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破碎师兄后被缠上了》 第1章 《救赎破碎师兄后被缠上了》作者:濯君墨【完结】 本书简介:正文完结!开看! 【治愈苏爽甜+双强+后期男主动going】 ————女主视角———— 穿越过来第一次见到四师兄盛自横,祝凌云就把他抹额给撞歪了。 那人也不恼,坐在床边捂着额头,漂亮的暗红色瞳仁透过指缝看她,然后唇角带笑地介绍自己。 好一个活泼开朗的少年郎。 可惜,她马上就要去死了,和他做不成朋友。 天不遂人愿,她没死成。 而且,她不仅和他处成了朋友,还知道了一些,别人都不知道的事。 盛自横哪里是什么快乐小狗,笑容是他练习千百遍后的伪装,抹额也只是为了遮挡额前妖纹。 空明界之人大多因为他的血脉而厌弃鄙夷他,总是对他指指点点,但是祝凌云哪管这些。 她看着他额头印记:“好漂亮,像花钿一样。” 盛自横怔愣,然后,上前抱住了她。 ————男主视角———— 从小,人们就叫他怪物、妖孽、煞星……盛自横都要习惯了。 直到祝凌云突然出现,笑着唤他“小盛同学”。 可后来她那句“我们只是师兄妹,仅此而已”,让盛自横不得不自我怀疑,她是不是……也嫌弃他了? 渐渐地,厮缠总会不自觉攀上她的手腕,把她拉过来,和他四目相对、肌肤相贴、呼吸交织。 或许这样,是有点失控了。 但他难以言明,也无法言明。 失控的不是厮缠,而是他。 ——天品法器厮缠,绝对服从缔契者心意。 【后期失忆梗#爱你是本能#自吃自醋】 多年后再见,盛自横已是冷血薄情的虚渊少主,忘却了过去种种。 备选圣女们进去一批又一批,无不是被他赶出来。 直到扮作备选圣女的祝凌云出现。 他敛了散漫神色,从座椅上起身盯着她看了好久,哑声道:“你过来。” 清冷实则幽默引导型小太阳& 开朗实则破碎占有欲恋爱脑 1v1双che 男主只有一半赤狐血脉,没有兽耳兽尾~ 内容标签:强强 仙侠修真 甜文 升级流 轻松 群像 主角视角祝凌云盛自横配角好朋友们 其它:师兄妹,救赎,双强,剑修,搞笑 一句话简介:可以是物理意义上的“缠” 立意:彼此信任,共同成长 第1章 别人穿越的第一件事都是想怎么活下去。 “万年老二”祝凌云不一样。 她在盘算哪种死法方便快捷且奏效。 是的,就在今天,祝凌云从一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准高三学生,穿成了随心宗的亲传弟子。 穿越就穿越吧,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但穿过来就在入宗仪式上,面对一众长老和内外门弟子,祝凌云脱口而出:“这次文艺演出服化道做这么好?” 然后愣杵在那儿,面对鸦雀无声的大殿和几百双眼睛的凝视,算怎么个事儿呢? 幸好她及时晕倒逃过一劫。 只是闭眼时依稀听见长老们大声地嘀嘀咕咕:“这届亲传怎么都带点病?” 后面的事情,祝凌云当然不得而知。 现在,她是被吵醒的。 “小师妹身体这么差,不如以后跟我一起画符吧,不累还赚钱。” 听声辨人,祝凌云盲猜是入宗仪式上戴抹额的“挑染哥”。 少年鬓边一缕显眼红发延伸至高马尾,再垂到发梢,像极了现代的挑染。 “吱呀——”门被推开一条缝。 祝凌云一惊,快速躺下装死,默默听着两人渐近的脚步声。 “呼吸不匀,梦魇了?”清亮的音色响在她头顶,似乎能透过声音看见他因为疑惑而微微下压的眉毛。 祝凌云蜷了蜷藏在被子下的手指,双眼紧闭,接着就感觉床板一沉,有人坐了下来。 坐下那人道:“掰开脑瓜看看就知道了。” 倘若她没猜错,说“掰脑瓜”的人应该是她那便宜师父。 下一刻,还真有冰凉的手指插在她发丝间,慢慢地,那人五指开始发力,捏住她的头骨往一个方向旋转。 祝凌云是真怕他给自己脑袋拧开,猛地睁眼坐起来。 “砰!” 额头撞到某个硬物,祝凌云痛得两眼发黑,倒吸一口凉气。 同时,她听见另一个人的叫声。 祝凌云摁着眉心费力睁眼,看见同样捂着额头,连抹额都被她撞歪了的“挑染哥”。 他俊秀的眉眼皱成一团,黑红色的眸子半眯着,透过指缝看她。 很快,他立刻调整表情,唇角漾出笑意:“我叫盛自横,盛开的盛,自在的自,横梁的横。” 祝凌云面上保持着微笑,礼貌点头问好。 可她藏在被子底下的手却攥紧了衣裳,心里疯狂驱赶他们: 快走啊,你们不走,我怎么自杀?就没见过自杀时还有别人在旁边当观众的。 这不太合适。 这也太不合适了! 文理分科后,从半吊子到拼命三娘,她还没得过年级第一呢。 就这样留在修真界,她不甘心。 天终于黑了,祝凌云在房里观察许久,确定外面没人后,迅速溜了出去。 作为路痴,她这次运气出奇得好,误打误撞闯进了随心宗后山。 听松崖边温度很低,风吹如刀割。 祝凌云低头,脚边碎石滚入百丈深渊,余下的细沙尘埃散失在空气中。 她握紧拳,向前走了一小步,鞋尖对齐 悬崖边缘。 “小师妹!” 背后的喊声划破了寂静,她听出这是盛自横的声音。 她不可能回头,祝凌云深吸一口气,任由寒风灌入五脏六腑。 吐息,迈步,纵身一跃。 想象中的失重感没有如约而至,反倒是手腕传来一股拖拽的力道。 祝凌云睁开眼,看见乌发凌乱的盛自横。 他支出大半个身子趴在崖边,眉头紧锁,紧握她腕骨的手背青筋凸起。 她万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插曲。 盛自横身下的岩石已然有了裂痕,祝凌云不多与他废话,大喊道:“放手,石头快碎了!” “别担心,我拉你上来。”盛自横不听,右手拽她,左手死死扣住崖边。 听松崖实在太陡,他越使劲,身体就越往外滑。 再这样下去,他们两个都会掉下去摔死。 祝凌云背后沁出冷汗,她真怕自己连累了这棵热心善良的根正苗红小白杨。 “何必呢?”她故意放冷音色,“我们只是刚认识的陌生人。” 盛自横表情无甚变化,唇线依旧紧绷,手指收紧,固执地要拉她起来。 “你是我的同门,不是……陌路人。”盛自横咬紧牙关,认真道,“随心宗的每个人,都是我的家人。” 祝凌云愣了一瞬,这人还真是重情重义。 一阵罡气猛烈刮来,祝凌云悬在半空的身子被吹得摇晃,盛自横更加用力抓紧她。 突然,他趴着的岩石骤然碎裂,两人一起掉下了黑雾缭绕的深渊。 盛自横原想用法力加快自身坠落的速度抓住她,然后踏着崖壁把人带上去。但是在这黑雾中,他的经脉像被死死封住了,哪怕一丁点灵力也使不出。 两人仍在飞速下坠,之间隔了小段距离,祝凌云看着他,心里的愧疚大过恐惧。 她本来就是想寻死的,但她不想有人跟她一起死。 更何况是想救她的人。 眼看就要坠地,祝凌云忽然被一道金色球形屏障罩住,大大减缓她的下落速度。 但盛自横却不同,他没有被这个球形屏障包裹,仍在直直下坠。 “盛自横!” 她眼睁睁看着他掉了下去。 好在谷底有条河,盛自横掉了进去,溅起高高的水花。 包裹祝凌云的金色泡泡掉落速度越来越慢,像肥皂泡一样轻轻飘下去,接触到谷底的一瞬,泡泡破开,她稳稳当当站到地面。 “轰嗡——呜——”巨大的野兽声传来,地面都在跟着颤抖。 祝凌云慌忙跑向河里捞起盛自横,衣服吸了水变得很沉,祝凌云废了好大劲才将他拉到岸边。 他的抹额早不知被水流卷到哪里去了,双目紧紧闭着,面色苍白,滴水的发丝贴在脸侧。 祝凌云稳住心神,按书上说的拍打盛自横的肩膀,大声喊他:“盛自横!盛自横?” 没有反应。 她伸出手指放到他的鼻尖,几乎感觉不到气流。 地面还在震动,一切情况都是未知。 祝凌云竭力让自己冷静,迫使大脑回想课上学过的救助溺水者步骤。 对,把人平放,然后开放气道。 第2章 “吼——”野兽声音更大更近,仿佛下一刻就要从漆黑岩石背后冲出来,祝凌云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 她调整呼吸,解开盛自横束紧的领口,向两边用力扒开。 和少年结实胸膛一起露出来的,还有上面大大小小的疤痕,多是旧伤,狰狞而恐怖。 祝凌云双手交叉相扣,与他胸骨中下垂直,开始按压。 一二三四……十六十七十八……二十九…… 三十次按压之后,他还是没反应。 这里温度带着诡异的冰冷,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更是刺骨寒凉。 祝凌云努力克制身体本能的颤抖,飞速思考下一步。 没错,人工呼吸。 她倾身上前,一只手放在盛自横前额,让他微微向后仰头,另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使气道保持通畅。 祝凌云深吸一口气,捏住他的鼻子,俯身凑过去。 作者有话说: ---------------------- 喜欢吗,喜欢就点点收藏咯(滚来滚去) 不喜欢?没关系,我这里还有一本(爬起来掏出预收) 《与竹马同朝争斗后》科举考试的双状元竟是青梅竹马,同朝为官却在对立府衙,多年未见的邻家帅哥变天降对头! 有人就说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多好。” 沈济月扶额:“邻居而已,勾心斗角,不好。” 【看似很会钓实则慌得一批明艳大美人】vs 【看似高冷禁欲实则嘴欠闷骚大帅哥】 包您满意,精彩文案详见主页~ 第2章 距离他的唇只剩半寸时,盛自横皱皱眉,睫羽轻颤,缓缓睁开眼。 两人微凉的呼吸缠绕交织。 和他对视上的一刹,祝凌云瞬间弹起来。 她也不敢随便乱动他,坐在一旁小心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盛自横张唇,只觉得浑身疼痛,他尝试起身,撑着地面仰头靠在石头上。 他闷哼一声,看向祝凌云:“感觉还好,你方才是在救我吧?多谢。” 祝凌云自认担不起他的谢,毕竟是她把人家给扯下来的,他没死就是对她最大的感谢了。 她垂眸,目光恰好落到他的胸口。 偏偏盛自横也在看她,见她眼神顿住,不由得跟着她的目光低头看去。 展露无遗。 祝凌云别过头,他迅速拢好衣襟,两人都显得很忙,同时道:“抱歉。” 空气沉寂下来,更显清幽。 冷风刮过湿衣服,祝凌云打了个寒颤,方才救人时太过紧张,现在回过神来才觉得浑身如坠冰窟。 山谷底似乎没有受到某种力量的压制,盛自横张开手心,尝试调动灵力。 很快,祝凌云便感觉到暖意,抬眼,盛自横手心开出一朵火花,在夜风中轻轻摇晃。 火光跃动,将两人的脸照得明亮。 黑暗里,它是除了月亮外唯一的光源,祝凌云忍不住凑近这团温热。 “来,”盛自横伸手,把火花递给她,眼中倒映出闪烁光点,“你捧着它,就没那么冷了。” 祝凌云犹豫一下,还是没接。 他看出她的心思,轻声道:“我是修士,再怎么样都有修为顶着,你现在还只是凡体,会被冻死的。” 听到“会被冻死”四个字,祝凌云反倒往后坐了坐,颇有理由道:“我本来就想死的。” 她要是不想死,就不会来跳崖了。 盛自横哑然,很快,他弯起唇角,又把火焰递得离她近了几分:“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寻短见吗?” “我……”祝凌云声音低下去。 似乎除了想洗刷万年老二名头这一个原因,她还真没有值得留恋的事情。 父母离婚后,没人想带着她。 幸好有外婆愿意抚养她,老人家心细,总会发现她脸上手上新添的伤,然后边给她抹药边叮嘱:“乖乖啊,咱别打架了好吗?” 她常念着的就是:“要好好读书,出了社会才有本事。” 祝凌云低头不说话,但她记住了。 文理分科后,她开始努力学习,熬到两三点之后白天靠咖啡续命是常态,这样的结果就是,她没有朋友了。 上学期期末,她明明马上就能拿到奖状给外婆看了。 可是外婆却没能看到。 于是,她把拿到全校第一作为自己的精神支柱,支撑着自己走出那段痛苦的日子,说不定她拿到第一了,外婆就会来梦里看她。 见她久久未曾说话,盛自横坐近,握住她的手腕,把火焰放到了她的手心。 温热顷刻之间从掌心传遍全身,祝凌云慢慢抬头,却只能看见盛自横模糊的轮廓。 “你……哭了?”盛自横无措道,伸手翻找手帕,但他全身无一处干爽,手帕自然也是湿的。 祝凌云摇摇头,微笑道:“我忽然不想死了。” 摔死很疼,冻死很冷。 而她现在捧着火,安安静静坐在这里,感觉居然还不错。 地面再次震颤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猛,仿佛地下有什么东西在苏 醒。 “吼——” 野兽的低鸣又来了。 不知哪里冒出一个金色气泡,直冲祝凌云而来,迅速将她吞噬包裹起来,慢慢悬空,带着她沿河飘去。 “小师妹!”盛自横起身,忍痛捂着胸口追去。 气泡停在布满繁复阵纹的巨石前,“啵”地一声爆开,祝凌云落地同时,巨石蓦地开启,灰尘抖落一地,露出深藏万载的洞天。 盛自横很快站定在她旁边,胸口起伏。 “进去。”浑厚低沉的声音响起,祝凌云的双腿被操控,一步一步朝洞内走去。 “我的身体不听使唤了,”祝凌云扣住墙壁,回头对盛自横道,“恐怕有危险,你先别过来。” 盛自横还是跟着她走了进去。 山洞里伸手不见五指,全靠矿石照明,青色光线照出斑驳的岩壁,其上有被血迹污染的阵法。 不知绕了多少个拐弯,一个巨大的洞府赫然出现在眼前。 “咚”,身后传来闷响,祝凌云回头,盛自横已经晕在了地上。 “师兄!”她想也没想,竟直接这样叫了出来。 可身体怎么也不听她的话,祝凌云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勉强站在原地,无法转身。 “进来。”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祝凌云死死抓紧墙上矿石:“是你干的?你是谁?” “再走两步,你就知道了。” 祝凌云思忖片刻,松开手,朝洞口走去。 上百条布满符箓的粗大锁链从洞顶垂下,缠绕在通体黑亮的角龙身上,随它的呼吸发出声响。 祝凌云抬头:“你对他做了什么?” 角龙头部微动,纯白龙须跟着晃荡:“先把我头顶的符箓撕下来。” 话音刚落,祝凌云又被金色泡泡圈起来,慢慢上升,到了它眉间的高度。 看见这个眼熟的金色气泡,祝凌云恍然:“是你不让我死?为什么?” 角龙移开通亮的瞳仁,不答。 看来要先帮它撕掉符箓,它才肯回答问题了。 “凝神静心,聚思绪于丹田,汇灵力于指尖。”角龙指导,为她注入法力。 祝凌云照做,立马感受到有汩汩巨大的力量汇集到双手。 巨大符箓被撕下来的一瞬间,整个洞府都震荡起来爆破出金色光芒,旋即不断涌入角龙体内。 “哗哗——”铁链断了三分之一。 灵力源源不断地汇聚,角龙准备冲破封印,朝祝凌云一甩巨尾:“站远点。” 祝凌云立刻被扫出两丈远。 洞府内霎时金光四射,铁链断裂,山摇地动。 角龙长啸一声。 听松崖密林里,各式各样的飞禽走兽都窜出来,长翅膀的在深谷上空盘旋争鸣,只有腿的就站在悬崖边昂头喧叫。 一龙啸,万兽朝。 洞口破碎,龙尾卷起祝凌云和盛自横,将他们二人带到了外面河边。 祝凌云抓住盛自横的胳膊,才没让他又掉进河里。 “告诉我,你对盛自横做了什么?” 角龙俯下身,金色竖瞳正对她:“你居然先关心他?放心,他只是睡着了,因为吾接下来要说的,只有你能听。” 祝凌云狐疑地盯着它,眼里满是戒备。 “记住,你来到这里,是因为天道,你必须留在空明界,完成属于你的使命。” 它观察着祝凌云的神色。 总是需要一个理由的,幻光天的那群伪君子,也该发挥价值,替吾背这个名头。 你们该感到荣幸,有了为她赎罪的机会。 说完,它将尾一甩,身影消失在无穷暮夜。 祝凌云手里突然出现一片光洁黑亮的鳞片,和一本书。 幽远天空中传来角龙的声音:“吾族有恩必报,你擦拭三下这块鳞片,吾便会来见你。至于这本书,对你修行很有助益。” 第3章 她仔细思考着角龙说的话。 是天道把她带到这里来的? 据她所知,天道不会随便干涉下界的命数,既如此,又怎么会要她这个异世之人来扰乱原本秩序? 角龙的话不能全信。 或许,它还有别的阴谋? 很快,盛自横醒了过来,看向四周:“我这是……?” 祝凌云回神,随便编了个理由:“刚才山石滚落下来,你为了救我被砸到了。” 她说得真诚,还不忘补一句:“你不记得?” 盛自横摇头。 不记得就对了,根本就没这回事。 陡然,上方崖边盘旋的鸟兽接到号令似的成群一拥而下,五彩斑斓的鸟羽卷着风声朝两人俯冲而来。 “不!我辛苦养大的灵兽!” 悬崖边守候的御兽师们发出的尖锐爆鸣。 各色大鸟卷起祝凌云,扑腾着翅膀就要升空。 肯定是角龙干的,又只救她一个,全然不管盛自横死活。 祝凌云眼疾手快,朝盛自横伸手:“师兄,抓住我。” 盛自横点地跃起,紧紧握住她的手,借力一翻,轻松坐到了鸟背上。 御兽师们的第二颗眼泪还没掉下来,就看见穿着破破烂烂亲传宗服的少女少男坐在飞舞鸟群中,被簇拥着稳稳落地。 正是今日在大殿上晕倒的亲传,和那个晦气的怪物。 祝凌云调整心情,表情僵硬地对众人打了个招呼:“大家,半夜好啊。” 听到两个亲传坠崖的消息,南神火急火燎赶来,只来得及穿了一边外衣的袖子,见到他们俩没事,总算松了口气。 渐渐地,祝凌云发现周围人看他们的目光有点不对劲。 准确来说,是看盛自横的目光不对劲。 盛自横注意到,下意识去整理自己的抹额,这才发现额前什么也没有。 他拨乱刘海,试图遮挡。 “这两个人怎么在一起,那个新来的估计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吧?” “肯定啊,要是知道了,怎么可能离他那么近。” 这么大声地说坏话,是真怕别人听不见。 盛自横明显听进去了,默默站得离祝凌云远了几分。 祝凌云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她只从自己的眼里了解人。 她不信这个仅仅因喜欢随心宗,便不顾自己安危去救她这个刚入宗弟子的人能坏到哪去。 他刚刚远离了她多少,她就站近多少。 作者有话说: ---------------------- 第3章 掌管御兽的长老出列,吹胡子瞪眼地问祝凌云:“新来的亲传,你怎么会被群鸟从谷底抬上来?” 南神刚想发话让孩子先休息,有什么明天再问之类的,就听祝凌云道:“主角光环,死不了。” 既正经又顽劣的态度,御兽长老噎住。 谁想问她了?他的重点在鸟! 辛辛苦苦砸灵石养大的禽兽说跑就跑,搁谁身上脸色都挂不住。御兽长老转头看向南神,意思是让他给个说法。 南神轻咳一声避开视线。 盛自横劝道:“长老,小师妹可是天品土灵根,几千年都没出现过的那种,是空明界的希望。” “哪有你说话的份?”御兽长老冷冷睨他一眼,又看向另外一位戴玉冠半扎发的青衣少年,对他使眼色。 “同意,”结果那陌生少男假装没看见御兽长老,跟盛自横统一战线,还特意强调,“随心宗上一个天品土灵根的修士,早就飞升幻光天成为神女了。” 御兽长老一甩袖子,愤愤走人。 都有病!都没救! 南神朝青衣少年飞过去一片雪花镖,给祝凌云介绍:“老三,苏粹,看着还算靠谱。” 常年炼器的手指骨节分明有力,轻松夹住了冒寒气的雪花镖。 “实际上也挺靠谱,”苏粹手指一旋,将雪花镖甩回了南神手里,温和颔首,“师妹好。” 一套丝滑小连招,虽然装,但确实帅。 苏粹不知从哪摸出来一个银铃铛,摊开掌心递给祝凌云:“没能参加你的入宗仪式,就当赔罪了。” 南神在旁冷哼一声,睨着苏粹道:“这回迟到,是发型难搞还是衣服难挑?” 苏粹:“……” 在外面要保持完美微笑。 云开见月,山路被照得亮堂堂的,一老三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往回走。 南神领路,祝凌云第二,盛自横紧跟其后, 苏粹悠悠走在末尾。 “宗主,小师妹修什么?”盛自横问。 南神头也不回:“你问她,我又没读心术。” 突然被点名的祝凌云只能干巴巴:“我还没想好。” 盛自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跟我一起画符吧,挺挣钱的。” “肤浅,”苏粹难得加入聊天,“师妹,考虑炼器吗?想要什么自己造。” 看不出来,矜贵的三师兄居然是器修。 “别宗都有专攻,就拿我们三大宗的另外两宗来说吧,万华宗多剑修,初元宗多阵修。”南神叹了口气,“只有我们宗修得杂,四个亲传四个修的不一样:阵、丹、器、符……还都不是主攻击的,明年的宗门大比怕是‘万年老二’的名头都保不住。” “万年……老二?”祝凌云重复。 盛自横扑了只流萤又放走:“咱们随心宗历代宗门大比都勇夺第二,所以大家叫咱万年老二。” 祝凌云简直要吐血。 怎么这块老二牌狗皮膏药穿越都甩不掉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握紧了拳。 “要是有个剑修就好了,”南神随口道,“说不定还能争一争。” 话还没掉地上,就听见少女清脆利落的四个字:“我想学剑。” 祝凌云答得坚定,目明如月:“宗主,我修剑。” 老娘这回天赋点满,就不信还是老二! 在现代社会当不成第一,她不信在修真界还拿不了第一! 南神乐得拍手:“我说你进宗时怎么扯着嚷着要拜我为师呢,原来早就打定主意要当剑修了啊。有眼光,在我的指导下,你想不名扬天下都难。” 祝凌云看着他,心下蛐蛐:扯着嚷着……真的没有运用夸张的修辞手法吗? 盛自横和苏粹都知道南神的剑术闻名空明界。 他的本命剑叫问天,曾在逝水一战中出鞘废了虚渊尊主苍岚半条命,直至如今,苍岚都还在绝生崖养伤。 祝凌云想起角龙给的土灵根修炼秘笈,递给南神:“或许,我可以利用土灵根主防御的特性,当一个高攻高防的剑修。” 把三人送到亲传弟子居,南神对祝凌云道:“你骨龄十六,虽说现在才开始修炼是有点迟,但没关系,咱有天赋,更何况还有我这个四百多岁便大乘境的天才师父。” 祝凌云配合点头。 苏粹问:“师妹,你修炼到哪个境界了?” 祝凌摇头:“不知道,我昏迷醒来之后,就忘了许多事。” 失忆这个说辞永远好用,少了往后很多解释。 苏粹了然,两根微凉的手指放在她额前:“我探探你的神识便知。” 祝凌云一动不动,盯着他的手,等他下一步动作。 神识被灵力进入的瞬间,有点微痛,但过会儿就好了。 少年表情认真,桃花眼微阖,微翘的睫毛投下一片阴翳,好一个说书人口中的清雅美少年。 “好香。”祝凌云嗅嗅鼻子。 “栀子清露,喜欢可以送你。”苏粹从祝凌云额间收回手,“练气四层,以前修炼过?” 祝凌云又是摇头,她不仅没修炼过,甚至都不知道怎么修炼。 至于修为……估计是角龙给她注入了不少法力。 “那就怪了,”苏粹笑,“难不成你是天生灵骨?” 祝凌云在修真小说中看到过,拥有灵骨的修士站着不动就会吸收天地灵气,修炼会相对轻松一点。 若说别人的修道之路是蜿蜒小路,那么天生灵骨修士的路,便是抄近道的蜿蜒小路。 随心宗灵气充沛,一呼一吸间,祝凌云早不知不觉吸收了芸芸众生的菁华。 “真让人羡慕,”苏粹笑,“不过最好别外传,要让别有用心之人知晓,不然走在路上都容易被人打晕抽骨入药。” 祝凌云浑身骨头一僵,这就是弱肉强食的修真界吗? 苏粹接着道:“天才总是招人嫉妒的,你看崑山顶的历代时彦榜,多少英雄少年殒落。” 继续往上走,借着天边鱼肚白的微光,祝凌云看清了两尊好绿的雕像。 真的,很绿。 是用茂密的高大灌木丛修剪出来的,左边雕的是位器修,芝兰玉树,衣袂翩跹;右边是位符修,手捏符箓,马尾高束。 祝凌云越看越觉得眼熟…… 这不就是苏粹跟盛自横么? 哪个正经学生把自己雕像放宿舍门口让所有人观瞻啊喂! 第4章 “四师兄弄的?”祝凌云嘴角抽搐。 盛自横耸肩摊手:“我火灵根,熔两个琉璃摆这儿还差不多,能熟练控制草木树藤的人,你猜是谁?” 不是吧,居然是看起来很靠谱的苏粹师兄干出来的事。 “不错,正是在下。”苏粹是真的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此刻扬头闭眼,像等待被夸的布偶猫。 祝凌云结舌,抬手鼓掌。 “本来还想把大师姐和二师兄放上去的,但是我怕小命不保,于是作罢。”苏粹一本正经地十分可惜道。 这么听起来,大师姐和二师兄应该是比较正常的。 至少比这两位正常。 祝凌云有了盼头。 提到自己的佳作,苏粹话多起来:“改天给你也修一个雕像,放房顶上,俯视众生。” 那么大一坨绿玩意儿,还放房顶上…… 怕不是俯视众生,而是被众生笑死! “不用了谢谢师兄。”祝凌云语速极快地一票否决。 “别客气,不麻烦的。” “……”清冷靠谱人设这么快就要塌了么? 盛自横小声道:“你也觉得苏粹这技术不像是有万千追随者的人吧?” 祝凌云抓住重点:“你们还有粉丝呢?” 盛自横联系上下语境,摸出了此“粉丝”应该不是那个吃的粉丝,便道:“是啊,我找给你看。” 他在空气中一抓,掏出来个长方形的玉质薄板砖。灵力运转,那块板砖发出青色光芒,就跟手机开机似的。 “这是玉简?”祝凌云问道。 “不错嘛,这都知道。”盛自横修长的手指在玉简上点几下,蹦出来一个类似现代论坛的东西。 祝凌云好奇地凑近看,囫囵道:“书上看过。” 至于是什么书,那就不便透露了。 “论坛”里面有各路修士的发言,聊什么的都有,甚至有还没辟谷的修士在上面问今早吃什么,用灵力轻触昵称即可查看修士展示的个人信息。 简直就是现代手机论坛的翻版,连照片和视频都有,不过在这里面统称为留影,是用留影石拍摄的。 祝凌云真是大大大大开眼界,这修真界也太高科技了吧。 “看苏粹的仰慕者们,是不是你说的……呃,粉丝?”盛自横将玉简递给祝凌云。 昵称【苏粹】:新炼的弓弩增加了射程,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滑动,底下回复齐齐整整一顿夸: 昵称【苏帅天下无双】:苏帅好棒,我说是炼器第一没人反对吧? “哪敢反对,这个人是苏粹最大的支持者,次次最早发来回复。”盛自横缩小音量道,“也是最暴力的一个,以前有人骂苏粹,她直接三更半夜把人揍了一顿。” 祝凌云挑眉:“后来被逮到了没?” 盛自横摇头:“那人全副武装,遮得严严实实,看身形只知道是个小巧玲珑的姑娘。” 暴力萝莉?这反差可真大。 还有好多好多留言,看不完,根本看不完。 合着她三师兄,真是修真界顶流啊。 亲传弟子居很大,苏粹住得远,于是便由盛自横带祝凌云回她的卧房。 院内水池假山,九曲回廊,树影摇晃,鸟语花香,每个角落都在突出四个字:有钱,有品。 二人肩并肩走着,祝凌云站在左边,这才看清了盛自横八字刘海中间有一块红色纹印,类似电视剧中九尾狐一族的印记。 光走着不说话,脚步声都显得有些尴尬。 祝凌云想找点话题,侧目看他,手指点点自己眉间:“天生的吗?真好看。” 盛自横条件反射地紧捂额头,神色紧张:“啊?你说我、我这个……?” 祝凌云不懂他被吓到般的反应,放柔语气:“嗯,像花钿一样。” 少年清俊的脸上现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仔仔细细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硬生生从中读出什么才肯罢休。 初来乍到,祝凌云不懂修真界 的规矩,便坦然地任由他盯着,回以友好的眼神。 盛自横从小便在俗世里摸爬滚打,见的人多了,光凭一个眼神便能读出对方的内心。 她大概会和那些人一样,对他生厌吧? 可是没有。 怎么会没有? 她的眼眸如一汪墨泉,静谧而不冷硬,平等映射出万物,也包括他。 盛自横第一次被别人用这样的目光看着。 得到答案,他却直直伫立原地不动了,低头,双手从纹印下移,挡住双眼。 祝凌云以为自己说错话,急忙搜寻措辞。 “四师兄,怎么了?”她用哄小姑娘的语气问。 事实上,她也只哄过小姑娘――混子团里的那些男的自己闷头灌两瓶可乐,过会儿就好了,不需要她安慰。 “你是第一个,说它好看的人。”盛自横断续凝涩的声音传来。 “真的——”祝凌云没来及说完。 一股力量猛然撞到身前,她的声音被堵在喉间,冲击带来的风把她发丝吹得飘扬。 毫无征兆地,盛自横抱住她,脊背微弓。 少年身上好闻的淡香顷刻席卷过来将她包裹,祝凌云能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和微微颤抖的躯体。 祝凌云睁大了眼,双手无措地悬在半空。 这是……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说: ---------------------- 第4章 “谢谢你。”仅仅一息的时间,盛自横迅速松开手上力道,后退两步,望着她,眼尾红得近乎糜艳。 祝凌云还有些发懵。 不就夸了句好看,他反应怎么那么大? 她不再多想,反正别人的事情跟她没关系,她的首要任务是抓紧修炼,洗刷万年老二之名。 刚进房间,祝凌云差点被桌上的东西闪瞎。 她眯眼,走近仔细观察。 这不是在山洞里看到的漂亮晶矿吗,怎么堆了满当当一大袋在这儿? 正疑惑呢,祝凌云神府里就响起熟悉的冷淡低音炮:“灵晶,拿去花。” 原来是角龙大大给的,那就不奇怪了。 毕竟它是龙,想用也没地方用呀。 祝凌云信手拿起一块灵晶,好奇问道:“够花多久?” 她虽然看过修真小说,但那毕竟是小说,而且每本书里面的交易货币汇率还都不一样。 “够你买几座城的。” 祝凌云瞪大了眼:看着这么点儿,原来这么值钱呢? 十年寒窗无人知,一朝穿越成富婆。 不要白不要,有钱总比没钱好。 祝凌云美滋滋地将灵晶清点进自己芥子袋。 “一、二……二十九……八十八……”祝凌云掏出最后一块灵晶,脸上带着幸福的疲惫,“一百零七!” 难怪角龙说够她花的,合着这是把整个洞府生长的精纯灵晶都端来了啊。 把屋子收拾完毕,祝凌云准备去领取腰牌和弟子服,起身时看见桌面上闪烁的银铃,是昨天苏粹送的。 她走过,顺手捏住铃铛细扣,边走边系在腰间,一步一响,紫蝶摇曳。 怪好听的,祝凌云想,就是做秘密事情的话不大方便。 她双指并拢,回想角龙教的方法,将灵力注入银铃中,再走动,果真不响了。 祝凌云满意挑眉:举一反三,也不是很难。 “吱呀——砰。”门被关上。 祝凌云问了半天路,终于来到了南神所居的剑峰脚下。 抬头望,她被指缝间的太阳刺得眯眼。 走上去的话怕是要走到下午,可是她又不会御剑,只有两条腿。 纠结一番,祝凌云还是决定走上去。 突然,祝凌云面前凭空出现一个墨蓝色长袍的女子,她脚下还未消散的阵法发出浅浅金光。 祝凌云与她对视,女子眉目间好似有浓浓的水雾,融不开化不尽,叫人看不出她的情绪,反倒吸引人细看。 “新来的亲传?”女子声音清冷,平淡传来。 “是,”祝凌云不知该怎么行礼,只好恭恭敬敬地颔首,“弟子祝凌云,去剑峰领腰牌和宗服。” 蓝衣女子不发一语,两指对准地面快速移动,青绿石板路面便顺着她纤指的轨迹显现出金色纹路。 “踩上来。”女子开口,莫名威严。 “好。”祝凌云立马照做。 怎么有种面对教导主任的心情? 以至于在蓝衣女子转身要走时,祝凌云脱口而出:“谢谢长老。” 虽说修真界的人常爱把容颜留驻在最美的年华,但是喊一个看起来十八九岁的妙龄女子长老…… 确实是有点不对劲哈。 女子顿足,侧身回头,语调喜怒不明:“我看起来很老?” 祝凌云立马摇头,刚想张嘴解释,传送阵就在她脚下旋转启动,“咻”地将她瞬移到了剑峰峰顶。 第5章 周遭景色转变,由盎然葱绿变为皑皑白雪,大块的雪花洋洋洒洒,若不是会在掌心融化,还以为是在下馒头片。 风铃轻响,祝凌云站在门口瑟缩观望,冷得抱紧双臂上下搓动,寻路间愕然发现连大门柱子都是冰做成的。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纯粹冰灵根? 踏步走在结霜的冰路上,身侧巨大白梅树散发阵阵幽香,四周亭台楼阁光影斑驳,熠熠生辉。 祝凌云没空欣赏,飞也似的冲进流霜殿。 室内和室外的温度无甚差别,不过是魔法攻击和物理攻击的差异。 “来了?喏,穿上就不冷了。”南神丢给祝凌云一件雪色法衣,精准无误地网在了她头顶。 法衣分量不轻,祝凌云被砸得后仰,胡乱扒下脑袋上仙气飘飘的羽毛披风套在身上。 真别说,穿上的那一刻寒意立马烟消云散,温度恰恰好,不冷也不热。 “师父早上好。”祝凌云礼貌问好。 “叫得挺顺口。”南神瞟她一眼,笑道,“果然还是闺女好啊,南昭那死小子净会没大没小喊我全名。” 短短一声师父就把南神哄乐呵了,就算祝凌云不会行礼,他也毫不在意。 毕竟这可是他四百多年来的第一个徒儿,只要她不走邪门歪道,其他都是小事。 “东西在柜子旁边,”南神道,“这件白雀翎法衣你装芥子袋里,来的时候穿上就不冷了。” 他讲一句,祝凌云点头答应一句。南神讲完了,祝凌云还一动不动站在他正对面。 两人看着对方干瞪眼。 “还有什么事?”南神不解道。 祝凌云也很是疑惑:“不开始修炼吗?” 头一次收徒,南神就收到跟他作风完全不符的上进徒弟,真是太不习惯了。 “也行,”南神打了个哈欠,“你想从哪里开始?” “?”不应该做师父的来定么…… 对于这个摆烂师父,祝凌云认栽,自己给自己制定课程表:“从挥剑开始吧。” 南神爽快答应,抬起右手唤道:“问天。" 喉间字音滚落的瞬间,祝凌云面前的空气蓦然绽开冰裂纹,一截剑尖刺破霜晶,冷冽似千年寒冰。 南神握住剑柄的刹那,掌心骤然泛起幽蓝光泽,寒气从他周身汹涌蔓延,在地面结出一层净透薄冰。 下一刻,一根冒白气的“大冰棍”朝祝凌云飞来。 她迅速伸出双手去接。 明明在南神手中听话无比的问天剑突然变得好像有千斤重,任祝凌云怎么用力也举不起来。 南神踱过来,弯腰对着寒剑好声好气道:“问天,让我徒儿耍两下又不会断,你也太不懂人情世故了。” 祝凌云看了看南神,又看了看问天。 没正形的剑主&有自己思想的灵剑,奇奇怪怪的萌点诞生了。 片刻,南神自信地朝祝凌云扬下巴,意思是再试试。 祝凌云心里有了底,握紧冰凉刺骨的剑柄,使出吃奶的劲儿往上抬。 高冷问天纹丝不动。 “……”师徒二人相顾无言。 祝凌云扯扯嘴角,站直身子把剑还给南神。 南神接过问天剑,挥野草似的在手里乱转,用看傻子的神情看祝凌云:“这不是挺轻松?” 修剑道不易,祝凌云叹气:“您随便找个长条状的东西给我吧。” “早说嘛。”南神撂下这三个字,抬脚跨进白 雾冰晶,瞬息间又从空气中踏出,扔给祝凌云一根梅枝,顶端还缀着三五朵清香白梅,“向我老朋友借的,你省着点造,它脾气坏。” 祝凌云盯着梅枝底部粗糙的切面,一秒猜出这是南神“嘎嘣”一声掰断的。 “接下来干嘛?”南神又打了个哈欠,干脆坐到太师椅上打瞌睡。 祝凌云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真是摆烂宗主回摆烂宗,摆烂到家了! 她都有点怀疑随心宗这个“万年老二”的名头是不是自封的了——摆烂成这样都能拿第二,修真界的未来一片昏暗啊。 祝凌云调整了下心情,拿出角龙赏的土灵根修炼秘笈,推到他面前:“师父,您指导下我这个呗?” 既然有天赋,那她就得努力把天赋发挥到极致。 南神揉了揉眼,语气淡淡:“马上,我看会儿再教你。” 祝凌云也没抱太大希望,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独自坐在一旁转梅花枝玩。 才转了五圈不到。 “走,出来师父教你基本功。”南神单手合书,抬步走向室外。 得到肯定的答复,祝凌云还有些出乎意料。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摆烂师父好不容易振作一回,她可得跟紧了。 “你初次调动灵力,需得凝心静气,感受丹田处灵力的涌动,”南神示范完毕,“第一次失败没关系,你师父我也……” 睁眼看见祝凌云的一瞬间,南神把后半句话生生咽了回去。 少女摊开的双手浮现出赭色灵力弧光,一对清冷的黑眸眨了眨,看着南神:“这样?” 南神:“……” 不是,她,一次性成功,了? 有时候,徒弟悟性太高也不太好。 ——对师父的自尊心不太好。 祝凌云还不能让灵力长时间维持在掌心,很快便收功道:“对了师父,你刚刚说你也怎么?” 回应她的自然是一阵沉默。 他当年第一次操控灵力可是练了几十遍才会的啊! “没什么,”南神面无表情地翻页,“感慨一下有你师父当年风范。” 南神空出一只手挑起问天剑,信手挽了个剑花,剑身的霜雪扑簌簌落到地上,结了层银霜。 “现在,试试把灵力注入剑里,”南神放慢动作给她示范,“剑随心动,心剑合一。” 祝凌云紧盯着南神的动作,努力记住,在脑中逐步拆解成一个个细碎片段,尝试用肢体重现。 “灵力控制得不错,但是握剑的姿势——”南神瘪嘴,咬牙瞪她,“全错!” 祝凌云耳朵被他吼得生疼,手指夹住梅枝转了几圈,又抖落几片花瓣。 南神表情很是不满:“刚才怎么不让我先教你持剑?” 得,还是她的不对了。 祝凌云纠正拿花枝的动作,僵硬地朝南神牵牵嘴角:笑一下算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南神要她打坐。 祝凌云尴尬道:“这个……我也不会。” “你的意思是,”南神表情挂不住,把手伸手向祝凌云脑瓜,试图确认完好,“你在连水都不会喝的年纪,吃了两碗饭?” 要知道,操控灵力可比握剑和打坐难多了。 祝凌云不好意思地笑笑,明摆着肯定了南神的说法。 南神陷入了沉思:本想摆烂度过晚年,却意外捡回天才废柴各占一半的天品土灵根上进徒弟。 求不养歪方法,急! 作者有话说: ---------------------- 南神:只想躺平求放过 小祝:师父你振作一点啊喂 第5章 大半天下来,南神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大的运动量了,累瘫在太师椅上,表情像是随时想撂挑子不干。 反观祝凌云,唇角微微扬起,双手捧着秘笈翻了一页一页又一页,毫无疲惫之色。 南神忍不住赶人:“去,把白雀翎法衣披上走,等你哪天不需要它了,师父再送你个更好的玩意儿。” 看出来他困得不行,祝凌云识趣退下:“多谢师父,弟子争取三年内捞到那个好东西。” “口气不小,”南神笑道,“至少要元婴境的修士来我这儿才不用借助法器御寒。丫头,随心宗一百多代弟子,总共才出了一个在二十三岁达到元婴境的修士,你还想十九元婴?” 祝凌云将自己的东西收拾进芥子袋,随口答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少不知事。”南神轻哧一声。 祝凌云按下机关,手中追风翼“刷啦”一声展开双翅。 逆光而视,展开的双翼恰好落在祝凌云背后,像极了自她肩胛生长出的羽翼。 思及她方才语气不像逗趣,南神敛笑,认真打量起祝凌云。 身形修长的少女转身,追风翼对准门外不多见的烈阳,双手紧握抓杆,右脚向后一挫,迈步助跑向前冲去,肩上的白羽迎光招摇翩飞。 “会用吗你就飞!”南神反应过来,瞬移出门追她,留下一片冰雾。 空中的追风翼正在猛烈晃动,急转直下又陡然升起,无比生涩的操作看得南神心惊肉跳。 为了缓解尴尬,祝凌云装作没事人似的转移南神注意力:“大师姐和二师兄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南神大喊。 “……”果然是随心宗,宗如其名,主打一个随心。 第6章 追风翼渐渐平稳下来,在天空划出靓丽的弧线,接着化作空中一点白,混入漫天飞雪里消失不见。 神识探查到祝凌云已穿梭了两个山头之后,南神背手,摇摇头慢步踱回主殿。 哼,少年意气。 霜雪簌簌,掩盖住师徒二人的足迹。 路过白梅树时,他轻轻抚了抚粗糙的树干,抬眼看着这位伴了他四百多年的老友。 南神忽然笑了,眉睫冰晶抖落。 也是,少年嘛,本就该意气。 ………… 在南神面前是装到了,可这场该怎么收,祝凌云还没想好。 祝凌云在半空把追风翼看了个遍也没找到降落的按钮。 哦豁。 bking不是这么好当的。 祝凌云心一横,抱着不死也要脱层皮的心态压翼降落。 追风翼距离地面越来越近,可速度依旧不减,在离地面大概十米的高度,祝凌云看到一抹熟悉的高马尾背影。 “躲开!” 在那可怜同门回头的瞬间,祝凌云把人创飞五丈远。 “实在对不起,你有没有伤到哪?”祝凌云一边道歉一边从追风翼里爬出来,小心地把地上那坨淡紫色翻面。 盛自横从地上撑起身子:“没……事。” 祝凌云心存愧疚:“真没事儿?” “真的,好得很。”他站起来,还原地跳两下来证明自己,“中午还能一马当先杀去极味堂的那种好。” 盛自横今天没戴抹额,八字刘海随他蹦跶晃出无边的少年气。 “你不会用追风翼吗?我可以教你。”说着,盛自横捡起地板上的追风翼,“跟我去符峰吧,顺带教你怎么降落。” 祝凌云很是佩服盛自横的心态,这也太乐天派了些。 纯纯快乐小狗嘛他。 两人抓住握杆,盛自横开始讲解起步和飞行技巧,以及如果遇到强风该如何应对等。 “四师兄,”祝凌云看着他从容老练的模样,“我有点崇拜你了。” 晴空朗日碧云天,两人衣摆被风吹得拍在一起,哗啦作响。 盛自横刮刮鼻子,低头一笑,开始降落教学:“在看到地面人有三寸大小时就要开始降速了,身子重心下移,像这样……” 在他清冽的嗓音中,追风翼如落叶般飘下。 “谢谢师兄。”祝凌云道谢,想起买楼开铺子夯实家底的支线任务,问道,“你下午要去卖符吗?” 盛自横点点头:“怎么了?” “能跟你一起去吗?”祝凌云眼睛一眨,“我想给你搭把手,聊表歉意。” 真的是想搭把手,而路痴需要导游和搞不清楚货币体系怕被坑什么的,绝对是次要原因。 