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异少管所》 第1章 [gl百合] 《灵异少管所gl》作者：封30【完结】 文案： 真·少管所刺头vs假·少管所狱警 - 新历年间，邪煞横行，除鬼师应运而生。 危险性过高的邪鬼，被称为“恶神”。 芥下门首席除鬼师李微炘，奉命进行潜伏任务，可任务内容居然是……监视一个刚上初中的小孩。 小孩是恶神转世，系统内显示s+高危评级，动一下手指就能毁半座城。 但李微炘搬到隔壁，却见那束着黑马尾的小孩没激活灵力，也没激活煞气，体质过分脆皮，平地摔一跤就会残上半个月。 …… 方青源有一个秘密：她喜欢隔着窗，偷窥隔壁新搬来的外国姐姐。 外国姐姐似乎有洁癖，不喜欢见血。 于是方青源绞尽脑汁规避和父亲的冲突，不想再被打得满脸是血、扫地出门时，撞上隔壁姐姐厌恶的目光。 可惜天不遂人愿，一年后，灵力与煞气同时激活，方青源举刀弑父。 围观人群嘈杂，方青源浑身是血，抬头看到隔壁姐姐，如坠冰渊。 …… 像方青源这种激活灵力的少年犯，属特殊少管所管辖，服刑期需要一个带教，教她下副本、打怪杀怪。 李微炘横插一脚，当了方青源的带教。 为能快速拉近师徒关系、安抚小孩受伤的心灵，李微炘批上一层马甲，以防方青源一见到自己的脸，就想起杀父的痛苦回忆。 看着小孩眼中的冰冷一点点软化消失，李微炘自认功成名就，准备甩甩手离开。 ——只是离开的方式准备不周，用了最仓促的死遁。 仓促到李微炘不知道方青源跪在她的血泊里，一跪就是一夜。 …… 四年后，方青源少管所毕业考核，空降一位外国监考官。 监考官的脸很熟悉，是外国姐姐。 方青源见到这张脸，表现平淡，像忘了血淋淋的旧事。 李微炘很开心，准备挑个良辰吉日坦白带教身份，重启友好的师徒关系。 谁知副本内第一次遇见，方青源就在八楼窗口将她一脚踹飞。 李微炘：？ - ◎正文方青源视角为主。 ◎酸甜恋爱/欢乐群像/打怪/单反女性主义/乱拳打死空气/愤怒驱使我，疾病为现实让步。 内容标签：强强 灵异神怪现代架空 群像 主角：方青源，李微炘；配角：系列第一部；其它：团结湖，起枭路，芥下门。 一句话简介：少年犯狂砍鬼头大闹天宫 立意：爱能托举一切 第1章 少年犯robot301 团结湖少管所，野郊，a区。 山野高树耸立，散着诡异的汽油味。透过树群，能隐隐看到一所老式中学，校门口斜插着一根生锈的旗杆。 旗子是黑红色，血味很大，学校也不像什么正经中学，毕竟没几个少年犯热衷读书。 因此，无数道锁链从地里爬出来，如同藤蔓，死死缠住了这座五层高的旧学校，锁住每一道能让少年犯逃出去的门、窗—— 轰！ 罗托托额头血流如涌，整个人横着飞上窗户，随即重重倒下去！ 她爬起来，头顶广播响起： “副本：森明中学。” “主线任务：清除侵害女学生的所有可疑目标。” “支线任务：找到许远阳的遗骨。” “提示，您的剩余时间还有：3分钟。” 侵害女学生的可疑目标，就在罗托托对面—— 巨大的藤蔓钻出教导主任的喉腔，阴绿的血液充斥着主任窄小的眼睛，只听“嘭！嘭！”两响，主任瞬间爆开！四肢飞溅！ 罗托托被绿血爆了一脸，傻在原地，根本听不到耳麦里队友的大喊： “跑！下楼！快跑！” “他爹的为什么主任也是怪！这学校就没一个好人吗？？” “撑十秒！就十秒！我们马上——” 通讯频道乱成一锅粥，但罗托托撑不到十秒了。 绿血似乎有某种麻痹效果，她大脑一片眩晕。近两米高、臃肿的藤蔓怪发出诡异的邪笑，和队友的声音逐渐重叠： “跑！——” 尖利的藤蔓直直捅向罗托托的脸！ 下一瞬： 轰隆！ 缠着铁链的窗户被猛然撞破，四碎的玻璃碎片在半空嗡然细响，一道身穿红色作战服的身影掠过玻璃、俯冲下身，直直将藤蔓怪撞出五米远！ 红衣人动作不停，欺身而上，一脚将怪物重重踩进地面，龟裂声顺着震感传进罗托托的耳麦。 ……谁？ 罗托托恍惚间看向红衣人。 只见红衣人手下一捅一拔，绿血汹涌而出！ 罗托托看向红衣人的手。 左手戴有黑色的皮质手套，右手没戴——那手骨节分明，皮肤冷白，手腕内侧印着一枚鲜红的字母：a。 罗托托顺着红衣人的右手看下去：……她拿的是……什么？ 生锈的钢管把藤蔓怪捅了个对穿，钢管在红衣人手中转了一圈，没被绿血腐蚀的一端对准教导主任的头。 教导主任四肢爆了，但头没爆，窄小的眼睛闪烁着惊怨的绿光，不可置信道：“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也是个烂人？” 红衣人将陈旧的、沾满血泥的钢管插|进教导主任的嘴：“还是我怎么知道最想杀你的，是校门前的这支旗杆？” 通讯频道内，被龟裂声震住的少年犯们纷纷愣住，点开腕表，翻出副本提示： 副本提示3：许远阳每天都在看着可疑目标。 …… 副本提示5：可疑目标不喜欢星期一，不喜欢升国旗、奏国歌。 …… “……你把许远阳的尸体埋在国旗下的时候，没想过她的血会从旗杆里爬出来，染黑这面旗吧。” 许远阳是初三六班的文艺委员，脸上有两个很可爱的小酒窝。 红衣人想起刚被拉进副本时，班里正在周测。 考的是数学，许远阳坐在她斜对面。 教导主任来查手机，许远阳明明没有碰手机，却还是被一起拉了出去。 红衣人静站片刻，握紧旗杆。 沾着许远阳黑血的红旗塞进教导主任的嘴，重重捅下去，贯穿后脑，绿白相间的脑浆搅浑了旗杆捅碎的地面。 教导主任的眼睛被绿血吞没，两息之后，彻底没了声音。 …… 走廊一片寂静。 滋啦——广播响起： “频道公示：祝贺【robot301】通关b级副本【森明中学】！” “本轮次人数：69人。” “支线任务：找到许远阳的遗骨——完成人数：15人。” “主线任务：清除侵害女学生的所有可疑目标——完成人数：1人。” “再次祝贺【robot301】通关副本！夺得一万积分！” “最后——祝各位！早日！离开团结湖！” 烟花音效噼里啪啦地炸出来，让团结湖的广播声听起来铿锵有力、富有情感、十分应和“团结”这个称号。 罗托托刚被烟花炸回神，就见红衣人翻上窗。 “等、等一下！”罗托托连忙道：“同学、谢谢你，我……” “这是四楼，”红衣人侧过头，目光不咸不淡地看下来，“学校马上要烧了，建议你早点下去。” 罗托托其实看不见她的脸，团结湖少管所建立四年来，没一个人看见过“少年犯robot301”的脸。 她总是戴着一顶深黑的摩托头盔，声音闷在里面，似乎套了变声器，嗓音如同她的id，平淡、冷静，裹着不明晰的电流声。 “噢噢，好……我……” 罗托托话没说完，对面的人就当空落下去，身影隐在山林间，留下一道红色的残影。 “——真是冷酷无情，”频道里的队友哼笑一声，“行吧，机器姐出手，一万积分又飞走喽。我就说她易容混进学校了，你们不信。” “你说得轻松，一天只给20个b级副本库存，谁知道她挑哪个？” “这是她今天第几个本了？” “……第四个。” “操，她一人下4个本，剩16个给其余800人分？真是不给活路，想出个狱这么难吗？” “只要她消失，我们就能早点离开团结湖……” “等会，她刚说什么？学校要烧了？” 罗托托一怔。 其他队友都在二楼，以为楼下的警卫是可疑目标。为了防止误伤，把最不会打架的罗托托支开，去四楼的教导主任办公室藏着，没想到藏出了事。 “她爹的机器姐要烧学校！罗托托跑！——” 罗托托当场打了一个激灵，拔腿就朝楼下跑。 众所周知，a区出身的“robot301”没有队友，惯于单枪匹马行动，并时不时给其他少年犯增加一些心理阴影。 第2章 比如端着敌军的火箭筒，跪在城墙上，掀飞战场内40名s区友军。 比如一电网打下去，连水鬼带d区同学烤糊136个，至今d区的少年犯见了摩托头盔都腿抖。 又比如下墓倒斗，顺走a区仅有的八只黑驴蹄子，导致满场活尸只追着a区咬…… 团结湖三个区，s，a，d，机器姐主打一个人人平等，爱憎分明——谁都不爱，谁也不憎。 “——不是！我操！副本都过了她烧学校干什么？” “我就说汽油味咋这么大。” “她哪儿来的汽油？” “积分换的呗，几桶汽油才几千积分，一个c级本就赚回来了……呦，陀螺出来了，挺快啊。” 像卡好点一样，罗托托刚溜出一楼，巨大的火光就从楼顶泄下来，如同在山野间点燃耀目的火炬，瞬间吸引了所有少年犯的目光。 a区共205人，时值特殊时期，聚集了不下三百人。只要没在副本里的，全部望向森明中学的楼顶，看到那根扎在五楼天台的旗杆。 黑旗沾了绿血，火光撩动刚直的金属身躯。在学校的轰然坍塌中，许远阳终于卸下力气，松开强撑多年的心神。 …… 罗托托澄澈的眼中映着那根旗杆，她看到一缕漆黑的焰火从旗杆中飞出，远远飞向山的另一侧。 是错觉吗？绿血让人精神恍惚的后遗症？ 罗托托被队友拉走，怔怔地想着—— 山的另一侧，好像是robot301离开的方向？ …… 方青源跳下山石，掀开左手的皮质手套，露出半块通讯表带。 表带上白光一闪，山地中央出现一具刚挖出不久的白骨。 许远阳钻出旗杆，刚循着气息飞过来，就看到这一幕。 那是她的尸体，头骨碎裂，腰椎骨折，左腿腿骨也断了三截，实在称不上好看。 方青源立在一旁，不做声响。 等暮色倾斜，夕阳西下，她才又在表带上滑了一下，摸出一只…… “拍立得？”许远阳看着她手里的东西，“你要做什么？” “不是拍立得，”方青源低头打开皮袋：“是做成拍立得样子的‘魂锁’。” “如果你有放不下的人，想给她留下一些物件……用拍立得拍下来，可以将物件锁入相纸。我帮你带给那个人。” “物件？” “是。我们叫它引魄物，能牵引你残余魂魄附体的物件。” “……比如那根旗杆？” “对。” 许远阳笑了，露出一对可爱的小酒窝：“别了吧，我妈肯定吓死。” 方青源看着她逐渐透明的身影，声音轻了一点：“那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许远阳看着地上的白骨：“愿望……埋掉它吧。” 她静看最后几秒，又说：“我姥姥膝盖不好，可以麻烦帮我带一根拐杖吗？什么材质都行，最好可以用得久一点——” 话音未落，许远阳的残魂随风消散。 风流过白骨，冲向天空，散得干干净净。 方青源还握着那只拍立得。她看着地上的白骨，将魂锁收回皮袋，说：“好。” …… 团结湖副本多，所以死人多，算不上什么风水宝地。方青源将许远阳的遗骸暂时封入通讯腕表，准备带出去埋。 卡在闭山的最后时限前，她又接了一个b级副本，抓到一条腾蛇神。 腾蛇尸体大，表带内部放不下。这表带只有两立方米的储藏空间，每个少年犯都有，不能用积分扩容。 方青源盯着腾蛇尸体，然后抽出斧头。 ——她开始砍柴。 把周围的树枝砍了个遍，用迷彩布抱住腾蛇，再将腾蛇堆到树枝中央，用绳子捆好。 动作麻利，十分熟练，明显不是第一次做。 砍完柴，她点开腕表，滑到任务奖励栏，一键领取积分，再点击“还账”。 屏幕中央显示出两行红字： 余额：0积分。 欠款：887,925积分。 方青源盯着那一串88万的巨额欠款，叹了口气。 挂在官方网站，一斤腾蛇肉能卖200积分。 robot301为什么不要命的抢b级本？ 因为一个b级本等于一万积分。 因为方青源缺钱。 …… 夜色深重。 方青源摘了头盔，将两只手套都戴好，才背着腾蛇走下山。 她刚拐出山脚，迎面就“唰”的刺来一道冷刀，堪堪停在她脖颈前。 来人低头，笑道：“方青源？” 方青源皱眉：“有事？” ——robot301身份暴露？ 不可能，s区大姐大钟娜和robot301单方面不对付，已经下令悬赏301人头四年了，但至今没人给大姐大通风报信…… “哦，”折叠刀翻了个花，贴到方青源脸边。对面这人带着某种恳切，叹声说：“借点钱。” 方青源：“……” 第2章 堵不如疏 这人声音很耳熟，刚才在罗托托耳麦里叫着“机器姐”，语调阴阳怪气的，就是她—— 俞伽：“你也想拿决赛门票？” 方青源后退半步：“……不想。” 俞伽逼近一步：“那你每天早出晚归，一天有17个小时都交代在赛区里，为什么？” 方青源：“因为山门早上六点开，晚上十一点关，参赛时间只有17小时。” 俞伽：“……” 方青源：“赛区咨询台说山门不能提前开。不然我24小时都待在山里，离你们这些活人越远越好。” 俞伽：“……” 她“啧”了一声，看着对面这人，眼中意味不明。 方青源本人在团结湖也算出名，但和“robot301”一样，都不是什么好名声。 脾性皮囊排位，方青源一度以这三个极值拉满而风靡团结湖三大区。 脾性极差，独来独往； 皮囊极好，空降团结湖当晚就挤掉a区颜值一姐，从而推动了a区一姐和s区大姐大钟娜“反空降联盟”的成立。301和方青源一样，都是空降。 至于排位……排位极低。 月末进行积分结算，八百多号人排出一张表，方青源次次稳居倒数第一。任由前置位厮杀地腥风血雨，她自岿然不同。 － 团结湖里的少年犯，每满四年可以申请一次出狱考核，考核形式不固定。 今年的考核以比赛模式举行，叫“天赋灵器争夺赛”。赛时共五天，每天开放一百个副本，从b级到f级不等。 最后一天的午夜十二点进行积分结算，能攒到一万积分的人，就能兑换决赛门票，进入最终考核，争夺天赋灵器—— “没钱，”方青源说：“半个积分都没有。” 俞伽诚恳道：“我不信。” 方青源皱眉：“我积分倒数，你找我借什么？有病？” 俞伽手下一横，折叠刀卡在方青源喉结上，笑着说：“谁知道呢，可能是你在山上待的久，打的副本够多吧……知道森明中学吗？” 方青源眼皮一跳。 俞伽敏锐地捕捉到她的神态变化，心中窃喜——罗托托果然没骗她，方青源的确有隐藏积分和排位的道具！ 她立刻道：“方青源，a区少年犯。” “四年前空降团结湖，没有入湖测试，是被上面送进a区刷履历的关系户。你没犯过事儿吧？敢杀人吗？是不是只敢刷刷低级副本攒积分，争取早点离开团结湖？” 入湖测试依照三个标准分区：危险性高、杀过人的，分进s区；危险性较低，但也犯过事——诸如寻衅滋事、打架斗殴的，分进d区； 而被送进团结湖副本历练、刷积分的，则分进a区，又称“没什么危险性但有后台，且因为有后台所以道具多实力强，可以抱一下大腿的萌萌人吉祥物(robot301除外)”。 俞伽指了指身上的迷彩绿作战服：“我是d区人，是犯过事，被警察亲自带枪压进来的少年犯。” 据说是a区出身的方青源：“……所以？” “所以——立刻拿出一万积分，”俞伽神色狠厉，举刀威逼：“听懂了吗，a区吉祥物？” 吉祥物robot301：“……” …… 与此同时，森明中学。 s区大姐大、月榜排位万年老二、“反空降联盟盟长”——钟娜，吐出一口碎草，从地上爬起来，直勾勾盯着空旷的山地，森声道：“……学校呢？” “烧……烧了。” “许远阳骨头呢？” “带、带走了。” “——她人呢？” “跑跑跑……跑了！” 钟娜一头红短发乱成了鸡窝，上面立着几根不屈的草叶；眼窝很深，眼珠黑黢黢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小时前，她带领的小队和robot301同时发现了许远阳的骨头。 － 钟娜小队的队名为“反空降联盟”，队员包括罗托托、俞伽等三十几人。 第3章 为了打通b级副本赚取积分，少年犯纷纷跨区组队。实力越强，追随者越多；榜单前百的少年犯除了robot301都有固定队伍。 反空降联盟分成两路行动，一路由钟娜带队，找许远阳；一路听俞伽指挥，杀最后的可疑目标。 所以当钟娜被301一脚踹飞山巅，又被扔下来的队友撞出两道纷飞的鼻血时，已经预料到最终结局：森明中学这一万积分飞了。 然后，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刀了301。 老子要刀了robot301。 － “找找找不到她，钟姐，要不我们先先先走……”罗托托欲哭无泪。 钟娜擦了把鼻血，闷头走出两步，突然说：“她今天下了几个b级本？” “四四个……诶？”罗托托一怔。 大家之所以拥护钟娜，拥护“反空降联盟”，原因就在这里：robot301刷的副本太多了。 天赋灵器争夺赛共五天，每天发出20个b级副本，30个c级副本，50个d、e、f低级副本。 一个b级一万积分，一个c级两千积分，理论上能进入决赛的人数在130人以上。 但从第一天开始，301就每天固定刷五个b级副本。 这导致市面上最多有75个b级副本流通，至少25个人因此拿不到决赛的门票—— “四个？”钟娜古怪地笑了一下，“看看论坛，还剩几个进行中的b级本？” 罗托托点开腕表：“……呃还有三个。” “任务名称和评级。” “两个b-，蔷薇岛和熔古城密室，呃还有……腾蛇神之咒，评级b+。” “进度怎么样？” “都是百分之八十——诶，有一个是九十多……” 钟娜穿上队员披过来的新作战服，大步向山的另一侧走去。和a区的暗红、d区的迷彩绿不同，s区的作战服是深黑色。 另一个队员扒拉着腕表：“老大，副本里的人说腾蛇已经死了，但是通关奖励还没播报——哦，蛇被301带走了。” “让她们定位腾蛇的位置。” “收到——” 深黑的作战服裹带着杀意，从罗托托身侧刮过。罗托托下意识跟着钟娜走了几步，意识到钟娜要做什么后，突然从脚底蹿升出一股寒颤。 …… 俞伽：“听懂了吗？吉祥物？” 方青源：“你提森明中学干什么？” 俞伽：“啊？” “‘我只敢刷低级副本攒积分，争取早日离开团结湖’，”方青源帮俞伽回忆了一下她刚才的话，“森明中学是高级副本，你提它干什么？” 俞伽：“……” 她咬了下牙：“你别管，有人跟我说你手里的积分至少比森明中学多，在一万以上。” 方青源眯了下眼，脑中迅速闪过在森明中学接触的少年犯，锁定一人—— 罗托托。 这批少年犯底子都不错，罗托托还没有进入最终决赛，就已经激活了天赋灵器的灵识。她的灵器八成和“灵力识别”有关，能看出方青源身上的灵力波动和301类似。 但她居然没有上报给钟娜，反而告诉俞伽…… 方青源正要开口，山体忽地一震。 碎石滑落，淅淅沥沥滚下来，俞伽瞪大眼睛：“我操。” 一缕岩浆似的液胶体溢出山缝，如同触手，甫一接触空气，就裹上了一层光滑的黑膜。 但岩浆热度太高，黑膜被炙烤出皲裂的硬纹，化成黑色碎石，“笃”的一声砸在俞伽鞋尖。 “……”俞伽低头说了什么。 方青源没听清：“什么？” 俞伽一把推开方青源，喊出在通讯耳麦里吼罗托托的话： “快跑！——” 话音刚落，俞伽猛得撑开一道厚重的灵力屏障！ 公平起见，b级副本都是“开放本”。 所以301能从“反空降联盟”手里抢走许远阳的遗骨。 所以副本里的怪物也能爬出密室，攻击副本外其他少年犯—— 岩浆轰然爆开山头，海浪一般拍打下来，灼热的气流转瞬间将所有山林炙烤成红火一片，如同火树银花般点亮了黑沉的天。 俞伽只感觉手臂被几吨沉的海浪冲过，等刺鼻的热度冷却时，两米厚的屏障被腐蚀的不剩半米。 轰！轰！轰！ 头顶有沉重的脚步声。 俞伽抬头，隔着坑坑洼洼的屏障，看到从山头走下来的巨人：头顶双角，周身覆盖黑色碎石，缝隙中隐约可见岩浆流动。 “……谁他爹把守护神放出来了？” 俞伽额头跳起青筋，从通讯频道揪出进了“熔古城密室”的朋友喊到：“你们谁他爹把密室守护神放出来的？！” 对面人还在密室里，比她更慌，叽哩哇啦喊了一通，到最后甚至夹带了几句日语：“姚姐说堵不如疏！堵不如疏！” 俞伽：“别他爹跟我扯洋文！！——” “她说的对。”俞伽身后，方青源用鞋尖抵开守护神身上掉落的黑石块。 石块很脆，碰一下就散成细小的烟雾。而在烟雾流过的地方，竟然生出了绿色草叶。 在团结湖这种怨气爆表的土地里，能生出青草叶，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方青源看着这根小小的嫩芽，倍感温暖。 这是什么？ 这是送上门的一万积分。 “对什么，什么对？”俞伽扭头，“你听懂了吗你就……操？” 身后空荡，地上只有比人还高的柴火堆。 方青源不见了。 “俞伽姐放心！”耳麦里的国外友人喊到：“我们已经摇狱警来救命了！她马上到！” 又是一道岩浆从山缝喷出来，俞伽被迫扛起沉重的“柴火堆”，扭头狂跑，顺带大骂：“你摇狱警有个锤子用！” 嗡！—— 半空忽然传下来一道气波，呈半圆状向下扩散，缓慢且沉重地覆盖了整座山头。 俞伽蓦地回头，脖颈因用力太大，发出“咯喇”一响。 熔古城守护神撞上了一面……透明的墙。 岩浆灼热的气波随着墙体扩散，墙当空一闪，左右两侧、后侧、上下同时嗡鸣出声，又化出五堵透明的墙，像一个箱子，封住了燃烧的守护神。 在巨大的守护神对面，有一颗高树。 戴着深黑摩托头盔的红衣人静静踩在枝头，褪下手套的右手悬在半空，掌心向外，是一个很放松的姿势，但仔细看去，每根手指都微微紧绷着。 灵力从指尖扩散，形成了这只如同摩天大厦般的空箱。 “……” 俞伽仰着脖颈，一股不可言喻的恐惧从全身毛孔钻出来。 301要打守护神？ 怎么打？大卸八块？怎么办，岩浆肯定要炸，会不会波及到她？这他爹的…… 俞伽抱着方青源的“柴火堆”，一时思绪纷乱，连跑都不知道该选什么姿势。 ——看情况，密室要么是被炸烂了，要么是被轰碎了，总之不可能存在实体，不然守护神不会跑出来。 301不知道“熔古城密室”的细节，只知道“姚姐”说的一个关键词：堵不如疏。她看着守护神，似乎透过它燃烧的骨眼，看到它千百年来镇守密室、并始终被灼烧的痛苦。 “你终于可以离开了，”301缓声试探：“……放手吧，密室不存在了。” 守护神燃烧的双眼看向她，皲裂的黑色碎石从脸上滑落，露出一道滚烫的水痕。 没有大卸八块，没有岩浆纷飞。 在俞伽震惊的注目中，守护神轰然间崩塌，在半空中巨大的透明箱里灰飞烟灭。 黑红的岩浆和沙石好似龙卷风，在箱子里旋转，逐渐变小，直至消失。 “——俞伽！让开！” 姚姐姗姗来迟，带着一众队友跑到俞伽旁边，抬头一看。 前·a区颜值一姐，“反空降联盟”副盟主，轰炸熔古城密室的主力火手—— 姚添臻脚下一扭，“砰”的撞上树。 一万积分。 她打了一晚上的一万积分。 天崩地裂之际，钟娜走到她旁边：“杀过人吗？” 姚添臻的眼瞳倒映着树梢上的红衣人，嘴角一抽：“没有，但快了。” 第3章 狱警 明暗不定的黑夜中，落满岩浆闪烁的星火。 火光在黑色头盔上跃动出一道火线，301纵身跳下高树，起身时，刚好和姚添臻对上视线，一旁是鸡窝头钟娜。 钟娜是怎么找过来的？ 不等方青源细想，钟娜忽然冷笑道：“起阵！” 一群埋伏在暗处的少年犯得令，锁灵阵当场打下地面，猛得套住中央的几人—— “我也不亏待你，”钟娜身上泛出白光，代表灵力被短暂封锁，“公平竞争，你打了一天副本，灵力耗费不小吧，省省。” 她抽出和方青源一样的团结湖特质皮手套，戴在手上，硬声道：“来，跟我比体术。” 第4章 体术和灵力相辅相成，一般而言，体术练得越好，灵力越高。钟娜撸|起袖口，青筋线条顺着手套爬出小臂。 白光在方青源背后闪烁，不等她张口，钟娜闪身而上，一脚抡来！力度之大，连带周遭的平地都被轰然掀起！ 岩浆冲洗过的地面相当脆皮，黑色碎石被当空震碎，散成烟雾，催生出一片绿苗。 烟雾散尽，空地上已经没有方青源的身影—— 方青源翻身落到树梢，脚还没踩稳，一道金属的破风声就从背后刮下： 咔！ 她倏地矮下身，姚添臻的甩棍锲进大树，带着整颗树震了两震。 异变就在大树的震鸣中发生了： 一缕深红的薄雾顺着高树向上，精准流进了方青源的身体。 “……嘻嘻。” 耳边响起腾蛇神的轻笑。 方青源躲避的动作骤然一停。眼前姚添臻一掌袭来，她堪堪躲过，纵身滑下高树，看到躲在杂草丛里的俞伽，以及俞伽怀里紧抱的“柴火堆”—— 方青源突然意识到什么。 她落到俞伽对面，捅穿柴火堆，从腾蛇体内扯出一只定位器。 这应该是副本里其他人骗腾蛇吃下的，也是钟娜能找过来的原因。 “你你你干什么？”隔着两米高的柴火堆，俞伽看不见301的动作，但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我告诉你这是我朋友的！你别动不动随便抢人东西！臭不要脸！” 301：“……” 她把定位器捏爆，随手踩进地里，扯开两米高的柴火堆：“谁是你朋友？” 声音依旧平淡，电流声拉满。 俞伽开始腿抖。 301用电网把水鬼和d区少年犯一网打尽的时候，俞伽有幸参与过。 “……”俞伽抬头大喊：“救命啊！——” 方青源：“……” 头顶嗡鸣，钟娜夺过姚添臻手里的甩棍，凌空抡砸下去，顿时轰出一个两米见宽的深坑！ 柴火堆被大地颠动，一歪头沿山坡滚下去，俞伽叫着“诶呦我靠——”拔腿去追。 烟尘散落，血从方青源额头滑落，破风的刺痛和腾蛇神的声音一起从体内传来：“……那几个小儿压了你的灵力，没想到竟放出了我，真是巧妙。” “你还活着？”方青源皱眉。 “我分出一缕妖魂藏进蛇体，本想暗算你，谁知你竟留了灵识在我体内。不巧，将我压住了。” ——锁灵阵锁住方青源的灵识，同时放出属于腾蛇神的妖魂碎片。 “小孩，在我们腾蛇族，将灵识打进对方体内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腾蛇神叹息。 方青源一边和“反空降联盟”缠斗，一边还要分心应和腾蛇神，有些左支右绌，很是不耐烦：“意味着什么？” “求爱。” 方青源：“……” 方青源：“我把灵识打进去，是为了给你保鲜。” 腾蛇神：“……？” 方青源：“一斤你，能卖200积分；一条你，接近一万。” 腾蛇神：“……” 方青源顿了一下，自我反思道：“如果一键领取积分的时候，我点开奖励详情，就可以推测出你这个副本我没打完。系统应该只给我发了一万积分，不是两万。” 彼时【森明中学】的一万积分进账，【腾蛇神之咒】还窝在柴火堆里、扛在方青源肩上。 “我没留意，算是我的失误。但与你无关，你先滚出去。” 腾蛇神：“……” 方青源淡声说：“不过是一道妖魂碎片，除了跑到我这里扰人清闲，还能干什么？你滚吧，等我处理完她们两个就来杀你——” 轰！钟娜一拳将大树捶出一个洞，黑叶四起，残枝漫天。 ……可太清闲了。 腾蛇神咬牙切齿几秒，忽然笑了。 “也罢，早晚要死，不如死的尽兴点……谁叫你偏要进我的身子，前因后果，自己受着吧。” 方青源微顿，不等反应，就听耳麦里噼里啪啦炸起了烟花，“腾蛇神之咒”过关了。 ——什么意思，自尽了？ 方青源折下一根树枝，手腕一抖，打飞姚添臻手里的甩棍，又反身一脚踹飞钟娜，缓缓起身。 纵观山坡，黑色的地表被三人打出一圈皲裂的碎烟，青草随之慢慢生长……而在方青源看不见的山脚，俞伽正大呼小叫地追柴火堆。 柴火堆如同大号洗衣滚筒，一路颠簸，黑烟阵起。 黑烟遮掩下，深红的妖魂重新回归蛇体，找到那缕“给蛇保鲜”的灵识，无声融入，直至最后一丝妖魂消失。 另一边，方青源缓缓起身的动作一停，一股难以忽视的热流从脊椎爬了上来，直直钻入颈后。 她眉心一跳，瞬间意识到腾蛇神干了什么鬼事。眼前突然一黑，钟娜一掌轰在她颈间，“咚”的一声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死死按到树上！ “……”脖颈前的剧痛短暂地压下颈后的滚烫，方青源被这一掌震回神，但眼前依然一片漆黑，她艰难地挤出两个字：“……松手。” 钟娜不语，笑着拔出一柄刀。 “我说……”深黑的头盔里，声音有些失真。不远处，姚添臻看到301抬起右手，搭在了左手腕上。 301一直以右手腕代表灵力满级的红a示人，因此大家都认为她是a区的人，是萌萌人吉祥物里的异类。 所以当姚添臻看到她脱下左手的黑色手套，被腕表罩住的位置隐隐露出一块蛇形的黑纹时，并未联想到某件少有人知情的旧事。 “……松手。”301说着，一股足以铲平整座山头的煞气从她体内爆开； 同时，钟娜的短刀扎向她脆弱的脖颈！ 铛。 嗒。 山头没被掀飞，短刀也没见血。 寂静的山野中响起两道轻声。 铛，是有人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抵住了钟娜的刀尖。 嗒，是方青源扣在左手腕的腕表，被人不太礼貌地摁住，并向下推了一点。这一推，不偏不倚，盖住溢出微光的黑色纹路，也顺势封住了铺天盖地的煞气。 煞气凌空消散，一片岩浆流过的黑叶从枝头垂落，落在方青源的肩膀上。 来人身上没有丝毫灵力波动，只用脚尖点了一下狼藉不堪的山地，巨大的锁灵阵就轰然消碎，立下阵法的二十几名少年犯立马平地打滚，被灵力反噬震得头昏眼花，当即失去意识。 “……” 钟娜喉结微动，收刀后退：“……你是谁？” 对面这人是个完全陌生的面孔。钟娜在团结湖待了四年，如果见过这个人，哪怕是惊鸿一瞥都一定会牢牢记住—— 这张脸，是她见过的唯一能跟a区那个天天砍柴的废物打成平手的脸。 …… 方青源被钟娜一掌震出了耳鸣，又有头盔阻隔，外界声响落在她耳中，听得并不明晰。 只感觉那人摘掉她肩上的火色黑叶，然后笑了一下，说：“狱警。” 第4章 截图 方青源看不见，但能感知到声音的方向。 不知为什么，狱警在说话时特意看向她，似乎很期待她的反应。 方青源：“……？” 她抽出被狱警握住的手腕，转头就走。 狱警的手在半空悬了一下，有些意外，但那点微弱的诧异转瞬即逝。她收回目光，对钟娜说：“山门快关了，和比赛无关的活动停一停，心思用在正道上。” “你真是狱警？” 钟娜不信，可在对方戴着手套的手腕上扫了两眼，又看不出什么端倪。 狱警盯她半秒，摸出一截小指长的标签，贴在衣领下，标签上绣着一串警号。 “友人区的狱警。”姚添臻凑上来，低声：“跟那批外国人一起来的，上个月刚到……友人区三百人，都是她管。” 钟娜眉心一跳。 “友人区”是外国友人聚居区的代称，汇聚了各方非本国国籍的混血和华裔，以行事放浪、作风大胆、副本内外随地r18而著称。 这么一批烫手山芋，只有她一个人管？ 钟娜疑虑丛生，但自知打是占不到便宜的，只好摇醒那些昏迷的少年犯。 少年犯们聚在一起，钟娜一一数过去，总感觉少了点人，但和方青源打得头昏脑涨，一时又想不起少了谁。 …… 俞伽还在追柴火堆。 这滚筒柴火堆，一路可谓风生水起，黑石墨雾漫天飞，青苗绿叶脚下长。等它一头撞到山脚大树，兀自歇下来时，俞伽已经累得只有出气没进气了。 她如同一头绕场三百圈才终于顶到人的牛，顶到柴火堆上，想在上面躺一躺——然后被人拎住衣领，薅了起来。 方青源已经摘了头盔：“你干嘛？” 俞伽回头，看到方青源。 俞伽一把扯回衣领，暴怒：“你！知道！我！刚才！经历了什么吗？！” 第5章 方青源：“……” 俞伽：“我！为了！保你这堆烂柴！跟301！面对面硬刚！你！知道！有多吓人吗？！” 方青源：“……” 她说：“我知道，你还骂她臭不要脸。” “……”俞伽更怒了：“好啊！你躲在旁边看好戏，居然不来救我！——”她一口气吊在嗓子里许久，半晌忽然泄了气，瘫坐下去：“算了，毕竟是301，上去也是挨打，无所谓了，已经结束了。” 她的小臂和双腿上都是追柴火堆刮出来的血口，不算深，但一条条积攒下来，也沾湿了半件衣服，乍一看挺吓人的，在视力没恢复的方青源眼中，就是一只混沌的血人。 “知道我为什么想要积分吗？” 俞伽盯着山顶，那边星火明灭，从熔古城密室流出的岩浆终于彻底熄灭，一切都被覆盖在轻脆的黑石裂纹下。 方青源扛起腾蛇：“不知道。” “因为301。” 方青源动作一顿：“什么？” “她一天打5个b级本，五天就是25个，”俞伽说：“积分榜前一百，只有75人能进决赛。” 方青源：“所以？” 俞伽：“我，排名76。” “……”方青源还真没想过这一茬，她撂下腾蛇，问：“c级以下的副本不少，你只盯着b级干什么？” 俞伽抬头看她两眼，摇摇头，自嘲似的笑了笑，然后坐直，擦了把小臂上滑下来的血，认真给方青源解释：“你不懂，团结湖内部存在着鲜明的阶级区分，就像食物链。” 食物链顶端的301：“……” “湖内八百多人，依照这四年来所有月榜积分的均值排序，前一百名对标b级，两百到四百对标c级，五百以下是d、e、f这些低级本。” “天赋灵器争夺赛，如果真的不管不顾杀起来，”俞伽画了一个金字塔，黑色的眼珠盯着手指顶端，沉声说：“很多人都会变成刍狗，给301那种人献祭，这辈子也出不了团结湖。” 方青源缓缓眨了一下眼。 她问：“一定要离开吗？” “……你是a区人，你上面有人，当然想走就走，”俞伽看着她：“我不一样，我们不一样。我，钟娜，陀螺——”她似乎还想说一个人，但最终没出声，转而讲到： “总之，如果排名前百的人都去抢低级本，依靠50、100积分的低级副本，也能慢慢攒到一万，拿到决赛门票——但排名低的人呢？她们怎么办，她们打不了高级本，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就算打过又怎么样，拼死拼活进了决赛，和你一起抢天赋灵器的都是前百的人，你怎么打？” 俞伽在金字塔底端圈了个圈：“目前我们的策略是——你是什么阶层的人，就下什么本。保证每个层级的人都有积分拿。最后进到决赛的都是前两百名，打起来实力差距不会太悬殊；排位低的、进不去决赛的人，除了能用积分在官网换钱，也能跟前置位的人一起刷刷b级副本，积攒经验。” 方青源“哦”了一声。 怪不得，罗托托身上的灵力波动比钟娜、俞伽等人都弱，排位大概在300左右，理论上不会主动进b级本。原来是跟着前置位的人一起刷经验来了。 “所以在比赛开始的第一天，我们前一百名就定下了一条公约。”俞伽说：“由三个灵力满级的人带队，分成三个队伍，分头下副本。副本打通后，再依照排位顺序，依次分发一万积分，保证大家都能进决赛……” “钟娜同意？”方青源问。 “当然，”俞伽说：“这公约就是我和她们三个一起定的。她的一万积分早到手了，和301抢森明中学，是为了帮其他人进决赛。” 方青源有点意外。她和钟娜交集不多，每次遇到都是互殴，导致对钟娜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一点就炸、一嘲就怒，头发短智商低，长得像豌豆射手”。 “上一届团结湖没有这种分层机制，打到最后，进决赛的只有12人。没想到最后出湖名额给了80个，硬生生浪费68个人的大好前途，”俞伽腿上的血口已经结痂了，她手欠地抠了抠，说：“我跟钟娜说，那种疯狗式打法太傻逼，你想当傻逼吗？钟娜说她不想。” 方青源：“……” 俞伽露出一个军师特有的、运筹帷幄之中的微笑，道：“于是，我用一个绝妙的筛选机制，即将，精准地筛掉我自己。” 方青源：“……” 俞伽：“操，不管了，明天抢c级本去，我就要当傻逼。” 方青源：“……………” 俞伽撑着膝盖起来，嘴里还碎碎念：“301，301，真厉害啊，果然一切筛选与分层机制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狗屁……欸？”俞伽顿了一下，方青源随着她看过去，也是一怔。 岩浆化成黑石，黑石融为薄烟，让山野生出绒绿，绿草之上……生出漫山遍野的蔷薇。 b级副本，蔷薇岛。 方青源立刻意识到。 俞伽的通讯表带亮了一下，她低头，见一群下了蔷薇岛的少年犯正在疯狂刷屏：“哦，姚添臻轰炸熔古城密室，震裂了蔷薇岛和a区之间的通道，几株孢子飞进守护神体内……唉，四年来，这是301干的唯一一件好事，给a区做绿化。” 方青源：“……” 可能是太久没见到这么纯粹的绿了，她看得久了一点，久到俞伽从胳膊上扣下一条血痂，并在她眼前弹飞。 “……”方青源回头，见俞伽身上的刮伤几乎都好了，连疤都没留下半点。 “看什么，我有恢复血条的道具，”俞伽挺直腰板，自豪道：“我可是76！” 方青源：“……” 俞伽挺完就开始腰疼，弯腰扶向旁边：“话说回来，你怎么总背着一筐烂树枝爬山？知不知道钟娜她们暗地里蛐蛐人，都叫你貌美小樵夫……”说着，她一手撑在柴火堆上面。 柴火堆绕山滚了三百圈，正处于濒临崩溃的边缘。 喀啦。 俞伽一手摁裂树枝，隔着被树枝刮烂的布袋，摸到腾蛇冰凉、滑腻的表皮。 俞伽：“……” 方青源：“……” 俞伽抽出手：“我操！” 方青源冲上去捂住她的嘴，俞伽的声音钻出指缝，透出极致的惊慌：“你杀人了？！” 方青源：“……” 她沉默两秒，突然说：“我的确有一些积分。” 俞伽一愣。 方青源：“知道捡漏吗？就是……那条蛇，301打死的蛇。” 俞伽被她捂着嘴，缓缓眨了下眼。 “一斤腾蛇，200积分，”方青源松开她，手摁在“柴火堆”上，“这条大概八千多，送你了。今晚你带回去，挂官网上，记得留点灵力保鲜。越新鲜，价格越好，明天就不是这个价了。” 俞伽又眨了下眼，好像没听懂。 方青源转身：“既然不想留在这里，进了决赛，就努力拿到出湖名额。以后别回来了。” 方青源的视目能力还是有些差，所以动作在俞伽眼中很慢。她扶着树，慢慢地走，每一步都小心地绕过脚边的蔷薇，似乎对这点来之不易的绿化很是珍惜。可俞伽感觉，看到这久违的漫山遍野的绿、以及听到“离开团结湖”时，她好像都有点不开心。 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她曾见过这种绿，或曾听过这种声音一样。 而那并不是很好的记忆。 …… 方青源不在意俞伽说的话有几分真假，只是今天遇到的事和人都太多，意外频出，让她有点累。 腾蛇懒得处理了，一看就想起灵识里的东西，心烦。 “腾蛇神之咒”不愧是b+级副本，那缕暗红的妖魂生生锲进方青源的灵识内，短短半小时就在识海扎了根。 不知道这鬼东西的触发机制是什么，总之当方青源视力恢复的差不多时，颈后就几乎没有任何异样了。 腾蛇神的一万积分进账，她没还债，而是兑换了一个转移阵法，在宿舍的小阁楼里设阵，偷偷跑出团结湖，将许远阳的遗骨埋起来。 其实每次出来送人，方青源都能看到绿色的草，但只是从未想过还能在团结湖里看到。 也可能是腾蛇的妖魂作祟，这晚，她破天荒地做了一个梦。 梦到一些曾看过，却因为一些原因，没再想过的碎片。 …… 十四岁的方青源趴在窗上，雨打湿她漆黑的头发。 雨迹蜿蜒，视线模糊。 窗后，那人单脚踩在地毯上，闭着眼，手里的红酒杯抵在钢琴的白键边缘。 雨沉重地下着。 窗内人安静，安静得像一幅油画。 雨模糊了方青源和她之间的距离，好近啊，好像一伸手就能碰到。 方青源伸出手。 下一瞬，她眼前一黑，颈后又热起来。 但手中更热。 她低下头，睁开眼，看到一团模糊的黑火躺在自己怀里。 火烧得太烈，遮蔽了她所能感知的一切，也遮蔽了那团黑火下，浓密如羊毛卷似的长发。 第6章 …… …… a区，青草丛生，蔷薇遍野。 狱警沿路走下山，被探出来的树枝勾住浓密的长卷发。她随手绕开长发，目光在树枝下扫过，顿了顿，捡起一只黑色的皮质手套。 方青源被钟娜摁在树上时，扯下左手的手套，但忘记收进表带。一路追着俞伽下来，不知怎么扔到这里。 狱警拎着那只手套，盯了半晌。然后她摸出手机，打出一个电话，语气不太正经： “是我。她宿舍门牌号多少，我给她送个东西……这不是重点，你听我说。” “我知道我知道，”对面诚惶诚恐，“几年没见，突然一见她肯定接受不了，毕竟不是谁都能接受隔壁家的姐姐突然变成——” “团结湖最帅的狱警。”李微炘说。 “……”对面叹气：“姐，我都说了，她灵识一被入侵就会瞎一阵子，老毛病了，你走后才有的，真的不碍事，你看她瞎了还能摸到宿舍呢……” 李微炘：“哦对，她门牌号多少？” 对面：“呃……” 李微炘想了想，说：“还有件事，我给你发一张她的截图，你看看。” 对面：“……” 姐你这样有点变态啊。 李微炘单手端着一只平板，上面正在播放这几天的a区监控。她在平板上挑挑拣拣，截出一张图：“这张图，你看看，放大，再大——” “那是一条蛇，”对面说：“我知道，腾蛇，不是什么好蛇，喜欢搞r18，但是放心姐，它已经死了……” “不是，你看她的通讯表带，表带屏幕，”李微炘怒其不争：“她是怎么欠出八十八万的？” 作者有话说： 新年新气象，感谢你的收藏。 祝你新年快乐。 第5章 死因 方青源是被敲门声吵回神的。 敲门声起初还算温柔，后来逐渐暴躁，唯恐宿舍里的人睡死一样。 方青源拉开门，门外是俞伽。 俞伽：“快八点了，你不去下本吗？” 方青源低头—— 腾蛇在方青源灵识里留下的诅咒颇有功效，那些梦十分零碎、相当昏沉。 好像梦了很多，却什么都记不清了。 诅咒副作用二：五点半的闹钟被方青源半梦半醒间一手拍碎，而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方青源低头，用脚尖盖住闹钟崩飞的尸体碎片：“去，你有事？” “哦，”俞伽咳嗽一声：“谢谢你捡漏的腾蛇，我能兑换决赛门票了。” 方青源：“嗯。还有事？” 俞伽见她一副懒得搭理的神色，就知道腾蛇的八千积分她压根没看在眼里，心里有了推断，果断道：“和我们组队吧。” 方青源：“……？” 俞伽：“你背着柴火‘捡漏’四天，一万积分早有了吧？我们一起进决赛。” 负债八十八万的某人：“……” “不去，”方青源踢飞闹钟碎片，关门离开宿舍，“我没有进决赛的计划。” “什么？”俞伽一愣，跟上，“不是，你怎么不想进决赛？就算抢不到天赋灵器也能抢出湖名额啊——” 上一届出湖名额给了80个，因为策略问题，最终只有12人拿到名额，损失极为惨痛。 毕竟拿到名额，意味着“少年犯”身份的彻底解脱。 她们可以从档案里抹去曾经犯下的事，以一个自由人的身份重新回归社会，这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而拿不到名额的人，在团结湖待满四年后，也会出狱——不过是强制出狱。 此后，这些人无论做什么工作，都要受到团结湖监视、审批，连医保和社保都压在团结湖里。一旦发现高危副本，还要被强制召回下本，相当于这辈子都要给团结湖做牛马。 “你……”俞伽：“你积分不够？” 方青源瞥她一眼：“嗯。” 俞伽一咬牙，点亮腕表：“我借你，你差多少——” 方青源举起胳膊，展示出一串闪亮的“-887,925”。 俞伽：“……” 俞伽发出了进湖四年来最掷地有声的一次“我操”。 …… 团结湖的宿舍楼呈c字形，都是单间。robot301作为a区唯二两个灵力满级的少年犯，拥有优先选择寝室的权利。 采光最好、景色最佳的是c字的背部、那一竖排寝室楼。 但方青源偏偏选的是c字的尾部、最后一间宿舍。隔着一片稀疏的绿化带，她的寝室和对面那间寝室面对面，相互遮挡，导致彼此一年到头都活得像阴沟里的逃犯，谁也见不得光。 “挺聪明，”李微炘翻下栏杆，落在方青源门前，“选这个宿舍，代表灵力不高，马甲捂得很严啊。管理员小姐，您看明白了吗？” 今天耳麦里的不是一口一个“姐”、虽然唯唯诺诺却死活不肯透露方青源门牌号的那个人了。李微炘直接越级找了团结湖少管所所长的副手、整座团结湖的管理员—— “是，”管理员叹气，“拿不到出湖名额，她会被强制送出团结湖，但如果欠债……” 李微炘：“她会留级。在积分还完前，她不能离开，要继续抢下一届小朋友的b级本。” 管理员：“……” 李微炘叹气：“多可怜啊，那些无辜的小朋友。本来可以拿到名额，却遇到这样一个冷情冷血的大魔王。” “……”管理员：“我明白您的意思，但目前，团结湖并没有调用八十八万这样巨额积分的权限，您就是想转赠，在系统里也不合规。” 方青源欠下的这笔积分，约等于九百万人民币。 但在团结湖这样一个监管性质的机构里，突然出现九百万金额的流动，多少有些以权谋私、以官护黑的意思。毕竟新任所长上任以来，团结湖的年度流水拉表始终相当保守，主打一个两袖清风，凄凄惨惨戚戚。 李微炘顿了一下：“欠的债不用管，先把她拐进决赛。” 管理员：“可咨询台反馈的情况……” 李微炘深吸一口气，咬了下牙，突然很想把方青源捏成糖丸咬碎。片刻后，她在虎牙上舔了一下，问：“管理员小姐，你们团结湖没办过什么文体活动吧？有准办许可吗？” 管理员小姐：“……？” － 方青源站在赛区咨询台前，满脸风雨欲来。 “别生气别生气，”俞伽安慰道：“她们过度反应也是正常的，你别生气，冷静，冷静！” 方青源摔下电子笔，盯着屏幕上一水的“0”，抱臂后退一步，气笑了。 【本日副本余量】： b级：剩余，0个。 c级：剩余，0个。 d级：剩余，0个。 e级：剩余，0个。 f级：剩余，0个。 方青源横了俞伽一眼，意思是：解释解释什么情况？ 俞伽莫名看懂了，无奈道：“昨天，301一个人，打了六个b级本。” 方青源：“……所以？” 俞伽：“所以今天6点，一大早，钟娜和姚添臻就去排名低的那些群里摇人，一共凑出20个小组，把所有b级本全领了。” 方青源：“……” 俞伽摸下巴：“其实仔细想想，301之所以能每天打这么多本，就是因为没人和她抢。抢的过她的在打其它b级本，抢不过的被分流到c级以下去了。” 方青源：“你真会想。” 俞伽摸摸耳朵，笑了：“谢谢。” 方青源：“……” c级以下都是封闭本，抢光了，方青源进不去； b级本虽然是开放本，但方青源再怎么能打也比别人晚了近三个小时，这三个小时的信息差不是能迅速弥补的。 俞伽抓了把头发，也很苦恼：“我唯一没想到的是你积分不够，你居然、居然……” “算了，”方青源转身：“今天休息，你们决赛加油。” 刚好解决一下这段时间积攒的“承诺”。 第一天承诺给死者家里的鱼换水，这个死者独居，刚死两天，据称尸体还在浴缸里裸泳； 第二天承诺去面包店给死者的妹妹买面包，只要新出炉的芋泥玫瑰什么雪母夹心，方青源听得一头雾水； 然后是许远阳姥姥的拐杖…… 拐杖。 方青源走了两步，不动了。 她对面摆了一张简陋的塑料桌，桌上摞有各色圆圈，一旁立着手写的宣传海报： 套圈！ 套到什么给什么！ 第一百名有神秘惊喜呦～～～ 字写得挺好，有棱有角； “呦”后浪出天际，显然写下这句话的人对自己的活动策划十分满意。 “不是，”俞伽走过来，指着最远处的那根拐杖，“那玩意也能套到？” 一柄黑褐的木质拐杖立在远端，距离脚下的起点线目测近百米，几乎要藏进灌木丛中。 第7章 “所以——套中了就给你啊。” 小摊后面的熊本熊说。 方青源低头，对上熊本熊黑亮的豆豆眼。 这熊本熊个子挺高，就算穿着一身黑色毛绒玩偶套装，也能看出腿很长，一只脚的脚裸搭在另一条腿上，以一个大爷看戏的姿势斜在椅子里。 见方青源看过来，它挪了一下自己的熊头，盖得更紧了些。 方青源：“……” 她移开视线，扫过地上那些立着的卫生巾、急救包、药酒等杂物，看向远端那支拐杖。 拐杖顶端镶嵌了某类温养型矿物玉石。方青源见过这种玉石，官网有人挂过3万积分，很快就被抢掉了。 一柄30万人民币的拐杖。 方青源在线后站了片刻，拿起一只蓝色的塑料圈。 “哎，怎么能随便拿呢？”熊本熊说。 方青源低头看它。 熊本熊伸出爪子：“打开通讯表带。” 方青源皱眉，点开表带，看到一个好友申请，来自一小时前。 “通过好友申请，你就能套圈。”熊本熊晃着搭在膝盖上的脚，声音闷在熊头里，笑意并不明显：“恭喜你，你是第一百名，得到了我的惊喜礼物。” 熊本熊账号是新注册的，叫“x15”，遵循了团结湖“英文+数字”的账号要求，但没遵循“5个字符以上”的要求。所以不是少年犯，大概率是工作人员。 确定这一点后，方青源点击通过，没多想。然后在俞伽又一声不可置信的“我操——”中，她举起手，手腕一抖，精准套住了灌木丛里的拐杖。 …… 回宿舍的路上，方青源收到x15的私信。俞伽正在一旁碎碎念，不理解方青源为什么能欠出88万。 x15：【点击填写邮寄地址】 熊本熊不让她带走拐杖，说只能邮寄。 俞伽质疑它有暗中偷换残次品拐杖的嫌疑，熊本熊很生气，把塑料桌拍的“啪啪”作响，说它以它的熊格发誓，只要填完线上邮寄地址，保证两小时内送达。 方青源考虑了一下，到头来还是没写许远阳的家庭地址，填完另一个地址，点击确定。 确定后，界面突然一闪，一道新年礼包似的东西爆开，蹦出一张七彩斑斓的“票”，并激情出声朗诵道： “恭喜您抽中惊喜礼物——进入决赛的门票！” 方青源：“……” 俞伽的碎碎念一停：“？” “提示：本门票为一次性使用品，不可转赠、不可兑换积分、不可还债！” 方青源：“……” 不知为什么，总感觉最后那句“不可还债”说得相当愤懑，无比咬牙切齿。 在俞伽惊天动地的第三次“我操！！——”中，方青源点开门票。 门票领取完毕，今天空荡荡的任务栏第一次有了内容，自动植入决赛副本的预览。 俞伽被天降门票震惊了一分钟，回过神，见方青源还低着头，一动不动。 俞伽叹气：“我懂，我也看到预览了。别紧张，a级本谁都没打过。” 任务栏上显示—— 【副本：双重人格】 【评级：a＋】 【时限：12小时】 【人限：双人(当前人数：92人)】 【类型：开放本】 【副本奖励：10万积分】 【副本概览：水月与镜花是一对双胞胎……(等待副本开放中)】 “不对。”方青源的声音很轻。 俞伽凑近：“你说什么？” 方青源抬眼，一双幽黑不似真人的瞳孔在凉风中映出冰冷的光影，说：“副本概览不对。” …… “副本概览不对。”姚添臻说。 姚添臻半跪在山洞口，耳麦里钟娜刚刚爬出变异猿猴的肚子，问：“什么不对？！” “我姑姑说，她有朋友下过这个副本。”姚添臻是a区两个灵力满级之一，也是被送进团结湖刷履历、攒经验的高级关系户，很多副本相关的小道消息都是从她手里流出来的。 “这个【双重人格】，应该是没有镜花水月的，它是一个单人精神探索类副本，听说里面都是镜子，没有活人。” 钟娜也调出任务扫了一遍，皱眉：“你说它是单人副本？这上面人限不是双人？” “这个副本以前确实是双人，后来……后来被芥下门改成单人了。” 提到芥下门，姚添臻苦笑一下。 “芥下门”是国家官方除鬼机构，也是团结湖所隶属的最高机关，只有拿到出湖名额的最出众的少年犯，才有那么一、两成机会，被挑进芥下门—— “据说，四年前，芥下门少年班出了一个as双值灵力满级的‘鬼才’。”姚添臻掀开右手袖口，看着手腕上代表满级的红a标。 另一边，钟娜咬掉被猿猴嚼烂的左手手套，鲜血流落，滑过她手腕内的黑s标。 “她……和她的老师黑刹，两人一起进了【双重人格】。没人知道副本里发生什么，最终，官方的公示是黑刹意外重伤，不治身亡；而那个‘鬼才’退出芥下门，至今没有消息。” “黑刹死后四年，芥下门的除鬼师打过12次双重人格，最高进度卡在90％——进不去最后一道镜门。” “那个灵力as双满的‘鬼才’，似乎用某种方式，封住了最后一道门。” “黑刹就死在那道门里。” …… #毕业考核# 第6章 女仆头子方青源 双重人格的入口开在s区。 黑压压的人挤满山头。中央有一群人零散地站在一起，与周围那群看戏的人隔了一段距离，是最终成功兑换门票的127名少年犯。 “镜花水月？” “副本预览不对！” “姚姐说有问题，真的假的？” 姚添臻的消息放出去，影响不小，管理员不得不临时出面解释，在副本入口搭了个台子。 “相信大家都听到了一些传闻，比如双重人格中有很多镜子。” 管理员看向第二排的姚添臻，姚添臻摸摸鼻子，别开目光。 “最后一个进入双重人格的除鬼师有一个孪生姐姐，她的心理被投射进副本，导致副本的框架产生变化，但整体上没有大幅度调整。总结起来，依旧是一句话、也是提供给你们的核心线索——” “镜魔即心魔。” 人群静了下来。 或许是第六感作祟，s区的少年犯纷纷屏住呼吸，接着便听管理员说道：“在这个副本里，你的恐惧、你的愤怒，都会被镜子挖出来。” “你杀过的人，想杀你的人……” “都可能出现。” 质疑声在人群中“哄——”的炸开，其中以s区尤甚，听得其它两个区的少年犯头皮发麻。 在场杀过人的，无非就是s区。 这副本什么意思，给死者复仇的机会？ “安静。”管理员说。 “第二点，天赋灵器。天赋灵器的线索放在锦囊中，锦囊需要你们独立寻找。” “寻找天赋灵器和解开副本的时间重叠。是选择获得天赋灵器，还是解开副本，你们自己平衡时间和精力……” 人群又炸开第二波讨论声，但很快就平息下来。 因为山门开了。 在管理员身后，一道半透明的拱门越来越亮，代表时间逐渐走向午夜十二点。 拱门对面，是暗沉、压抑、密密麻麻的人群，和人群中围拢的127名少年犯。 “你们有十分钟的时间选择进去，或者不进。”管理员说完最后一句话，转身下台，临走前向角落看了一眼。 不见光的人群中，方青源立在原地，明暗不定的目光投在山门深处。 － 没人动。 俞伽原地抓头发，问旁边的人：“不是，什么意思？要同时找天赋灵器？那天赋灵器是个什么鬼东西？操——as双满级的人都打不过的本，拿来做出湖考核，有病吧？” 钟娜站在第一排，盯着对面的山门，面无表情道：“故意的。” 俞伽：“啊？” 姚添臻叹声说：“芥下门甲部换届，新部长有意用这个副本筛人……据说要从团结湖筛出一批好苗子，破格录取进芥下门少年班，甚至还能分配带教……” 俞伽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么好？” “是，好事。”钟娜说：“芥下门这么冠冕堂皇的地方，为什么要招少年犯进去？它要用我们干什么？” 俞伽反应过来，脸色微变。 钟娜勾起一侧嘴角，冷声道：“是不是要筛出一批有脑子、会打架的，再扔到哪个副本里送死，谁也说不准。”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但周围一群人众星拱月似的围着她，都听见了这番话，脸色均异彩纷呈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山头安静得可怕。 咔嚓。 有人踩过草地，从角落显出身形。 她走过僵立的人群，和凑热闹的少年犯们擦肩而过。 第8章 “是她？”有人出声：“倒数第一怎么拿到门票的？” “靠，她都能进？凭什么？怎么进的？黑幕吧？” “管那么多干嘛，看她送死去吧。” 凑热闹的人纷纷笑出声，唯独钟娜压着眉头：“方青源，你真想送死？” 方青源不理，兀自走向山门，中途瞥到俞伽，和俞伽身后发抖的罗托托。 ——排名三百的罗托托？ 方青源微怔，想起俞伽的话： “……天赋灵器争夺赛，如果真的不管不顾杀起来，很多人都会变成刍狗，给301那种人献祭，这辈子也出不了团结湖。” “……你是a区人，你上面有人，当然想走就走。我不一样，我们不一样。我，钟娜，陀螺……” 俞伽收到腾蛇当晚，就告诉了罗托托等人用怪物尸体换积分的方法，硬生生让一批进不到决赛的人捡漏了门票。 方青源轻轻挑了下眉，忽然想起上一届少年犯。