见过她一面。 她连来她梦中都不肯,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大骗子…… 明明世界上,鬼是真的存在的。 可她却不肯来见她……不肯…… “哗啦——”一声脆响。 就在宣情闭上眼后,她耳边传来一声镜子碎裂的声音,猝不及防,将她涣散的所有思绪猛然拉回。 宣情眼皮动了动,一片虚无的黑暗里,一团白光倏然出现,刹那间包裹了她全身。 宣情呼吸一滞,突然的窒息感逼她再次睁眼。 入目是一方早被烧成灰的小院,还有一个早该死在她剑下的女人。 “还不动手吗?”闻若可浅笑站在宣情跟前。 宣情怔怔看她,宣情记得她应该是死了。 可现在,她却手里握着一把剑,对着闻若可。 这一幕眼熟极了,正是当年宣情杀闻若可的时候。 “我以为你不会犹豫的。”闻若可复又启唇,她一瞬不瞬望着宣情,在宣情动作停滞的瞬间,她眼里带上笑意,“看来这么多年,你是有过一瞬,为我心动的。” 闻若可看到了宣情对她的感情。 她很高兴。 但也知道,宣情是一定会杀她的。 事实也不出所料,宣情手里的剑贯穿她的胸膛。 闻若可阖眼。 她想,如果有下辈子,她一定要和宣情重新开始。 而宣情,她看着倒进血泊里的闻若可,往自己胳膊上随意割了一下,鲜血冒出,很痛,看来不是梦。 她重生了。 宣情冷静分析了现状,随后,视线再次落到闻若可身上。 …… …… 几日后,回大骊的马车上。 闻若可在一阵颠簸中被痛醒,左半边胳膊还有些麻,上边好像被一个重物压着。 闻若可动了动左手,但很快,又被另一只手摁住。 “不怕伤口崩开,就动。”宣情从闻若可左半边的臂弯里起来。 她斜靠到车厢上,坐好,垂眸视线同闻若可对上。 闻若可眨了眨眼,确认眼前坐着的真是宣情后,眼睛一点点睁大,颇有些意外道:“你不杀我?” 她语气里是藏不住的诧异。 她以为哪怕宣情真的对她动过心,也会杀她。 可现在,她却安然无恙坐在宣情的马车里,对方不仅没杀她,还给她包扎了伤口。 “就这么想死?”而宣情定定看着闻若可,脸上神色晦暗,“我不会这么便宜你的。” 宣情语气沉沉说。 上一世,闻若可死后,竟成了她后半生的所有执念。 所以这一世,宣情学乖了,她要留闻若可在自己身边,慢慢折磨她。 “是吗?”但闻若可听了宣情的话,却是轻笑了声,随后颇有些意味深长道:“铃儿,这七年里,你还是变了。” 她没说宣情变在哪儿。 宣情却听出了闻若可意思。 她蹙了蹙眉,接着往人伤口上轻踩了脚,等人老实了,她方才道:“等着还债吧。” 宣情没选择和闻若可争辩她变没变这个问题。 毕竟,有些事的答案,她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深想罢了…… …… …… 回到大骊,宣情将闻若可藏进了自己府邸,一如往日对方关着她,她也将闻若可关在了自己院中。 搞得闻若可一度以为宣情口中的叫她还债,会同她当初一样,哪怕不是天天贴着自己,起码也三天两头见得着面。 结果……闻若可根本见不到宣情。 宣情不知在忙些什么,早出晚归,每回闻若可能见到宣情,也都在后半夜。 这也就罢了,每次宣情回来还不理她,上床就睡,就好像她身边躺着的不是个人,而是团空气。 对此,闻若可还不敢抱怨,于是只能每天同块望妻石一般,蹲在房门口等。 等了小半年,闻若可等来了自己做皇后的消息…… 闻若可:“……” 闻若可:“?” 闻若可在住进大骊皇宫时,还有些不真实感。 她猜到宣情会谋朝篡位,却没想到宣情动作会这么快。 短短半年,宣情竟已处理好了一切,不仅杀了她皇姐,还将她皇姐的妻子哄了,同她那位六姐跑了。 如梦似幻,闻若可觉得她折在宣情手里不冤。 