盛自横薄唇张张合合,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 下午。 说是给盛自横当帮手,实则他东西都没让她拎,纯带着她下山玩。 祝凌云看着熙熙攘 攘的人群,才明白这个世界的构造。 她现在所在的地方为空明界,与生活在虚渊的妖和邪修是敌对关系。 空明界正道修士的目标是飞升幻光天,而虚渊的妖兽邪修目的则是飞升冥聆天。 两条路都需经过练气期、筑基期、金丹境、元婴境、化神境、大乘境,然后渡劫飞升。 用以前看小说的通俗理解,空明界和虚渊就是修真界,是上界——幻光天与冥聆天的“供货基地”。 将视角缩小,脚下土地是松幽城,乃随心宗庇护的几个城镇之一,也是随心宗的主要招生来源,生活在这里的居民们知道何为修真。 而凡界则不一样,生活在凡界的居民即普通古人,凡界与空明界之间有一道阻隔,修士要想下凡界需持有通行证。 凡界的居民不能上行至空明界,除了被游历的修士带回来的情况。 祝凌云新奇地看着四周商贩,有展示自家祖传大宝剑的,也有卖金光闪闪灵丹妙药的,以及和她师兄盛自横一样卖符的。 “小师妹,这儿有空位。”盛自横两步上前占了位置,挥手招呼她过去。 他从空气中掏出一块布,铺在地上,把不同种类的符箓陈列好。 “地上脏,”盛自横给她多垫了层,“你将就坐一下。” “没事儿,”祝凌云爽快坐下,往自己头上盖了本书躲太阳,“咱校服……咱宗服耐脏。” 不久,路过一个络腮胡大汉,道:“喂,有没有贴上就能半天跑到映雪城的疾风符?” 祝凌云抬眼,疑惑挑眉。 这里到万华宗所在的映雪城坐飞舟要一天,剑修御剑都要三个时辰,再厉害的疾风符怕是也不能做到吧? 盛自横如实道:“没有。” 一婀娜少妇走过,拿鼻孔看着盛自横:“有没有淡纹符?” 祝凌云大受震撼:符箓也要开始考研进军美妆界吗? 盛自横:“暂时没有。” 美艳少妇重哼了一声,捏着手绢款步扭腰走了。 此番过后,祝凌云当真觉得盛自横不容易,单手接住从头顶掉下来的书,有点想对他说一句: 师兄,别干这行了,我有点小钱。 而盛自横呢,脸上依旧挂着微笑,不变的弧度像拿笔照着描下来似的。 很快,祝凌云发现一丝不对劲——周围人都在有意无意地朝盛自横看,然后皱着眉对旁边人耳语。 盛自横似乎没被影响,垂首盯着自己面前用石头压住的符箓,几缕长碎发在阳光下轻轻扫着鼻梁。 声音越来越大,祝凌云悄悄观察盛自横反应。 他抬手,应该是想整理抹额,手摸到额头才发现今天没戴,便把刘海往眉心拨了拨。 祝凌云突然想起之前盛自横莫名其妙的拥抱。 她这才意识到,对于盛自横来说,那可能不仅仅只是一块简单的胎记。 “半人半妖的东西,还敢出来丢人现眼。” 出言者是一持剑绿袍少男,头戴玉冠,脸部线条硬朗锋利,鲜红的嘴角噙着轻蔑的笑。 四周人群避散,原坐在祝凌云身边逗蚂蚁的大哥也火速收摊,不忘低声提醒:“傲寒门的唐启,他娘是松幽城首富,惹不得!” 另一跑路摊主抽空道:“你管她作甚,没看见人衣服的纹样吗,随心宗的亲传!” 盛自横知道生意大概是做不下去了,便开始打包符箓,跟没听见唐启的话似的。 “哟,新来的?看起来跟苏粹一样嘛,也是个弱不禁风的半吊子。”唐启目光转向祝凌云,嗤道。 盛自横动作一滞,抬头盯着唐启,红瞳深处裹了层阴色。 意思很明显:说他可以,但不能牵扯他的同门。 唐启他娘的地位在这儿摆着,没人敢看热闹,早就能跑多远跑多远了,气氛僵硬到了极点。 “傲寒宗的道友?” 祝凌云先站起来,懒懒散散拍掉宗服上的灰,双手抱胸道。 没等唐启回答,她似乎是想到什么,倏地笑起来,连同腰间紫蝶银铃一齐清响。 “笑什么?”唐启不悦。 “笑你啊,”祝凌云唇角左扬,语气散漫,“笑你有傲慢而无傲骨,丢了自己门派的傲字。” 她那些年的混子不是白当的,知道摆什么表情用什么语调最气人。 唐启立时怒目圆瞪,拔剑直指祝凌云。 如她所料,唐启这种心浮气躁的富二代果然一点就着。 剑尖还没挥到她面前,就被裹火飞来的符箓弹开,爆破出花。 唐启被火星子燎到头发,更加炸毛:“盛自横,什么时候轮得上你来跟我动手!” “我说过,”盛自横修长的双指夹着爆炸符,眼里透出森然冷气,“骂我可以,说我同门,不行。” 唐启知道动真格来自己处于弱势,强装镇定:“呵,怪物也会护短?那你是不是该滚出空明界,去护你虚渊的同类?!” “我跟他们不是同类!”盛自横瞳孔闪出几缕红色,颈侧血管凸起。 “啪!” 破空之声乍起,唐启的剑被打落在地,先前那不可一世的绿衣少男立马捂着手腕,呲牙咧嘴叫唤。 “什么货色,也敢欺负到我师弟师妹头上?” 作者有话说: ---------------------- 猜猜是谁来啦(激动得到处滚)[加油][加油][加油] 第6章 冰冷女声在耳后响起,祝凌云觉得熟悉,一回头,果真看见了今早送她上剑峰顶的蓝衣女子。 “师姐。”盛自横道。 能让盛自横喊师姐的,只有南神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大师姐了。 祝凌云顿觉不妙。 完蛋,今早是不是刚喊过人家“长老”来着? “岑惊,你又不等我。”屋檐上传来年轻男子的嗓音。 身着随心宗亲传弟子服的男修从屋檐跃下,轻飘飘落到唐启身旁,往他嘴里喂了颗丹药,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 第7章 不用说,祝凌云知道这位应该是自己的二师兄了。 “南昭!你给我吃的什么?”唐启伸手就要扣喉咙催吐,一脸焦急狼狈样。 “明知故问,谁人不知我南昭只会炼毒,你觉得我能给你吃什么呢?”南昭笑得温和至极,声音亦是风和日丽,扬扬手,“别费劲啦,回去找你师父给你解吧。” 唐启干呕一声,撂下句谁也没听清的狠话就跑走了。 “师姐,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盛自横脸上重新换上了那抹不变的笑。 岑惊眉眼倦怠:“今早。” “四儿,”南昭收笑走过来,用力搓了两把盛自横的脑袋,“只问师姐,不问师兄么?” 盛自横内心:整个随心宗都知道,想找南昭,只需要知道岑惊在哪即可。 当然,盛自横敢想不敢言,他可不愿意被南昭喂一颗稀奇古怪的丹药。 解决完事情,岑惊一捏传送诀,消失不见。 “早些回来,南神喊去剑峰吃晚饭。”南昭丢下这句话,紧跟着岑惊走了。 回宗路上,盛自横步履沉重,额前碎发堪堪挡住那块印记。 他嘴唇翕动,多次想开口说什么又都尽数憋了回去。 日渐西斜,眼看就要到随心宗时,盛自横终于开口: “小师妹,我不愿瞒你,你也终有一天会知道,那块你夸好看的纹印……其实是赤狐一族的妖纹。” 盛自横低着头,步子和声音一样越来越小,仿佛被抽干了全身力气。 “我是人和妖所生的,是不受待见的怪物。” 他不敢看祝凌云的眼睛。 他怕。 怕她知晓真相后,会露出和那些人一样的厌恶的表情。 盛自横再难维持一贯的笑容,眉头轻皱,指甲掐进掌心肉里。 怕什么呢?不是早该习惯了么? 或许,因为她是唯一一个,夸它好看的人吧。 这时候,祝凌云才明白,为什么她说“真好看”之后,盛自横的表情不是开心,而是难以置信。 两人已接近随心宗大门口,祝凌云突然停下来,转头看着盛自横: “出身和血脉不是我们自己能决定的,你不是别人口中的你,你是独一无二的。” 盛自横抬头,眼里闪过一 丝惊异,指骨微颤,嵌入手心的指甲终于松动几分。 祝凌云的声音和她的长相一样,像山里淌出的冷泉,旁的人或许会觉得难接近,但对于盛自横来说,却刚好能让他心神镇定。 “还有,我真心觉得这个印记很漂亮,”祝凌云认真道,“它不能表明什么,只是个图案罢了,它的真正意义应由你去赋予。” 盛自横抬头,遇上她被阳光照得温暖亮堂的脸。 那对漂亮的乌黑眸子里,映出他湿润发红的眼眶,和微张的唇。 盛自横从她的眼里,看到了自己嘴角从未有过的弧度。 很浅,但是发自内心。 “憨杵着干嘛呢?” 祝凌云和盛自横齐齐抬头循声望去,随心宗龙飞凤舞的牌匾下,南神颇具威严地叉腰大喊,声震五岳:“滚回家吃饭!” 苏粹站在南神身侧,被洪亮的声音刺得眯了眯眼,为了维护他在外门和内门弟子心目中的形象,动作幅度极小,端的是玉树临风。 旋即,岑惊和南昭从二人身后走出来,一左一右站在两旁,往下看他们。 夕阳安静地铺在四人身上,发丝和衣角都被勾勒出柔和的光辉,远远看去,像一幅浸染在回忆深处的古画。 祝凌云和盛自横相视一眼,不约而笑,立刻大步跑上去: “来了!” 日落月升,一轮冷月照耀在剑峰峰顶,空气似乎都染上了沁人的蓝,叫人哆嗦。 位于中心的流霜殿今日却截然相反,透过花雕窗棂望进去,里头暖光洋溢,飞雪不敢靠近。 现场唯一火灵根拥有者盛自横担起生火重任,在一旁辛勤地捏诀画符燃火三重奏。 要问修为最高的南神为何不用术法生火,原因有三: 一、冻不着他。 二、纯懒。 三、美其名曰锻炼弟子,实则原因同第二点。 火灵根在寒冷领域会被克制,盛自横干完活,挪到桌边坐下:“要饿扁了。” 苏粹也坐过去伸手取暖,还不忘挖苦他一句:“偷懒了?这么点温度。” 南神鼻腔哼笑一声:“兔崽子们,抓紧修炼不就用不着烤火了,看我,一点都不冷。” 祝凌云穿着南神给的法衣,倒是十分自在:“我去厨房帮忙。” “不用,已经弄完了。”南昭端着盘子过来,直呼南神大名,“南神,厨房多久没用过了?死脏。” 南神抓起筷子:“我一个大乘境的宗主天天吃饭丢不丢人?要不是想着给岑惊和你接风洗尘,才不请你们几个上剑峰来闹我。” 话音未落,他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大筷子灵豚肉。 盛自横跟着夹了一筷,苏粹依旧优雅一小筷。 三人咀嚼的动作同时停住。 怎么岑惊出去游历一趟回来,手艺退步这么多? 随心宗的首席弟子岑惊,对什么都淡淡的,硬要挑出爱好的话……可能就只有下厨了。 南昭弯下腰来,胳膊肘撑住桌子,笑眯眯托脸:“这个是我做的,就知道你们爱吃肉~” 南神、盛自横、苏粹互相打量一眼,脑袋里蹦出个字: 危! 盛自横像吞鸩酒一样咽下嘴里的肉,将目光转向素菜:“其实我挺爱素的……” 南昭:“这个也是我做的。” 盛自横桌子底下的手下意识捂住肚子,莫名感觉有点不舒服。 苏粹放下筷子:“我要身材管理,就不吃了。” 南神重复放筷子动作:“我不需要吃。” 坐在南昭正对面且拿着筷子的祝凌云,此刻干点什么都不是:“……” “小五,”南昭一双狭眼弯了弯,笑得甜蜜,“尝一口试试?” 仿佛恶魔低语。 嗯,尝一口逝世。 祝凌云算是发现了,她这位二师兄干坏事时喜欢笑,比如塞唐启丹药时,笑得可春风拂面暖人心了。 第二次见面,总得卖人家个面子。 祝凌云咬牙点头,颤巍巍拿起筷子,硬着头皮夹了片看起来绿油油的漂亮菜。 菜送到嘴边,祝凌云转动眼珠,看见已经放下筷子的几人都齐刷刷地注视她,很是期待的模样。 尤其她那开颅专家师父修真界男神,眼里写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 祝凌云把菜放进嘴里进行粉碎作业,微微皱眉,表情极为认真投入。 盛自横和苏粹:“怎么样?” “没尝出来,”祝凌云咂嘴,“再试试。” 于是,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中,她夹起了分量十足的第二筷,吃得更认真了。 盛自横为她捏了把汗,连刚从厨房出来的岑惊都多给了她几分目光。 “好吃!”祝凌云点头,眼睛都亮了两分。 这下不只是俩师兄瞳孔地震了,南神也大为震撼:“你这孩子怎么哪儿都不大健全?脑子时好时坏也罢,竟连味觉都丧失了?” 祝凌云眨眼,虽然她知道自己口味奇特,但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继而,她不信邪地将筷子伸向了灵豚,细嚼慢咽长达三十秒后作出由衷评价:“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不难吃啊。” 瞧瞧,这是一个味觉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一口接着一口,祝凌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大家,真诚发问:“怎么都不吃啊?” “小师妹你……很棒。”盛自横欲言又止,最后伸手朝祝凌云竖了个大拇指。 岑惊把盘子推到祝凌云面前:“爱吃多吃。” 不知为什么,祝凌云竟从他们眼中看出了点……怜悯? “南昭这孩子也怪,小奶娃时期可讨厌灶房了,结果六岁那年开始钻研上厨艺,甚至萌发过想当食修的冲动,好在我及时阻止。”南神慈爱地看着吃得正香的祝凌云,“你是他的第一个知音。” 南昭重拾信心般对旁边岑惊道:“岑惊,以后还是我来做饭吧,你看小五多爱吃呀。” 岑惊朝他淡淡翻了个白眼。 “那我宁愿抢极味堂。”盛自横感觉胃已经开始疼了。 “极味堂两票。”苏粹沉痛附和。 他那么一个注重形象,不愿急吼吼抢饭的人都选择了极味堂,可见南昭的饭威力是有多大。 扒饭的祝凌云吱声:“我觉得……” 除南昭以外所有人:“吃你的。” “哦。”祝凌云被强制打断施法,继续埋头苦吃,毕竟走了那么远的路,她还是饿极了的。 祝凌云独自饭饱后,南神开启了正经话题,即喊他们聚餐的根本目的。 “新弟子入门都要登记详尽的身份信息,但是祝凌云,你的身世模糊,我捡到你时也问了村民,但他们都表示对你没印象,你可记得自己出身何处,父母为谁?” 第8章 好啊,这天道把她载入这个世界的数据时忘记补bug了是吧。 祝凌云深思熟虑一番:“不记得。” 作者有话说: ---------------------- 第7章 “没个详细点的背景可不好对外交差。”南神呢喃道。 本来他十二年前捡到上品金灵根的岑惊就够让别宗眼红嫉妒的了,如今又来个天品土灵根的祝凌云,要是不交代清楚,怕是真的不好办。 祝凌云本以为南神会继续深究,没成想他居然不按套路出牌:“往事如云烟,忘了就忘了,咱造个新身份得了。” 哈?这么轻描淡写的吗。 南神想了个最简单的法子:“这样,当我义女如何?你比南昭小两岁,年龄上算起来也合适。” 由于信息进入脑子的速度过快,祝凌云不假思索:“这么说……南师兄是师父你的义子?” 空气死一般沉静几秒。 “南神,你对我采用孤儿式养法也就罢了,”南昭嘲弄道,“怎么还跟你徒儿说我不是亲生的?” 南神:“你爹什么时候说过!” 祝凌云:“??” 真是亲父子啊? 没记错的话,南神不是四百多岁了? 思考过后,祝凌云觉得修真界生娃这么晚也蛮正常,毕竟都忙着修炼。而且修士们身体好,寿命长,晚婚晚育实属常态。 南昭还真认真考虑起来:“若收小五为义女,那她岂不是要叫‘南凌云’了?” 祝凌云第一个摆手:“不好不好,‘南凌云’不就是‘难凌云’吗,还是祝凌云寓意好。” 祝凌云,祝她凌云。 南神哈哈大笑:“那我名字可太不好了,南神,难神,不是咒自己难以飞升成神吗?” 祝凌云一笑而过。 其实寓意什么的都无所谓,主要因为名字是她身上唯一与现代世界有联系的东西了,她不想连这点念想都失去。 “那倒不必,”这事儿苏粹有发言权,“若是认干爹需要改姓,那照我父亲收干儿子干女儿的速度,姓苏的岂不是要遍天下了?” 光是他爹苏家家主一人,都有三百零一个干儿子和二百六十八个干女儿,更别说还有其他的长辈们了。 映雪城苏家,势力庞大,人才辈出,可以说随便从苏家族谱拎出来个人,都是能在茶馆唠上三天三夜不带停的。 南神点头:“你依旧是祝凌云,做做纸上功夫罢。” 祝凌云秒回:“好嘞义父。” “答应得倒快。”南神乐呵着弹她一脑瓜崩。 南昭叹了一气,忆起当年:“哎呀呀,要不是岑惊当初倔得很,我就是大师兄了。” 苏粹扶额:“又来,我已经听过五六七八遍了。” 盛自横双手撑脸但不敢捂耳:“同样。” 听了无数遍的岑惊拎起无影鞭转身出门。 “还记得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对,就像外面那样。”南昭边踱步回忆,“我站在门口等南神,发现他领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娃回来。 “……那小姑娘倔得呀,十头驴都拉不回来,死活要当老大,不然就不干,我们家老头也从来不护我的短,一个劲儿答应她。” 陈年旧事讲完,庭院舞鞭的声音随之停止,岑惊冷不丁出现在门口,侧身倚墙双手抱胸,墨蓝的衣裳与身后雪夜背景融为一体。 “算得挺准,刚讲完你就回来了。”南昭转身夸夸。 岑惊没回他,眸光轻轻往桌边一挑。 众人视线随岑惊看过去,只见祝凌云周身汇集起流动的白雾,正源源不断地涌入她体内。 祝凌云感受到体内灵力满盈,丹田像个气球一样被不断充气。 南神两指卡住下巴思考,“快打坐调息,引气入体进阶。” “练气五层,”南神围着她转圈观察,背着手念念有词,“怎会如此之快?” 转到第二圈时,南神猛然一伫:“不对。” 岑惊和南昭对视一眼,点头。 “真给我捡到宝了,”南神乐呵,弯腰一拍祝凌云的背,“天生灵骨,多少人惦记的增修大补药。” 多么质朴无华但贴切的形容。 “师父你别是想把我给炖了然后飞升吧?”祝凌云从地上站起来,感觉四肢松快不少。 “我有那么丧心病狂吗?” 确实不至于,南神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只是非常单纯地喜欢掰人脑袋罢了。 南神手握拳轻轻敲了两下祝凌云头顶:“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天生灵骨了?所以今早才那般狂妄说要二十岁元婴?” 话到此处,南神皱眉深思:“天品土灵根,亲传剑修,天生灵骨…… “怎么跟那个天才这么像呢?跟你恰好差十代,她是随心宗第一百零一代亲传,叫什么来着?我突然想不起来了……” 差十代,那不就是差大概四千年。 祝凌云估摸着南神说的天才就是二十三岁元婴的那位,再联想苏粹提到过的,“随心宗上一个天品土灵根的修士,早就飞升幻光天成为神女了”,能大概推断他们俩说的是同一个人。 盛自横扶着下巴:“小师妹修炼得这么快,是不是能跟我们一起去参加宗门会晤?” 万华宗、随心宗、初元宗这三大宗分别会在当代弟子多数都进入筑基、金丹、元婴时开放,让所有宗门的亲传弟子前去交流,互相促进,增长修为。 经过长老们的专业估算,今年九月绝大多数少年修士筑基,将在万华宗,这个历届宗门大比排行榜第一,地位极高的名宗举行会晤。 苏粹点头:“正好师妹修剑,万华宗最出名的便是剑法,招招锋芒毕露,气势磅礴,有言云‘一剑出,万鬼伏’。” 有角龙对她说的一番话在先,祝凌云更是不敢懈怠,怕学本事晚了难以应对不测,便道:“师父,《剑法入门十八式》我看得差不多了,明天课程就安排演练吧。” “嗯,”南神捧着茶喝了口,“你决定就行。” 余下四人目光在祝凌云和南神身上来回转圈圈。 活久见,居然有徒弟自己排课表的。 不过这事儿发生在南神身上,瞬间就合理多了。 南神不忘点评另外几人:“老四态度还算过关,至少不缺课,但是你俩……” 说着,他把头转向南昭岑惊。 岑惊眼无波澜:“拿阵道魁首挺轻松,不用费太多精力。” 不得不承认,岑惊在阵法方面确实是有过人的天赋,饶是她逃课半年也依旧是时彦榜第二。 南神继而把眼刀刺向南昭:“笑个屁,你偷懒第二名。” 南昭摊手:“我也不敢跟岑惊争第一啊。” “……”南神无语。 谁要你争偷懒第一了! 祝凌云笑笑,看向还没被点名的苏粹:“看来三师兄是真的比较靠谱。” 身边站得端正的小白杨苏粹突然被点,长睫掩不住眼里得意,抬手道:“哪里哪里,全靠同门衬托。” 除祝凌云以外所有人,都拖长音凝视他:“嗯?――” 苏粹慌张地眨眨眼。 危。 他立马瞬身五尺远,唯留淡淡栀香萦绕:“咳,花还没浇,失陪。” “站住!”南昭大喝。 身旁师兄师姐拿丹的拿丹,提鞭的提鞭,还有个双手夹满了符箓的,拔腿就追。 祝凌云站在原地被疾风糊了一脸。 她能怎么办,她的实力还不允许她凑热闹。 “想看戏?我给你传过去。”南神狡黠勾唇,“明儿给我讲讲苏粹被打到了几下。” 最后一个字落地的瞬间,祝凌云脚下出现一个冰蓝色阵法,抬头,南神和南昭笑得如出一辙。 祝凌云:“……”不愧是亲生的俩爷子。 这夜,苏粹霍霍了自己一半多的法器,才勉强保住发型,至于衣服嘛…… 说好听点是仙气飘飘版废土风。 说难听了就是……嗯,丐帮新款。 不过也是个帅气且装的乞丐就是了。 “话说,三师兄的住处还真挺独特,居然是木屋。”祝凌云刚刚看戏的时候就坐在木屋“阳台”的秋千上,堪称vip绝佳观影位。 盛自横答道:“他说木灵根住木屋好修炼。” 祝凌云投去将信将疑的眼神。 “那我土灵根,”祝凌云思考得极为认真,正经道,“是不是得给自己刨个坟?” 