她其实见过那批人，厮杀到最终，只剩下12个的那批少年犯。黑刹称他们为鬣狗。 彼时，方青源被黑刹拎过去做那批鬣狗的监考，天天见血。 这考越监越烦，方青源第三天就撂挑子不干了。黑刹只好跑来接手，一边训狗还要一边安慰她，说少年犯也是小朋友，小朋友气性大，打打就行了，别往死里打…… 但这一届不一样。 钟娜站在第一排，姚添臻、俞伽、罗托托等人站在后方，都一错不错地看向方青源。 ——这是一批制定了分层机制，预设人人都能吃到肉，不浪费任何一个名额的少年犯们。 方青源沉默片刻，开口：“你是人。” 钟娜还是皱眉。 方青源：“少年犯再不堪，芥下门也不能随便杀人。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姚添臻死在副本里，芥下门怎么向她姑姑交代？你周围不是只有s区的人。” 所谓的a区——萌萌人吉祥物也不少，都围拢在姚添臻附近，闻言纷纷反应过来。 a区里一个比一个有背景，如果真全折在哪个副本里，芥下门至少要连打五十年官司。 “实在打不过，去找灵力最薄弱的地方，刻一个通灵法阵。管理员收到信号，必须带人进来救你，这是基本常识。如果没有后援，进副本默认死亡风险，芥下门不会运作到今天这种规模，招不到那么多除鬼师。” 方青源说完最后一句，迈进山门，身影如同薄雾，忽地消散在漆黑的山林中。 “不是，确实有通灵法阵，但那玩意不是五万一个？谁有那么多钱？” “怎么找灵力最薄弱的地方？” “她怎么知道的？” 一片混乱的讨论声中，钟娜沉吟道：“不谈其它，只说一点就够了。” 众人用星星眼望向她，期待头狼的发话。 钟娜活动一下僵硬的脖颈，咳嗽一声：“管理员的确不可能让姚添臻死，走吧。” 空气凝滞了一秒。 被钟娜扯走的姚添臻：“……” 其他人：“……” 俞伽迈开腿：“我以为她会提出一些有建设性的意见。” 旁边人跟上：“谁说不是呢。” 在一段莫名其妙的僵持和一句莫名其妙的决定后，团结湖第十四届一百二十七名少年犯全部进入最终考核副本。 山门之上，刻着“天赋灵器争夺赛”的山石微微闪烁，数分钟后，悄然暗淡下来，代表着最终副本的封闭。 …… 方青源睁开眼。 头顶挂着一盏水晶吊灯，身体触感柔软，她起身，发现身下是一张质地极佳的软床，这是一间欧式装潢的单人卧室。 窗子开着，外面阳光浅淡，草色葱郁，正值春夏之交，隐约有湖风吹入，轻轻敲打着纯黑的窗。 方青源翻身下床，动作徒然一滞。 床尾立着一面巨大的镜子，遮灰帘半挂在镜子顶端，缝隙间露出方青源撑在床沿边的手。 隔壁有人“我操”了一声，乒呤乓啷地翻下床，稀稀疏疏的声音响起，显然是将帘子缠紧，遮严了镜面。 管理员给的提示很明确，但凡有点心眼的都会绕着镜子八百米之外活动，毕竟这个副本里连窗户都被涂黑了。 房间隔音并不好，方青源听着左右的声音，好半晌，才走上地毯，站到镜子前。 “镜魔即心魔。” “在这个副本里，你杀过的人，想杀你的人……都有可能出现。” 她拉住遮灰帘，用力扯下来。 － 镜子里搅起一团浓雾，雾气散开，逐渐映出了…… 方青源的脸。 以及方青源的身体。 但凭空穿上了一套女仆装。 方青源：“……？” 滋啦，头顶广播响起：“本轮共有17人照镜子，宾得古堡入驻了17名新仆人！恭喜各位！请所有仆人下楼，到一楼餐厅开例会。” 方青源：“……” 这是除了她，还有16个发疯的“仆人”的意思吗。她额头突然轻微地跳了一下，感觉不太妙。上一届虽然天天见血，但智商上的事是不用担心的，但这一届—— 咣！ 门板被重重一拍，外面响起俞伽惊慌的声音：“救命！方青源！我变成仆人了！” 方青源：“……” 俞伽从裙子里翻出人物卡，又惊喜道：“我去！你是女仆头子！方青源，你官最大！” 方青源：“…………” － 女仆们走出卧室，沿指示标走向一楼餐厅。 人物卡上写的是：二管家，方青源。 俞伽把二管家叫女仆头子。 除了方青源和俞伽，剩下15个掀帘子的都排名在一百之外，每一个都惊慌失措，六神无主，更有甚者揪着小裙子掉眼泪。 方青源头更疼了。 － 大家按照广播的指示在长桌上自由落座，姚添臻不知什么时候跑下来，坐到方青源旁边：“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广播说，仆人下楼。”方青源说。 姚添臻：“我马上就走。” 方青源盯着她。 姚添臻：“……放心，我有隐蔽道具。” 方青源：“你问我干什么。” 姚添臻指指她身上的女仆装：“女仆头子，你的身份牌全场最高。” 方青源：“……” 方青源：“别让我再听到这个称呼。” 姚添臻：“哦。” 姚添臻身上还是那套红色的作战服，她没掀帘子，抓紧时间在卧室和走廊摸了一圈，从一幅油画后摸出一只关于天赋灵器的锦囊。 “好消息，找到一个锦囊，”姚添臻将锦囊里的纸条抽出来，展开，放在方青源桌前，“坏消息，看。” 纸条上写着一横字：【古堡内锦囊一律作废，请以古堡外锦囊为参考基准。】 古堡外—— 镜魔即心魔。 镜子会挖出你内心深处的恐惧。 于是，据钟娜扒在窗沿上的不完全统计，古堡外——现存一只清朝僵尸、一只日本阿飘、一只正在尝试爬出花瓶的花瓶姑娘，和12只b级史前巨怪。 史前巨怪里有一只戴着黑色头盔，手里拎着电网，是电过水鬼和d区少年犯的那条电网。 方青源：“……” 她看对面：“你不怕水鬼，怕301？” 对面的d区人实在是憋不住了，汪的一声哭出来。 － 姚添臻笑了一下，撑着下巴：“但是你发现了吗，管理员说的对，每个人都有恐惧物。” 方青源抬眼看她。 姚添臻凑近，低头问：“你的恐惧物呢？” 方青源眼前倏地飘起一道薄雾，她恍惚了一下，感觉自己跪在碎裂的镜片中，怀里抱着一具尸体。 第7章 杀爹小孩方青源 咯喇—— 派出所的金属门拉开，方青源浑身湿冷，双手铐在冰凉的手铐里。 身后警察推了她一下，似乎嫌她晦气，推完还拍拍手，骂道：“畜生，连亲爹都杀。” 方青源低下头，跟着另一名警察走过走廊，穿堂风冷极了，她只走了几步就再也迈不动腿，双腿像被节肢一样沉。 女警皱眉，正要催促，门外忽然一阵嘈杂，有人迈开大步子走进来，脚步声清亮、沉稳，不知为何，又隐隐有些急促，似乎赶着去见什么人。 “黑刹大人，您这样不合规——” “我合过哪门子规？” “不是，车部长已经下了调令，您从今天开始就不是平津芥下门的——” “嗐，怎么行呢，我生是平津的人，死是平津的鬼。” “鬼”字刚落下，那人笑吟吟的目光就看向方青源。 方青源看不见那人的眼睛，但能感受到对方的视线。这个不知从哪儿蹦出来的“黑刹大人”可能刚从某个cult级案发现场出来，浑身上下都是血，身后跟了一连串血脚印，看起来比方青源还要凄惨。 第9章 似乎是怕吓到人，“黑刹大人”随便抓了一件黑色工装服外衣，草草套在身上，兜帽扣得很严，软踏踏的兜帽下是一张黑色防毒面具，上面滑着不明显的血流。 后来的一个月里，这张脸上换过很多面具，方青源始终没能看清她的脸。 ——这些血应该都不是她的，不然她也走不了这么快。 方青源判断到。 “方青源？”黑刹在面具上擦了一下，笑着说：“是就应一声，别傻站着。” 方青源隔着几缕湿发，透过缝隙看对面的人。好半天，她低头应了一声。 声音很小，比蚊子飞还弱。 “怎么湿成这样，”那人大步走近，在她湿乎乎的头顶摸了一把，随手撩开她眼前的碎发，“警察告诉你了吧，你被纳入芥下门少年班的观察名单，不用进少管所，要进副本。” 被人按着头的感觉并不好，方青源企图挪开自己的头，但坳不过对方手劲太大。 “回话。”黑刹说。 方青源：“……告诉了。” “好。”黑刹的手从她头顶落下来，但没有收回去，也没有像那个警察一样，就算是隔着衣服杵一下，也要拍拍手，除掉晦气。 方青源眼前一黑，被人结结实实地抱住，遭警察杵了一下的脊梁被轻轻拍了两下。 耳边声音落下来，也很轻：“今天起，我就是你在芥下门的带教。” 方青源从单元楼外被警察押上车，彼时大雨磅礴，寒风刺骨。可这个拥抱如同严冬里的一把烈火，出现地猝不及防，轰轰烈烈地将热度传了满身。 她动了下干涩的喉结，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涩道：“……血。” 黑刹后退一点，但没松手：“什么？” “血，”方青源说：“你身上有血。” 黑刹：“……” 黑刹：“你身上的血比我少吗？” 方青源剁了她父亲八十刀。大雨冲了她那么久，还是冲不掉红色。 被黑刹一抱，她身上不单有父亲的血，还盖了一层不知是谁……或者说什么其他东西的血。 可莫名其妙的，方青源忽然感觉这些血没那么刺眼了。 或许是对面有一个更红的反面例子吧。 方青源扯着黏糊糊的衣服，嘴角勾了一下，勾得幅度很小。 “开心了？”黑刹在她肩头拍拍，一抬手，“走，跟我回家。” － 这是四年前，方青源十四岁。 出于一些原因，黑刹没接釜山调令，执意留在平津，导致釜山出现的恶鬼只能由黑刹的族妹暂为镇压。 朱雀一族有着镇压、烧毁停留于人间恶鬼的明火，代代单传，算到最近的一代，刚好传到黑刹手里。 平津芥下门对黑刹违抗调令颇为不满，撤掉黑刹一部分行动资金。 黑刹凭白少了大半生活费，还要养一个刚刚杀爹的小孩，头一铁，捞起杀爹小孩就跑到团结湖少管所，向老同学所长要了一间带阁楼的寝室，和小孩一起安置下来。 那间寝室是c字楼的首楼，一楼第一间，门牌号301。 黑刹托人为方青源内置了一个团结湖副本账号，账号由芥下门系统自动生成，是一个测试号，只有五个字符：robot。 说是双人寝，但黑刹常常不回来。 偌大的房间，方青源抱着黑刹的外衣，盯着门牌号上的301，一等就是一夜。 …… 雾气消散，方青源回过神，倏地抖了一下手，怀里抱着尸体的触感还在。 颈后滚烫，她用力按了按肩颈，不确定这是腾蛇诅咒的副作用还是看到镜子的副作用。 其他人的恐惧物都在副本出现了，但她的恐惧物……方青源抬头，见姚添臻正和俞伽聊得热火朝天；锦囊里的字条摆在桌上，随着褶皱自动半卷了一部分。 被301电过的d区少年犯还在哭。 方青源：“……” “目前就是16个，”姚添臻忽然揶揄道：“你的恐惧物是什么？也是301？” 俞伽搓搓下巴：“有可能，不然301不会长那么大，史前巨怪的大小啊，这屋子里至少十个人怕她——方青源，你不会也怕301吧？” 方青源刚才没说，姚添臻十分期待。 方青源瞥她一眼，又瞥俞伽，慢慢道：“不，我怕花瓶姑娘。她个头小，但打人疼。” 俞伽：“……” 姚添臻：“……” 姚添臻想了想，问：“你进过b级本吗？花瓶姑娘是b级副本的怪……” 广播打断少年犯的讨论： “滋啦——副本加载中。” “加载完毕。” “提示：本轮次仆人数量不够，主线剧情无法有效展开，不能使用道具。” 有脚步声从楼上走下来。听到不能使用道具，姚添臻眼皮一跳。 在场只有她不是仆人。 “滋啦——剧情载入中……” “——宾得古堡是一座世外桃源，这里生活着水月小姐，镜花小姐，管家，以及厨师长。” “管家对二位小姐的生活起居要求很高，因此聘请了32位仆人，和1名管理仆人的二管家。这33人，都只为二位小姐服务。” “然而某一天，古堡里来了一名借宿者，借宿者带来一面窥探人心的镜子。这面镜子，彻底打破了古堡内的平静。” “滋啦——副本已植入。主线任务已植入。” 俞伽立刻点开腕表，这次不是预览，任务栏出现了完整的副本概览和提示。但点开副本提示后，她越翻越无语。 “什么玩意儿？”俞伽不理解：“这管家也太敏感了？干什么都不满。还有这主线任务什么意思？怎么点不开？” “管家，管家。”姚添臻在桌底踢了俞伽一脚，咬牙低声道：“怎么办？” 楼梯拐角，身披长袍的管家即将显出身形，但姚添臻用不了隐蔽性道具。 “啊？”俞伽反应过来，“我靠！” 广播和副本提示都没提到“非仆人”能否出现在餐厅，谁都不知道结果。 如果姚添臻被管家判定为借宿者呢？她要拿出镜子吗？ 拿什么镜子？ 对管家来说，镜子的出现是好是坏？他是会欣然接受还是暴起杀人？ 冷汗从姚添臻额角滑下来：“别靠了，俞军师，你鬼点子最多，动动脑！” ——管家盖着斗篷的脸转向餐厅。 与此同时，姚添臻膝盖后一软，被人一脚踢下椅子，滚进了长桌。 长桌上的红布盖过方青源的大腿，她转头，和管家平静地对视。 管家看着她腿上飞出来的红布：“……” 对面抓头发的俞伽：“……” 桌底的姚添臻：“……” － 管家气场很强，通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听声音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他拿出一叠烫金的纸，让少年犯们传下去，传到最后，刚好剩下一叠留在方青源手中。 方青源在纸边摸了一下。 一共16张。 拉掉遮灰帘的一共17人，还缺16个。 管家清清嗓子，拿起纸，开始宣读——在场的17个人要如何做好33个人的活，保持古堡的干净、整洁。 最重要的是，讨两位小姐开心。 众人：“？” 方青源甚至听到给小姐表演马戏团飞天套圈的要求。 怎么听也不像a+级副本。 她沉默片刻，点开腕表，翻出副本详情。 【副本：双重人格】 【评级：a＋】 【时限：12小时】 【人限：双人(当前人数：128人)】 【类型：开放本】 【副本奖励：10万积分】 【副本概览：水月与镜花是一对双胞胎。母亲难产而亡，她们因此被称为不祥之兆，常年不与外人接触，幽居在古堡里。直到13年后，一位借宿者敲响古堡的大门……】 【副本提示：】 1.帮助借宿者，可以增加水月的好感；不帮助借宿者，可以增加镜花的好感。 2.每间房最多住一位客人，否则会引来管家的不满。 3.请保证客房整洁，否则会引来管家的不满。 4.请不要随意移动檀香，否则会引来管家的不满。 5.童话故事不是睡前读物，请不要翻阅，否则会引来管家的不满。 6.为了保证镜花的健康，请不要让她饮酒，否则会引来管家的不满。 …… 9.厨师长和红酒磨坊主是朋友，当他拜访磨坊主时，不要私自进入厨房，否则会引来管家的不满。 10.■■■■■，■■■■■。（解锁黑块条件：将水月与镜花的好感值刷到100。） 主线任务是灰色的，无法展开。 － 先不提十条提示，管家有八条不满—— 方青源盯着人限。 怎么有128个人？ 桌底红布扰动，有人拉住她的脚踝。 第10章 方青源皱眉，低声：“松手。” 姚添臻不松。 方青源踢了她一脚，她反倒攥得更紧了。 对面俞伽发现不对，撩起红布，脸色唰得一白，血色消失得干干净净。 ……方青源掀开红布。 桌底不知什么时候被挖出一只深坑，一条漆黑的手臂爬出来，死死攥住方青源的脚腕。 嘭。 手臂的主人钻出地洞，下身磕到地洞边缘，露出花瓶残破的一角。 b级怪物，花瓶姑娘。 第8章 借宿者 怎么说什么来什么？！ 短短半秒内，俞伽眼前迅速滑过“花瓶姑娘”的技能和要害。可她没来得及动作，对面方青源忽然问道：“听说古堡外有很多人想来面试，您不考虑多招一些吗？” 方青源手下压着16张多余的金纸。33个仆人的额数规定并非空穴来风。 管家盯着那叠纸，没说话。 “人多，更方便为小姐服务。”方青源说。 “……不用，”管家最终开口：“古堡里的应聘者为数不少，二管家应该比我清楚吧？” 他的目光如有实质，盯着方青源膝盖上多出的那块红布，意有所指。 方青源却迎上他的视线：“所以古堡外的东西，一律视为借宿者？” 俞伽一愣：我操，她这是要玩个大的啊—— 管家皱眉：“对。” 话音刚落，方青源猛得起身。只见她撩起黑白相间的厚裙子，“咣啷”一抬腿，把薅着她脚腕的东西扯下来，砸到长桌中央。 其他少年犯定睛一看。 少年犯纷纷尖叫出声，作鸟兽散。 管家：“……” 俞伽：“……” 方青源指着桌上的东西：“借宿者。” 借宿者·花瓶姑娘：“……” － 根据广播暗示，借宿者要提供镜子，但花瓶姑娘显然掏不出镜子。它身上唯一能反光的东西，就是腿上的陶瓷瓶。 管家态度强硬，欲上前收走陶瓷瓶。 花瓶姑娘瞪他。但它只是b级怪物，管家则是a+级副本里的npc。同一副本内存在食物链压制，花瓶很快就被管家抢走了。 于是花瓶姑娘瞪方青源。 方青源：“……” 没有花瓶，瞬移、隐匿、弹跳攻击等技能均作废，花瓶姑娘只能瞪人。 方青源：“别瞪，给你个意见。” “进来的时候，看到外面那几个巨人了吧，”她慢慢地说：“有一个穿红衣服，戴黑头盔的。你把它的头盔抢过来用，和花瓶体感差不多，还更软一点。” 其他少年犯：“……” 俞伽回想了一下花瓶姑娘的要害，补充道：“妹妹，没有寄居物，你只能活五分钟，快去抢吧！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其他少年犯：“…………” 花瓶姑娘左盯俞伽，右盯方青源。足足半分钟后，它才“唰”地溜下长桌，矮小的身影消失在地洞里。 ……俞伽身子一软，半瘫下去，整个人像刚出锅的面条，晾在椅背上。 “妈祖在上，”俞伽缓了半天，纳闷道：“不对啊，它真能和其它怪互殴？” “能，”长桌远端，姚添臻爬出桌底，“花瓶姑娘可以用遁地技能钻进古堡，就代表其它怪物也能对古堡发起攻击。二十分钟了，外面还没打进来，应该是内部已经产生冲突——” 古堡外同时响起一连串炸音，是“301”的电网被某种金属物质亲密接触的撕裂声。 “……”俞伽回头，突然说：“你为什么还能蹦跶？花瓶姑娘不该先刀了你？” “我爬得快，”姚添臻笑道：“可惜，它先抓的不是你，是方青源。” 俞伽：“……” 俞伽抡起椅子冲上去：“速来受死！” 姚添臻拔腿就跑。 管家抱着花瓶走了，空荡的餐厅只剩少年犯们。几乎所有人都围在窗边，看那群彼此意识中幻化出来的恐惧物内讧。 各色血液各色的飞。 她们看得很激动，激动并恐惧着。 少年犯历来都是被怪摁着头打，没人开过围观怪物互殴的先河，所以姚添臻理解那些又害怕又想看的人。但那个月月积分倒数、钟娜嘴里“除了脸长得好，没有半点本事的貌美小樵夫”……正独自站在桌边，翻着那叠金纸，寻找可能遗漏的细节。 姚添臻躲过俞伽的椅子，皱起眉。 怪物在挑选可攻击对象和不可攻击对象时，有一套合理的机制。 以武力见长的怪物，一般脑子都不够。与其挖一条兜兜绕绕的地洞进来，它们会更乐意肉身强闯、直接跟古堡大门脸贴脸对冲； 而移动受限、像花瓶姑娘这样的怪，智力值就点得很高。它知道a+级的npc不能硬碰，也知道在五分钟存活时限内，相较于杀了在场所有少年犯，去抢另一个b级怪的头盔收益更高。 怪物的天性就是残杀，是什么让花瓶姑娘认为自保的收益比残杀更大？ 姚添臻的目光下滑，落在方青源黑白相间的裙子上。 十七个少年犯，其中包括排名前百的俞伽。但副本选了方青源做二管家。 b级怪物花瓶姑娘，露面后第一个下手的不是总榜排名前五的姚添臻，是方青源。 ——为什么？ 系统需要这个副本良性、稳定运转。拿到身份牌的人，不能主动违抗副本的世界观和规则，比如揭竿起义，篡位管家。 俞伽不傻。但篡位这种事她干得出来。 花瓶姑娘用脑子杀人，下手第一刀，往往是它眼中最大的阻碍。除掉这个阻碍，再杀其他人就轻松得多。 最大的阻碍—— 姚添臻回头：“俞伽，你不觉得方……” 俞伽一椅背抡进姚添臻面门，“啪叽”一响。 椅子滑下来，姚添臻：“……” 俞伽惊了：“我操，你咋不躲？” 俞伽认为自己有一个秘密，在某些时刻，在某一段时间内，以她为中心，她能让方圆半米内所有生物集体降智。 悲哀的是，这个能力她控制不了。 所以当姚添臻夺下椅子反过来追杀她时，她内心的无助与孤独无以言表。从方青源面前跑过的瞬间，她露出了一个既悲伤又祥和的苦笑，笑不及眼，眼中带泪。 方青源：“……” …… 楼下一片吵嚷，方青源原路折回。 花瓶姑娘不愧是b级怪物，手劲极大，饶是以方青源的体术水平，也差点被它掰骨折。 她低头掀开裙子，发现脚踝一片青黑，五个鲜明的黑手指在冷白的皮肤里印了章，一时半会是消不掉了。 好在没人能看到。 方青源点点脚尖，径直走向卧室，目光忽然顿了顿。 这一百多名少年犯的卧室不是随机设置的，而是照搬了团结湖c字宿舍楼。因此，方青源对面的房间，就是在现实中和她互相遮挡、彼此不见天日的那个房间。 门牌号是镀金的，廊灯罩着数字，勾落出淡淡的影子，映在门上。 数字只有三个：3，0，1。 方青源静站许久，碰向门把手—— 咣！ 对门一声巨响，方青源瞬间回神，一闪身推开“101”宿舍、也就是她自己房间的门。 然后她僵在原地。 “我操快点！僵尸要爬上来了！” “你们家古堡一楼挑高八米，怪谁？我能爬到这就不错了！——话说这是谁宿舍？你干嘛点名进这个房间？” “方青源的！方青源宿舍！” 这名字一出，扒在阳台上的人形生物不动了。 方青源也刚好闯进来。 人形生物：“……” 啧。 出师不利。 方青源盯着阳台上的人形生物。 很眼熟。 腿长。 软乎乎的。 ……是那只熊本熊。 一缕卷曲的长发从头套缝隙滑落，掉在熊的肩膀上。 方青源盯着那缕羊毛卷，犹如一尊石雕。 楼下俞伽还在叫：“方青源！救命啊！快捞我上去！我操！清朝僵尸为什么会爬墙啊啊啊！——” …… 半小时前。 李微炘抱臂踩在树枝上，眯着眼睛，听树下那几个小孩八卦芥下门的小道消息。 听得很认真，因为她也没听过。 是姚添臻的声音：“新部长有意用这个副本筛人……破格录取……分配带教。” 听到“带教”二字，她慢慢睁开眼，月色自狭长的眼尾落下一道流光。 “新带教，”李微炘在小臂上点了点，“让方莱带她吧。” “咳，所长手下已经有学生了。”耳麦里又换成那道唯唯诺诺但严守底线的声音。 “听说修士要在美国多待一段时间，方莱闲得很，让她去带，都姓方，一个祖宗。” 第11章 ‘修士’和黑刹一样，也是芥下门的除鬼师，带教是团结湖少管所所长方莱。 “一个祖宗也不是一家啊！”耳麦里的人哀叫道：“您别这么点我了，方所长也不知情，这个副本是平津芥下门亲自派人调过来的！” 【双重人格】可能被拿来做团结湖出湖考核一事，李微炘是十分钟前才得到确切的认证消息。 “所以……新部长，真要筛人？” 李微炘将“新部长”三个字咬得很轻，轻到让人忍不住猜想这人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不是才收到你从釜山回来的消息嘛，咳，部长那边的意思是，四年不见，远程献礼，希望、希望您看得开心——嗯？看得开心？” 对面也察觉到不对了：“您是这出湖考核的监考吗？” 李微炘叹气：“真聪明。” 对面：“……” 对面好奇道：“您也会像方青源当年一样打她们吗？” 李微炘：“不一样，上一届难带。” “那就是不打，”对面道：“可您不出手、不露面，用旁观模式介入的话，不就看不到镜子了吗？” 李微炘一顿：“我为什么要看镜子？” “这个，”对面又唯唯诺诺起来，但这次没藏着掖着，毕竟进了副本也能隐约看到：“据说，方青源的领域里……是您，黑刹大人。” 风吹过树梢，李微炘的身形隐在树影间，像藏在浪里，杂音琐碎，让她一时间不确定自己听到的准不准确。 “——我？” 李微炘张了张嘴，闭上，又张开：“方青源的恐惧物是我？她怕我？哪个我？” 对面恳切道：“这就不清楚了。您在她这只有两个马甲，可以去近距离试一试。” 好半天，李微炘才缓缓蹲下去，盯着从树下走过的人。 是方青源，黑发平直，束在脑后，扎了一个简单干净的马尾。 李微炘目送方青源走进山门，一拍手，想起什么：“小膳子，你说我是不是还有一个马甲，管理员小姐亲自批的，带进副本也合法合规吧。” 对面：“……？” － 围在山顶的少年犯凑够了热闹，走的走，散的散，但还是有一些坚持留到最后。 于是，在漆黑的山顶，她们突然看到一只熊本熊。 天色已晚，熊本熊看不清。 它摸完大树摸石头，脚下走一步缓一步，终于摸到了顶端刻着“天赋灵器争夺赛”的山石。 熊本熊抬头，似乎确认了一下。 然后它左脚绊右脚，“啪”的一下，把自己绊进了山门。 围观众人：“……？？？” 什么东西？ － “情况紧急，”熊本熊一手扒着窗沿，一手被俞伽死死薅着，熊头半歪。它用一张黑白红相间的歪熊脸，对方青源道：“抬一手？朋友？” “你不是工作人员？”方青源问。 熊本熊：“是。理论上说，我是监考。” 方青源：“然后？” 熊本熊：“实践上出了点小问题，我走路没看清，一不小心，诶呦，掉进山门了。” 方青源盯着它。 熊本熊：“还没带监考屏蔽仪。” 方青源略一思索：“128？” 熊本熊：“是的，你看这个……” “别聊了！”俞伽大吼：“僵尸要咬我屁股了！” “……” 熊本熊先把俞伽甩上来。 可俞伽扒到窗台，像咸鱼入海一样扑腾，双脚挥舞，完全控制不住，一脚踢歪了熊本熊的头。 头套本来就歪。 咣当。 和俞伽一起掉进卧室的，多了一只熊头。 李微炘：“……” 遭了，我新披的马甲，还没捂热乎呢。 羊毛卷被阳光照亮，随风流动，密密层层的，在方青源眼底泛起波浪。 李微炘观察了两秒，得出一个可悲的结论：隔壁姐姐这张皮好像不是方青源的恐惧物，方青源看起来还挺喜欢的。 ——所以是黑刹？ 方青源怕黑刹？为什么？ 僵尸马上逼近。 李微炘挂在阳台上，开始自我反思。 － 与此同时，嘭，嘭，嘭。 门外响起脚步声。 是管家。 李微炘刚反思到一半，只觉得头顶一沉，接着眼前一黑，熊头重新扣回脸上。 房间突然响起俞伽的惊叫—— 砰！ 方青源一脚踹飞李微炘。 接着她转身：“楼下来了一个新的借宿者。” 管家：“……” 第9章 理由 等管家垮着脸离开，方青源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八楼！”俞伽抖着爬起来，“你就这么把她踹下去了？姐！这可是八楼！” 方青源不自觉地皱眉：“死不了。” 李微炘曾在方青源隔壁住过一年，方青源偶尔听到她和别人说话，她都在讲韩语。声线轻缓、懒洋洋的，是旁人学不来的悠扬。 没想到说中文这么不着调，语速还快。 甚至……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 窗外“嗡”的一声，沉闷的轰鸣刮过电网，像天空打下一道闷雷。俞伽扒在窗台边，不知看到什么，闷头骂了一句。 ……昨天和钟娜对打，来的人是谁，方青源不清楚，只隔着头盔听到隐约的声音。熊头的作用和头盔差不多，声音都模模糊糊的。 直到两分钟前，那声音才清晰起来。 狱警。 李微炘变成只是轻轻碰一下，就能封住她手腕中满级s黑标煞气的狱警。 方青源按了按脖颈，后颈还在发烫，越来越严重。 窗外声音嘈杂，她听着，莫名有点烦躁。 － 吊灯昏黄不定，一众仆人惊恐地聚集在古堡大厅。正门吱呀一响，被人随手推开。 “哪位是管家？” 狱警换下了熊本熊套装，身上是一套墨蓝的警服，血从平直的肩头滑落，染红金属肩章。 仆人们开始发抖。 b级史前巨怪原来那么脆皮，在这个人手下甚至走不过三招。 管家露了面，一个半人高的黑色头盔当空朝他扔去，他忙不迭接住。 “礼物，”李微炘拍拍手，示意头盔上的护目镜，“听说二位小姐喜欢收集这些东西，特意献礼来了。” 管家很厌恶头盔上的血，在黑袍上擦了擦，低声道：“小姐不喜欢镜子。” “是吗，”李微炘有些惊讶，随即眼睛一弯，笑说：“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明天再为小姐准备一份真正的礼物，表达歉意。” 管家隔着兜帽，目光森冷：“明天？” “明天。”李微炘说。 副本时限12小时，眼下正是中午，根本等不到明天。 只要能用借宿者的身份拖死在古堡里，就算把管家雕成花送给小姐，系统也管不着。 “明天这个时候，”李微炘强调：“小姐要的，一定会送到您手中。” 她将“您”这个字说得很重，意思明确：不管那张镜子是什么鬼东西，都会先由管家过手，至于小姐能不能看到…… 管家沉默片刻，语气莫名诡异：“好，楼上空房间很多，你自己找。一间屋子，只能住一个人。” 说完他走进厨房，身影消失。 c字楼宿舍几百人，其中127人进入副本，李微炘必须精准地挑出一间空房，不给那些留在房间里的少年犯带来风险。这道理太直白浅薄，连在场的仆人都听懂了，闻言连忙交换信息，打听哪间房子有人，哪间没人。 可李微炘好像早有了着落，并不急。 她沿着楼梯上去，在拐角看到了靠墙的人，笑说：“等谁呢？” “另一个呢？”方青源微微挑起下巴。 李微炘手腕一闪，一只熟悉的黑色头盔凭空出现。是301的头盔，盖熊头之前，方青源把它摁在了李微炘头上。 “给我塞这个干什么？”李微炘单手掂量了一下，比想象中沉。 “知道你会打301。”方青源也没捞回头盔，借着李微炘的手在头盔上轻轻一敲。 微微的酥麻感传进李微炘手腕，不等她再问，头盔忽然一晃，有东西“唰”地冒出头。 头盔开口冒出一张黑乎乎的小脸。 是花瓶姑娘。 李微炘：“……” 李微炘略一思索：“你让它抢301的头盔？” 方青源：“它抢不过，最好在附近藏着，等其他怪物来打，它坐收好处。” 花瓶姑娘：“……” 其他怪物李微炘：“……” 史前巨怪版301是这批怪物里最难缠的，不拦，它一定会手撕古堡大门。李微炘既然掉下去了，就必须要把301做掉。 李微炘进古堡的速度很快。看其他女仆的反应，方青源推测她大概没有处理其它怪物，是扣了防护罩一类的道具，暂时把古堡和怪物们隔离开，所以贴着古堡边缘行动目前很安全。 第12章 想到这，方青源说：“我救了你一命。” 花瓶姑娘黑着脸：“……” “我出去不方便，”方青源指了指身上的女仆套装，“你翻出去帮我看看，楼上哪间卧室是水月和镜花的，别让管家和厨师长发现。” 厨师长理论上只待在一楼厨房，但至今也没露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一个贴脸杀。 花瓶姑娘百般不愿，怪物的本性让它有了放手一搏、先打一架的冲动。 但它塞进头盔里的身体忽然一颤，头盔像被什么点燃了，某种致命的热度悄然传上来。恶鬼对朱雀火的恐惧是刻在骨子里的。 花瓶姑娘这才意识到把它顺进来的人是谁。它甚至猜测，这个人早已察觉到它的存在，毕竟朱雀火对它们这种东西的敏感度同样与生俱来。 花瓶姑娘忿忿从朱雀手里跳下去，扒着墙离开，临走前瞪了朱雀一眼—— 明明知道那个301的目的，做什么戏？ 死羊毛卷，有病！ － “它看起来不太开心，能听话吗？”李微炘目送花瓶离开，怅然道。 方青源瞥她一眼，没说话，转身上楼。 “才四年不见，怎么这么冷漠，”李微炘双手垫在脑后，一步迈两个台阶，却还是比方青源慢，始终缀后半步，“真嫌弃我干嘛给我扣头盔？不怕被那个竹竿看到？” 竹竿说得是俞伽，俞伽高瘦，远看就像一根头顶长毛的竹竿，袖口和裤腿随风飘荡。 方青源径直走出几层，到了楼梯拐角，突然发问：“你呢？” “你怎么变成狱警了？” “你知道我是谁，知道我干过什么，还来找我，为什么？” “昨天还没戴熊头，今天就不想让我见到你的脸了，为什么？” 层层密密的阶梯之上，方青源转过身，低下头，平静地说着：“好好的监考不做，进来搅浑水，为什么？” ……为什么。 李微炘仰头看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披着马甲捡的小孩长大了，翻脸不认人——当然以前也没认过。 李微炘也不打算让她认出来。 一开始插手方青源和钟娜打架时，李微炘抱着一种护犊子的心态。送拐杖、送门票、包括已经在计划中的帮忙还债……可能都出于某种为人师表的责任？她也说不清。 毕竟只当了301一个月带教，且每天的主要任务是好言相劝、防着301打别人。 “咳，”李微炘虚虚握拳，在嘴边遮了一下，又挠挠头发，“好歹做过一年邻居，没必要这么……” 方青源：“两句话。” 李微炘：“？” 方青源：“一年，你对我只说过两句话。” 李微炘这回是真惊讶了：“不可能！我们这么不熟吗？我还记得你天天在我屁股后面叫姐姐姐姐……” 听到这，方青源沉默半秒，转头就走。 “诶，怎么又生气了？”李微炘有点好笑，追上去，“花瓶没那么快下来，你那头盔光溜溜的，不方便爬墙，还不如让钟娜爬。” 方青源：“……” 她走得更快了。 － 熊头揣在腕表里，李微炘看着方青源的背影，无意识摩挲着表盘。 熊头…… 为什么要把脸藏住呢？ 可能是，她也有些好奇，有些想问、却问不出口的“为什么”吧。 方青源为什么砍她父亲八十刀。 为什么宁愿欠债，也不想离开团结湖。 为什么黑刹诈死后，她拒绝芥下门转正，执意调入团结湖，做一个排名倒数的少年犯。 这些事情，似乎藏在面具后，李微炘才敢小心翼翼地越过“带教”那条界限，去揣摩一点、探寻一些。 作者有话说： 走感情线！放大伏笔。 第10章 照片 “所有a区人在群里接龙，按排名顺序，取前16名照镜子。”姚添臻按着耳麦说：“s区的人……是不是先等一等，再观察一下？如果真照出了曾经杀过的人，副本里不好处理吧。” “嗯，”钟娜没反对，“听你的。话说芥下门那狱警什么鬼？俞伽说天上掉下来的？” 姚添臻：“……是的。” 锦囊明示少年犯们去古堡外寻找天赋灵器的线索，俞伽一马当先，拉着姚添臻当护盾，推开古堡大门。 然后就被301贴脸锤了一拳。 俞伽吓得鸡飞狗跳，直接蹿出八米远，迎面撞上清朝僵尸的手指尖。 俞伽：“……” 熊本熊就在那时从天而降，一脚踩到僵尸头顶。 “她不是从古堡里跳出来，”姚添臻回忆道：“她和那些怪物一样，是半空突然出现的。但系统还是把她记成了第128人。” “一，系统承认监考变成考生，”钟娜点出现状：“二，这17个人里，有人的恐惧物是她。” 友人区那三百人刚来一个月，只能蹭副本，不能进天赋灵器争夺赛参与最终考核，所以除了狱警，在场128人中没有一个外国友人。 “不可能怕‘狱警’这个身份，是怕‘监考’？”姚添臻说：“谁上学考试被监考抓过抄袭？” “我没上过学，”钟娜闷声道：“抄袭，俞伽可能抄袭。” 姚添臻：“……她说她怕301。” 钟娜：“她说归说，做归做——等一下，她刚说什么？” 俞伽就在姚添臻旁边，贴近了补充道：“老大，那个狱警——她从古堡掉出去了，现在领着借宿者的身份牌，但是不干事，怎么办？” 监考不能干预副本秩序，就算“不小心”被认证成考生，也不方便插手考核。 姚添臻想了想，说：“这应该代表借宿者可以不止一个，待会让钟娜下楼试试。” 俞伽摸下巴：“有道理。” 钟娜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上面：“狱警掉出去了？怎么掉的？” 俞伽：“方青源踹的，踹飞了。” 钟娜：“……” 姚添臻：“……” 这两人在锁灵阵里围攻301，被狱警随手截胡，不费吹灰之力就破了锁灵阵。回去后，两人多方打听了一圈，才知道那狱警是芥下门的官方除鬼师，很强，强到在芥下门内有排名。 具体名次不清楚，但丙部排位11的少管所所长方莱，是亲自站在团结湖外的土路边，迎着漫天黄土，恭恭敬敬将这位“狱警”接进来的。 姚添臻努力将“踹飞”这个词按在狱警身上，可无论如何，就是想不到具体的画面，只好问：“方青源人呢？” …… 方青源甩上101大门，半天没有动静。 李微炘无所事事地在门外乱转，不久，从走廊展览的水晶摆设下捡起一只锦囊。 锦囊里还是那句话：古堡内锦囊不做数，一切以古堡外为基准。 她笑了一声，摇摇头。 ——管理员说锦囊和天赋灵器有关，有道理，但也没什么道理。 锦囊的唯一作用，是暗示这些少年犯，最终的过关方式和离开古堡有关，不要将目光局限在古堡内。 不知道谁能第一个想清这点。 李微炘将纸条收回锦囊，忽然想到，她好像没见方青源用过天赋灵器。方青源在团结湖四年，打了无数副本，身上没有过任何灵器相关的波动。 连那个排名三百的罗托托，都能无意识地用灵器捕捉许远阳的灵魂波动了，方青源居然还没找到自己的天赋灵器？ 李微炘眯了下眼——是藏起来了？ 以前有人抢过吗？ 这一届少年犯似乎都认为天赋灵器是抢来的，甚至最终考核也用了“灵器争夺赛”的误导，就是为了激起这帮小孩的血性，别搞什么分层制、人人有肉吃了。 可目前看下来，钟娜、姚添臻、俞伽这三人的影响力还在，分层制暂且没有分崩离析。 李微炘放下锦囊，广播同时滋啦一声： “宾得古堡入驻了16名新仆人，恭喜各位！提示：本轮次仆人数量已满足，主线剧情正在展开中……” “请33名仆人到一楼餐厅享用晚宴。” 晚宴？ 大中午吃什么晚—— 窗外天色蓦地一黑，阴沉的天色瞬间笼罩了整座古堡。 李微炘：“……” 明天要给小姐真正的礼物。 她摩挲着指节，想到不由分说扣下来的那只摩托头盔。 方青源这招，真损。 是逼着监考给少年犯铺路啊。 101还是一片沉寂。李微炘在门边静立片刻，想了想，还是推开对面的门。 随着301房间的打开，广播再度响起： “水月小姐：好感度+5。” 满古堡乱窜找小姐的仆人们均一脸懵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连小姐人还没见到，怎么就刷上好感度了？ － 【副本提示1：】 【帮助借宿者，可以增加水月的好感。】 第13章 方青源翻了一遍副本提示，撩起眼，刚好见一只圆滚滚的摩托头盔跳进窗。 “吱。”花瓶姑娘比划。 方青源：“顶楼中央？” 花瓶姑娘点头，又比划：“吱吱。” 方青源：“关着窗户的那间？” 花瓶姑娘点头。 方青源看向花瓶姑娘身后。窗外天色漆黑，李微炘将那些斗殴的怪物隔开，古堡外一片死寂。 就算偷偷推开窗，屋内也很难察觉。 她思忖片刻，说：“你在这里等着，别被其他人发现，带着头盔躲起来。” 花瓶瞪她。 方青源：“还是你想和那个狱警在一起？” 花瓶姑娘：“……” 它缩进头盔，骨碌碌钻进床底，生闷气去了。 方青源脱掉黑白裙子，换上一套黑色作战服，翻出窗。a区的红衣服太显眼，不适合夜闯别人卧室。 翻出去她才发现，古堡几乎所有窗子都是敞开的，顶楼中央那间紧闭的窗尤为突兀。 仆人数量够了，能使用道具。以防万一，方青源罩着隐匿法阵，轻轻推开两位小姐的窗。 － 似乎有风吹过，窗子咯喇一响。卧室里，镜花坐在梳妆台边，一下、一下地梳头。 她背后是一张巨大的双人床，清甜的声音从纱帐中传出来：“姐姐，窗子开了。” 镜花走到窗边，方青源落地的动作一滞。 镜花的脸……是空的。 镜花犹如一尊质量上乘的人偶，皮肤细腻，粉白，纯黑的长发落至腰间，身穿华贵的礼裙，似乎在为晚宴做准备。她颈间系着一条浅蓝的纱巾，隐隐挡着些什么，纱巾之上，是一张吹弹可破的、光滑的壳子。 像扣了一张人皮质地的面具。 “今天风很大。”镜花关上窗，声音从人皮里钻出来，“别赖床，快起来，新的仆人要等不及了。” 镜花走到床边，撩起纱帐。床上躺着一个人，也没有脸，笑声却如风铃般清脆，生生穿透那张人皮。 方青源看得直皱眉，下意识后退半步，转向一旁的梳妆台，然后愣住。 梳妆台正对着床，本该犯了风水大忌，但梳妆台上居然没有镜子。 那镜花在对着什么梳头？ 直到这时，方青源才意识到最诡异的地方，她抬起头。 这间卧室没有灯。 不是没开灯，是墙顶空空荡荡，床头、梳妆台边……都没有灯。 两个小姐在一片漆黑中对话，都看不见彼此的脸。 － 门外嘈杂，其他少年犯终于摸到这件卧室，互相推攘，选人来敲门。 “……小姐，在吗？” “咳，水月小姐，镜花小姐？晚宴快开始了，那什么，二管家让我们请二位下楼。” 说话的少年犯颤抖着。 门里的二管家：“……” 水月和镜花推开门，门外少年犯吓了一跳。 方青源在背后看着，微微皱眉。少年犯的反应不像是被没有脸的小姐吓到，更像被开门吓到。 她刚想走过去看看，余光突然一亮。 窗外没有光，卧室也一片漆黑，就算屋子里有镜子一类物件，也根本没有反光的能力。 廊灯照进来，梳妆台上有什么闪了一下。 卧室门闭合，两个小姐被少年犯们请走，方青源摸出随身手电，照亮梳妆台。 台面上立着一只空荡荡的相框，相框里是透明的玻璃，反光的源头。 她又举着手电转了一圈，整间屋子只有这一个能称得上是镜子、反射出一点人像的东西。 方青源拿起相框，捧在手上轻轻擦碰一遍，在镜框背后一推。 镜面滑落，空荡荡的背后落下一张三人合照，水月和镜花一左一右，两张鸡蛋壳似的脸对着镜头，中间是一个气质婉约、姿态大方的女人，称得上是美丽动人的代名词。 方青源的手指触碰到照片的同时，广播沙沙叫起来，似乎从没遇到“好感度和任务进度一起刷上来”的情况，“沙”了好半天才发出声： “滋啦——支线任务已触发：找到母亲难产死亡的秘密。” “时限：1小时。” 扶着小姐下楼的少年犯以为是自己触发的，当空崴脚，以某种很不雅观的姿势滚下楼梯，给守在一楼的俞伽拜了个大年。 俞伽：“……” 她低头：“磕头没用，不给红包，限你一小时解决支线任务，解决不了就丢出去喂301。” 少年犯：“嘤。” － 楼上。 李微炘溜溜达达上了楼，推开小姐的卧门，见方青源还在原地看照片。 李微炘没说话，悄悄走近一点，低下头。 廊灯照亮两只蛋壳，和女人那张脸。 李微炘呼吸一滞。 “眼熟吗。”方青源的声音有点模糊。 当然眼熟。 李微炘越过方青源的肩膀，拿起那张照片，皱眉问：“这是你妈妈？” 方青源背对着她，蝴蝶骨微微绷紧，收出清薄好看的弧线，被黑色作战服包裹着，离得近，看起来很明显。 李微炘扫了一眼，挪开目光，重新看回照片，说：“那就说得通了，你去看看镜花水月。” 方青源侧头：“什么意思？” 李微炘稍微退了一点，靠在门边：“有一个长得像你。” 方青源意外：“我？” 李微炘点点头，又把另一个的长相描述了一遍：“怎么说呢，长得人山人海的。” 方青源：“……” 李微炘说：“在她脸上能找到很多女演员的影子，但她本人看完就忘。和你不一样。” 方青源没心思去分析李微炘话里的其它意思，因为她好像知道李微炘说的这个人。 李微炘盯着她的表情，挑眉：“介绍一下？我刚来一个月，天天和外国友人友好交涉，你们团结湖的事不熟。” “……这一届团结湖有三个满级，a区一个，s区两个，”方青源从李微炘手里抽回照片，说：“a区姚添臻，s区钟娜。s区还有一个，叫张书齐。” 长得人山人海的那个，叫张书齐。 “哦，”李微炘：“你还关注过她啊。” 方青源顿了一下，说：“你知道俞伽为什么进团结湖吗。” 作者有话说： 才发现上一章没满三千，小红花没亮。 难过，哭了。 以后不单走感情线了。 跪地流泪。 第11章 混战 “俞伽，”李微炘三连问：“你查过她？什么时候？送腾蛇那天晚上？” 方青源皱眉：“……？” 李微炘坦言：“我偷看过你的副本监控。” 方青源：“……” 给俞伽腾蛇的那天晚上，也是腾蛇神的暗红妖魂第一次钻入方青源灵识、扯出她久远记忆的那天晚上。 彼时隔窗偷窥的人，现在就站在身前，靠在门边。 还说偷看过自己的监控录像。 方青源偏过头，簇了下眉，半晌才张口：“……不是晚上，第二天上午才查。” 李微炘点头：“所以她为什么进来？” 方青源：“俞伽有一个亲妹妹，叫俞唐。四年前，张书齐杀了俞唐，转进s区。” 李微炘挑眉。 “不久后，俞伽砸毁市区的一家面包店，打残店老板，被判进d区。” 方青源想了想，补充：“许远阳那个副本，森明中学——我和钟娜在操场抢许远阳遗骨时，学校里留了五十几人，分成两人带队。一个队长是俞伽，另一个就是张书齐。” “团结湖四年，俞伽有很多杀掉或者暗算张书齐的机会。她起初一定抱着这种目的，才费尽心思跨区，接触a区的姚添臻，再搭上s区钟娜，最后接近张书齐。” “但她没动手。” 方青源垂眼，碰了下腕表，里面装着那只做成拍立得样式的“魂锁”。 “我猜俞伽能感觉到，张书齐身上有俞唐的残魂碎片。” 李微炘摩挲着指腹，“嗯”了一声。 如果张书齐身上有俞唐的寄生魂魄，用拍立得拍照，就可以将俞唐锁进照片，带出团结湖，不再干扰张书齐的后半段人生。 但俞伽就永远也见不到俞唐了。 “你在张书齐身上见过她？”李微炘问。 方青源点头。 是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趴在张书齐肩头，歪着一只毫无生气、血淋淋的脸。虽然是亲姐妹，但脸和俞伽不太像，也不是经常出现，所以方青源一开始没将两人联系到一起。 “去看看吧，”方青源起身，“张书齐能被副本npc选中，灵力高是一方面，和她身上的鬼气也有关。” 李微炘动作慢了半拍：“你呢？偷藏花瓶姑娘，被它的鬼气缠住了？” 方青源瞥她一眼：“是。” 李微炘笑了笑，没说什么。 第14章 － 俞伽扶起给她拜年的少年犯，抬头，看到水月的脸，身形骤然一僵。但她没僵立太久，扯起少年犯问：“你看这两位小姐，谁更有资本强占a区颜值一姐的地位？” 被扯起的少年犯愣愣道：“额，虽然方青源脑回路不太正常，但她的脸还是挑不出什么毛病吧？两位小姐……顶多算相貌清秀？” 俞伽转看姚添臻。 姚添臻站在隐匿法阵里，微微沉着脸，指了一下正在落座的镜花，伸出一根手指。 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镜花和水月的脸上看到方青源和张书齐，在场少年犯，排名一百以外的都没太大反应，只有后来接龙成为仆人的a区少年犯中有人面露惊色。 俞伽示意她们稳住，先走剧情。 － 晚宴分成两桌，借宿者和仆人对坐，桌上立着“客人”和“仆人”的牌子。 唯一一名借宿者坐到方青源对面，随手捞起桌上的红酒杯：“只有我一个？有点尴尬。” 方青源：“……” 旁边俞伽：“完全看不出您尴尬呢。” 酒杯在李微炘唇边轻碰，但并未入嘴，她挑眉问俞伽：“看到二位小姐感觉如何？” 俞伽：“您感觉如何，我就感觉如何。” 李微炘：“我一见镜花小姐便觉神清气爽，立即倾心于小姐了，你呢？” 方青源瞥她一眼，懒得搭理。 镜花小姐就坐在主桌右侧，挨着李微炘，闻言羞怯地笑起来。 顶着一张方青源的脸。 俞伽这辈子都没见方青源用那种表情笑，鸡皮疙瘩瞬间爆了一身，只好转看水月。 然后对上张书齐的脸。 俞伽：“……” 水月期待地看着她。 俞伽额头紧绷：“我……一见水月小姐……也……一见，咳，倾心……” 旁边a区少年犯憋笑快要憋炸了，俞伽在桌底对着她脚尖狠来了一下。 少年犯顿时疼得呲牙咧嘴，弯下腰去揉脚，揉着揉着，目光却一停，戳戳俞伽。 俞伽不明所以，跟着低头，然后戳方青源。 方青源：“干什么。” 俞伽小声问：“你倾心哪位小姐？” “……” 方青源的目光在“自己”和“张书齐”上转了一圈，又看回俞伽。 目光很凉，能冻死人那种。 俞伽：“……” 俞伽准备了一下措辞，给自己打圆场：“你选对了，二位小姐都不是良人。镜花小姐裙子里穿着丝袜，你猜是什么色？” 方青源皱眉：“有话快说。” 俞伽：“左腿乌龟绿，右腿芭比粉。” 方青源：“……” 俞伽：“水月小姐反过来，左腿芭比粉，右腿乌龟绿。” 方青源：“…………” 俞伽感慨：“时尚品味的冲突是永久的。爱人之间可以吃不到一起去，做不到一起去，但不能穿不到一起去。” 对面李微炘偏头，手指压着唇角，没敢笑出声。 方青源：“……” 邻居一年，李微炘是见过方青源的穿搭黑历史的。在她看来，团结湖的统一制服遮蔽了方青源身上唯一的缺点。 不等方青源反驳，厨房里窜出一道白袍子，推着一辆巨大的餐车。 是厨师长。 袍子好像是和管家一起批发的，一个款式，颜色不同。 厨师长让仆人们自己端菜，并亲手为李微炘上菜。 端完盘子，厨师长转身要走，突然有人“嘭”地一脚踹开大门，气势汹汹闯进来。 来人是钟娜。 她似乎闯了一遍李微炘设下的隔离墙，手里拎着一只b级巨怪的盔甲，琉璃材质，能反光。 “进贡来了。” 钟娜硬声道。她的目光从李微炘滑到方青源脸上，末了一顿，“唰”地转回镜花和水月。 姚添臻远远抬手，在嘴边划了一下，示意先不要轻举妄动。 俞伽跟着递过去一个眼神。 厨师长显然没料到这种局面，有点慌乱，但也没叫管家，他搓搓手，抱起琉璃盔甲说：“那就二管家带您上楼，选一间卧室？” 二管家正在切牛排，刀刮在盘子上，咯吱一响。 俞伽原地起跳：“我来吧我来吧，刚才转了一圈找小姐，这古堡里的空房我可熟悉了……” 钟娜被她带上楼。 两分钟后，广播播报： “水月小姐：好感度+5。” 一楼餐厅，水月笑吟吟地举起酒杯，镜花冷着脸。 倒是很符合方青源和张书齐的个性。 高脚杯里是红酒，味道香醇。 “很高兴见到大家，今天是很美好的一天，我们一起喝一杯吧。” 水月笑着说。 在座都是见过张书齐的，知道张书齐的为人——实力强，但低调、不惹事、好说话。 所以有人下意识就要举杯，把酒送进嘴里。 方青源皱眉，刚要说话，门外又“咣”一响，有人带着镜子一类的物件进来。 对面，姚添臻一脸意外。 她没给其他人下楼的命令，钟娜和俞伽也不可能绕过她下令。 她下意识转头，和方青源对上视线。 方青源开口：锦囊。 姚添臻看懂了。 天赋灵器的锦囊在古堡外，想找灵器，必须有随意进出古堡的权限。仆人可能被限制在古堡里，借宿者是最好的身份。 她们甚至没选择开着隐匿阵法，陪姚添臻一起收集线索。 又有人敲开大门，看到远处的姚添臻，有点慌乱，别开脸。 又有人从楼上跳下来。 姚添臻的脸色一沉再沉。 …… “本轮次借宿者人数已满，请各位到一楼餐厅享用晚宴。” 很快，33名借宿者就和33名仆人面对面，分坐在两张长桌上。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水月就在这时举杯，又提起饮酒庆祝。 俞伽脸色很差：“抱歉，水月小姐，我今天不太舒服，不方便喝酒。” 水月关切道：“生理期吗？” 俞伽：“是。” 水月仍然举着杯子：“注意休息。” “……小姐想庆祝，我们怎么能不捧场呢？” 仆人对面，一个s区的短发女生举起酒杯，笑说：“敬两位小姐。” 女生叫周芊，之前和钟娜一起在森明中学围攻过301，刻锁灵阵时也在场。 不少人跟着她举杯，将红酒一饮而尽。 钟娜全程抱臂，一言不发，脸色不算好看，但也没表露出负面情绪，临晚宴结束前，还随手和周芊抱了一下，嘱咐对方多加小心。 姚添臻和俞伽留在原位，默不作声，等其他人撤下桌。她们隔着人流对视，都知道，坚持了四年的分层制，终于要在“天赋灵器争夺赛”中走向分崩离析了。 …… 少年犯们散出餐厅，周芊带人，主动送二位小姐上楼。李微炘转着几乎满溢的红酒杯，想了想，也跟上队伍。 看过她三招撂倒“巨怪301”的少年犯纷纷屏气退让，给她清出一条路。 周芊和罗托托一样，已经激活天赋灵器的灵识，和窃听有关。她远远听到其他少年犯的窃窃私语，和颜悦色地走到李微炘旁边。 方青源转动餐刀，刀映出人影。刀面里，李微炘转头看了她一眼。 方青源没动。 李微炘顿了顿，跟着周芊离开。 半晌，方青源放下锋利的餐刀，说：“团结湖的建立初衷就是大乱斗。” “我知道，”俞伽双手交叉，半挡着脸，“这不准备大乱斗呢么。” 姚添臻：“别这么悲观，至少目前大家看起来都以副本为中心。” 俞伽抬头：“一个副本10万，均分127——128人。你猜周芊她们是出去找灵器收益大，还是跟咱们抢积分收益大？” 姚添臻一顿。 俞伽搓搓脸：“还不知道灵器有多少，万一限量就更糟了。” 说到这个，姚添臻低头看了眼右手，欲言又止。管理员没介绍过“天赋灵器”的样子，但她曾经听姑姑谈过。 有些人的天赋灵器是实物，有些是身体的一部分，还有一些则能运用天地造物，凭空化出一些无法解释的物质，比如当年死在双重人格的黑刹，灵器是朱雀一族独有的暗火。 实体化的灵器还能抢，身体部件和暗火一类的灵器，怎么抢？ 姚添臻正欲提出疑虑，楼上猝然响起一道刺耳的尖叫！闷声不响的钟娜猛然抬头，转瞬间踩着扶手跳上楼—— 两位小姐已经进了卧室，其他少年犯原路返回，一个叫沈响的“仆人”忽然一动不动，定在原地。 后面的人推了她一把，她转过头。 推沈响的人尖叫出声。 因为……沈响的脸融化了，变得和小姐一模一样。 不是方青源或者张书齐的脸，也不是旁人眼中清秀的脸。 第15章 在那张脸上，五官如同黑水一样流下来，滑过蛋壳似的、空荡的脸。 － 钟娜跳到人群中央，喝道：“后退，都别靠近她！沈响，听得见吗？” 沈响空荡的脸扭曲了一下，好像能听见，钟娜正要上去扶她，她却捂着脸，低头发出一声诡异的笑。 远处，周芊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沈响慢慢抬头，新的五官从脸上挤出来，赫然是周芊曾杀死的，隔壁班女同学的脸。 管理员的话瞬间滑过所有人脑海：“在这个副本里，你杀过的人，想杀你的人……都有可能出现。” 沈响抬起头的短短一秒内，拥挤的走廊无比寂静，静到花瓶姑娘都不敢在床底翻身，生怕被周芊那种耳朵尖的听到。 “在场有多少s区的人？” 钟娜按耐下焦虑不安的心，大声喝道：“借宿者里有多少s区的人？报数！” “一一……一！” “二！！” “三！老大我错了！” “——四！老大对不起！” “五！！老大我……” 不等第五个报完，沈响猛得抬头，陌生的眼睛瞬间一片鲜红，她抽出藏在袖口的餐刀，直直扑向周芊！ 钟娜截住她：“跑！” 周芊六神无主，刚跑两步，血“唰”地扑了她一脸。 钟娜猛地回头。 ——不是周芊的血。 是一个新的仆人，顶着一张新的脸，杀死了另一个s区的借宿者。 仆人抬起头，空洞的双眼盯向周芊，露出一个不似活人的僵笑。 …… 混战。 李微炘没搭理周芊的套近乎，送小姐回了卧室，没发现问题，就习惯性缀在队伍末端。 她走下楼梯拐角时，刚好看到第三个仆人长出新脸。此时钟娜防备着沈响，而那些彻底乱了心神的借宿者们还在报数。 一个借宿者入住，水月好感度加5，此前已经加到了100分。人再多，100这个数字也没有变化，好感度上限就是100。 第一条副本提示有两句，前半句是“帮助借宿者，可以增加水月的好感”。 后半句是“不帮助借宿者，可以增加镜花的好感。” 眼前鲜血漫天飞，一颗借宿者的头滚到李微炘脚边，她用作战靴轻轻顶住。 死了借宿者，水月的好感度掉得飞快。 镜花的好感却没增加，似乎和这些自作主张的借宿者们一起死在起点线上了。 所以，借宿者死亡不属于“不帮助借宿者”——毕竟人都死了，帮不帮，有什么意义呢？ 李微炘避开又一道淋漓的飞血，转下楼，顺带提醒：“中庭的石柱从一楼顶到八楼，能绑很多人，你们抓住人可以捆到柱子上，方便……诶，干嘛呢，一间卧室一个人，不能塞两个。” 方青源不在，她没什么兴趣插手考试。相比上一届开局炸死五十个、直接把考核方青源埋进尸堆里来说，这一届已经温柔很多了。 想到这，她随手捞起一个满身同伴鲜血、神智不清的d区少年犯：“看到方青源了吗？” 第12章 镜子 血溅到方青源鞋尖，她轻轻簇了下眉，没去看楼梯上变异仆人的尸体。 