只是唯一叫她有些不高兴的是,宣情做了皇帝以后,她更见不着人面了。 也是这时,闻若可才意识到宣情对她真正的报复,是一场漫长的冷落、忽视。 不过没关系,正所谓人活着就有机会,所以闻若可在意识到问题后,就开始解决。 给自己下药,推自己掉水……有什么老招、新招,她通通往宣情身上使,就这般过了十五年,最后,闻若可失去了皇后的位子…… …… …… 闻若可成了太后。 宣情成了太上皇。 她们二人斗了十五年,最后的结果是宣情把皇位丢给宣铃,拉着闻若可隐居了。 隐居前,宣情还特意丢了一柄剑给宣铃。 那柄剑名唤“青冥”。 …… …… 青冥剑是历朝历代的镇国宝剑。 宣铃接手时,也未放在心上。 毕竟,同皇位相比,区区一柄剑,就显得平平无奇了。 于是宣铃就将剑放在剑架上,成日摆着。 直到某日午夜,宣铃终于处理好政务、准备沐浴时,见剑里钻出了一个人……确切地说,应该是剑里钻出了一只鬼。 那只鬼是何方神圣,宣铃也不清楚。 她只知道当夜,她们一人一鬼僵持了许久,最后那鬼给她下了个咒,说,只要她将她的存在说出去,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没法,宣铃只能隐瞒了那只鬼的存在,同时,私下另寻他法驱除自己身上的怪咒。 却不想,时间一晃数年…… 数年后,宣铃依然没找到解咒的方法,而那只鬼也依然留在她的身旁。 鬼脱离不了青冥剑,于是只能被困在宣铃身旁,她们被迫朝夕相处,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 最后她们都习惯了彼此的存在,没再有一开始的戒备,也没再有一开始的疏离,甚至还交换了名字。 宣铃知道了鬼的名字,鬼的名字是:朝雪。 朝雪成了宣铃的影子。 她们一起看日升月落,一起看春花秋月,就这样度过了不知多少年。 最后在大骊的历史上留下了如此一个故事: 文帝宣铃,极爱其剑,与其相守一生,不够,遂…… …… …… 以身祭剑…… …… …… 第 31 章 番外五 增添残花镜设定,青雅写好if番外、出版小说。 之后,她继续在自己的世界生活,直到生命结束,她将意识传进了小说世界中。 这次的世界,大部分人都脱离了原有设定。 青雅将传送点选择药王谷。 药王谷是月如水这一世久居的地方。 在穿越前,青雅查过月如水这一次的前半生轨迹,月如水在听云宗学成后,没选择继承师尊衣钵,而是选择云游四海,行医救人,最后留在了药王谷。 谷中,寻医求药的人有许多。 青雅混在人群中入谷,最后进了一处药堂里。 堂中,有好些医女坐诊。 她们分工各有不同,有看内疾的,有看外疾的,还有专瞧稀罕病的。 每人桌前都排着长队。 青雅踮着脚,慢慢往里走,将所有医女的脸一张张看过去,末了,在一张桌前看见了月如水。 月如水是给人看头疾的。 此时,她正给一名老媪开药方。 青雅静静望了她一会儿,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默默排进了月如水桌前的那支长队里,一个人接着一个人在她们之间减少。 最后,终于轮到了青雅。 青雅已经是月如水今日看的最后一个病人。 她坐到月如水对面的圆凳上,四目相对,月如水朝青雅浅浅一笑。 她没认出她。 确切地说,她应该已经将她忘了。 对此,青雅其实早有准备。 因为她上一次脱离小说世界时,系统就已经显示修复了世界bug。 这个bug有青雅,应该也有月如水。 第37章 月如水为青雅把脉诊病。 青雅没想强求人记起她,于是乖乖装作一个病人,任由月如水为她看诊,倒也不心慌。 毕竟,她头疼的确是个事实。 与上次一部分意识化人形不同,青雅这次是完整的意识化人形,融入这个世界。 