木灵根住木屋,土灵根住土屋,那土做的房子,可不就是……坟? 岑惊不动声色地瞟了眼身边穿着淡紫宗服的少女。 皮肤白净,眼眸清凌,不笑的时候生人勿近,笑起来又暖洋洋的。 漂漂亮亮一小姑娘,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盛自横附和她的奇思妙想,两颗虎牙亮晶晶的:“照你这么说,我岂不是要火葬?” 祝凌云一打响指:“突然发现咱可能不适合修真。” 第9章 盛自横饶有兴趣:“那咱干嘛?” 祝凌云停步:“办丧葬一条龙,简直就是老天赏饭吃。” 火灵根加土灵根,可不就是丧葬专业天赋型选手嘛。 盛自横一副随时准备开干的认真样:“行啊,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 “盛情祝贺!” 几人齐刷刷投来目光。 盛自横介绍名字含义:“总算把人生几十年熬过去了,可不得盛情祝贺吗?” 枝头打瞌睡的灵雀被俩亲传的谈话吓醒,赶紧扑扇翅膀远离,怕被隔空传染了脑部疾病。 南昭看不下去,给了盛自横一脑崩:“滚回去洗洗睡。” 同时,岑惊拎起祝凌云,语调平淡:“想法不错,梦里会有的。” 月色空明澄澈,庭院中心如水。南昭和岑惊一人拎一个兔崽子回去,配合默契,气氛和谐得不得了。 走了几步,南昭回头,语气和月辉一般温柔:“岑惊,晚安。” 岑惊微顿,没回头,继续走了。 祝凌云:有人为我们发声吗? 正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独自收拾一地狼籍的苏粹如果知晓她心理活动,一定温柔回复:那谁来为我说话。 作者有话说: ---------------------- 今天的第二更,求夸求夸[奶茶] 第8章 第一缕晨光射出之前,祝凌云推开房门。外面风吹帘动,树影柔和,满庭静谧。 ??满庭静谧…… 都没起? 空明界修士过的是什么潇洒日子,好歹是第二宗门的亲传,居然也都这么摆烂。 是那所叫“飞升”的大学很好考,还是幻光天的编制很好拿? 正想着,祝凌云留意到有一间房的窗户纸透出暖光。 似乎是盛自横的房间——昨晚她亲眼看见南昭把盛自横丢进去的。 看来摆烂宗还是有勤快鸟儿的嘛。 她拿出一本讲解内力的书,坐在鱼池边的灯笼底下看。 过了好久,天光大亮,盛自横房里的烛光熄灭,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祝凌云了然:哪有什么勤快鸟儿,那鸟儿是点着蜡烛睡的。 也罢也罢,祝凌云抓起追风翼就往剑峰上飞,经过半夜的加练,她已经能熟练操控追风翼了,还能在空中打个旋儿。 落地剑峰顶,雪白法衣反射的灿光随她的步子跃动:“师父,你在哪呢?” 祝凌云找遍了整个流霜殿,甚至连床底下都看了遍,愣是没揪出南神。 奇了怪了。她退出门外,在脑海里搜刮剩下的可能性。 霎时,身后风飒木萧,祝凌云敏锐捕捉到空间的灵力波动,不等大脑命令,身体便先一步作出反应规避。 她迅捷稳住下盘,朝后仰身的同时,看见问天剑从上方刺去。 上一秒呆在那个地方的,是祝凌云的后脑勺。 “来真的啊?”祝凌云功力尚浅,被刺骨剑气逼得后滑两步,借梅树才勉强稳住身形,“要是没躲过……” 那就真的喜提开颅了。 “这不是躲过了?”南神笑,“谁叫你打扰我睡觉。” 祝凌云大呼冤枉,她还特意晚来了半个时辰,就是怕南神有起床气。 谁知道他太阳晒屁股了还在睡! 南神左手捏诀蓄力,手里的问天剑顿时寒光四射,宛若冰上流光。 祝凌云将灵力汇于脚下,开始绕树跑酷,还不忘回头打嘴仗:“骗我读书少,你一个大乘期的高阶修士睡什么觉。” 南神则玩儿似的在后面不疾不徐地追,快砍到祝凌云时便减速,眼看她要甩掉自己就闪现过去施压。 祝凌云气喘吁吁:“满级大佬屠新手,你面子上过得去吗?” “面子有什么用?”南神毫不客气地拿剑柄敲她肩脊,“你后背没长眼睛,要学会用神识探查。” 祝凌云向前一跌,随即快速直身,依言放出神识观察周围环境。 白茫茫一片,南神好似凭空消失一般,祝凌云始终无法搜寻到他的位置。 晕头转向之际,高大白梅树之上蓦然出现一个人影。南神侧身撑头躺着,衣衫半垂:“哎呀呀,愣头青,让你注意身后,又没让你只注意身后。” 说完,他又不见了。 祝凌云闭眼,凝神静息,心无旁骛,用神识仔仔细细扫过每一寸空间。 身边的景物都开始旋转,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留下冰蓝虚影。 身后?不,不对…… 房顶?也没有。 神识捕捉到一丝微乎其微的颤动,祝凌云循着它继续谨慎探索。 越来越近了。 那么,在这儿! 祝凌云猛然睁眼,运气后撤,足底嗡动,下一瞬,南神从她方才所站的雪地里腾空而出,飞迸的雪光如流星璀璨。 “没藏好呀,”祝凌云扬眉一挑,“师父。” “不错,”南神道,“原准备用这一拳把你打趴下,然后去睡回笼觉的。” “抱歉,”祝凌云面上乖巧,眼里的野却是一点没消,“在我安排的课表上,您只有半个时辰的午休。” 她敛笑,握紧拳头踏步冲向南神,眼里没了一丝吊儿郎当,取而代之的是初生猛兽般的坚韧与勇毅。 文理分科之前,祝凌云是实打实的混子,永远在触犯校规的红线上反复横跳。 当然,她已经认识到那种行为是不正确的,已经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了。 虽说父母离婚后她就退隐江湖,专心搞学习去了,但跟着混子团学的散打可还没丢。 南神见她来得干脆果决,步伐轻盈如燕,双手聚满了精纯灵力,这要是挨上一拳,金丹初期的修士也得痛几天。 他只轻轻一掌,便格挡住了祝凌云的两拳。 “好歹压一压境界啊,我才练气呢。”祝凌云嘴上抗议,两步绕到南神背后。 “那我再压点,用筑基大圆满的境界跟你打。” “……”说得跟她占了便宜似的。 太阳烈了,祝凌云的脸被雪映得亮白,原本就冷淡的五官变得更锋利,明暗分界清晰。 南神压下境界后,祝凌云勉强能摸到他的衣袂。 风乍起,祝凌云逆风向闪到南神身后。 “怎么总爱搞偷袭呢?”南神嗤笑,游刃有余地转身拂袖,积雪被他带起的灵力击飞四丈高,宛若一堵雪墙。 雪晶携着白梅花瓣簌簌散下,厚重白雾之中光点盈盈,却始终不见祝凌云身影。 南神眉头一凝,眯眼四处寻找。 “在这儿呢!” 南神回头,迎面而来的是一颗裹满灵力的、结结实实的雪球。 他甚至不用抬手,雪球便被粉碎,哗哗落到他足尖:“雕虫小技。” “师父,”祝凌云的声音在背后悠悠响起,“神识探查是个好东西,得用。” 话音未落,祝凌云一拳打向南神后脑勺。 好巧不巧,南神同时循声转过来,硬生生用脸接下她这一拳。 祝凌云愣住,赶紧把拳头从南神脸上离开。 面门火辣辣疼的瞬间,南神顿悟: 雪球不是为了砸中他,那只是祝凌云用来试探他有没有放出神识的工具罢了。 若是南神放出了神识,雪球便不会在离他几寸的距离才被挡下,祝凌云也就没必要费劲躲藏了,因为无论怎样都会被看见。 而南神方才挡雪球的速度,暴露了他没有放出神识,给了祝凌云机会。 果真是看轻了她。 被打到脸还是很痛的,南神微微皱眉:“雪球从前面射来,你又是怎么短时间内跑到我背后的?” 就算他没有动用神识搜寻,也不该对这么大的动作毫无察觉。 “简单,”祝凌云随性拍拍手,“多亏了你打出来的特浓雪雾,隐蔽性我打五星。” 南神这回真是绷不住了,将一本破破烂烂的书甩到祝凌云怀里:“《星霜诀》,两月……不,四十日之内练会第一式断前尘,我要检查。” ?很难不怀疑是带了个人恩怨的。 南神打着呵欠消失不见,祝凌云便靠着白梅树坐下翻看剑谱,边看边拿着梅枝比比划划。 《星霜诀》,随心宗第一代剑峰峰主所创,可谓是随心宗剑修的必修教材。 而祝凌云这一本,明显就是被人用过的,里头还勾勾画画了许多批注,以及…… 吐槽? 泛黄纸页上的字迹飘逸狂放,有好多“等学会就把你烧了”,“啥玩意儿这么难学”,和“难不倒我”之类的话。 应当是少年南神初学剑法时所写下的,这本剑诀已被南神抛之脑后几百年,怕是早就忘了自己写过啥。 《星霜诀》每隔几页就会出现一小片枯黄的花瓣,看样子有点像…… 祝凌云抬头,老梅树的苍劲虬枝适时抖落几粒雪白,其中一片轻轻飘到祝凌云按着书页的手边,与先前的枯黄重合。 第10章 她蓦地一笑,低头继续看书。 说不定,南神当年就是在她坐的这个位置开小差。 祝凌云看得入神,在树下一坐就是半天。 这种情况连着持续了七天,她就干坐在那儿,《剑法入门十八式》《星霜诀》还有角龙给的无名秘笈换着看,感觉到有明显进步。 南神踩点伸着懒腰出现在殿门,跟npc刷新似的,习惯性找梅树底下的淡紫身影。 已经七天了,这丫头怎么看《星霜诀》还会发笑? 相比他引领的整个随心宗的悠闲状态,祝凌云勤奋到不正常,南神真担心她走火入魔。 神识感知到南神轻手轻脚走过来,祝凌云忙合上书,怕他看到上面的“笔记”。 绝对不能让南神想起来这茬,不然她修习路上得少多少乐子。 南神拢着袖子,还没开口问她藏什么,祝凌云先发制人,猛然抬头吓他一跳:“七天了,我什么时候才能练剑,而不是练你白梅老兄的胡须。” “快了,明天保准有。”南神心虚地看向祝凌云身旁的梅树枝。 祝凌云:“四天前你就是这么说的了。” 午时到,山脚传来长长的钟声。 南神转移话题:“好了快去吃饭,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抢饭不积极,修炼更无力。” 祝凌云不想修炼无力,抄起追风翼便飞了下去。 原本她还在因为有追风翼而沾沾自喜,可当她看到地上乌泱泱一片时,笑不出来了。 完全没地儿降落,如果去停了追风翼再来,怕是只剩洗碗水了。 黑压压的脑袋中,冲在前头的两绺红毛格外显眼。 “盛自横!”祝凌云怕他听不见,便直接喊的大名。 盛自横抬头,被人群撞得一踉跄,发尾荡到脸侧的瞬间对她弯起笑。 “帮我打碗饭谢谢!”祝凌云快速道。 “没问题。”盛自横爽快答应,往自己身上贴了两张疾风符,重回人潮领头处。 祝凌云傻眼,好好好,符修还能这么玩? 第9章 祝凌云调转方向,往侧方飞去。 “小心!”一少男惊慌的嗓音传来。 祝凌云急急躲避,差点跟同样飞在空中的某样东西相撞。 “师妹?” “三师兄?” 苏粹手持一把伞状的银制飞行器,发丝规整,表情却有些紧张:“别急,二楼等你。” 他的飞行器比追风翼至少小了两倍,不用担心着陆问题。 还不等祝凌云应好,就听地下一阵哄闹,回头,一群人正轰隆隆地涌过来,两眼冒光:“苏帅!啊啊啊!” 苏粹更加着急忙慌,加速飞走了。 他最近忙着研制新法器,几乎没有在外露面,不怪粉丝们如此激动。 人群跟着他呼啸而过,留祝凌云目瞪口呆:“还真是顶流。” 等她收起追风翼匆匆赶到极味堂时,只剩白面馒头了。 祝凌云大步跑到二楼,看见盛自横朝她招手,喧闹中听不见声音,不过看他嘴型应该是:这儿这儿。 祝落座,桌上四菜一汤,荤素搭配均匀,简直不要比白面馒头好太多。 苏粹给她盛了碗汤:“还得是阵修,一个传送阵就过来了。” “那大师姐吃饭好方便。”祝凌云道谢接过汤碗,轻轻吹凉。 提到岑惊,祝凌云就不由自主想到南昭。丹修的话……该不会给挡他去路的人喂药吧? 脑海里南昭那张俊美邪魅的脸阴森森笑起来,祝凌云缩缩脖子放下碗。 盛自横疑惑:“怎么不动筷?最难抢的红烧肉可好吃了。” “师姐和二师兄不是还没来?”祝凌云道。 盛自横往嘴里丢了块肉:“师姐不食人间烟火,老二不屑和我们一起。” 祝凌云思索着点头,这才开吃。 她吃饭时一般不说话,只听着两个师兄有一搭没一搭聊天,不知什么时候话头跑到空明界的时尚方面。 苏粹停著,看似漫不经心对盛自横道:“羡慕你能拥有独一份的,我的东西,除了这张脸,什么都被拿去卖同款了。” 祝凌云听出其中意思,不由得笑出声:“饼干师兄,你好凡尔赛。” 这个外号是她前两天喊苏粹时灵光一闪想到的,祝凌云的官方解释是:饼干很酥脆。 苏粹,酥脆。 虽然除了她以外,他们都不知道饼干是什么玩意,但都很快接受了这个称呼。 “凡尔赛?”苏粹轻笑,“又说我们听不懂的新鲜词了。” 诚然,苏粹作为拥有万千迷妹的修真界顶流,从发冠到玉坠,只要在他身上出现过的,统统会被做成同款。 即使某些男修士对苏粹招女孩子喜欢这一点羡慕嫉妒,但是还是会暗地里穿上苏粹穿过的衣裳样式,梳他梳过的发型。 空气安静下来,祝凌云还在跟怎么也咬不断的蹄筋较劲,片刻,她察觉到什么,抬眼。 哥俩动作一致,都撑着头观察她。 面对两位可称极品帅哥的注视,祝凌云继续不顾形象地啃食那也太不礼貌了,她放下蹄筋,擦了擦嘴。 “怎么都看着我?” 片刻,还是苏粹先说话:“师妹,你的发型有一种凌乱的美。” “哦,这个呀。”祝凌云战术停顿,在脑子里盘算理由,总不能说因为她不会用古代的梳头发工具吧? 她现场扯谎:“自从失去记忆之后,以前学的发式都不记得了,只能用簪子潦草固定一下了。” 半个时辰后,祝凌云坐在房内铜镜前,十分后悔说了这番话。 苏粹左手拿梳右手拿簪,无从下手。 盛自横一面给祝凌云编头发,一面笑:“饼干,你也有不会的东西啊?” “……”苏粹咬牙,“怎么可能。” 原来姑娘家的头发这么难扎,早知道就不跟祝凌云打包票说他帮她设计一个发型了。 又过不久,祝凌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头顶平地起高楼:“……二位师兄,倒也不必在我头顶盖个新的藏书阁。” 刨开在屋檐挂着的琉璃灯,这个发型轮廓和随心宗的藏书阁可谓是一模一样。 三人目光同时在光滑的铜镜里汇聚,相顾无言。 苏粹认清现实,主动放弃:“我去看看师姐在不在。” ………… “这样半扎可以么?”岑惊双手轻轻拢着祝凌云的发丝,动作温柔地对镜比划。 祝凌云点点头。 “单髻还是双髻?” “单髻。” 岑惊依照她的意思轻轻梳理起来,一边绾发一边给祝凌云讲解这一步是怎么梳的,桌子上的瓶瓶罐罐是如何用的。 她的手很巧,两句话功夫就给祝凌云弄好了。思忖几秒,似是觉得过于单调,又重新把发髻设计了下,祝凌云视角看着,像顶了个蝴蝶结。 最后,一根低调的银簪插入乌发,衬得上面雕刻的松枝栩栩如生,仿佛盈满了冬雪。 盛自横在门边站着,月色沿树影淌下,打在他的侧脸,把少年的眼神映得清亮如星。 注意到他在出神,苏粹顺着盛自横的目光看去,正好是祝凌云在铜镜里浅浅笑着的模样,有了合适的发型,更衬得她清丽脱俗。 苏粹收回视线,哂他一笑,翘起扇骨往盛自横下巴一敲:“没出息。” 盛自横立刻垂眸,藏起在夜里荧荧亮起的双眸。 小师妹……好漂亮。 突然,南昭从房顶以倒挂的姿势垂下来,脑袋正对盛自横面门:“岑惊手艺就是好。” 面前画风突变,盛自横被吓得心差点不动了:“能不能别走房顶!” 于是,在盛自横追逐南昭的吵闹声中,今日缓缓收尾。 人去室静,祝凌云坐在镜前良久。 烛火摇摆不定,她的脸被映得忽暗忽明,在眼前模糊又清晰。 她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越来越像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了。 次日,祝凌云又没找到南神人影,从剑峰下来时恰巧碰见在树底下喂鱼的盛自横和苏粹。 “宗主不在剑峰,今天各长老开大会。”盛自横朝她招手,“我和苏粹有空,可以带熟悉熟悉宗门。” 祝凌云自诩是个路痴,现下有人愿意给她当导航,自然十分乐意。 天空高远蔚蓝,阳光把微风烘得暖洋洋的,让人心情都变好了。 步过霁虹桥,潺潺流水声被抛在脑后,左右两侧翠竹掩映,青黄的光斑在白墙上跃动,满目鲜活气息。 盛导游指着坐落在两棵梨树后的建筑道:“那是扬善堂,修士们按自身能力选择性地接取各地委托,完成任务就能获得相应报酬,当然,接取之后未能按时到达或中途反悔要赔付两倍灵石。” 跨步进门,里头三块巨大的玉简直直矗立,就像是现代的广告显示屏,幽蓝界 面滚动刷新着各种委托以及限定日期及汇合地点。 第11章 “从左到右三块玉简,分别是易、中、难。”盛自横继续道,“以我们现在的修为,最多只能接到中等级,要到了金丹境才能接难等级的。” 祝凌云眼花缭乱:“这么多委托,咱接得过来吗?” 苏粹答:“委托同步给空明界所有宗门,有些只能剑修接,有些只能丹修接,凑齐行动人数之后截止,所以时常会出现抢任务的局面。” 被“高科技”折服,祝凌云缓缓点头:“难怪高阶修士都在外游历不着家。” 她靠近最左边的玉简,看到最新一条,表情一下子变得五颜六色,两条眉毛一上一下: “母猪接生??” 盛自横见怪不怪:“对,这个就只有医修能接。” 等盛自横接了个捕杀巫霞山伤人野猪的委托后,几人慢悠悠晃到别处。 “看左边,”盛自横转身面向另一座山峰,边走边道,“试炼峰,咱宗门内部比武的地方,山顶有块大玉简,半月更新一次排名。” 祝凌云三两步跟上他,尽量在脑子里记下有代表性的景物,免得又迷路闹笑话。 “悄悄告诉你,在阵、丹、器、符这四道之中,我们几个亲传都是第一。”盛自横回头,步伐轻快,高马尾甩得翘起来。 祝凌云主观听到并翻译的:你可不要拖后腿哦~ 走在最后的苏粹发言:“师妹,照理说你应该收到不少战书了吧?” 祝凌云一头雾水:“在哪看?” “玉简给我。” 她玉简最上面类似手机状态栏的地方,一排密密麻麻的全是:您收到一封新战书!您收到一封新战书!您收到…… 这就要说到试炼峰的另一规矩了:外门打赢内门及亲传弟子额外加分,内门打赢亲传额外加分,亲传被内门或外门打败额外扣分。 盛自横折回来:“他们是想拿你这个初学者亲传来刷分?” 苏粹点头:“毕竟排名前十的奖励还是挺丰厚的。” 本来总榜前四就被他们几个亲传常年霸占,现在又来了个祝凌云,还是更不得了的天品土灵根,留给其他弟子的机会就更少了,可不得趁她还是小芽的时期狠狠赚分吗? 祝凌云抬头:“比如……” “灵石,”盛自横即答,“最珍贵的不就是灵石了吗?” “哦哦。”祝凌云移开眼。 盛自横:“?”为什么她看起来对钱毫无兴趣。 试炼峰分三层,越往上走对手越强,以祝凌云现在的水平,只能止步第一层。 跨上最后一级台阶,空旷的圆盘型场地映入眼帘,布满星宿金纹的场地中心是一块浮空的巨大玉简,用来显示本层排名,幽蓝色荧光沿地板纹路辐散向外围丛生的树木。 祝凌云抬手挡住阳光,直接从最后一排开始找自己名字。 不出所料,一找就中。 六百六十六名。 好消息:终于不再是万年老二了。 坏消息:是倒数第一。 作者有话说: ---------------------- 承认吧小盛,你也很为小祝着迷~ 苏粹装*失败x1 第10章 苏粹想起他来剑峰的目的,空手变出芥子袋,从里面摸出一把熠熠生辉的玄铁剑,对祝凌云道:“七天前宗主让我给你打的,嘴上说是充当临时剑,却让我回炉重造了三次。” 祝凌云有些惊讶,接过玄铁剑,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原来南神真没有敷衍她,是因为他对剑的要求太高,才导致工期不断延长的。 错怪开颅专家了,回去一定给他赔罪。 就让他老人家多睡一刻钟好了。 “你是祝凌云?”陌生的声音突然插入,祝凌云回头,看见一个穿着深紫色宗服的男剑修,应该是外门弟子。 祝凌云点头,看着他没再说话。 外门剑修男乍地喜出望外,伸直手臂亮出玉简里的战书:“我要跟你打一架!” 他这一嗓子吼得极为嘹亮,试炼场第一层的所有修士都望了过来。 亲传又怎样,毕竟是新来的,恐怕才练气二层,他有绝对的自信打败她,然后赚个两倍积分。 祝凌云轻轻笑了下,边活动手腕边道:“可以。” “小师妹……”盛自横出声。 “放心,”祝凌云阻了他的后话,朝盛自横和苏粹挥挥手里的玄铁剑,“刚获得了新装备,当然得练练手不是?” 转眼间,苏粹早已退到远处,摸出来一套不知从哪来的桌椅,优雅从容地坐在树底下泡茶,栀子花茶。 祝凌云和外门男修双双拿出玉简,往切磋确认界面注入自己的灵力,放入中心巨大玉简前的柜台上。 这就算完成赛前签约了,胜出方的玉简会在结束后自动加上对应积分。 “呼——”的一声响,祝凌云和那男剑修的脚下展开阻隔屏障,限制出打斗范围的同时也减少外界干扰。 祝凌云站定,展开神识,右手紧握剑柄,凝神回想《剑法入门十八式》中的招式,在脑海中将其连贯起来。 外门男修气势汹汹,比试才刚刚开始就使出浑身解数,试图展示一招秒了她。 他动作幅度太大,在祝凌云神识里格外惹眼,简直是个疯狂求打压的活靶子。 祝凌云站在原地侧身一躲,同时提剑挡住攻击,朝下用力一压。 “疼疼疼,我的手!” 外门男修哀嚎,眼里尽是不可置信。 从周围人跃跃欲试的目光来看,今天肯定不会只打这一场。 有的忙了。 祝凌云不打算跟他一个人耗,便使了点力气,手中玄铁剑一拧一挑一挥。 “当啷”,外门男修的剑清脆坠地。 胜负已分,屏障解除,全场安静。 