暴动发生地猝不及防，楼梯上的仆人滚下来时，方青源只来得及扯住俞伽，防止俞伽被另一名突然变脸的仆人一刀戳进心脏。 仆人的攻击没有明确的目的性，杀不到导致她变脸的s区少年犯，就去杀其他人。 “没事吧。”方青源回头。 俞伽被方青源扯了个跟头，一屁股坐到地上，回过神，刚要点头，目光突然一顿。 二楼转角，露出张书齐的半张脸。 不是水月，是真正的张书齐。 在张书齐肩上，长着一张歪斜的头颅，黑发披散，血肉模糊，黑白分明的眼珠死死盯着地上的俞伽。 张书齐杀掉变异的仆人，转身上楼。 俞伽看不见俞唐，但能感觉到什么，目光粘紧张书齐的背影，嘴唇发白。 方青源对张书齐的出现并不意外。仆人和借宿者之间的冲突如此剧烈，管家就像死了一样，好感度没有任何波动—— 【副本提示2：每间房最多住一位客人，否则会引来管家的不满。】 【副本提示3：请保证客房整洁，否则会引来管家的不满。】 少年犯起初慌不择路，许多借宿者跑进同一个卧室，血糊了一地板，可广播并没有播送管家的不满。 因此，其余没出过卧室的少年犯再也坐不住，出来帮忙捆人。 狱警的话相当管用，大家纷纷翻出腕表里的绳子，将不受控的仆人五花大绑架上石柱。 － 方青源原地站了半晌，也摸出绳子，转头走进厨房。 三十秒暴动，死了十几个人，非但管家不出面，厨师长也不在—— 【副本提示9：厨师长和红酒磨坊主是朋友，当他拜访磨坊主时，不要私自进入厨房，否则会引来管家的不满。】 既然管家不会不满…… 厨房不大，餐具堆在巨大的水槽中央，污物在油腻的水池中飘荡。 俞伽抖着贴过来，小声道：“你干嘛？不能随便进厨房。” 方青源：“那你出去。” 俞伽哽了一下：“我不。” 两人已经站在厨房里了。 广播死在墙顶，管家没有不满。 很好。 方青源问：“罗托托呢？” 俞伽：“谁？” － 罗托托很快被扛了下来。 五分钟前，她隔门听着外面的厮打，眼泪噼里啪啦地流，一动不敢动。 俞伽把人怼到方青源跟前：“哝。” 罗托托没想到迈出门第一个见的是301，哭得更厉害了。 俞伽：“哭什么？她又不会吃了你？” 罗托托不语，只纵情低哭。 方青源挑了个适合偷袭的角落，站在墙边，慢慢将绳子绑在手指关节上。 她手指细瘦好看，冷白的皮肤在灯下反着光：“你看一下，灵力波动最强的位置在哪里。” 罗托托从她的手上移开目光，“哦”了一声，指方青源背后。 凭借满级灵力，方青源能大概判断灵力波动异常的方向，但不确定具体位置。 她背后是一副堆满向日葵的油画，很大，高度接近两米。 方青源在画框边缘摸了一下，画咯喇一响，缓缓敞开。 几个少年犯闻声而来： “厨房不能进你不知道吗？” “那谁？貌美小樵夫？” “小点声，刚才不是跟你说过，就是她把花瓶姑娘扔上桌子的，管家脸都绿了……” “嘁，人蠢胆子肥，没有npc压着，花瓶早把她杀了——我操！” 你来我往的讨论中，一道高大的身影从画后浮现，身披白袍，正是厨师长！ 可厨师长身上居然染了大面积的鲜血，他伸出手，手指节倏地掉下几块肉，锋利的白骨猛得朝最前方的罗托托抓去！ “小心！” ——嘭。 方青源走出阴影，甩甩手。 厨师长迎头挨了一记偷袭，鼻血飞喷，直直倒地，顺着楼梯滚下去。 听声音，这楼梯还不短，下面是一个空间不小的地下室。 众人：“……” 俞伽憋了两秒，实在是憋不住：“所以你拿绳子是保护手的？是要打人，不是要捆人？” 方青源瞥她一眼，手指一勾，护住关节的绳子就松了下来。 没说话，但看起来确实是。 俞伽：“……” 不远处有人轻笑，压着声音，笑得不是很明显。但在一片被震惊到死寂的人群中，这声浅笑就有些突兀，又有点亲昵的意思。 见其他人纷纷看过来，李微炘按了下嘴角，礼貌地伸出手：“抱歉，你们继续。” 众人又齐齐转头，盯方青源。 一群头扭来扭去，整齐得像盯逗猫棒的猫。 顶着李微炘似笑非笑的视线，方青源忽然有些……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她解绳子的动作莫名乱了一些，到最后也没完全解开，干脆闷头走进地下室。 － 地下室一片漆黑，只有中央亮着光。 地上摆着两张手术床，手术灯光打在床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操，”俞伽捂嘴：“管家——死了？” 管家躺在手术床上，身上插着无数条管子，管子连在隔壁床上。 隔壁床是空的。 “没死，”方青源半蹲在厨师长旁边，“是换血。” 厨师长手臂上、脖颈上都是接过管子的痕迹，白袍上的血就是仓促间扯下管子溅出来的。 “然后呢？怎么办？”有人问：“一个小时内找到母亲死亡的真相？——这是谁触发的任务？有提示吗？还是先找镜子？我们借宿者是不是要拿出真正的镜子？” 第16章 “镜子是交给他的，”俞伽看向管家，沉吟片刻，摸出一柄折叠刀，“管家年龄大了，可以退位了。” “……”旁边人拉住她，劝阻：“冷静。” 地上横着一个鼻血荡漾的白袍子，床上凉着一个不知死活的黑袍子。 俞伽忿忿收起刀：“干活吧各位。” 少年犯人多，地下室和两个黑白双煞很快就被大家摸遍了，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最开始对方青源冷嘲热讽的几人带头离开，地下室转瞬间空荡起来。 只剩下罗托托。 罗托托犹豫道：“你在找什么？” 方青源弯腰，手指按入潮湿的墙角，轻轻捻了一下，凑近鼻尖：“红酒磨坊主。” 罗托托先一愣，又“啊”了一声。 第九条提示说磨坊主和厨师长是朋友。厨师长拜访红酒磨坊主时，不能进入厨房，是不是因为厨师长在和管家换血？ “刚才那些变脸的人，和被变脸的盯上的人，都在晚宴中喝过红酒。” 方青源看着手术台上换血的管家。 罗托托凑近闻了闻。 血里有红酒味。 很淡，不刻意去想，根本闻不出来。 “……但是，进入厨房，管家为什么会不满？我们下来发现这件事，难道不是解救了管家吗？” 罗托托说话本就不快，又有点吞音，努力将每个字都说明白，语速就更慢了。 在这句慢悠悠的提问里，方青源沿着潮湿的墙角向上，一路望向两张手术台的顶端、即地下室的正上方。 她观详半晌，拉起手术照明的无影灯，对准墙顶—— 罗托托猛得屏住气，连楼梯上的人都轻轻讶异了一声。 头顶镶着一面巨大的镜子。 在淡橘色的无影灯下，镜子的样貌无所遮蔽。这是一面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墙顶的穿衣镜，瘦长的镜框花纹繁复，看样式，和镜花水月的卧室布置风格非常相似。 李微炘抱臂走下楼梯：“卧室里的镜子？” 方青源：“是。” 罗托托没进过小姐卧室，听得一头雾水。 － 俞伽和姚添臻几人聊完，刚回地下室，就见管家的对床多了一张穿衣镜，顿时“我操”了一声：“干什么？真找到了？直接篡位不好吗？” 罗托托：“……” 找到镜子给管家，是借宿者的口头承诺。 方青源没抬头：“面对a+级副本的npc，如果不保证一击致命，最好让它保持现状。” 管家被方青源手上卸下来的绳子五花大绑，绑成了一只标准的埃及粽子，头顶系着一只歪曲丑陋的蝴蝶结。 发表过时尚品味决定伴侣未来的俞伽皱眉问道：“这玩意谁系的？” 李微炘笑了一下。 俞伽立马扭头：“好的大佬——我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方青源将镜子从头至尾摸了个遍，又让罗托托看了几遍，硬是没找到半点异样。 按罗托托的说法，这整张镜子的灵力波动都极强，甚至强过管家和厨师长，但就是找不到问题出在哪里。 方青源摘下手套：“先抬回卧室。” 俞伽：“小姐的卧室？” 方青源点头。 俞伽再次一马当先，端着镜子就跑了出去，转到楼梯拐角，李微炘忽然叫停：“等一下，别动，退半步。” 俞伽扛着镜子后退半步。 这个角度很刁钻，刚好将管家的一半身子和地上厨师长的头照进来。 下一瞬，镜面忽然泛起一阵黑雾。 俞伽：“……我去。” 方青源和俞伽都见过这道雾，她们刚醒来，拉下镜子上的遮灰帘时，眼前就浮出一模一样的黑雾。 方青源将厨师长拎起来，叠到埃及粽子身上，让俞伽将镜子对准两条叠叠乐。 镜中黑雾扰动，很快散开，露出里面的内容。 这镜子居然能充当录像。 是俯拍，镜子贴在墙顶的视角。 晃动的黑影逐渐聚焦，手术床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美丽的脸憔悴不堪，已然走到生命尽头。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她的身体内部挖出一个孩子，放到另一张床上。 下一秒，在女人最后的厉声尖叫中，男人将刚出生的婴儿，从头至脚，劈成两半。 …… 视频结束，方青源额头突突直跳。 那女人长着一张和她母亲一模一样的脸。 男人吗……她看头顶，都能看出那是她砍了八十刀，生生剁死的父亲。 这段记忆是她没有的——是副本的虚假构造？毕竟管理员说上一个打“双重人格”副本的除鬼师有一个孪生姐妹，是她的灵力导致“出现镜花水月二人”的副本变异。 但双重人格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能利用副本里活人的记忆进行自我进化？ 方青源的眉心几乎要拧成一股绳。 镜子虚晃，眼前半明半暗。 有人忽然伸手，在她眼前挡了一下：“别看了，都是假的。” 方青源下意识闭了眼，再睁开时，镜面上多了一道厚重的黑帘子，不知是李微炘从哪个卧室顺出来的，居然一直带在身上。 方青源：“带这种没用的东西干什么。” 李微炘动了下发麻的腿。她一直半靠着手术床，身高就和方青源差不多了。 她看了眼方青源，没说什么，只是看着。 为什么带这种“没用的东西“…… 可能是听说某人的恐惧物是她，怕临到关头，手边没有能遮挡一些的东西吧。 － 聊到这，冻了半天的俞伽总算回过神，深深吐出一口重气。俞伽语速和罗托托完全是两个极端，连珠炮一样射出来： “所以镜花水月原本是一个人？她们身上也有管子，要动不动就输血？怪不得房间那么黑还没镜子。这俩人呢？是被那男的劈成两半来照顾两个小姐的？诶母亲的结局是什么？咱们支线任务不是要找到母亲难产的真——我操，真相就是母亲没有难产啊！大出血没的啊！” 话音刚落，广播声隔着地下室播送出来： “支线任务：找到母亲难产死亡的秘密，已解决。 恭喜四位！奖励将在副本结束后发送。” 俞伽爽得天灵盖都要起飞了，正欲大喊我最牛逼，旁边罗托托忽然杵了她一下。 她以为罗托托是让她看方青源，可罗托托手指颤抖着，居然指向床上的两条叠叠乐。 压在下面的叠叠乐被绳子捆着，包括脸和眼睛。 “……管家，”罗托托盯着绳子间的缝隙，眼泪顺流而下，哭道：“管家是不是在看我们？” 第13章 内部冲突 白袍子被一脚踢下床，埃及粽子转瞬间化为黑旋风，崩掉身上的绳子，怨气与怒气同时爆表——但愤怒对象不是白袍子厨师长，而是地下室里多出的四个不速之客。 根据第九条副本提示，打扰厨师长换血时，管家会不满。 但是为什么？像罗托托说的，救他，他为什么还会不满？ 因为管家和厨师长是一伙的。 － 方青源被李微炘盯了二十秒。 过程十分难熬。 盯人似乎是李微炘的习惯。以前住在隔壁，方青源偶尔碰到她，她也是这样。 目光不轻不重地落过来，看着方青源，又似乎没在看。 她到底在看什么？ 方青源就在这样的视线下学会了自我审视——比如研究老头衫配工装裤之外的穿搭。 白袍子被管家踢飞，李微炘随口道：“想到该怎么办了吗？” 方青源盯着床边的镜子：“嗯。” 罗托托：“？” 怎么办？ 俞伽正忙着翻道具，眼前一闪，转眼就出了地下室。 “拉人，”方青源放开她，直截了当道：“让楼上所有人都搬镜子下来，成为借宿者。” “什什什……”俞伽手一抖，从腕表里扯出半条床单，“干什么？成为借宿者干嘛？那些仆人逮着借宿者杀——” 方青源：“你是仆人，你杀人了吗？” 俞伽一愣。 “只有喝酒的仆人会变脸，只有喝酒的借宿者能看到那些她们杀死的人。” “副本内一切变化都有逻辑。除了副本可能站在死者的立场向s区复仇之外，推动仆人杀掉这些少年犯的原因还有什么？” 替代死者向s区少年犯复仇，其实是大家通过管理员得到的信息。根本上，这属于场外信息，是与副本无关的提前预设。 换一个思路，如果成为借宿者的少年犯里没有s区的人呢？仆人依旧会袭击借宿者们吗？仆人和借宿者之间还会产生冲突吗？ “会，”俞伽慢慢皱眉，说：“厨师长既然要和管家换血，那……副本就需要设置一个冲突点，给我们‘管家没空不满’的暗示，对吗？” 第17章 “对，类似的冲突必须存在。暴动里的优势方永远是失智者，不是束手束脚、不敢再杀人的借宿者，”方青源踢开旁边的卧室门，“刚才死了十五个人，其中十二名是借宿者——” “‘借宿者’的存在能帮助通关副本。站在副本npc的立场，借宿者越少越好，死得越多越好。”俞伽摸摸下巴。 方青源挑下巴：“下去。” 卧室里的少年犯一脸懵，方青源捞起墙边镜子，准备连人带镜一起甩下楼。 场面似曾相识。 俞伽：“……” 俞伽犹豫一秒，融入扔人大军，不过扔前解释了一句，让对方带着镜子敲古堡大门。 罗托托：“……” 踢开第二间卧室，同上。 第三间。 第四间…… 到第十间时，罗托托抓住方青源的袖子，期期艾艾道：“我能帮上忙吗？” 罗托托没有俞伽的号召力，也不敢像方青源那样扔人，但她有灵力检测的bug。 方青源看她一眼，说：“你去找童话书，檀香，和红酒。红酒可能在厨房，你小心地下室，如果李……狱警还在地下室，你声音小一点，别让她分心。” 三分钟前，她左手右手各拽一个，把两个少年犯扯出地下室，留狱警和管家1v1。 童话书，檀香，红酒。 罗托托脑中灵光一闪，迅速想起这些是动了会引起管家不满的物品，副本提示中出现过。 她挺直身体：“好！不会让狱警分心的！” － 一群新晋借宿者挤在古堡正门，排队入场。 入完场又被俞伽撵回卧室，等广播报了“水月好感度+5”再下来，重新排队。 俞伽搬了一张小桌，坐在大门边，报一个人就在纸上挑一个对号，水月的好感度很快重新刷到了100。 等所有人聚齐后，俞伽踩在堆成小山高的镜面上，高声道：“大家都是借宿者对吧！” “个屁，”有人捂着屁股，“你干嘛踢我们下楼？姚姐，你不管管吗？” 姚添臻在之前的混战中受伤了，正在石柱边守着柱子上那一串狂暴仆人。石柱离厨房近，能清晰地听到狱警单方面施虐的声音。 姚添臻叹气：“继续吧，别耽误时间。” 管家一晕倒，就不会不满了。可听地下室里的声音，他很快就不会不满了。 而副本写了整整八条“管家不满”的理由，必然有其原因。 － 罗托托抱着童话书和檀香一路小跑，刚好撞到钟娜，不等解释，广播突然连报两声“管家感到不满。” 钟娜皱眉：“你干什么了？” 罗托托又要张嘴，广播继续打断： “镜花小姐好感度，+10。” “……” 钟娜盯着罗托托怀里的东西，转头，看见大厅拥挤的人头，和踩在镜子堆上的俞伽。 俞伽露出标准的八个牙齿，提高声音笑问：“内部冲突有结果了？” 方青源三人在地下室搬镜子时，俞伽就跟姚添臻和钟娜讨论过第一条提示的冲突：帮助借宿者，水月好感度提升，反之则镜花提升。 想解开最后一条全是黑块的提示，必须把两人的好感全部刷满，可两个小姐存在内部冲突，刷了一个好感度，就刷不了第二个。 考核不存在死局，两个小姐的内部冲突必然有解——比如，当管家不满时，镜花小姐就满意了，开心了，好感度就刷上来了。 罗托托磕磕绊绊道：“只有这、这两个，没找到其它书和檀香。” “给我，”钟娜拿过童话书和檀香，“你去厨房，不用找酒了，借宿者人头够。你去让狱警小心点，别把管家打死。” 罗托托：“……” 钟娜走到大厅，问：“你是不是想翻这本童话书？” 对面少年犯——借宿者一愣。 旁边俞伽做口型：你想翻！ ……借宿者点头。 钟娜把书塞过去：“翻。” 借宿者照做。 帮助借宿者，加水月好感度。 广播：“水月小姐好感度，+5。” 镜花小姐好感度不变。 但管家不满了。 “滋啦——镜花小姐好感度，+5。” 借宿者愣愣听着，手里被塞了檀香、又被赶走、换下一个人来翻书时，还没反应过来。 她无助地望向俞伽。 俞伽搓了把她的头发：“卡bug，懂吗？” 借宿者迷迷糊糊地点头，懵乎乎地朝卧室走，突然想起什么，扭头：“方青源也知道吗？” 她是第一个被方青源连人带镜子扔下去的。 “我操，”俞伽起身：“她人呢？” …… 二位小姐好感度上升的提示音响彻古堡，方青源径直走向顶楼。 卡bug可行，代表镜花小姐和管家存在矛盾。镜花宁愿违背“不帮助借宿者”的基础设定，也要在管家不满时踩上一脚。但为什么？ 两种可能，要么将孩子一分为二的就是管家，背负了镜花的主要仇恨值； 要么……管家也是借宿者。 在镜花眼中，管家不属于这座古堡。 方青源站在二位小姐的卧室前，敲门。 门推开，是水月。 方青源忽视张书齐的脸，看向她的脖颈。 和厨师长相同，水月身上有一模一样的插管痕迹，可她血气饱满，不像是被抽血的。 ——镜花和管家是人格分裂后的核心，是主人格，需要给第二人格供血。 方青源忽地扛起水月，另一手凭空拎出地下室里的镜子，闯进卧室。 既然厨师长和管家叠在一起能照出部分回忆，那镜花和水月呢？叠在一起会出现什么？ 方青源大步走到黑漆漆的床边，脚步猛得一顿。镜花浑身血孔没有愈合，幽黑的瞳孔直直盯向方青源，嘴角轻轻勾了一下。 不对。 不等方青源动作，广播倏地尖声道：“恭喜各位将水月与镜花的好感值刷到100！” 嘭。 手中镜子滑落。 方青源两眼一黑，一种诡异的虚脱感席卷全身，她感觉身体陷入一种轻滑的物体表面，触感和早上在卧室床上醒来时有些像，但又不完全一致，这次更软一点。 方青源费力撑起身体，看到身下的物体，也是床。这一瞬间，她少见地僵在原位，几乎可以说是悚然一惊，凉意从尾骨爆开，猛得窜至发晕的颅顶。 她滚下床，一把捞过地上的镜子，看到自己的身体—— 穿着镜花繁重的长裙，黑发及腰。 方青源没有这么长的头发。 地上，被方青源和镜子一起扔下来的水月抬起头，眼中透出些许茫然。 她肩膀上缓缓长出一张鲜血淋漓的脸。 “……” 地板上只有水月跪着，本该昏迷在一旁的“方青源”不见了，原地消失。 方青源意外道：“张书齐？” 张书齐缓缓抬头，嗓子有点哑：“……你身上是不是有字？” 镜花和水月的袖子都是半透明的，薄纱下，两人的胳膊上都浮现出几个黑字。 “湖中……雨非雨。” 方青源左臂出现“湖中”，右臂是“雨非雨”。 张书齐则是“镜中”，以及“人非人”。 “湖中雨非雨，镜中人非人，”张书齐说：“第十条副本提示有十个黑块，应该是提示。” 方青源却没说话。 张书齐从地上爬起来：“怎么了？” 方青源捞起镜子后只照了短短一瞬，判断自己进入镜花的身体，就将镜子挪开。 刚挪开，张书齐就出现了。 于是，在暗沉的卧室里，镜子隔着一片彻底的漆黑，完整地照出了张书齐。 满级灵力者的夜视能力不比常人。 在方青源眼中，一直毫无生气的俞唐，突然扬起血肉模糊的脸。 第14章 副本提示六 俞唐的瞳孔不是原有的黑红色，而是映着一汪水蓝，如同镜花系在脖颈上的丝巾。她盯着方青源，脸上露出诡异的笑。 下一瞬，嚓。 一道轻细的血线掠过方青源的睫毛，方青源倏地收身后撤，跳上床。 半空落下一缕纯黑的发丝，发丝偷袭未遂，缓缓回收，绕上张书齐颈间。 张书齐动了动嘴，眼中充斥着抱歉与无奈。 她的天赋灵器是头发。 “……姐姐，”俞唐歪在张书齐颈间，血淋淋的脸上，水蓝的瞳孔愈来愈亮，“你为什么要躲呀？你不是要给我输血吗？” 方青源险些没控制住这具身体，她生生压下镜花的本能反应，没有冲上去抱住张书齐——或者说，抱住张书齐体内的水月。 她知道镜花水月的目的了。 用镜子照管家和厨师长，的确能通关支线任务，看到母亲死亡的真相。但这次成功，却是引诱少年犯下一步失败的诱饵。 第18章 不论是谁搬着镜子上来，只要照到镜花水月其中之一，副本内灵力最强的两人就会被迫拉入两姐妹的身体，因“输血”的设定双双耗死。 看来芥下门将“双重人格”的人限调整到双人后，副本跟着自动升级了。 事实上，水月本该直接夺取张书齐的身体，但恶鬼相吸，水月被俞唐吸走了，而俞唐寄生在张书齐身上，也算是歪打正着。 “俞唐能控制你的天赋灵器？”方青源皱眉。 “可以，”张书齐颈间的发丝流动起来，“对不起，我控制不了她，你小心！” 铺天盖地的黑发化为利箭，猛得朝方青源扑去！然而紧闭的黑窗骤然破碎，一道人影破开窗子，轰然砸进黑发里！ ——轰！ 黑发尽裂，窗外的亮光撕透房间的黑暗。 方青源警惕地看向闯入房间的人，烟尘散开，闯入者露出轮廓： 是那只清朝僵尸。 方青源：“……” 张书齐：“……” 控制俞唐的水月：“……” 清朝僵尸：“……” 它能感受到四道灵力波动，每一道都不是好惹的，所以滚进房间后就一声不吭，贴在墙边伪装标本。天地良心，它对慈禧发誓它不是自愿进来的—— 窗外一阵鸡飞狗跳，乱得不行，大喊声、呼救声、骂爹声和怪物砸墙的声音叠在一起，远远传入顶楼的小房间。 “狱警的隔离罩碎了，”方青源收回视线：“身体控制权还回来吧，十几个b级怪物，你的胜算不高。” 水月脸部一阵抽搐，不等发话，又一道人影跳上来，落到窗边。 那人手腕上绕着史前巨怪301的半串电网，电网显然是抢来的，另一半不知在哪里，破破烂烂，跃动着碎蓝的光。 “看来我来得还算及时——嗯？”李微炘诧异地挑眉，朱雀暗火倏地燃起，隐在电网跃动的蓝光阴影里。 蓝光和水月的瞳孔交叠，照亮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恐惧。 李微炘先看了眼张书齐，又看向挂在张书齐脖子边的俞唐，最后才转向方青源，慢悠悠道：“镜花小姐，水月小姐有夺舍的爱好，这您不管吗？” 完全忽视了墙边伪装标本的慈禧信徒。 毕竟这位信徒是她亲手甩进来的。 方青源却问：“俞伽呢？” “三楼打怪。”李微炘说。 “你撑两分钟，我带她上来。”方青源闪身擦过张书齐，翻窗下楼，速度快到水月根本来不及调用天赋灵器。 “……” 李微炘目送人从眼前消失，叹了口气：“夺舍不是什么好习惯，水月小姐。” 水月眉头皱得很深。她能闻到朱雀火的硝烟味。但她套着俞唐的壳子，俞唐又有张书齐做保护罩，朱雀要烧死两个人才轮到她。 意识到这一点，水月咬咬牙，控制张书齐冲了上去。 － 古堡外，人与怪胶做一团。 俞伽刚刚指挥一批少年犯冲死一只五米高的b级怪，气喘吁吁扒上三楼，歇了半分钟，从衣服里掏出四五只混战中偷偷挖出来的锦囊。 黑色锦囊精致而小巧，外层绣着“灵”字。管理员的提示没错，副本里的确有天赋灵器的锦囊……俞伽满心激动，颤抖着拆开第一个锦囊，展开纸条： 【四大皆空】 俞伽：“什么玩意？” 这是提示？ 她对着纸上的四个大字呆了两秒。 窗外有怪在撞楼，俞伽被撞回神，拆开第二个： 【如梦幻泡影】 俞伽：“？？？” 不妙。 很不妙。 第三个：【如露亦如电】 俞伽：“……” 怪凶得厉害，大楼被撞歪了。 俞伽滚到墙角，两只没拆的锦囊跟着滚到脚边。可她盯着锦囊，一言不发，脸色又灰又黑。 方青源翻窗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张死爹脸。 “遭骗了，”俞伽顶着一张死爹脸，忿忿道：“锦囊是幌子！天赋灵器不是抢的，估计要纯靠个人天赋激活。那这玩意有什么用？管理员闹着玩呢？” 方青源看着脚边的“四大皆空”，嘴角动了一下。 俞伽：“想笑就笑，别憋着。” 方青源抬头：“你想见俞唐吗？” 俞伽一愣。 方青源说：“张书齐有危险，只有你能救她。” 俞伽的脸色古怪起来：“她们在哪儿？” 方青源：“顶楼房间。” － 姚添臻单手扛着一只火箭筒，按住通讯器，质问：“什么？锦囊没用？” 俞伽又交代了两句，最后说：“方青源去解第六条副本提示了，你派人帮帮忙。” 古堡外炮火连天，姚添臻踩在一只b级怪的尸体头顶。这怪是个八国混血，技能里有一招很邪性，被击中的人只能说第二外语，因而战场里的少年犯几乎全在口吐洋文。 姚添臻费力薅出三个还能讲国语的仆人，让她们去找方青源，然后扛着火箭筒跳回战场。 仆人里两个来自a区，一个是d区。d区这位倒霉小姑娘亲眼看着方青源把花瓶姑娘甩上桌，心有余悸，走两步打一个哭嗝。 “至于吗，”a区一个人说：“一个吊车尾的方青源，让你怕成这样？” 小姑娘哭道：“换你你不怕？那可是花瓶姑娘！你敢甩它吗？” a区人：“……” 另一人接话：“姚姐为什么让我们帮她？她要干什么？” a区人说：“不知道，先找到她再说——周芊？” 周芊站在木质扶手旁，身上的作战服很干净。 她揉了揉耳朵，在天赋灵器过度使用的阵痛中微笑道：“我和你们一起去吧，人多力量大。” 少年犯们不疑有他，点点头。 － “副本提示一共十条，目前只有第六条和第十条没有头绪。”a区人说。 第一条提示有关镜花和水月的好感度。 第二到第九条，全是做了会引起管家不满的事。这其中除了第六条，其它都做过了。 最后一条是十个黑块。 周芊点开副本提示，滑到最下面。 【副本提示十：】 【■■■■■，■■■■■。（解锁黑块条件：将水月与镜花的好感值刷到100。）】 “镜花水月的好感度刷满了么。”周芊随口问。 “满了，广播报了。”d区小姑娘说。 周芊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那我们怎么还不知道最后一条提示？黑块没有变化。” a区人：“这……” “其实我有一条线索，是刚刚在外面找到的锦囊里写的，你们有找到锦囊吗？”周芊说。 三人均摇头。 周芊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d区小姑娘没忍住，被钓上了钩：“你找到什么线索了？” 周芊揉了下耳朵，说：“最后一条线索已经解开了，就在那个吊车尾的身上。姚姐让你们帮她，是姚姐心善，应该不知道她偷藏了线索吧？” － 方青源走进一楼厨房，管家的尸体横在洗碗池边，和厨师长叠在一起。 洗碗池里黄水与血水交融，粘稠而浑浊，泛着恶心的油脂味。 她在洗碗池旁站了片刻，打开酒柜。 【副本提示六：】 【为了保证镜花的健康，请不要让她饮酒，否则会引来管家的不满。】 罗托托找到很多动了会引起管家不满的东西，除了厨房里的红酒。 彼时李微炘在厨房中单方面凌|虐管家，姚添臻在外面守着，没人能靠近厨房。 张书齐说得没错，镜花水月胳膊上的黑字的确是最后一条副本提示，但至于为什么系统仍旧显示黑色的方块…… 方青源挑出唯一一瓶红酒，打开闻了闻。酒味混着血味，和管家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拿着红酒转身，忽地向一旁侧步，避过一道刀光。 a区人横刀立在门边，高声道：“最后一条线索是什么？” 方青源簇了下眉，看向角落。 角落处，周芊笑得很轻：“这是个人赛，藏线索的目的谁都清楚，对不对？” “姚姐还让我们来帮你，怕是不知道你有二心吧！”a区人面对身穿镜花裙子的方青源，愤声说。 方青源没动，也没做无用的辩解。她站在原地，隔墙看向古堡外。 周芊动了动耳朵：“你在干什么？” 她的窃听技能有距离限制，在一楼最多能听到五楼的声音。 方青源握住红酒瓶，随意绕了绕手腕，简单活动了一下。 三。 二。 一。 三秒倒计时结束，厨房厚重的、高达八米的高墙轰然尽碎！一头巨大无比的怪物支起尖锐的血色獠牙，在烟尘中顶起身上的瓦砾！ “……”a区少年犯被气流掀翻在地，长刀仓促间折成两半，她在铺天盖地的烟尘中咽了口唾沫，喉咙干痛不已。 第19章 有人走到她旁边，轻轻放下红酒瓶。 “你拿着这瓶红酒，去顶楼找俞伽，”方青源低头，捡起折断的两片刀身，灌入灵力，“然后告诉张书齐，人从中间劈裂，左右是反的。” “……”a区人爬起来，身边早已没了周芊的影子。 另一边，d区小姑娘从坍塌的断墙中翻身起来，推开身上的尸体。 她的眼泪砸在尸体上。 怪物闯进来的瞬间，另一个a区少年犯替她挡了一下。 “……好。”a区人抱住红酒，扯起小姑娘就跑，“你自己小心！” 听从姚添臻的指挥选择下楼成为仆人的a区人都不是傻子，灵力也均排在前列。 找俞伽，告诉张书齐。 短短两句话就表明了方青源的信息：一，她知道本该在三楼的俞伽上了顶楼；二，她和张书齐共享某个尚不明确的提示。 这些信息，临阵脱逃的周芊没提过半句。 a区人踩着废墟跑上二楼，根本无暇仔细思考这个吊车尾、走关系拿到决赛门票的方青源为什么敢独自面对升了级的怪物——那头冲入厨房的怪物吞了另外两头怪，跃层到a级水准，才能冲破古堡作为a级副本建筑的防护。 d区小姑娘被扯上楼，余光的最后一瞬是方青源立在怪物的獠牙下，从她手中骤然爆开的明亮刀影。 作者有话说： 恢复更新！ 总算安顿下来了。 小韩是真没东西吃啊。（支持中餐统治世界 第15章 心理投射 顶楼房间。 窗外炮火连天，少年犯们遭各类怪物围追堵截，而李微炘正靠着窗边望天。 水月被三下五除二缠成一只粽子，摆在清朝僵尸脚边。僵尸见证了朱雀打恶鬼的全程——短短五秒的战斗结束后，它抖得如筛糠。 “我是一名狱警，”李微炘惆怅道：“不方便插手小朋友们的考核。” 水月瞪视她，张不了嘴，用表情怒骂：你插手的够多了！ 轰隆。 古堡脚下，姚添臻一炮将怪物轰飞。 “好在你们这届实力不错，不用费心。”李微炘说。 怪物坚硬的腹部“嘣”地爆开，钟娜钻出来，满身狼藉：“能不能轻点！” 姚添臻在半空回：“这枪不能调节档位！我只剩最后一把枪了！怎么办？” 钟娜顿了一下，尝试道：“找狱警救命？” 李微炘：“……” 李微炘别开头，微笑：“我们聊点其它的吧。张书齐，你和俞唐是怎么认识的？” 水月：“……” － 俞伽摸到顶楼，和a区少年犯撞了个正着。d区小姑娘哭唧唧重复完方青源的话，提到那只越级闯入古堡的怪物，腿抖个不停。 “找老大进来帮忙？”a区少年犯提议。 俞伽接过红酒，沉吟片刻：“不用，你们去外面帮钟娜，别让其它怪物再互吞了。” a区少年犯：“那方青源……” 楼下传来一阵嗡鸣，像某种金属卡进更硬的獠牙，推着巨物撞进石柱。 俞伽催促：“快去吧快去吧，老大等你们呢。” a区少年犯摸不着头脑，本能地选择相信俞伽，拎着d区小姑娘走了。 俞伽又摸到顶楼房间，敲了敲门。 “进。”里面有人说。 俞伽推开一条缝，看到单腿盘坐在窗边的李微炘，以及摆在角落的张书齐。 “我操，”俞伽脸绿了，“僵尸？” 李微炘举起手中电网，清朝僵尸脚腕同步亮起捆了十八道的蓝色电网，缠得很紧。 俞伽这才放心进来。 俞伽看不到俞唐。 可被水月侵占的蓝色瞳孔在看到俞伽的瞬间，有了重返黑红的迹象。 张书齐能感觉到俞唐的挣扎，脸色不是很好看。 “方青源说左右是反的，人从中间劈开，”俞伽将红酒瓶撂在张书齐脚边，“方便讲讲吗，这是什么意思？” 张书齐看向狱警，狱警动了动手指，张书齐嘴上的禁制悄然解开。 “左右是反的……”张书齐说：“我手臂上有五个字，方青源也有。” 她形容完两人身上的字，俞伽忽然问：“你们的丝袜还在吧？一半芭比粉一半乌龟绿？” 张书齐：“……还在。” 俞伽回头：“那从中间劈开，是不是意味着粉对粉，绿对绿。” 李微炘轻轻点头。依据镜子里的监控，那个孩子是被男人从中间生生劈开的，如果各自长出新的身体，原身的左侧与另一具身体的右侧，才是原本的一对。 方青源的左臂是“湖中”，对应的下一句不是她的右臂，而是张书齐右臂中的“人非人”。 “湖中雨非雨，镜中人非人，”李微炘说：“真正的语序是‘湖中人非人，镜中雨非雨’。” 俞伽端着通讯器，见十个小黑块逐渐化出黑字，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张书齐艰难地看向床边，那边立着方青源扛上来的镜子。 “那个……”张书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俞唐看到了水月的记忆，在这个世界，雨是红色的。” 俞伽盯着张书齐。 “不许在副本中打架哦，私事私了。”李微炘捡起地上的红酒瓶。 镜中雨非雨。雨是红色的。 只剩第六条提示没有触发。 ……试一试？ 酒不够就拉管家尸体上来开刀。 毕竟管家的血和红酒一个味道。 李微炘单手拔开木塞。 下一秒，红色液体泼了镜面满身，液体缝隙中，缓缓浮现又一段监控录像—— “我操！” 俞伽忽然大叫。 水月冲不开身上的限制，居然意图自毁，控制张书齐自残，张书齐瞬间在自己的脖颈处掐出五条深黑的指印。 李微炘走过来，盯了俞唐两秒。 俞唐的瞳孔彻底被蓝色吞没，死死盯着李微炘，满眼充斥着愤怒。 掐死张书齐，水月也会跟着一起死，这对副本npc而言完全不是一个划算的选择。 看一段录像而已，npc怎么反应这么大？ 李微炘少有地皱了下眉，扣住张书齐的手腕，语气有点重：“你去看监控。” 俞伽连滚带爬挪到镜子前，断断续续转述：“监控里是方青源，她、她偷喝了红酒。” 李微炘纠正：“镜花偷喝红酒。” “哦对，”两人长着一张脸，俞伽拍了下额头，凑近镜子，“镜花看起来比现在小一点，大概十三四岁？” 救人不难，难的是救一心寻死的人。 李微炘和水月较劲，不小心掰断了张书齐两根手指。 李微炘：“不好意思。” 张书齐没空回应，她快把自己掐死了。 “方青源被那个男的发现偷喝红酒，挨了一顿揍。”俞伽说：“哇，揍得好惨——啊不是，镜花被揍得好惨。那是她爸爸吗？” 李微炘较劲的动作忽然一顿。 “据说，方青源的领域里……是您，黑刹大人。” “她的心理被投射进副本，导致副本的框架产生变化……” 李微炘突然拎起水月血肉模糊的头，尝试透过那双水蓝的眼睛找到一丝熟悉的感觉。 但她没找到。 只能看到那双蓝色的瞳孔愈来愈蓝，蓝到近乎妖异，仿佛要渗出恶鬼的煞气—— 咯喇。 俞伽倏地转头，见李微炘卸了张书齐的手腕，大步走过来。 俞伽下意识朝旁边缩了半米，将镜子的正面腾给狱警。 狱警掰张书齐手腕的动作果断且干脆，带着一丝狠辣，和她平日里懒散的做派完全不同。 俞伽又朝旁边缩了缩，有点害怕。 红酒淋漓的镜面中，“镜花”被她爸爸一顿毒打。而后，“镜花”回到卧室，静坐至深夜，翻出檀香和童话书，用香点燃书页，堆到墙角。 火焰沿墙而上，烧了窗帘，继而吞没整间卧室。 这就是为什么镜花和水月住在一间房的原因：她烧了自己的房子，只好和妹妹共用一间。 “不对劲，理论上这个被烧的房间应该是线索，但我们没见过被烧的房间啊？”俞伽小声嘀咕：“这卧室也不对，又小又破，镜花怎么穿着老头衫大裤衩？” 李微炘好像没听见。 她看得很认真，直到“镜花”被火海彻底吞没，才低头问：“那个叫陀螺的小朋友在哪里？” 俞伽：“？”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想找罗托托？ 俞伽：“找她干嘛？” 李微炘轻声说：“找她借一根檀香，一本童话书。” － 表带空间有限，姚添臻的弹药量很快清零，只能摸出甩棍和怪物肉搏。 肉搏是钟娜擅长的领域。 很快，不单单是姚添臻，大多数少年犯都近乎力竭，全靠钟娜撑着。 第20章 “小心！”姚添臻费力扯住绳索，拉住对面脚滑的少年犯。 “姚姐，我头晕。”少年犯的胸口被刺穿了，好在治愈剂正在发挥作用，不是必死的局。 “起来，”姚添臻扯起少年犯，“撤后，缓过气再打。” 唰！ 最后一头b级怪物爆出地底，一口叼住站立不稳的少年犯！ 姚添臻一凛，下意识摸出空枪连按数下，枪口冒出一缕无声的白烟。她大喊钟娜，拔腿朝怪物追去。 不能再死人了！ 姚添臻的体力几乎耗到极限，双眼发黑，空枪从手中甩下去时，她只有一个想法： 要是再有一把枪就好了。 再有一把枪，就算是一把短|枪，她也敢和对方脸贴脸，把人救回来—— 铛。 头顶突然荡开一道浅白的圆形光圈，光圈从姚添臻头顶扩开，直直散出十米有余。 一把银灰的重型加特林从光圈中显形，不偏不倚掉在姚添臻头顶！ 姚添臻没有任何犹豫，接下加特林，密密麻麻的子弹瞬间自枪口|爆开！ b级怪物发出巨大的哀嚎声，嘴里的少年犯应声落地！子弹擦过她头顶，深深镶嵌进两步开外的地面！ 怪物欲甩尾钻入地底，姚添臻收住火力，高声道：“截住它！” ——古堡外有一汪清湖，湖面广阔，湖底深而暗，是怪物逃脱的最佳位置。 可有人竟然扎进湖底与怪物贴脸，漫长的十秒内，湖边寸土尽裂，植被高高扬起，碎石漫天！三段轰声在湖底接连响起！怪物的怒吼沉进湖底，烟尘散尽后，人与怪物都没了声息。 “……” 湖边一阵安静。 姚添臻端着加特林，身体紧绷，对准湖面。 怪物浮出水面，姚添臻正欲开枪，忽然听到低低的咳嗽声，动作骤然一顿。 “……咳咳，”钟娜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鸡窝红发，踩着尸骸爬出湖岸，喊：“你哪儿来的枪？” 姚添臻心神一松，重型加特林直直滑下手。不等砸到脚，加特林忽地化为银灰的光点，无声散了满地。 钟娜纳罕道：“天赋灵器？” 姚添臻还没回神，愣愣看着双手。 钟娜继续喊：“别愣着，回去抓那只a级——” 话没说完，她突然抬头。 湖边寂静，十几只怪物绕着古堡乱跑，湖陆气压差本不大，此时却忽然刮起微凉的湖风。 存活下来的少年犯们纷纷扬起目光。 顶楼始终紧闭的黑窗不知何时敞开了，先飘出一道不起眼的火星。 下一瞬，火光冲天！火焰冲破顶楼，玻璃炸出窗口的同时，古堡大厅远远传出刺耳的闷响，跟着是某种建筑体轰然坍塌的声音！ 在古堡外少年犯的目瞪口呆中，一群披头散发的影子冲出古堡，气势汹汹！ “靠！”钟娜不可置信，高声大骂：“谁把柱子上的人放下来了？？” 变脸的发疯仆人们听不懂，张牙舞爪，齐齐扑了过去。 混乱中，一道深藏功与名的身影扔掉两把断刀，踩着古堡外沿，一路冲进顶楼的火窗。 第16章 fire！ 方青源迎面撞见水月，水月却径直向前冲去，用力抱住皲裂的镜子——没错，虽然顶着俞唐的头，但那双眼睛的确是水月的。 可是俞唐的头…… 角落处，张书齐身上的绳索松开了，颈边空荡，不见俞唐的踪影。 “水月从我体内分裂出去，带走了俞唐，”张书齐掩着口鼻，艰难道：“恶鬼相吸。” 方青源正欲开口，眼前忽然一阵晕眩。 有人在她腰后轻轻扶了一下。 方青源睁眼，看到镜花站在床边。 npc无法脱离古堡，古堡烧毁，镜花水月的寿命也要走到尽头了。 “走吧，”李微炘收回手，眼角含着一丝促狭，“托某人的福，大厅的石柱没能活到副本结束，宾得古堡撑不住了。” 方青源：“……” 她摁着a级怪物撞碎一楼石柱后，古堡就开始摇摇欲坠。 “——俞伽！” 姚添臻落到窗边，高声道：“想什么呢！快拉张书齐走！” 狱警的身影从窗边消失，方青源跟姚添臻擦肩而过，临跳下窗时，她忽然顿了顿，手中闪出一只拍立得。 焰火汹涌的房间内，“俞唐”一动不动。 不远处，俞伽浑身僵直，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似乎想说“俞唐”二字，却又说不出口。 她已经四年没有见到妹妹的脸了。 原来俞唐死时，脸是这样的。 俞伽转向墙边咳嗽的张书齐。她很想问“你为什么要杀死俞唐”，又想算了吧，大家都在少管所里，问题有什么意义呢？…… 忽然，一声巨大的炮响轰然炸裂卧室！ 火光霎时扭曲，古堡还在倾倒，气流反推着房间里所有人掉落窗外！ 半空，热浪劈头盖脸地将俞伽抽回神，她大吼：“姚添臻！你是不是有病？！” 姚添臻肩扛一只银灰的火箭筒，倒飞在俞伽两米开外：“我也不知道这次掉出来的是火箭筒啊！我以为还是加特林！” 俞伽：“？？” 她懂了又好像没懂，凭本能回骂：“加特林和他爹的火箭筒有什么区别？——我操，你裤子！火！火！火！！” 一群人堵在小房间那么久，反而是最后爬上来的姚添臻被烧了。 古堡外有眼尖的少年犯看见，叽里呱啦地叫起来，钟娜扯着一群失智的仆人大喊：“说人话！别扯洋文！！” 少年犯惊恐大叫："fire! fire! her pussy is on fire! " 半空倒飞的所有人：“……” 姚添臻：“……” 俞伽：“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在窗外是广阔的湖。 燃烧的宾得古堡如同卧室里那张细长的镜子，皲裂不堪，在巨响中四裂开来。 巨大的古堡裹着火光、人影、怪物的尸体残骸，一同砸入沉静的湖面。 － 湖水浑浊，方青源冒出水面，第一反应就是找“俞唐”。 镜花水月被姚添臻一起轰出了卧室，顶着俞唐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很好找。脱离古堡，镜花水月渐渐透明起来，俞唐的眼睛重新泛出黑红色。 没有张书齐做寄生，俞唐很快就会飘散。 方青源举起魂锁拍立得，正要锁住俞唐，有人却快了一步。 张书齐上前，试图将俞唐抱进怀里。 魂锁取景器中，俞唐黑红的瞳孔忽地滑过一道蓝光—— “不对，”方青源放下相机，“张书齐！回来！” 俞唐凭空消散，广播随之响起： “滋啦——支线任务2已触发：逃离红酒磨坊。” “时限：5小时。” “请注意，本任务为大逃杀模式，请竭尽全力存活下来。生存，是唯一的目的。” 轰闹的湖边霎时陷入沉寂，所有人都像被按下暂停键。 湖底传来深远的地鸣。 “……什么意思？”有人问：“什么……什么大逃杀？？……” 嚓。 这是一道很轻的皮肉碎裂声。 姚添臻循声回头，看到岸上的钟娜。古堡坍塌前，为防止发疯的少年犯被砸死，钟娜一个人扯住了七八个少年犯。 在地鸣的余韵中，那些少年犯的面部进一步变化，牙齿褐灰，皮肉萎缩，血红的唾液从嘴里流出来。 钟娜被一只少年犯咬住了脖子。 “提示：大逃杀逃离对象——丧尸。” “……”钟娜缓缓看向湖里的同伴们。 湖岸惨叫声不绝，许多人好不容易逃过怪物的攻击，却没逃过昔日同伴的嘴。 两个呼吸的时间后，钟娜倏地扯出一条黝黑的绳索。 只听“喀啦”轻响，绳索骤然散成极其细长的三截，钻向丧尸聚集处，如同九连环一般，瞬间捆住了所有丧尸以及被咬的人的颈部。 一环扣一环，几十人被分别锁成三团。 包括钟娜自己。 湖中央，四裂的古堡在广播声中滚动起来，短短几息就凝成了一个庞大、封闭的湖中地窖，只有开口悬在半空，漆黑的、无人涉足的内部空间全然藏在湖面之下。 被咬的人已经出现皮肉萎缩的症状。 在岸边被捆住的少年犯的哭声中，钟娜远远看向湖里的人，无声张口：“带我们出去。” 姚添臻能清晰感觉到钟娜的视线落点。 钟娜的确在看她，可说话时，目光向后扫了一点。 姚添臻转头，看到方青源收起魂锁。 污浊的湖水越来越红，在方青源扣下皮锁的轻响中，湖水猛得扬起滔天巨浪，把岸边、湖内的所有人卷起来，不由分说扯入地窖！ 一百多人砸进湖里，如同一池青蛙下油锅，又乱又吵。 “老大你干什么！放开我！” 第21章 “——救命！！” “什么鬼？什么大逃杀？有人听懂了吗？？” “这地窖怎么还会吸人啊？！” “谁他爹踢我！” “我操老大你清醒一点，别咬我啊啊啊啊——” 湖面很亮，此时正值晌午，越靠近地窖，视线越黑。 方青源被卷入湖水，眼前一片混沌。 她握紧魂锁，听着身边这些人吵吵闹闹，莫名有些恍惚，短暂地分了一下神。 …… …… “绿化面积不足五百——五百几？嘛玩意儿？喂？——” 团结湖所长的秘书扔掉座机，扭头喊：“所长！咱就不能再多拨点经费吗？信号忒差！” 方莱举着透明的小水壶，站在阳台浇花，头也没回，说：“再拨，再拨经费，就没钱做绿化了。这个季度不达标，明年开春又要……” “行了行了，”秘书抱着一厚沓文件跑出去，“我找人给您做绿化！” 新秘书是平津来的高材生，入职不到一个月，正是斗志昂扬的阶段。 办公室窗子大开，秘书的小皮鞋哒哒哒跑下去，操场的吵闹声跟着扬上来： “还有三圈～还有三圈哦～～” “好好说话！” “沃日还有三圈？！” “操！谁踩我！” “前面跑慢点，后面掉队了……” 方青源背靠墙，站在办公室外的阴影下，目送秘书跑过操场，和那群少年犯嘻嘻哈哈地打做一团。 彼时，没人知道这一届少年犯会最终厮杀到只剩十二名。大家的精神气都那么足，就算是做绕操场撒种子这种没什么意义的碎活儿，都斗志昂扬。 为什么大家要绕操场，撒草种呢？ 因为这是方青源来团结湖的第七天。 也是方青源打穿开放式b级本，不小心烧光全山头绿化的第一天。 方青源贴着墙根自我罚站，窗子里有人探出头：“黑刹要回来了，你不去接嘛？” 方青源低头盯鞋尖。 方莱有点好笑：“怎么，怕她训你？” 方青源不说话。 黑刹带她到方莱这里借房子住，可她不光转头把人家山烧了，还惹得芥下门一小时致电五回。怎么说都不占理。 黑刹回来……就算挨训也是情理之中。 总不能再挨打吧？ 方青源能想象出她父亲打人的样子，因为她天天见；但她想象不出黑刹动怒的样子。 黑刹总是在笑，人懒懒散散，脾气好得不行，那批少年犯再怎么不服管教，黑刹也没下过重手，最多说一句人命在天，他们想闹就闹吧，只怕以后没机会。 方青源听不懂黑刹的话。 后来，她偶尔从管理员口中得知，朱雀一族的天赋奇多，有些和预言有关。 所以黑刹早就看到他们会自相残杀的结局了吗？ 她早就知道，有朝一日我会烧了这座山吗？ 方青源不知道。 她在方莱门外又站了两分钟，才慢吞吞地挪到团结湖少管所的大门边。 好巧不巧，土路尽头驶来一道车影——是一辆巨大的货车，十几颗大树横在车上，树上捆着五颜六色的绳子，系得很牢。 黑刹扔了绳子下来，见到方青源，不动了。 方青源也不敢动。 这是她第一次在黑刹手下犯错。 半晌，黑刹没忍住，笑着说：“干嘛呢？什么表情，给我守灵？” 方青源：“……不是。” 黑刹继续扯绳子：“来，这周你的任务就是帮团结湖做绿化，搬吧，后面还有两车。” 方青源依言过去搬树。 黑刹腰间多了一只皮袋，看轮廓，里面似乎是一只相机。方青源悄悄看了两眼，看不出什么门道，索性专心做绿化。 但绿化的成效不尽人意，不知道是那个副本里的火有问题，还是用火的方青源有什么问题，总之种树死树，种花死花。慢慢的，芥下门也知道这片地救不了了，电话从一小时五次降至一天五次，到后来，一个月也打不上五次。 那个月的最后一通电话打完，团结湖第十三届出湖考核开考。两周后，“十二鬣狗”横空出世，因监考黑刹的推荐，本该全员直升芥下门。 方青源就是在陪黑刹去芥下门走程序的前一晚，接到了“双重人格”副本。 黑刹没能从“双重人格”里走出来，十二鬣狗的直升，也因此不了了之。 …… …… 俞伽蹲在铁栏杆前，盯着栏杆后的丧尸版钟娜。 钟娜的绳索下得很好，特别好，又及时，又迅速。俞伽心想，换她她肯定做不到捆自己。 丧尸嘛。 俞伽擦掉脸上的唾沫。 血沫与唾液齐飞，嘶吼共呕吐一色。 俞伽：“钟娜吐什么呢？” “肉，”姚添臻蹲在俞伽旁边，“吃撑了。” 俞伽赞叹：“果然是我们老大啊。” 身后少年犯们：“……” 考核不存在必杀局，地窖分左右两部分，右半部分连通地窖开口，隔着一道沉重的铁栏杆，能翻进地窖左侧。 丧尸们被钟娜缠成了三坨史莱姆，横竖硬是挤不进铁栏杆，只能堵在栏杆缝里互食。 “我要吐了，”俞伽说：“这个互食的方式我不是很赞同。” 姚添臻：“等钟娜清醒了你跟她聊聊。” 俞伽诧异道：“这话不该你说？” 姚添臻被憋了一下，不欲继续打嘴炮，转头问：“二管家，有头绪了没？您在看什么？” 二管家——方青源脱了身上的裙子，换上红色作战服，正站在不远处翻通讯表带。 “看支线任务。”方青源说。 其他少年犯闻言，也点开任务详情： 【任务：逃离红酒磨坊】 【时限：5小时】 【人限：无限制(当前人数：74人)】 【任务概览：本任务为“大逃杀”模式，请竭尽全力存活下来。生存，是唯一的目的。】 【任务提示：】 1.红酒是唯一的食物。新鲜、流动的红酒使人充满活力，陈旧、黏腻的红酒使人昏昏欲睡。 2.小心铁栏杆之外的生物。 3.听说磨坊正在招揽低级学徒，已经招揽了4年，却始终没人报名，真奇怪。 4.■■■■■。（解锁黑块条件：成为磨坊的低级学徒。） 众人：“……” 俞伽：“我隐约记得这只是个支线任务，怎么长得这么像一个完整的副本呢？” 有人进地窖时被丧尸咬了，正抱着伤口小声啜泣：“怎么办？我们怎么办？俞伽，姚姐，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罗托托跪地抱着哭泣的少年犯，也在哭。她哭了很久，忽然想起什么，仰头去找人。 她要找的人就站在不远处。 方青源没什么反应，但罗托托一直盯着她，好似要在她脸上盯出一朵花。 “……” 方青源瞥她一眼：“死不了。” 罗托托一脸懵懂，求知欲爆表。 “……副本内外机制不同，”方青源短促地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解释：“只要死亡时间不超过两小时，出了副本都能救回来。” 也就是说，那些死在古堡里的同伴还有活的机会？ 罗托托大喜过望，打开通讯表带看任务，却一僵——单是【逃离红酒磨坊】这一个任务就要五小时，而主线任务甚至还没激活。 怎么办？ 怎么才能救回那些死掉的同伴？ 俞伽和姚添臻身边围了一圈人，讨论任务讨论得面红耳赤，罗托托跪坐在近处，听得大脑一阵阵发晕。 － 凌晨两点，团结湖少管所。 夜色沉寂，团结湖内部一片喧闹，各个大楼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熬夜追踪“双重人格”的副本进度，防止意外发生。 所长办公室，管理员支着下巴坐在监控前。 少年犯们被卷进地窖时，正中央的电脑屏幕突然亮起一道红光，煞值检测仪从37000飙升过五万大关，警报“滴——滴——”地响彻少管所，激起所有工作人员的惊叫！ “啪——”方莱所长关掉警报，走进办公室，“副本任务升级了？” 管理员也很意外：“煞值刚过五万，到达红标本级别。” 在副本分级中，最低级为白标本，对应a级以下副本；红标则对应s级以上，只有芥下门的正式除鬼师有资格进入红标本。 “双重人格”是芥下门指定分配给团结湖的副本，不可能出现煞值过高的纰漏，问题只能出在副本里的少年犯身上。 方所长抱着保温杯，温水中浮着几颗枸杞。她微微簇了一下眉，说：“是不是书齐带进来的那个残魂自我进化了？” 管理员调动监控，层层下拉，脸色有点黑：“是……还不止。俞唐吞并了红酒磨坊主，造了一个假的支线任务。” 第22章 门外轰吵，秘书带着人跑进来询问警报，所长抬手下压，示意他们等一下：“恶鬼不可能凭空造假，必须有实体依托。磨坊主被她弄到哪里去了？” “……”管理员报了一个地点。 秘书立马大叫：“不可能！那不是被、被——被无相鬼锁住了吗？” 无相鬼。 这词一出，办公室一片死寂。 好半晌，有人艰难出声：“怎么可能？芥下门打这个本打了四年，没一个人能破开无相鬼的领域，为什么俞唐可以？她只是一个连灵力都没有的残魂啊！不然当年也不会批准张书齐进湖！” 不是俞唐可以。 方所长意识到什么，放下保温杯，杯底磕在陈旧的玻璃桌上，发出轻声脆响。 ……是领域感知到朱雀火，抢在主人意识到之前，提前放松了限制。 众人嗡嗡讨论着，角落处，秘书凭借文件夹遮掩，偷偷发出一条信息： 【远程献礼送到，无相鬼开棺。】 作者有话说： 【远程献礼】指路：第八章 。 第17章 地窖 铁栏杆外，丧尸伸着胳膊大叫。 丧尸对面，红酒磨坊的石门安静地镶嵌在墙里，苔藓爬满墙砖，一路蔓延到栏杆边。 石门前，大家吵得不可开交：“十条副本提示都用过了！古堡都炸飞了！怎么10万积分还没到账？”“说到副本提示，你们有谁见过红酒磨坊主吗？它是第几条提示的npc来着？……” 俞伽跟姚添臻争论半天，得出一个不清不楚的结论：这个支线任务2，或许和俞唐有关。 俞唐消失得莫名其妙，没有任何残魂的煞气波动，就像被突然吸进什么黑洞一样。 俞唐在湖里消失时，离她最近的是张书齐，可张书齐一言不发，只低头摸着俞唐曾经寄生的脖颈，盘起的黑发被湖水冲开，几乎挡了整张脸。 交流不了，俞伽憋了一肚子闷气。 姚添臻忽然戳戳她，朝旁边隐晦地一指。 那边站着方青源。 俞伽：“……干嘛？” 姚添臻：“去探探。” 俞伽小声：“你怎么不去？” 姚添臻抱臂望天。 俞伽：“……” 周芊背对姚添臻和俞伽，天赋灵器悄然运作。半晌，她悄无声息地盯住方青源，点开始终没有被触发的主线任务，脸色阴晴不定。 － 石门前人满为患，方青源落在人群外。 俞伽咳嗽两声：“看什么呢？” 方青源：“线索。” 俞伽只能看到人群的后脑勺：“这能看出什么来？” 门中间有一个五厘米大的方形凹槽，大家研究了半天，甚至有人上嘴啃了两下，石门依旧纹丝不动。 方青源忽然转头朝铁栏杆走去。 她从钟娜嘴里扯出一块肉。 俞伽不可置信：“……操？” 方青源面无表情，拎着肉走向石门。门前少年犯纷纷让路，有人甚至控制不住表情，扭头干呕。 方青源把肉扔进凹槽。 两秒后，凹槽咯喇一声收进去，一张泛黄的信纸从门底飞出来。 俞伽捡起信纸，念道：“交上一瓶500毫升的新鲜红酒，即可成为初级学徒……” 凹槽再度咯喇一响，但这次弹出来的凹槽更大，里面躺着一只空酒瓶。 － 其他少年犯看着方青源窃窃私语，俞伽盯着酒瓶，脸色无比难看。 【任务提示一：红酒是唯一的食物。新鲜、流动的红酒使人充满活力，陈旧、黏腻的红酒使人昏昏欲睡。】 …… 红酒是唯一的食物。 谁的食物？ 栏杆外，丧尸还在叫。 石门认可钟娜嘴里的鲜肉。 想到这里，俞伽说：“人体单次献血量最高400毫升，它要求500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拼一下呢，”姚添臻提议：“几个人凑一瓶。” 俞伽震惊：“这玩意还能拼好饭？” 姚添臻：“……” 其余少年犯加入讨论，各执一词。 - 方青源看了眼罗托托。 罗托托立马跑过去。 狱警刚把几个被咬的少年犯圈起来，捆在角落，见罗托托跑过去，她顿了顿，也迈开步子。 “找找藏红酒的地方，”方青源说：“雨是红的，湖水不该这么干净。” 罗托托一愣，反应过来后，蓦地瞪大双眼。 如果这个世界下的雨是红雨，为什么湖水依旧清澈？少年犯们在湖里泡了半天，就算是呛水的人也没尝出红酒味。 磨坊八成是用过滤器之类的东西，把红酒提取出来，藏在什么地方了。 对于宾得古堡而言，“借宿者”能夺取镜花水月的好感度，因此管家十分乐意送借宿者去死。