而这一过程,就和小美人鱼的鱼尾变双腿一样,会有一段时间的不适。 这种不适,月如水也的确诊了出来,可她却诊不出这不适的“因”,所以沉默了许久,最后选择将青雅留在了她身边,长期观察。 而这也省了青雅寻其他法子留在药王谷的麻烦。 她高高兴兴在药王谷住了下来。 …… …… 药王谷的日子平静而祥和。 月如水每日都会给青雅把脉施针,而青雅也会每日雷打不动去月如水处。 她们无形中达成了一种默契。 一日傍晚,青雅同往常一样去月如水处。 月如水给青雅施针。 这一过程每次都要花上好些时候。 平常,青雅会靠琢磨话本该怎么写打发时间,但今日,由于她白天帮着药堂几位医女晒了一天的药,人有些困倦。 因此月如水施针一结束,说能动了,她就倒头昏睡进了月如水怀里。 月如水一愣,低头看青雅。 她本以为是自己施针出了什么问题,但最后发现青雅是累睡着了,又长舒一口气,接着轻轻摇了摇青雅肩膀。 “青雅姑娘,回房睡吧。”月如水想喊青雅回房睡。 但青雅在她怀里翻了个身,睡得已经听不见她的声音。 月如水:“……” 月如水一阵沉默。 其实按她原先的脾气,她就算不强行把青雅喊醒,也会将人抱回住处。 可这回,月如水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 她低头看了会儿青雅睡颜,最后竟将人抱到自己床榻上,扶人躺好,还给她盖了被子。 而她自己,则是在外间看了会儿医书,随后将就睡在了外边的软榻上。 一夜过去,翌日清早。 青雅醒来时,听见外边有些吵,不禁在床上翻了个身,抱住被子,接着把脑袋整个埋里边滚了好几圈,这才拖拖拉拉坐起,然后愣住。 她好像没睡在自己房间里…… 青雅猛然意识到问题,在床榻上呆坐了片刻,旋即想起来她昨天在月如水给她施针结束后,直接睡在了人家床上。 也就是说,她霸占了人家床一晚上,害得人家一晚上没睡…… 青雅:“……” 青雅:“!” 青雅迷迷糊糊的脑袋瞬间清醒。 她连忙穿好鞋子,想去外间寻月如水道歉。 结果外间有许多病患。 这些病患都是常住药王谷的。 因为得的病特殊,所以她们经常清晨时分,就来寻负责给她们看病的医者,以此避免和谷外来看病的人挤到一处。 “小雅?”有几个和青雅熟的病友同她打招呼。 她们好奇看着青雅,道:“你昨晚睡在月医士这儿?” 见青雅从月如水卧房里出来,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视线都聚焦到青雅一人身上。 青雅眨了眨眼,旋即轻咳一声道:“几位姐姐误会了,我是来得早渴了,月医士便叫我去她卧房自己倒盏茶喝。这不,刚喝完,正准备走呢。” 青雅不想给月如水添麻烦,于是尬笑两下,扯谎,简单糊弄了下她的几位病友。 随即又赶紧找了个借口,出了月如水屋子。 屋外,一片静谧。 青雅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打算等晚上再来找月如水道歉。 而在此之前,青雅果断去了药王谷饭堂吃饭。 吃好饭,青雅平常的安排一般是去给需要帮忙的医士帮忙,或者写点话本,赚些生活费。 但今日,她看着饭堂新出的一些糕点,突发奇想,同后厨的几位姐姐商量了下,随后拥有了一块自己做饭的地方。 青雅准备给月如水做午饭。 她思索了一阵,做了一些云安特色小菜,同时又做了一道糕点。 这糕点是青雅当初在云芜别院,和一位阿嬷学的。 她蒸了好几屉,一部分分给药王谷里的人吃,一部分自己吃,最后一部分留给了月如水…… …… …… “月医士。”青雅去寻月如水时,已过了晌午,但月如水从早上到现在,尚未吃过一粒米,仍在翻阅医书。 