外门男修面如死灰,睁圆了眼:“你刚刚用的,入门十八式的……最后一式?” 祝凌云弯腰帮他捡起剑,轻飘飘点头:“承让。” 也该他轻敌的,毕竟真不是谁人都能在十天内学完《剑法入门十八式》并掌握的。 偏偏祝凌云是其一。 败者离开,周围人讨论起来: “她入宗有十天么?不愧是天赋型,我叫爹骂娘得学了一个多月才勉强像样。” 她的胜利在盛自横意料之中。 他知道祝凌云每天都比他们早起一个时辰,半梦半醒间他总能听到院子里的轻微响动,有时是梅枝的破空声,有时是背心法的低声呢喃。 他还知道祝凌云最晚休息,有次他房里的蜡烛被风吹灭,盛自横惊醒,下床燃烛关窗时看见她的房间透出光,那时已经丑时过半了。 祝凌云转身,看见盛自横肯定的眼神,心里轻松许多,朝他点头一笑。 “跟我比!” 又有人手持战书而来,也是深紫宗服,不过衣领是淡紫色,是内门服饰。 过了开场流程,祝凌云照例按兵不动,以守为攻,观察着她的出剑路数。 吸取了上一位挑战者失败的教训,这名内门女修明显沉稳许多,修为也高几分。 几轮回合过后,祝凌云对她的招式有了大概的了解,看准时机调动丹田灵力,旋身一劈。 内门女修反应很快,一个漂亮的格挡,随即闪到祝凌云背后,双手持剑从空中砍下。 盛自横握紧了拳,上前半步。 祝凌云回首,雪白的剑刃反光刺得她眯了眯眼。 以她现在的水平,躲不掉的。 只能用手挡了。 赌一把! 祝凌云沉心静气,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灵力汇聚到双手。 她抬手握拳,腕骨交叠。 围观群众发出一声惊呼,暗道这新来的亲传怎么这么莽,练气期空手接白刃,手不想要了? 那女修也是被吓了一大跳,但什么都来不及了,剑刃已经劈入祝凌云两手背交叠的缝隙。 内门女修闭眼不敢看。 直到周围人重新沸腾起来。 祝凌云毫发无伤,反倒是内门女修被内力震得退后。 “怎么会?”内门女修重新拾起剑,“你一个剑修,还是练气期剑修,怎会有如此高的防御力?!” 从古到今,剑修不都是防御最低的存在吗? 祝凌云握住手腕 冷嘶一声,面上仍然装作云淡风轻:“不好意思,我应该算是注重加点防御的……” 她顿了顿,给自己下了个贴切的定义:“坦克版剑修。” 喝彩声中,祝凌云成功拿下第二局比试。 灵力消耗过度的疲惫感涌上,眼前雾蒙蒙一层,祝凌云摁住太阳穴,用力眨眼逼自己清醒。 再掀开眼皮时,想和她打架的人已经排起了队,场面荒唐又有序。 盛自横走过来,递给她一颗还元丹:“还好吗?” 祝凌云咽下丹药,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她是不敢说话了。 但凡现在开口讲一句,声音就会立马暴露她的灵力亏空。 第12章 经此二战,外门弟子都识趣地退到一边嗑瓜子看热闹,接下来跟祝凌云对打的都是内门。 日影偏斜,祝凌云擦掉唇角血渍,赢下第四局:“承让。” 部分排队的人自知没有胜算,主动离开队伍,此时还剩三位挑战者。 她的灵力早已几近殆尽,脚步虚浮。 盛自横和苏粹看不下去,一度想冲上去把她拽下来。 饶是天品灵根的灵力比普通灵根充沛,也禁不住她这么造啊。 祝凌云吞下盛自横药瓶里的最后两颗还元丹,还有心思半开玩笑地安抚他们:“别拆台,让我也装一下嘛。” 苏粹欲言又止,终究随了她去,并把盛自横拉了回来。 死装哥总是能懂死装姐的。 因为装到的感觉,真的很爽。 又是两局比赛,祝凌云险些没站起来。 等到第六局结束,她连说出“承让”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的宗服上多处利剑割痕,布料较薄的地方不断渗出鲜血,加上她的大幅度动作,伤口根本没法愈合。 祝凌云汗湿的头发贴在脸侧,手却紧握着剑柄不肯松。 她能站到现在,完全靠意志力强撑。 “检票口”还剩最后一个人,祝凌云看着她,手止不住地发颤,声音低不可闻:“来。” 那姑娘看见她脸色白得吓人,似乎随时能暴毙在试炼场,实在是不忍心跟她打,连忙抱着剑跑了。 不一会儿,祝凌云的玉简弹出一条【取消战书申请】。 终于结束了。 她一步趔趄往前栽去,不断旋转的地面朝她的脸贴来,眼看着就要砸下去。 一股力量瞬间抓住祝凌云的胳膊,她被那人带了回去,肩膀撞在他的胸膛。 熟悉的淡香萦绕在鼻尖,令她莫名安心。 祝凌云站不稳也看不清,只感觉他的身体很紧绷。 盛自横双手托着她的胳膊,扶着她慢慢蹲坐到地上,把她的头轻轻靠在自己怀里。 祝凌云控制不住地合上眼,只感觉到后背传来一股清浅暖意,如温水般沿着脊柱浸润全身。 是盛自横在给她输送灵力,防止她灵脉受损。 好舒服。 伤口似乎不疼了。 她脑袋昏昏沉沉靠在某个温热的地方,而那个部位好像装了一个闷鼓,一直在“咚,咚,咚、咚、咚”。 持续的灵力注入让祝凌云有点不习惯,她忍不住颤动睫毛,腰间蝶铃刮蹭了下盛自横的衣带,发出叮铃脆响。 弟子居。 待祝凌云醒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她右耳朵莫名烫得厉害,要不是知道现在是五月份,她都要怀疑自己生冻疮了。 房间里很安静,她靠在床头看南神给的一堆杂书,忽然涌上一阵奇怪的困倦,眼皮登时重得睁不开。 祝凌云没了力气,缓缓闭上眼,手里的《幻光天野闻记要》从指间滑落。 落入另一只手中。 来人雪发玄衣,长指夹住书页,翻过,低头扫了眼。 书里刚好讲到一千年前幻光天的星阑神女之冤。 下一刻,他掌心燃起黑色火焰,瞬间焚烬了整本书,火舌映照在他的金色双瞳,翻涌无尽遗恨。 那人对准祝凌云的眉心,催动法术:“浮生了了,忘。” 忘了吧,忘了另一个世界的所有人。 你才能心甘情愿地,成为一个合格的躯壳。 黑雾升腾,在那人周身聚拢,自下而上旋转着包裹住他,化作一缕黑烟极速梭入云霄,不留一丝痕迹。 一切都像没发生过一般。 作者有话说: ---------------------- 第11章 自试炼峰一战后,祝凌云威名大震,六连冠的光辉名头已经在随心宗传开,连去极味堂吃饭都能听见别人放言高论: “那个新来的亲传当真有这么厉害?” “当然了!跟你们讲,我好不容易爬起来兴冲冲去给苏粹送栀子花,结果你猜怎么着,她天不亮都已经在院子里练剑了,吓得我翻墙进去。” “你说的祝凌云?第一次去试炼峰就连赢六局,人送外号六神的那个?” 哪个人才想出来的外号? 在旁刨饭的祝凌云忍不住转过头看了眼。 得,正好是夏天,当了六神,蚊子可就不能咬她了哦。 ………… 今日南神又不见了,祝凌云坐在池塘边闷头思考书里不懂的地方。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眼,盛自横如离弦之箭般擦过她,有什么东西坠到她的书内页。 是他的弟子腰牌。 祝凌云想叫住盛自横时,那人却早没了影。 迎着飘扬落下的花瓣,苏粹摇着扇子走来,浑身散发着清栀香:“他去巫霞山出委托任务了。” 祝凌云想起来那天在扬善堂,盛自横确实接了个委托,好像是什么斩杀野猪的活。 “你找他有事?”苏粹道。 祝凌云幽幽举起手,展示两指间夹着的腰牌,嘴角微动:“他是不是得赔付灵石了?” “完,”苏粹摇扇子的动作停滞,同情道,“没有腰牌他就无法证明身份,这委托也就接不了。” 总而言之,必赔。 盛自横那么爱钱一个人,做了亏本买卖肯定得郁闷好几天。 秉着报答他在试炼场给她输灵力的恩情,祝凌云立刻提剑起身:“我去追。” “去巫霞山么?”一记清冷女声打断她的动作。 岑惊眨了下睡眼惺忪的眼,伸手掐诀画符,依旧是懒洋洋的模样:“一起吧。” 祝凌云怕耽误她时间,连忙摆手:“不用了师姐,我就只是去把腰牌给四师兄。” “我也有任务在那里。”岑惊解释。 闻言,祝凌云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岑惊的阵法圈,脚下法阵金光闪动,再睁眼,周遭已经换了景象。 “往前走就是巫霞山,盛自横会经过,你可以在这里等,”岑惊转身,“我先走了。” “谢谢师姐。”祝凌云点头,眼看岑惊消失在一片铅灰色中。 奇了怪了,明明是山脚下的村民聚集地,现在也正好是饭点,怎么没有一点儿狗吠炊烟? 环顾四周,每家每户都大门紧闭,门口悬挂的两只大红灯笼在冷寂中发出红光,如同冬夜里野兽捕猎的眼。 冷风吹过,刮掉祝凌云一地鸡皮疙瘩。 着实有点阴森了。 祝凌云胆子大,倒也不怕这些,何况她现在可是一名修士,不信还有小鬼敢往她面前前凑,就算是大鬼来了也不怕—— 小鬼不用跑,大鬼跑不了。 于是乎,她唤出玄铁剑,就在这村子里练习星霜诀第一式暖身。 每次修炼时,祝凌云都能感觉到身周的灵气流转,灵气一丝一缕慢慢流进体内的感觉格外舒服,仿佛整个人都被洗了一遍。 但这一次,她却觉得纳入体内的灵气不甚纯净,污浊积压在心口堵得慌。 祝凌云倏忽睁眼,运功撤步,扭身一记重剑劈向后方。 “铛!” 金属碰撞声炸破村庄死寂的空气,祝凌云的劈下的剑被鞭子绞住,动弹不得。 抬眼,一双如墨晕开的眸子映入祝凌云眼帘。 “师姐?你怎么回来了?”她松了口气。 岑惊没作声,直接上前握住她的手腕,指尖金光闪烁。待岑惊放开她时,祝凌云的掌心跃然出现一道阵法。 它的纹路很繁复,祝凌云第一次见岑惊画这么久的阵。 “遇到危险时用,”岑惊转身,乌发被风扬起,挡了半张脸,她抬步离开,“真的走了。” 祝凌 云握紧手心,目送她离去。 什么冰山美人,她师姐明明就是温柔细心还很让人有安全感的美人! 不久,日光终于穿透云层,照得茅草屋顶金灿灿的,祝凌云听见马蹄声,放出神识查探。 一袭淡紫衣裳的少年驾马闯进她的视线,发间点缀一点红,高马尾随风飘扬,在灰黄的村落小道上格外惹眼。 回过神,他已经停在她面前了。 “小师妹?”盛自横眼睛亮了几分,纵身跳下灵驹,往它嘴里塞了两块灵石作为酬劳,快步跑到祝凌云跟前笑,“还真是你。” 祝凌云取出腰牌递过去:“你东西掉了。” 盛自横接过腰牌,他还没说什么,只听长长的一声“吱呀——”刺破空气,两人同步转头,半开的门扉中踱出一白发苍苍的老者。 念及方才诡异的气氛和不属于初夏的阴森寒气,祝凌云警惕地握紧了剑柄,漆黑的双瞳不动声色地观察来者。 年过七旬的老人缓步靠近,面带和蔼微笑:“两位小师傅可是来剿灭伤人野猪的?老朽是巫霞村的村长,委托的发布者。” 盛自横拱手:“在下是随心宗的符修,这是我的弟子腰牌。” 村长笑着点头:“那等其余小师傅到齐,咱再详聊,两位请坐。” 第13章 这里气氛诡异,祝凌云不放心盛自横一个人待着,便也坐在茅棚下等其他人,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怕她无聊,盛自横掏出玉简,和她一起翻论坛玩。 祝凌云手撑在膝上,脑袋尽量跟盛自横保持距离:“原来论坛是这样逛的,我都不知道。” “因为你没时间去研究啊,”盛自横低笑一声,点开一个新帖子,“看,这坨大猫在咱们宗‘修炼’了十多年,我们都叫它肥师兄。” 祝凌云凑近去看,忍不住笑出声。 肥师兄真该减肥了。 笑着笑着,祝凌云皱了下眉。 他怎么知道她没时间玩玉简? 她扭头,盛自横恰好侧眸看她,暗红的瞳仁似乎洒了层细闪,祝凌云看见自己的身影溺在里面。 想问的话堵在喉咙,祝凌云迅速拉开距离,两人额前勾连的发丝分开,碎发晃动。 她轻咳一声,坐远了点。 “还想看吗?”盛自横问。 祝凌云觉得如果此时不看反倒显得奇怪,便点头答应了。 结果盛自横长指一滑,随心宗专区界面赫然弹出一张留影石拍下的图像—— 夕阳下,高马尾少男跪坐在遍刻星斗的地板,在他怀里靠着的少女发丝凌乱。 他的手很有分寸地悬在她身侧,赤红灵力丝丝缕缕穿进她的身体。 祝凌云当即认出这是那天试炼场的一幕,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右耳。 这个帖子的标题更是扎眼:亲传里继南昭岑惊之后的另一对。 祝凌云有点难绷,打个架喜提“六神”外号就算了,怎么还被炒cp了? 她不敢看盛自横表情,只瞄见他拿玉简的指尖有点颤。 哎,他应该也很苦恼吧。 祝凌云决定面色平静地滑走,用行动让盛自横放心。 没承想,她手指离帖子只有一点距离的时候,盛自横刚刚好抬了下玉简。 嘿,您猜怎么着? 不偏不倚点了进去。 里面评论已经满天飞: 【别跟我抢饭】:这哪是输灵力,分明是系红线! 【咬一口酥酥脆脆】:攻击型师妹、辅助型师兄,太美好了……我决定用拍苏粹的间隙去拍他俩! 【大道无情】:别幻想了,有盛自横那层身份在,成不了的。 其他噗噗冒粉红泡泡的留言没闯进祝凌云心里,反倒是这条唱衰的评论让她多看了两眼。 她默了默,看来随心宗也不是所有人都对盛自横没偏见。 对比盛自横把随心宗每个人都当家人的态度,祝凌云眉心微蹙,静静退出帖子,侧目瞥了眼盛自横。 少年唇线紧抿,睫帘轻垂,叫她看不清神色,只瞧见他额前格外显眼的抹额。 真希望他没看见最后那句话。 “吁——”纯白灵驹在三人面前扬蹄刹住,高坐马上的少男音调狂妄,“晦气,接个委托都能碰上怪物,早知道你要来,我就是赔十倍灵石也不来。” 闻声,祝凌云抬头。 果真是傲寒宗的唐启。 盛自横眼睛还盯着玉简,没空理他。 见自己被无视,唐启提高音量:“也是,料你那穷酸样,也就只能靠任务过活了。” 一旁村长调节气氛:“小师傅风尘仆仆赶来,老朽不胜感激,不如先下马喝口水吧?” 唐启冷哼一声,蔑盛自横一眼:“坐他旁边我怕沾了……啊!” “吵死了。” 祝凌云抄起剑柄,往唐启后背重杵。少年嘲讽的声音陡然变了调,疼得弓腰紧伏在马背。 她揪住他的衣裳,一把将唐启从马背上拽下来,动作快准狠。 唐启“哎哟”一声,沉沉摔在地上,吃了一嘴被马蹄扬起还未落下的灰,眼睛瞪得像铜铃:“敢这样对我?知道我是谁吗你!” 祝凌云毫不理会唐启的怒吼,踢下他腰间佩剑,一踩剑鞘,唐启的佩剑便弹射而起,她看都不看,左手接住,动作丝滑地往后丢给盛自横。 盛自横抬起右手,稳稳接住,上前两步站到祝凌云身侧。 唐启气得发抖,抬手指着祝凌云:“你!” 盛自横皱眉,拿唐启自己的剑把他的手指头拍掉。 “我什么我。”祝凌云冷脸蹲下,黑瞳凝成寒潭,手中的玄铁剑一把插在唐启脑边。 剑身擦着他的耳廓嵌入黄土地,唐启甚至能清楚听见自己头发被削断的声音。 “傲寒宗的亲传又怎样?家里有座矿又怎样?” 唐启挣扎两下,被祝凌云死死按回去。 他想不通,她的力气怎么那么大? “谁还不是亲传了?”祝凌云一双黑眸毫无温度地俯视他,摸出芥子袋里的灵晶,一个一个狠狠砸在唐启胸口,“谁还没有几个钱了?” 家里有矿的唐公子怎么会不知道这灵晶有多纯粹,价值有多不菲,一时间呆若木鸡,就这样看着祝凌云气定神闲地砸了他二十四块菁纯灵晶。 盛自横看着祝凌云纤薄的背影,眼睫颤动。 所以她刚刚皱眉,不是嫌弃他。 而是因为看到论坛里有人说他,她因此感到不悦吗? 作者有话说: ---------------------- 被按在地上的唐启:给我……等…… 祝凌云不语,只是一味揍人 盛自横:(星星眼)[可怜] 作者已被小情侣萌晕 第12章 祝凌云起身,睥睨唐启,语气平淡:“不是说愿意赔十倍违约金吗?那你现在就可以付钱走人了。” 唐启死死咬着牙,抬头盯她。 要是能走,他唐大公子早走了! 这次委托是他师父要求的,是他在傲寒宗接的第一个任务,万不能有差池。 无可奈何下,唐启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顶着个涨红了的脸死命瞪祝凌云,爬起来时还踉跄了下。 村长赶忙上前隔在中间打圆场:“两位小师傅消消气,就当是给老朽一分薄面。” 祝凌云不言,后退一步站在盛自横身边。 “看在村长的面子上,本公子不跟你们计较。”唐启下了这个台阶,一把夺过盛自横手里他的剑,大步流星走进院里坐下。 盛自横站在风里,发丝被吹得贴到脸上,唇角带笑,眼里漫着一层雾:“谢谢你为我打抱不平。” “你是我师兄嘛。”祝凌云大方摆手,蹲下身捡地面的灵晶,用衣角随便擦擦就丢进了自己芥子袋。 盛自横紧跟着蹲下:“我帮你。” 都说盛自横是个大财迷,可祝凌云却觉得,这些灵晶丝毫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都擦过了,给你。”盛自横把灵晶交给她。 祝凌云摸过的灵晶的同时,从腰封摸出五块亮闪闪的干净灵晶,放入盛自横还摊开的掌心。 盛自横明显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祝凌云怕他有心理负担,补充道:“不是要你白拿,我对松幽城不熟,就麻烦师兄你帮我盘两栋地段比较好的房子,我拿来开个杂货铺之类的。” 她思考过了,盛自横顶 着日晒雨淋跟人抢摊位,确实很不方便。 反正她都是要开店挣房租的,干什么都行,不如就拎出一个来给盛自横卖符。 “至于剩下的钱,”祝凌对他一笑,“是你帮我跑路的辛苦费。” 盛自横手悬在半空,怔怔地看着祝凌云。 她可能不知道,她早已经给出了他十七年来所接受的最大的馈赠。 他已经不奢求,也不敢再奢求她什么了。 大把时间过去,祝凌云闲书看了小半,还不见最后一名修士来。 盛自横玉简响动一声,他低头,有些惊讶:“江不染放弃了委托。” “什么?!”本瘫躺在椅子上的唐启“蹭”地坐起来,一脸不可置信。 这江不染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唐大少爷一下子坐端正。 祝凌云对这位放弃委托的修士多了几分好奇。 正这般想着,就听盛自横适时解释道:“江不染是万华宗亲传,时彦榜第一,其母是万华宗前任宗主江鸢。他三岁习剑法,九岁捉妖邪,十五岁修完万华宗独创剑法万剑诀,如今十七,听说距金丹不远了。” 祝凌云听完,对江不染多了欣赏之意。 联系当下,她又觉不对:“万华宗在映雪城,他何苦跑这么远来接一个捕杀野猪的委托?” “无知!”唐启双手环胸走出来,“江不染专门来松幽城查探邪祟作恶一事,顺手接了个简单委托。现在他应当是有更重要的事,自然就放弃委托了。” “那野猪凶猛无比,连牛都能杀,”村长看看盛自横又看看唐启,神色为难,“只靠二位小师傅怕是难以制服那畜牲。” 唐启冷哼:“不过是小小野猪,连猪妖都不是,有何可惧?” 村长欲言又止,半晌才开口:“三位请随我来。” 第14章 在村长的带领下,一行人沿着泥泞村道来到一处破破烂烂的木屋内。 推开半掩的门扉,祝凌云见到屋内景象,眉心一跳。 里头有四位衣衫褴褛的村民,粗麻衣上沾满了凝固成黑色的血迹,脖子、手臂全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骇人得紧。 村医正在昏暗的室内忙碌,似是不见有人来。 盛自横上前查探伤患:“根据伤口深度和严重程度来看,这不是一般的野猪。” 唐启不以为意:“切,那不过也是个畜生,有什么担忧的?就算来一群,我也能两剑杀了。” 盛自横没理,目光看向祝凌云:“小师妹,你早点回去,路上小心。” 此刻天光大亮,太阳光艰难地漫进巫霞村古怪的浓雾。 迎着盛自横担忧的目光,祝凌云却道:“江不染的名额我补上,趁太阳出来了,动身吧。” “就你?”唐启不屑道。 祝凌云冽冽看回去,故意上下打量他。 唐启扶了扶火辣辣的后腰,嘴硬道:“别拖我后腿就行。” 山路难行,荆棘遍布,蓦地一股浓郁的花香袭来,祝凌云微微蹙眉,警惕地捂紧口鼻。 她看向走在后面的盛自横:“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盛自横同样掩住鼻息,点头道:“山里没有芍药,却有浓郁的芍药花香。” “我说,你俩能不能走快点?” 唐启登上一块巨石,十分不满随心宗两人在后面窃窃私语仿佛有什么事瞒着他的样子。 祝凌云不想徒增麻烦,有心提醒他:“空气里的香味很古怪,你注意点。” 唐启能够成为亲传,虽说有一部分是拼娘,但也不至于蠢笨,尽管他不满于祝凌云,此刻也听了她的话,默默催动灵力调息。 三人继续前行,脚下人为踩出的路消失不见,头顶的枝叶越来越密,遮天蔽日。诡谲的乳白雾气混着花香在森林里流动,仿佛要把他们的行踪尽数吞噬。 “吼!——” 洪亮的野兽嚎叫响彻巫霞山,仿佛是一句咒语,瞬间天暗雾聚,三人瞬间丢失了对方的位置。 盛自横甩出一张狂风符尝试吹散雾气,却以败告终。 唐启召唤出自己的本命剑,唰唰劈出两道剑气,眼前浓雾依然纹丝不动。 经过这段时间剑峰、藏书阁、极味堂三点一线的日夜连轴转,祝凌云的识海有所扩大,她放出神识,想通过神府来辨明另外两人方位。 但好像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干扰,神识探查到的两人位置忽明忽暗,不断变化,探不清虚实。 