依照相同的逻辑，落进湖里的红酒必须同样重要，才能被磨坊抽出湖，私藏在某地。 在副本里，有些目标之所以“被死亡”或“被封锁”，都是因其影响到npc的既得利益。 罗托托在胸口画出一个十字，双手紧握，开启天赋灵器——这姿势是她摸索出来的，似乎祷告的越虔诚，天赋灵器越好用。 半晌，罗托托睁开眼。 李微炘停在方青源身后：“看到什么了？” 罗托托犹豫道：“没找到藏红酒的地方，但是灵力波动最强的位置在地下，感觉下面还有一个地窖，地窖里……有一个人。” 说着，她瞄了眼张书齐，又瞄俞伽。 李微炘缓缓挑眉。 ……这就让人意外了。 俞唐居然还活着，且跑到了敌方阵营。 最大的可能是俞唐借助这个副本可以自我升级的特点，单独开辟出一个新设定，而这个设定能让俞唐暂时活下去。 信息纷杂，李微炘用两根手指托着下巴，好半晌，突然说：“你不结巴了。” 罗托托猛抬头：“！” 确实！ 我不结巴了！ “看来激活天赋灵器的好处不少。”李微炘意有所指。 方青源不搭话。 至今她也没展现半点和灵器有关的能力。 李微炘正要接第二句，石门前忽然乱起来，铁栏杆外的丧尸更加躁动不安。 － 张书齐主动割腕倒了一瓶新鲜的血。 酒瓶重新放进石盒，盒子缩进去，不久，石门咯喇一声，缓缓敞开，顺带飞出一只“初级学徒”的胸牌。 “我先进去，”张书齐捡起胸牌，“通讯器联系，你们等我消息……” 旁边灵光一闪，俞伽套着隐匿阵法大跨步冲进石门。石门没有察觉到异样，依旧大敞，在等张书齐。 俞伽扭头：“快进啊！阵法有用！开一个单向屏蔽阵法，你们姚姐用过的！屏蔽怪物和npc、不屏蔽人的那种！” 众人：“……” 张书齐：“……” 姚添臻拍拍张书齐：“辛苦了。” 张书齐不愧是被水月选中的人，流了500毫升血，却依旧神智清醒，除了脸色苍白，外表看不出大碍。 她没说什么，低头压住手腕的伤口。 － 磨坊通体由深灰的石砖砌成，内部能见度很差，零星的火把挂在墙顶，火光跃动，是磨坊里唯一的灯源。 方青源的注意力全放在脚下，很快找到了一扇通往地下的铁门，门上有两个生锈的繁体字：【地牢】。 “地牢？” “地牢是干嘛的？” “关人的吧。” “我操，你记得提示吗，四年没一个人来当学徒，不会是全被——” “嘘！胡说八道天打雷劈。” 火光昏暗，“地牢”两字之下还刻着四个模糊的小字：囚犯居所。 张书齐站在地牢边，一头浓密的黑发忽然暴动，猛得朝下劈裂铁门！跟着纵身跳入地牢！ 少年犯们霎时乱成一锅粥，也想下去，却被“囚犯居所”四字定在原地。 “别冲动，”李微炘开口：“先看看你们的通讯表带。” 表带屏幕正在滚动： 【任务提示四：■■■■■。（解锁黑块条件：成为磨坊的低级学徒。）】 【条件已满足，提示解锁——】 【任务提示四：小心肉钉锤。】 像卡着点一样，地道尽头响起一道脚步声，刺耳的金属割墙声跟着响起。 一个高壮的男人露出身形，火把摇曳，光很暗，看不清他的脸。唯一能看清的是，他手上握着一把沉重的肉钉锤。 锤子手柄很长。 地道是单向的，石门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少年犯们没有退路。 － 李微炘偏头：“你怎么不下去？” 方青源站在墙边，没有下地牢的意思。 方青源：“张书齐能处理好。” 可话虽这么说，她的余光始终落在地牢边，注意着下面的动向。 第23章 李微炘：“想去就去吧，肉钉锤男士由我——不，由这位漂亮且强健的女士负责。” 姚添臻：“……” 姚添臻突然问：“你们听到了吗？” 肉钉锤男士身后出现了另一道脚步声。 然后是第三道。 第四道。 …… 密密麻麻。 越来越多的钉子刮裂墙皮，朝少年犯们涌来。 “隐蔽阵法不是可以屏蔽npc吗？”d区的小姑娘颤声问：“他们应该不会看到我们吧？” 打头阵的肉钉锤男士露出脸时，在场某个s区少年犯忽然骂了一声。 肉钉锤男士身后的女人走出来，人群中的周芊也变了脸。 “……全是她们杀过的人，姚姐。”a区少年犯低声道：“关门打狗，这仗就是给咱们设计的。怪不得只给一个空酒瓶。” 这话一出，d区小姑娘再也忍不住，眼泪断了线似地朝鞋尖砸。 肉钉锤大军全穿着学徒的衣服，胸口别着“中级学徒”；而唯一可能和他们沟通的初级学徒张书齐人在地牢。 “下去吧，”李微炘说：“等下面的剧情走完，带那个小姑娘上来。” 话音刚落，方青源瞬间消失在地牢边。 李微炘：“……” 她盯了地牢两秒才抬头：“建议你们打出一条缺口，送陀螺过去，探探酒窖的位置。” “好，”姚添臻下令布阵，转头却发现不对劲，“俞伽呢？——” － 俞伽瞪大双眼：“镜屋？” 沿楼梯深入，地牢内部一片明亮，左右各排列着几十间不透明的镜屋。 俞伽纳闷：“按姚添臻的说法，镜屋不是被那个as双满级的鬼才锁住了吗？这是什么，主线任务也有盗版？” 少年犯们至今也没触发主线任务，或者说，没找到半点和主线任务有关的线索。 张书齐走在最前方，方青源落在最后，三人在亮得过分的长廊穿行。 俞伽点开腕表。 主线任务没有被激活的征兆。 她就近挑了一间镜屋，推开门。 主线任务还是死在腕表上，无论是任务概览还是提示，均为一个字：无。 “瞧瞧这离谱的，”俞伽扫了眼她打开的房间，里面是空的，“我们刚进副本就领了两个任务，对吧，一个是双重人格的副本任务，就是干什么管家都不满的那个——还有一个是主线任务，对吧？” 她又打开一个房间，还是空的。 张书齐走在最前方，几乎快到尽头时，忽然僵在倒数第二个房间外。 没人给俞伽当捧哏，俞伽倒也自娱自乐：“但这个主线任务至今也没人搞清楚线索，为什么？因为那个as满级把它锁住了——你们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主线任务没激活，这个镜屋肯定是盗版，怎么看都很不对劲啊。” 方青源走到张书齐旁边：“俞伽。” 俞伽一溜烟跑过去：“干嘛？我在很严肃地和你们讨论……” 从外表来看，倒数第二个房间有一点和其余房间不同：它的门外镶着一张门牌。 156。 这是俞伽的门牌号。 俞伽没细想，直接打开门。 门里昏黑，光线居然比地牢外的磨坊还差，内部相当混乱，但俞伽很熟悉。 这是一间被人为砸烂的面包店，面包和血肉拌在一起，混着幽暗的灯光流了满地。 俞唐就躺在这片灯光里。 － 走廊明亮的光线打进156，在看到俞唐的瞬间，方青源就后撤一步，没有继续旁观。 俞唐设计这个场景，自然有她的用意。 目前看来，这个设计仅与俞伽和张书齐有关。事关生死血仇，方青源不方便插手。 不知为何，方青源对俞唐这种不愿离开人间的死人向来十分宽容，也愿意替她们完成一些琐碎的“夙愿”，比如帮亲人带一支拐杖之类的……这几乎成了她的一种本能，她自己也很难解释清楚。 156是倒数第二间，方青源看向隔壁。 长廊最深处的屋子占地很大，是其余72间的两倍——方青源简单数了一下，长廊左右各排布着36间镜屋，算上最里面这个占两倍面积的屋子，刚好对应进到磨坊的74人。 这间镜屋挂着101的牌号，方青源早在走到走廊中段时就看到了。 她静站两秒，推开101的门。 突然，隔壁156不知发生了什么，传来撕心裂肺的大喊声。 方青源怔在门外—— 她的镜屋是空的。 又不是全然的空，和101正对着的，是另一扇嵌在墙里的门。 方青源原地站了片刻。 许久后，她穿过空荡的房间，径直打开那扇门。 门只能向内拉开，门外是灰黑的砖墙。 打开门后，能看到属于这扇门的门牌号。门牌和101隔空背对背，挂在门的顶部。 是301。 …… 74个房间，对应74个人。 只有101和301是互通的。 方青源仰着头，面对头顶那三个熟悉又陌生的数字，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隔壁撕心裂肺的大喊蓦地戛然而止。 天花板之上，沉闷的炮声炸起，但地牢内隔音效果相当好，头顶炮声似乎离镜屋很远，声音又沉又闷。 长长的镜屋走廊，101和156都静得出奇。 作者有话说： 熊猫外卖怎么长得这么像美团啊。 （来自深夜单机且饥饿的呓语。） 第18章 死寂 姚添臻的炮筒打穿了石门。 碎石飞溅，罗托托趴在地上，后背被肉钉锤刮过，创口不浅，血糊了一身。 她抖着爬出废墟，一脚踩断男人的脖颈，想抠出对方手里的肉钉锤。 肉钉锤压在废墟里，罗托托摸了半天，突然一激灵，用力扯出一只酒瓶。 “姚姐！”罗托托大喊：“门里的红酒瓶掉出来了！” 里面都是张书齐的血。 姚添臻扛着炮踩在墙上，惊讶道：“留着！张书齐要是晕倒了，给她喝血！” “……”有人叫：“这合理吗？！” 没人接话，大家陷入乱战。 罗托托抱着红酒瓶，把自己缩成一只蜗牛，一边在墙边匍匐前进，一边抖着在胸口画十字，大气不敢出。 好在她这人存在感低，肉钉锤大军抡着胳膊朝前跑，没有注意到趴在脚边的小虾米。 她匍匐到走廊尽头，又画了一个十字，十字刚画出一半，她就激动地满脸通红，大喊：“酒窖！酒窖就在这里面！在墙背后！” 可惜身后太吵，冷兵器热兵器全炸在窄小的通道内，很多人甚至冲破石门，打到铁栏杆前，没人听见罗托托的叫喊。 但npc能听见。 一个拎着肉钉锤的中年男人猛回头，朝罗托托迎面冲来！ 罗托托惨叫：“啊！——” 她尖锐的惨叫刚漏出喉腔，一道影子凌空闪近，长腿重重一踩！ 喀啦！ 令人牙酸的头骨碎裂声当空爆开！李微炘踢开尸体，揪着罗托托的衣领朝外甩去： “啊——我的妈！！——啊！！——” 直到飞上天，罗托托才彻底叫出声来。 她抱着红酒瓶咕噜咕噜翻了几十圈，磕上一道重物，头一疼，瞬间清醒不少，不叫了。 她睁眼，对上一张血沫飞溅的大嘴。 是钟娜。 罗托托：“……” 丧尸版钟娜伸胳膊，一把薅住她怀里的红酒瓶：“＠＃￥％＆！” 罗托托：“不行！这是张书齐的！要还她呢！” 钟娜：“＠＃￥％！＆％￥＃％！” 罗托托急了：“真不行！！” 姚添臻在半空倒飞，从左飞到右，崩溃道：“你们是怎么聊上的？！” 红酒瓶被丧尸钟娜扯走，哐哐灌了两大口，罗托托惨叫。 钟娜忽然不动了。 罗托托还在叫，眼泪都下来了，无比愧对张书齐割腕倒出的这瓶血。 “……”钟娜放下酒瓶：“哭什么呢。” “呜呜呜，这是书齐姐姐用命换来的，她流了这么多血我们才能进地窖。” 钟娜掂量了一下酒瓶：“五六百毫升不至于让一个满级s原地暴毙。” “呜呜呜那我也……！” 罗托托猛刹车，打了一个哭嗝。 钟娜盯她两秒，转身扯住一头丧尸，把酒瓶灌进它嘴里。 “咳咳……”沈响边喝边吐，“醒了姐，我醒了，这啥玩意太难喝了呕！” “用命换来的，好好喝着，别吐。”钟娜说。 姚添臻依旧在半空倒飞，从右飞到左，对着石门大喊：“长官！狱警大人！有发现——” “听见了。”李微炘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这是团结湖的出湖考核，不是芥下门的正式副本，所以不存在必死局。 第24章 李微炘脚边躺着一片肉钉锤大军，死相凄惨，基本都是爆头，各色粘稠的液体爬了满地。她隔墙探了一下，锁定酒窖的位置，却没再动。 远处，地牢被尸体残骸盖了一半，内部无比安静，安静到透出一丝诡异。 从张书齐跳下地牢，到李微炘甩出罗托托，不过短短四分钟。 但以李微炘对方青源的了解，打架的任务，方青源一律在两分钟内处理完毕。非打架任务，不超过五分钟，一定会演变成打架的任务。 比如进古堡厨房找地下室，却一拳闷倒厨师长；回厨房取红酒瓶，却转头和a级怪物对上。 石门外喧嚣，李微炘抽出手帕，慢慢擦掉溅到手背的脑浆，等到第七分钟结束。 地牢下依旧一片死寂。 ——“方青源的领域里是您……黑刹大人。” ——“你们有谁见过红酒磨坊主吗？它是第几条提示的npc来着？……” 李微炘想了想，踩着尸体走过去。 作战靴刚踩到地牢边，婴儿小臂般粗重的黑发霎时缠住她的脚腕，是张书齐的天赋灵器。 李微炘轻轻挑起一侧眉。 － 七分钟前。 俞唐躺在血与面包混杂的废墟里。 方青源退到门外，下一秒，俞伽关上门，一手掐住张书齐的脖颈，把人狠狠推到墙上！ 张书齐后脑发出一声重响，加上失血的副作用，雪花似的光点在她眼中闪过，像脑中镶了一台旧电视。 “为什么，”俞伽问：“四年了，我一直想问，为什么？” “……因为这是她最好的结局，”张书齐睁着模糊的双眼，远远看向地上的尸体——停止呼吸的俞唐，轻声道：“她死了，是最好的结局。” 嘭！ 俞伽一拳捶过去，张书齐应声倒地。 “那你怎么不躲呢？嗯？”俞伽踩在她肩头，“你是满级啊，满级灵力，不会连我都躲不开吧？我今天把你打死，是不是也是你最好的结局？” 张书齐不说话。 其实无论是拳头捶下来、还是脚踢过来的动线，都在她眼中分外清晰，只要她想，她能躲开每一道泄愤的攻击。 但她没有。 她只是趴在地上，看向俞唐—— 张书齐瞳孔骤然一缩。 “看什么呢？”俞伽拎起她的头发，转身，“你……” 俞伽也不动了。 只见俞唐周身三米内，如同影片倒放一般，所有物品都飞速复原到最初的样子，包括俞唐本人。 面包店的柜台本来没有人，俞唐后撤着步子走出店门时，另一群人缓缓浮现。 嗒。 半空中，不存在的秒针轻响，场景重现： …… 雨夜，一群十四五岁的男性踹开面包店大门，店里早打烊了，他们酒气冲天。 “你确定能行？”“这店我叔开的，放心，监控随便删。”“我操真牛逼，怎么删的教教我……” 他们扯着一个年龄似乎也不大的女生，女生同样喝了酒，他们把人扔到沙发上，脱下对方的内衣。 店外有路人，是男的，没管，偷瞄了几眼，看不清后就离开了。 只有俞伽在失控尖叫。 她和家人得到的最终调查结果是，俞唐在深夜遭遇一群同龄男性的性|侵，在激烈反抗中杀掉三名施害人，自己也受了重伤。 本来是能活的。 问题出在路过的张书齐身上。 她没有伸出援手，反而捅了俞唐最后一刀。 俞伽撕心裂肺的大喊，走廊电压不稳，明亮的灯带毫无章法地乱闪。 下一瞬，女生的头发被掀起来，俞伽的喊叫戛然而止。 因为那张脸她太熟悉了。 那是张书齐的脸。 在一片诡异的死寂中，俞伽僵在原地，旁观了一场从头到尾实施完毕的强|奸。 …… 张书齐倒是没什么感觉，她的很多感觉都在四年前用尽了。 她只是躺在地上，望着彻底陷入黑暗的走廊，心想，原来俞伽的天赋灵器是控电吗，还挺帅的。 她也想控电。 如果可以控电，那天晚上，就能电死那三个人了。 但头发做灵器嘛，也能接受。只要不是被人拎着头发无处可逃，而是能控制它们钻入男人体内，绞杀他们的内脏。 俞唐出现的不巧，那三个人刚从卫生间出来，对着张书齐举起手机。俞唐隔窗看到，赤手空拳进来和他们扭打在一起，然后被摁倒在柜台后。 面包店的柜台前有一把刀。 半个小时后，张书齐举刀冲过去。 她的脑袋依旧昏沉，只感觉自己捅了两个人，要捅第三个的时候，刀被抢了，有人挡在身前，替她扛了两刀。 最后，俞唐拔出颈间的刀，杀了第三个。 “你没事吧，你没事吧？……”张书齐爬到俞唐旁边，俞唐的肠子流在外面，她不敢塞回去，连眼泪都不敢流，怕掉进俞唐脖颈的刀口。 “对不起……对不起……” 张书齐跪在俞唐头边，双目发怔，一举一动完全凭借本能，人早被吓垮了，“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血大口大口地溢出俞唐的嘴，她好像在说什么。 张书齐连忙俯下身：“什么？什么……” “活下去……人都是我杀的……都是我杀的……你活下去，替我干干净净地活下去。” 这是俞唐的遗言。 张书齐睁大眼睛，跪在地上，听着。 雨夜漫长，面包店的香味很快在砸破的门窗中散尽了，只有血味久久不绝。血浑浊了张书齐的双眼，她从内到外被掏光了感知世界的能力，自始至终没落下一滴泪。 － 这家店，确实监控随便删。 三个小时后，张书齐放下俞唐，删掉店内监控，一并清理掉店外对着小巷子的监控，因为它们录下了张书齐被带进面包店的全过程。 警察问话，张书齐转述俞唐的遗言：“人都是她杀的。” “那你呢，做什么了。”男警察敲敲笔。 地上的刀有张书齐的指纹，很多，比在场所有死者都多。 他这话有点暗示的意味，女警按着耳麦，想说什么，但围在窗前的男领导们都没发声，她张了张嘴，又闭上。 张书齐的眼睛很大，她睁着眼，直直盯着男警察。盯久了，几乎生出一股子渗人的气质。 男警察不太舒服。 小丫头长得好看，就是没礼貌。 可张书齐只是在回想俞唐的遗言。 “你活下去…… “替我干干净净地活下去。” 什么才叫干净呢？就算身体被认为是干净的，人的脑子能干净吗？ 他们的目光、审视、与臆想，能干净吗？ 我重新推开教室的门，迎接老师、同学们的注视时，我的处境依旧干净吗？ 我的未来依旧干净吗？ 男警察躲避了一下张书齐直勾勾的目光，又感觉这种躲避有损威严，死死拧住眉，瞪问：“三个初中生都是她杀的，你干什么了？” 我干什么了。 张书齐想。 我什么也没干。 我一动也不敢动。 俞唐被扯到柜台后的那半个小时里，我一动都没动。 所以俞唐死了。 如果我早一点看到刀，早一点举起刀，或许俞唐还活着，她这时会挨着我，坐在我身边。 张书齐懂俞唐的意思，干净地活下去，无非就是不要让那些闲言碎语流到自己身上。 闲言碎语常常浮在半空，鼠尾两端，一端是黄，一端是暴。很多时候，人的言谈没什么目的，只看刺不刺激。 想规避其中一端，最有效的办法，是走到另一端。 所以张书齐说：“我杀的。” “俞唐是我杀的——哦，不对，”她睁着又圆又亮的眼睛，指指脖颈：“我只下了最后一刀。” …… …… 张书齐打开门。 灯带没亮，她找到开关，摁了几下，走廊依旧黑得吓人。 张书齐胆子不算大，见俞伽还杵在156一动不动，索性摸到101，想找一个人陪着。 “解决完了？”方青源的声音响起，照旧冷静有力，只听着就让人安心。 在156压抑了半天，张书齐长舒一口气，点点头。 方青源：“我找到激活主线任务的办法了。” 张书齐：“是什么？” 方青源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指了指楼上。 “有个人站在地牢边，你先把她拉下来。” 第19章 主线任务 张书齐没能把狱警扯下去，因为铁栏杆碎了。 “我的！我的问题！”栏杆碎了一地，姚添臻端着炮后撤，“我不小心轰坏了！” 一瓶红酒远远不够四五十个丧尸分，只有五六个少年犯清醒过来，帮忙拦着发疯咬人的丧尸。 第25章 姚添臻不敢对同伴开炮，只好回头大喊：“长官！——” 李微炘轻叹，不懂自己什么时候成了长官。她踩住张书齐的头发，手指远远一勾，姚添臻的肩扛炮就落在她手里。 下一瞬，火焰轰然打穿石墙！ 铺天盖地的红酒霎时涌出裂口，形成近三米的巨浪，直直朝石门冲来！ 地牢下的三个人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感觉身上一紧，一道纯粹以灵力形成的绳索在眼前闪过，再一眨眼，人已经被甩出了地牢！ 方青源在半空飞着，迎面是无数只发疯的丧尸，她刚要拦，背后忽然传来剧烈的灵力波动。在场除了方青源，只有三人能感知到这股波动：张书齐，钟娜，姚添臻。 尤其是姚添臻，神情无比惊异。 姚添臻的天赋灵器，自然是以姚添臻本人的灵力所化，别人或许能拿在手里开两炮，但想重新上弹，或者改变外形，根本不可能——除非对方拥有和姚添臻完全相同的灵力波动。 可灵力就像一个人的指纹，生来就独属于个人，不可复制，不可篡改。 “不可篡改”的念头刚从姚添臻脑袋里滑过，就见狱警手臂涌出磅礴的暗红灵力，单手灌入肩扛炮，炮筒凌空扩张，一台近人高的落地加特林轰然成形！ “老天，”有人喃喃道：“这比姚姐的手持加特林大了快十倍吧……” 姚添臻脸色十分精彩。 加特林通体黑红，密密麻麻的炮口对准地窖顶端。 “准备好了吗。”狱警回头。 钟娜：“……准备什么？” “我打穿地窖，你带着这些清醒的小朋友飞出去，等红酒开闸。” 钟娜皱眉：“啊？” 她带着什么玩意，然后干嘛，飞？ 狱警这句话里，她唯一能理解的就是打穿地窖，毕竟加特林正怼着墙顶呢。 至于红酒开闸…… 钟娜缓缓转头。 方青源站在两米开外，拎起腿软的罗托托。她身后，滔天红浪被半透明的灵力壁封住，沉闷的浪声“轰隆隆”响在空旷的地窖平地前。 在场所有人都对这张灵力壁万分熟悉。 因为在场每个人，都骂过301。 那个跟钟娜抢完许远阳骨头，用一模一样的灵力壁封住熔古城守护神，又抢了姚添臻一万积分的robot301。 “……” 众人神色恍惚。 “准备好了吗，”狱警可不管她们遭受了多大的心灵冲击，调转炮台，“三、二——” 钟娜：“等一下——操！” …… 炮火连天。 为什么连天呢？ 因为厚重的地窖墙顶在加特林甫一开火的瞬间就飞灰烟灭，火光烧穿了地窖外的湖水，一路燎上了天。 － 钟娜在墙顶砸头的前一秒，才知道人的潜力真得能被逼出来。 汹涌的热流打透她的经络，只听“嚓！喀！”两声金属裂响，足以横贯半个地窖的金属双翼从她背后猛得穿开！ 再是“咔咔咔”三声，原本把丧尸分成三团的绳索骤然一松，掉头缠住其他清醒的少年犯！ 地窖马上砸脸的瞬间，金属双翼霎时震起，钟娜一手拎着一串少年犯，迎头劈破湖水，随着加特林的焰火一齐冲上天！ 湖水震荡，红酒开闸。 红海把丧尸们洗了个透彻，每个人都呛了几口似酒似血的东西，醉醺醺睁开眼。 然后她们感觉自己可能喝多了，产生了某种幻觉——不然为什么那个捡漏到决赛门票的貌美小樵夫，正牵着robot301的灵力笼，带着她们在天上飞？ …… 湖边震感强烈，坍塌声余韵不绝。 广播就在这时响起： “支线任务：逃离红酒磨坊，已解决。 恭喜各位！奖励将在副本结束后发送。” 地窖比古堡碎得更厉害，清透的湖成了一滩血淋淋的浆糊，映出众人异彩纷呈的脸色。 “逃离红酒磨坊”的任务，系统给了五个小时，但托某两位的福，全程只用了不到20分钟。姚添臻盘了一下地窖里的线索，推测至少跳了两个剧情点：一是初级学徒和中级学徒的互动，二是没找到红酒磨坊主。 说到第一点，主要是因为初级学徒张书齐贸然离队，跑进地牢。 “……没有线索，”张书齐低头说：“地牢里没有和主线任务相关的线索。” 她没说方青源好像找到激活主线任务的方法了，好在姚添臻也没多问。 另一边，罗托托脸色煞白，语无伦次地解释：“不是！是3……是狱警让我找酒窖的！我没找到主线任务线索，她说酒窖有用！” 钟娜还没开口，忽然有人说：“你讲清楚一点，是狱警让你找酒窖，还是301让你找酒窖。” 说话的是周芊。 天色渐暗，冷风刮过湖面。 人群忽然静了下来。 － 方青源正半跪在湖边，手探进湖面。清瘦的腕骨滑过一抹鲜血，是牵着灵力笼飞出来时，被半空的废墟碎片刮伤的。 有人走近：“找到了吗？” 方青源抽出手，摇摇头。 俞唐的残魂不在湖里。 “但她的煞气很足啊，”李微炘在半空挥挥手，勾住一缕残煞，“为什么要藏起来呢。” 方青源滑开通讯表带，屏幕上有两行任务： 【副本：双重人格】－进度：99％ 【主线任务：销毁镜心】－进度：0％ 双重人格卡在99％，是因为红酒磨坊主被俞唐“挪走”了，大家一直没正面遇上这个本该在宾得古堡出现的npc。 李微炘小声问：“地牢里真没有主线任务的线索？” 她的目光却落在方青源腕骨边，那里血流得有点多了，暂时没有止住的意思。 张书齐离湖边至少十米，方青源朝那边侧了一下头，但没完全转过去：“少偷听别人的话。” “你不也在听，”李微炘的视线依旧落在那道伤口上，“转头看看，大家都盯着你呢。” 方青源：“……” 没错，所有少年犯都在等湖边的方青源。 方青源站起来，众人均如临大敌，连瘫坐在地上的人都爬了起来，生怕方青源做出半点异动。 等方青源转过身，在场一半的人开始腿抖。 方青源：“……” 有人两眼一翻，晕了。 “……” 至于吗。 方青源走向钟娜，半路，沈响深吸一口气，大喊：“保护老大！——” 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就要列队摆阵，被钟娜几巴掌拍开。 － 方青源递上第三截捆过丧尸的绳索。钟娜拎了两串少年犯离开，把第三截绳子扔向方青源，但方青源没用。 钟娜接过绳索：“灵力笼怎么做的，教教？” “教不了，”方青源说：“和我的灵器有关。” 钟娜：“那主线任务呢？” 方青源：“我不准备带你们进去。” 钟娜皱眉：“什么意思？” 微凉的湖风吹过方青源手腕的血口，一路游荡，停在俞伽空荡荡的裤脚边。 俞伽盯着自己过分宽大的裤腿，耳边是嘈杂的骂声：“凭什么不带咱们？她一个人就能通关吗？”“哇真是长见识了，就算她能想到用红酒除丧尸病毒，她能解决所有支线任务？” “对呀，支线任务1还是我触发的呢。” “宾得古堡里她就甩出一个花瓶姑娘，还干嘛了？全是我们在打怪。” “这么看301也没什么大不了……就长得好看点。” 俞伽扯了下嘴角。 “笑什么呢。”有人勾住她肩膀。 俞伽推开她的手，从人群外围穿出去，说：“带我一个吧。” 嘈杂的人群倏地静了一瞬，下一秒，吵地更凶了。 方青源神色平静：“她可能在里面。” 俞伽：“我知道。” 方青源：“管理员说过，一切恐惧——” “我知道，”俞伽说：“镜屋嘛，重复一遍，重复一万遍，我也认。” 话说到这里，终于有人意识到不对劲。 “……她们说什么？哪个镜屋？” “就是那个镜屋。” “被as双满级锁住的镜屋。” “主线任务是销毁镜心，镜心是不是就在镜屋里？” “301怎么知道能进镜屋的？她在地牢里看见什么了？书齐姐，你们在地牢里……” 张书齐：“我也去。” 钟娜和姚添臻对视一眼，同时看向方青源，意向鲜明。 有些人还在吵：“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你一个人吃独食好意思吗？……” “嗐，都进去好了，”李微炘晃到近处，笑说：“不过提醒一下，镜屋不遵循副本内存活规律，没有‘黄金两小时’，你们要考虑清楚。” 黄金两小时，就是在副本里死亡两小时内，出了副本还能救活。 第26章 但在镜屋里，死了就是死了。 狱警脸上的笑很轻，说完最后一个字，前一秒还在扑腾乱叫的人们如同风干的咸鱼，顿时没了半点动静。 － 说到底是直通芥下门的少年班选拔赛，执意想进镜屋的，方青源没理由拦。 最终，74人里有33人举起手。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俞伽凑近。 方青源没搭话，那33人正在列队，她原地站了一会，转头走向湖边。 李微炘背对着她，黑红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渗入脚底，隔着湖面向下探，俞唐已经确定不在里面了，不知道她在捞什么。 方青源在旁边杵了很久，不说话。 李微炘找到了想要的东西：“等什么呢？” 方青源伸出手。 她手腕的血口有继续扩张的趋势，再不处理，怕是要缝针了。 李微炘轻笑一声：“没带止血剂，跑来向监考借，不太合规吧。” 方青源瘫着脸，又杵了两秒，说：“128。” 李微炘：“……” 李微炘解释：“这是一个意外。” 冷白的手腕向上举了举，摊在李微炘眼前。 李微炘：“……” “我也没有止血剂，因为很少受这样的伤。”李微炘面带愧疚。 方青源：“……” 她扭头就要走，却被人扯住了。 李微炘不知什么时候摸出一张手掌大的绿皮创口贴，和一只酒精喷雾。 她向上推了一下方青源的袖口，说了句“会有点痛”，才用喷雾冲开伤口周围的血。 湖边冷风吹着，酒精很快干了。 绿皮创口贴覆在方青源的手腕上，动作很慢，李微炘从始至终没有碰到方青源的一处皮肤，甚至连最后合上创口贴的边线，都没有扶着方青源的手腕借力，而是用无名指和小指轻轻推下来的。 方青源半阖着眸子，看着李微炘悬在半空的手，说：“地牢里有74间镜屋。” 李微炘动作不停：“74个人？” “是，但有两间是合并的。” 悬在半空的手一顿。 “301和101。”方青源说。 “我能理解我的房间里是你，”方青源闭上眼，眼前闪过许多碎片，雨流过的窗子、钢琴、那个人手里的红酒杯，“但是我想不清楚，为什么你的房间里是我。” 李微炘指尖下滑，推平创口贴的最后一角，说：“主线任务有头绪了吗。” 主线任务。 方青源应了一声，很轻。 找到镜花水月和母亲的合照时，方青源拆开相框，用手碰了一下照片，激活了支线任务1。 张书齐拉住俞唐，激活支线任务2。 两者的相似之处只有一点：触碰。 － 所以被封住的镜屋，要怎么进呢。 方青源依旧闭着眼。 李微炘贴好创口贴，准备收回手。 方青源也是。 只是她收手时，指节向上，微微弯了一下，和李微炘的指尖一触即分。 光霎时在两人周身荡开，广播穿透湖面：“滋啦——主线任务已触发：销毁镜心。” “时限：10分钟。” “任务概览：无。” “任务提示：无。” …… 第20章 木柜与空箱 光笼罩了33个人，几秒后，俞伽睁开眼。 她站在156寝室里。 天色阴暗，冷风打进窗子，床被一面镜子替换了。镜子里，俞唐被几个人摁在柜台上，目光穿透镜面，遥遥望向俞伽。 假的。 都是假的。 俞伽深呼一口气，转头闯出156，迎面和张书齐撞上，张书齐问：“方青源住几零几？” 俞伽边跑边喊：“101——” 主线任务直接将宿舍楼复制粘贴，101在整栋c字宿舍的最尾端。路过某间寝室时，俞伽忽然原地刹车，一把推开窗。 宿舍里，少年犯心脏被前后贯穿，死不瞑目，胸口残存着攻击的灵力波动。 “是自杀，”张书齐握住尸体的手腕，感知到残存的灵力，“她捅穿了自己的心脏。” 俞伽青着脸，隔壁忽然爆开一声惨叫，她连忙踢开隔壁的门，却还是晚了一步。 从官网兑换的攻击阵法炸碎了少年犯的身体，连眼球甚至都被撕成两半。 “……” 俞伽心里越来越凉。 镜魔即心魔。原来管理员提示的不是宾得古堡，是主线任务。 嘭！ 楼顶有人抱着镜子坠楼自杀，身体呼啸而过，挂起的冷风掀动着俞伽的头发。 “……如果俞唐没有造一个假镜屋，”俞伽喃喃道：“你有把握离开宿舍吗？” 张书齐沉默了一下：“没有。” 她镜子里的画面和俞伽类似，只是角度不同，俞伽看到的是柜台上的俞唐，她看到的是柜台边的刀。 “销毁镜心也是误导，”张书齐沉声说：“乍一看到这个任务名称，大家一定会以为打碎镜子就能找到里面的镜心。” “不能攻击镜子！” 俞伽转头，扒着栏杆大喊：“不要攻击镜子！不能打碎镜子！攻击会转移到你自己身上！！”她的声音在c字楼里环环扩散，可惜楼顶乌云密布，一声闷雷掩盖了所有的声音。 血与惨叫在越来越多的房间中响起。 － 方青源是被雷声惊醒的。 她抬头，猝不及防撞到头顶，耳边跟着响起又一串雷声。 ……我在哪儿？ 这是什么地方？ 周围一片漆黑，直觉告诉她，这个地方非常熟悉，好像她人生的前14年一直被困在这里—— 14年？ 方青源一愣。 她伸出手，柜子外有月光落入：这是一双六七岁孩子的手，很白，似乎有点营养不良，骨头瘦弱，血管清晰得过分。 方青源盖住晕乎乎的头顶，心想：奇怪，我才六岁，哪里来的十四年。 她爬出柜子，雷声劈得她又是一抖，脚下磕到柜角，整个人砸到石地上，血瞬间从膝盖流出来。她想哭，开门声响起，她又把哭声憋了回去。 进门的是一个个头很高的男人，酒气熏熏，他左脸和右脸被黑线缝着，似乎曾被人劈开过。 左脸长得像管家，右脸像厨师长。 看着那张脸，方青源本能地恐惧起来。 男人冲进来，重重踢到六岁的方青源身上：“让你哭！让你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你妈克死了她妈，你克死你妈，也要克死我！是不是？给谁哭丧呢？！” 方青源慌不择路爬回柜子，拉上柜门，牢牢揪住柜子的边角。男人在外面扯把手，六岁孩子稚嫩的手指很快流出血，她大哭出声，却还是不敢松手。 难以形容的脏话从男人嘴里喷涌而出，他一脚一脚地踹着木柜。 隔壁两家全都习惯了，甚至懒得关上窗。男人发完疯，一觉起来就会挨家串门道歉，那小姑娘总被他领着，站在门口，畏缩生涩地弯下腰，牵着父亲的手。 她痛恨这个将伤口暴露在所有人眼皮底下的流程，但她认为这是值得的。一连串规规矩矩的道歉里，方青源总会收获一箩筐拐弯抹角地保护性称赞，诸如“这小孩真乖”“好好对你女儿”“以后要指着孩子养老呢”……诸如此类。 男人这时就会抱着她哭，哭这些年一个人带她受的苦，对天发誓以后肯定不再动手，回家的路上还会给她买一袋子小零食。 拢共不超过10块钱的垃圾食品，用黑袋子装着，一袋又一袋，反反复复地出现在方青源初中之前的人生里，出现在男人一次又一次醉酒、拎着她挨家窜户的道歉中。 无缘由的暴力与愤怒，有缘由的道歉与欺哄。方方正正的小柜子装着六岁的方青源，就这么装了很多年。 …… “咣！” 俞伽一脚踢开101的门，“方——？” 张书齐：“人呢？方青源不住在101吗？” 101是空的，里面没人。 俞伽焦急地抓头发：“没有概览没有提示没有方青源……狱警呢？姚添臻呢？姚添臻是不是知道双重人格原剧情来着？” 远远的，有人跑出c字楼中央，是罗托托。瘦弱的小姑娘扒着楼顶栏杆哭喊：“俞伽姐！书齐姐！老大，老大她……全是血！救命啊！” “钟娜干什么了？！”俞伽扯着嗓子回叫：“你看见姚添臻了吗？！” ——轰隆！ 大雨劈头盖脸砸了下来，广播断断续续：“副本……双……重人格，主线……任务，销……销毁镜心。” “提示，您的剩余时间……还有：5分钟。” “姚姐在给老大止血！”罗托托被劈了一脸雨，她擦着脸上的水，喊得撕心裂肺：“止不住！” 操。 操。操。 怪不得方青源不想带人进来。 十分钟的主线任务。 第27章 他爹的这个副本到底怎么打？ 俞伽用力搓了把眼睛，电光火石间，突然想起方青源在进副本的山门时说的话：“……实在打不过，去找灵力最薄弱的地方，刻一个通灵法阵。管理员收到信号，必须带人进来救你……” 灵力最薄弱的地方？ 俞伽猛抬头：“罗托托！” － 五分钟？什么剩余时间五分钟？ 方青源满脸是血，缩在柜子里，浑身发抖。柜子外，男人翻出一只钉锤，毫不留情地砸穿柜门！ 嘣！ 方青源被扯出木柜，男人的锤子迎头砸下—— 一只圆滚滚、软乎乎的东西弹到方青源身前，锤子陷进去，男人一愣。 隔着眼里的血，方青源看到一只黑熊头套。熊长得很怪，脸上印着两只过分显眼的腮红，浑身湿漉漉的，似乎刚在酒池里泡过，红酒味很大。 那个年代，“熊本熊”的大名还不够响亮，可方青源一见到它就知道，这是李微炘在湖边捞了半天的那只熊头。 ——等一下，李微炘？ 李微炘。 她用干涩的嘴唇默读出这个名字。 这不是隔壁搬来不到一年的邻居姐姐吗？ 被扯出来的方青源不再是六七岁的模样，高了很多，有十三四岁的样子，身形不再过分孱弱，但依旧清瘦。 男人手里没有钉锤，他醉醺醺地靠在床头，老了很多，桌头撂了七八只啤酒罐子，他回忆往昔，从他家的老祖宗回忆到他的老婆。 “你知道你妈为什么死吗。”男人打了一个长长的嗝，味道很重。 窗外雨砸着窗，又响又沉。 方青源动了下头，没看他。她身上多了几块鞋印，后背火辣辣的痛。自打方青源上初中、长高了之后，男人就很少动手了，这是近一年来男人第一次动手。 “你妈！不是生你大出血啊，不是……”男人语重心长地拉起方青源的手，想和她谈谈心里话，这话已经憋了十几年了，“是你两岁半，我记得清清楚楚，你两岁半……你妈发烧，在床上，烧得不行啦……所以我没叫医生。” 方青源幽黑的眸子一动，窗外惊雷闪过，在瞳孔中勾出一道尖细的白光。 “你妈能克死她妈，克死你姥姥，万一又克死我呢，对不对？还有你啊，我也是为你好，知道你姥姥怎么没的吗？你妈刚爬出你姥姥的肚子，你姥姥就歇气了！那脸，哗得一下就黑了！死人一样！我还听说……” 雨下得愈来愈响，方青源一边听着雨，一边听男人的“心里话”。她嘴边滑下一缕鼻血，是刚刚被打时在木柜上磕的。 四四方方的木柜立在墙边，边缘灰黄，漆黑的裂缝横贯柜脚，可能一次钉锤都遭不住了。木柜门板换了好几回，都是方青源换的，男人一喝多就爱颐指气使。 方青源一扇一扇数下来，到最后，连她自己都有点惊异木柜门板更换的总数。 “未来的日子这么长，咱俩还要好好过，对不对？……”男人用一个极其陌生的动作拉回方青源的注意力。 他握着方青源手腕的手开始向上，摸向方青源的肩膀，另一只手抓向方青源的腰。 那张猪肝红似的脸，在她眼中逐渐放大。 那是她的父亲。 杀了她母亲，并在十年里让她更换了八十张柜门的父亲。 父亲现在想做什么？ 他以后还会做什么？ 幽黑似深夜的瞳孔盯着对面的男人，一错不错。 她说：“爸爸。” “唉，”爸爸的手继续向上，“你都长这么大了，咱们还没在一张床上睡过呢，你……” 嚓。 雷劈过窗，血在刺眼的闪电下爆开。 方青源持刀捅进男人的手腕。 男人喝得太多，脑子转不动。可就算不喝酒，他也不知道木柜侧后方的缝隙已经很大了，大到能塞进一把刀。 一刀，又一刀。 一次道歉，又一次道歉。 一袋零食，又一袋零食。 一次可能的性侵，又一次可能的性侵。 …… 雨还在下。 在罗托托眼中，灵力波动最强与最弱的两间房遥遥相对，彼此互相遮挡。 “你们刻阵！我去找人！”俞伽丢下这句话，直奔301而去。 她一脚踢开301大门，看到屋内景象后悚然一惊，尖叫：“方青源——！” 301里，床被替换成镜子，方青源持刀站在镜子前。 她没有攻击镜子。 刀捅穿她自己的手腕，还没拔出来，血流得不多。 俞伽压根没想过方青源也能着了镜魔的道，大惊失色：“你别动！手给我！……” “没事。”方青源拔出刀，趁血液飞溅前一秒摸出短效止血剂，潦草地拍进伤口。 在逐渐消退的耳鸣中，她瞬间整理好思路，冷静道：“让张书齐缠住所有人的眼睛，起阵了吗？” “起了起了，”俞伽跑出走廊，远远冲着对面喊：“姚添臻！起通灵阵！摇管理员救人！” 方青源淡声说：“别起了，用不上。” 俞伽扭头：“？” 浓密的发丝从c字楼中段展开，穿进每一个尚存生气的房间，缠住少年犯们的眼睛。看不到镜子，少年犯们撕扯着头发崩溃大喊，各色灵力在走廊乍现，阴暗的宿舍楼被生生照出了炫彩特效。 “就剩两分钟了！两分钟！”俞伽大叫：“张书齐撑不了太久！你要干什么！？” 方青源沉默地对着镜子。镜子里，男人脸色很黑。 “两分钟，只差两分钟，”男人脸上的缝线一道道崩开，管家和厨师长的脸逐渐融合，显现出一张新的脸，他阴沉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方青源看着镜子里陌生的男人——或者说，红酒磨坊主。 “一开始，”她活动了一下受伤的手腕，“你呢，没发现不对劲吗。” 磨坊主一愣，猛然转头！只见方青源在镜屋幻境中被打出的鲜血缕缕扩散，灵力钻出血液，转瞬间席卷了每一扇磨坊主建构的镜子！ 其余活着的少年犯：“？？” 凭空出现的灵力隔绝了她们对镜子的感知，她们扯着头发僵在原地。 磨坊主沉着脸，刺耳的声音在每一张镜子中响起：“你还能保护她们多久？一分钟后，你们所有人都会死！嗬嗬……” “操，镜子互通！”俞伽裂了，60秒翻33张镜子找镜心？怎么可能？ 嗡—— 忽然，一声极轻的荡音在空气中扩开。 方青源的手搭上镜面，她微微半闭着眼，轻声道：“定。” 霎时，一个半透明的六面正方体凭空化形，牢牢锁住101中的镜子！广阔的c字楼嗡声四起，灵力瞬间吞没每一扇镜面！ 磨坊主虚晃的身影一阵阵卡顿，脸因恐惧而变形，他慌不择路地在每一道镜面逃窜，却还是赶不上空箱锁下来的速度！ 空箱外形和灵力笼类似，可内部灵力波动无比厚重，力量汹涌磅礴，甚至隐隐含着一丝独属于恶神的邪煞之气。 就是那抹煞气，让磨坊主六神无主地逃窜。 “不可能……不可能！你是——不对！” 磨坊主崩溃大叫：“你不可能——饶了我吧！您饶了我吧！我把那个人还给你！我把那个女学生还给你！！——” “没必要。”方青源动了下小指，镜子里那只熊本熊头套滚出来，在地上弹了两下，跳进俞伽怀里。 俞伽下意识抱住熊头，还没反应过来，狗日的广播又滋啦一声： 【提示，您的剩余时间还有：10秒。】 “——俞伽！俞伽！钟娜撑不住了！”姚添臻焦急的喊声横穿c字楼。 俞伽抱着熊头盯方青源，回喊：“绳子呢！拴住钟娜罗托托！准备撤离！——” 【倒计时：九、八、七……】 方青源脚下，镜中磨坊主跪地痛哭。 她五指合拢，半握了一下拳。 下一瞬，铺天盖地的碎镜片凌空炸起！磨坊主的惨叫湮灭进细碎的镜海——无数道空箱倏地缩为拳头大，圈住被磨坊主分散进不同房间的菱形镜心。 七枚镜心当空一闪，绕到方青源身后。 【四、三……】 方青源收紧半握的拳，七枚镜心当空爆裂，霎时散为永远也无法复原的齑粉！ 【倒计时：一】 唰啦—— 在众人被强制扯出副本的惊叫中，方青源松手，无声念出一个音节：“定。” 她将自己罩进空箱，耐心地跟其他人一起撤出去，等抽离副本的震荡慢慢消退。 …… 无相鬼的恶神领域封住镜屋后，芥下门派了一众精英前往，可四年来，无人可入。 因为他们都是活人，只要是活人，就无法以身设局，勾出独属于鬼的煞气。 自打被张书齐带进团结湖，遇到方青源，俞唐就开始构思进入镜屋的可能性。最终她选择浪一个大的：将主线任务里的红酒磨坊主扯出来，塞进一支造假的支线任务中，然后借支线任务复制出一个伪镜屋。 第28章 “双重人格”副本被芥下门一众精英折磨了四年，早就惯于自我升级了。伪镜屋出现后，磨坊主在无数镜子里穿梭，必然能摸到真镜屋的门道，从地牢穿进c字楼。 更何况领域感知到朱雀火，已然悄悄裂了一条缝，打穿最后一道镜门是早晚的事。 c字楼位于恶神领域的外沿——若恶鬼经年吞吃小鬼煞气、生人灵力，能力远远超过红标本水准，则被芥下门定义为“恶神”。高阶恶神往往拥有不同于其它恶鬼的能力，除鬼师们称之为领域。 这领域放在活人身上，就类似于天赋灵器。 外沿动荡，锁住最后一道镜门的恶神领域察觉到同源煞气，势必会向外扩张，捕捉到那只小小的空箱。 空箱装着方青源。 所以她没能和别人一起撤出副本。 …… 不知过了多久，方青源睁开眼。 她发现自己正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人。 或者说，一具尸体。 第21章 新副本 外界对黑刹的死议论纷纷，有些人疑惑她为什么会在一个刚刚过红标的副本里失手，有些人怀疑跟在黑刹后面的那个as双满级动了什么手脚，还有些人质疑黑刹死亡的真伪。 这些揣测与方青源无关，她不在意真相。但真相实则相当简单，甚至简单到让初出茅庐的少年犯来看，这个副本也不该是死局。 ——四年前，方青源打开最后一道镜门，被扯入无止境的家暴乃至猥亵的幻象，一时失控，用左手攻击了镜子。 正如那些惨死的少年犯一样，镜子将攻击原封不动地打回来。方青源要是接下自己的招数，不至于死，最多半残，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就好了。 问题是黑刹掺了一脚，挡在方青源身前。 人的灵力毕竟与鬼的煞气有天壤之别。 而方青源攻击时，用的是左手。 …… 满级s的煞气在黑刹体内爆开后，方青源还没从幻象中回过神。 等她低下头时，黑刹的身体已经被煞气洗刷了不知多少遍，不说皮肉，连骨头都冻硬了。 方青源抱住黑刹血糊的身体，压抑了十四年的恶神领域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开。半透明的空箱锁住最后一道镜屋，一锁就是四年。 …… 芥下门一直在分析这只空箱产生的始末，三轮讨论后，技术组正式在系统内置入无相鬼的天赋灵器，命名为：【苦箱】。 苦箱诞生的那些日子里，方青源喜欢趴在栏杆上看少年犯们推推攘攘地乱跑，喜欢下午踩着余晖的尾巴去后山种树，有时管理员从家里带来新的茶叶，招方青源送到所长办公室，她可以借此在沙发上坐半个晚上，抱着旧茶缸，听所长讲芥下门、讲门内朱雀一族的故事。 彼时黑刹的朱雀火还没被煞气侵染，不是黑红，而是无比张扬的亮红色。灵力从她指间流出来，在方青源眼中像流出了太阳。 慢慢的，锁住方青源少年时期的木柜变得透明。她遇到了很好的人，来到了很好的环境，她企图将自己的苦痛解剖开，不再遮掩，日后不单单能用柜子保护自己，还能保护其他人。 她准备挑一个阳光灿烂的正午，告诉黑刹她激活了天赋灵器。那是一只能够无限复制、无限扩张、免疫所有物理攻击的半透明小箱子。 黑刹听了一定不信，会叫方青源放出箱子来，她用朱雀火烧一烧，看看是不是真能免疫一切物理攻击。 正午阳光那么好，如果朱雀火在箱子里燃起，太阳落下，箱子会折射出璀璨的彩虹光。 方青源抱着这种期待，接下了“双重人格”。 － 方青源抱着怀里的尸体，跪在卧室一地狼藉间，身后是被她砍了八十刀的父亲。 怀里的尸体是假的，身后的尸体也是假的。黑刹早在警报拉响的第一刻就被芥下门紧急接走。他们带着黑刹的“尸体”直飞韩国，由芥下门釜山分部部长车英子亲自接手…… 人们总说黑刹死在镜屋，被苦箱锁住了。可苦箱锁住的从来不是黑刹，是方青源自己。 她托着黑刹的头，浓密的褐色卷发落过手腕，她却毫无知觉，察觉不到熟悉、察觉不到异样，只僵跪着，一动不动。 左手在地窖里受过伤，又被她捅了一刀，止血剂早失效了，眼下血液像继承了主人的心情，崩溃似的挤出皮肉，不要命地流，转瞬间浸透黑刹的长卷发。 ……黑刹动了一下。 她一进c字楼就被苦箱扯进这间镜屋，主人不在，领域封着身体，她动不了，就这么半身不遂地躺着，默诵道德经。 冷静，慢慢等，跟小朋友生气是不道德的。 尤其小朋友还在遭受不道德的对待，生气就更不道德了。 苦箱领域像是在卧室里开了一个平行空间，李微炘躺在木柜对面，能看到方青源经历的一切。 躺到第五分钟，她看着小小的方青源重新钻进木柜，男人翻出钉锤。 李微炘终于躺不住了。 领域里有一道缝隙，朱雀火穿透缝隙，薅出湿哒哒的熊头，像扔清朝僵尸一样扔了过去。 小小的方青源盯住那只熊头，也不知想了什么，总之身体突然拔高两截，从六岁长成十四岁。 …… 于是李微炘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方青源要砍她父亲八十刀。 也知道了为什么俞唐缩在张书齐体内那么久，方青源却始终没有将拍立得对准她。 张书齐有愧，很多话还没对俞唐讲。 俞唐也有愧，死前说了不该说的话，把一切社会审判与制约的压力都砸给了张书齐……以及俞伽。她看着俞伽故意找茬进了d区，怕张书齐出事，就从俞伽身体里钻出来，跑进张书齐体内。俞伽灵力不高，但俞唐知道，她一定能感知到她。 方青源旁观着，不插手，不挑破。 但进副本的时候，她总会跑到有张书齐的地方，看看俞唐今天在不在。 或许是看到俞唐，就能想象其他人。还活着吗？还是死了？也恨吗？会不会也寄生在什么地方？…… 四年了，你在哪里呢？和其他死者一样被困在了团结湖吗？ － 李微炘叹了口气，趁方青源还没回神，抬手遮了一下她的眉眼，另一只手按住她的手腕。 朱雀火烧进表皮，封住崩溃似的伤口。 其实不遮眼，方青源也看不见了。 失血过多，她大脑昏沉。 被人抱住时，她转瞬间失去意识。 …… …… 三天后。 一群人在医院大楼里来来往往，一路问到22楼，敲了敲门。 里面的人说：“进。” 罗托托推开门：“书齐姐姐，你还好吗……诶？俞伽姐？你怎么在？” 俞伽翘着二郎腿坐在旁边，手头是三大盒外卖，炸鸡汉堡佛跳墙，她啃着鸡翅膀嚷嚷：“怎么不关心关心我呢？谁对你最好啊陀螺？” 外卖太香了，罗托托闻着味儿，目光呆滞：“你在吃什么？” “快乐，”俞伽翘着腿抖，用翅根指指张书齐，“一些病号获得不了的快乐。” 张书齐：“……” 张书齐一直以为她的天赋灵器是头发，直到扯住c字楼那些发疯的少年犯，才发现头皮、脖颈、小臂、手指尖……只要有毛孔的，都能钻出黑线来，去扯住那些意图攻击镜子的少年犯。 黑线承重太大，在张书齐身上割了几十条血口，缝完针，包上纱布，俞伽说她现在像木乃伊。 张书齐：“……” 其他少年犯蜂拥而上，疯抢炸鸡汉堡，俞伽慢悠悠抽出筷子，撬开佛跳墙的瓦罐，挑出一只鲍鱼：“体毛见过吗，你有我有大家有。拿体毛做天赋灵器的见过吗？噫……反正我是没见过。来陀螺，张嘴，啊——” 罗托托张嘴：“啊——” 俞伽：“你们上来干嘛啦？” 罗托托嚼嚼嚼：“哦，那什么，有人看到狱警下楼了。” 俞伽悬在半空的筷子一顿，鱼翅“啪”得砸在桌上。 方青源昏了三天，狱警就守了三天，没人见她出过病房的门。突然下楼干什么？方青源醒了？ 少年犯吃的都是食堂大锅饭，早吃得淡出鸟了，见状顿时有人惨叫：“暴殄天物！多少钱呐俞伽！快！快！捡起来！炫我嘴里！！” 桌子不大，轰隆隆被一众饿死鬼包围，又吵又乱，没人注意少了一个人。 俞伽绕开她们，朝外指了一下，张书齐点点头。 门外有护士路过，俞伽拦住人：“姐姐，请问方青源的房间在几楼？” － 方青源靠在床边，窗外阳光清浅，一月初的凉风被拦在外面，屋内暖气开得很足。枯叶遭风吹乱，砸过外层的玻璃，嗒嗒作响。 “接到一条通知，”李微炘抵开门，一手拎着保温袋，另一手拿着手机，“你们这届出湖名额分了112个。啧，比上一届多了三十个吧。” 第29章 方青源嗯了一声。 “难评，”李微炘把保温袋放在小桌板上，示意方青源打开，“这芥下门什么意思呢，看不起上一届？还是上一届监考带得太差了？” 方青源好像没听懂李微炘的挖苦，只盯着身前：“这是什么。” “啤酒配炸鸡。普拉提说生病的人吃不到这种美食，只能看别人吃，一生气，就恢复得快了。” 方青源：“……她叫俞伽，不叫普拉提。” 李微炘：“原来如此。” 袋子打开，李微炘端出一只保温壶，又把勺塞进方青源手里：“不开玩笑了，尝尝吧，小膳子熬了大半个晚上呢，就等你醒。” 保温壶里是粥，粥里炖了一堆乱八七糟的玩意，跟楼下佛跳墙有的一拼。方青源在粥里搅了搅：“王膳还没走？” 王膳就是李微炘第一次打听方青源门牌号却死活不肯透露的那个人，四年前被分配为黑刹的私人助理。黑刹出事后没调去釜山，留在团结湖，给管理员打下手。虽然层级不高，但少年犯们平常是接触不到的。 所以李微炘挑眉，“吃惊”道：“你认识她？” 方青源搅着粥：“……之前见过一次。” “怪不得，看来团结湖从上到下都对你抱有极高的期待啊，机器人小姐，”李微炘拉开窗帘，“管理员开了通灵阵，一进镜屋就看你在哪儿自残，浑身是血，吓得都唱出忐忑了——我只好解释这不是我干的，我刚从顶楼救完钟娜下来，十分钟有八分半都在c字楼狂跑，哪哪儿都是想和镜魔共同赴死的痴情人，根本救不过来。还好你们几个没掉链子，管理员十分欣慰。” 方青源低头喝粥，没接话。 李微炘转头：“对了，你知道钟娜干嘛了吗？” 方青源这才抬头。 “她一拳把镜子打穿了，用右手，”李微炘比划，“镜魔反射，在她左边开了个口子，这么大，差点刮到心脏。” 方青源顿了顿：“她在镜子里看到什么了？” 李微炘：“个人隐私不方便外泄。” “……”方青源撂下勺。 “我发现一件事，”她说：“你什么时候话这么多了？” 李微炘叹气：“人在紧张的时候都会话多的，机器人小姐。据说看完你的副本录像，芥下门连夜开了一个通宵的大会，排场极大，品一品，这行为含义很深啊。” 门边有人冒头：“什么含义？” “……”李微炘转向门：“偷听是不好的，普拉提。” 普拉提怒了：“俞伽！说了几次了我叫俞伽！俞伽！” 芥下门喜欢开会，但通宵开会的确不多。上一次开通宵大会……方青源想了想，应该是四年前，平津芥下门开会讨论黑刹的后事。 她不在场，这是王膳转述的。 普拉提深耕于打探小道消息。狱警在副本里不怎么说话，眼下却意外地精于言辞，绕着圈子打太极，完全把俞伽的注意力拉到为自己的姓名据理力争上来，到最后，狱警无奈摊手：“好吧，我承认你叫俞伽。” 俞伽怒叫：“我怎么不叫普拉提！——不对！我怎么不叫俞伽！你在谁哪儿听的外号？” 挑拨少年犯之间的关系不道德，所以狱警毫不犹豫地卖了同事：“王膳。” 俞伽：“谁？” 李微炘：“你们少年班的班导助理。” 俞伽喊：“我们少年班……少年班？！” “哦，对了，”李微炘这才想起来似的，翻出手机滑了滑，“看看名单吧，发到你们手里了，一共24人，分成八个组。” 通讯表带一闪，方青源点开屏幕。她被分到了最后一组，同组一共三个人。 “……下周一早上八点出营仪式，送完其他人，少年班原地不动，等车来接，去周山庙祈福。” “去干什么……我操。”俞伽看完分组名单，冲方青源点点头：“你好组长——去周山庙祈福？为什么？祈什么福？” “少年班惯例，每逢出任务前都拜一拜，借点前辈们的福气。” 俞伽很快抓到重点：“出任务？” “是的，”李微炘背着手说：“下周一晚上，起枭路派四个人过来，跟你们合作一个新副本。起枭路少管所听过吧，团结湖的姐妹营。听说里面都是s区出身，都杀过人。” #恶神本# 第22章 祈福 清晨，团结湖少管所。 八百多人拖着行李聚在一起，最后一次踩在训练场的沙地里，推攘打闹。 大门临时搭了一个小台子，台中央有一只立麦，方所长走上去：“我们今天的主题，就是没有主题……不要急，最多五分钟。” 台下一阵“噫——”声，一众狱警挎着特质警棍在队外巡逻，大喝“安静”。 “据说方莱算比较好的，说五分钟就五分钟，”俞伽在队列里嘀咕，“上一届毕业讲话讲了三个多小时，精力真他爹的旺盛。” 姚添臻：“上一届不也是方莱带的？” “啊对，”俞伽说：“是起枭路上一届讲了三个小时。” “起枭路？”姚添臻纳闷：“和起枭路有什么关系？” 俞伽神秘一笑：“晚上你就知道了。” 俞伽一卖起关子来就没完，姚添臻转头：“狱警和你们说什么了？” 方青源站在队列里，身边明显多出一圈空地，没人敢贴着她站。 主线任务结算的播报声和倒计时撞在一起，没人听到“恭喜robot301通关双重人格”的广播通知，但亲眼看到方青源灵力笼的人心中都有了猜测。 一传十，十传百，“貌美小樵夫就是那糟心的a区机器姐”一夜之间扩散全湖，眼下不论是当面挤兑过方青源、还是背后碎碎念过的，全部如丧考妣，脸白得像清朝僵尸。 只有俞伽、姚添臻这些在副本里和她有过互动的，站得稍微近一点。 “……不清楚，”方青源说：“大概率要跟起枭路的人一起下本。” 姚添臻：“靠。” 起枭路一群s区疯狗，恶名远扬。 “她们也进少年班了？”有人问。 俞伽：“进了，少年班一百多人，从六七个少管所抽调过去……所长真养生啊。” 头顶阳光虚晃，方青源被眯了下眼，远远看到所长举起保温杯。她闭着眼都能想到保温杯里枸杞和茶叶一同飘荡的样子。 “……永远不要忘记你身上的锐气。”