对月如水而言,修过仙的唯一好处就是:辟谷能省她吃饭的时间,来看更多医书,为更多人瞧病。 “昨夜我在你这添了不少麻烦。所以就想着做几道菜,来感谢你。”青雅将食盒放到桌上,她将一道道菜从食盒里端出,摆到桌上,最后,又将一碟糕点放到了桌上。 “这是三味绿豆糕。”青雅摆好所有菜,浅笑看向月如水,“是我家乡的一道特色糕点,还请月医士尝尝。” 她满眼期待望着月如水。 月如水刚好放下医书,她本来想拒绝青雅的,但这次,又和昨晚一样,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她仅停顿了下,再回神,竟已坐到了青雅身旁,拿起了筷子。 青雅做的这些菜,月如水以前也吃过,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 总之,每次都点到即止,只吃到饱腹。 可这回,却是破天荒一般,她竟把所有菜都吃了个干净。 实在是人生第一回。 月如水有些讶异,但也仅限于此。 “这碟绿豆糕也是为仙长特意做的,仙长可以尝尝。”收拾了桌上碗筷,青雅将一直放在角落的绿豆糕推到月如水手边。 比起绿豆糕,月如水其实对青雅对她的称呼更为好奇。 青雅平日里虽会跟着其他人唤她“月医士”,可有时,又会喊她“月仙长”“仙长”诸如此类。 虽然月如水修士的身份从未对外隐瞒,但在药王谷,几乎没人这么称呼她,只有青雅算是个例外,就好像青雅是在她进药王谷之前就认识了她。 但月如水明明记得,她以前从未见过青雅。 “这个绿色的是豆沙馅的,黄色的是花生馅的,还有这个红色的,是玫瑰馅的……”就在月如水思绪飘远时,青雅一一介绍了三个颜色绿豆糕的口味。 她说得很认真,每说一次,就要停顿一下,像是怕月如水忘了。 而月如水,她其实不爱吃甜食。 因此青雅介绍完,她也没记住什么颜色是什么口味,只默默点了点头。 随后目送青雅提着食盒离开。 青雅没有打扰她太久。 月如水重新翻开医书准备看。 可看了没一刻钟的功夫,她就看不下去了。 她将目光放到手边的那一碟绿豆糕上。 这碟绿豆糕很奇特,不仅是五花八门的颜色、口味,还有数量。 月如水发现绿色的绿豆糕和黄色的绿豆糕都只有一块,而剩下红色的绿豆糕则是摆了满满一碟,压根数不出一个具体的数。 这是认为她会爱吃这个口味吗?月如水忍不住想。 她拿起一块红色的绿豆糕,放进嘴里,咬了口,玫瑰馅的,甜而不腻,还带着一丝微苦。 中肯地来评价,好吃。 于是月如水又试了其他两个口味的绿豆糕。 这两个一个是花生馅的,月如水不喜欢,还有一个是豆沙馅的,月如水算不上不喜欢,也算不上喜欢。 豆沙馅的绿豆糕是极常见的。 月如水入听云宗前吃过,入听云宗后吃过,出听云宗后也吃过。 很稀松平常的一个口味。 手里也不例外。 就和过去吃过的绿豆糕没有区别。 但又好像有区别…… 月如水低眼,看着手里的绿豆糕。 这块绿豆糕被她吃掉了一角,里面漏出红褐色的豆沙馅。 月如水盯着,缄默许久,接着又咬下第二口、第三口、第四口……直到脑海中浮现出一抹鲜亮的背影。 “青雅。” 忽地,月如水念出了一个名字。 她放下手里的绿豆糕,起身,离开了房间。 最简单的绿豆糕,承载人最简单的回忆。 月如水想起了一些她不该想起来的事,快步往厨房走。 厨房里,青雅刚将食盒物归原处,出来。 她准备回自己住处睡个午觉。 却不想,刚走出几步,她就看见了行色匆匆的月如水。 月如水直直朝她走来。 青雅一怔,旋即便被月如水紧紧抱住。 “青雅……”月如水道:“我好想你……” …… …… ——全文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