唐启率先出声:“喂!随心宗的,你们没死吧?我神识查不到你们!” 要知道,在不清楚周围形势的情况下发出动静是非常危险的。无疑是在向妖兽发出“我在这儿快来吃我呀”的信号。 祝凌云和盛自横都默契地没有作声,快步靠近唐启发声的坐标。 良久没收到回应,唐启脊背发麻,气势渐弱,东张西望地在原地打转:“不会吧……” 虽然他厌恶随心宗的那俩,但他可不想他们现在死啊——他没有一个人做到全身而退的把握。 “呼……呼……”背后传来粗重且带着浓烈腥臭的喘息声,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唐启后背,他意识到什么,僵硬转身。 “啪嗒”。 一滴粘稠的液体从上空砸到他头顶。 仰头,那是野猪獠牙上闪亮拉丝的唾液。 如此巨大的体型,不能叫野猪了,得称之为猪妖才对得起它因为变异而长满刺的后背,以及血红恐怖的眼睛。 “吼!” 猪妖前爪腾空而起,嚎叫着重重拍向唐启。 好在他反应不慢,立马运气后撤,动用轻功踏步飞向上方树梢躲避。 这头猪妖已经开智,见唐启躲去了它爬不上去的树梢,便对树干横冲直撞。 一波接着一波,唐启简直要被晃吐,双手死命箍着树干。 “咔嚓”,可怜的树干终于抵不住野猪的猛攻,断得干干脆脆,丝毫不给唐启反应时间。 唐启:“哇啊啊啊!” 猪妖张开血盆大口迎接大自然的馈赠。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唐启要变成猪妖午餐的前一刹,他被人抓住衣领提溜起来,瞬闪到了安全区域。 盛自横松开手,唐启落地,惊魂未定地上下来回抚平胸前衣襟,张着嘴直喘气。 被自己瞧不起的人救下,唐启心里五味杂陈。 猪妖还在咆哮,埋头刨动前爪蓄力。 盛自横跨步挡在祝凌云面前,指尖夹住数张散发凌厉红光的爆炸符。 祝凌云右手拔剑,左手掐诀,赭色的辉芒混着亮紫色的光点在玄铁剑上环绕,发丝和裙摆被剑气带得飞舞。 那是星霜诀第一式,断前尘。 第一次正式使用星霜诀,祝凌云也不确定是否能成功。但现在这种情况,除了断前尘,她也不会别的攻击型剑法。 总不能光靠盛自横在那儿扔符箓吧? 她抬眼,目光如炬,双手紧握剑柄平举于肩,侧目与盛自横交换眼神。 “嗯!”两人同时颔首,分头向猪妖跑。 盛自横迎着猪妖面纵身一跃,停滞在空中飞速甩出四张爆炸符,那猪妖躲避不及,被炸伤了面部,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祝凌云已绕到它后方,二人呈包抄趋势,她见此机会,快速将自身灵力汇聚于剑尖,利落出剑,曜黑的剑身深深扎入猪妖脊椎。 又是一声刺耳的拉长音尖叫,猪妖轰然倒地,抽搐几下没了生息。 祝凌云一脚踩住猪妖后背,双手握住剑柄,手脚同时发力,将没入半个剑身的玄铁剑拔出,带出喷溅状殷红猪血。 “……”唐启后怕地吞了下口水。 这个祝凌云看着像竹竿,但咋跟莽夫似的,一身使不完的牛劲呢? 嘶……他的后腰似乎更疼了。 第13章 “喂,猪已经杀了,算完成任务了吧?赶紧下山,我是一刻都不想再待在这鬼地方了。”唐启边说边提着剑往山下走。 祝凌云并未收剑,仍谨慎地环顾四周:“任务是完成了,可你没发现么……” 方才猪妖死时,雾气散了不少,可现在却又聚拢起来,空气中芍药香气也变浓了。 绝对有蹊跷。 “不就是雾大了点?”唐启头也不回地继续走,“你们爱留就留,本公子不奉陪了。” 盛自横叫住他,声 线冷然:“你要是现在走,就永远也走不出去了。” 唐启不禁踟蹰,旋即故作轻松地撇撇嘴角:“嘁,少吓唬本公子……” 话音未落,一只芍药花形飞镖朝唐启面门飞来,他瞳孔骤缩,身体本能地下腰去躲,这才逃过一劫。 飞镖掠过唐启头顶,扎进盛自横脚下湿润的泥土。 “很浓的妖气,”盛自横弯腰捡起飞镖,眯眼左右翻转检查,“敢在空明界这么嚣张,对方道行不浅。” 正当盛自横准备把灵力注入飞镖查探里时,不远处传来女子的柔弱呼喊: “救命,有没有人来救救我……” 那声音婉转撩人,在雾里泛起层层涟漪,只浅浅一听便酥了骨头,犹如深林里勾人的魑魅,诱人甘愿坠入其间。 “当心,可能是魅魂术。”盛自横眸底的暗红亮了几分,像一滴血液在眼里静静流淌。 他解释道:“虚渊赤狐一族的秘法,可以让中术者听从施法者的任何差遣。” 唐启吓了一跳,猛然回头:“赤狐一族唯一存活下来的一人,不就是如今的虚渊尊主?” 如果真是他的话…… 那他们三个必死无疑。 静默一瞬,唐启又道:“虚渊尊主苍岚在十年前的逝水大战中负伤,现下正在绝生崖闭关,怎么可能闯入空明界?盛自横,你装懂也要带脑子。” 没听见盛自横的回答,祝凌云转头看他。 他一直维持着原来端详飞镖的姿势,屏蔽了唐启的话一般,目光钉在飞镖上,像一尊被冻结的雕像。 她记得盛自横先前说过,他是人与妖所生。 而他又对赤狐一族如此了解,再联系赤狐族只剩下当今虚渊尊主苍岚一人,她便把盛自横的身世猜了七八分。 至于现在这个样子,恐怕是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祝凌云轻轻拿走他指尖的飞镖,让他回神。 “既然躲不掉,不如去看看?”她询问他的意见时,才发现他方才握着飞镖的指腹多了两道渗血口子。 不知为何,盛自横对祝凌云有种莫名的信任,即便这是她初次执行任务,但他就是觉得祝凌云的抉择不会错,想都没想就点头了。 没走几步,祝凌云视野里浓稠的白中出现一抹红,像恐怖片的开场,诡异又可怖。 “是有人来了吗,求你们救救小女……” 女子斜斜地依靠在粗糙的树干上,身上单薄的麻布衣裳被划得破破烂烂,血液将桃红的衣裳染成了深红,更衬得她楚楚可怜。 第15章 “公子,可否扶阿岚一把?”红衣女子抬头,一双带泪含情眸望向唐启,娇弱地朝他伸出纤纤玉手。 瞧清楚她的面容后,唐启十分明显地呆住了。 简直太美了…… 她哪是普通女子,明明就是下凡历劫的瑶池仙姬! 唐启登时如坠温柔乡,毫不犹豫地将落魄美人小心拉了起来。 一贯刻薄的人变得那叫一个温声又细语。 祝凌云生疑,没有上前搭话,抱着剑跟盛自横站一块儿,头微微靠过去:“师兄,你怎么看?” “小心为上。”盛自横强调,“尽量别看她眼睛。” 虽说在极致的魅魂术面前把眼睛挖了都没用,对方甚至可以在你看不见的几丈开外催动法力,直接影响你的神识。 但主要的伤害来源终究还是瞳术,所以避免对视就相当于给自己套了层薄盾。 祝凌云立马移开视线,看向了对面美女的鼻孔。 草鞋再不顶用,也总比光脚强。 名唤阿岚的女子柔声对唐启道:“公子,这两位是你的朋友吗?” 看起来她是在问唐启,但阿岚的目光却要把祝凌云贯穿。 唐启眼神晦暗,站在旁边乖顺得不得了,语调缓慢:“人与妖所生的东西,哪配跟我做朋友。” 阿岚听后,眼波流转的美眸混上另一种情绪,把手从唐启的小臂上拿开了。 注意到这个动作,祝凌云悄悄看了下她的眼睛。 那是深沉而具有侵略性的,至高位掌权者的凛冽眼神。 祝凌云收回视线,看似漫不经心地垂眸问:“阿岚姑娘怎么受的伤?” 阿岚一瘸一拐地往她这边走来:“小女子上山采药,不幸遭遇山匪,多亏雾气浓厚才得以脱险……但又因看不清路,被荆棘划伤了腿,在此处休息。” 她啜泣声音大小刚刚好,似是在极力隐忍,像一朵在大雨滂沱中坚韧挺立的小白花,叫人忍不住心疼。 见她靠近,盛自横手指悄然夹住腰封里的符箓,精神高度紧绷。 虚渊妖类都有感应同族存在的能力,盛自横有一半的赤狐血脉,早就察觉出了面前人的不对劲。 “既然没打算隐藏妖气,为何还要说谎?”盛自横冷冷抽出一张爆炸符,作势要甩。 祝凌云附和:“且不说你遭遇山匪后还敢大声呼救,不怕他们找来的行为,就说你上山采药,指缝却干干净净没有残泥和草汁这一点,就很假。” 阿岚低头绞着衣角,还想辩解什么:“我……” 盛自横咬紧牙关,走近一步,冷眉逼问:“你从虚渊出来,到底想干什么?” 他已经挑明。 阿岚整个人都凝滞了几息,慢慢弓下腰,身躯颤颤发抖,发出咯咯响动。 仔细听,才发觉她是在笑。 阿岚越笑越大声,周围树木都跟着震颤。 她终于笑累了,垂手懒洋洋地叹了口气,缓缓直起身子。 黑气从她背后窜起,旋转着包裹住她。 阿岚在黑雾中抬头。 那是一双和盛自横一模一样的暗红眸子。 不同的是,盛自横的眼睛是清澈的、没有一丝戾气的,像一颗初现于世的天然晶石。 而她。 不,此刻应该是“他”。 他的一双血瞳,是真正历经了腥风血雨拼杀出来的,里头的每一厘鲜红,都是曾鲜活存在过的千百条人命。 “阿岚”的皮囊已被黑火焚烧殆尽。 面前重新站着的玄色长袍的男人身量高大,如瀑墨发肆意散乱地披在肩上,虚虚掩在碎发下的五官和他的气质一样霸道锋利。 唐启被眼前景象吓清醒,这才明白了所以然。 周身戾气环绕的青年注视着盛自横,却又像是在透过盛自横看另一个人,长长道:“你很像你母亲。” 盛自横双眼泛出血丝,浑身都在颤抖,双拳紧握,极尽遏制地从齿缝里逼出两字: “苍岚。” 祝凌云一惊。 他就是受万众妖邪朝拜的,当今虚渊尊主,苍岚。 “没礼貌的孩子,”苍岚嘴角勾勒嗜血笑容,瞬身逼近盛自横,与其眼风相对,“谁教你直呼父亲姓名的?” “呵,父亲?”盛自横拳头紧握,用力到发白的骨节咔咔作响,脖子上青筋暴起,猩红双瞳紧盯着苍岚,“你不配!” 瞬间,他的脖子被苍岚扼住。 随着苍岚向上抬手,盛自横的双脚慢慢离地,悬空。 他五指不断收紧,看着盛自横做无用的挣扎:“弱如蝼蚁。” 就在盛自横快窒息之时,苍岚突然松劲,把盛自横狠狠摔了出去。 祝凌云立马上前接住他,却和盛自横一起被强大内力震退几丈开外,靴子在潮润的泥土上留下四道长痕。 “啧,真是同门情深。”苍岚谑笑道,“小姑娘,你知不知道他身上流着妖的血,随时都可能背叛你们?” 语毕,苍岚勾勾手指,隔空抽掉了盛自横的抹额。 盛自横慌忙抬手捂住纹印,看着祝凌云,用力摇头。 我不会背叛你们,我不会! 求你,祝凌云,信我…… 奈何盛自横喉头一股热腥堵住,又刺又痛,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不会。” 祝凌云看着苍岚,目光冷决。 她扶起盛自横,让他靠树坐下,自己则向前迈一步,横剑挡在他身前,向苍岚重复一遍:“他不会。我相信他。” 少女坚定的语气在耳边响起,一字一字重重砸进盛自横心里,荡开无尽回响。 盛自横眼底发酸,用力压眉止住睫羽颤抖,扶树站起来。 苍岚哼笑一声,转了话锋,对祝凌云道:“你天赋尚佳,不如跟我回虚渊习得秘术早日登仙。” “说得好听,”祝凌云一语中的,“其实是想把我骗回去杀了取灵骨,来助你 疗伤吧?” 空明史书有言,十年前逝水大战妖邪败退后,虚渊尊主苍岚入绝生崖闭关养伤,从此邪祟不敢作乱。 “知道的不少,”苍岚抬手,凝聚出一团张牙舞爪的黑焰,阴笑道,“不过你既说出了口,那就别想活着回去。” 火焰越滚越大,“沙”一声分散成五个嚣张的小火球朝两人冲来。 盛自横袖中瞬间飞出数十张防御符,在空中结成一道屏障,与苍岚的法术相撞,“砰”地发出耀目光芒。 火光对拼中,祝凌云注意到唐启在灌木丛背后准备开溜,还没开口,下一刻,苍岚就反手朝唐启掷出毒镖。 她立马甩去一把短刀,在空中截下苍岚的芍花镖。 “铛!” 听见声音,唐启回头,顿时被吓得往后一仰,双手反撑摔在地上。 “舍弃同伴的人,你也救?”这话是苍岚问祝凌云的。 却得到了唐启的叫嚷:“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多活我一个!” 两边的说辞祝凌云都没管,急急对唐启道:“你快用玉简联系支援。” 不等唐启点头,苍岚先一步笑了。 “别白费力气了,我已布下结界封锁这座山,你们那小破玉简,不过形同虚设。 “就算本尊现在只有五成法力,也足够捏死你们。” 他笑得越发猖狂,面容几近扭曲,瘦削的五指中蓄满黑气,提步缓缓走向祝凌云。 作者有话说: ---------------------- 今日已更,本来是想存稿的,结果点了发表,为了压点字数,剩下3000字明天发,对不起对不起(滑跪道歉)有木有读者宝贝知道我明天把3000字加在这一章算不算更新啊,我还想爬育苗呢(哭) 二编:今日份3000字故事情报已打听清楚,请客人享用~ 第14章 巫霞山山麓。 岑惊靠在一棵树下打开玉简,准备结算灵石回宗。试了几次都失败,她眉头微蹙,回身看向背后巨大的葱翠山林。 靠近,她探出两根手指触碰,立即被一股反抗的推力弹了回来。 果真是结界,而且布阵者修为很高。 照这个结界对玉简的破坏程度来看,就算隔它远点,也是用不了玉简的。 她师父阵峰峰主于三日前闭关,现在回随心宗怕是找不出一个比她阵道修得更好的人。 岑惊当机立断,翻出一本崭新厚实的《万象阵谱》,上面包含了目前随心宗已知的所有阵法详解。 是的,从十年前收到这本书到现在,这是她第一次翻开。 感受到远处空间波动,岑惊提起戒备站直了身,侧目朝树影重重外一眺。 阳光下那人白衣刺目,随着座下灵驹的飞奔猎猎翩飞,一手握剑一手持缰,两步就到了岑惊面前。 看清是谁后,岑惊收回视线,继续靠树研究。 少年下马,将灵驹拴好。 两人都只看了对方一眼,就再没说话。 第16章 直到他也拿出玉简想与人联络,岑惊才开口:“别试了,没用。” 听她如此说,他便了然,放下玉简,在一旁等岑惊破阵:“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岑惊没正面回答,蹲下从芥子袋里倒出几块形状颜色各异的矿石,抬手递给他:“出了什么事,万华宗居然派你来,江不染?” 要说这俩人,一个时彦榜第二,一个时彦榜第一。若不是修的道不同,空明界众修士早就想撮合他俩打一架了。 “我宗天演尊者发现虚渊南处动荡,有强劲力量冲出,直抵松幽城,宗主遂派我前来探查。” 岑惊:“我要解阵,你手里绿的那块放山正东面,蓝的西南,红的正东。要快。” 江不染“嗯”了一声,飞身消失。 回来时,他见岑惊闭目,双手飞快结印启动阵法。 围裹住整座巫霞山的结界霎时显现,碎裂血瓷般的阵纹在天光的映射下忽明忽暗。 岑惊微微皱眉,双指并拢在眉心前,指尖亮起金光。她睁眼,念出一字: “破。” 锅盖似覆住整座山的结界顷刻碎裂,被空间波动带起的大风吹散入天际,恍若一场不会落下的赤雪。 “你先上去帮我师弟师妹,我回宗告知宗主。”说罢,岑惊没给江不染反对的机会就传送走了。 自然,江不染不会拒绝。 他明白,岑惊作为阵修没什么打斗能力,更何况敌人能力非同小可,让他这个剑修上去更好。 苍岚从玄火中抽出一把通体赤红的巨剑,五指握住熔岩般的剑柄,向天一指,身后的数十火球便听令围绕剑身旋转。 他划出一道狂厉剑气,火球随之向祝凌云等人突来。 盛自横甩出仅剩的九张防御符,几乎与剑气相撞瞬间就被轻松吞没,他立马运气,掌中灵力迸发与之相抵。 修为上的鸿沟在这摆着,盛自横被境界威压逼得跪地喷出一口血。 耳畔嗡鸣,他眼前出现重影。 “快走。”盛自横单腿跪地,手颤抖着强撑膝盖站起来。 他咬破指腹,鲜红血液颗颗凝滞在空中,筑起一道防护屏障。 “第一次有人这么坚定地站在我身边,说信我。” 他脊背微弯,回头,皱眉含笑望着祝凌云,唇角沾染的血色跟着上扬:“我已经很满足了。” 只一瞬,他便重新背过身,双手涌出更多灵力对抗苍岚。 灵力对冲爆炸开层叠光浪,盛自横站在光耀刺目的同心圆正中央,身影轮廓被烈焰炽烤变形。 祝凌云闪身到盛自横身旁,侧目看他:“那你信我吗?” 盛自横眸光猛然闪动一下,祝凌云心下了然,嘴角向左勾起。 “好,那我说,”祝凌云双脚分开,二指并拢催动法术,调动丹田内灵力注入手心,与岑惊给的保命阵法相合,“我们都能活着出去。” “嘭!——” 祝凌云把手掌抵拢屏障,力量对抗发出裂空爆破声,红光烟雾弥漫遮天,整片山林颤动震荡。 她被逼得节节后退,却偏偏咬紧牙关倔强地发力朝身前的强大压去。 似冰天雪地里孤立的青松,纵使风摧雪折,也休想磨灭她的翠色。 苍岚微勾嘴唇,嘲笑般加力,二人差点站不住。 “唐启!不想死就来搭把手!”祝凌云吼道。 唐启踉跄几步站到她背后,手撑住她的背,嗓音哆嗦:“我的灵力都给你了……你不要让我死在这儿……” 苍岚太强了,祝凌云深切体会到碎骨般的痛楚从手掌一直传遍全身,比她经历过的任何疼痛都要深重。 渐渐地,她感到自己的丹田像一口干涸的泉,再也抽不出一丝力量。 “谁?” 苍岚觉察到背后灵力汹涌,扭头却不见其人,只见无尽苍穹乌云骤聚,霎时电闪雷鸣,上千根灵剑从雷电中汇成,悬浮空中。 身着白衣金纹宗服的少男腾空而起,轻盈踩在剑上,衣摆猎猎作响,仪态端正地落于千剑中心: “万华宗亲传弟子,江不染。” 他低头看着苍岚,手上迅疾掐诀:“万剑诀第三式,千剑鸣,剑阵,启。” 弹指间,少年背后的灵剑齐齐俯冲而下,直刺苍岚面门。 为了躲避,苍岚不得不收回攻击祝凌云等的手。 同时,祝凌云灵力耗尽,用最后一丝力气将剑插进地里单膝跪下,才没让自己瘫在地上。 五脏六腑都在抽痛,祝凌云握着剑,喷出一口血。 在苍岚躲开千剑追击的间隙,江不染在三人脚底生成一个防御结界保护他们。 但剑阵耗费的灵力巨大,且修为差距在那摆着,他也支撑不了太久,只希望岑惊能快点搬来援兵。 苍岚斩断最后一根灵剑,悠闲道:“我听说过你,当今少年修士里最厉害的一个。 “不过,想伤我?还太早。” 语毕,有粒雪落到苍岚鼻尖。刹那,寒气由那一点蔓延开至他的四肢百骸。 一把冒寒气的冰剑穿过雷云,苍岚防备不及,被刮破了右臂,低头一看,伤口已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伤你,轻而易举 。” 听见熟悉的声音,祝凌云强打起精神望去。 “问天。”南神唤了一声,冰剑就乖乖窜回了他手中。 苍岚自知不占优势,大手一挥,消失在团团黑气之中:“本尊痊愈之日,就是你宗覆灭之时!” “师……”祝凌云想喊南神,仅一字出口,便没了声,闭眼向后倒去。 盛自横眼皮一跳,透支灵力闪身过去接住她,沾血的指尖从胸口拿出丹药喂到祝凌云唇边。 其实没必要为他做到如此的,他不值得。 祝凌云是被苦涩的药香熏醒的,看见古色古香的居室,她不再像刚穿来那样惶恐,而是长长舒了口气。 她艰难坐起身,斜倚着半靠在枕上,发现自己手上腿上都缠满了厚纱布,里头裹着青黑的草药,不难闻。 屋内很安静,只有药炉沸腾的咕噜声,暖暖的阳光透过窗刚好晒到祝凌云的梳妆台,灰尘沿着光柱悠悠漂浮。 定睛一看,梳妆台前还趴了个人。 从祝凌云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镜子里他的侧脸,少男颧骨和唇角都挂了彩,鬓边一绺红因光线照耀更显鲜艳。 瞧了不到两秒,那人就惊醒般慌忙爬起来,朝炉子一瘸一拐跑去。 然后又因为太着急没给砂锅两个耳朵包布,拿锅时被烫的甩手甩出残影,却也愣是咬着嘴没吭声。 祝凌云被逗笑,看着他轻轻唤了声:“四师兄。” 听见声音,盛自横先是一惊,随之快速转身跑到祝凌云床边,边检查她边飞速道: “你感觉怎么样?头疼不疼?晕不晕?手呢?腿呢……” “停!” 祝凌云竖起一根手指。 她怕再不打住他,盛自横能把她全身上下包括头发丝都给问个遍。 祝凌云扯出笑,夸张道:“好得很,一点事都没有,我现在都能打十个。” “我再请医修过来看看。”说着,盛自横拔腿就要跑。 “回来,”祝凌云招招手,“你的手和腿不也受伤了么?” 盛自横僵在原地,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着急想做点事弥补。 久久地,他低头扣着手,道:“对不起,我做师兄的没能护好你,害你受这么重的伤……” “你在听松崖拉住我时说过的,我们是同门,既然是同门,那互相帮助天经地义。”祝凌云对他咧开了个更灿烂的笑,打趣道,“而且,不能只让你一个人出风头呀。” 盛自横抬头,乌睫颤动。 她总是很会宽慰他。 “还站着?我现在自己可倒不了药。”祝凌云举起两只棒槌手挥挥,对他展示。 必须给他找点事做,好减轻他的负罪感。 得了令,盛自横也不顾腿上伤势如何,大步走回火炉旁,熟练地滤掉药渣将药汁倒进青瓷碗里。 他端药过来,带着监工的架势:“宗主说了,一定要全部喝完。” 祝凌云低头看了看自己包得像俩棉花糖的手,又看了看盛自横手里握着的碗,眨巴眨巴眼。 意思是现在喝不了,待会儿喝。 见他没再有所动作,仅舀了舀黑乎浓稠的药汁,祝凌云以为他心领神会了。 结果他的下一句话瞬间让祝凌云失去表情管理—— “小问题,我喂你。” 这位少年,你心领神会怕是会错了地方! 盛自横去桌上拿了把勺子,回来坐下:“来,喝药。” 祝凌云赶紧闭上嘴,身子后仰,和盛自横大眼瞪大眼。 虽然但是但是虽然,这话又说回来,异性之间是能随便喂东西的吗啊喂! 纵使她祝凌云在感情上有超绝钝感力也觉得这行为不妥。 