她听到所长说，“离开团结湖后，去寻找只属于你的能力，去寻找让这种能力得以发挥的空间、环境。” “你想在什么环境继续生活？你选择的环境，能提升你的能力吗？能够让你的愿景逐步实现吗？能够让你自由地表达愤怒吗？” 大家仰着头，静静听着。 “永远不要忘记你身上的锐气，永远不要忘记你手里的刀。”所长说：“但不建议贸然动刀，结果如何，相信四年来大家深有体悟……” 台下一阵哄笑。 所长又简单讲了几句嘱咐的话，宣布第十四届团结湖正式结业。几道简陋的礼花炸出来，在半空勾了边，掌声比礼花声还大。 对大多数人而言，为期四年的团结湖生涯就此画上永久的句号。喜怒恨恶再深，也和这座小小的少管所一样，一并与她们无关了。 …… 狱警清场，仅有24人留在场间，所长退下，管理员顶了上来。 “大巴车两分钟到，”管理员说：“俞伽，处理一下吧，鬼气不能入庙。” 腕表一闪，俞伽抱出一只熊头。熊头顶着两块圆乎乎的红脸蛋，依旧那么滑稽。 俞伽看了它半天，灵力渗出，缓缓勾出一道轮廓，正是俞唐。俞唐穿着校服，事发当晚，她刚下完晚自习。 车在土路尽头露出影子。 大家上了车，俞伽二人留在原地。 罗托托扒着深灰的窗户向外看：“俞伽姐好平静啊，要分别了，不抱一下吗？” “她不想抱吗？”沈响的宿舍挨着俞伽，“俞伽天天叫俞唐出来陪她，俞唐不干。” 罗托托：“啊？” “怕鬼气影响俞伽吧，”沈响说：“没有满级灵力体做寄生，恶鬼就是移动的病毒传播源……回来了。” 训练场扬起尘沙，俞唐的影子随风沙而散，俞伽知道一车的人都在等，没站太久。 “狱警的头，”俞伽一上车就把熊头朝后扔，“让她洗洗，酒味太大。” 方青源坐在最后一排，有人中途截下熊头，趴在椅背上问：“机器姐，加个通讯好友？” “……”方青源接过熊头。 “看你那嘴脸。”俞伽说。 “怎么了我？抱大腿多正常啊？我可不像某些人言行不一，说熊头味儿大还半夜抱着熊头哭。” “滚蛋滚蛋！”俞伽上去踹人，“滚蛋！” “急了。” “准备出发，后排不要打闹……” 第30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车开到周山庙，恰逢午后一两点。本该是太阳最毒最辣的时候，可山头却一片清冷，呼吸微凉，连空气折射下来的光线都是迟钝的。 “怎么这么冷？” “周山出过一只恶神，”管理员带着大家沿山路向上，“很难处理，耽搁了许多年。”她语气很淡，显然不愿多说。 有人愣头愣脑问：“后来呢？怎么处理的？” 管理员看她一眼，说：“后来……被现任甲部部长从领域里挖出来，锁进了芥下门。” 问话的人被噎了一下，不等再说什么，周山庙到了。 － “一人一签，依次进庙，不要拥挤，心诚则灵……”少年犯们跟随指引，排队接了祈福签。 刚送俞唐走，俞伽还没想好给俞唐祈福的话，就扯着方青源排到队伍最后。 “我知道你不可能说什么漂亮话，没关系，你不用说话，”俞伽说：“我就是借一下您生人勿近的气场，她们脑瘫话太多，吵，影响我思考。” 方青源：“……” “说回来，我都没想过你肯加入少年班，”俞伽说：“还以为你真要赖死在团结湖呢——欠的债咋办？八十万，谁给你填窟窿？” “……管理员说下个月出解决办法。”方青源说。她赖在团结湖的根本原因，是领域脱离母体进入双重人格，锁住了她幻想中的黑刹尸体。 至于现在…… 方青源动了动手指，半透明的小箱子在指尖一闪而过。 好像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了。 队伍前列忽然有人嚷了起来：“什么？不能给死人祈福吗？为什么？” 住持：“诸位此行凶险，最好祈福于生灵，或为生灵祈福。” “我给去世八十年的太姥带两句吉祥话不行吗？” “可以，”住持说：“但若逝者生性泼辣敏锐，可能会循着气味摸过来。” “……您是说，它能附身？” “短则半月，多则数年。” 人群一下炸了，有人回头看俞伽，有人看张书齐。 众人嘴上吵嚷，进庙的速度却并不拖沓，一人一分钟，很快就轮到俞伽。 她出了庙，一群人围上去：“写的谁？还是俞唐？” “不是，”俞伽搓了搓手，“不麻烦她了，让她安安稳稳地走吧。” “啧，”沈响拍拍她，“也行。” 方青源从一旁走过，推庙门的手微微一顿，不过那一顿并不明显。 － 庙内灯火辉煌，红绸自屋檐流落，遮了纸窗。 方青源摸出祈福签，少见地犹豫了一下，才拿起案台边的笔。 她跪在软垫上，展开祈福签，端端正正地写下了三个字。 祈福签掉进黑木箱，没有发出声响，方青源离开的脚步也安静地过分。 门打开，再闭合。等管理员带着人哄哄闹闹地撤下山，宽大的红绸后才有人翻进来，熟门熟路拐到祈福殿，在黑木箱后轻轻一碰。 只听锁扣“咔嗒”一响，箱内滑出最后一张名签。 旧黄的纸上有三个字： 李，微，炘。 灯火晃动，字愈发模糊。 李微炘站在案台边，轻轻叹了口气。 …… …… 新宿舍按组分，三人一间，每人都有一个独立的卧室，只有客厅共用。 宿舍大得夸张，俞伽一进门就大呼小叫，满屋乱窜。 “……”张书齐放下行李，“先去吃饭？” 方青源：“好。” 俞伽被两人扯出去吃饭。 “……起枭路点名要两组，只要这两组。一组？钟娜那组吗？一组不要，姐，你那边……”有人抱着文件跑过，一头钻进二楼办公室。 方青源朝二楼扫了一眼，把俞伽扯出门。 － 晚上八点整，方青源三人接到管理员通知，到一楼集合，路上碰到三张熟悉的面孔。 “周芊？”俞伽惊讶，又看到走下来的罗托托和沈响，更意外了。 “干嘛，”沈响上前杵了她一下，“我也是很能打的好吗？地窖里我以一敌百，丧尸全是我和老大拦的。” “行行行，”俞伽说：“你最厉害，看到管理员了吗？我们在哪儿集合？” “这边。”周芊指了下露天走廊。 见方青源看过来，周芊露出一个相当无害的笑。 － 会议室内，起枭路四个人已经到了。其余三个暂且不提，那个坐在长桌中央、穿白裙子的人气场颇大，打量人的视线毫不遮掩，她盯住方青源，目光一错不错。 方青源兀自坐到角落，不理对面。 “介绍一下，庄雲久，起枭路一组组长。”管理员说。 白裙子笑了一下，看着方青源：“久仰大名，as双满级不少见，上一个出现还是四年前。” 会议室内一静。 方青源目光上移，静静看向她。 团结湖的人都知道方青源是robot301，但as双满级…… “什么？什么鬼东西？”沈响一屁股弹起来，满脸欲言又止，憋了半天还是憋不住：“我就知道！她左手！周芊，你记得她左手的手套吗？” “一惊一乍，”庄雲久左侧的人说：“怪不得一个刚过红标的的本就能把你们打成这个样子，进了盲山可怎么办，天天喊妈妈救命吗？” “妈妈救命”似乎是起枭路的内部梗，会议室里半数的人都笑了起来。 见管理员脸色不太好，庄雲久才慢慢解释：“双重人格的副本录像在芥下门是半公开的，不好意思啊，我们是抱着学习的心态才托人找了录像，你左手的满级s标在监控屏幕里非常清楚，四年来居然没有一个人质疑吗？” 团结湖这边的人都懵了，先是看方青源，又看管理员，最后看着长桌对面的庄雲久，都不吭声。只有罗托托涨红了脸想反驳什么，被俞伽在桌底一脚踩住，生生憋回去。 － 副本【盲山】是一个高级红标本，煞值是双重人格的两倍。芥下门之所以叫这些新鲜出炉的少年犯来打，是因为副本外层裹了一道结界，经过多次测试，发现只有年龄在18到21之间的学生才能进。 “死者杨某，真名不确定，”俞伽翻着资料，边走边说：“在山里失踪……盲山。” 会议开了不到15分钟，眨眼就散了。可能是怕起枭路再讲神经话，管理员会后将她们单独留下来，说是要待客—— “待客？看她们那态度，也不知道待哪门子客！”沈响一脚脚踢着铁栏杆，愤怒至极。 “她们有我们的信息，”俞伽继续翻资料，“双方信息不对等，硬杠没意义，有什么事进本了再说，对不对，方青源组长？” 方青源在翻副本照片，随口“嗯”了一声，完全没注意俞伽说了什么。 “大三，山区志愿支教，”张书齐回想着死者背景，“五年后才化成副本，年初刚被检测到。” 杨某是一个相貌清丽的女生，方青源翻到她的照片，俞伽补充：“据说有一个弟弟。” 罗托托闷声不响地听着，时不时点头。 这几个人一出会议室就开始翻资料，只有沈响脑子乱得很，挤满了“301”“as双满级”“方青源”…… 她在走廊转了几圈，试图借冬夜冷硬的寒风把自己扇醒，扇着扇着，看到周芊从楼下拐上来，似乎刚和一个人谈完。 周芊说要去卫生间，但卫生间这一层就有，她跑到楼下干什么？见谁？ 沈响扒着栏杆，那个人的头顶一闪而过，有点眼熟。 ——那不是所长的秘书吗？ 第23章 蒋盲 “山里发生了什么？” “杨某是怎么失踪的？” “为什么没人报警？” 俞伽唠叨了一晚上，隔壁张书齐就听她唠叨了一晚上。 看着张书齐的黑眼圈，俞伽叹气：“你听力这么好？和我说一下呀，下次我小点声。” 张书齐：“……” 满级灵力者五感皆超出常人，少年犯们都知道。 俞伽：“我不是故意的，你看组长，睡得多好，早上怎么叫都叫不醒……” 方青源冷着脸盯过来，俞伽讪讪闭嘴，旋即又补了一句：“睡眠质量真好，羡慕。” 方青源不理她。 嗜睡的毛病是双重人格副本开始前就有的，腾蛇神作的孽。 除了这个小问题，目前没看到其它副作用，方青源也就由着去了。腾蛇妖魂已经彻底融入她的识海，贸然剥离反而弊大于利。 “……先进屋，晚一点起阵，起枭路送了点东西。”管理员招招手。 “送东西？她们能憋出什么好屁？”俞伽小跑过去，“起阵干嘛？我们不是坐车走吗？” “盲山”可不是有死亡后两小时保护期的考试副本，它是必须实地进入，伤就是伤、死就是死的高级红标本。 第31章 “不坐车，太远，”管理员推开门，“开通灵阵，一起转移过去，对面有工作人员接应。” 俞伽一怔：“谁接应？狱警？” 管理员顿了顿。方青源站在俞伽后面，看起来没什么表情，漠不关心。 “不是，”管理员这才继续说：“王膳，班导助理。她只负责送你们进山，不参与副本。副本要求21岁以下，她不满足条件。” － 起枭路送来三大缸茶叶。 已经泡开了，味道很浓，一众人均被苦味熏得皱起眉头。 “也不送点好东西，这是来赔礼道歉了还是来下马威了，”俞伽掀开盖子，旋即一脸菜色地扣回去，支楞出一根手指推开茶壶，“旺旺大礼包都比这玩意有诚意。” 起枭路几人少见地没反驳，俞伽正感到意外，身后门啪叽一响，起枭路负责人风驰电掣地闯进来，手里握着一只相机： “来来来，一人拿一只茶杯，对，对，坐近一点，微笑，镜头……吴偿，微笑！这可是给所长看的！你装也给我装得开心点！两所一起进本可是头一回！要登报宣传的！” 团结湖众人：“……” 俞伽小声道：“百闻不如一见，听说贵所上一届结业讲话讲了三个小时，形式主义要不得呀。” 那个叫吴偿好像听见了，“呵”了一声，举着茶杯没动。 “……右侧，右侧挂高一点，对，条幅右边向上——诶！团结湖！团结湖的小孩呢，来，坐，喝茶！” 俞伽：“……” 俞伽：“不是，我们也要喝啊？” “对啊！”起枭路负责人认真道：“一起进本，可不是要一起喝吗？嗐，别不好意思，喝了茶就是一家人，坐……” 团结湖：“……” 管理员显然知道起枭路的做派，立在门边，微笑旁观。 沈响先尝了一口，尝完哕了一声，俞伽跟着哕。 “你还没喝呢，哕什么？”吴偿说。 俞伽：“不想跟你面对面坐，味大。” 吴偿眉毛一跳，舔了舔虎牙，没说什么。 “来来看镜头，一定要喝啊，一定要喝，我们早喝完早收工，来看镜头，三，二……” 茶的味道确实大。 方青源强忍着怪味抿了一点，到头来还是没喝干净。 众人被撺掇着喝了茶，又被撺掇着离开屋子。起枭路负责人亲手收拾茶杯，收到方青源的杯子时，窗外天光折落下来，在他的平光镜上滑过一抹暗色。 …… …… 通灵阵在沙地中央亮起，十名少年犯站入阵中，管理员远远挥了挥手。 眼前白光一闪，众人忽然呼吸顺畅起来，身边响起一声声清脆的鸟鸣，清爽的山风扑面而过。 “……哇，”俞伽睁开眼，质问：“你就是王膳？” 对面接人的班导助理：“？” 俞伽一脚跨出阵法，歪头逼问：“就是你跟别人说我叫普拉提？” 王膳：“……” 这脏水只有一个人泼的出来，王膳干笑一声：“狱警开玩笑呢。咳，那什么，各位这边走，盲山大，出口只有一个，千万跟紧一点……” 山是好山，绿林葱郁。不过越走，大家越发觉不对劲。 “只有一条山路通往外界，山路又这么长，交通不便，”庄雲久问：“村民都住在山里，起山火了怎么办？” 王膳：“不会的，几千年了，据说隔壁山头都烧过两回，只有盲山不烧。” 说着，山村的影子在不远处浮现，绿树垂柳下立着足足两人高的石碑，碑上刻着三个字—— “抱山村，”王膳就送到这里，对大家浅浅鞠了鞠躬，“我先走了，大家加油哦。” 王膳说走就走，没给任何额外提示，人又没什么架子，如果不是管理员事先通知过，大家都不敢相信她是班导助理。 “……她是日本人？还是韩国人？”起枭路有人问：“没事闲的鞠什么躬？” 其它人还想打趣两句，方青源却径直走进抱山村。 “啧。”起枭路的人垮下脸。 － 村民早就得知有人要来，天刚刚擦亮就吆喝人备起菜，不逢节假也没喜事，就这么风风火火地给十个少年犯开上了村宴。 俞伽扯着沈响蹲在火坑边，手里捧着新炸出来的薯条，薯条上淋着意式肉酱，边吃边问：“您这些菜都是哪儿学的？” 周围都在吵吵嚷嚷，村长提高声量：“外面总有年轻人进来！他们教的！” 山里的餐食往往和外面不同，可以说是有自己的特色，也可以说和外面脱了节。但抱山村村宴一眼扫过去，七成都是年轻一辈爱吃的。 “……前几天还有一群女高中生来呢，”村长扒拉着木柴，憨笑道：“校园小记者，来采访的！哈哈，希望她们回去说点好话……” 俞伽：“那必须是好话。” 不远处的圆桌，张书齐低声道：“我们分开走？刚好村民们都聚在这里。” 临行前，管理员建议：尽量在不干扰村民生活的前提下，寻找线索，激活副本。 起枭路一行人已经没影子了，周芊跟着她们走了，只有团结湖五人留在原地。 “不急。”方青源说。 － 俞伽很能聊。 聊到村长都撑不住回家了，她才从火坑边起来，晃晃悠悠地敲腿，说：“不对劲。” “啊？”沈响听她扯了半天，硬是没听出哪儿不对劲。 “外面年轻人进来，没事闲的教他们做菜干什么？”俞伽说：“你扪心自问，会做菜吗？敢教人吗？食物中毒算谋杀不？” 沈响：“……” 村长走了，但有几个之前和村长站得近的还在，方青源和俞伽对视一眼，俞伽立刻溜过去，扯着几人胡侃乱聊，边聊边走远了。 方青源靠近村长刚刚蹲的位置，捡起一根细长的木柴，在柴堆里拨了拨。 木柴“嗒啦”一响，敲到某个硬物。 “我操。”谁都没想到柴堆里居然还能藏东西，沈响鸡皮疙瘩瞬间炸了一身。 方青源拨开木柴。 里面藏着一只通体深黑的三脚架，架摄像机用的。 “前几天还有一群女高中生来呢……” “校园小记者，来采访的！” “希望她们回去说点好话。” “操，不能吧，”沈响脚底都开始爬鸡皮疙瘩了，她搓搓胳膊，“村里有摄像设备不新奇吧？现在不都是自媒体带货？……” 方青源从桌边抽了一张纸，在三脚架上擦了擦。纸再展开，有血。 “……”沈响：“爹的。” 血的颜色不新鲜，但也绝对不算久远。方青源凑近闻了闻，递给张书齐，转头就走。 沈响：“？” 干嘛去？ 张书齐笑了下：“走吧，找人。” － 循着血味，方青源和张书齐停在山村边缘的一间木房外。房子不大，门窗破旧，窗纸可以捅开，屋内昏暗。 好巧不巧，起枭路几人也找了过来。一个圆头圆脑的人说：“诶呦，动作挺快呀，真没想到。” 俞伽：“关你屁事，饭吃不了几口，话倒是挺多。” “操，”那人撸袖子，“你再说——” “我操！” 沈响趴在窗边，一声惊呼打断了后面的两人对线：“特么的这屋子里真有人！操！那是不是一个轮椅啊？上面有人！” 屋里有人，坐轮椅。 众所周知，残疾的一般都是大佬。 “来，虽然你们来晚了，但我们让着你们，”俞伽大手一挥，“开门吧！” 起枭路几人僵持片刻，庄雲久发话了：“南皋，去吧，小心一点。” 圆头圆脑那人瞪了俞伽一眼，上去开门。她手臂延展出厚厚的硬甲，如同一张宽大的盾，拦在身前。 “这天赋灵器有意思，”俞伽扒拉着方青源，说：“攻击她的脚，她是不是就完了？” 南皋显然听见了，气性上来，一脚踹开木门。 俞伽吓得一激灵：“操|你小点声……我去。” 屋内昏暗，室外光线打入，照亮停在房间中央的轮椅，以及轮椅上的人。 那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神态枯槁，皮肤干瘪，面部肌肉形状寸厘可见。 木门“啪”地敲在墙上，又反敲回来，磕到南皋的脚。 挺疼的，但南皋没动。 她后面的人都没动。 阳光高照，轮椅上的女人仰着头。 她干瘪的脸皮上有两个黑洞，眼睛被挖掉了。 － “纸，纸，”俞伽拍了南皋一巴掌，用气声说：“她对面桌子上有一张纸。” “别拍我，”南皋也小声说：“要去你去。” 俞伽：“这一村都是普通人，你看她有灵力波动吗？” 南皋闭眼感觉了一下，确实没有，就是一个单纯的瞎子。 第32章 看情况，似乎还是一个聋子。 南皋用脚抵开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pia”地捞起纸，拐回门边。 俞伽：“你偷感也太重了。” 南皋怒了：“那你去偷！你偷人东西偷感不重！” “s区出身，还挺有礼貌。”俞伽说完就感觉不对劲，回头道歉：“没说你俩嗷……嗷？” 张书齐还站在原地，但方青源不见了。 俞伽扭了两圈头，找到方青源，顿时头皮发麻，差点原地跳起来：“方青源！你干嘛呢！” 方青源站在轮椅女人身后。 她弯腰扫视一遍，轻轻在轮椅下一抹，又抽出一张纸。纸上有陈旧的血迹，血味很熟悉。 张书齐指着南皋手里的纸：“同样的味道。” 南皋展开纸，一愣：“怎么是副本介绍？” 副本不是触发的吗？触发后进入副本，任务会植入腕表…… 其他人点开腕表，任务列表空荡。 庄雲久：“你那张是什么？” 轮椅旁，方青源打开沾血的纸，垂眼道：“主线任务。” － “……所以这个副本不是触发的？真在山里一点点找线索啊，救命，这么大的山。” “但死者能被检测到，肯定是化成副本了啊？我们连副本都没进，怎么找死者？” “这两张纸谁写的？” “之前来的除鬼师吧，可能卡年龄卡出去了。” “姐姐们多写点再走呢……” 将两张纸条合到一起，就是正常副本提供的任务提示： 【副本：盲山】 【评级：a＋】 【时限：48小时】 【人限：无限制(当前人数：10人)】 【类型：封闭本】 【副本奖励：50万积分】 【副本概览：百年盲城，千年盲山。】 【主线任务：为蒋盲探索一条逃生通道】 【时限：48小时】 【任务概览：山林火灾频发，盲人逃脱不便。请带上蒋盲，为她探索一条逃生通道。】 【任务提示：】 1.探索过程中，禁止使用灵力。 2.小心村民，不要让他们发现蒋盲。 3.蒋盲有心理障碍，请勿直接触碰她的皮肤，这会使她发狂。 4.狂躁有三阶段。 “这位就是蒋盲了吧，”俞伽贴到轮椅边，“我推您您没有意见吧……我操！她能自己动！” 围着纸条的众人一回头就见蒋盲开着轮椅直冲而来，顿时五零四散，一惊一乍叫成一片。 第24章 初遇蛋 蒋盲以冲锋之势一头开出木屋，然后“咣当”撞上一道灵力壁。 “……”蒋盲回头。 方青源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和她对视。 众人“嚯——”出长音，重新围拢到纸条旁边，俞伽捶胸口：“操，吓死我了。” “天色太早，我建议晚一点再进行任务，”庄雲久走到蒋盲身前，“这样不容易被村民发现，好吗？” 庄雲久似乎有某种安抚、劝说的技能。蒋盲有潜在的狂躁基因，看表情明显挣扎了一阵，才艰难地点点头。 “非实物灵器相当少见，你不知道我们在监控里看到时有多惊讶。”庄雲久凑近灵力壁，正要上手摸，灵力壁无声消散。 俞伽嗤笑：“偷看他人监控视频侵犯个人隐私，你还很自豪啊。” “隐私？”庄雲久笑了，“少年犯谈什么隐私？你们也可以找人看我们的考核监控。况且少年班所有副本都全程录像，你们不会不知道吧？现在谈隐私太晚了。” 俞伽脸色一变：“全程录像？” 团结湖众人纷纷抬头，房梁积了几层灰，看不到半只摄像头。 “隐藏摄像？”俞伽甚至捣鼓了两下蒋盲的轮椅，还是没找到摄像头。 蒋盲：“……” 俞伽被她黑黢黢的眼洞盯着，十分瘆得慌，退后三步敬了个礼。 起枭路的人只笑，不说话。 等乐子看够了，那个叫南皋的才说：“别费力气，你们找不到的，那玩意除非是正规除鬼师，还要灵力等级够高的来找，不然谁都看不见。” “等级够高？”沈响问：“多高？” 南皋：“你们所长那个水平吧。” 李响：“……芥下门总榜前五十？” 南皋：“昂。” 俞伽摸摸下巴：“听你这话，起枭路所长似乎没有我们方所长排名高啊？你们所长什么水平？” 南皋：“……关你屁事，吃的饭多就算了，话还多。” 损人的话被原封不动甩回来，俞伽笑了。 李响拍她：“行了，少吵架。” 俞伽盯南皋两秒：“哈。” － 日光倾斜，夜色染上树梢。 一群人追着一只轮椅，浩浩荡荡冲出木屋，扬长而去—— 俞伽快崩溃了：“慢点！盲姐！你冷静！” 蒋盲开轮椅像开车，手抡得飞快，车轮几乎甩出残影。 大家本来是要帮她找逃生通道的，眼下却被她带着跑，一时都有些心累。 “为什么主线任务禁止使用灵力！”俞伽哀嚎：“方青源！拦住她！” 南皋也喊：“说了不能用灵力，你有病？” 监控就像悬在众人头顶的一把铡刀，迫使大家必须遵从任务要求。 蒋盲抡车轮，抡着抡着突然一个急刹车，后面的人跟着急刹车，罗托托没刹住，啪叽一下摔了出去。 南皋：“哈。” 罗托托爬起来：“……” 俞伽飞出一脚去踹南皋，沈响死死抱住她：“冷静！俞伽！有监控！出去再打！有监控！” 对面是一从茂密的山林，夜幕已至，山林后隐隐有火光燃起。 吴偿静步靠近，皱眉道：“山火？” “不像，”周芊说：“有金属声。” 几个呼吸间，山林后隐约走出一个影子。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身抱山村的装束，手里举着一只火把，腰间挂着一串钥匙，叮铃咣啷的。 “……主线任务二：小心村民，不要让他们发现蒋盲。”俞伽挪了两下，杵在轮椅前，“这样吧，我们围两圈，围个人墙，把蒋盲挡住？” 其他人：“……” 俞伽：“那怎么办，大叔快看见我了——方青源，你又干嘛去？” 大叔弯腰避开一根巨大的树干，刚要抬头，后颈突然一痛。 啪。 大叔倒在地上，晕得很彻底。 火把当空转了一圈，方青源截下火把，对着蒋盲抬了抬下巴：“带路。” 蒋盲：“……” 众人：“……” 南皋组织了一下措辞：“她一直这么‘冒进’吗。” “你不是看过副本录像吗，”俞伽说：“冒进很正常，她发起疯来连狱警都敢踹。” 南皋愣了一下，正要说话，蒋盲再度抡起胳膊，以二倍速疯跑起来！ 俞伽吓得一激灵：“操！追！” － 山路兜兜转转，两千五百米后，蒋盲再次急刹车。 好在这次没人摔倒。 “慢点，慢点……”沈响几乎是爬上山的，“又不是团结湖体能拉练，跑这么急干嘛……书齐姐，拉一下，拉一下……” 树影斑驳，蒋盲仰起头，对面山顶走下一个矮瘦的婆婆，背着比人高的柴火堆。 不等大家回神，婆婆脚下一崴，当头朝下倒去！婆婆面前尽是坚硬、尖锐的树杈，一旦扎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唰！ ——方青源单手拎起柴火堆，柴火堆的带子勾住崴脚的婆婆。 张书齐扔掉沈响跑过去：“没事吧婆婆？” 沈响啪叽倒地：“……” 南皋：“哈。” 俞伽：“……哈哈哈哈哈哈。” 沈响横在地上：“俞伽你是不是有病。” － 柴火堆手感很熟悉。 方青源掂量了两下，动作一顿。她经常在柴火堆里藏各种能卖钱的副本产物，对这玩意的净重量相当熟稔，藏东西和不藏东西，区别很大。她摸了摸柴火堆底部，“喀啦”捅穿柴火，扯出一只…… “蛋？”张书齐疑惑。 一只巴掌大、通体纯金的蛋。 下一瞬，空灵的声音从蛋中响起：“道具：初遇蛋。技能介绍：还记得你们的初遇吗？” 初遇蛋扩出一道光圈，无形笼罩了扶住婆婆的张书齐和拎着柴火堆的方青源。两人眼前一白，再睁眼时，山林不见了。 …… “巧巧，起来吃饭。” 方青源被人从床上拉起来，迷迷糊糊地坐在餐桌前。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一个短期支教，体验体验就行。”母亲说。 方青源端起碗：“哦。” 弟弟在厨房大叫，听声音也就五六岁的样子：“蒋高巧！你就待山里吧！别回来了！” 第33章 “说什么呢！”母亲斥道，转而温声说：“车是九点的吧？行李收拾的怎么样了？别紧张……” 方青源拿起筷子，眼前霎时变了景象，周遭人声沸腾，抱山村村长憨笑着坐在对面，给方青源夹了一只鸡腿。 “自己找的项目？哎呦。对，那个中学在隔壁村，最近不缺老师……诶？谁介绍你来的？那是我堂弟呀！”村长欢喜地拍着方青源的肩膀，“小蒋，你就留这吧，别白来，我们村也有学校，孩子们都等着蒋老师呐！” 村长和善极了，像早上坐在桌边的母亲。一旁有挂着钥匙串的大叔，有刚抱着柴火进来的婆婆，大家都笑着，热闹极了。 方青源拿起铁勺，在勺子反光的亮面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这脸很眼熟。如果再衰老二十岁，再被挖出一双眼睛…… 勺子磕到碗边，“叮”的一声，方青源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山村支教。 有弟弟。 村长、大叔、婆婆。 和村里人的初遇。 道具只产生于死者的执念。 ——可如果死者是蒋盲，为什么她还活着，还能推轮椅？ ——为什么芥下门给的背景信息中，死者叫“杨某”，不叫蒋高巧？ 喀！ 一道蛋壳碎裂声骤然响起，眼前像被凭空撕开一道裂口，每一张脸都一分为二！ 方青源轻颤了下手指，强行回神！ － 夜风流过山顶。 树梢沙响。 “你是不是有病！俞伽！”沈响的声音扫过树梢；婆婆对张书齐连连道谢，说是急着回家，匆匆迈着步子走了，边走还边点头：“谢谢谢谢……” 短暂的寂静中，张书齐的动作定在原地，和方青源目光交接。 霎时间，两人都看到对方的猜测与惊疑。 “走吧，我算是看懂了，盲姐这是帮我们激活npc呢，遇到一个就刹一次车……”俞伽的打趣没能说完，尾音散在山林的沉默里。 山林漆黑，月色森冷。 蒋盲干瘪的面皮扯开，扯出一个嘴角大弯的笑。 “……” 冷光照着那张被挖掉眼睛的脸皮，众人同时涌上一个念头：帮蒋盲离开抱山村不许用灵力——可如果她攻击我们呢？还是不能用吗？ 喀嚓。轮椅轧过树枝。 众人一抖，回过神时，蒋盲已经收了笑，抡着轮椅走远了。 － 第三次上路，大家安静许多。 蒋盲走得也慢了，轮椅慢悠悠地推。约摸一个小时后，隐隐看到了少年犯们的来路，尽头是那只两米高的石碑。 “希望祈福有用，”俞伽小声嘀咕：“保佑主线任务顺利完成，保佑我们平安走完这条路。” 南皋斜她一眼：“你祈福写的谁？” 俞伽：“阿弥陀佛。” 南皋：“……” 俞伽：“别这么看我，我是想写释迦摩尼的，但释迦摩尼的迦不会写。” 南皋卡了一秒：“你但凡会写自己的名字呢？小学没学过形近字？” 俞伽一震：“操！” 沈响：“小点声……” 聊到这，众人已经踏上石路，再走十分钟就能离开抱山村。 俞伽叹了口气：“特爹的48小时的任务我们8小时就完成了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哗啦！唰啦——！ 话音未落，一群举着火把的村民赫然出现！ 村民如同巨型蚂蚁一样源源不断地涌出石路两侧的灌木丛，里三层外三层地圈住少年犯！ 人头跃动，中央散开，村长举着火把走出来。火光下，那张憨厚的脸极为阴沉。 “偷拐我们村的人，不好吧？” “咳，不是，叔，”俞伽挡在轮椅边，“我们就是带盲姐出来散散步，溜一圈就回去……哎干嘛？别抢人啊？——” 一群人冲上来，不由分说去抢蒋盲！ 几个少年犯烂在轮椅前，奋力阻拦，李响大喊：“操！你们绑我干什么！俞伽！” “什么？！”俞伽回头，“大叔！大叔有话好商量！你先松手！——” 窄窄的石路乱成一片，少年犯不敢动用灵力，被绑的被绑，拦轮椅的拦轮椅，火光把人影拉的又乱又长。 混乱间，起枭路一人实在受不了，一把扯起蒋盲：“给你们给你们！喜欢抢轮椅？抢去吧！” 俞伽的喊声和她叠在一起：“方青源！方青源你干嘛呢？——” 和前两次堪称“冒进”的行为不同，自村民出现，方青源就没动过。 她落了半米在人群之外，静静看着轮椅，又看向被起枭路扯起来的蒋盲。 张书齐拉着罗托托，低声：“遭了。” 【任务提示三：蒋盲有心理障碍，请勿直接触碰她的皮肤，这会使她发狂。】 …… 起枭路那人攥着蒋盲的手腕，蒋盲手腕触感磨砺，像反复割开又愈合的刀口。 自残？ 起枭路的人脑中刚浮现这个念头，喉咙突然一空。 空。 没错，她感觉自己的喉咙突然漏了一个洞，很空，是那种血液从颈后奔落而下，痛感尚未传达大脑的空。 “……” 她低头，看到脖子里有一只手。 下一秒，蒋盲扯出她的喉咙。 人群静了一瞬，爆发嘶声尖叫。 － “孙艾明！”南皋眼睁睁看着孙艾明被扯出喉咙，崩溃道：“我杀了你！！——” 坚硬如铠甲的天赋灵器从她的小臂展开，却只化出一半，灵器当空闪烁两下，消失了。 南皋愣在原地。 “我灵器呢？” “用不了天赋灵器！” “我天赋灵器呢？！——操他爹的，我灵力呢？！” 少年犯霎时炸了，眼睁睁看着蒋盲抽出手，走到轮椅边，坐上去。 “拉她下去，”村长一挥胳膊，“派人守着，别再出意外了。” “是！” 一群村民蜂拥而上，没有一人碰到蒋盲的皮肤，显然对蒋盲的禁忌无比了解。 蒋盲坐在轮椅里，十分安静。但那双捅过孙艾明的手显然长了一截，变得漆黑锋利，五指扭曲着，几乎合为一体，像被什么烧过一样，散发着诡异的焦糊味。 第25章 无相鬼 轮椅远离方青源的视线，周围人在哭叫。起枭路的人在哭，团结湖的人在叫。 方青源褪下左手手套，满级s黑标无声闪烁，煞气流向孙艾明的喉咙。孙艾明的脖颈残存着蒋盲的煞气，黑乎乎血淋淋的一团，没人注意又多了点煞气，而那煞气严丝合缝地堵住孙艾明的创口。 “起通灵阵！起阵出去——” “特么的通灵阵也要用灵力啊！” “不是有监控吗？监控呢？叫人帮忙啊！她要死了！” 方青源的通讯腕表在左手，煞气回流，腕表里的初遇蛋突然巨震，如无底洞般猛然吞噬起方青源体内的煞气！ 蒋盲“喀啦”一声回头，远远盯向方青源，脸上厉色与惊惧交织。 村民们从来没见过这种表情，悚然一惊，纷纷退了半步，接着听“嚓——”一声裂响，捆住轮椅的绳索尽碎，蒋盲消失了！ 不远处，方青源眼前一黑。 她的感知十分奇怪，像是过了几千年，有像是只有短短两秒，她听到耳边“叮”的一声，吞足煞气的初遇蛋再度发声：“道具：初遇蛋。技能介绍：还记得你们的初遇吗？” “……” 突然，啪。 跪在孙艾明身前的南皋倒地。 然后是沈响，罗托托。 “我操怎么都倒了？——”俞伽没能再说话，跟着倒下去。 发生了什么？ 方青源来不及细想，在她的视野尽头，少年犯们依次瘫倒……最后是她自己。 失煞过多，方青源眼皮很沉，初遇蛋扩出熟悉的透明光圈，这次只圈住了她一个人。和看到蒋高巧记忆时不同，这次她没有进入某一个人的身体。 肉身消解，六感悬浮，她融进了冷彻的山谷里。 － 平津芥下门，副本监控室。 李微炘冷眼盯着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起身，她的黑色皮椅原地转了两圈，所长秘书按住椅子，连忙追出去。 “黑刹大人，黑刹大人，您冷静！锁住灵力是通告过的！” “通告，”李微炘脚步不停，“哪门子通告？我接到的消息是主线任务禁止使用灵力，不是把她们的灵力封住。” 她随手扯出一道通灵阵，凭空化出雏形。 “大人，大人这是上面的命令！——” 李微炘停在原地。 她停，不是因为听到秘书的话，而是走廊拐角走出一个人。 那人穿一身耀目的红袍，动作不疾不徐，黑发落过肩，发尾微卷，狭长的凤眼半眯。 团结湖所长方莱站在这人身后半步。 第34章 李微炘冷声道：“谁下的令？” 甲部部长歪了下头：“我。” “赵部长，手别伸得太长。”李微炘和对方擦肩而过。 “仔细想想，黑刹大人管得也有点多，”赵部长低了低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别忘了当初你为什么搬到她隔壁，朱雀。” 李微炘脚步一顿。 通灵阵没能立即落地，当空闪烁着，忽明忽暗，在她高挺的眉骨间落下一道阴影。 …… …… 唰！唰！唰！ 三道破空声凌空刮过，为首一人身着朱雀红袍，左右一人穿黑、一人穿青紫。三人脚点树梢，转瞬间就消失在空旷的山谷中。 山谷有冷风。 一道冷风掠过树梢，似有灵智一般，紧跟其后。 “碎片有什么好追的！”黑衣人朗声道：“它再惯于兴风作浪也要有资本，肉|体都被碾了几千遍，它靠什么再捏出人形？” 青衣人回道：“肉|体化为齑粉，灵识还在，防鬼如防人！” 黑衣人凤眼含笑：“点我呢？” 青衣人一脸肃静：“不敢。” ——唰啦！ 为首那朱雀红袍纵身一跃，自半空落下，随手打出一个隐匿阵法，将三人拢入。 夜色慎重，雷雨倾盆，三人停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前。 …… 一楼，数道生锈的栏杆遮挡视野，雨模糊了积灰的旧窗。但在芥下门排位前三的满级灵力者眼中，不存在视觉障碍。 看清屋内的景象，三人均没有发声。 黑衣人叹道：“晚了一步。” 朱雀红袍伸手，抹开窗上的泥雨。 这是一间卧室。正值临盆的女人瘫在床上，身|下破开一道裂口，鲜血染透床单。一个面带青灰的婴儿正坐在女人腿|间，满脸是血，啃食着脐带。 女人没死透，还有呼吸。 “……救不了，”黑衣人靠着生锈的栏杆，抱臂说：“煞气打透五脏六腑，最多吊一口命，上限半个月，下限三天。” 卧房外有人察觉不对，推门进来，爆发巨大的惊嚎。 青衣人看着婴儿：“该杀。” 屋里的男人悲痛欲绝，抱起血淋淋的婴儿痛哭。女人的母亲愣在房门边，父亲抢过电话叫医生，狭小的卧室惊乱至极。 没人察觉到婴儿的异样。 那双本该睁不开的、婴孩的眼睛，正对着空气大睁，瞳孔又黑又亮。 青衣人拔出一柄细长的十字杵—— “不对，”朱雀红袍按下青衣人的手，沉声说：“……不是这个孩子。” 朱雀火隔窗砸进婴孩体内，只见婴孩腹部一闪，浓黑的煞气如同蜘蛛般蕴散，霎时间将火红的朱雀灵力吞吃殆尽，而后缓缓合入子宫。 黑衣人：“是这婴儿未来的孩子？” “对，”青衣人掐了一卦：“二十四年后。” 雷雨闪烁，流过窗边的冷风一滞。 “二十四年，”黑衣人道：“长痛不如短痛，不如现在——” “咦？”青衣人微怔，灵力由青入紫，多算了十八年，惊异道：“她带着你们两家的气运。” “气运？” “它会帮朱雀、凤凰两家改命。” “什么命？” “……灭族命。”青衣人皱眉，“改命这一遭，本是那孩子命数里带的，被它中途截了过去。那孩子命数好，鬼借了她的身体，本性应有所变化，不再嗜血残杀。” “……什么！”黑衣人显然只听到了“灭族”二字，怒道：“这么重要的事现在才说！？” 青衣人：“我也是刚刚才算到！没有因果何来命理！” 黑衣人：“也算算你们家！凭什么只有我们两家遭殃？” 青衣人拢住长袍，冷哼：“算命不算己，算己天打雷劈。” 雷轰隆劈下一道，刚巧劈在黑衣人靠的铁栏杆上。 黑衣人：“……” 雷声刺耳，夜雨沉重，铁栏杆摇摇欲坠。 冷风勾着栏杆，一齐颤抖。 朱雀红袍沉默许久，长长叹声道：“八百年来，永远能找到一条后路……不愧是无相鬼。” ——轰隆！ 雷声惊魂。 ……不愧是无相鬼。 铁栏杆剧颤，冷风遭寒雨洗刷，通体湿冷。 它自栏杆跌落，被寒雨一头劈进湿重的地中。眼前亮雷闪烁，像电压不稳的白炽灯。 － 滋啦，白炽灯闪烁，方莱所长坐在转椅里，示意对面：“坐。” 黑刹没戴面具，拉开椅子。 “有一个潜伏任务，为期至少一年。中途可能需要你不定时出差，领导参与一下其他突发性副本。”方莱将文件推到黑刹眼前。 “潜伏任务……监视指定目标？”黑刹随手翻了翻，“盯谁？” 方莱说：“无相鬼。” 黑刹顿了一下，甩掉文件：“朱雀的遗嘱让朱雀家自己处理，实在找不到人，灭族论里还有凤凰，叫凤凰去。” “你一直在国外，可能不太了解，”方莱说：“凤凰如今只剩一根独苗，还有点精神分裂，脑子不清醒，昨天刚进医院。” 黑刹：“等他出来再说。” 方莱：“他进的是医院，不是精神病院。” 黑刹单手搭在椅子上，两指撑着下巴，“嗯”了一声，示意对方继续。 方莱：“意思是，他戳了自己两刀，把自己戳进了icu。” 黑刹：“……” 方莱：“如果让他参与任务，我不保证他会不会突然发病，戳无相鬼两刀。” 会议室一片沉静。 许久后，黑刹捡起文件夹，纸夹里滑出一张照片，刚巧停在她眼底。 “……” 传说中的“无相鬼”，眼下也就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八百年来不见脸，第一次长出脸来，倒是出乎意料得好看，眉眼透彻，眼神干净得过分。只是气质薄凉，带着一丝疏离，似乎不喜言辞，或许是恶神天性导致的。 像刻板印象里在中学时代人人暗恋的清纯校花，而不是高危档案中、那个被层层加密的“s＋”级恶神，无相鬼。 戳她两刀？ 李微炘扫了眼无相鬼的体检报告。 “没激活灵力，也没激活煞气。堂堂无相鬼，怎么混成这样，”李微炘说：“别说戳两刀，伸脚绊一下她都能摔死。” “……”方莱说：“最好不要绊。” 黑刹“啪”地合上文件夹，哼笑一声。 － 隔壁搬来一个外国人。 老旧的筒子楼热闹非常，方青源趴在窗边，看到那个外国人拎着单肩包走下车。 外国人有一头张扬的自来卷，阳光穿透浓密的褐色卷发，落入方青源黑亮的瞳孔深处。 那人瞥来一眼，隔着窗，精准地锁向方青源。 方青源连忙缩起头。 等她再探出头，那个外国人已经不见了。隔壁有铁门阖上的声音，不算很轻。 外国人脾气似乎不太好。 方青源想。 行李也不多，除了一个背包，什么都没带，大概不打算在这里久留。 但一个月后，有人送来两只行李箱。 三个月后，有几个人搬进来一架钢琴。 …… 十个月后，暴雨。 方青源的父亲喝多了。她不敢进家门。 方青源在家门前站了两个小时，走出单元楼，路过邻居的窗子。 窗上有雨，雨迹模糊了她的双眼。 窗内，那个外国人走出浴室，半拢着浴袍，走到钢琴边倒了杯酒。 有很长一段时间，方青源都后悔那晚短暂的一瞥。 － 那一瞥是什么？ 是红酒，雨夜，是月光下温柔又棱角分明的钢琴，以及朝她投下目光的、和她一样浑身湿漉漉的李微炘。 第26章 恶神本 视野昏暗，俞伽醒了十分钟，才敢窸窸窣窣地解开绳子，从床上爬起来。 “你怎么解开的。”南皋说。 “我操！”俞伽一头磕到床沿，磕得挺响，南皋的铁床跟着颤。 对面，吴偿低声道：“这是一个宿舍。” 少年犯纷纷昏倒，再睁眼，居然被捆进一个老旧的宿舍。 铁床数量不少，每个铁床都有上中下三层，床缝积满陈旧的沙土。被捆在中铺和下铺的人很遭殃，翻个身就吃一口土。 “都别说话，”俞伽捂头，“让我缓缓。” 沈响说话：“你们灵力恢复得怎么样了？” 张书齐：“感知不到。” “同上，”吴偿说：“看到蒋盲的手了吗？能自我进化的恶鬼很少见。” “……其实，我在扶第二个婆婆的时候看到一些记忆碎片，”张书齐说：“如果我的推测没错，蒋盲应该才是真正来支教的学生，是真正的‘死者’。” 张书齐没提金蛋，蛋在方青源手里。 第35章 方青源躺在张书齐下铺，一动不动，显然还晕着。不知梦到什么人，她眉心微簇，看起来有点不高兴似的。 “蒋盲？”有人问：“副本死者不是杨某吗？” “我也不清楚，”张书齐说：“她叫蒋高巧。” “说回灵力，”南皋说：“没有灵力这件事你们有什么头绪吗，我快崩溃了……” “操，”俞伽突然90度坐直：“茶。” 南皋：“操什么玩意？” 俞伽敲床架，沙土哗啦啦地朝南皋脸上砸：“茶叶！你们起枭路负责人送的那个茶叶！我就没喝过那么难喝的东西！？喝完血管里血都不流了，像血栓一样，你们没感觉到？” 南皋怒踢上铺：“别敲床！” 茶叶味道确实怪，喝着也确实不舒服。 吴偿脸色难看起来：“那个‘负责人’不是起枭路出身，上周三才被临时调到办公室，他……” “但团结湖管理员是熟面孔，她在旁观，”庄雲久轻声说：“只有一种可能，我们被卖了。” 被团结湖和起枭路卖了。 被他们联手扔进了这座大山。 封锁灵力，无法开启通灵阵，没有后援。 还要面对一群在山里只手遮天的村民，以及凭空消失、不知藏到哪里去的恶鬼蒋盲。 半晌，俞伽说：“我用牙咬的。我说捆手的绳子，那玩意用牙能咬开。” 没人回话。 “别这么悲观，”俞伽搓了把头发，“来，我们从头开始盘线索。都到这份上了，大家坦诚布公吧，别藏着掖着了——你们怎么拿到我们的考核录像的？我找人问过，这种事很不合规啊，起枭路。” 起枭路的人先是没出声，僵了半分钟，吴偿才说：“起枭路所长和甲部部长有私交。” “哦，”俞伽：“赵部长？” 吴偿：“嗯。” “好，”俞伽说：“你们四个是一个组吗？感觉你们半生不熟呢。” “我和孙艾明一组，雲久和南皋一组。” “你们也是一组三人？” “嗯。” “特地被选出来打盲山本？自愿的吗？” “不是自愿，我们听所长安排。” “再说说你们四个的所内排位吧，我们这边是1，2，76，91，181，263。” “……”吴偿：“6，13，49，85。” “还挺平均，我们这边有点断档，”俞伽盘腿躺在床上，枕着胳膊，“方青源，张书齐，我，我们三个一组；陀螺，沈响，周芊一组。” 沈响：“你语气很狂啊小伽伽，全程大佬带飞就能这么狂吗？” 俞伽：“不是，我还没说到重点。这个选人阵容，是她们起枭路亲自点的。” “……起枭路点名要两组，只要这两组。一组？钟娜那组吗？一组不要，姐，你那边……” 彼时俞伽被方青源扯出去吃饭，张书齐在关门。三个人都听见了工作人员的这句话。 “如果你们真看过考核录像，就该知道我们团结湖有四个满级灵力，另外两个在第一组。但你们起枭路完全没考虑第一组，而且是明确拒绝、明确不要钟娜和姚添臻。”俞伽说。 “响子，我没有你们不强的意思。但我一直在想，如果真是两所第一次合作，强强互补的效果是不是比凤头带鸡尾更好？盲山本卡年龄，连正式的芥下门除鬼师都没打过全程，副本背景模糊到死者是杨某还是蒋高巧都不确定。这种情况下放少年犯进来，肯定找越强的越好啊。看看现在这个选人阵容，很诡异吧？” “鸡尾过分了，但你说的对。”沈响倒是坦然，“上面如果把我们当炮灰，就不可能让你们仨进来，选人阵容肯定有讲究的。” 至于什么讲究…… 俞伽捂头：“疼。” － “俞伽姐。” 五分钟后，罗托托微弱地说。 俞伽：“干嘛？” “我在想，呃，就是我不确定，但我看到蒋、蒋……” 俞伽：“又装结巴。” 罗托托腼腆地笑了笑，随即正色道：“蒋盲身上的煞气波动很强，比俞唐姐还强。” 俞伽一骨碌翻起来：“比俞唐还强？” 俞唐在俞伽身上寄生过，又在满级的张书齐体内待了四年，到最后甚至能借双重人格的特性自我进化，强行造出一个新的支线任务，复制出几乎和原副本一模一样的镜屋。 蒋盲比俞唐还强？开什么玩笑？ “进化，”庄雲久回想团结湖的考核监控，脸色忽然一变：“蒋高巧是不是能脱离副本，进行自我进化？我们还没激活副本，但她的手已经变异了。” 大家先是一愣，旋即纷纷僵住。 能借副本力量自我进化的，是恶鬼。 比如俞唐。 而不需要激活副本就能自我进化，乃至和活人互动的…… 俞伽艰难挤出两个字：“恶神。” “不可能，”吴偿迅速道：“恶神本和普通副本不同，恶神本没有任务提示，连芥下门正式除鬼师折损率都在百分之三十以上，怎么可能派我们来打？” 说完最后一个字，她突然闭上嘴。 恶神本没有任务提示。 腕表里没有任务。 “……操，等等，”沈响扯出一团纸，“这是什么？副本介绍……主线任务呢？主线任务在谁身上？妈的我记得有任务提示啊，虽然是手写的，但都一样吧！？” 众人瞬间崩了，翻衣袋，找手电筒，铁床咯吱作响。慌乱间，所有人都意识到一个事实。 ——这就是一个恶神本。 一个芥下门正式除鬼师折损率在百分之三十以上，评级至少为s级的恶神本。 “它这里写的是a＋，姐，”有人哭了，“你看，盲山，a＋，对不对？怎么可能是恶神本……” － 水液“啪”地砸到俞伽脸上。 俞伽脑子乱嗡嗡，懒得擦。 啪，又是一滴。 “别哭了。”俞伽说。 啪嗒。 “操|你爹，南皋，”俞伽烦躁道：“我让你别哭了！” “我他爹的没哭！”南皋踹床板，“想操|你就去操！对着那张丑脸看你|操不操的下去！” 俞伽翻身：“你他……” 她半个身子支在床外，浆糊似的脑袋离开床板，忽然清明了一下。 南皋在她的下铺，她是中铺。 上铺…… 啪嗒。 “……” 俞伽抹了把脸。 隔壁床有人打开腕表手电筒，对着手写的纸条反复照，试图找到一些线索，证明这不是恶神本。 光线很亮，但人的动作慌乱，打到俞伽头顶，不过是一秒的功夫。 就这一秒，俞伽看清手心的血，眼球向上移了一下。 鼻尖前多了一团黑乱的头发，以及一张干瘪、弯出大笑的脸。 焦糊的手扒着铁床，孙艾明的血从它手指尖滑落，砸下来。 啪嗒。 …… 轰隆！！ 两层铁床板被轰然击碎！南皋扯着俞伽就地一滚，两人同时撞到石墙！ ——咚！ “你他爹看什么呢？等死？！”南皋大吼。 俞伽爬起来：“操|你爹！谢谢！” 众人惊声散开：“跑！” 屋内塞着五张铁床，完全没有落脚点，一群人像猿猴一样围着铁床上下飞跃，恶神追得紧，很快五张铁床就碎了四张。 四五道腕表手电筒在半空乱晃，沈响被晃得头晕眼绕，不慎摔倒在最后一张床前，右臂“喀啦”一声卡进隔壁铁床废墟中，骨头横截而断，霎时刺穿皮肉，鲜血爆开！ 听到沈响的惨叫，恶神直奔而去，俞伽大叫：“小心！” 嚓！ 恶神看着自己的指尖，歪了一下头。 有人伸手拦住了它。 没有灵力，那手比往常还要白上几分，如果窗外月光透进来，那几乎是死人的颜色。 恶神锋利的指尖顶在这只手的指腹上，可对方却没受半点皮肉伤。 喀！—— 方青源一掌劈断蒋盲的手腕！ “我操什么声音？沈响！” “沈响你还在吗？！” “方青源！是不是你？！把它打出去！” 喀啦喀啦！令人牙碎的骨磨声在狭小漆黑的房间响起，骨裂转瞬间愈合，蒋盲再度倾身而上！ 交手间，方青源能看到它脸上的恐惧。 它显然能闻到方青源体内的煞气，本能地恐惧于诞生在八百年前的无相鬼。它毕竟只死了五年，而时间是最难打败的对手。 可它还是想和方青源打，为什么？ － 托钟娜这四年来不断找茬的福，方青源对封锁灵力的纯体术战斗可谓轻车熟路。 几次交手下来，蒋盲吃不到好处，掉头朝李响冲去！ 方青源正欲闪身横到沈响身前，蒋盲却一脚踢飞窗边的破烂铁床！ 第36章 床支出尖锐的铁架，迎面朝罗托托、周芊等人飞去！ 蒋盲动作极快，方青源落位慢了半步。她刚站到沈响身前，铁架就正面刺向罗托托的脸。 ……沙。 无色无形，只有恶鬼能感知的煞气吹过。封闭的房间似有风动，铁床当空倾斜，“轰隆！”一声砸碎厚重的石墙！ 墙顶有一道窄窗，碎玻璃炸了满地，头顶月光落入。 “……” 罗托托和死亡擦脸而过，大脑一片空白。 对面，蒋盲笑了。 依旧皮动，肉不动，弯出一个嘴角欲裂的大笑。 它总算吃掉了一缕方青源的煞气。 恶心的咕噜声自它体内响起，它猛得仰高脖颈！又重重垂头！再向左右两侧狠狠歪下颈骨！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骨肉瞬间增殖，它颈后爆出两团直径半米的内脏器官！血肉在月光下涌动！ “那是……”有人喃喃道：“……子宫？” 蒋盲颈后长出两只巨大的子宫。 铛。 月光一闪，金属床重重砸落地面，溅起一道灰，蒋盲随灰而散，又不见了。 …… …… “这次啊，多亏了老大，”俞伽掏出一堆止血生肌的药品，帮沈响缠绷带，说：“没有这些年来老大对301孜孜不倦地磨砺，就没有方青源这种体术大师的诞生，你说对不对？响子？” 沈响：“响子要死了。” “死不了，”俞伽说：“全团结湖——不对，全团结湖，加起枭路，都没人比我更懂保命。” “不是，”沈响喉咙干涩，“我要恶心死了，你看见没，那两坨……生大象吗她要。” “别想，不想就不会恶心，”俞伽扭头，“陀螺，好点没？” 罗托托坐在墙边，点点头。她放空地看向废墟间的方青源，眼中敬慕之情完全藏不住。 “好点了就动动脑，”俞伽说：“蒋盲都死了，干嘛还留在山里？搞不懂它的脑回路。” “子宫，”南皋说：“它死前生过孩子？双胞胎？还是有死胎？” － 众人又惊又累，断断续续讨论着，声音都不大。 吴偿犹豫片刻，低声问：“你听到锁链声了吗？” 张书齐：“锁链？” “最后一次……”吴偿不知道怎么形容子宫的咕噜声，在半空画了一个圈，“就是蒋盲消失前的声音……” 张书齐微微睁大眼睛：“对，有一道金属声，很轻。那是锁链吗？” “对，我确定，”吴偿似乎对这种声音很熟悉，她闭了下眼，说：“更确切一点，是铁链，手腕粗的铁链。它的子宫里有铁链的撞击声。” “要不要再问一下周芊，她的灵器和听力有关。”张书齐建议。 平日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周芊，此时完全没有参与任何讨论，她独自站在角落，一错不错地盯向方青源。 或者说，盯向方青源的手。 － 废墟间，月光淡薄。 方青源戴上左手手套。 她知道罗托托在看她，周芊也在看她。但她并不担心煞气暴露，罗托托可以看到俞唐，可以感知蒋盲的煞气与等级，但永远不会察觉到她的异样。 无色无声，无知无觉。 即所谓无相鬼。 但周芊…… “我们有一些想法，你要不要听一听。”庄雲久走过来，态度显然比之前好了很多。 “听到了，”方青源按了下手腕，“孩子，铁链，留下三脚架的上一批高中生。” 庄雲久点头：“你有什么想法吗？” 方青源沉吟片刻，双手揣兜，踢开脚边的小碎石：“我们去找一个人问问。关于蒋高巧是否有孩子，上一批学生是否来过或者离开。” 庄雲久皱眉：“找谁问？” 抱山村村民都抱成一团。她们刚才梳理了一遍，推测村长之所以能堵到她们，八成是那个背柴火的老婆婆通风报信了。 事到如今，村民们大概率彼此互通了消息，见到少年犯就要摇人来抓，防备值拉满。 方青源顿了顿：“我砸人，一般下手挺重的。” 庄雲久：“？” 方青源：“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俞伽支着耳朵听，突然乐了。 “蒋高巧带我们撞到的第一个人，腰上挂了一串钥匙的那个，”方青源简单回忆了一下，“他应该还在半山腰躺着吧。” 庄雲久走近几步，显然还想再问，方青源却轻轻皱了下眉。 庄雲久身上有浓重的活人气。 说得直白一点，就是人肉味太重，重得让方青源有点不适。她几乎能听到庄雲久血管里血液流动的声音，甚至能通过血液的走向判断对方的脏器运作状态，哪里比较健康，哪里嚼起来会有点…… 会有点什么？ 方青源脸白了一下。 她在想什么？ 嚼？ 霎时间，青衣人的话闪过脑海：“那孩子命数好，鬼借了她的身体，本性应有所变化，不再嗜血残杀……” 十八年没有透出分毫异样的本性，却在一颗蛋的闪回中冒出了苗头。 方青源冷着脸后退两步，对面庄雲久看得很清楚，脚步一顿。 第27章 羽翼 冷月高照，山林深处。 草丛间，一群影子围向地上的大叔。 大叔横躺着，一把锋利的短刀压上他的脖子。 大叔：“！” “睁眼，”俞伽蹲下去，“装死？” 大叔：“……” 大叔委屈地睁开眼。 虽然大叔对村长带人围堵少年犯们不知情，但俞伽没心情卖关子，直接举刀逼问：“上一批高中生在哪儿？不说把你喉咙捅烂！” 她说着捅进去半截，刀瞬间见了红。 “等等等等……我知道！我肯定知道！”大叔脑子比身子抖得还厉害，好半天才从脑袋里扯出关于那几个学生的记忆，“她她她们在后山！后山仓库！” 后山仓库在抱山村东侧，关住蒋盲的木屋则在村子最左端。都是锁人，选点的位置却横跨了整个村庄。 俞伽扯起大叔，捆着他的手在背后系了一个死结，朝前一推：“后山仓库，带路。” － “……我四叔曾经说，抓逃犯，最忌讳警力分散。反过来，罪犯看守猎物也一样，能关在一起盯着，就没必要浪费另一批人去盯另一间房，还隔这么远，出了问题，帮都不好帮。”南皋也翻出两把刀，一边走，一边捡了石头磨刀：“那批高中生离蒋盲这么远，真奇怪。” 南皋盯着大叔，大叔盯着她手里的刀疯狂摇头，一边摇头，脖子一边喷血，像便携式小喷泉。 “你四叔是警察？”俞伽接话，“还健在吗？打个电话咨询一下呢。” “健在，不是警察，”南皋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他是逃犯。” 众人：“……” 大叔：“……” 大叔的小喷泉喷得更厉害了。 俞伽安抚大叔：“吓唬咱们呢，别理她。” 大叔都快抖风干了，连胳膊上的死结都被抖松半截，走五步顺拐三步。 到后山仓库遥遥无期，大叔的步速实在恼人，俞伽灵机一动：“方组长！我记得您很会用绳子呀！帮忙捆个人呗！” 众人回头。 方青源落在队伍最后，身形伶仃清薄，不知何时换上了s区的黑色作战服，身体融进漆黑的山林，只有脸和手露在外面。 她神色恹恹的，只有和蒋盲打架时活泛一点，其余时间均是一副生人勿近、厌恶活人阳气的表情。 沈响问庄雲久：“你刚才跟她说什么了？” “很普通的讨论，”庄雲久轻声说：“但是讨论过程中，她似乎想到一些其它的事……然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其它的事？”周芊走过来。 “对，”庄雲久问：“你们熟悉吗？” “还可以，”周芊耸了耸肩，笑说：“不是你的问题，她一直这样，只喜欢死人。” － 另一边，方青源皱眉：“我会用绳子？” 俞伽：“宾得古堡，打厨师长。” 南皋想了两秒，说：“你是指，她用绳子缠住手，把厨师长砸进地下室？” 其他人：“……” 俞伽瘪嘴，委屈巴巴地递上绳子：“组长……” “……” 方青源沉默片刻，走到人群前列。 ……各式各样的人肉味。 起初闻到时有点惊异，现在混到一起闻，反而有点腻，失了新鲜感。 不想吃人了，但心底那股躁意还在。 方青源扯下俞伽手里的绳子，在大叔身上套了一个半松不紧的圈，没好气道：“走。” 她满脸风雨欲来，大叔只瞥了半眼就急忙朝前溜去，方青源牵他如牵撒野的狗。 第37章 大叔装瘸半天，此时腿脚利索起来，不过十分钟就跑到了后山仓库。 － 有了蒋盲的前车之鉴，仓库外可谓是重兵把守。但封锁灵力后，大家的体术能力依旧远超常人，所以解决这些只会蛮力的村民倒也没费什么功夫。 打着打着，大家倍感无趣，开始聊天。 “我先道歉，”俞伽扔飞一只村民，“我之前太慌了，但村长是真他爹吓人。” 众人此前被村长围困，一方面是突然发现灵力失效而惊慌，另一方面是要顾及村民上来抢蒋盲，因此有些左支右绌。 至于之后的昏迷，张书齐认为是过分抽用不存在的灵力导致的药物性昏厥，根源在那个难喝的茶叶里。 “先不提起枭路下毒。他们干嘛不派人守着我们？只守仓库？”沈响指着人堆：“真小看我们。” 晕倒的村民们叠在仓库门口，堆成小山。 张书齐沉吟片刻，说：“或许，他们知道蒋盲会跟进来？” “蒋盲别不是他们放进来的吧？” “让我们互殴？养蛊呢。” “什么？芥下门监控看不到吗？要是没有方青源怎么办？眼睁睁看我们死吗？” “……为了激活你的体术，起枭路用心良苦。” “说的像团结湖管过你死活一样。” “方组长管我死活。” “不要脸。” － 管人死活的方组长目送大叔跑远，等了几分钟，才推开仓库的门。 月色照亮高中生们惶恐的脸，她们只穿着短袖校服，衣服破烂，面容惊慌不安。都是在长个子的年纪，却控制不住地缩成小小一团，抱团取暖似的向中间围拢，身上铁链声清脆。 少年犯们连忙跑上去，方青源却沉下脸站在原地，看向那些学生中央。 庄雲久的劝说能力似乎是骨子里带出来的，由她带头安慰，几个学生终于肯配合着解下铁链，因此露出被围拢在中央的……小孩。 小孩四五岁的样子，蜷缩在地上，身上盖着几件脏兮兮的长袖校服，已经睡着了。 …… 众人一时都没能说出话。 时间如同凝固一般，直到一个高中生啜泣道：“她是那些姐姐们偷偷养大的。” “谁？什么姐姐？”俞伽问。 “其他被拐进来的女人，”另一个高中生哭着说：“这个村子里全是被拐进来的女人！我……她们轮流养大这个孩子，走之前偷偷送到我们这里的……” “她们走了？” “……被送走了。” “送走？” “送出去卖，”女高中生垂下头，“有的留下来，有的送出去卖。” 俞伽原地站了几秒，拧头就走。 “冷静，冷静！他们人多！还有多少人被关在抱山村我们都不知道！” “没了，”高中生哭着说：“上周刚送走一批，下次就是我们了。” 俞伽顿了半秒，继续撸袖子。 “诶不行！俞伽！俞伽！方组长！您看我一眼方组长！这怎么办！？”沈响扯着俞伽，嗓子都快喊劈了，方青源却站在门边一动不动。 见山头隐约晃过一道熟悉的火光，方青源才张了口：“等。” 俞伽大叫：“等什么！等不了！” “……等饵上钩。” 随着方青源话音落下，山里亮起大面积的火光！ 火光点亮整座山头，怒气冲冲的村民们举着火把走来，被放走的大叔和那个婆婆也在。 ——你把大叔放走干嘛？ ——等什么饵上钩？ 俞伽脑子里念头无数，火光逐渐点亮眼底，她忽然想起很多此前遗漏的细节。 ——村民意图让我们和蒋盲相互残杀，为什么？他们是不是杀过化为恶神的蒋盲，却发现杀不死？ 而蒋盲出于某种目的留在抱山村，导致它不敢轻易对村民动手…… 它在担心什么？ 她在找什么？ 俞伽脖颈僵硬，咔咔转了半圈，看向仓库内部。 火光晃动，那个孩子睡得正香。 － “抓人！”村长大手一挥，“把蒋高巧的孩子找出来！” 一众男丁应声而上！ 几个少年犯从腕表摸出各类武器； 仓库内，几个高中生捂着孩子的耳朵，眼泪无声而落。泪水砸在积灰的胸牌上，露出灰痕下的“记者”两字。 轰！—— 铛！—— 外面乱起来，高中生低下头，牢牢抱紧孩子。 沙沙。 仓库深处有一道影子爬过来。 高中生没听见，还在哭。 沙沙沙。 声音大了，几名高中生抬头看去，霎时大脑宕机，连叫都忘了该怎么叫。 那是一个身形变异到夸张的女人，双手焦糊扭曲，一对巨大的子宫挤出她的后颈。 一只子宫呈半透明状，内部似有婴孩轮廓流动，另一只子宫开口流出无数道粗重的铁链，黑色的鲜血随铁链而落。 “手，子宫，铁链，”张书齐沉声道：“蒋盲的狂躁三阶段。” 蒋盲口喘粗气，盯着方青源的背影。 方青源始终没动。她背靠仓库，等蒋盲看到孩子，才传声过去：“不久前我借了你一道煞气，现在你还我一个人情。” 仓库外打得一片混乱，有村民看到里面的蒋盲，大声惨叫出来。 蒋盲喘声更阴森了，显然意图把这些村民全部杀掉，不愿和方青源讲条件。 “你想杀谁我不管，全杀了我也不关心。”方青源侧了侧头，目光落向半空。那里浮着一只袖珍的金属球，球顶悬着一环金属圈，像丘比特头顶的光环。 “我用煞气点出十四道监控的位置，你借杀人的动作把这些监控毁掉，做得到吗？” 蒋盲低吼一声。 “好，”方青源闭上眼：“去吧。” …… …… 混乱。 尖叫。 血流成河。 不过几道呼吸的时间，少年犯们就全然定在原位，不再动一下。 不是蒋盲残忍的杀人场景惊到她们，而是地上那几只碎裂的金属球。 监视器代称“丘比特光环”，一套监视器共七组零一只，共十五只，按规定设置在副本中。 蒋盲动作大，煞风走势诡谲，每杀一个人都会从半空砸落一只监控器。而每一只监控器的破碎都在提醒少年犯，原来，芥下门真的在监视她们。 原来，团结湖和起枭路的确知情，的确联手将她们扔进了这座大山。 这座吃女人、卖女人、连对死后的女人都要进行算计的大山。 南皋碾碎脚边的监控器，冲向最近的村民，明显动了杀气。 “退回来！南皋！”吴偿喊道：“少年班禁止滥杀！影响中期审查！南皋！——” 不巧，离南皋最近的是那个婆婆。 婆婆早被蒋盲吓飞了胆，脚下一崴当头摔倒，正巧避开南皋的一道攻击，她再睁眼，南皋的第二招已经砸上面门！ 啪。 南皋眼前一晃，方青源的手正抵在她拳边。 “滚他爹的中期审查。”南皋说。 方青源垂眼看她，正要张口，长而微翘的睫毛忽然抖了一下。 她低下头，南皋随之低头。 ……方青源的腹部扎出一柄长刀。 刀带着血，捅破黑色作战服，暴露在暗沉的空气中。 - “哈哈！你看！”婆婆“唰啦！”拔出刀，对着村长大叫，“我也有功啦！我也有功啦！哈哈！” 周围人惊呼，可方青源毫不在意。她周身煞气爆开，当空扩散，猛然锁向异常波动的位置！ 找到了！最后一只监控器—— 孙艾明还有一口气。她体内有方青源的煞气，方青源能感知到她被村民扔在哪里。 方青源在黑刹身边跟了一个月，自然知道最后一个监控的作用。它是全套监控设施的核心，隐蔽性最高，直接连入芥下门监控室。 这副本显然是芥下门设的一个局，方青源不准备让其他少年犯死在局里。 只要速度够快，她完全能通过最后一个监控器打出通灵阵，把孙艾明和其他人转移出去。 － 计划环环相扣，可方青源没能做到。 煞气刚触及最后一只金属球，小球突然爆开了。 不是自爆，是连带副本外围一切封锁领域的轰然巨爆！震撼的、炫目的高温烈火烧了半山的封锁线，金属球不过是烈火捎带而过的小小误伤。 轰—— 半空，赤红双翼赫然刮破黑夜！ 黑色焰火自羽翼贲张而落，转瞬间落下地表，死死捆住每一个村民！ 赤红羽翼一闪而过，方青源望向半空的赤红残影，脸上滑过一抹怔色。 她突然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不等动作，她背后忽然一热。 第38章 有人自身后贴近，不由分说地捞过她的腰，一手按进伤处。朱雀火汹涌澎湃，毫不遮掩地灌入，没有控制轻重和数量。 方青源被烫得一颤，刚要说话，身后的人先开了口。 “先保自己的命，再考虑其他人的生路。第一次下本就教过你，忘了？” 听语气，显然气得不轻。 第28章 五年 芥下门只有一只朱雀。 那只朱雀叫黑刹，芥下门总榜第一。 她死后四年，总榜首席位置悬空，没人能超过她留下的积分总量。 芥下门的积分来源相当复杂，打副本、物品兑换，甚至帮有关部门跑跑腿，都能兑换一定量的积分。其中自然以下本获得的积分最多。 总榜位置悬空四年，没听过下面有质疑的声音。毕竟黑刹入芥下门以来，始终保持着每周处理一个恶神本的习惯。一个恶神本积分在50万到80万之间，偶尔领点小任务，解几个普通恶鬼本，一个月进账三百万积分相当容易。 从黑刹十岁入芥下门，到十八岁“意外死亡”，八年来累计的积分总量领先第二名至少一个亿。 没有人会为了填补那一个亿，每周尝试一次百分之三十的死亡率。 人们不喜欢和象征死亡的恶神打交道。 …… “……朱雀火。” 南皋喃喃道，后脚磕到石块，整个人当头栽倒下去，起枭路的人却没扶。庄雲久和吴偿都直勾勾地盯着朱雀，一动不敢动。 黑刹？ 总榜第一的黑刹？ 黑刹不是死了吗？ 她们看到了什么？这是梦吗？ 另一边，团结湖的人就比较有活气了，俞伽和沈响叽里呱啦叫了一串，大意是从“感谢狱警大人救命！”到“大人您身上有火！”，最后是“我的娘！朱雀火！”。 鬼叫太吵，方青源脸色本来就差，听着更差了。 她头都没回，也不管身后那劳什子黑刹白刹，扯下小腹上的手，大步离开。 李微炘的手悬了两秒，慢慢落下。她盯着那道离开的背影，两秒后，抬脚跟上。 － 村民被黑焰打包成一坨又一坨，在地上蛹动。 蒋盲恐惧朱雀火，蹲守在仓库旁，见方青源过来……尤其是见了跟在方青源身后的人，她挤出一个凶狠的表情，意图攻击。 方青源却掏出一只金蛋。 初遇蛋产生于死者的怨念、执念，发展到一定程度，就是未来的恶神领域，这蛋可以理解为领域的雏形。 蒋高巧愣了一下，爬过去扯回自己的蛋，却没扯动。 方青源垂眼，无相鬼煞气打入金蛋，蓦地涌入蒋高巧体内！ 嘭！——只听一道刺耳的尖叫，蒋高巧颈后的子宫凌空而爆！ 又是“砰！砰！”两声，子宫落地，长成婴孩状的肉块和铁链流了满地，混着浑浊的血浆流向不远处的村民。 村民们哪见过这种场面，顿时又哭又喊，不少人直接两眼翻白抽搐昏迷。 蒋高巧痛苦地伏在地上，焦糊坚硬的双手开始褪色，指骨不再扭曲，逐渐露出了没被锤子砸过、被柴火烧过的样子。 一并变化的还有她的脸。 蒋高巧二十岁进山，五年后，她的失踪信息被锁定在盲山，提交芥下门。 如果她还活着，今年不过25岁。 可大家在轮椅上发现她时，她皮肤过分干瘪，几乎像三四十岁的人。恶神死后相貌不变，这就是她死时的样子。 手，子宫，铁链。 山里短短五年。 她或许都没能撑到第五年。 …… “你干什么？！”蒋高巧颤抖着抬头，清透的眼泪留下来，“我还要杀人！我还要杀了他们！你干什么！？把我的力量还给我！——” “回头。”方青源说：“你回头。” 人在愤怒时行为不受控制，蒋高巧一边生气一边回头，脖颈僵住的速度太快，“喀啦”一响。 仓库里，在那群女高中生中央，那个睡着的孩子醒了。 小丫头四五岁，梳了一个苹果头，头发乱糟糟的。她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刚睡醒时很放松。打完哈欠，小丫头才露出平日里吃睡均无着落、四处躲藏的瑟缩神态，圆圆的眼睛中露出一种习惯性的惶恐。 只看到那惶恐一眼，蒋高巧就痛哭出声。 只一眼，小丫头就盯住仓库门口的蒋高巧，不再动了。 苹果头被夜风吹乱，糊了满脸。小丫头望向那个伏地痛哭的女人，小小的心脏被什么揪起一样，隔着死与生，血与泪，隔着五年的寻找与躲藏，五年的等待与托举，重重地悬起又砸下，在稚嫩的胸腔砸出一道遥远的回声。 蒋高巧爬过去，抱起孩子，崩溃大哭。 孩子被人抱在怀里，看不到仓库外的血流成河。她只是怔怔的，凭本能看向女人的手。那双手皮肤细腻，左手手背有一块像翅膀的胎记。 孩子想起不知哪一个藏起她的姐姐说的话：“你妈妈是全天下最好的人，是天使一样的人，她手背有一块翅膀，是天使的翅膀，早晚有一天，一定会带你飞出去的。” 孩子不知道什么是翅膀，什么是天使，求姐姐告诉她。 姐姐没能告诉她，急忙把她藏起来。那晚姐姐被村民拉出去后，再没回来。 她是在其他姐姐口中，得知什么是天使、什么是翅膀的。 小丫头瘪了瘪嘴，眼泪砸到翅膀上。 高中生们也在哭，无数哭声汇聚到一起，穿透了封锁五年的后山仓库。 － － “四五年的计划！整整四五年！”所长秘书焦头烂额，头发抹得油光水滑，他在宽敞明亮的监控室反复横走，“我们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激活无相鬼的煞气！让她救那些吊车尾的少年犯！现在朱雀强闯盲山，功亏一篑！” 起枭路负责人沉着脸，团结湖管理员默不作声，监控室大概七八个人，墙上挂着十五道屏幕，屏幕漆黑一片。 秘书：“部长！再来一次吧，这次把副本放进——” 赵部长抬了下手，五指下压，是一个噤声的指令。 秘书硬生生吞下一肚子话，憋得喉咙刺痛，见赵部长莫名奇妙地拿出手机。 赵部长至今还在用老掉牙的黑壳翻盖手机，收到信息会“叮”的一声。 ——叮。 啪。赵部长翻开手机，看到对面的消息。 赵部长说：“计划不变。” …… 无相鬼之所以被称为无相，除了她自身煞气透明、难以追踪的特质，还得名于其煞气能够“模仿”外界煞气，对拥有这种煞气的恶神进行一定程度的控制。 说“模仿”不太准确，毕竟煞气就像活人的dna，不能自主改变。准确一点说，更像高维能量对低维能量的降维打压。 方青源的煞气打进蒋高巧体内，强逼蒋高巧煞气消退，露出原本的样貌。 其他少年犯感知不到高级煞气波动，还在震惊于“黑刹活着”，一个个在哭声里目瞪口呆。 方青源扫了起枭路几人一眼，说：“走吧。我们在出口等你。” 第一句话是给团结湖的，第二句话是给蒋高巧的。 蒋高巧显然明白方青源的意思，抱紧孩子，哭着点点头。 团结湖几人跟方青源已经跟出了习惯，还没回过神，就飘似的挂在方青源后面荡走了。 － 李微炘倒是没走。 她走到另一边，起枭路的人本能地给她让出一条路。 李微炘停在那个婆婆对面，抱臂思索着，显然在想用什么方式处理这个背后捅人的狗东西好。 不久，蒋高巧走过来：“把她留给我好吗？” “为什么，”李微炘轻笑一下，依旧看向脚边的婆婆，“你们是忘年交？还是有忘年仇？” 蒋高巧沉默两秒，说：“都算吧。” 她捡起地上的刀。 刀上有方青源的血。 “……孩子和学生们我先带出去，其他人你就别动了。杀了十五个，也差不多了，剩下的交给芥下门。”李微炘扫了眼刀，转身走进仓库。 － 二十分钟后。 几辆消防车与救护车疾驰而来，解救被朱雀火烧了半山的绿化问题，以及少年犯和村民们的死伤问题。 不算宽敞的抱山村村口被各色车流映得又亮又挤，王膳费了半天功夫才找到李微炘。李微炘远离人群，抱臂靠树，远远朝王膳动了下手指。 “您这招呼打得真显眼，还好我不是瞎子，不然就看见了。”王膳说。 她在李微炘面前明显更放得开，说话左拐右拐，带着明枪暗箭似的，是朱雀族人的习惯。 “看见了就行，”李微炘说：“那边怎么样？” 王膳：“差不多了，现在就等警察。” 李微炘点开腕表：“孙局这个点睡着呢，得等一阵子了。” 第39章 “好，”王膳问：“她人呢？” 李微炘动了下右侧肩膀，没回头。 王膳扭头，看到方青源站在人群更外围，一旁是蒋高巧，抱着孩子。两人不知在聊什么，感觉气氛还算不错。 “她什么反应？”王膳问。 四年来，王膳私下里设想了许多解决方案，比如方青源大惊失色，李微炘该如何如何应对；方青源怒火中烧，李微炘该如何应对；方青源悲痛欲绝，李微炘又该如何；方青源大喜过望…… 李微炘说：“没反应。” 王膳瞪大眼睛：“啊？” 李微炘低头耸了耸肩：“一点反应都没有。” 王膳疑惑：“不应该呀，这几年她一直留在团结湖，就是为了在副本里找你……” “周山祈福记得吗，”李微炘说：“她写了我。不是黑刹。李，微，炘，就这三个字，李微炘。” 王膳一顿。 “住持说写死人不吉利。那个谁，普拉提也没写她妹妹，说不想再麻烦人家。”李微炘按了下鼻梁，有点头疼，“你再看看她，转头就写我名字，什么意思？想麻烦我还是嫌我不吉利？” 她说着笑了一下，自嘲似的：“估计在双重人格就看出来了，一直憋着不说。怪不得抬脚就踹，八楼啊，真舍得。” 王膳认真思考了一遍，道：“她站在二十八楼踹你，我都充分理解并支持。” 李微炘乐了：“你理解个屁。” 王膳：“那个谁叫俞伽，不叫普拉提。” 李微炘：“……” 王膳：“您现在理解了吗，黑刹大人？” 李微炘踢她一脚：“滚蛋。孙局半小时到，接人去。盲山内外一律彻查，从蒋高巧死亡向前再数二十年，都在起阵范围内，需要实地闪回再叫我。” 王膳鞠了半躬，立马滚了。 － 蒋高巧被芥下门的人带上车，方青源双手揣兜，踢路边的小石块。 朱雀火烧山的光影映在她眉目间，时隐时现，时浅时亮。系黑发的头绳早不知打掉在什么地方，黑发落在清瘦的蝴蝶骨后，随着动作微晃。 李微炘在后面看了一会。她走过去，尽量让声音保持稳定，说：“拐杖到了。” 方青源回头：“什么？” 李微炘：“拐杖，出湖考核之前，你答应送许远阳姥姥一根拐杖。” “哦。”方青源应了一声。 “为什么写我的地址？”李微炘问。 李微炘当时套着熊本熊，让方青源加了她的通讯号，发她邮寄地址。但方青源把邮寄地址写到了自己家隔壁。 “隔壁几年没人住，寄过去什么都可以。”方青源盯着脚边石子，“熊本熊感觉不可靠，不知道你要寄什么，最好是寄拐杖。” 李微炘：“你怎么知道没人住？” 方青源抬头：“嗯？” 李微炘说着走近一步：“你怎么知道我的房间没人住？” “……因为我回去看过，也找过，”方青源静静地看着李微炘，说：“四年，我替人出来送一次东西，就回去看一次。我在团结湖打一次副本，就从头到尾找一遍。” “你从来没回去过，没出现过，我找不到你。” 李微炘迈开的步子像被山火燎了，凭空顿了顿。大概半分钟后，她说：“我在拐杖上加了一道禁制，需要你本人解开才能正常使用。明天有时间吗？一起过去？” 方青源重新低头：“你过去干什么。” 李微炘说：“拿点东西。” “四年才想拿？” “嗯。”李微炘原地没动，点开腕表给方青源发了条消息，说：“临时通知，从明天起，我会担任芥下门这一届少年班的班导，不会太久，最多一个月。” “……”方青源簇了下眉。 “所以要搬点东西，钢琴，酒柜……之类的。四年没回去，家在哪儿都忘了，需要你帮帮忙。”李微炘说：“刚好和拐杖一起带出来，你不介意吧？” 方青源踩住石子。 半晌，她说：“好。” 第29章 w区 芥下门不把少年犯的命当命，不是这些少年犯先爆出来的，而是那批戴着“记者”牌子的女高中生。高中生口诛笔伐，效果极佳，不过短短两天，义愤填膺的群众就围堵了少年班基地的大门。 “丧尽天良！没有人权！” “这年代鬼都有鬼权了，怎么敢对小孩子下这么狠的手？” “a区每年都给团结湖拨那么多款，钱用到哪里了？宿舍不修，食堂不换，把我们孩子扔山里送死，凭什么？” …… 方青源是被吵醒的，她摘下眼罩，刚推开门就被这一遭怒吼洗了耳朵，少见地呆了两秒。 “群众抗议。你听听，说是为了人权，实则在抗议花出去的钱。”俞伽蹲在墙边，手里扯着一条风筝似的黑线，黑线比较粗，有半根小指的厚度。 “……”方青源收起眼罩，“我有点事，晚上回来。” “建议你走后门，”俞伽：“干嘛去？” 方青源：“给许远阳家人送……上面是谁？” 俞伽手里的风筝线晃了两下，顶端居然飘下一个人，是张书齐。她一头黑发从身体各个角落钻出来，最后融为一股黑线，攥在俞伽手里。 盲山本之后，少年班放了一周短假。但门外抗议群众堵着正门，少年犯们出不去，张书齐在俞伽的撺掇下飞上天，负责打探军情。 “妈妈！”抗议群众里有孩子问：“天上有人！” “傻孩子，”妈妈抚摸孩子的头，“那是风筝。” 张书齐：“……” 方青源：“……” 俞伽听不见，纳罕道：“你俩什么表情？” 方青源摆手：“走了。” 俞伽：“噢，拜拜。” 张书齐不想再当风筝，拿找姚添臻玩桌游做借口，匆匆飘走了。 － 俞伽还在走廊蹲着，半小时后，碰到从食堂觅食归来的王膳。 “中午好，小膳子。”俞伽说。 王膳：“你这样说话不太尊重我，好歹我是你们的班导助理，又称副班主任。” “好的小膳子老师，”俞伽说：“方青源眼睛是不是不舒服？最近和她住在一起，我才发现她经常戴眼罩，睡觉啊、休息啊，都戴着，没什么问题吧？要不要带她去医院看看？” 王膳说：“不用，她的老毛病了，但凡被灵力入侵就会保护性眼盲。” 每每进入副本，都是与副本内死者煞气交融的过程。死者含煞，生者含灵，因而被煞气侵染与被灵力入侵的逻辑相同，都会让方青源短暂失明一段时间。 俞伽没听懂，皱眉问：“保护性眼盲？” “具体不清楚，好像是心理上的问题，”王膳搓了下鼻梁，在墙边磨磨鞋尖，转问：“管理员她们审查录像呢，好多人都在夸你。” 俞伽眼睛一亮：“夸我什么？” 王膳：“夸你冷静，心态好，遇到黑刹、呃，黑刹诈尸这种突发事件，表现得很冷静，值得夸奖，不错不错。”她老神在在地说完，等待俞伽的连声感激。 “……” 俞伽欲言又止。 王膳：“……” 俞伽蹲在墙根，仰头看她：“……” 王膳大惊：“你不会早就知道李微炘是黑刹吧！” “……”俞伽挠挠头，“这个，算是俞唐告诉我的。” 王膳也蹲下去：“详细说说？” “因为双重人格的主线任务。”俞伽说：“进本前我们都以为黑刹死在最后一道镜门里，然后镜门被她的学生封住了。” “最后我们打主线任务、就是磨坊主捏造出一个假c字楼时，俞唐藏在熊头里，帮方青源挡了一锤子。” “她说她不是故意挡的，她只是感觉被什么人扔出了什么地方。那种感觉很怪，像穿透一道透明的气门，我猜那道气门应该就是领域，”俞伽摸摸下巴，“你说，被锁在领域里，又有能力穿透领域的人，除了黑刹还有谁？” 王膳冷汗都要下来了。 她犹豫半天，问：“那你知道方青源……” “嗯，黑刹的学生嘛，as双满级的鬼才，除了她还有谁。”俞伽说：“怪不得之前不想离开团结湖，原来是想赖在少管所找人呢。现在没必要找了，黑刹直接变成班导，近水楼台先得月，再待在团结湖才是真傻子。” ……不能聊了，再聊要爆了。 王膳长叹一口气：“军师，你吃饭了吗？我请你去食堂……” 俞伽：“但方青源就是无相鬼，我倒是挺意外的。” 王膳：“……”遭，爆了。 “怎么了？我刚才一直在说‘领域’啊，领，域。除了恶神，还有哪个活人有领域吗？除了恶神，我是不相信活人的灵器能在a＋级副本里存留四年的，更别说这四年又拦住了那么多芥下门的正式除鬼师。能让黑刹这种人带在身边的恶神，除了无相鬼也没有别的鬼了吧……” 第40章 王膳脸都白了。 俞伽看着她，突然闭嘴。半晌，她也白着脸蹦出一句：“操，她真是无相鬼？” 王膳：“……” 如果头皮能炸，这两人的头皮肯定一起炸开了花。 走廊凉风习习，午后，人慢慢少了，示威群众换了一道门喊，杂声渐远，近而消失。 俞伽愣愣思考，五秒后，长长“哦”了一声。 “……我不是很懂你们工作人员的脑回路，”她无比纳闷，“灵力都锁了，何必呢？干嘛兜兜绕绕给方青源使绊子？把周芊那组塞进来干嘛？起枭路里也有探子吧，谁？庄雲久？” “这事跟起枭路无关，”王膳握着手机噼里啪啦打字，“主要是咱们自己湖里的事，家丑不可外扬。起枭路所长肯帮忙已经很不容易了，哪儿来的那么多探子，她们s区自己都一摊子烂事，不然天天搞喝茶拍照的行为主义干嘛。” “那庄雲久她们有病，来凑什么热闹？” 王膳看她：“俞军师，这你都想不明白？” 俞伽低头：“请王老师赐教。” “带教啊，”王膳点开日历，“哝，一个月……过年后吧，带教老师就要在少年班选学生了。你打的本越多，副本的类型越多，越能展现你不同侧面的能力。带教都会查录像，选人不是白选。” 王膳的解释合情合理。周芊那组和起枭路这些人的出现，都可以用带教挑人解释。 可俞伽盯着王膳，莫名“啧”了一声，道：“您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副班主任。我在问——为什么要给方青源使绊子？” “您不回答也行，但方青源不是傻的，我也不是，张书齐也不是，这一茬在我们这里过不去。我也不信起枭路那几个人能咽下这口气。孙艾明还在icu躺着，她喉咙被扯出来，喉管掉出这么长一截，血哗啦一下就飞了，就离我这么远，老师，不到两厘米，这个距离。” 俞伽比划出手指盖的大小，落在王膳的瞳孔里。 “是，我们不是好人。我们打架斗殴，有的还杀人了，所以才在少管所里赎罪打怪。但四年了，谁没在鬼门关前走过几回？谁没躺过医院，没断过胳膊断过腿？更别提这里面有三成都是被冤进来的。您看张书齐，看罗托托，还有a区的沈响，她们干什么了？她们该进团结湖吗？清清白白地进来，不清不楚地去死？凭什么啊？就因为上面下的那几道令？” 俞伽认真道：“我们进来，是想赎我们的罪，不是赎你们的罪。” 王膳捏着手机，半天没动。她屏幕亮了一下，应该是上面发的指令之类的，俞伽瞥见一半芥下门独有的标识，是墨绿的“芥”字，小篆体，字体修长。 “……” 王膳突然息屏，扭头问：“你真想赎你的罪？” 俞伽乐了：“我祈福写的阿弥陀佛呢，多诚恳，太想赎罪了。” 王膳不解：“你又没犯什么大事，就是砸了俞唐和张书齐……的那家面包店，哪里来的这么多负罪感？” 俞伽说：“我把店老板打进医院了啊。其实跟他没什么关系，他侄子有病不代表他有病，但我就是憋不住。再说监控能随便删这种事，他告诉了他侄子，说不准还告诉过谁，我看他侄子进店熟门熟路的，惯犯了，那地方做的面包谁敢吃？我为民除害。” 王膳双手握着手机，手臂伸直搭在膝盖上，笑了一下。 在俞伽眼里，副班主任大概二十四五的样子，骨架很小，气场也不强。据说是朝鲜族，一家八口，上有姐姐下有弟弟，小时候在地窖里搬腌菜缸时发现里面陈年的骨架，和家中长辈们打起来。大雪天，被扔到路边，让路过李微炘捡去了韩国，一去就是十年。 “为民除害？”王膳说：“挺好的，志向远大，我支持你。” 俞伽凑近：“那就……谢谢姐姐？” “起开，别套近乎。”王膳笑了，“为什么要设计无相鬼……其实，是因为郜荷。” 俞伽：“告谁？” 王膳将“郜荷”两字打在屏幕上，让俞伽看，问：“湖内有几个区？” 俞伽：“asd，三个。” 王膳：“进湖之前玩游戏吗？端游。” 俞伽：“玩，你问这个干嘛……？” 俞伽表情有瞬间的恍惚，不确信似的问：“……咱们团结湖，不会还有一个w区吧？” 王膳点点头。 “qe就不用想了，只有四个区，wasd。”王膳说：“w区在c字楼的背侧，没有窗，也没开放过，你们不知道才是正常。” “和其它区每个月都规律刷新几十个副本不同，w区只有一个副本。副本死者叫郜荷，性别男，网络舞蹈主播，自杀。” 俞伽：“这人来头不小吧？全区只有他一个副本。” “对，”王膳：“郜荷是嵌套本。” 俞伽：“嵌套？” “……有外层的普通恶鬼本，也有内层的恶神本。为什么会出现嵌套本？我们一开始也不清楚，技术组推测这是一种煞气的自我进化，只有等级高的恶神本中，才能出现嵌套本。 “比如双重人格，如果不处理，再过一段时间，或许也会出现嵌套。” “等会，等会，”俞伽脸色不太好看，“你说郜荷是什么玩意？” 王膳轻声说：“没错。他与无相鬼相同，属高危s＋评级，也是恶神。你知道水月进入张书齐体内，却误打误撞把俞唐带出来的原因吗？” 俞伽显然知道，她的脸色已经有点发青了。 “恶鬼相吸，”王膳替她说出来，“那么同理，恶神也一样。” “w区压了郜荷四年，这么一直压着，不是什么好的处理办法，隐患始终是隐患。赵部长的建议是，找同属高危评级的恶神，列一个单子……无声无色无相鬼，是名单上最后留下的人。” …… 第30章 本性 基地后门，李微炘挂着耳机线，靠墙等人。 一月初，空气微凉，连正午的天也是阴的。除了到正门聚众示威的群众，基地外几乎没有来往行人。 偶尔有人路过，也只敢远远瞥来一眼，不敢多看靠在墙边的人。 说来奇怪，李微炘的样貌不算具有攻击性的类型，眉目骨相舒展，单论五官，几乎算是温柔。 那头浓密的褐色长发收进漆黑宽大的兜帽内，这几天都没下本，为了见人又特地收拾一番，兜帽上少见地没有沾血。 她耳边半勾着一只黑色口罩，随意刷着手机，耳机线只挂了一边，另一边落过冲锋衣领口，随凉风微动。 乍一看，身高腿长头小，就算看不清脸，也给人一种探究欲。是那种见到美人时，特有的好奇、探究的欲望。 可这些常年游走在生死线上的人，总会有一些异于常人的习惯或特质。 比如看似懒懒地靠着墙，但平直的肩背是绷紧的；作战靴始终有一侧牢牢踩着地面，意外发生时便于发力攻击，这衬得腿部线条愈发修长。 因此，从肩颈到长腿再到脚跟，隐秘又极具爆发性的力量全部收束在暗色的冲锋装下，如同一柄枪口朝下、始终等待时机的狙击枪。 冷风刮过，耳机线磕碰着金属领扣，李微炘垂着眼，手中动作依旧稳定，不紧不慢地处理着芥下门的信息。 她垂眼不笑时，有一种温柔的冷感。 － 方青源翻上栏杆，看到墙下的李微炘，愣了愣，一时没敢说话。 “来了，”墙下的人收起手机，抬头，笑了下，“就猜你会翻后门的墙，真巧，堵到了。” “……”方青源这才跳下去，“我不是给你发了地址？” “我怕找不到。”李微炘眨了下眼。 方青源盯她两秒，双手揣兜，扭头走了。 李微炘笑着跟上。 － 从基地到李微炘的家——或者说，李微炘四年前的家，坐地铁大概20分钟，开车半小时，公交则要绕一点路，接近一个小时。 四年团结湖生涯，方青源向来能省则省，想让她多花钱，比登天还难。 于是李微炘第一次走上平津的公交车。 方青源径直走到倒数第二排，将领口拉过下巴，闭上眼。 李微炘站在车门边，看什么都很新鲜似的，半天才溜达到后排。 车里人不算多，但后半个车厢的座位都占满了。李微炘想挨着方青源，只能让后排的人换到前面。 后排四个座，分别坐着老、弱、病、残。李微炘盯了这四位几秒，叹了口气。 方青源感觉有人站到她旁边，戳了她一下。 方青源企图不为所动。 又是两秒，有人撩了下她耳边的碎发，小声说：“听歌吗，实验性电子音乐，效果平替嗑药。” 方青源：“……” 那人声音更小了点：“据王膳说，这歌是下一个副本死者亲手写的。” “……”方青源睁眼，见眼前晃着一根耳机线，纯黑款，似乎是刚买的，标签都没摘。 第41章 “怕你有洁癖。”李微炘说。 那线在眼前晃来晃去，方青源看着心烦。她戴上耳机，问：“什么副本？” “延中大学城，”李微炘问：“知道延中吗？” 方青源记得初中上地理课，在讲少数民族自治区时，老师特意提到三十个少数民族自治州，延中是其中之一。 那时李微炘刚搬到隔壁不久，偶尔碰到她打电话，都在讲韩语。 所以那么多自治州，“延中”是方青源第一个记住的，也是唯一一个记住的。 “不知道，”方青源说：“什么延中。” 李微炘在腕表上点了点：“给你发过去了，还有延中大学城的介绍。大学城餐厅多，我们可以多待几天，食宿找芥下门报销。” 方青源：“……” 见方青源用平静但看傻子的目光看过来，李微炘没忍住笑，解释：“少年班也是芥下门的一部分。芥下门正式除鬼师的权利，少年班能用八成，该占的便宜还是要占一占。” “……”方青源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微炘滑了下屏幕，点击切歌；“那是什么意思？” “那些少年犯打副本，不是抱着玩的心态打，”方青源说：“是抱着死在副本里的——” 钢琴声钻出耳机。 声音轻缓，如同春日照耀流水般轻缓，轻缓到过分熟悉。 住在隔壁那一年，总是能听到这样的钢琴声。 方青源皱眉去扯耳机线，被人摁住了。 李微炘问：“你呢。” 方青源皱眉：“什么？” 李微炘：“你也抱着去死的心态打这些副本吗？有空闲，带她们出去玩玩也蛮好的。” “……我是不是要去死，不重要。有人是真的死过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活了。” 方青源语气冷淡，抽掉耳机。 耳机线在半空乱晃。 李微炘没说什么，她慢慢收回耳机线，朝对面一头雾水的乘客笑了笑，以示抱歉。 …… 四年来，老旧的单元楼愈发破败，未经修缮的墙体早已掉皮。 只有李微炘那户在搬进来时简单装修了一下，从外面看去，还算是能住活人的样子。 楼外停了一辆小皮卡，是李微炘半路叫的，用来搬家具。 方青源的耐心不多，带着小皮卡司机走到目的地，转头就进了自己的家门，关门声还不小，震掉一层墙皮。 司机对着一地墙皮目瞪口呆。 李微炘说：“别怕。她晕车，刚才在车上没睡好，有起床气。” 司机：“……” － 单元楼里的邻居几年没见李微炘，纷纷现身，跑上去问候。 李微炘同样微笑问候。 半分钟后，她三言两语捞了几个便宜邻居，指使他们去搬东西。 搬家声音嘈杂，方青源走进卧室。地上有薄灰，走一步一个脚印。 从客厅走到卧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立着标记证据的黄色数字立牌。方青源循着这些记忆中的牌子向卧室走，停在卧门前。 如果推开卧门，黄色立牌的终点是用白线勾勒的人形，不远处是被砸得不成样子的木柜。 方青源静站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开门。她站了一会儿，走向隔壁房间，那里有一只沙发，一只茶几，茶几对面是一张木椅。 在她片段式的记忆中，母亲常常坐在这只沙发上，望着窗外发呆。 搬东西的声音远了，邻居们走到楼道外，一切声音都在耳边模糊起来。 方青源头有点沉，可能是真晕车了。 她坐到茶几对面。 “……妈，我毕业了。” 半晌，她双手抱膝，平静地说。 “过程不顺利，但我一直在尽量解决问题。复盘后，我认为最大问题是……”她想了想，说：“是最终考核副本会进行自我进化。苦箱的鬼气可能助长了副本的模拟与变异，为了以后不影响其他少年犯，我不会再把苦箱留在副本里了。” “……也没有什么留下的理由了，” 方青源闭上眼，发晕的后脑贴近冰凉的墙面，声音很轻，几乎轻过空气：“……她还活着。” 方青源在这个房间里杀过人。 但此时此刻，听着楼道内外的杂音，坐在这个亲手创制的“凶屋”里，方青源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原来黑刹还活着。 方青源不恨。短短一个月，养一只狗都养不熟，何况是有独立意识的人。 她从来不奢望黑刹能感知到其它的东西。比如一些过分的关注，一些一沾即离的目光，或者一些最不该生出的感情。 毕竟只有短短一个月。 ……她只是从未想过，黑刹的身影，会和李微炘的样貌产生交集。 方青源磕了一下墙，强迫自己回神。 釜山芥下门一直想将黑刹调回韩国，平津芥下门也乐得卖一个人情。 假做一个讣告给外人看，高层们对黑刹的下落依旧你知我知。 方青源甚至猜测黑刹的积分依旧在增长，只是不会明目张胆地更新数据。 方青源越想，头越沉。 在她看不到的识海深处，腾蛇神暗红的煞气忽明忽暗，已然是被主人波动的思绪扰乱了。 …… 李微炘将无关人等请走，目送司机开着小皮卡离开后，敲了敲方青源的门。 不开。 李微炘等了五秒钟，摸出偷偷配的钥匙，打开门。 地上有脚印。 李微炘跟着脚印，看到靠墙静坐的方青源。 “你好。”李微炘说。 方青源并不理她。 李微炘微微弯腰，见方青源……睡了？ 她碰了碰方青源的肩。 方青源缓缓抬头，眸光涣散。 李微炘憋着笑，摸出手机。 屋内昏暗，搬完家，天色更暗，手机自动开了闪光灯，方青源倏地闭上眼。 “不好意思，”李微炘笑着咳嗽一声，“你没事吧，看看我，眼睛还好吧？” 堂堂s＋级恶神没理由被小小的手机闪光灯照瞎，但方青源一直不动……李微炘的视线在方青源的识海处一扫而过，笑意淡下来。 “……”李微炘说：“我去隔壁拿许远阳的拐杖，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好不好？” 方青源依旧不动。 天光收敛，在她低垂的脸上盖下一道阴影。 拐杖在李微炘的腕表里。 李微炘缓缓直起身，后撤一步—— 嚓！ 只见方青源纵然起身，横在身前的茶几被煞气轰然震碎，她一手抓向李微炘！ 朱雀暗火仅在李微炘眼尾冒了一点星火，就被她自己生生掐灭。 方青源的手顺利按下去，将人推到沙发上。 似乎怕方青源动作太快，落下来不稳，李微炘还伸手扶了一下，托住方青源的手臂。 可接着她就动不了了。 两只苦箱凭空浮现，拉着她的手压进沙发。 李微炘：“……” 这其实是一个相当暧昧的姿势，李微炘躺在方青源身下，褐色长发散落，方青源骨节分明的手按在她卷发的缝隙间。 朱雀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碰到敢压在她身上的人。她长腿紧绷，踩在地上的作战靴微微后收，看起来随时准备把方青源掀下去。 但她却没掀。 “……你想做什么。” 李微炘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轻声问。 方青源依旧半阖着眼，幽黑的瞳孔中，有红光扰动。 是腾蛇神的诅咒。 李微炘查过腾蛇神。 腾蛇一族本性淫|乱。但腾蛇神之咒不会让人凭空发情，而会……放大被诅咒对象的本性。 正因腾蛇好淫，才更爱随时随地r18。 所以…… 李微炘看着她，问：“你想做什么？” s＋级恶神，无相鬼，你的本性是什么？ 让我看看吧。 朱雀暗火流过脚下，庞大的、独属于芥下门首席的灵力无声封闭了这间小小的卧室。 ……我想做什么。 方青源依言低头，微凉的呼吸落在李微炘颈间。 身下这人的身体骤然绷紧。 方青源笑了下。 第31章 平釜之决 日光倾斜，屋内彻底隐入一片黑暗。 方青源张口，咬穿李微炘的脖颈。 方青源感觉唇下的肌肤有一部分粗粝不平，似乎……曾经也被生生咬裂过，后续处理不及时，导致留了增生疤痕。 她没咬太深，朱雀血的灵力和无相鬼的煞气属性相同，都是横冲直撞的类型，血液刚刚入嘴，灵煞冲击的波动就把方青源撞得清醒了几分，眼中红光也淡下来。 她后撤一些，又感觉不尽兴似的，在伤口上轻轻舔了一下。 “啧，”李微炘这下是真受不了了，踩在地上的腿一颤，直接上手推人，“差不多行了，起来。” 第42章 方青源低着头，先看向抵在肩头的手，才看回身下的人，问：“你怎么不躲。” 李微炘挑眉：“我躲得开吗？” “我说另一个，”方青源指了下李微炘的肩颈，“还有谁咬过？也是恶神？什么时候的事？哪个副本？” “……” 李微炘深呼吸，一字一顿：“下去。” 方青源看似单腿跪坐在她身上，但身体是悬空的，两人并没有实际接触。 可李微炘就是感觉这个姿势不大对劲。 方青源起身，李微炘随手摸出酒精喷雾，扯开冲锋衣领，对着伤口一顿狂喷。 方青源：“……” 李微炘：“知道唾液携带多少细菌吗？人类的嘴和生化武器有的一拼。” 或许是腾蛇神作祟，方青源目光不太老实，一开始还看着李微炘半敞的衣领，闻言便转向李微炘的嘴，“嗯”了一声，算是附和。 “……”李微炘撩起眼。 某人默不作声的，双手揣兜，两腿微微分开，就这么半进不退地堵在沙发前，垂眼看着沙发上绕颈狂喷八百圈的李微炘。 李微炘：“……” 完蛋。 看似眼里没有红光，实际红光长进脑子了。 李微炘伸出一根手指，刚要推人，方青源忽然问：“只待一个月吗？” 李微炘：“？” “少年班班导。你不是代班吗，只代一个月吗？” “……对，一个月。” “哦，”方青源后撤半步，给李微炘留出点空间，“然后呢，还回釜山？” 李微炘想了想，也没有骗人的必要，说：“去首尔。实不相瞒，我刚刚高考完，3月要去首尔上学。” 方青源皱眉：“你都二十了。” 李微炘：“不要年龄歧视，本人同期有30岁新入的老哥，刚从菲律宾做完义工回来。” 见方青源沉默，李微炘歪了下头，笑问：“怎么，也想上学？” 邪煞横行的时代，学历早已不是人人哄抢的香饽饽，刚毕业的大学生不一定比技工出身的师傅赚得多，想上学的人是真的想上学，是真的喜欢考试、读书。 某种程度上，除鬼师可以被称为“高级技工”。需求量大，待遇好，且专业极其对口，但培训时间长，考核严进严出，前期投资大，也是很多人放弃考入芥下门的原因。 而方青源这些少年班的人，本质上是从少管所罚进来的，没有其它选择，只有除鬼师这一条路可走。 “……没事，走吧。”方青源没多问，在唇边碰了一下，舔掉指尖的朱雀血。 李微炘坐在沙发上，视线擦过方青源的指尖。然后她下低头，翻出一张方形的绿色创口贴，摁在颈边。 － 回程依旧是公交。 人少，方青源照旧坐在倒数第二排。李微炘如愿坐到她身后，耳机挂过来一根，为方青源点播延中大学城死者的遗作。 遗作确实迷幻，效果确实平替嗑药。 夜色深沉，车窗闪过忽明忽暗的影子，方青源透过窗，能看到后排的李微炘。 李微炘扣着兜帽，垂眼在手机屏幕上翻翻点点，褐色瞳孔中央时不时映过墨绿的小篆“芥”字，还在处理芥下门的事。 可能是被咬的位置有些不舒服，她手肘靠着扶栏，垂下来的手指随意搭在锁骨上，偶尔按一下。按得很轻，一触及分。 不知过了多久，耳机里迷幻的嗑药声渐渐弱了，停歇片刻，再次响起的是钢琴声。 陌生又熟悉。 方青源闭上眼，没再扯下耳机。 李微炘抬眼看向前排，也是隔着窗。两分钟后，李微炘落下手指，重新点亮屏幕。 钢琴似有若无。 车外喧嚣。 …… 平津芥下门，第三档案馆。 午夜，值班的文员正录入最后一个文件，一抬头就被吓了一大跳。 “——黑刹大人！？”文员慌忙起身。 对面那人穿了一身黑，戴着黑口罩，扣着黑兜帽，没露出半点样貌，但看那倚在前台的姿势和气场，大概率是首席无误。况且纵览平津芥下门，没有任何人敢伪装首席。 “调个档案，”文员听到首席说：“腾蛇神，b级。” 文员立刻停下手头的工作，为首席查阅腾蛇神档案的位置。 传真机打出腾蛇神的编号，黑刹取下纸条，朝文员挥了挥手，转身走上楼。 文员长出一口气，目送那道黑影消失，才敢擦掉额头的虚汗。 他是真怕黑刹。 或者说，整个芥下门就没几个人不怕黑刹。 黑刹是朱雀没错，但起初，只是朱雀家的外族。 朱雀家本性为“朱”，外姓则五花八门，“李”算是稍微近一些的亲缘。但外族毕竟是外族，起初不受重视。 问题就出在朱雀火上。 朱雀火出于釜山，代代单传，前朝三十五代朱雀火都执掌于朱家，偏偏第三十六代落到李微炘头上。 文员不清楚内幕。打工人乐于八卦，但扒来扒去只能扒出大概：诸如黑刹五岁执掌朱雀火，八岁入朱家，六年后与朱家决裂，脱离釜山朱雀一族…… 总之，闹得最翻天覆地的那年，是黑刹十五岁那年。 釜山芥下门部长车英子和黑刹交好，但又是朱雀家出身，夹在两边左右为难，最后折中一下，批了一道调令把黑刹送出韩国，调往平津。 黑刹接下调令当夜，朱家三十五代前朝本姓人及其后人半路截杀黑刹。 截杀行动直至凌晨，血洗半湾。 早九点，黑刹带着一身血走进平津芥下门，举着车部长的推荐信，笑说不好意思，报道第一天，来迟了一点。 她穿一身黑，走一步一个血脚印。 在釜山她的名字人人皆知，可离开韩国，外界对她的了解并不多。但当她裹着一身海风与血腥味走进平津芥下门的那一刻，“黑刹”的名声就响彻了平津，此后再无人出其右。 海湾一夜，朱家本族三十五代折了二十五代。几百人出了釜山，几十人回去，朱家自此再不敢插手黑刹的选择，却又依赖着朱雀火的能力，对黑刹的态度从示威转为效忠。 被朱家扣押在釜山的王膳，就是此后送到平津的。 芥下门官方将海湾截杀记为“平釜之决”。 也就在“平釜之决”不久后，黑刹应方莱邀请，领下一个为期一年的监察任务。一边监视，一边恢复旧伤。 …… 文员站在饮水机旁发呆，等回过神，咖啡都凉了。屏幕上，一起加班的芥下门分处同事疯狂刷屏，给他科普黑刹的过往经历，俨然是黑刹的死忠狂热粉。 文员捧着咖啡杯回到工位，随意看了眼传真机，两秒后，又看了一眼。 这机子上的纸好像少了一张？ 文员伸手翻了翻，又撂下。 可能黑刹大人拿了两张吧。至于为什么拿两张？那可是从“平釜之决”杀出来的首席，干什么都有原因，他没资格细究。 文员握住鼠标，电脑亮起。 电脑没有设置锁屏，因此他也没有发现继黑刹之后，档案查询目录又多了一次。 不过查询码依旧是黑刹的id，就算日后问起来，也是同样的逻辑——那可是从“平釜之决”杀出来的首席，干什么都有原因，谁都没资格细究。 － 方青源路过宿舍，听到张书齐在开红酒，液体飞溅，众人惊呼，音响声嗡嗡震到最大。 俞伽摇了第一组的人过来玩，顺带拉上罗托托和沈响，在宿舍办了个不大不小的party，经费由一组a区的冤种姚添臻倾情贡献。另一个a区的沈响胳膊刚接上，由于是病号，不参与此次出资。 方青源的目的地是管理员办公室，她径直走过宿舍，却半路停了一下。 基地宿舍和团结湖c字楼宿舍有一点很像，门外都有类似中庭的半户外长廊，从顶楼栏杆翻下来，可以直接跳到一楼。 在方青源宿舍门口，铁栏杆上系着一只黑色的皮质手套。 手套擦得很干净，是方青源的尺寸。 这是方青源被钟娜摁在树上、企图使用左手煞气时脱掉的手套。已经丢了近一个月，不知被谁捡走，现在又送了回来。 方青源盯了手套几秒，抬脚离开。 － 一分钟后，管理员说：“进。” “你好，”方青源推开门，“我想见一个人。” 管理员坐在桌后：“见谁？” “你知道我想见谁。”方青源说。 管理员坐直了一点。 方青源问：“我要去甲部找他吗？” 管理员沉默片刻，说：“他在团结湖。” 方青源说：“明早十点，我去团结湖找他。” 管理员点头，末了又招招手：“让俞伽她们小点声，起枭路的投诉两次了。” 少年班基地很大，陆续搬进从各地少管所选拔出的少年犯，团结湖和起枭路算最早的一批。 第43章 据说下个月还会搬入一批男少年犯。他们的毕业考核闹得凶，所有人都在医院躺着，目前没人能直立行走。 方青源：“……好。” 说归说，做归做，方青源没心思让这些人小点声。她回到寝室，只向钟娜借了一截捆人的绳索，就连夜去了团结湖。 …… #三清湖# 第32章 威逼 …… 团结湖少管所背水靠山，单论地势，风水不算坏，不算好，硬要说，有一些“怪”。 当年郜荷死后，赵部长特意将郜荷迁入团结湖的w区，就是为了借山水合包之势压住郜荷。 听闻无相鬼到团结湖不足一周就烧光一座山，甲部无比慌忙，连夜致电询问绿化进度，以防山水合包之势出什么差错。 “无相鬼当年刚激活灵煞，跟郜荷对上，胜率不足一成。现在也不行，控制煞气的能力不稳定，大概五成？另五成要靠朱雀。” “朱雀？朱雀当然知道，郜荷本该她来打……就不该把无相鬼扔给她，人有了挂念，就不敢走死路。想当年，朱雀一周打一个恶神本，现在一个月也打不上一个。” “代班，什么代班？——她还要去上学？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方青源打开门，声音戛然而止。 赵部长靠坐在窗边，领口挂着一只黑色墨镜，身边空无一人。 “不好意思，占用了你们方所长的办公室，”赵部长没有起身的意思，“她去出差了，我看这办公室挺空的，替她占一占，你不介意吧？” 方青源没动。 芥下门乙部由朱家一手培养，甲部则由赵家一手扶植。 朱家也叫朱雀家，赵家又称凤凰家。 朱雀与凤凰，有无相鬼占的这具躯壳的因缘。 “……占了她的位置，就要替她办该办的事，”赵部长披着红袍，跳下窗边，落到方莱的办公桌旁，“说说吧，你想问什么？我尽力帮你。” “方所长从来不帮人，”方青源说：“她不直接发出指令，也不接受询问，管理员和秘书会代她处理。” “嗐，”赵部长说：“老毛病，喜欢幕后操盘。” “我的意思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思维方式、不同的性格、不同的能力，处理事情的结果也会不同。”方青源走进办公室，反手关上门，门闩合上，“嗒”的一声，“我办了她该办的事，结果不一定是她想要的，也不一定是你想要的。” 赵部长轻轻眯眼，动作不明显。 他微抬下巴：“坐。” “我赶时间，就不坐了。”方青源说：“离开盲山后，蒋高巧对我说了一些事情。” 赵部长似笑非笑：“什么事。” “蒋高巧的领域和记忆有关，能看到领域内所有人第一次见到某个人、或者第一次身处某个场景的闪回。”方青源说：“闪回范围很大，至少在周芊和吴偿的记忆中，有一个人反复出现。” 赵部长八风不动似的，“嗯”了一声。 “周芊听到所长秘书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你。送茶的负责人转到起枭路的入职文件，审批人是你。吴偿看过那份文件。” 方青源顿了一下，又说：“我推测，篡改团结湖毕业考核录像，和你也脱不开关系。” 赵部长这才有了点反应。他调整了一下领口的墨镜，问：“怎么说？” “……她破开盲山外围防线，带着朱雀火飞进后山仓库时，起枭路的人很意外。” 方青源留意过起枭路几人的表情状态，那种震惊不单单是针对朱雀火，更是对“黑刹”这张脸的震惊、对这个人还活着的震惊。 “如果起枭路真的看过团结湖考核录像，不可能看不到她的脸，或者她使用朱雀火的画面。” 赵部长：“她在双重人格用过朱雀火？” 方青源很不客气：“你自己回去翻录像。” 赵部长笑了一声。 “以庄雲久的个性，我不认为她会说谎，她一定看过录像。”方青源说：“我推断起枭路拿到的录像不是完整版，朱雀被剪掉了。” 她点亮手机屏幕，在赵部长眼前闪过，屏幕上是和俞伽的聊天记录。 赵部长也是满级灵力，远远扫一眼就将屏幕看得一清二楚。俞伽转述了王膳的信息，主要关于w区的郜荷。 “你刚刚说郜荷本应该让黑刹打，但四年了，她依旧没有进入w区。你封闭了黑刹在芥下门的活动录像。芥下门的职员对黑刹很陌生，大多数这辈子都见不到她一次。” “我在想，”方青源收起手机，抬头，“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死了，对芥下门的影响也不大。” 赵部长静静看着她。 方青源：“更明确一点，是你希望这种影响不大，你想一手促成这种结局。” 话说到这里，赵部长忽然摘下领口的墨镜，扔到桌边。 “真是难为你注意这么多细节，不愧是无相鬼，”赵部长看着方青源，依旧似笑非笑，慢悠悠道：“我们的本意呢，是想激活你的煞气，所以才放那些扯后腿的小孩进去，让你护着。这个煞气的释放量需要达到一定程度，但盲山本的难度还是太低……直到你帮蒋高巧消除异化。那个瞬间，你的煞气达到了我们要的峰值。” “郜荷是一个嵌套本没错，但他的核心副本是封闭的。”赵部长说：“只有同层次恶神的煞气暴露在他面前，并且达到一定峰值，郜荷本才会真正打开。这就是为什么郜荷本该让朱雀打，她却打不了的原因。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既然救人比杀人有用，” 方青源轻声说：“我推测，你想让她再死一次，借此激活我的煞气，对吗？” 赵部长坦言：“没错。” “她对灵力的运用很出色，但毕竟不是鬼，勾不出郜荷，”赵部长说：“我的能力你大概听过，比较特殊。” 方青源：“我知道。” 芥下门奇人数不胜数，天赋灵器各有千秋。 有身为恶神转生，身带灵煞两力的人，如无相鬼；有能够拆解他人灵力，将外人灵力为己所用的人，如黑刹。在双重人格中，她可以随意使用姚添臻的天赋灵器； 此外，也有能够吸收恶鬼煞气，将煞气转化为自身灵力的人，如傀师； 也有无法使用灵力，以血肉之躯吞噬恶神、利用煞气的人……如黑镜。 桌边，黑色墨镜斜立着，在清晨的阳光下打落一道阴影。 方青源神色平淡，她看向那道阴影，右手半扣着左手的腕表。 郜荷是恶神，煞气太重。赵部长进本，相当于送了一个人形黑洞进去，他的身体会控制不住地吸收副本内部的煞气，直到爆体而亡。 最优解是傀师。但傀师于“平釜之决”前夜失踪，四年过去，至今下落不明。 想到这里，方青源扣着腕表的手指微微收紧，在储物表带上摩挲一下。 办公室内有短暂的寂静。 “我不会去延中大学城。” 半晌，方青源抬眼：“我不会让黑刹有死在副本的危险，然后在你们的安排下救她。” 赵部长露出无奈的神色：“只要你的煞值够高、煞气足够稳定，只要你救下她……完全可以带黑刹一起进郜荷本，她活着对你也有帮助。” 方青源：“你能保证恶神的稳定性吗？我是去救她，还是害她？” 赵部长撑着下巴，没说话。 赵部长刚刚不是在自言自语。他在跟飘浮在身边的、被他吞噬的恶神对话。与恶神相伴数十年，他最了解恶神的嗜血、残暴、不稳定。 但他只是笑了笑，说：“黑刹本人审批通过的延中大学城，想撤回，比较难。虽然我是甲部部长，但在平津芥下门的排位只有第七。与首席相比，部长的话语权不算大。” 意思是他做不了主，去延中是李微炘自己的选择。危险性有多高，她亲自审核过。 方青源猜测她甚至知道甲部的算盘，主动以身入局，帮甲部逼方青源激活郜荷本。 作为s＋级副本，郜荷是芥下门的一根刺。 留给李微炘的时间只剩一个月，如果说还有什么能为方青源做的……拔掉郜荷这根刺，芥下门没理由不让方青源通过中期审核、继而转正。 这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李微炘不会直说，但赵部长懂，也懂怎么利用这种感情。 赵部长拎起墨镜，笑说：“爱莫能助。” 可下一瞬，方青源忽地腕表微闪，将一只老旧的档案袋放在办公桌前。 档案袋很厚，封皮上只有一行字：初代芥下门三怪。 “……” 赵部长戴墨镜的动作一顿。 档案是方青源趁文员八卦时顺来的，多打印了一张调档函。托文员的福，顺带旁听了半小时的黑刹苦难成长史。 “……在盲山，我想起一些事。” 方青源闭上眼，眼前浮出妈妈钻出血肉，致使姥姥死亡的那个雨夜。 第44章 血色的窗外，另有三个旁观的人。这三人被誉为初代芥下门三怪，分属甲乙丙三部门，也是三大部门的初步创立者。 三怪算出一卦：无相鬼会改朱雀、凤凰的命。 什么命？ ——灭族命。 赵部长脸色有些不好看。 “改什么命，李微炘知道，我想你也知道。”方青源说：“凤凰一脉到今天只剩你一个，李微炘也一样。但不同的是，李微炘脱离了朱雀家，你没有。” 方青源说着，按了下左手手腕。 她没戴黑色的手套。 下一秒，煞气在空中悄然扩散。 “你说得对，我控制煞气的能力的确不稳定，有时收敛太多，有时外放太多。控制不好，就会烧山。” 赵部长意识到她要做什么：“你……” “你说我和郜荷层级相同，都是s＋，对吧。”方青源看着他，幽黑的瞳孔过分明亮：“那我体内的煞气全部放出来，是不是也和郜荷相同——你都会被迫吸收？” 吸收，爆体，死亡。 赵部长体内煞气猛然散开，却临窗一滞。 办公室外悬着一面半透明的墙。方青源在关门落锁的同时，放出了苦箱。 至此，赵部长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态全然消失。他亲手剪辑了团结湖毕业考核的录像，自然知道苦箱一锁、里面的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当下嗓音就有点劈了：“你等一下！有什么事好商量！不是这个灭族法，等——操！” － 办公室外，所长秘书和王膳蹲在墙边，大眼瞪小眼。 秘书：“你来干嘛？” 王膳一脸天真：“黑刹大人让我来的。” 秘书一脸憋屈：“管理员让我来的。” 王膳：“你不喜欢上班？” 秘书：“……” 他说：“你什么意思？我对所长的忠诚青天可鉴。” 王膳：“哦。” 她又蹲了一会：“里面没动静呢。” 黑刹大人特意叮嘱她，如果有动静，不用管。如果没动静——安静时间超过五分钟，就一脚把门踹开。 王膳：“你看看里面怎么样了。” 秘书刚要扒窗，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 两人吓了一大跳，慌忙从地上爬起来，然后看到…… 堂堂平津芥下门总榜第七、平日里呼风唤雨的赵部长，被一根灰扑扑的黑绳捆得严严实实，顶着一张“心如死灰脸”迈出办公室大门。 第33章 三清山 赵部长被方青源牵出走廊，王膳和秘书四眼呆滞，两脑问号。 赵部长走到墙角，低下头。 方青源皱眉。 ……墙角蹲着一串熟悉的人。 俞伽笑得有点尴尬：“你好。” 张书齐：“赵部长。” 钟娜：“呦。” 姚添臻：“……” 沈响：“哈哈哈，呃，赵部长好？” 罗托托：“方呃、赵赵赵……” “停，”赵部长看向这一串人的尽头，“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除团结湖六人外，墙角尽头还蹲着吴偿和南皋。两人穿着起枭路的训练服，显然是翘了课临时跟过来的。 南皋戳吴偿。 “……”吴偿：“姚组长建议我多接触……团结湖的人。”她看向赵部长身后的方青源。 姚添臻回头：“你认识我姑姑？” 吴偿：“……” 如果起枭路有a区，吴偿应该被归进a区。 赵部长：“你怎么看？” 方青源：“不管，走。” 赵部长不想走：“谁放你们进来的？” 送走第十四届少年犯后，团结湖对外闭湖三个月，为下一届少年犯搬入做准备，不可能堂而皇之地放这串人进来。 蹲在墙角的八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肯先张口。僵持半分钟，钟娜说：“管理员。” “好，”赵部长笑道：“她人呢？叫她一起。择日不如撞日，碰上了就都去溜一圈。” 俞伽没动。 赵部长身后，方青源轻轻点头。 俞伽这才摸出手机发消息。 “溜溜溜什么？”南皋小声嘀咕：“你看赵部长，他身上是不是钟娜的三段索？” 众人心里都犯嘀咕，但没人敢出声。 管理员来得很快，脚步轻松，像期待什么一样。 方青源摩挲着三段索，心里有了判断——管理员在团结湖任职十几年，居然也没见过w区。 没错，方青源要进w区，打郜荷。 “……周抑扬小姐天资聪颖，在某些时候，是一个极富天分的导游，”赵部长看着方青源，弯起眼睛，说：“当年她被录到团结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背稿子背的好，面试的临场发挥非常优秀，尤其在针对……” 赵部长拖长尾音，意在让方青源接话，他是享受看客追捧的类型。 方青源懒得应和，冷脸扯绳子。三段索在赵部长身上又紧了一圈。 “……尤其是在针砭时弊，抨击‘三家’上，她的临场发挥尤其出色。”赵部长微笑道。 南皋还在扯着吴偿小声叨叨：“管理员是骂赵部长骂进团结湖的？这么牛逼？” 赵部长：“……” 吴偿：“……” 赵部长不是省油的灯，他在这种节骨眼点出管理员的背景和“三家”，意有所指。 合作几年，管理员对他的行事作风早已熟悉，无奈道：“针砭时弊算不上，赵部长过誉。当年坐在甲部头上的不是您，面试上我们必须代表军方的立场，实在是没办法……大家跟我来，这边走。” 她切换到导游模式，一边带路，一边为满脸茫然的少年犯做科普。 “芥下门三怪大家都知道，是芥下门三大部门的创建者，分别出身于赵、朱、谢。” “赵、朱、谢，我们统称为‘三家’。” “三家历史悠久，早在千百年前就进行鬼神之事，是名声远扬的民间除鬼家族。上世纪末，官方尝试与三家合作，建立一个面向群众、开放的除鬼机构，这就是芥下门的雏形。” “但在芥下门的建立过程中，有一股反对势力。”管理员表情肃穆：“军方。” 少年犯一片哗声。 出身使然，她们都知道少管所的历史。团结湖、起枭路，这些机构在军方没撤资之前，不是少管所，也不是监狱，而是军事基地。 军事基地是怎么变成少管所的？ 三家……又和军方有什么关系？ “三怪初步建立三大部门后，军方夺权。他们渗透芥下门，对三家进行打压、围剿，挑拨三家内部分裂。三家的驻地一迁再迁，到最后……迁入一座少有人来往的山区。” 绕过走廊，太阳光线刺眼，在一月初的正午照出一种火辣辣的凉意。 众人随着管理员一路前行，绕过c字楼。c字楼背部树林苍郁，高树几乎遮蔽天空。 管理员站在这片高大的、由山林形成的天然屏障前，沉声说：“这片山区，被称为三清山。” 深林无风。 一众少年犯像晾干的咸鱼，僵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少管所的背部——是芥下门老祖宗、三家的驻地？ 什么鬼？ 说到这里，管理员侧身立到一旁，赵部长抬脚走过去。 “绳子能松了吗。”赵部长问。 方青源在后面牵着：“不行。” 赵部长叹气，在结界前站定。 嚓。 赵部长体内凌空打出一道半弧状的血线，血弧当空爆开，沉蕴的灵煞气交杂着凤凰血，直直扑进黑压压的山林深处。 ——霎时间，山林中荡起庞大的灵力波动！ 高林密布，树冠无风狂舞，低沉的开界声穿透每个人的耳膜，悠远的灵气几乎要贯穿她们的脑髓，瞬间在识海中掀起根植于血脉的颤荡！ 密如屏障的高树间，缓缓敞开一道只许两人并肩通行的窄路。窄路由青石铸就，质地清透无比，历经几十年，灵气澎湃依旧。 灵气钻心，少年犯互相挤着抖。 “怕什么，山又不吃人，”赵部长笑了笑，但笑意浅淡，“周抑扬小姐不方便说……事实上，在三家迁入三清山后，军方入驻山脉另一侧，偷偷建了一座军事基地。” 他故意把“偷偷”两个字说得很轻巧，可依照他的性子，想必含义是完全相反的。 少年犯们不抖了。 她们听懂了，抖都不敢抖了。 “……” 方青源轻声道：“团结湖？” “嗯哼，”赵部长走上青石阶，“总之，在我把军方踹出芥下门，拿到甲部控制权前，三家几乎被军方策反的差不多了，走的走，散的散，内斗的内斗。还想留下的，都进了芥下门。” 方青源牵着赵部长，管理员垫在第三位，其余人这才敢跟上。 山深林密，林中不见鸟鸣虫声，只余丰沛的灵力盘旋在寂静的三清山中。 第45章 大家连呼吸都顺畅不少。 走到半路，依稀有古阁高楼的影子。山里不设石墙，阁屋参差错落，沉朴厚重之气迎面扑来。 但阁门高锁，石台灰暗，已然是经年沉寂、无人看照的模样。 赵部长说：“你们如今看到的三清山，是一座空山。” 众人沉默。 她们好像看到了三家除鬼师的历史。千年来大隐隐于市，一朝露面，卷入权势漩涡，相互倾轧，千百年积淀草草散入深林，再无人问津。 只有方青源微微蹙眉，片刻后，问：“郜荷为什么会死在三清山？” 既然三清山是三家驻地，山的另一侧又有军方监守，郜荷这么一个无权无势的舞蹈男主播，是怎么跑进两大势力的包围圈，最后死在里面的？ 赵部长轻咳一声：“郜荷喜欢蹭热点。” 灵魂、体魄、灵力、恶鬼——这些鬼鬼神神的概念，都是在赵部长上位后才广泛流传进民间。此前，虽芥下门已成立，但很多事情都被军方严控，普通百姓一知半解。 “郜荷最喜欢做什么，说了你们想不到，”赵部长笑：“在直播间招鬼。” 众人：“……” “然后演一出见鬼抓鬼，被鬼附身的大戏。” 众人：“…………” 这也不像一个舞蹈主播干的事啊！ “说实话，他舞跳得一般，招鬼是吸引流量的好噱头。”赵部长顿了顿，又说：“郜荷也不是一开始就死在三清山的。” 方青源：“什么意思？” “郜荷半夜在家中自杀，隔天一早，被人在三清湖发现……哦，那就是三清湖。” 众人循着赵部长的目光看去，见到一片不大不小的荷花池。池周灵气浓郁，本该荷花繁盛，几十年难衰。 但那片池子里没有花，空荡荡的水面上只有几片残破、黑褐色的荷叶，半聚半散在池边。 三清湖四周尽是高树，花草繁茂。唯独湖深不见底，从某些角度看去，几乎漆黑无光。 赵部长望向黑漆漆的池子：“简单来说，军方为挑动三家内斗，连夜把郜荷的尸体搬进三清山，然后扔进这片荷花池。” 至于后来怎么内斗的，三家是怎么被斗散的，军方为什么撤出团结湖，赵部长如何上位……种种旧事，一概与郜荷无关。 死了就是死了。他的尸体不过是工具，是一道导火索，一条引线。 “你们只要知道，郜荷是军方残余力量的最后一环，拆了这一环，芥下门就彻底干净了。” “嵌套本，外层套内层……你们敢跟过来，应该都对郜荷有过了解。” 赵部长温言道：“有谁想进郜荷本？只要进郜荷本，无论输赢，中期审查都算通过。” 少年犯顿时炸了。 “操，输了也算过？” “这么好？” “去吗，你不就是为了中期审查来的？” “我……” 周围嘈杂，方青源仿若不闻。 郜荷是一个嵌套本，外层是普通恶鬼本，只有内部是需要煞气激活的恶神本。 把这些少年犯带上，让她们打外层恶鬼本，对通过中期审核相当有益。 前提是方青源能控制住煞气。换个角度，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外层恶鬼本中存在一个足够强的人，这个人必须强到能够阻隔无相鬼的煞气，不让煞气影响到其余少年犯。 想到这里，方青源闭了下眼。 她打郜荷本，李微炘不可能不拦。 而这批少年犯，能拿来牵制李微炘。 她们跟郜荷一样，也是工具。 － 八人嚷嚷半天，最后团结湖全员出列。 南皋跟着迈了一步，旁边吴偿却没动。 “诶？在盲山就你声音最大，不让南皋打村民，说影响中期审查，”俞伽疑惑：“怎么回事？” 吴偿：“我不去了。” 南皋竖眉：“姓吴的！你——” “我家人为军方工作过，”吴偿说：“我怕在副本撞见他们。” 少年犯们沉默下来。 “……怎么打个副本还要背调。”南皋小声蛐蛐。 “好，”赵部长说：“麻烦不进本的朋友暂时离开，我要说一些注意事项。” 吴偿转身，背影很快消失在结界外。 赵部长却看向管理员。 “我也要回避吗？”管理员确认。 赵部长遗憾道：“是的，麻烦周抑扬小姐守住结界，千万别让无关人等进来，再不小心掉进荷花池就糟糕了。” 管理员：“需要多久？” 赵部长十分诚恳：“五分钟。” 五分钟不够他杀掉在场所有人，尤其还有无相鬼坐镇。 于是周抑扬小姐也离开了。 …… 赵部长转身，面向留在原地的八个少年犯。作为芥下门高层，他一直被三段索捆着，手背在身后，以这个不太雅观的姿势在最底层的少年犯眼前走来走去，也不嫌掉面子。 介于赵部长脾性诡异，俞伽一直担心他突然反水，爆开三段索，把一众少年犯就地正法，罪名是有碍部长清白。 所以她一直紧贴方青源。 可方青源不知在想什么，手里绳索忽然放掉了，始终萦绕赵部长的无相鬼煞气消散。 赵部长扯下三段索，反手掐出一个血决。 一众少年犯疯狂尖叫。 作者有话说： 怎么打个副本还要背调。 第34章 你不信我 赵部长扯下三段索，反手掐出一个血决。 深林无风狂颤，地面分裂，生生裂开一个与三清湖面积相仿的深坑！ 深坑下…… 静立着无数尊雕像。 雕像栩栩如生，只看脸，几乎分辨不出活人假人，只有头顶溢出的红光彰显着它们傀儡的身份。 “249个……儡人？”张书齐惊讶道。 “不错，”赵部长说：“这是傀师留下的儡人。” “傀师”这个代号大家并不陌生。 据说是个行事谨慎的神秘人物，实力很强，但出于某些原因并不在平津芥下门总榜名单上。在资料库中，其长相、性别、年龄，均是不详。 有人问：“傀师不是失踪了吗？这些儡人谁偷来的？” “我，”赵部长看起来有些遗憾，“只偷到这些，没有更多。进副本后你们最好自食其力，别过分依赖它们。” 众人：“……” “傀师的儡人由‘变异后的灵力’催动，这变异后的灵力……”赵部长沉吟片刻，说：“就是从其他恶神身上剥夺的煞气。傀师最大的弱点就在于对儡人的控制权上，当面对的恶神实力过强，恶神的煞气会反过来吞噬驱使儡人的灵力，从而抢夺对儡人的控制。” “好在傀师失踪前，类似的危机从没发生过。失踪后……”赵部长半蹲下去，弹了一下傀儡的红脑壳，“你们看，没有任何灵力残留。所有儡人都和傀师断了联系，不用担心它们突然反水，攻击你们。” “没有除鬼师会放弃自己的能力，”钟娜皱眉：“傀师到底是失踪了还是死了？” “这不重要。”赵部长搓搓食指，撑着膝盖站起来，“提示一点，打开郜荷本后，所有恶鬼本将同时开放。” 张书齐：“同时开放？” “郜荷相当于一个权限最高的启动按钮，牵动着所有低级本。”赵部长说：“哦，对了，外层所有副本都在b级以上。” 众人：“……” “操。”俞伽说。 团结湖的出湖考核中，级别最高的副本也不过是b级，所有人都为了抢b级本和301斗智斗勇。 “调用249个儡人，防止恶鬼本里的鬼打破郜荷本的外围结界，被郜荷吞噬。”赵部长说：“一旦郜荷吞掉恶鬼，力量会大幅上升，到时唯一受影响的就是进入郜荷本的人。” 听他这话，似乎不是所有人都要进郜荷本，但大家还沉浸在“外层副本均在b级以上”的冲击中，一时间没人反应过来。 － 三清湖煞气过盛，少年犯们不能待太久。 赵部长重新封住儡人，带众人离开三清山。脚步声在团结湖少管所的长廊沉沉交叠，好半晌才有人回过神：“等一下，我们谁进郜荷本？” “好问题，”赵部长说：“郜荷生前没有灵力，能成为恶神全靠军事基地风水滋养。军方撤离前生产的怨煞气被郜荷吸得干干净净，没人清楚郜荷本的变异程度。甲部送恶神进去探，无一例外——中途就煞气不支，它们都被吸死了。” 少年犯听到最后，脸一个比一个绿。 管理员在长廊旁等着，远远补上一句：“你们可以只对抗普通副本的恶鬼。” 只打外层，不进内层，也能过中期审查。 大家又活了几分。 只有钟娜皱眉问：“恶神能跟我们一起进副本？安全吗？” 傀师的能力是将煞气转化为灵力，因此想催动儡人，灵力中必须含煞气。 第46章 也就是说，得有一个能用煞气的人——或恶神，跟着大家一起进去。 能用煞气。 俞伽扭头找方青源，没找到。 “至少需要一个s级恶神，”管理员说：“蒋高巧怎么样？你们比较熟悉。” 南皋：“换一个呗。” 俞伽：“你怕她？” 南皋：“我怕她扯你喉咙。” “呦，”俞伽：“你也太喜欢我了。” 南皋一脚飞过去。 管理员笑道：“不用担心，她不会跟你们一起进副本。煞气只用来激活儡人，真正调动它们的是灌入灵力的人……” 张书齐：“你们想进恶神本吗？” “回去细聊，”姚添臻说：“我们最好先知道郜荷的能力，他吸煞气是哪种吸法。甲部送进去的恶神这么多，测试数据一定不少，还有丘比特光环监控。” “我有个想法，”沈响压着声音：“让狱警去啊。” 李微炘是少年班的代班，但大家还是习惯叫她狱警。基地还没正式开课，她们已经很久没见到狱警了。 “狱警能进方青源就能进。”俞伽说。 钟娜抬头：“方青源呢？” 大家边聊边走，步速放慢不少，和前面掉队大半截。 前方走廊拐角，方青源正在戴黑皮手套：“我要见蒋高巧。” 赵部长：“可以。为什么？” “借煞，”方青源：“外层副本别让她来了，我带她的煞气进去。” “怎么带？”赵部长问。 方青源：“苦箱。” 赵部长了然，目光落在她身上，似轻实重。 “苦箱承重有限，带不了太多，你可以放心，”方青源扯上最后半截手套，“我的威胁没有你们想的大。” 赵部长微笑：“我们当然放心，毕竟你是黑刹带出来的……” 说到这，他忽然收了声。 方青源慢慢抬头。 走廊另一端，隔着一大群吵吵嚷嚷的少年犯，有人翻过栏杆跳下来。 褐色长卷发在半空刮过弧线，李微炘穿一身硬黑的越野装，脚踩作战靴，大步走近。 她似乎听到什么笑话，短促地笑了一声，嘲讽似的：“知道是谁带出来的，还敢抢人？” 被夹在中间的少年犯们抬头：“？” 赵部长后撤半步，躲到方青源身后。 方青源：“……” …… 冬末，平津少见的升温了。 冻在街角的雪水流过人行道，被少年犯们踩出水花，她们半跳半跑着绕过静坐抗议的群众，溜进少年班基地。 下午五六点，天色一片苍白，乌鸦踩在电线杆上，与不远处的抗议群众一起沉默着。 “人群不急着疏散，压下去效果反倒不好，”电线杆下，李微炘没戴耳机，肩头夹着电话，在腕表上快速翻点几下：“周抑扬回来了，你说情绪激动晕倒那位——哦，三班那小矮个儿的妈妈是吧，让周抑扬去处理……” 方青源背靠电线杆听了一会，缓缓蹲下去，手里拎着李微炘刚买不久的有线耳机。 “……再出问题就推给你们赵部长。怕什么，他的黑新闻还不够多吗？这就是他敢跑进基地抢人的后果。”李微炘“啪”地挂了电话，动作间依稀带着火气。 街头有风，风怪得很，半暖不凉的，吹得人呼吸发闷。 李微炘扯开越野外衣领口，脖颈漏出半截，隐约能看到一点牙印，新肉泛着红。 她低头，看方青源蹲在脚边，细白的手指缠着黑色的耳机线，一圈又一圈。 “延中大学是高级副本，”李微炘揉了揉脖颈，解释：“我们打算在延中激活你的煞气，开通灵阵，导入三清山。” 朱雀火托着无相鬼煞气打进荷花池——没有比这更好的、能激活郜荷本的灵煞之力了。 “嗯，”方青源无意识地缠着耳机线，随口：“你想利用我的煞气，但不想利用我这个人。” 李微炘顿了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大概知道你想做什么，”方青源后颈用力抵着电线杆，闭上眼，“打下a级副本，又协助解开郜荷本。你想让我得到这些荣誉，想把我送进芥下门，让我成为正式除鬼师。” “别瞎想，”李微炘弯腰，去扯她指间的耳机线，“再乱缠就坏了，松手。” “这算什么，骗了我三年的回报吗，”方青源自顾自说着：“也太晚了吧，老师。” 她的声音被风吹着，一出口就散了，几乎听不见。 但“老师”两个气音一入耳，黑刹就动作徒然一顿，去扯耳机的手定在半空，指骨绷紧。 正式登记在黑刹指导名单里的那一个月，方青源从来没主动叫过李微炘，都是李微炘叫她。李微炘的称呼也不算正经，诸如“小孩”“那谁”之类的，大多不超过两个字。最长一次是领到方莱所长面前介绍时，李微炘指着方青源说：“我捡回来的自闭症小天才”。 方青源对此没有提出异议，但也没接受。她表达不满的方式，就是这短短一个月里，尽量不主动搭理李微炘。 所以后来在团结湖遇到，方青源人前人后叫的那几声“狱警”都算罕见的正式称呼了。 礼貌又疏离。 ……方青源叫过我本名吗？ 李微炘碰到耳机线，大脑宕机了几秒。 她刚刚叫我什么？ 耳机线向上一挑一绕，就把人栓住了。 方青源勾住李微炘的手指，朝下扯了一点：“老师，我想进三清山。” “……”李微炘眉心微颤，“不行。” “我不喜欢欠人情，”方青源用耳机线慢条斯理地把人缠住，说：“我想光明正大地走进芥下门，不靠走黑幕。” “芥下门把你押进来打恶鬼就是最大的黑幕，他们本来就欠你一笔，”李微炘由着她缠，劝道：“这不叫走黑幕，叫还人情；不是你欠我，是芥下门欠你。就算你不去延中，单算这三年来抓的鬼，已经保送了。现在要做的是让这张保送单子看起来更漂亮，犯不着冒风险。” “所以郜荷的风险要交给你来冒，对吗，”方青源说：“我不建议你将这次‘冒风险’理解为对三年前假死欺骗的补偿。” 李微炘眨了下眼：“你喜欢哪种方式的补偿？” “……” 方青源囫囵扯下耳机线扔过去：“你不代表平津芥下门，别替芥下门还人情。” 李微炘接住：“这倒由不得我，赵部长……” 方青源打断：“‘你们’打算，谁们？” 李微炘收起耳机线：“嗯？” “你刚才说你们打算在延中激活我的煞气，”方青源说：“延中的副本名单里应该有其他人配合吧，你什么时候背着我找她们聊的？” ——呼啦。 警卫停下车，静坐人群纷纷攒动，头顶，电线杆上的乌鸦突然飞了。 李微炘沉默半晌，说：“方青源。” “你不信我，”方青源抬起头，黑亮的瞳孔映着淡色的圆月，“郜荷会是我对上的第一个s+级恶神，但你不信我面对他能保持理智。因为我连恶鬼的关都过不了——我能在镜屋里捅你一刀，就能在三清山捅死其他人，对不对？” 她慢慢站起来：“你不信我，李微炘。” 第35章 开放本 说完，方青源转头就走，迎面撞上蹲在后门偷看的三个人。 俞伽、沈响、罗托托：“……” 方青源视若无睹，脚步不停，看样子没有回少年班基地的打算。 俞伽戳沈响：“快，跟过去问问怎么了！” 沈响怒道：“你怎么不去？” 俞伽理直气壮：“我不敢！” 她们三个离得远，又都不是满级灵力，听不见方青源和李微炘说了什么，但能看出气氛不对。 俞伽略一思索：“去摇人，告诉她们情况危急，团结湖两大台柱裂了。” “摇谁？摇出来有什么用？还能把两个台柱子黏到一起不成？”沈响扫过密密麻麻的示威群众，忽然看到什么，一眨眼那个人影又消失了。 俞伽：“看什么呢？” “好像看到周芊了，”沈响说：“不管，摇人去。” － 李微炘目送方青源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耳边一阵嗡杂吵闹，少年犯的窃窃私语和警察疏散示威群众的喇叭声搅在一起，高高低低，吵得有点心烦。 她原地站了片刻，重新拿出缠好的有线耳机戴上，拨出一个电话。 对面接得很快，李微炘说：“问一件事。” 赵部长：“什么事？” “蒋高巧的领域是不是在甲部实验室？” “你是说她的恶神领域、那个‘初遇蛋’？”赵部长问：“你问这个——” “借用一下。” “哦，”赵部长拖长了调子，“你借蛋，她借煞气，这不是撞上了？” 第47章 李微炘不欲多解释，看着腕表：“我20分钟后到甲部，你派人送下来，别让她撞见。” 赵部长欣然应允。 挂掉电话，李微炘点亮屏幕，又拨出一个号码。朱雀暗火荡开，对面过了很久才接通。 “喂，”李微炘站在隔音阵中央，按着黑色耳机，声音很低：“傀师，帮个忙。” …… 蒋高巧过得不错。 当今恶神虽然不多，但也不算极端稀有，比较血腥、残忍的实验数据早已经收集全面。蒋高巧被安置在单人宿舍，每天定时检查身体，配合甲部进行一些不伤及识海的辅助实验。 唯一让她挂念的就是她的蛋，实验员说要等监测库录完数据再还给她。 “能不能帮我问一下？”蒋高巧有点局促。 桌子对面，方青源看着苦箱里逐渐增多的煞气，点点头。 “谢谢。”蒋高巧松了口气，收回手。 方青源收起苦箱。 “你为什么不用自己的煞气？”蒋高巧挠挠头，“你明明比我——她们不会还不知道你是谁吧？” 方青源沉默一秒，说：“和我是谁没关系。” 她不在意这些外界评价。 如果哪天真的出现必须要暴露煞气才能扭转危机的局面，她也不在意被人认出后评头论足。 实在是……双重人格给她留下的阴影有点大。 她封住最后一个副本任务那么多年，数不尽的精英除鬼师轮流上阵，都没能打破苦箱结界。可朱雀火只是短暂地泻了一道气息，苦箱就自动敞开，迫不及待似的要迎人进来。 方青源用力闭了闭眼。 她想把朱雀火拦在郜荷本外，必须使用不属于自己的煞气做结界。 她的煞气比她更懂自己的心意。 － 赵部长刚放下电话，让人把初遇蛋送下去，就见方青源推开办公室的门。 赵部长：“……” 方青源依旧开门见山：“蒋高巧的煞气输进木傀儡身体后，控制傀儡的是输入灵力的人，对吗？” 木傀儡需要煞气与灵力一同催动。 赵部长略一思忖，道：“是的。但如果使用灵力的那个人比蒋盲弱，有被反制的风险。见到人了？蒋盲还算配合吧。” 也就是说，灌入灵力的人只要比蒋高巧强，就拥有对儡人的全部控制权。 方青源想到这里，问：“用灵力能远程控制儡人吗？” 赵部长挑眉：“你不想进副本？” 郜荷这种级别的恶神大概率是封闭本，如果不进副本——赵部长说：“不是不行，但难度相当大，能隔着副本结界调用249具傀儡对抗b级恶鬼，这个人至少在榜单上排名前十。” 方青源若有所思。 赵部长双手交叠垫着下巴：“怎么又不想进了？你和朱雀谈过吗？话说回来，你有进榜单的想法吗？等这个副本打通，让人带你去录数据测试一下，看看能排到第几……” “你来控制。”方青源说。 赵部长罕见地卡顿了半秒：“嗯？” 方青源：“你远程控制傀儡。” 赵部长向后靠进椅子里，微微蹙眉。 “排名第七，不能进副本，但实力足够控制木傀儡。”方青源摩挲着腕表，凭空拿出一只空荡的苦箱。 赵部长摇头：“我……” “你也不想让李微炘真死在郜荷本，对吧，”方青源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她死了，代表你们两家的灭族命有一半几率是真的。” “……” 办公室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 赵部长看似平静，实则在疯狂头脑风暴。 木傀儡的作用是协助其他少年犯打b级本，拦住恶鬼，别靠近郜荷。无论是方青源还是朱雀，只要留点灵力在它们体内，能清醒地控制住傀儡就好，总体难度不大。 那方青源在做什么？ 她到底要做什么？ 方青源这次没放苦箱封门封窗，毕竟不是在团结湖，不是少年犯的主场。甲部工作人员的交谈声和脚步声在走廊穿梭，赵部长歪头看着方青源，半晌，忽然笑了。 “你不是来威胁我的，”他边笑边叹：“你是怕你控制不住，真杀了朱雀或者那些少年犯，对吗？” 顶灯在方青源眼下落了一层阴影。 她没有回答。 “我大概懂你的意思，”赵部长敲敲桌子，“可以，傀儡我来处理。” 似煞似灵的雾气灌入苦箱，方青源收了就走。 赵部长在身后说：“建议你找个人打打掩护，以防万一。” 方青源：“不用。” 她拉开门，看到等在门外的周芊。 周芊对她一笑，向赵部长点头致意：“赵老师。” 周芊果然是赵部长的人。 方青源皱了下眉，突然回头：“上次你说煞气灌得太满你会爆体死亡，真的假的？” “……” 这场景似曾相识。赵部长用商量的语气说：“真的。你要是不喜欢，周芊可以不去。” 方青源却继续问：“因为你用的是普通人的身体？” 这是什么鬼问题？ 赵部长一时间没能分析出她这么问的目的，想了想，遵从事实点点头。 “好，”方青源又猝不及防给出一击，“蒋高巧想要回初遇蛋。” 赵部长眼角轻微抽搐，深呼吸：“明天、不，后天晚上，我保证蛋回到她的怀抱！” 方青源看他一眼，点点头，走了。 人走五分钟后，赵部长左思右想，打开翻盖手机，给周芊发了条消息，让她别跟无相鬼跟得太紧，若出意外，还是保命要紧。 消息打完还没发出去，他忽然一怔。 ——“因为你用的是普通人的身体？” 他是人，当然用普通人的身体。 但仔细想想，方青源现在不也是投胎成人，用着普通人的身体吗？ 赵部长眯了眯眼，将方青源的每一句话都重新细想一遍。 ……原来如此。 如果方青源和他料想的一样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他也不介意顺水推舟。 毕竟无相鬼这种不定时炸弹，还是早早爆了为好。 …… 两天后，清晨。 大部分原班人马聚集在三清山，只不过吴偿换成了周芊。 沈响对周芊态度很差，在车上就想阴戳戳挤兑，碍于管理员在场，不好开口。 管理员下车检验场地。 沈响起身，准备开怼——沈响眼睁睁看着周芊走到方青源身边，倒吸一口凉气。 方青源身边惯常有直径一到两米的“无人敢胆踏入区”，除了某位狱警和跑位飞快的俞伽，几乎没人敢主动靠近。尤其在俞伽的快速跑位散播小道消息下，大家都知道方青源这几天心情不佳，因此更没人敢踏入雷区。 周芊对方青源笑了一下。 沈响：“！” 方青源看周芊一眼。 方青源没让周芊滚开。 所有人：“？？？” － “需要我配合什么？”周芊问。 管理员和其他工作人员在清理场地，检测设备一辆辆被直升机吊下来，在山下激起一片片漩涡阵风，混杂细碎草叶。赵部长走下飞机，一道血线打出来，准备开启山阵。 方青源看到从飞机里走出的另一道高挑身影。 黑刹穿一身黑色作战服，微微弯腰走下长梯，一头褐色长卷发随风而起。 “打开山阵，激活副本后，”方青源说：“我需要你配合木傀儡，尽可能拖住打外层恶鬼本的人，别让她们进入郜荷本。包括狱警。” 周芊一怔：“我尽量。” － 阵法打开，一众少年犯走到埋着249具木傀儡的地坑边。 方青源扔下装着蒋高巧煞气的苦箱，箱子悬在地坑上，化为星点，当空消散。其他少年犯纷纷打下灵力，尝试和儡人建立联系。 方青源半蹲在一众嘈杂的少年犯间。她的灵力覆盖在地坑顶端，以防赵部长的煞气被某人察觉。 对面，俞伽和沈响正围着某人大肆渲染周芊是怎么贴上方青源的。 李微炘垂眼听着，目光落在那些眼瞳亮起红光的木傀儡上，忽然抬头—— “怎么回事？” “小心！” “树怎么在动？……你们快看腕表！” 腕表屏幕剧烈闪烁，在249具木傀儡纷纷爬上来的轰声中，倏地刷新出一个副本介绍！ 地坑另一侧，方青源突然意识到什么： 蒋高巧是恶神；方青源的灵力本就天然含有煞气波动；而赵部长的“灵力”本质上是吞噬恶神获得的煞气，和方青源相反，煞中含灵。 这三者混杂在一起融进三清山，直接勾出了和它们同源的煞气、连带激活煞气所属的副本！ 但是三清山外围只有普通恶鬼本，除了郜荷，哪里还有需要煞气激活的副本？ 第48章 只有一种可能。 作为s+级恶神的郜荷……居然是一个开放本！ 它和其他恶鬼本同时放开，打恶鬼本的每一个瞬间，都有把恶鬼推向郜荷、让郜荷吞噬掉这些恶鬼的风险！ 一时间，想到这一点的所有人脸色都差了起来。 屏幕滋喇喇闪烁，副本详情在逐渐沉重的气氛中刷新： 【副本：郜荷】 【评级：s＋】 【时限：10小时】 【人限：无限制】 【类型：开放本】 【副本概览：我想做一个坦诚的坏人。】 【概览详情：我叫郜荷，是一名网络舞蹈男主播。为了火，我选择蹭芥下门的热度，假装撞鬼，抓鬼。感谢上帝，我火了。这一路上，我诋毁了很多人，利用了很多人，但我不敢在直播间里说。我真想做一个坦诚的坏人。 好在我已经死了。 我终于能做一个坦诚的坏人了。】 【副本任务：找到郜荷的三个引魄物。】 【时限：10小时】 【任务概览：请前往郜荷的老家，找到属于郜荷的三个引魄物。】 【引魄物提示：】 1.郜荷是一名网络舞蹈主播。 2.郜荷喜欢拍摄视频。 3.郜荷是同性恋。 不等脚底树根翻跃出地表，方青源骤然回神！ 郜荷是副本中心，一旦解封，外层恶鬼本将同时开启！可这些少年犯根本没做好准备，甚至都没能熟悉如何调用儡人！ 千钧一发之际，方青源五指合拢用力一抓： 嗡！ 坑底无风而鸣，转瞬间只剩下蒋高巧的煞气和其他少年犯的灵力。众人腕表滋喇喇滚动，屏幕如同被抽了帧，眨眼间一洗而空。 地底，代表副本开启的树根异动归于平息。 “什么鬼？”南皋一脸懵逼，“郜荷的副本介绍呢？副本还能关上？怎么关上了？” 俞伽遥控几具儡人爬上来：“没了不是好事？我们抓紧时间找恶鬼本！” 方青源动作不大，加之本就蹲在地坑边，几乎没人注意到她做了什么。 不远处，李微炘先看向地坑，又看了看低着头的方青源，最后说：“赵部长，如果她们不局限在恶鬼本，有额外奖励吗？” 少年犯们一愣，连带满地翻跟头的儡人跟着摔了个头脚朝天。 人和儡人都一动不动，场面一时有些好笑。 赵部长挑眉：“你想让她们打郜荷本？” 李微炘：“副本详情都看过了。” 少年犯们：“……” 两秒的时间能看清几个字！ 赵部长一时拿不准黑刹的想法。他余光扫向方青源，见她没什么反应，思索片刻后说：“当然可以，多训练是好事。至于奖励，给她们见带教的机会，你看怎么样？” “有点慷慨了。”李微炘说。 赵部长背着手笑道：“郜荷的难度比较大，慷慨多少都不过分。” 众人陷入一种不可置信的迷茫微醺状态，一时间不知道是激动更多还是恐慌更多。 这岂止是“有点慷慨”？ “见带教的机会”，这言下之意不就是直接通过少年班的中期审核乃至末期审核、一步到位、成为正式见习除鬼师吗？ ——她们终于能脱离少年犯的身份了吗？ “你们可以不来，”李微炘说：“不强制你们参与，但必须立刻做出决定。别其他人打到一半你再掺进来，不公平。” 方青源起身，没说话，从腕表里摸出黑皮手套。她只有进副本打架时会带手套，这动作代表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凉风吹过草地，近乎一分钟的寂静后，钟娜出声：“算我一个。” 南皋举手：“我去。” 张书齐也举手。 “……”沈响：“我就不去了。” 迎着大家的目光，沈响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是a区的，家里只打算送我进团结湖待几年，镀个履历。而且我进去也是拖后腿，还不如留在外面找恶鬼本，也算帮点忙。” “你看，这是明智的选择，”俞伽压低声音，“郜荷是军事基地养出来的副本，军事基地啊，想想都难。你跟沈响一块走吧，都是a区，犯不着冒风险，回头找你姑给我买一块风水好的坟地。” “提前八十年讹我一块墓碑钱，也好意思说，”姚添臻一脸嫌弃，“你是怕我跟郜荷对轰误伤你，对不对？” 俞伽羞涩：“哎呦不要那么大声啦……” 罗托托听俞伽絮叨半天，攥了攥拳头，鼓起勇气说：“那我也不去了，我拖后腿更严重。” 钟娜：“陀螺，你——” “老大，”罗托托认真道：“我不怕我受伤，但我怕你们因为我受伤。” 俞伽拍了一把罗托托的肩，钟娜没再劝。 - 沈响和罗托托带着一批儡人去找恶鬼本，路过方青源，摇手打招呼。 方青源的视线从地坑移到她们身上，微点了一下头，说：“你也去吧。” 周芊：“不需要我帮你吗？” “需要你的时候你会知道。”方青源说。 于是周芊也加入寻找恶鬼本的队伍。 方青源低头，在她脚下地坑深处，裹着赵部长煞气的苦箱轻闪，又化为无形。 她抬眼，见李微炘走过来。 “走吧，”李微炘说：“监测员定位到尤乃筝的位置，先去看看。” 方青源：“尤乃筝？” “郜荷的妹妹，”李微炘说：“尤乃筝随母姓。”她停了一下，又继续：“郜荷跟尤乃筝异父异母，‘尤’是郜荷继母的姓。” 李微炘这话上句不接下句，翻译成人话就是“郜荷的父亲二婚，二婚对象姓尤，有一个叫尤乃筝的女儿。” “郜荷和他继母关系怎么样？”方青源调整着手套和腕表的位置，盖住手腕内的s形黑标。 李微炘低头：“这是我捡到的那只吗？” “不是，”方青源语气冷淡，“你捡的手套还系在铁栏杆上。你天天查监控，看不到？” “这样啊，”李微炘也不恼，“郜荷和他继母关系说不上好，但也不差。他中考成绩一般，好在继母认识省重点的领导，送了点礼物。高考后郜荷上了职高。” 从省重点到职高？ 方青源：“他父亲不管？” “半管不管，注意力都放在新家上了。尤乃筝成绩很不错，性格也好……”李微炘转身，对上一群偷听的少年犯。 “……” 狱警指车：“都上去，别堵在这。” 一众少年犯得令，哗啦啦涌上大巴车。 管理员在前面带路：“介绍一下郜荷本的背景信息，注意听。” 大家拖拖拉拉地说：“好——” “郜荷构建的副本仅针对他的生前经历，我说三个重点。”管理员打开小本子。 “一，郜荷有一个妹妹，你们也听到了，叫尤乃筝，据说他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有超乎寻常的感情；二，郜荷跟前男友的性|爱视频上过热搜；三，郜荷似乎是一个变性人。” 方青源脚步微顿：“……” 众人：“……” 这都什么什么和什么！？ 作者有话说： 回来了！调整状态，恢复更新。 超爱吃香菜！谢谢你，我也超爱吃香菜！ 第36章 食欲 大巴车停在平都国创广场，几人一下车就拔腿狂奔，视广场内外繁华的商圈与人潮为无物。 南皋一马当先，一溜烟跑进地下广场。 地下广场密集分布着各类健身房、美容机构、咖啡馆、舞室等，尤乃筝和她三岁的女儿都在这里上课。 “尤乃筝一周来三次，她学街舞，她女儿学芭蕾。”姚添臻翻着腕表里的《郜荷副本背景信息》，说：“舞室在地下四层，我们坐电梯？” 南皋选的入口很巧，进了旋转门左转就是电梯间，俞伽戳开电梯：“我三岁还在玩泥巴，人家都跳上芭蕾了，果然人生最大的分水岭是羊水。” “三岁玩泥巴？”南皋说：“奇葩。” 俞伽没从这话里听出什么好气儿来，反问：“你玩什么？比我高档？” 南皋：“我二舅的自制土|枪。” 众人：“……” “装什么装？给老子进去！”俞伽一脚把南皋踹进电梯，扭头：“诶？咱团结湖两大台柱呢？” － 两大台柱停在了消防通道。 那些人跑得像被丧尸追一样急，好在方青源和李微炘都是腿长步速快的类型，也没落下太远。 消防通道就在电梯间旁边。 方青源走过通道门口，脚步微顿。 李微炘落后她半步：“怎么了？” 方青源垂在身侧的手轻动一下，不等说话，李微炘的手臂贴着她探过来，用食指指节将消防通道的门抵开一条缝隙。 第49章 指骨因用力绷紧，青筋一路向上，隐入黑色工装服的袖口深处。 “地下四层，有人在打电话，”李微炘偏头听了两秒，微微挑眉，“运气不错，是尤乃筝。” 方青源扫过那只抵在门边的手：“你见过她？” “那倒没有，”李微炘摸出手机，“看。这是郜荷黑粉眼中最经典的户外录播，直播偶遇尤乃筝。” 偶遇尤乃筝？ 据管理员所说，郜荷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感情不一般。 方青源：“他做什么了？” “不是他做什么，是尤乃筝做了什么。” 点开播放键五秒后，方青源陷入沉默。 尤乃筝……当街暴打郜荷。 边打边骂，骂声清脆极了，在晃得根本看不清人脸的直播中狠狠穿透观众的耳膜，骂一声一巴掌，骂一声一巴掌。 “这两人关系没那么简单，”李微炘拉开门，“下去看看？” － 消防通道一片昏暗，尤乃筝捏着手机的指节因用力过大显得无比苍白。近一分钟后，她从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确定？郜荷死了三年，芥下门为什么现在才查他？” 听到对面的话，尤乃筝声音骤然失控：“什么？为什么？你先来国创！过来细说——” 尖声戛然而止。 昏暗的消防通道在她的大喊中乍然明亮，尤乃筝僵着脖子，一节节抬头。 楼梯顶端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两个人，一人静站，一人靠着扶手，相貌出挑得各有千秋，气质却稳重得如出一辙。 “……”尤乃筝蓦地摁断电话。 从一楼走到地下四楼，没有脚步声就算了，甚至连自动检测人体亮起的感应灯都没惊动。 这不合理。 尤乃筝知道，她碰到芥下门的人了。 方青源站在楼梯顶端，目光投下去，在尤乃筝没来得及息屏的手机上一闪而过。 对面备注是“bws”。 郜荷的背景资料在她脑中一帧帧滑过，方青源问：“你认识毕雾石？” 毕雾石是郜荷的室友，性别男，性向不明。 尤乃筝身体骤然一僵：“我……” 作为一个三岁孩子的单身母亲，尤乃筝实在是年轻得过分，看外表更像在校大学生，最多是读硕士的年纪。 “你说谁？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不认识什么毕……毕什么……”尤乃筝表情平静，但抖得像筛糠的手却暴露了内心。 “十分抱歉，”李微炘靠着扶手，轻声说：“郜荷真正的死因没有及时告诉你，是我们的工作疏忽。” 尤乃筝一愣：“你说什么？” 李微炘表情遗憾。 “他、他不是在三清山投湖自尽吗？”尤乃筝嗓音发抖，“他难道不是自杀？” 李微炘缓缓走下台阶：“你们关系怎么样？” “我、他、一般吧、他究竟怎么死的？”尤乃筝语无伦次，眼前忽然落下一部手机。 视频自动播放，是三年前她当街殴打郜荷。 尤乃筝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奇怪。她先是露出本能的厌烦，随后看到郜荷模糊的身影，眼中又透出几分怀念来。 “……” 视频结束，尤乃筝看到黑屏中自己的脸，神态几乎含着几分哀切。 “我们今天过来，就是想查清郜荷真正的死因，给你们一个交代。”李微炘的说话速度很慢，比平常要慢上两倍，几乎一字一顿。 尤乃筝闭上眼。 头顶一楼楼梯间，几个少年犯扒在扶手上，低头祈祷尤乃筝松口。许久后，几乎是头顶声控灯即将暗下的瞬间，尤乃筝才开口道： “他是一个很脆弱的人。性格差、缺爱，自恋又自卑。” 太空泛。没有具体信息。 手机在李微炘指间转了一圈：“方便问一下你打他的原因吗？” “他不是偶遇我，大家都说偶遇，”尤乃筝用手搓着额头，眉毛几乎要拧成绳，“他之前说要给我一个生日惊喜，让我去南竺园，我就去了。” “生日惊喜？太惊喜了！我过去了才知道，郜荷居然要把我的脸播出去！我当时已经怀孕了，正大学休学，他居然要让我出镜，那我以后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尤乃筝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之后两天、三天？他就跳进、他就在三清湖里了。” 一楼通道。 钟娜摆摆手，让俞伽搜索“南竺园”。 ——南竺游乐场，又名南竺园。 俞伽把“郜荷”加进关键词，发现郜荷居然是南竺园的老熟人，经常在这里开舞蹈直播，背景固定选在一个荷花池前。 荷花池。 俞伽小声说：“三清湖是不是有荷花来着？” 她们看到的三清湖一片漆黑，湖面上飘着残破的旧荷叶。 姚添臻：“是郜荷煞气的异化。” 钟娜点头：“南竺园必须要去。” “要不要给她们发一下消息？”张书齐建议：“我们分开走，尤乃筝交给她们，我们先去南竺园？” 俞伽想了想，说好。 俞伽这边一敲定，南皋转头就朝外跑，迎面撞到一个穿薄羽绒服的男人，啪叽一声。 男人捂住遭到痛击的鼻子：“……” 南皋继续跑：“走路看路！” 十秒后，男人松手叹了口气。 少年犯们看到男人的脸，均是一愣。 ——咣！ 俞伽一巴掌合紧消防通道门，微笑道：“您坐电梯？我帮您带路！这边走！您常来吗？诶呦没事没事，南、难搞的那个女的是我朋友，我替她道歉，这边这边……” 姚添臻在群聊中添了一条新消息： 【毕雾石在电梯间。】 － 管理员画的三个重点中的第一条有些模棱两可。“对妹妹态度不一般”或许在郜荷看来是爱、是张扬到想要介绍给所有粉丝的爱，但在尤乃筝眼中，恰恰相反。 “可以说他有点大男子主义？太理想化了，完全不考虑别人的看法！”尤乃筝把郜荷骂了个透彻，却边骂边哭，哭湿了整整一包纸巾。 李微炘适时递上一张新纸巾，劝哄似的问：“那其他人怎么看郜荷？比如他的室友，是叫毕雾石，对吧？” 尤乃筝揪着纸巾的手顿了顿，有点难以启齿。 李微炘：“他们两个……” 尤乃筝：“不是，没有。他们是合作关系。” “合作？”李微炘：“直播合作吗？” 尤乃筝：“不是，他……” 屏幕一亮，方青源扫过群聊。她站在尤乃筝几步开外，门就在手边。 门外电梯“叮”的一声，方青源不着痕迹地将门推开一条缝。 毕雾石刚走出电梯间，就听隔壁消防通道有人说：“他们不是情侣，是互相吃流量的合作关系。怎么说呢？你踩我一脚我踩你一脚？毕雾石总写郜荷的负面新闻，像那种明星的黑通稿。” 毕雾石原地站了两秒，耳朵贴近消防通道的门。 突然——唰！ 门被从内拉开，毕雾石脚底一磕，踉跄进楼梯间，尤乃筝蓦地瞪大双眼。 一般而言，这种一方看似“主动”拆穿别人背后说小话、另一方被别人发现说小话时，两者间会发生或大或小的争吵。这种争吵透露的信息，往往比坐在咖啡馆里分享出的信息更多、更真实。 老师们在团结湖教少年犯用过几次这类招数，在副本中的效果都不错。 但副本是死的，它毕竟不是现实。 现实中，活人的心思一秒转八千道弯。 毕雾石撑着墙站稳，看了看两个除鬼师，又看尤乃筝：“不是要接孩子下课吗？” 尤乃筝怔愣道：“哦，我去接……” 毕雾石态度平静得近乎诡异，明明前一秒还想扒在门外偷听。 方青源看着李微炘，在身侧比了个砍刀的手势。 这代表激将法。 “真巧，你就是黑通稿合作方？”李微炘抬眼，“据我所知，郜荷还有消息能卖，你感兴趣吗？” 毕雾石一愣，跟着也笑了：“让我吃死人流量？行啊，什么料？” “郜荷和前男友床上视频的内幕。” 话音未落，毕雾石和尤乃筝像被人用胶带捆了嘴，嘴唇同时闭紧。 方青源耳中，两人心率正以惊人的速度蹿升。 － 对面二人心跳颤如擂鼓之际，方青源手机突然一震，屏幕底端先后弹出三条黄标警告： 【南竺游乐场东区出现高级煞气异化，异化直径300～500米，请符合紧急调用规则的人员尽快到场，协助封锁园区、疏散游客、保证平民安全。】 【全体人员注意：经检测，煞气级别为s级以上（恶神级），低排位人员禁止入内。】 【提示：出现高置位除鬼师无法进入异化区情况，请所有人员暂时驻守外围，等待通知。】 第50章 李微炘腕表连震三下，她顿了顿，说：“有机会再聊，我们后面还有安排。” 毕雾石连忙拦住：“那个视频……” “加个微信？有事线上说。”李微炘拿出手机，扫过屏幕上的三条提示。 毕雾石欲言又止，不得不先加了微信。 他朋友圈置顶了很多条，李微炘翻到底，只看到一则郜荷相关，转发给方青源。 方青源正在开门，看到消息不知怎么没站稳，肩头擦过毕雾石。 李微炘挑眉，没说什么。 “没事没事，”毕雾石伸手去拉门，“有空联系，辛苦你们过来一趟。” “今天是例行查看，翻旧案手续比较繁琐，”李微炘截过毕雾石的动作，侧身送方青源出去，“最迟明晚联系，你们方便吗？” 尤乃筝神色慌张，脸白得过分。毕雾石看她一眼，点头。 方青源走进电梯间。 至此为止，没有一人再提视频，但一切都离不开视频。 郜荷跟前男友的性|爱视频上过热搜……郜荷对妹妹感情不一般……郜荷疑似变性。 方青源点开和俞伽的私聊：吴偿家人在芥下门技术组，对吧？ 俞伽：怎么了 俞伽：看到黄标预警了吗！ 俞伽：我们在路上，不知道让不让进，和郜荷是不是有关系啊！ 俞伽：对，在技术组。 消防通道铁门缓缓闭合，方青源抬眼，见毕雾石被她撞过的位置缭起一道黑雾。 那是无相鬼定位的煞气。 “让吴偿帮忙分析郜荷那支视频，”方青源按下语音，说：“我怀疑视频里的人不是郜荷。” － 李微炘摇来芥下门专车，司机掏出红蓝警示灯按在车顶，一路风驰电掣。 “郜荷副本开启后，南竺园东区突增大量煞气异动，位置非常集中，在一个鬼屋景点。” 管理员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有些匆忙，能听到其他工作人员一同大步走动的脚步声。 “进行疏散了吗？”李微炘问。 “正在进行，客流量较大，需要一定时间。” 车停在园区东门出口，数不清的游客在警察的疏散下跑出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掺着叫喊声。信息在人与人之间传递，转瞬间“恶神在南竺园出现”的慌乱便席卷了整座园区。 “先尽量清理出鬼屋附近，”李微炘拉开车门，“你到监测组了吗？在群里发个鬼屋定位。” “好，”管理员：“建议你们尽快过去。” 李微炘：“怎么？” “异化的鬼屋就在郜荷死前直播的荷花池对面，”管理员说：“所有高置位除鬼师都无法进入，郜荷在鬼屋外加了结界，只有在三清山激活过郜荷副本的人才能进——那些小孩已经进去了。” 此时距俞伽和方青源私聊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如果有危险，少年犯们肯定早在群里刷屏八千条。 “我对团结湖的新生力量有信心，”李微炘问：“来过游乐场吗？” 方青源眼中流露出九分冷淡和一分无语。 李微炘看起来只捕捉到了那一分无语，她顺手捞过哭着跑出园区的小朋友手里崭新的橘子味棉花糖，一挑下巴：“走，老师带你逛包场的南竺园。” “……” 方青源避开她递来的棉花糖。 说是陪方青源逛，但李微炘才是那个见什么都好奇的人。她通过顺小朋友棉花糖的方式一路顺走了年轻人扔飞的两杯奶茶、飘在半空的一把气球、不知谁挂在树上的红风筝，溜达到鬼屋外围后，刚好见最后一对小情侣被警察清出来。 李微炘递上两杯奶茶：“一路平安。” 小情侣：“？” “首席！”芥下门后勤组跑来敬了个礼，“团结湖少年犯在鬼屋里，目前没有异常。” 李微炘点头：“具体情况怎么样？” 后勤刚要张口，突然只听“轰隆”一声，不远处地表骤然开裂！在小情侣的惊声尖叫中，一个头顶双角，浑身布满漆黑碎石的高大巨人爬出地面，猛得从嘴里喷出赤红的岩浆！ “出现异化实体！请求支援！”后勤慌忙摸出防护罩朝小情侣跑去，大喊：“别傻站着！快跑！” 岩浆朝小情侣兜头轰落，小情侣抱头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 轰！！—— 预料中的痛苦没有出现，小情侣瑟缩抬头，只见头顶凭空浮现出一面近十米高的透明空气墙！ 墙体无形，岩浆铺洒上来才能看出坚硬、笔直的实体。 来援助的除鬼师脚步骤停，有人喃喃道：“无色无形，难道那是……无相鬼？” “它怎么来了？” “——等一下，不好！” 墙体拦截岩浆，热浪高高溅起，居然半空一转弯，直朝对面鬼屋扑去！ 鬼屋窗口顿时传出少年犯们的大叫！ 窗边人影一闪，李微炘半蹲下来，听到身后俞伽吼叫：“啊！啊！狱警老师捞捞孩子！啊！” 李微炘：“……” 朱雀暗火在她手下散开，呈海浪势席卷半空，连带岩浆、黑石巨人吞了个遍，迅速燃烧。 苦箱“唰啦”罩住巨人，将它嘶哑、痛苦的咆哮锁了个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泄露出园区。 俞伽大叫：“牛逼！” “……” 这一拦、一吞、一锁，不过眨眼时间，那对小情侣连尖叫还卡在嗓子眼里，配合得又快又准。 见状，守在外围的高置位除鬼师表情纷纷诡异起来，不约而同想到某条未经证实的传闻： 黑刹当年受命监视无相鬼，本意暗杀。 没想到不仅没杀成，后来还把无相鬼带在身边，两人联手打了一个月副本。 为什么？ － 朱雀火的硝烟味萦绕在鼻尖，方青源挥开空气中的沙尘，问：“熔古城密室？” 俞伽趴在窗口面带羞愧：“对，就是那个守护神。你们进来看看？” “郜荷在门口设计了一个打枪小游戏，没打中就放出怪物，打中就不放。这些怪物都是咱们团结湖副本的boss，你看看，还有你呢，那个拎着渔网的巨型301。” 一众少年犯都挤在鬼屋入口。 入口立着一块简陋的板子，挂着许多纸片画的怪物，怪物头顶悬着一只只小气球，姚添臻扛着气|枪说：“非要抢着打，看，出事了吧。” 俞伽意图据理力争，发现自己没有理，遂放弃。 姚添臻手起气球落，打掉最后几个气球，拿到一沓入场券。 俞伽：“走走走，刚好七张，一人一……狱警干嘛呢？” 方青源正对着板子上的怪物出神，闻言转身。 鬼屋外，那对小情侣拦住了李微炘，硬是塞给她一只拍立得，以表感谢。 李微炘先推辞两次，不知那对小情侣说了什么，她居然收下了。 方青源皱了下眉。 李微炘有一个习惯，喜欢在腰带上别东西。用她的话说，作战服腰带设计的五花八门，天生就是为了挂这些小零件用的。她口中的小零件包括不限于手榴弹、枪、匕首、警棍、手铐等等，最近多了一条新买的黑色有线耳机。 “怎么，在等我？”李微炘单手搭着别在腰侧的拍立得，“这是入场券？” 俞伽解释了两句。等她抬头，发现方青源已经走远了。 俞伽又看回李微炘。 “没事，跟上去。”李微炘说。 “这鬼屋设计的还挺吓人，瞧瞧，一水儿的黑，冷气放得真足……”其他少年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撩开黑帘子进了正式入口。 李微炘落在最后，突然想到什么，迈进入口的长腿退了半步。她看向门口那张木板。木板上挂着很多怪物纸片，李微炘从头到尾数了两遍，忽然意识到为什么方青源刚才对着木板发呆了。 这板子上，有每一只出现在团结湖出湖考核中的怪物。 除了跑进方青源体内的腾蛇。 － 方青源走过入口长长的通道，看到尽头立着一块红牌子，牌上写着：【粉丝展览区】。 粉丝？ 她拐过扶栏，脚步一僵。 只见半空红色幕布高悬，布条参差错落。 而这些布条中间，竟捆着一个个活人。 有女有男，有老有少，被吊在半圆的舞台顶端。 其中有一个熟面孔，眼泪浸湿了嘴里缠的布条，满眼惊恐悔恨。 居然是尤乃筝。 她的胸前贴着运动员号码似的布块，上面写着“21”，代表她在郜荷直播间的等级。 “我操什么情况？” “什么鬼？” “怎么还有人？芥下门不是把人都清走了吗？” “沃日……我靠！鸭子？！” 舞台左侧走出一只鸭——一只天鹅，天鹅浑身为水晶制成，每走一步都泛着七彩的光。 “欢迎大家进入主播pk游戏：水晶芭蕾！” 第51章 天鹅举起水晶翅膀，红色的眼睛里满是恶意，它像鸭子一样“嘎嘎”笑了两声，继续说： “请在所有移动的粉丝中，找到怀揣摄像机内存卡的粉丝！” “水晶珍贵易碎，务必保护它！” 喀啦喀啦！ 头顶粉丝们开始剧烈挣扎！ 他们被布条堵着嘴，身上绳索勒住腰、腿、手臂，硬是被绑成单脚点地、一手举起的动作。 下一秒，包括少年犯在内，所有人都开始惊恐喊叫！ ——半空的每一个人，都在迅速变成水晶！ 他们从脚尖开始变得透明，短短三秒，透明度已经异化到小腿！ 一时间舞台下灵光乍现，钟娜的机械翼、姚添臻的加特林、南皋的盾刀…… 方青源却一动不动。 她深深闭眼，尽全力忽视颈后的烫意。 腾蛇神不在木板上，因为郜荷本就打算把腾蛇直接放出来。见到天鹅的瞬间，方青源吞噬了腾蛇的识海就掀起滔天巨浪。 腾蛇性淫，妖魂激活的是它的淫|欲。 恶神嗜血，妖魂激活的自然是…… 食欲。 方青源终于知道，为什么在盲山她那么想吃庄雲久了。 在那个副本里，庄雲久最强。 而现在…… 方青源不用看，甚至不用放出灵识或煞气，都能感觉到那人走近，在自己身前站停。 其他人已经飞上去了。在这片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那人低头凑近，轻声问：“想咬一口吗？” 第37章 内存卡 盾刀挂在南皋背后，迟迟没有抡下；姚添臻肩头的加特林“喀喀”作响，始终没打下一发。 她们几人都是进攻型灵器，要在粉丝身上“找”内存卡，颇有难度。 内存卡那么小，怎么找？ 高空中，粉丝全部化成水晶。水晶璀璨，他们的表情却定格在恐惧与不解。 钟娜目光下移。 衣服还是原来的衣服，没有变成水晶。 钟娜高声道：“张书齐！” 