第17章 但是看着盛自横的单纯眼神,祝凌云又觉得是心思不正的是她自己。 最终,她还是选择坚定自己的观念,委婉道:“估计还很烫,要不咱晾一会儿再喝?” 小天才盛自横以为她是不愿意喝药找的借口,义正言辞道:“不行,得趁热才有效。” 说着,勺子又离祝凌云的唇近了三分。 勺子的温热似乎隔空附上了她的唇,祝凌云呼吸一滞,再次后仰。 盛自横闷笑一声:“小孩子才怕喝药呢,你是小孩子吗?” “激将法没用。”祝凌云无情拆穿。 硬的不行来软的,他盛自横能屈能伸。 然后祝凌云就看见了这一幕: 面前少年歪头,高马尾垂到胸前,艳色双眸直勾勾望着她,像融了一汪春水,姿态放得更低:“求你了。” 第15章 祝凌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怔住。 是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余光里跨进一抹深蓝色倩影,随人而至的还有清雅女声:“我来喂她。” 见到岑惊,祝凌云如见救星,登时点头应如捣蒜:“嗯嗯嗯!” 盛自横欲言又止,然岑惊已走过来接住了药碗,他只能慢慢挪到门口,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扒着门框探头嘱咐:“师姐,你一定得监督她喝完啊。” 岑惊舀了一勺药汁,嫌多又倒回去半勺,递到祝凌云嘴边。 勺子的位置也挺尴尬,祝凌云探头探脑咬了半天没喝上,她都想用两个“棒槌”接过来自己喝了。 “师姐,侧一点,对。” 好半天,祝凌云才喝上第一口苦药。 半勺半勺地喝药堪比钝刀子杀人,远不如一口闷来得痛快。 “要加点糖么?”岑惊看她表情皱成一团,“抱歉,我没喂过人。” “我不怕苦。”祝凌云笑笑,“没事,我自记事起也没被人喂过。” 看见碗底雕花的那一刻,祝凌云在心里舒气,仿佛被关了七十年的罪犯刑满释放出来深吸第一口气那样自由满足。 还没来得及彻底高兴,就听收拾残局的岑惊平声道:“过一炷香后喝另一碗,我来找你。” 祝凌云听见扎心的声音。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温柔一刀么? 随心宗议事殿内。 南神高坐堂上,江不染拱手直脊立于殿下,与一群几百岁的修士交接此次拜访随心宗的任务。 一席话毕,南神与诸位长老商议妥当后答他:“江宗主之意我宗已知晓,定会竭力部署,派遣修士加强巡查,不让邪祟有作恶机会。” 江不染颔首,转手呈上五份名帖:“宗主还吩咐我将宗门会晤的帖子带来。” 南神接过点了点,翻面就瞥见了祝凌云的名字,装作客气道:“你小姨有心了,还把我这连基都未筑的小徒儿加上。” 江不染脑海里闪过巫霞山初见祝凌云那幕,他没想到一个练气六层的半路修士能如此熟稔地调动自身灵力,并爆发出惊人的威力。 “她很厉害,两月内筑基不成问题。” 南神哈哈大笑,收下名帖揣进阔袖中:“借你吉言。” 哼,别说俩月,照他徒儿那天赋那勤奋,说不定个把月就能成,再过个十年百年,超过你江不染都有可能! 南神随口道:“小江啊,天色已晚,你今日也损耗了过多灵力,就在我随心宗休整几日吧?” “谢南宗主。”江不染道。 “那我也不便留……”南神话说一半,意识到这小子刚刚所言是答应的意思。 江不染抬眉。 “咳呃……”南神朝门外杵着的南昭招手,“昭儿,你带小江去客房安置。” “客房不住人。”南昭悠哉哉抱手走进来道。 “死孩子怎么说话呢?”南神又递给江不染一个抱歉的眼神。 南昭不耐烦解释:“你忘了,这届修御兽的弟子超员,落灰几十年的客房被改造成了育兽园。” 南神好歹是一宗之主,在小辈面前还是要点面子的,便安排道:“我记得亲传弟子居还有空房,你去腾出来给小江住几天。” “几天?”南昭闻言,立即转头看向江不染,扬唇弯眸,一派笑里藏针的表情,“你要拜入随心宗啊?” “小江是客人,不得无礼。”南神训完自家儿子,转头温和看向江不染。 其实南昭和江不染无冤无仇,见过的面也屈指可数。 但他就是不喜欢江不染。 不喜欢那群守着青云榜的修士把岑惊的名字和江不染绑在一起,每次听到都扎耳得紧。 南昭背过身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地对江不染道:“跟上。” 五月的夜晚已有了几声蝉鸣,吱哇乱叫惹得南昭心里烦闷,他从水池里吸水搓了两个水球砸向枝头。 “吱——?!”可怜的落汤蝉抖着翅膀掉下了树。 领江不染跨进门,南昭走得飞快,嘴里吐字的速度和移速成正比:“左手边第一个是我房间,你没事别来,小道过去右拐是苏粹的木屋,他炼器容易给你炸伤,右边第一个盛自横的,他……你也没什么事可找他的。” “还有最重要的,”南昭一个急刹转身,竖起一根食指道,“后面两间屋子住的姑娘家,不用我说你自己知道该离远点,尤其是背靠梧桐的那间。” 江不染喉咙里“嗯”一声,随南昭走到院落最里面。 “有什么缺的去找南神。”南昭开门和转身的动作几乎同一时间发生,“走了。” 江不染早就习惯了他的态度,不觉得有什么。 他先驻足扫视了屋子一圈,随后提步进门,顺手把剑搁在左边柜子上,清透的雪色剑身与檀木柜面相碰,响声清越,击起一小波尘灰。 江不染双指合拢,施了个净尘诀,点燃烛台,走到窗沿朝外望去。 夜色深沉浓厚,庭内不时传几声鱼尾拨水之音随风一并入耳,灯火阑珊中,右面窗户斜开了条缝。 江不染微微往后退了退。 一只遍布血痕的手从光里伸出,艰难将窗开得更大,温暖的光线淌进夜色,亮堂堂的。 接着就探出一颗披头散发的脑袋,她百无聊赖地仰头看星空,想撑住下巴却又碍于手上伤口药还未干,便衍生了一种极为别扭的姿势。 江不染还记得他登上巫霞山所见的那幕,法力对抗迸出的光芒中,她的眼眸坚毅又明亮。 他便多看了几眼。 檐下的灵雀突然鸣叫一声振翅飞走,那边少女听见动静,转头朝他看过来。 她眼神不带情绪,毫无血色的面容在黑发衬托下更显苍白,叫人担心要是晚风再猛些,她就会被吹倒。 “小师妹!”一个黑衣少男从夜色中闯出,两只手都没闲着,大包小包都提满了,笑冲亮着的窗口喊道,“宵夜来啦。” 窗边少女闻声收回朝他望来的视线,折身回房,不一会儿就用手肘推门跨出来,迎接黑衣少年。 江不染的指节早已摸上窗棱,轻轻一推,发出“吱——”的一声。 转身,脑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女男低声谈话: “你能吃这么多吗?” “吃不完不还有师姐她们嘛,走,进屋。” “啪。”窗关了。 祝凌云先跨进门槛,盛自横紧随其后,小心提溜着牛皮纸包,一脚踢高偏长的衣摆,大步踏过三级台阶,侧身一顶,将门扉掩上了。 “尝尝这个,”盛自横三下五除二拆开纸袋,递给她,“排队的人超级多,味道应该不错。” 祝凌云避开伤口,小心用指尖捏住,久久没有下嘴。 盛自横小狗歪头似的:“上次一起吃饭时我见你吃得挺欢,还以为你喜欢吃烤牛肉呢。” 没想到他心思还蛮细的。 “喜欢,”祝凌云回神一笑,“我什么都能吃,谢谢师兄。” 盛自横心里石头落地,眉目弯弯,跟着祝凌云一起吃起来。 夜风敲窗,混着窗外时不时传来的几声啁啾,一瞬间,把盛自横的思绪拽回了很多年前的冬夜。 注意到他微表情变化,祝凌云咽下嘴里食物,安静看着他,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姿态。 “小师妹,”盛自横边嚼边道,“想听我入宗那天的故事吗?” 祝凌云擦干净手,注视着盛自横发亮的赤色双瞳点头。 关于他的过去,她只知道他因为虚渊赤狐血脉而被空明界的绝大多数人排挤,好在有随心宗收留,才得以生存。 跟随盛自横不疾不徐的语调,祝凌云仿佛踏进了曾经的某段时空。 彼时新年将近,随心宗明灯十里,红光一直从山巅流淌至城郊,屋角树梢,到处都挂满了灯笼。 光明中,突然出现了一点小小的黑影,宗门看守把他带到了议事殿。 那孩子身披一片看不出型的破烂短衣,被冻得连连哆嗦,话都捋不直,跪在殿中央道:“宗、宗主大人……我想入宗。” 第18章 座上男子平声道:“你究竟是想入宗修炼护佑空明界,还是仅仅想寻一处管吃住的地方苟且偷生?” 男孩的头埋得更低了,带血的指甲刚扣住地毯,就迅速缩回来握紧,生怕弄脏似的。 “想好了吗?” 寒凉的声音传来,盛自横更觉哆嗦。 随心宗其实是他在松幽城投靠的最后一个宗门,他深知自己的地位,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他绝不敢妄攀这所天下第二的名宗。 要是再被撵出去……恐怕真的要死在新年里吧。 年夜饭是什么味道呢? 盛自横攥紧了拳,鼓足勇气道:“求宗主收留,我能做任何活,不怕苦不怕累的。” 南神走下来,慢慢接近他:“洒扫的活任何人都能做,我随心宗也不是什么人都要,你这话还不够打动我。” 盛自横抬起头,看着面前宛如仙人的白衣青年,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现在连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没有,又如何生出更崇高的理想呢? 殿内讨论的声音渐大,盛自横听出几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词语。 怪物、妖孽、煞星…… 可他明明没有做什么坏事,真的没有。 心灰意冷之际,南神突然伸手在他额间探了一探。 盛自横想起娘亲离世之时说的,他有上品火灵根,是个好苗子,万不可去学那邪道,要做个正直开朗的人,这样别人才会接纳他。 他不懂什么是火灵根,也不懂什么为上品,他只知道,这是他整个人身上唯一有点价值的东西。 心头燃起一点希望,盛自横眸子闪着光望南神,却从他脸上读不出任何表情。 寒气入体,眉间温度越来越低,他生怕南神想杀死自己,急道:“宗主,我想走正道,我想证明,我虽流着妖血,但依然可以行得端坐得正,我不想再受别人的冷眼了……” “出于本心?” “出于本心!” 南神笑了一声,转身就走:“那就跟随你的心吧。” “宗主不可!随心宗位列三大宗门,若收了这半妖入宗,可叫其他宗门如何看待我们?” “我们随心宗,何时管过别人看法?” 盛自横跪在殿中,望着南神的背影,膝盖下面的毯子软而暖,他的脊背微不可察地挺直了几分。 “师兄说得对,”长老席出来一名女子,笑吟吟走向盛自横,“这徒弟,我收了。” 盛自横瞪大了眼,连忙对女子磕头,一个接一个,最后一次抬头时印堂擦出了血色:“谢师父!” 女子笑呵呵扶起他:“我叫秦欢,你以后,就跟着我修符吧。” 第16章 见祝凌云不自觉蹙紧的眉头,盛自横反而安慰她:“怎么皱眉头了?你看,我现在过得还不错啊。是我不对,该给你讲笑话的。” 祝凌云摇头,她不会说漂亮话,盛自横也早已经过了需要人安慰的年纪了。 她看着他,温声说出了自己最真挚的祝愿:“从今以后,否极泰来。” 盛自横怔愣一瞬,脑海深处浮现出一个小小少年蹲在黑暗角落偷偷哭泣的身影。 他弯唇,无声对那小少年道了句: 否极泰来。 祝凌云想把话题往轻松的方向引,便问道:“欸,那你觉得随心宗的年夜饭怎么样?” 盛自横摇了摇头:“不知道。” 祝凌云咬了下牙,恨自己多嘴。 盛自横笑笑:“宗主长老都很忙,逢年过节最多装饰一下宗门。至于我师父她老人家,对迟迟不突破化神境有心结,一心扑在修炼上,别说年夜饭,她都不吃饭的。” 他讲话时睫毛亮晶晶的,眼底泛着流沙似的暗红潮汐,还一边故意表现出毫不在意的样子。 祝凌云对盛自横狠狠怜爱了。 她伸出手,重重按到他肩上。 盛自横一愣,盯着她,又不敢动,怕碰着她的伤口,于是就这么僵直坐着。 “那我们就自己准备。”没头没尾的,祝凌云丢下这么一句话。 送走盛自横后已经丑时三刻了,祝凌云收拾好自己闭目躺在床上,外面蝉鸣声清晰可闻。 她好像慢慢习惯了脖颈下硬邦邦的枕头 、身上难穿难脱的宗服,每天的闹钟变成鸟鸣、最常翻看的笔记变成剑谱…… 她做的梦越来越远离现代了,从一开始能看清梦中亲友的脸到渐渐模糊,再到梦见的都是以随心宗为背景的人和事。 祝凌云自认为记性不错,可为什么好难回忆起她们的脸? 仿佛有一股不可抗力在帮助她遗忘。 室外虫噪慢慢微弱,一夜无梦。 岑惊给的丹药很有效,祝凌云起床洗漱时就发现身体松快许多,手上的伤口也浅了许多。 想着过不了多久南神就要考察她修习《星霜诀》的成果,祝凌云就没法让自己闲下来。 她给自己的两只爪子粗糙地换好药缠上绷带,右手端碗喝药,左手吸起床边的剑,放下药碗的同时提步走出门。 剑峰是肯定去不成了,去了也保准会被南神撵下来养伤。 院子里练练也是好的,清净,毕竟她的师姐师兄们都是佛系选手,非快迟到之时绝不出门。 “唰唰”,背后冒出几下凌厉的破空之声。 “?”祝凌云挑眉。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谁破天荒起这么早? 转身,少年白衣胜雪,手中银剑灵活如龙,剑所过处,无不习习生风。 祝凌云眯眼想了想这人名字。 哦,江不染啊,那就不奇怪了。 祝凌云索性把剑抱在怀里,走到水池边蹲下,变出鱼料假装喂鱼,实则是在观察江不染出剑的动作。 拜托,那可是时彦榜榜一啊,又是万华宗的亲传,这上好的教学资源都甩到面前来了,不学白不学。 这一蹲就是一刻钟,祝凌云腿都麻了,眼也快瞟成斜眼了。 “你不如坐着看。” 清冽的声音冷不丁传来,祝凌云脑子短路,想也没想就点头:“噢,谢谢。” 江不染:“……” 她还想挽救一下,试图证明自己在看鱼:“这个鱼可真肥啊,难怪游得慢。” 对面低头看了眼她身旁空了一半的饲料,无情戳破。 红鲤跟听见了似的,很高兴江不染为它正名,欢快地用力摆尾,洒了祝凌云一身水后满意离去。 祝凌云:“……” 江不染无语,收剑走人。 祝凌云暗自赞叹:第一名果真名不虚传,出剑的动作活像是剑谱里的线条小人一比一复刻的3d版。 江不染走后,祝凌云趁热打铁,找出《星霜诀》,翻开随手扔在石桌上,练剑时遇到生疏的地方瞥一眼。 她与玄铁剑磨合得不错,特别是最近,能明显感觉用剑更加趁手,不像初次握剑之时挥剑都费劲,出手不是轻了就是重了。 如今她也是能剑气卷落花的修士了,和从前看的小说里写的一样。 剑峰顶,风雪簌簌,一片苍白。 祝凌云裹紧披风踏出传送阵,手中盛自横给的传送符顷刻燃烧成灰,指尖一捻,灰烬就随风散入雪中。 她低头将剑谱折好一角,快步踏过冰廊走向流霜殿,准备去问南神她不懂的地方。 不练剑,问题总成吧? “咔哒、咔哒”鞋底与结满冰霜的地面碰撞出声,是这片寂静之地唯一显现出来的活气。 祝凌云有时候就在想,南神那么不着调一个人,怎么会经得住寂寞,造一个冰山给自己关在里面? 想着想着,祝凌云的视线里透蓝的冰砖路上出现了一截金边白衣。 她侧目,抬头短短瞥了它的主人一眼。 江不染仍垂着眸,长睫上挂了层白,冻得偏紫的唇线紧绷,脊背笔直,不知道是不是僵的。 剑峰的冷可不是一般的冷,在修为不够且没有防护的情况下是真会要人命的。 “找我师父吗?”祝凌云看向他,“去流霜殿等吧。” 江不染:“昨日南宗主让我在这里等他。” 祝凌云抬眉,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那不着调师父,有极大可能把这事儿搞忘了。 作为徒弟,她好歹要帮南神收拾收拾烂摊子,便继续劝江不染道:“里面等也是一样的。” 江不染不为所动:“非请便入,是为无礼。” 瞧他年龄不大,讲起话来却一板一眼,跟个老古董似的。 尊重每个人的个性,祝凌云对他尚礼的精神含着敬意点了下头,迅速跑进流霜殿找南神。 “师父,”祝凌云边搓手边在每个房间绕来绕去喊南神,“你在哪呢?放人家万华宗亲传鸽子,这不好吧?” 喊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应,祝凌云估摸了下时辰,即使南神再爱“养精蓄锐”,也该起了。 若是这时候还找不见人,那大概率一天都找不到他影子了。 第19章 祝凌云悠悠回了主殿,坐在太师椅上恰好能透过门看见外面的景色。 朔风凛凛,碎琼乱玉,天地间几无杂色,像极了小说里少年英雄约定一分胜负的地方。 祝凌云撑头静静看着,刚要沉浸于如此的氛围里,就听见—— “嘶……这地方怎么越来越冷了?” 祝凌云不用睁眼就知道是谁。 她还是睁眼了。 少年的高马尾被风吹得乱舞,发间点缀的那抹飞扬艳红与天地茫茫白雪形成鲜明对比,好似怒雪威寒中唯一傲立的梅。 祝凌云站起来,走到门口,看着少年舒展开抱着胳膊上下搓的双手,朝她挥挥。 怕她没看见似的,他加快了脚步,步子迈得越来越大,最后迎着风雪跑起来,额前发丝被吹得凌乱。 回神,盛自横已经停在她面前抬手整理头发,尾音上扬:“在发呆?” 祝凌云眨下眼,摇摇头,站直抬眸看他:“怎么了,四师兄?” “外面冷,咱进去说。”盛自横神秘一笑。 进屋后,祝凌云两肩一沉,被盛自横按在南神的椅子上坐好。 见他神气十足跟赚了大钱似的,那副表情明摆着想要等她先开口问。 祝凌云不禁好笑,仰脸看着他配合道:“有好消息告诉我?” “不错。” 盛自横弯腰,在祝凌云面前打了个响指,清脆的一声“嗒”,少年食指和拇指落在祝凌云面前,相互交叠,保持不动。 是比心的手势。 不知者无罪不知者无罪,他是修真界土著,不知道这个动作什么意思。 正想着,就听盛自横道:“你让我办的事成了,东大街有一家铺子,来往人多不说,主要是便宜。” 是有这么一回事,她给了盛自横五块灵晶,叫他买几栋楼。 盛自横直起身子:“那我们现在走?” 祝凌云答应,也站起来。 二人朝外走出几步,视野里又出现江不染的剪影。 走近,他还站在巨大的白梅树下,姿态端正,如松如月,眉睫皆白。 盛自横呢喃:“真倔啊。” 祝凌云点头,又摇头:“走吧。” 二人路过江不染的一瞬,祝凌云的披风系带蓦然松开,柔软的白雀羽擦过脸颊,她伸手想抓已经来不及了。 江不染本能抬手,法衣正好挂在他臂弯。他掀起眼帘,欲把披风还给她。 彼时,祝凌云回头,背后长发被风吹开,飘摇于她身侧。 江不染的身体已经冻僵,手没办法抓握披风来递还给祝凌云。 见状,祝凌云拢了拢乱发,顺势道:“你执意要在这儿等,就先披上吧,它很御寒的,至少能让你没有性命之忧。” 江不染泛紫的唇微张,不知是不是又要拒绝。 祝凌云不忍看这位根正苗红的第一名冻死在南神的地盘,在他出声前拉着盛自横手腕走了,头也不回道:“就当是学费了。” 早上看他练剑的学费。 江不染搂着披风,凝视着两人背影,一言不发。 原本一开始是祝凌云走在前面,结果演变成盛自横带着祝凌云走。 她真后悔刚刚说了那句“会不会来不及”。 他腿长,一跨一大步,祝凌云想靠走路跟上有些够呛,在后面盯着他的后脑勺道: “喜欢的话不用问我,直接买下来就好。” 反正她不差钱。 盛自横突然放慢速度,要不是祝凌云反应快,肯定得被杵一鼻子。 他悠悠转过身,双手叉腰,歪着头低眸看她,尾音长了小尾巴似的上扬,似是调笑: “好霸道啊,小师妹。” 祝凌云没答,暗自在嘴里咂吧两下。 好像……还真有 点古早霸总那感觉哈。 但是! 到底有哪个总裁会跟不上“小娇妻”的大长腿啊喂! 作者有话说: ---------------------- 预告一下,接下来的两章又甜又爽!我都忍不住想放出来了啊啊啊(瞄向存稿君) 存稿君:瑟瑟发抖.jpg 第17章 松幽城,东大街。 正值赶集的时辰,祝凌云和盛自横一块儿挤在人群中,每走两步都会很规律地被撞一下。 人声嘈杂中,祝凌云发出灵魂拷问:“话说,我们为什么不用传送符?” “来都来了,多逛逛呗。”盛自横看着她,“你都没怎么从剑峰下来透透气。” 盛自横:“糖葫芦吃不?” “不……” 没等她说完,盛自横先替她应了:“在这儿等我。” 少年才转过来的半张脸又转了回去,挤过人群,朝那红艳艳的糖葫芦走去。 “三爷,给我拿串最大的。” 被唤作三爷的中年大汉笑眯眯递出一串又大又红的糖葫芦:“小子,好久没见,过得还好吧?” “放心吧,多谢您的照拂。”盛自横掏出一个沉甸甸灵石袋子塞到三爷手里。 “欸?给多了,太多了!”三爷抄起插满糖葫芦的杆儿就追过来,“我也只是送了你串糖葫芦而已啊——” 还是掉地上沾了灰的。 傻小子。 祝凌云站在原地,人潮涌动中,那抹显眼的红挑染就逆着人群,朝她奔来,小心护着怀里一串亮晶晶的糖葫芦。 盛自横弯眸,路过她时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笑得更灿烂了:“快走!别被追上了。” 写着“旺铺出售”四个泼墨大字的条幅前面,走来两个淡紫色身影,其中一个还带着一串亮红。 “不错吧?”盛自横对着铺子抬起下巴,驻足叉腰道。 