黑色发丝闻声而至。张书齐正操控头发钻进粉丝衣服，红布一荡，悬在半空的水晶人突然动了！ “小心！别碰碎他们！” “把红布解开！” 红布像中了邪，操控着水晶人毫无章法地水平移动。一时间，半空就像一张没有规则的棋盘，无数水晶人如同棋子般反复横跳，中央蹦跶着几个生怕碰碎水晶人的少年犯。 ——嚓！ 钟娜不耐烦，一手扯烂红布，捞起水晶人在它衣服里胡乱一掏：“没有卡！找下一个！” 天鹅：“？” 天鹅大叫：“作弊！” 俞伽：“就作弊！管得着吗！” 她接住半空掉下的另两个水晶人，袖子一撸就开始掏人衣服。 水晶人：“……” 他们恐惧与不解的脸上多了一层悲愤。 俞伽掏着掏着突然余光一闪，看向舞台下。 那边灯光昏暗，狱警仗着个子高，把方青源堵在墙边，不知在干什么。透过微弱的灯光，能看到方青源站得很直，身体略显僵硬，抗拒什么似的。 就这么一愣神，天鹅再度扯着脖子尖叫：“作弊！作弊！这是pk赛！都给我动！起！来！——” 它这一嗓子难听得惊人，方青源居然被震回神，神色一晃，看向头顶。 头顶红布密集，姚添臻抱着水晶人，刀已经割断红布一半，突然只听： 轰！ 耳侧巨响！姚添臻身旁两具水晶人重重砸到一起，水晶龟裂声响彻舞台！ 轰！轰！ 又是几具水晶人相互对撞！ “pk！pk！”天鹅尖叫。 “我去！”俞伽喊：“张书齐快点切红布！我们在下面接着！” 黑发如同利刃，霎时割断一大片红布。众人接住一串水晶人，正要检查它们撞出来的伤势，头顶红布一伸一卷，居然再度把人捞了上去！ “干你爹！”俞伽心态崩了，奋力扯着要被拉上去的水晶人，崩溃道：“方青源！方青源！” “哈哈！她帮不了你啦！她已经——哈？” 如果鹅有记忆，应该记得它在耀武扬威的鹅生发出的最后一个音节，就是这个略带疑问的“哈”。 因为下一瞬，它被苦箱锁了个结结实实。 方青源翻上舞台，拎起苦箱，把箱子抡飞。 这一抡是带着被暗算的气性的，用力稍大。苦箱砸穿屋顶，在芥下门后勤眼中画出一道优美的半弧线，“噗”一声掉进荷花池。 水花很小，不论是对鹅而言还是对人而言，都是一次完美的跳台跳水。 后勤：“……” 少年犯：“……” 围观除鬼师：“……” 鹅被砸晕了，粉丝身上的水晶开始退化。 朱雀火燎断红布，托着几个撞碎的粉丝送出鬼屋，后勤立刻上前紧急处理。 张书齐：“他们没事吧？” “死不了。”李微炘手里的黑焰似如活物，卷着半空所有粉丝下来，尤乃筝是其中之一。 李微炘轻声问：“你怎么过来了？” 尤乃筝跪在地上，神色恍惚。 半小时前，她在楼梯间听到方青源发语音。方青源说，她认为视频里的人不是郜荷。 怎么办？ 要暴露了吗？ 毕雾石留下等孩子下课，尤乃筝打车跑到南竺园，趁着人流纷乱混入东区，没跑多远便两眼一黑，再睁眼，就被吊上半空了。 “对不起，”尤乃筝怔怔道：“我不知道会牵连其他人，我不知道这里有这么多郜荷的粉丝，他们还好吧？” 俞伽插话：“不是说了吗，死不了。” 李微炘却皱了下眉，没回答。 等尤乃筝的神色从怔愣变为惶恐，她才缓缓开口：“我很想告诉你不是你的错。但鬼屋的确是因为你闯进南竺园，才异化到最大峰值。” 尤乃筝的眼泪不要命得往下掉。 其它少年犯：“？” 南竺园煞气异动时尤乃筝还被堵在楼梯间，鬼屋生出一只鹅来关她什么事？ 俞伽喃喃道：“p……pua大师？” 李微炘：“我已经警告过你，我们在翻郜荷旧案。但凡翻案必然有危险，所以让你等到明天晚上，为什么你不听呢？” 尤乃筝哭得脸皱成毛线球。 “唉，”李微炘无奈摇头，“后续出问题我们会尽量替你解决，你不用太担心。” 尤乃筝：“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李微炘温声道：“所以内存卡在你身上吗？” 尤乃筝：“在——啊！” 她捂住嘴。 李微炘依旧一副好脾气似的：“你刚才也看到了，内存卡是郜荷连异化后都想要的东西，放在你身边有风险，可能还会影响孩子。” 尤乃筝抿嘴：“那，你们去郜荷家吧。” 李微炘重复：“郜荷家？” “不是郜荷在这里的家，是、是他在老家的家，郜荷的老家在城郊，其实也不远。”尤乃筝顿了下，闷声问：“我能出去看看他们吗？” 后勤带着一堆止血复原的灵符道具，全砸到那几个运气不佳的粉丝身上。他们的伤恢复了九成九，集体躺在地上哼哼唧唧，骂着什么。 李微炘侧耳听了一下，说：“你可以去看，但要做好心理准备，他们在骂郜荷。” 尤乃筝：“……” 众人掺着颤颤巍巍的粉丝走出鬼屋，见后勤调了两辆车，安排大家去城郊。 天鹅被人从荷花池捞出来，边扑腾翅膀边骂，闷在苦箱里听不清。 方青源收了箱子才发现这鹅骂得挺脏。 “内存卡藏在郜荷相机里，”尤乃筝听天鹅骂了一会儿，说：“他家相机蛮多，你们要找一找。” 方青源目送天鹅骂骂咧咧地被后勤人员装上车：“你知道内存卡的内容吗？” 尤乃筝摇摇头：“应该不是那个上热搜的视频。郜荷出事半个月后，有人把那个卡、连带相机一起寄给我，我没收，因为……寄件人是郜荷。” 死人寄件。 尤乃筝不签收，快递在站点搁置许久，又被快递员顺手退回去了。 － 城郊。 “那个相机是不是在驿站？”南皋说：“我们去驿站？” 方青源：“不用，直接上楼。” “好嘞！”俞伽拉开单元门。 郜荷老家在一座小镇子里，镇上有一条塑料街，以销售塑料品闻名，大家也叫它“塑料城”。郜荷家在17栋，是旧小区的尾楼。17栋离塑料城只有三条街，如果跳楼时风吹得大一些，能直接把人吹进塑料工厂。 南皋走归走，嘴上却止不住问：“驿站……” “郜荷死了半个月，寄相机的不可能是他。既然尤乃筝没签收，谁寄出去，谁就负责收回来。”方青源说：“那个人没达成目的，相机不可能——” 第52章 门打开，众人条件反射地呼吸一滞。 屋内漆黑，有无数红光微闪。 狭窄的大厅立满了摄像机。 机位无死角覆盖三百六十度，大厅、卧室、独卫，粗略算过去至少有十几台。 最诡异的是，每一台相机头顶都架着一部手机。相机和手机的电量都不均衡，有的临近自动关机，有的已经黑屏了。 还亮着的几部手机屏幕里都是一个相同的直播间，没有主播，屏幕一片漆黑。这些手机安静地、自动地发送“0”“1”，像在做什么弹幕测试。 “操，”南皋低骂：“太他爹邪门了。” 姚添臻小声：“进去看看。” 俞伽摸到灯，按下开关。 大厅一闪，呲啦—— 郜荷家很小，一室一厅一卫，挤满相机后几乎没有能落脚的地方。 相机多，开着录像的也多，翻了半天也没找到有内存卡的那个。 最后是张书齐用头发捞出一只灰扑扑的相机，它塞在窗台杂物堆的角落。 张书齐对电子设备不熟，交给俞伽。俞伽翻了一遍，发现这张内存卡里只有一段视频，预览是黑屏，全长不到十秒。 她点击播放，十秒后，黑着脸递给南皋。 又是十秒，南皋黑着脸递给姚添臻。 姚添臻递给钟娜，钟娜没看，直接扔向方青源。 方青源在看画。 大厅挂了一张巨大的水晶壁画，画里是两只优雅的白天鹅，交颈相依。 方青源接过相机：“怎么了？” “一言难尽，”俞伽脸还没白回来，“是郜荷死前的临终录影。” 郜荷不是在三清湖跳湖自杀的，这一点少年犯们都知道，赵部长说过。至于真正的死因…… 从录像来看，郜荷是被人打死的。 机位固定在郜荷家的窗台。深夜，郜荷推开家门，绊到三脚架，趔趄着倒下来。月光照亮郜荷上半身，他身上全是被打出来的痕迹，血从四面八方涌落，不消十分钟就流遍小小的客厅。 然后，郜荷死了。 就这么死了，死在自己家里，失血过多。 “……” 一番沉默后，钟娜提出一个困扰大家许久的问题：“副本任务是找到三个引魄物，引魄物是？” 李微炘靠墙：“你可以理解为死者最留恋的物品，也可能是人。死者的魂魄会依附到这些物体上，影响往生，也影响活人。” 钟娜：“怎么找引魄物？” 不等李微炘说话，俞伽手机铃声蓦地叫出来。 “我|操|我|操！”俞伽吓了一大跳，捧着手机在半空一顿翻炒，接通电话：“——吴偿！你干嘛！” 吴偿说了什么，俞伽好不容易白回来的脸又有变黑的征兆。 “……原版视频找到了，”俞伽憋了两秒，说：“我发群里，你们自己看吧，同志们，这次是真一言难尽了。” 方青源：“视频里的女人是尤乃筝？” 俞伽猛抬头：“你怎么知道？” 李微炘若有所思：“所以没有变性人的说法，郜荷替他妹妹顶了这次舆论。开免提，吴偿，视频中那个男人能找到吗？” 俞伽：“不是你们怎么——” “找到了，”吴偿一板一眼道：“姓赵，叫赵鑫，尤乃筝大学的男朋友。他们已经分手了。” “好，辛苦。”李微炘说。 “还有一件事，”吴偿说：“郜荷有一个小姑，在塑料街上班。据说，郜荷是她一手带大的。” … … 众人将现有线索归拢起来，再次选择兵分两路，一路留在郜荷家找线索，一路去塑料街找郜荷的小姑。 “我想跟着方青源，”南皋心直口快，抬头说：“你跟我们一起去塑料——” 俞伽摁住她：“嘘！嘘！” 方青源：“有事？” 俞伽疯狂摇头。 方青源看了她们一眼，走进郜荷卧室。 “你没看出她和狱警不对劲吗？”俞伽小声说：“多给她们留一点空间！她们关系好了我们解副本更快，懂不懂？走走走，快，谁在群里发一下，说我们去找小姑了……” 一堆人鬼鬼祟祟溜出郜荷家，好在进来时没关门，出去时声音也不大。 卧室内，方青源摁在墙边的手向下一压。 咔。 花纹密布的墙纸间，一道暗门缓缓敞开。 说是门，但更像一道挡板，板子后有两米见方的空间，堆满了杂志、报刊。 方青源随手翻了翻，大部分是时尚杂志，小镇没有看报的习俗，街头早就不见报亭，不知道郜荷收集这些东西收集了多久。还有些海外lgbtq人群相关的小册子，郜荷学历不高，这些东西内网又找不到，不知道是谁买给郜荷的。 她挑挑拣拣，忽然在杂志堆背后看到一叠大概三指厚的纸页。纸页像从某些杂志上撕下来的，表面泛黄，显然撕下来很久了。郜荷攒了一沓，偷偷夹在墙边，不知道藏了多少年。 方青源静站几秒，弯腰抽出一张。是某个文学类期刊，正文是影评，影评作者叫“午时”。 她随手一翻。 这耷纸里，每一张的作者都叫“午时”。 午时。 雾石。 毕雾石。 － 无数高立的摄像机中央，李微炘半跪在地上，修长干净的手指抵在脏乱的地板间，黑焰流下去，源源不断。 那只别人硬塞过来的拍立得是粉蓝色，挂在她一身黑的作战服上，有些过分引人注目。 “没有郜荷的味道。” 半晌，李微炘收了朱雀火，抬头：“看来只有集齐引魄物他才肯出来……怎么？” 门边，方青源半个身子都藏在阴影里，低头对着李微炘，眼中亮起些许红光。 腾蛇妖魂。 李微炘知道这红光意味着什么，朱雀黑焰猛然间外泄，死死封住这个小小的房间。 …… 其实，方青源这次很清醒。 她只是看到那只拍立得，突然想起自己和郜荷一样惦念着什么，也惦念了很多年。 第38章 part.3 除了离火，朱雀的又一天赋能力是预算和测演。许久以前，当方青源第一次不小心火烧团结湖时，李微炘刚挑好给方青源的生日礼物。 礼物是一只拍立得，用来锁住引魄物。这拍立得工艺繁琐，全平津芥下门只有三只，领取需要上报审核，但上报的人几乎没有——它有一个最大的局限，即持有者必须拥有极高灵力，大概是芥下门排名前五的程度。 李微炘去芥下门领了拍立得出来，甫一接触到机身，眼中骤然闪过一道橘红的暗光。 暗光化为八卦阵在瞳孔外围转了半圈，她回过神，垂眼站在原地。 “出现意外，”管理员打来电话，“无相鬼烧穿开放本，火势即将蔓延到三清山，甲部的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甲部？撵回去，”李微炘摩挲着拍立得的皮袋，“就说……我们在做绿化，先烧后种。让那帮小孩撒点种子。还有，别叫她无相鬼。” 管理员一顿：“好的。” 这就是上一批少年犯跑圈洒种子的缘始。 李微炘带着一卡车树苗回团结湖，远远见方青源杵在少管所大门边，身穿标志性的灰色背心、黑色工装短裤，头上扎了个倔强的黑马尾。 一边帮忙卸树苗，一边朝李微炘腰上多出的拍立得乱瞄。 李微炘存心逗她，直到傍晚，摁着方青源在所长办公室整理完报告，才把拍立得放到桌上，说：“猜猜这是什么？” 方青源只瞥，不说话。 报告二十几张，全是针对这次烧山的上报与解释。其中涉及少管所、甲部、乃至违抗釜山调令硬要留在平津的首席本人，兜兜绕绕的话术很多。 李微炘看着那摞报告，想了想，问：“你不喜欢团结湖？” 方青源依旧没说话。 “不喜欢也不能一把火烧了。烧死人没关系，烧光山就麻烦了，甲部会找我们扯皮一整年，你就跟着我天天打报告吧。”李微炘叹气。 方青源勾了下嘴角，似乎是想笑，又觉得笑起来不太适合。 “给，这是你的生日礼物，送点灵力进去试试，”李微炘靠着墙，说：“实在不喜欢也不用耗在这，送你去芥下门少年班，怎么样？平津的关系我现在不太好走，以后就是所长带你……” 方青源捧着拍立得，灌到一半的灵力一停，脸色徒然差起来，煞气不受控地外涌。 拍立得感知到恶神级煞气，开始自动拍摄，一连十五张“唰啦啦”掉出来，每一张都是一片漆黑。 “……”李微炘捡起一张拍立得，好奇，“你没有留恋的物品？” 方青源硬声道：“没有。” 李微炘：“留恋的人呢？” 方青源扔掉拍立得，机身磕在桌上重重一响。 第53章 “我不走，”方青源拉开门，顿了顿，“我不是故意烧山，我不走。” 方青源走路向来没有声音，这次却一步一响，显然是被气到了。 李微炘依旧靠在原位，等方青源的脚步彻底听不见了，便半拢起饱含煞气的黑色相片纸，瞳孔外围亮起橘红的八卦阵，阵型流转。 夜色在窗外虚晃而过，等天边划出一抹亮，她才动了一下。 李微炘按了按眼睛，无声叹气。 十八次预演，每一场画面都接近一致： 黑红的朱雀火燃尽三清山，湖底黑焦一片，方青源站在这片黑焦中央，双目漆黑，没有眼白，看不出情绪。 李微炘在她对面。 方青源的手苍白且冰凉，穿透李微炘的胸膛。 ——预演至此而止。 李微炘抱臂靠窗，又叹了口气。 从她的角度看，这预演槽点颇多。且不说为什么亮红的朱雀火变成黑红，单说朱雀火烧光三清湖——方青源只是烧了三清山外围都能让甲部慌成这个样子，她要是真烧进三清湖、叫醒郜荷，赵部长肯定气成烟花炸上天。 再者…… 预演之所以是预演，就是因为它还没发生。 只要没发生，就能扭转，能改变，能打破。 李微炘想了想，捞起相机给王膳带过去，让她找机会塞给方青源。 可王膳没能找到一个好机会。 黑刹只带了方青源不到一个月，烧山时，方青源已经进入团结湖一周。 等方青源消气，和黑刹一起下过几次副本后，“双重人格”就被送进了团结湖。 给她的礼物，变成了她的遗物。 … … 黑红的朱雀火封锁大厅，李微炘半跪在地，试探道：“方青源？” 方青源眼中红光跳跃，不消片刻，又慢慢淡下来。可她还是看着那只粉蓝的拍立得，不知想到什么，低声说：“当初你应该把我送走。” “什么？”李微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方青源转回郜荷卧室，随手捞起那叠“午时”杂志纸收进腕表，阖上挡板。 动作有点急，没注意还有一页杂志卡进挡板和墙边的缝隙。 李微炘过来：“找到什么了？” “杂志，没用。”方青源说。 李微炘：“你——” “那是谁咬的？”方青源转移话题。 李微炘低头，扯了下衣领。 上次方青源咬李微炘，发现那片皮肤粗糙不平，显然曾经还被什么咬过。 李微炘思考一秒，抬头：“你是不是还是很渴？想要就直说，我又不会拒绝你。” 方青源：“……” 如果俞伽在，就会感慨“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李微炘衣领扯大一点：“要不要再咬一下？” 方青源推开她。 “不咬一下吗？真的不咬……” 俞伽一个内线视频打过来，大叫：“方青源！方青源！哎呦！狱警老师您也在！” “……” 李微炘拉上衣服拉链。 “郜荷他小姑真讨厌！不理我们！”俞伽手舞足蹈：“但是我们找到一个老奶奶！奶奶说郜荷在镇上特别有名，因为他是网红，而且他小时候干过一件大事——他在塑料城偷东西，被老板找混混打出去了！偷的好像是什么塑料画。真奇怪，不知道他偷到画没有，有的老头说没有，老奶奶说偷到了……遭了，老头老太又吵起来了。” 塑料画。 方青源和李微炘对视一眼，同时转身——墙上是一张真正的水晶画，两只天鹅栩栩如生。 方青源问尤乃筝见没见过那只聒噪的天鹅，尤乃筝说，到了郜荷家就知道了。 李微炘：“试试？” 方青源腕表一闪，拿出那只当了三年“遗物”的拍立得，对着画按下快门。 水晶画冒起一缕黑烟，凭空消散，接着拍立得“哗啦”弹出一张相片，相片中正是两只天鹅相交依偎的水晶画。那塑料画郜荷或许没偷到，或许偷到了。总之当他有了足够的钱，当年可能存在的塑料天鹅就被替换成了水晶天鹅。 视频对面，俞伽和南皋发出长长的惊叹声，但惊叹到一半就被管理员卡掉了线。 管理员打的是群语音：“鬼屋又开了。” 李微炘：“郜荷？” “对，”管理员甩来一个链接，“郜荷直播间上架了一个链接，半分钟买掉58个。直播间刚封，技术组锁定了直播ip，就在三清湖。” 李微炘有点意外。 天鹅被抓后，郜荷有无数种煞气异化的选择，但居然选择亲自动手。 为什么这么急？ 还是说，鬼屋附近有谁是郜荷一定想留住的？ 链接下架后就是一串乱码，点不开。方青源问：“这是什么链接？” 管理员：“鬼屋团购，双人成行九块九。” 众人：“……” 俞伽：“可耻地心动了，谁来打醒我。” 南皋上去就是一杵。 - 方青源之前就被郜荷阴了一把，好不容易压下妖魂异动，这次再回鬼屋，不知道要遇到什么。 李微炘解开腰上的拍立得：“交换一下？你在这找其他线索，我去南竺园。” “不换。”方青源瞥了那粉蓝的丑东西一眼。 李微炘：“但郜荷明显在针对你。“ 方青源顿了顿，收起魂锁。 找齐引魄物有些难度，但要郜荷出现却简单得多。大厅一闪，方才被灌入朱雀灵力的地面出现一道繁复的挪移阵法。 “我送煞气进阵法，你带阵法进三清湖，勾出郜荷，”方青源轻声问：“这和去延中有什么区别？” 李微炘说：“区别在我没有受伤。” 赵部长的计划中，李微炘要在延中大学城受一次重伤，方青源为救人爆出足以激活郜荷的煞气。 方青源说：“我不会让你受伤。” 李微炘无奈：“重点不在我，我是担心你。” 方青源只看着她，不说话。 刚巧楼外有车鸣笛，少年犯开着车回来接人。 “……” 两人僵持许久，李微炘避开方青源的视线，略一耸肩，低头走下楼梯。 这是默许了。 方青源摩挲了一下左手手腕。那里煞气跃跃欲动，勾连着地坑深处锁住赵部长煞气的苦箱。 我不会再让你受伤。她想。 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受伤。 － 后勤检测到鬼屋二次异动时，尤乃筝还在湖边。结果尤乃筝走了两百米，异动地点就跟着扩散两百米。 后勤欲哭无泪，跪着求她不要动了。 “异化范围扩散后，这里波动最明显，”后勤端着小平板站在李微炘旁边，指着屏幕，“3d电影院。” 电影院不大，门口有自动检票机，要刷的还是之前在鬼屋获得的票。 “——逮着这群小孩涮。” 守在外围的除鬼师如此评价到。 “你要这么想，”身边有人说：“涮小羊羔，总比涮老羊好吃。” “你怎么说话呢？”除鬼师回头，突然浑身一抖，“赵部长？！——” “部长好！” “赵部长。” “部长。” “赵……” 赵部长抬手：“停，交给你们两个任务。” 一众除鬼师连忙点头。 “一，万一待会打起来，不用帮黑刹和无相鬼，照顾一下其他小孩。二，别告诉黑刹我来过，”赵部长笑眯眯道：“谁说，我拔谁舌头。” “……” 除鬼师们头点得更凶了。 － 俞伽捂着被南皋戳过的腰，大喇喇站在3号厅前，趾高气昂：“郜荷！放马过来！” 没人理她。 张书齐牵着尤乃筝，轻言细语地：“你确定吗？这样真的可以吗？” 尤乃筝捏着票根问：“他不想让我来，为什么多做一张票？” 检票机上多了一张票，尤乃筝认定这是郜荷留给他的，否则煞气异动范围不会跟着她走。 李微炘没拦着她。 刷完票，屏幕会显示观影厅，大部分人都是单人观影，除了—— 俞伽堵在3号厅前：“凭什么你跟我一起？” 张书齐：“……” 姚添臻：“那你跟我换，我和书齐一起。” 俞伽：“呵。” 姚添臻：“话说回来，这次还要打架吗？我们都在一起是不是更好？” 李微炘走进1号厅：“先看，再说。郜荷真想动手杀人不至于这么大费周章。” 方青源在6号厅，临入场特地留意了一下，尤乃筝在7号。她准备开场后摸过去。 － 方青源走进影厅，银幕下只有一张椅子。落座后，银幕一闪，开始播放内容，与此同时群里同步刷屏，少年犯们纷纷进行线上直播评论。 第54章 银幕上浮出【part.1】，播了一段影片，又开始放【part.2】。方青源浅略看了看，大致明白了郜荷放这些片子的目的。 郜荷是一个主播，他喜欢被人关注。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事，他都想让人看得一清二楚。 【part.1】是郜荷直播笑料合集，基调轻松，大概是一些粉丝二创。 【part.2】是郜荷主观视角的成长碎片，从童年到少年时期，第一次双亲离异，第一次被小姑打，第一次见到尤乃筝……许许多多的第一次。 其中有一幕让方青源眉头一皱。 那是一个偷窥视角，发生在郜荷离开省重点、进入职高之后。镜头里，郜荷穿着省重点的初中校服，溜进高中部某班，从后门偷窥什么人。 那个人坐在桌前，郜荷只瞥他一眼就慌忙移开视线。接下来第二个镜头更清晰，那人穿着一身红，走下大巴车。 起初，方青源以为是毕雾石，但不是。 是赵部长。 群里的人开始疯狂刷屏，刷着刷着一顿，没人说话了。 方青源抬头，看到银幕上的【part.3】。 大标题过后，黑屏幕中缓缓浮出两个白色小字：【雨夜】。 方青源身体骤然一僵—— 宽大的屏幕里，开始播放她第一次走进李微炘家中的回忆。 可这段记忆，明明连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 … 暴雨夜。 这是隔壁搬来新邻居的第十个月。 父亲喝多了，方青源被打出家门，走进雨里，路过隔壁的窗子。 她看到那个外国姐姐走出浴室，倚着钢琴倒了杯红酒，然后抬起眼。 不偏不倚，看向淋成落水狗的方青源。 “……” 方青源在雨里站了两分钟。两分钟后，隔壁门开了一条缝。 “进来。” 那个不认识的姐姐说。 － 方青源到这时才想起这是个3d影院，她有些仓促地摘下眼镜，看向对面。 穿着浴袍的人抱臂靠墙，看过来的神色淡漠且疏离。 ……回忆还在。 摘掉眼镜没用，方青源走进了回忆里。 李微炘从没用这种眼神看过她，方青源仿佛被锁进了自己的苦箱里，一动不敢动。 思考。 为什么？ 快速思考。 郜荷设计这个part.3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前两个部分都是郜荷认为重要的记忆，那这段记忆呢？与郜荷无关，与观众有关？ 郜荷拿它来攻心吗？ 李微炘抬了抬下巴，让方青源进浴室洗澡。 这段记忆似乎是不重要的，方青源眼睛一眨就洗完了，抱着浴巾站在卧室边。 ——等一下，不重要的？ 不重要的就会跳过，只保留重要的？ 对如今的方青源而言，什么是最重要的？ 方青源想到什么，神色一凝。 不久前她刚质问过李微炘一个问题，被李微炘囫囵搪塞过去。 她问，李微炘颈边的咬痕是谁留下的。 而问这问题时……她在郜荷的老家。 方青源的疑惑被郜荷听了进去。 对面，穿着浴袍的李微炘走到她身边，颈边白皙，没有丝毫疤痕。 腾蛇妖魂作祟，方青源眼中滑过一道红光。 - 李微炘瞥她一眼，不等看清那道红光，就被这小孩摁在墙上。霎时间，领取这个监视任务时所有人的叮嘱和文件中的报告都在脑中闪过，李微炘指尖朱雀火本能地爆开，却生生停在空中。 这小孩大概被雨浇昏了脑袋，压了十几年的那点煞气终于顺着根骨爬出来，激出几分本性。 这位传说中“威风凛凛”的“恶神”刚洗过澡，黑发湿漉漉的，苍白的小脸停在李微炘颈边，看起来很想咬，却只盯着，不敢咬。 李微炘垂眼看她。 之前被那混账爹打到地上时，方青源下巴磕出一道血痕。血痕被雨一冲就散了，现在重新溢出几分，将坠未坠。 李微炘伸手，在那道血痕上用力擦了一下。 方青源懵懂抬头，没躲，只看着她。 ……听说恶神嗜血。 李微炘将袍子扯开一点。 咬一口就咬一口吧，这点身量还不够她打一个来回，想必也喝不了多少。 方青源凭本能凑过去。 李微炘一副施舍的模样，说：“张嘴。” － part.3结束。 方青源屏息静坐。 群聊中有人开始刷屏，她没管。 五分钟后，方青源循着记忆摸出影院，准备拐进尤乃筝的7号厅。 但7号厅和1号厅挨着，方青源刚迈出去就被人堵在拐角，来人语气似笑非笑： “之前你说我搬到你隔壁一年，只对你说过两句话，我还不信。”李微炘打趣似的：“你也没告诉我我说的是这两句话啊？” 哪两句？ 方青源满脑子都是李微炘拉开浴袍的画面。 “进来。”李微炘伸出一根手指，“第一句。” 让落水狗方青源进门。 “第二句，”李微炘说：“张嘴。” 方青源：“……” 进来，张嘴。 方青源不愿细想，别开头。 李微炘就喜欢看方青源吃瘪，她支着两根手指，耀武扬威似的在方青源脸前比划两下，嘴角带笑：“小朋友，你的记忆实在是有点委屈我，堂堂芥下门首席居然在你眼中是这种人。” “……我记得你说过，人在紧张时喜欢多说一点话，你现在话有点多。”方青源拉下她的手指，问：“你的part.3是这两句话？这两句话是你最大的疑惑？为什么？” 猝不及防遭到三连问，李微炘微怔。 方青源目测了一下。她比当年长高不少，再咬下去时，需要低一些头。 但咬其他地方，就不用低头了。 她一手勾着李微炘指尖，另一手托住这人后颈，在她唇边咬了一下。 第39章 青木珠 这一下确实是咬，不轻不重，李微炘甚至没来得及反应，方青源就放开她走进7号厅。 让方青源有点意外的是，南皋已经在7号厅里了，而尤乃筝跑到幕布前，正在大声喊郜荷。 “我们part1part2都是一样的，除了part3。郜荷给尤乃筝放了他伪造那个视频的全过程。”南皋小声说：“尤乃筝看完就……这样了。” “出来！”尤乃筝大捶幕布，崩溃道：“郜荷！你给我出来！” 南皋：“要不要……” 方青源：“不用管。” 郜荷在主播pk赛里绑了尤乃筝，现在又主动给尤乃筝放过去的短片，究其根本还是因为郜荷的自我暴露心理。 暴露他对尤乃筝的爱与掌控欲。 眼下这么好的作秀机会…… 方青源轻声说：“郜荷会主动暴露。” 话音刚落，幕布前无风自动，缓缓浮出一道人形，正是郜荷。 南皋身体一僵，正要掏盾，方青源按住她：“不是本体。” 郜荷的虚影外形秀弱，看起来没有半点攻击力，根本不像把粉丝做成水晶钓在半空撞的人。 “筝筝，”郜荷好似没有看到墙边的方青源和南皋，自顾自对着尤乃筝垂泪，“你不要这样，情绪波动大对身体不好的。” 尤乃筝跪在地上，看到郜荷真出来了，有点恍惚，嘴张了张。 “为什么要这样呢，你不喜欢part3？”郜荷不解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伪造视频的完整经过吗？筝筝，我只是想帮你。” “——帮我？” 尤乃筝抬头看他，语气陡然诡异起来：“你想帮我，得到我允许了吗？” “你觉得你把那种视频曝光出去，是对我的保护是吗？有罪的是赵鑫，赵鑫发出去的视频，你还让毕雾石跑去给他封口费。郜荷，你脑子有病吧？” 郜荷慌忙道：“我、我是同性恋，筝筝，我也是弱势群体，我们只是想帮你……” 尤乃筝暴躁大喊：“你闭嘴！” 总是这样！ 总是这幅面孔，总是拿出“弱势群体”“帮你”“我也”——这些和事实没有半点关系的话术！ “你不发那些微博不花钱买热搜根本没人知道！根本没几个人能看到视频！你这种——”尤乃筝深呼一口气，尽全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再开口时，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让郜荷神色阴郁一分。 “郜荷，这么多年，你关心过我几次？你唯一一次要‘关心’我，就是做这种事情。这种踩在我的裸|体上，让你变得更火、流量更大的事。” 郜荷苍白的脸表情扭曲起来。 “你死得好，郜荷，死得真好。”尤乃筝笑了笑，说：“郜荷，你真该死。” 说到这，堵在门口的少年犯全掏出了灵器。 但郜荷却没有动作，他不再看尤乃筝，转头对门口一笑，用口型说了两个字，说完就消失了。 第55章 “……他刚说什么？”俞伽抖抖抖，“他是不是说‘等你’？等谁？他干嘛？神经病呀要打为什么不现在打？” 方青源站在一旁，表情没有任何波澜。 钟娜瞥她一眼。 “查毕雾石，”姚添臻说：“毕雾石是郜荷男朋友，对吧？他伪造视频前买通了赵鑫？他怎么知道赵鑫把视频发出去了？” 南皋：“操，细思极恐。” 少年犯们你一言我一语，方青源却转出7号厅，敲了敲隔壁的门。 “感觉到了么。”方青源说。 李微炘后背贴墙一动不动：“我再缓一会。” 方青源：“……郜荷煞气消失的方向，感觉到了吗？” 李微炘：“你咬我干嘛？” “……” 方青源伸手，将人从墙边撕下来：“刚才你是不是在郜荷家客厅打了一个阵法？把我——” 唰啦。 话音未落，阵法灵光星星闪闪，方青源已经站在郜荷家大厅了。 “——们都转移过去。” 方青源把话说完，但转头一看，大厅只有她和李微炘，没有其他少年犯。 方青源：“……” 李微炘：“不好意思，手动得有点快。” 方青源目光平静：“看出来了。” 李微炘不想直面方青源眼中的平静，站了两秒后，她转头：“我去找线索。” 朱雀火循着郜荷煞气方才消失的路径拐进郜荷卧室，李微炘站在墙边轻轻一拍，火光渗入，挡板无声消散。 另一边，方青源打通了赵部长的电话。 - “看到我了？”赵部长话里带笑，并不意外。 方青源：“解释一下，越短越好。” 赵部长顿了两秒，说：“郜荷暗恋过我，我当时不清楚，他死了才知道。这本来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我当初的身份。” 方青源：“你的身份？” “我也……我也做过几年直播，”赵部长的声音虚了一下，似乎捂着手机在避开什么人，走到一个较为安静的空间，“那几年甲部由军方坐镇，我被通缉，手头没有副本案源，只能靠直播找副本——具体流程略复杂，可以跳过，不重要。重要的是郜荷当时流量不高，但我还可以。” 方青源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郜荷选择蹭你的热度？” 赵部长：“是，这个说来话长……” 方青源听了一遍，差不多理解了。 当年赵部长也算直播领域的名人，是比较有热度的“民间除鬼师”。郜荷从中获得启发，假装撞鬼除鬼，并隔三差五在直播里提到赵部长。他跳擦边舞的流量本就不算小，只是缺一个曝光。这么擦着蹭着，很快就把他蹭到了甲部眼前。 “关注他的人越多，他身负的气运就越多。”赵部长说：“一个身负大量关注与气运的人死在三清山，既能给三家带来负面舆论，又能破坏三清山的气运，这是甲部的打算。但我接手芥下门后发现一个问题：郜荷变成了恶神。” “他不光吸三清山的气运，吸军事基地里的怨念，还在吸周围的野生魂魄。”说到这，赵部长轻叹道：“这就是团结湖成立的原因。” 方青源一怔。 ——三清山周围的魂魄被郜荷吸引、扣押，不得转生。 许远阳，密室守护神，花瓶姑娘。 甚至那条腾蛇。 在被怨念扭转为怪物前，他们或许都是有着些许残念的人，游荡在山林间，等待转生。 直到被郜荷扣押、受到军事基地的异化。 团结湖少管所因而诞生，少年犯们被接二连三地送进来，一个一个解开被郜荷困住的副本，让副本中的死者得到解放。 “黑刹带的第一批，哦，就是你们叫鬣狗的那一批少年犯，大多背着人命，命格带血，能延缓郜荷吸引魂魄、制造副本的速度。”赵部长说：“你进来后，他彻底停止制造副本了。” 方青源安静片刻，突然说：“开始吧。” 赵部长感觉到什么，笑了一声。 …… 挡板后的柜子顶端藏了一只纸箱，李微炘扯出来，发现箱子里全是赵部长偷拍照。她翻了翻，挑出三五张来，有的是赵部长穿着校服的、有的是穿着红袍子的。 “拍一下。”李微炘说。 魂锁对准照片拍摄，其中一张无风自燃。 第二个引魄物捕获成功。 只差一个。 “辛苦。他都唠叨了什么？”李微炘顺手去捞魂锁，方青源一躲，另一只手却被李微炘握住了。 方青源皱眉：“松手。” “待会有的忙，先不找你算咬人的账，”李微炘在她手腕上一触即分，“等把郜荷抓到再说。” 方青源低头，见左手手腕多出一条黑绳，绳子上挂着……一只青色的木珠。 青木珠不大，仔细看去像有什么在流动。 “里面有我的火，能暂时压一压你的煞气异动。”李微炘说。 方青源：“我能控制自己。” “让你收你就收着。”李微炘转身，“下楼，那群小孩做了票大的，她们把毕雾石绑过来了。” “……” 方青源摩挲着青木珠。 珠子里只有流转的朱雀火，没有半点灵力波动。这也就意味着李微炘不可能在里面附上什么阵法、打入什么灵符、或者珠子本就是灵器。 这东西，也就用来压一压无相鬼的煞。 前提是无相鬼愿意被她压。 方青源扯了下绳子，正盘算怎么处理这玩意，腕表屏幕突然连闪两下： 【紧急提示：三清湖周煞气异动。】 【紧急提示：请符合条件的前置位除鬼师[附件]、周边工作人员迅速到三清湖参与工作。】 下一瞬，突然有人打来内线通话： “郜荷好像、好像出现了！我们这边所、所有本……”罗托托满脸慌乱，前言不搭后语道：“所有恶鬼本都激活了！” 楼下李微炘脚步一停，突然转而上楼。 楼道外少年犯大叫：“卧操！毕雾石呢？——” 方青源面前灵阵闪烁，一个人掉出来，正是毕雾石。她抓住毕雾石衣领，脚下一闪，导向三清湖的阵法就地成形。 “跑，”方青源对罗托托说：“小心木傀儡。” 几十公里之外，卷着方青源和赵部长灵煞之气的苦箱解封，重新融入郜荷副本。 所有少年犯的腕表开始滋喇喇滚动： 【副本：郜荷】 【评级：s＋】 …… 李微炘走上楼，房间里空无一人。 她径直走进方青源待过很久的郜荷卧室。 “郜荷本又开了，副本内容和之前一样，唯一的变化是时限，”管理员的声音在耳机中响起，“时限从10小时变成——” 李微炘停在被烧光的挡板前。 “——10分钟。” 管理员说。 李微炘皱了下眉。 光秃秃的挡板后侧，半张夹进角落的杂志进入她的视野。她抽出那张杂志剪页，看到上面的作者名，叫“午时”。 午时。 方青源在国创地底打进毕雾石体内的转移阵法。 骤然缩减的任务时间…… 纸张在手中无风自燃，李微炘笑着叹气：“给你们添麻烦了。” 管理员显然没想到李微炘居然能说出这种话，顿了顿才说：“不麻烦。来得及的话，外围恶鬼本需要你处理一下。” “那些东西有人处理，”李微炘活动手腕，“其实我的意思是，提前预告一下，待会要给你们添麻烦了。叫那些来帮忙的工作人员撤远点，别靠近三清湖。” 管理员：“……？” 俞伽大叫着闯卧室：“毕雾石不见了！——诶？狱警你去哪儿？” 黑红羽翼擦出破风声，俞伽耳边一阵嗡嗡乱响，再睁开眼，面前已经没人了。 对面，整片墙体连带着窗户被人撞碎，边缘烧成黑糊一片，像被炸药炸过。 赶来的众人：“……” 第40章 结局 能让狱警掏出翅膀的，上一个是方青源。 “这次应该还是，”俞伽扭头：“而且能在狱警眼皮子底下偷人的也只有方青源。老大你有什么头绪吗？她们去哪儿了？我猜是——” 机械翼振开，钟娜捞起姚添臻原地消失，焦糊的灰尘扑了俞伽一脸。 俞伽：“……” － 方青源放下毕雾石：“她们讲了多少？” 毕雾石看起来适应良好，没什么太慌张的反应，只是骤然在阵法里走了几十公里，落地不稳，趔趄一脚跪在湖边。 ——湖边？ 毕雾石抬头，看到身前的湖。 漆黑一片。 三清湖。 “……没讲多少，”毕雾石撑膝站起来，“就是郜荷有三个什么引魄物，已经找到两个。” 第56章 你是郜荷的前男友，对最后一个引魄物有没有想法——理论上，方青源该这么问。 但她却说：“你后悔吗？” 毕雾石一愣：“后悔什么？” 方青源没说话。 “后悔没告诉尤乃筝郜荷真正的死因？”毕雾石笑了，“你们不是查到了吗？郜荷小时候偷东西，在老家名声很差，那种死法也是能预料到的吧。” 湖外有远远的撞击声，方青源侧了下头。 毕雾石听不见，自顾自说：“他那天喝太多，喝成那个样子还要回老家，被结过仇的地痞流氓撞到，打了一顿。也就打到毁容的程度，多正常。谁知道就那么死了。” 方青源看向毕雾石身后。周芊走出树林，身上带了点血，不多。 “动手吧，”毕雾石说：“你带我来不是想引出郜荷？可惜你要白费功夫，郜荷不可能出来，我对他没那么重要。” 方青源腕表一闪，拿出一叠杂志剪页。 首页硕大的“午时”两字映进毕雾石眼底，他一愣，正要张嘴，被周芊一脚踹进湖。 方青源：“……” 周芊：“来不及叙旧，我们还有六分钟。” “那是什么？”毕雾石不会水，一边扑腾一边大叫：“那些纸是什么？让我看看——” 六分钟？ 方青源扫了眼腕表，魂锁对准正在扑腾的毕雾石按下快门，一缕暗沉的灵魄从他头顶钻出来，化为照片落下。 三张引魄物聚齐，方青源将它们打进湖里。 哗啦！湖水骤然卷动！ 毕雾石还在扑腾，扑腾着扑腾着，眼前骤然一黑—— 轰！ 深不见底的湖水自内部打出高达五米的黑浪！毕雾石被冲上浪尖，嘶声大喊！ “带他走。”方青源对周芊说。 话音一落，周芊后撤几十米远，三只木傀儡自远空俯冲而来，拉起半空的毕雾石冲到周芊近处！ 一道阴沉的声音穿透湖底：“把他还给我！” 黑浪对准周芊，如同炮弹一般轰进地底！水浪撤退，三只木傀儡残骸尽碎。 但没有周芊和毕雾石的影子。 “人呢？”那道阴沉的声音尖叫：“——人呢！” “赵部长是个聪明人，”方青源在左手腕间点了点，扯出一只半大的苦箱，“他不用蠢货。” 湖底那道尖声正要爆发，却徒然一顿—— 方青源跳进了三清湖。 那道尖声莫名安静下来。 湖面一切恢复如初，乍一看像没人来过。 － 与此同时，恶鬼本中的boss们终于逼到三清湖近处！ 罗托托和沈响费力调用木傀儡拦boss，打了半天，沈响突然大喊：“我去！周芊呢？” 罗托托：“不不不知道！” 沈响：“方青源怎么还没来！？” 罗托托：“不不不——” 铛。 砍上罗托托面门的金刀被人用一根手指顶住。 沈响大喜：“狱警老师！” 李微炘没什么表情：“撤。” 沈响拉着罗托托后退：“好好好陀螺你下去，我帮狱警——” “你们都撤。”李微炘截下boss的金刀，朱雀暗火烧过刀身，塑出一把暗火跃动的黑刀。 沈响性子轴，脱口而出：“为什么？我能用很多木傀儡，可以帮你！” 说这话前，她身后站着几十尊傀儡。 说完后，249具傀儡——除了被轰碎在湖边的那三只，剩余的都到了。 ……沈响意识到不对劲。 她明明没用灵力调用它们。 这些傀儡和数不清的boss们站在一起，眼中跳动着属于高置位除鬼师的血光。 “小心，”罗托托喃喃道：“刚才301对我说，让我们、小心木傀儡。” 沈响：“你不早说！” · 沈响和罗托托狂跑三分钟。 三分钟后，钟娜机械翼凌空滑落，姚添臻端着加特林跳进恶鬼和boss群里。 转移阵法在沈响和罗托托脚底亮起，俞伽现身，一手推一个把两人送出三清湖；南皋的盾刀一路撞飞六只木傀儡，最后“嘭”一声被钟娜单手接住；张书齐的黑发在恶鬼体内游动，很快在俞伽的指挥下清出一条血路。 李微炘收刀转身。 血路尽头，是静到过分的三清湖。 · 湖底。 方青源睁开眼。 她全身都被各种扭曲的兵器压着，身体嵌入三清湖湖底。 郜荷叹气：“你太弱了，无相鬼、哦不，方青源——这是你的人名，对不对？” 方青源抬头。 面前的郜荷和那道虚影不同，没有属于人的痕迹。他像一尊由各种碎裂的武器拼接而成的堡垒，只有半张脸漏在外面，那张脸被顶出额头的枪管挤得不成样子。 军事基地是甲部的最高秘密基地，除了本身承担监视三家的功能，一并拥有审问罪犯、制造武器、进行人体实验的功能。死在这里的人不计其数，怨念把郜荷喂得不人不鬼。 “太弱了，你没有记忆，”枪管抵在方青源额头上，郜荷尖声笑道：“我等了你四年，你还是这么废物。跳进来干什么，送命？还是想杀我？” “杀了你吗？”方青源尝试动了动胳膊，说：“你猜我有几成胜算。” “最多六成。我杀你，胜算十成。你会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安安静静死在这里。” 方青源知道郜荷说的是实话。 和恶鬼之间的对抗不同，恶神打恶神，往往闹不出太大风波。 恶鬼彼此实力差距不大，在芥下门的数据库中，b、b＋、a－、a、a＋，这五档的恶鬼都能打的有来有回，只是所处的副本分级不同。一个家境贫寒但英年早逝的天才死后大概率化成b级副本，一个娇生惯养但见多识广的智障死后总是化出a级副本，但谁都不敢说天才打不过智障。 恶神之间不同。 芥下门尚且没能攻克量化恶神的问题。 恶神没有分级，硬要说，只有辈分。 无相鬼死了八百年。 想起这个，郜荷突然笑了。 “听说你当鬼时被老朱雀杀过几千遍。”郜荷问：“你不恨吗？” 方青源眼角动了一下。 “哦，你不很，因为你记不清了。”郜荷看着方青源的表情，发出嗬嗬大笑。 郜荷说方青源有六成胜算，但第一次见赵部长时，方青源听到的是只有五成。郜荷和赵部长都没说错，方青源自己也算过，大概就是这样的区间。 因为她没有记忆，没有作为无相鬼时、造下滔天杀孽的记忆。 这也是方莱最初将李微炘安插在她身边监视的根本原因：监视无相鬼的状态、防止其记忆破封。 一个只有不到二十年记忆以及一些灵煞之力的人，对上一只承载了军事基地庞大怨念而形成的恶神，想来差距还是有点大。 方青源这么想着，垂下眼。 于是郜荷的手、或者说那只像电锯一样的东西，就那么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她的胸膛。 接着郜荷动作一顿。 他听到一些话，声音是方青源的，但方青源没有张嘴。 “吃了他。” “吃了他。” 郜荷：“你怎么……” “吃了郜荷！” “你不用跟他打，只要勾他上来，吃了他！” 对面是活了八百年的无相鬼。 ……郜荷后知后觉感到害怕。 那道声音还在继续： “你可是无相，忘记你的天赋能力了？——拿苦箱装什么领域，你快睁眼吧！他上钩啦！方青源！——” 在郜荷瞳孔里，方青源睁开眼。那双眼没有眼白，漆黑一片。 他听见那道声音欣喜若狂：“快吃了他！” － 俞伽和姚添臻站在一起。 李微炘朝她们看了一眼，抬手。 姚添臻带着一身火药味跳下来，加特林发出“喀喀喀”的上弹声：“怎么了？” 李微炘：“借一下。” “……” 姚添臻递过去，见加特林被狱警抻长了两倍，然后揉了几把，搓成一只火枪。 姚添臻：“……” 俞伽：“人是有尊严的动物，同样的折辱不能受两次，你还是别看了。” 姚添臻捂上耳朵，见狱警燎干了湖水，跳进干巴巴的湖底。 俞伽：“那是什么？” 湖底扣着一只三米见方的黑箱。 方青源的苦箱是透明的，这些是—— “蒋盲的煞气？”姚添臻收回灵力感知，一时没想通为什么蒋高巧的煞气会出现在这里，下意识道：“遭了，我们没时间了。” 蒋盲的煞气被芥下门定级为高危s级，就算是狱警，破开也要几十秒。 俞伽转头：“老大来帮忙——” 李微炘却不慌不忙掏出一只蛋，摁在黑箱上。 第57章 初遇蛋是蒋高巧的领域。煞气对上领域，就像逃逸的蒲公英种子对上蒲公英，被生生一根根扯回去，摁进蛋里。 姚添臻：“……” 俞伽：“好一手未卜先知！” 蒋盲煞气消散，但苦箱还是一片暗沉，浑浊的黑水在箱边缘搅动。 一些木傀儡钻了空子翻下来，守在苦箱前。 俞伽：“控制它们的人脑子多少有点毛病。” “你们撤出三清山，”李微炘卷起袖口，看了眼俞伽，声音有点轻，“接下来我的动作会有点大，顾不上你们。” 俞伽扯着姚添臻就跑，姚添臻“哎哎哎”了三声，见俞伽手上有什么滑过。 似乎是一根黑绳，上面挂着一颗看不清颜色的珠子。 姚添臻：“这是什么？” 俞伽“卧槽”了一声，也很纳闷：“这是什么？” － 郜荷的“电锯”还插在方青源胸膛间，已经萎缩成一根干巴巴的骨头。 “你要干什么？你疯了？！”郜荷大吼：“你不能吞掉我！你会死！你承受不了我的怨念！你是人的身体！你会爆炸！你不是无相鬼！” 可惜对面的已经不是“方青源”了。那双纯黑的眼睛深不见光，成为人后，独属于无相鬼的领域第一次展开。 那是一道很轻的淡黑光圈，没有一点重量似的，套在郜荷身上。 无相鬼为什么叫无相鬼？ 因为它的领域，被称之为【无相】—— 郜荷发出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惨叫，表皮异化的武器缓缓退化，血肉分离，所有不属于他肉身的东西都开始消退，露出他的本相。 方青源的皮肤爬出皲裂的黑纹。 而她对郜荷的吞噬还没停。 “无相”的最终形式是骨肉血脉皆散，一切生物返于天地，成为真真正正的无相。 “嗬，嗬……”郜荷的头骨露出来，浑浊的大脑暴露在空气中。不知是军事基地中哪个怨灵的记忆点醒了他，他盯着方青源，突然阴怯怯地笑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郜荷说：“你听到这些声音很久了，对不对？你一直在压抑，对不对？” “你早就想吃人了，吃不到，才一直杀鬼——你怕哪天控制不住，真杀了朱雀，哈哈，哈哈哈哈——你会杀的。” 郜荷用萎缩的眼球贴近方青源的脸：“你会杀的，你已经在大脑里预演一万遍她的死法了。” “所以你才想吃掉我。因为，你想死。” 方青源那张苍白的脸爬满了黑纹，头顶流出黑色的血水，水滑进她黑色的眼睛里，又滑出来。 “只有你死了，她才能活着。”郜荷嘴里吐出内脏，喃喃道：“赵部长，赵部长，他知道，你们都知道，你们这群疯子……” 方青源眼中，郜荷像商场门口被拔了插销的气球人，很快瘪了下去。她突然想到，她还没和李微炘一起逛过商场呢。 但郜荷快死了。 外面有些吵闹，木傀儡撞在苦箱上，朱雀火的热度烘烤进黑水，汹涌而炽热。 方青源停了半秒，只是半秒。 她想最后感受一下那道热度。 然后她抬手插进郜荷体内，拉出恶神的识海。这是杀死郜荷的最后一步，也是她的最后一步—— 嗡。 手腕一麻，没有半点灵力的青木珠忽然碎了。 木珠消散，郜荷干瘪的身体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具火热的身体。 方青源一动不动。 她的手陷进李微炘体内，血汹涌而出。 一如那年镜屋，黑刹挡在她身前。 · 似曾相识的恐惧与冷意席卷所有感官，方青源耳边一阵阵闷响，起初她以为是自己的幻听，后来发现不是。 烧进黑水里的朱雀火更多了。 可李微炘不就站在她面前？ ——哗啦！ 下一瞬，朱雀火骤然烧穿苦箱！ 黑色火焰如同海啸般劈头盖脸砸下来，连带烧碎了“李微炘”，散出一道带木香的青黑色烟雾。 方青源下意识去抱那道黑雾。 不等抬手，有人冲破黑雾抱住她，朱雀黑羽一振，破开漫山黑焰，直直冲向半空！ 方青源隐约听到身下有一阵密集的炮声，跟着是郜荷声嘶力竭地大喊，最后是一记带着金属破风的重拳砸下的声音。当中裹杂着俞伽一连串破音的“我草我草我草。” 方青源：“……” 她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了。带着硝烟味的朱雀火缓缓褪去，她在一片混乱中睁眼。 抱着她的是李微炘。 “是这样，”李微炘轻咳一声，“你应该知道那个珠子有问题了。其实我也能和你换位置，把那个假的我送下去跟郜荷对打，但这样就会把你送到那帮小孩旁边，我觉得你这个状态让她们看到可能不太行……” 是真的李微炘。 方青源按住李微炘胸腔。 李微炘：“……” 李微炘：“在跳，真的。你再捅一下就不太行了，也能活，但会跳得慢一点。” “还有一个办法，是另一颗木珠我一直戴着，直接把你送到我身边。可是这个机会来之不易，我问过了，心理咨询领域有一个什么脱敏疗法，总之就是让我再假死一次，然后活给你看……” 李微炘把方青源放到地上，跪坐在她对面。 方青源一动不动。 李微炘心凉了半截，又要开始絮叨。 方青源伸手一推。 “……” 李微炘躺在草丛里看方青源，不敢说话。 方青源感受着平稳中逐渐加快的心跳，眼中慢慢清明。 “我活着，你也活着，”李微炘擦掉方青源脸上的黑血，“要再咬一下吗？” 方青源俯下身。 李微炘屏住呼吸，跟着一愣。方青源像彻底泄了力，整个人都倒在她身上。 李微炘抱住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边是半分钟前隔着苦箱感知到方青源的气息即将被郜荷吞没，一边是现在这个一声不响的人。方青源闭眼埋在她的卷发间，脸上不知道是血还是泪的黑灰一缕缕滑下来，全融进李微炘头发里。 李微炘慌得不行，一直在打腹稿怎么道歉。 这么埋了五分钟，方青源等额头突突直跳的阵痛弱了，才爬起来，说：“ptsd不是这么治的，你能不能提前——” “找你商量，以后一定事事找你商量，”李微炘举手发誓，“但……”她话头一收，方青源知道她要说什么——“但是你和甲部那个混账搅在一起，又天天带着周芊，不理我，我也没办法啊。” 方青源闭上嘴，自知的确不好解释。 不远处，少年犯姗姗来迟，芥下门派来的直升机在头顶轰鸣。 俞伽冲方青源控告：“你看看狱警做的好事！他从珠子里嘭出来蹦到我脸上！” 方青源看着被钟娜砸昏的郜荷：“……” “被蹦的还有我好不好。”姚添臻捂着心脏。 南皋皱眉：“他要怎么处理？” “先等管理员下来吧，”张书齐抬头，“管理员在飞机上呢。” 方青源吃了六分之五的郜荷，体内煞气成几何级飙升，身上没有裂纹了，但脸上还是有黑水。没人问方青源做了什么，大家不约而同扯开话题，一路闲聊回到案发场地。 木傀儡残肢、恶鬼碎片、烧了半山的朱雀火。 方青源走到这片废墟里，脚步顿了顿。 李微炘突然说：“我很能活。” 俞伽察言观色，立刻扯着其他人开溜。 · 山边日色低垂，昏黄的光在两人身上勾了影子，直升机远远飞离，血腥味和青草味被风吹裹下来，让方青源有点头晕。 她有一些没死成的枉然。 这次没成功，下次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干脆利落地死了…… 李微炘：“我真的很能活。” 方青源抬了下眼皮：“嗯。” 她不太想听。 眼皮有点沉。 “我非常扛打，非常扛杀，平常想的也比较多，有八百套plan b，就算你以后不小心爆了我一颗心，我也有办法活过来给你看。” 方青源身体一僵：“我不会——” “我知道你不会，”李微炘走近一点，轻声说：“我只是希望你在我面前不用束手束脚，不用想咬不敢咬。” “……” 方青源眼皮更沉了，侧身走开：“离我远点。” 李微炘偏不。 她一手捞过方青源，把人摁在断了半截的大榕树下，咬了回去。 这次咬得有点重，先是咬了下唇，微微让开一点，见方青源没有抽出刀捅她，才摁着这人的下巴深吻进去。 “别哭，别哭，”李微炘边亲边哄，“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骗你……” 方青源这才意识到她不是眼皮沉，是一直在流眼泪。眼泪和黑血融在一起，李微炘心疼得要死，刚才差点感知不到方青源气息的后怕一齐涌上来，她抱着方青源的手开始抖。 第58章 “我能听见一些声音。”方青源小声说。 “我知道，”李微炘：“所以我说我死不了，你不用害怕。” 方青源垂头：“我——” 深林远处，俞伽挥手大喊：“狱警！有事找你们！好了没？” 李微炘气急败坏：“闭嘴等着！” 好好的气氛就这么坏了，李微炘火冲上顶，一转头却见方青源在笑。笑不明显，只是唇角微翘，翘的位置还被李微炘咬肿了。 “怎么样了？感觉如何？”李微炘说了两句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意义的话，凑上去拉方青源的手，“我们……” “先处理正事。”方青源推开她朝对面走。 李微炘：“你和我的事才是正事。” 方青源看她一眼：“那我问一点’正事‘。那颗蛋和木珠——” 李微炘大步向前走去：“也可以先处理’正事‘。赵部长？你过来一下，我们谈谈……” 少年犯们开始起哄。 方青源靠着树，感觉这样也不是不行。那些貌似被开启的记忆、脑袋里的杂音、和总是停留在李微炘身上的目光，或许可以存在得再久一点。 她站在芥下门的警戒线外，被嘈杂的声音包围。少年犯的笑闹、管理员的指挥声、工作人员来往的脚步，都笼罩在暖光夕阳下。 … … 据甲部记载，这是无相鬼化成人身后使用领域【无相】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朱雀一直陪她直到肉身消散，两人之间没有再发生任何冲突。 新一批少年犯进了少管所，认为这个结局疑点很多。 “怎么就消散了？怎么散的？” “活了八百年的无相鬼说散就散，挑的肉身也不行呀！” “芥下门三怪追杀无相鬼的前因后果、朱雀的平釜之决、还有那颗青木珠，都没解释呀？” 彼时少管所所长坐在宽大的红木桌后，端着玻璃杯，里面是枸杞泡红酒。 “这是你们要去解开的秘密，”所长说：“现在出去跑圈，顺便带点种子，沿路做绿化。” 少年犯们你推我搡哭嚎着出去了。 - 所长拿起手机，拍了张枸杞红酒美颜照发过去，说：养生红糖茶。 对面半天才回：骗人，红酒。 所长大惊：你怎么知道？ 对面：红糖不冒泡。 然后甩来一个定位。 所长：水牢开了？ 对面：嗯。 所长：亲爱的等等我一分钟到。 对面：……嗯。 · 作者有话说： 按计划40章完结，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本。 感谢香菜同学的支持。也感谢不知在哪里看到、然后选择收藏我的你们。因为有你们，我才选择坚持。 接下来会反思这本文的问题，番外不定时掉落，百合类型还会再开一本短篇。大纲在国庆期间打好，大概十月内就能完结，文名暂定《我翻山涉海追杀你》，专栏预收已开。 毕竟是新人，其实一直希望大家可以提供一点建议。如果还有人在看，可不可以随便讲一讲我哪里做的好、做的不好、哪里可以进步？ 深鞠躬。 真诚希望下一本还能见面。 如果不能，总会有机会的！ 总之！谢谢你们！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