祝凌云被糖葫芦甜得眯眼:“可以,等我吃完咱就进去谈。” “不能边吃边谈吗?”盛自横问。 祝凌云咬下最后一颗红山楂,手腕轻巧向后一扬,竹签精准扎进柴火堆里:“那样显得很不成熟。” 盛自横蹙眉一笑,无奈道:“好好好,小大人。” 这家店铺占地适中,分为上下两层,里面的工人正在往外面搬书柜,估计以前是卖书的。 祝凌云走进去,看见一个满头珠翠的中年女士以十分豪迈的姿势坐在柜台旁拨算珠,她的手指动得飞快,一片噼里啪啦中只能看见她翡翠扳指的残影。 察觉到有人来,她也没有要抬头的意思,边对账边道:“买书出门左拐第二家,盘店五十五点九万灵石,谢绝还价。” 不用说,她就是此店东家了。 盛自横登时皱起了眉,上前道:“老板,昨天不还是五十万灵石吗?” “那不正说明我这店地段好么?而且这位小兄弟,你记得不对。”老板红唇一勾,“是五十点八万灵石。” “能找开吗?” 视野里忽然出现一颗光彩夺目的灵晶,老板当即被吸引了去,顺着摊开的纤细手指看去,居然是个年轻姑娘。 她核账的动作立马停住了,从一堆账本中抬头打量祝凌云,又低头看了看灵晶,最后从抽屉里搜出一个琉璃片子细细瞧了半天,才一拍手,眉开眼笑地走了出来。 “哎哟,能找能找,”女人扶正发间金钗,另一手抓起压在书下的房契,“贵人好眼光,咱家这铺子风水极好,若不是我打理不过来,还真真儿是舍不得卖掉呢!” 盛自横弯唇,小声从齿缝里挤出字:“不是说出门左转第二家吗,哪里远得打理不过来了。” 谁承想被老板听了去,她依旧笑得开心,答复道:“我呀,每天要跑松幽城里十七家书店,每月还要去外地谈进货的生意,担心手下的人做事不利索,还要亲自核账,忙不过来呢。” “来,我引二位上二楼转转?”说着,她伸手招呼来一名伙计,叫人去钱庄取灵石票来。 祝凌云点头,转身让石化中的盛自横跟上时,看见街上站着一个绿幽幽的身影。 好巧不巧,那人也转过头来,腰间佩剑随他的动作一摇,将日光反射过来刺到祝凌云的眼睛。 两人同时皱了眉头。 祝凌云是被晃的,唐启是单纯想皱。 视线清明时,原本站在大街中间的唐启已经带着仆役风风火火踏进了店。 “怎么哪哪都有你们。”唐启冷声道。 “不是冤家不聚头。”祝凌云回敬。 老板见势不妙,生怕砸了今儿这单子,却又不能直接赶走唐启。 毕竟逢年过节城中稍微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互相走动,在生意上彼此帮衬,而唐启的亲娘跟自己关系还算不错,就更不能对唐启不客气了。 “唐公子怎么想着来我这儿玩了?”老板收回踩上楼梯的脚,折身走过来,“你也瞧见了,现在这里没个下脚地,不如去旁边吃着茶等我忙完可好?” 唐启摇头道:“龙姐,家母吩咐我给您带几匹今夏新裁的缎子来,不过您看着好像不空啊。” 第20章 “多谢唐夫人好意,”龙姐差人收下,道,“我正带这二位看铺子呢,若是唐公子要与我说正事,我也可以叫伙计去作陪。” 闻言,唐启眺了盛自横一眼,嘴角带着一丝蔑笑。 祝凌云预感这厮要使绊子了。 “龙姐,与其卖给不相熟的人,不如把店卖给我,正好我娘打算在东街这边开新店。”唐启进一步道,“以后我们两家来往也更方便,您说是不是?” 一听他要抢祝凌云的店,盛自横怒道:“你存心找茬?要是真想要也得分先来后到。” 唐启依旧是欠欠的模样,道:“跟我讲先后是吧,好,我跟龙姐十年前就认识了,你说谁是后者?” 两人互相瞪着,谁也不让谁,似乎要用眼风把对方瞪穿。 气氛尴尬。 一面是未来潜藏的贵客,一面是生意上的熟人,龙姐自然是谁都不想得罪,一下子卡在两方之间犯了难。 祝凌云思忖片刻,对唐启道:“看在你这么想要的份上,我们给你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唐启冷呵一声:“什么叫你给我机会?” 盛自横张嘴,眼看又要向前一步走,祝凌云立马拽住他袖子往回扯。 盛自横纹丝不动,盯着唐启。 “回来。”祝凌云又牵了牵他衣裳。 盛自横听话后退半步。 祝凌云没再看唐启,把目光转向龙姐,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二十五点九万灵石起拍,价高者得。” “好啊,到时候别哭。” 唐启不假思索,殷实的家底和高傲的自尊心,都不允许他在能花钱解决的事情上低头。 祝凌云透黑的眼底倒映出腰际玄铁剑的寒芒,她抬眸,看向唐启。 到时候别哭,这句话同样送给你。 “来人,给本公子抬把凳子来。” 唐启一声令下,身边跟着的几个随侍搬板凳的搬板凳,看茶的看茶,整得跟土皇帝似的。 “砰”的一声,祝凌云狐疑扭头看向身后。 一把巨大且带软垫的凳子赫然立于盛自横旁边。 “小师妹,请坐。” 一副他有的你也要有的样子。 祝凌云一笑,爽快坐下翘起二郎腿,盛自横则环手靠在椅背上,两人都冷脸对着唐启,像极了讨债来的。 两拨人面面相觑,日至中天,街头赶集的人渐少,燥风卷进室内,平添几分焦灼。 “那,要不唐公子这边先开始?”龙姐走到中间说道。 唐启一边指挥人给他捶肩膀,一边回答:“不用,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喊出多大的数目。” 叫他干嘛他偏不干嘛,祝凌云都怀疑他是不是叛逆期。 行,既然他要看,那就要他好看。 “九十九万灵石。”祝凌云语气不咸不淡。 在场的所有人同时睁大了眼。 龙姐率先合拢嘴,手在空中拨动不存在的算珠,喃喃道:“九十九万……” “你疯了?!”唐启半个身子都前倾了,就差从板凳上站起来,“你是不是对钱没有概念?” 祝凌云想为自己解释一下:首先她确实对灵石没有确切的概念。 但是不能以此说她疯了吧? 祝凌云:“不为别的,这数字比较浪漫。” 说完,她听见头顶传来类似恶魔低语的声音。 “……小师妹,不,小师姐,我叫你小师祖成吗?”盛自横面部僵硬,貌似受到了硬控,无力缓慢道,“你要浪漫不要命。” 除祝凌云外,其他人表情都五颜六色五彩缤纷的,让祝凌云想起了南昭做的菜。 有点饿。 盛自横急得乱辈分,祝凌云嘴角却牵起一抹笑,脚跟悠哉游哉地轻敲着椅子腿。 “唐公子,不敢加价了?”祝凌云目露挑衅。 唐启果真是禁不住激将的人,当即一拍小茶桌,喊道:“一百万灵石!” 优雅站在中间的龙姐又把视线关注点转向唐启方,高兴地奖励自己在空中再拨一笔账。 算完后,她深吸一口气,容光焕发,感觉年轻了十岁。 由于唐启方才大喝的一声过于响亮,门口过路人都不约而同将步伐放慢,有的甚至直接停下来观战。 “没听错吧,一百万?不愧是唐家。” “是啊,敢跟唐公子抢东西的人亦屈指可数,对面那姑娘是什么来头?” “看衣裳是随心宗的亲传,瞧她旁边站着的不是那祸害么。” 祝凌云循声抬头,低语的人群瞬间噤声,十多双眼睛落在她身上,都在期待她会叫出一个怎样的数字。 唐启自然听见了身后动静,不安地催促祝凌云:“祝凌云,趁现在人少,赶紧收拾收拾回宗去吧。” 祝凌云眉目依旧冷清:“二百五。” “什么?”唐启伸头。 说你,二百五。 闲坐对面的少女换了一边跷二郎腿,张嘴,音量不大不小,恰好够所有人听清。 “二百五十万灵石。” 不为别的,想骂。 “我听错没?二百五十万,有这样加价的吗?” “她到底什么背景?” “说是随心宗宗主义女。” 唐启唇线紧抿,双手不自觉握成拳放在嘴边。 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喊了句:“有没有这么多钱啊?别是来捣乱的!” “是啊!”附和声此起彼伏。 唐启没作声,他在思考怎么走下一步。 他也知道,祝凌云真的有那么多钱,只是一开始他没料到她竟如此舍得。 如今身后的人越聚越多,他若是放弃竞拍,岂不颜面扫地? 祝凌云站起来,扫视了一圈外头乌泱泱的人,轻声开口:“我没有这么多钱。” “但是……” 她侧身回头,笑着向盛自横摊开手:“我师兄有啊。” 作者有话说: ---------------------- 本君已痴迷:小祝小祝,你怎么这么温柔啊,小祝小祝,你怎么这么好啊,小祝小祝,我好喜欢你啊,小祝小…… 鬼一样冒出来站了半天的小盛:(盯) 作者君:嘿嘿嘿嘿嘿,你瞧这不巧了嘛这是,你喜欢小祝,我也喜欢小祝,嘿嘿嘿嘿嘿嘿(贴上疾风符就跑一路火花带闪电) 第18章 不光是看客们愣了神,盛自横也呆住了,怔怔望着祝凌云。 她背光而立,及腰秀发被风吹到他面前,带来丝丝缕缕的清香,像是卯时推开窗呼吸的第一口空气。 祝凌云对着他勾了勾手指,盛自横这才反应过来,伸手摸向芥子袋,不多时便掏出一方软帕,打开,轻轻放在祝凌云缠满纱布的掌心。 祝凌云托着五颗灵晶转身,日光照射在剔透的晶体上,流光溢彩。 人群又是一阵吸气惊诧之声。 她什么都不用解释,一切都已经明了。 “盛自横为人可真低调啊。” “那我们以前喊他怪物,他不会记仇吧?” “什么我们,我可没有这般叫过,你别乱说。” 祝凌云背手将灵晶递回给盛自横,信步走近唐启,在他正前方二尺之处停驻,微微低头。 “那么,你呢?”祝凌云道。 唐启缓慢抬眼,与祝凌云对视。 他看见她漆黑眼眸中挤满了的人,看见被人头裹挟的自己。 唐启不动声色地抹掉手心沁出的汗珠。 盛自横跟过来,低头对祝凌云耳语道:“小师妹,我不是要面子的人,你不用为了我破费买下这里。” 祝凌云看他一眼。合着这个傻白甜还没领悟到她的意图啊。 刚才盛自横所说的一字一句,唐启听得清清楚楚,以为其中的“要面子”是在暗讽他,气得额角青筋冒起。 见到唐启现下的反应,祝凌云满意极了。 如此,不如再加把火,确保唐启加价拍下铺子。 “我当然知道师兄你不是这样的俗人,只是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我既然开了头,就不能说话不作数不是?” 这才是真正的含沙射影。 唐启太久没说话,在渐渐嘈杂的人声里,祝凌云听见了骨头摩擦的咔嚓声,是唐启的手在收紧成拳。 “三百万!” 唐启紧闭双眼,几乎是吼出这三个字的。 足够用力,足够响亮,全场重归静默。 “好!” 最先喝彩的,是一清亮的女声。 唐启睁眼,若不是看见祝凌云正在鼓掌,他万不敢相信这声好是她叫的。 祝凌云拍手频率变慢,弯腰与唐启平视:“恭喜。” 她笑了,笑得无比灿烂,仿佛她才是吃下整局的真正赢家。 在唐启对她突如其来的祝贺不明所以之时,祝凌云已经站直身子,冲人群大声道:“来,给唐公子掌声!” 话音落地,人们对唐启一掷千金的豪壮之举付以最热烈的掌声,欢呼叫好声此起彼伏。 第21章 盛自横看着祝凌云笑开的侧脸,好像明白了什么。 突然,那弯弯的眉目转过来对准了他,声音都带着狡黠的笑意,拽着他的护腕往外拉:“快跑!” 众人默契地让出一条道,如雷掌声中,她牵着他逃离喧嚣。 少女发丝飞舞,笑容明媚如光。 盛自横盯着祝凌云侧颜,一时出神。 他真的想开丧葬一条龙了。 名字就叫盛情祝贺。 被远远甩在身后的唐启陡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而且被耍得很惨。 龙姐笑吟吟道:“唐公子,这是房契,您看什么时候……” 随心宗剑峰顶,流霜殿。 “你们就这么顺溜溜地坑了唐启三百万灵石?”南昭嗑着苏粹带来的瓜子,饶有兴趣道。 祝凌云喝了一大口碗里的四时果蔬杂烩滋补汤,点点头。 自从祝凌云跟着南神学剑后,南神的这块冰雪地烟火气便重了许多,大家常聚在一起开小灶。 也是自从祝凌云第一次吃南昭做的菜后不吝夸赞,给他夸飘了之后,大大提高南昭下厨的积极性,以至于除了祝凌云和南昭自己之外的四个人都瘦了几斤。 岑惊虽然不解祝凌云为何吃得如此之欢,但还是给她夹了一筷红烧肉。 “那你们今日下山岂不是白跑一趟?”苏粹问道。 “该,未经允许私自下山,当罚!”南神脸挂愠色,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手上却给祝凌云盘里塞了两只灵雉腿。 祝凌云双手托起盘子笑嘻嘻道:“那就罚徒儿撑死自己?” 南神瞄准祝凌云头顶又是一脑瓜。 见盛自横望着南昭做的菜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可怜得很,祝凌云把盘里另一只灵雉腿推向盛自横:“喏。” 盛自横看向她,眼睛瞬间有了神采。倘若他有兽耳,此刻定是竖起来的。 正当他准备接过之时,灵雉腿被苏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筷叉走。 盛自横懵了。 “饼干你干嘛!这是小师妹给我的!”说着盛自横就要扑过去抢。 苏粹迅速站起来,一个华丽转身躲开盛自横的攻击,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细嚼慢咽道:“先到先得。” 盛自横双手握拳,盯着他。 苏粹仍斯斯文文地吃着:“别急,吃完和你打。” 盛自横更气了。 这家伙什么时候能不装啊! ………… 殿内,一派宁静祥和。 门外…… “爆炸符!” “回风扇!” 鸡飞狗跳,不可开交。 一柱香 后,两人一起喘着粗气进来了。 盛自横衣服干净,发型全乱。 苏粹衣裳皱皱巴巴,头发丝儿却是一根未离岗。 如果可以,祝凌云真想把苏粹送去现代偶像男团出道,要颜值有颜值,要身材有身材,业务能力也可圈可点。 其实,亲传中的每一个人都能拎出去当门面。 特别是岑惊,放现代肯定一群人追着撵着叫姐姐。 记得第一次见她时,祝凌云都被美呆了,傻傻地认为这副绝美皮囊是法力所化,还叫她长老。 直到现在祝凌云回忆起来都有点小尴尬。 才想到岑惊,岑惊就开口说话了:“既然那家铺子被唐启占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找新的?” 祝凌云回神:“已经找好了。” “哦对,忘了说,”盛自横干脆散下头发,用手指梳理,“我们回来时又相中了一家,小师妹说它处在交叉路口,地段好,就买下来了。” 盛自横脸上没什么表情,静静坐着,乌黑的头发垂下来搭在肩上,隐隐盖住了少年的五官,透出几分魑魅般冷清妖冶的气质。 “话又说回来,小五,你想起来一些以前的事情没有?根据你手里的财产来看,可能是个大户人家哦。”南昭道。 祝凌云还在扒饭,随口答道:“噢,其实这钱不是我的。” 众人齐齐转头:“嗯?!” 祝凌云干巴地眨了两下眼,搁下碗筷,语重心长道:“说来话长。” 良久—— “合着那传言是真的啊?”盛自横现在的表情完美演绎了目瞪口呆。 岑惊问:“什么传言?” 南昭抢答:“不知道了吧,咱藏书阁有一本无名之书,不知作者为谁、何时收录,上面记载随心宗听松崖之下有秘宝。” 苏粹接着叙述:“但听松崖高千丈,加上不知传言是真是假,是吉是凶的情况下,没有弟子敢下去一试。” 盛自横转了转眼睛:“不过我记得书上没说崖底关了龙啊?” 正听入迷呢,祝凌云头顶又挨南神一锤:“就只有你这不怕死的小崽子直接跳了。” 这下真给祝凌云结结实实地打痛了,她捂头烂着脸看南神:“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师父你别再敲我头了,别到时候剑法都记不住了。” “言归正传,铺子都买了,我们得挑个黄道吉日开张。”祝凌云正经道,“有人会占卜吗?” 放在以前,她肯定不会信玄学的,她从来只信自己。 但现在是现在,她不得不信。 南昭、盛自横往两边各退一步,让出中间的苏粹。 接下来就是一堆人乖乖围在苏粹身边当好奇宝宝。 南神笑道:“你小子还挺全能啊,多学一份剑术要不要?可帅了,到时候够你装的。” 苏粹抬头,定定看着南神。 南神内心:有戏? 苏粹竖起一根修长洁净如玉竹般的食指,轻轻放在唇边:“嘘。” 南神垮脸:……戏的是我。 南昭总擅长给自己亲爹补刀:“老头,你能不能别总想着撬你几个师妹师弟的墙角?” “闭嘴。”南神负气,一甩袖一背手飘飘然离开了。 “算出来了,”苏粹拾起龟甲,细看上面显现出的发光绿纹,温声道,“七月初八,诸事皆宜。” 盛自横:“那不就是后天?” 岑惊点头。 七月了啊,祝凌云微讶,她居然已经穿来两个月了。 “才盘下来,来得及收拾吗?”南昭道。 “一般而言肯定是来不及的,”祝凌云回答,“但我们可是修士,拿出点自信来啊。” 盛自横点头应好:“没问题。” 苏粹淡淡一笑:“服从安排。” 南昭抬眉:“成。” 岑惊神色没有明显波澜,也没回应,似乎是在思考。 祝凌云试探她口风:“师姐……” 谁知岑惊嘴里只轻飘飘吐出四个字:“不准起早。” 空气安静了几秒,然后—— “??哈哈哈哈哈!” 岑惊环手,静静望着爆笑的几人,十分不解。 她明明说得很严肃。 长老们说得对,这一届亲传,真是有病。 偏偏空明界的未来还压在他们身上。 哎,难搞。 作者有话说: ---------------------- 南神:[好的] 岑惊:[无奈] 南昭:[狗头] 苏粹:[墨镜] 盛自横:[星星眼] 祝凌云:[吃瓜] 第19章 饭后,大家有说有笑地散步回弟子居,由于某两位一直斗嘴,走三步退两步,导致一柱香的路程硬生生走出了一个时辰。 跨过门槛,南昭突然指向前方道:“那不是江不染么,他咋站那儿不动?” 盛自横思考片刻:“想找我们切磋?” 苏粹“唰”地打开回风扇:“那也不至于找师妹切磋,看,他不是站在师妹门口吗。” “话虽有理,但是……”祝凌云把话憋回去,“好吧,确实不至于。” 谁叫她现在确实很弱呢? 岑惊低声:“看他手里。” 众人随声望去,紫薇花树下的少年身姿笔挺,右臂微微弯曲,挂着一件色白如雪,带有羽翎的披风。 “嗯??!”南昭半阖的眼睛瞬间瞪大,看了江不染,又转过头看祝凌云,“你的衣裳怎么在他手里?” “我来解释!” 祝凌云简要梳理了一通前因后果,大概就是她在剑峰把披风塞给了快要冻死的江不染然后牵着盛自横跑路的事。 看着几人的眼神逐渐恢复正常,祝凌云如释重负:“事情就是这样,他应该是来还披风的。” “哦~”南昭苏粹撑下巴点头。 见江不染视线望过来,岑惊对祝凌云道:“走吧,我陪你过去。” 祝凌云还没来得及点头,岑惊就被南昭一把拽回来:“你去什么,小五一个人去得了,我们就在这儿看着呗。” 南昭生平容不下的事情有二: 一是岑惊的名字没有跟他的名字并在一起出现。 二是岑惊的名字和江不染的名字出现在一起。 南昭越想越气,说什么都不肯放开岑惊。 第22章 “撒开。”岑惊瞥了他一眼。 南昭照做。 嗯?嗑到了!祝凌云看着二人,努力压下嘴角。 “师兄说得对,这点小事我自己去便是。”祝凌云顺水推舟,给南昭送了个人情,两三步跑远,“走了啊。” 盛自横:“真的不跟过去?” 苏粹摇着回风扇:“你一个爆炸符的范围,师妹还能被拐了不成?” 跑过半个院子,祝凌云放慢了脚步,朝屋檐外的白衣少年走去。 他的肩上沾了片落花,估计在这儿等了有些时候了。 是真拗啊。 莫名让祝凌云想到她在现代时就一直想超越的对象,那个永远霸榜的年级第一。他按部就班地在传统教育下成长,是真正的乖学生。 不过因为她开始努力学习时已经分班了,没有跟年一在同个班,所以祝凌云对他印象不深。 当然,他的长相她现在是忘得干干净净。 “已经施过净尘决了,多谢。”江不染转身正面向她,肩上淡色的花瓣随动作落下,打着旋儿飘到祝凌云脚边。 “客气。”祝凌云伸手去接他递过来的披风。 江不染突然收手,视线落到祝凌云手上。 祝凌云动作停在半空:“?” “又出血了。”江不染道。 祝凌云翻手一看,殷红血迹从纱布里沁了出来,她礼貌笑了笑:“不要紧,已经没大碍了。” 江不染:“会弄脏衣服。” 哦,人家压根儿不是关心伤势,人在乎的是刚用过净尘决的披风罢了。 三十七摄氏度的嘴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凉的话。 南昭到底在担心什么啊? 江不染全凭一张嘴就可以枯萎方圆三千里的桃花,更别说和能冷面拒人三千里的岑惊处上了。 祝凌云弯曲手臂:“那你挂我胳膊上。” 江不染点头,抖开披风,理顺挂在祝凌云臂弯。 祝凌云侧步走上台阶,准备回屋。 原本她想用手肘给门拐开,刚摆好架势,面前就出现一只手,先一步替她推开了门。 顺着来者袖面的鎏金浅纹,她微微侧脸道:“谢谢。” “不是,他靠那 么近干嘛?”盛自横指着江不染道。 南昭倒是心平气和,语气带笑:“哪近了?中间挤个你都没问题。还有,你小声点。” 盛自横:“……” 苏粹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把瓜子分给大家:“小嘴巴闭闭好,我在读口型。” “说来听听。”岑惊抓走一半瓜子。 苏粹扶着挡在面前的树枝,一双含情目微眯,一字一字道: “今早看你剑舞得很棒,多看了几眼,打扰到你不好意思。” “然后江不染怎么说?”盛自横急切道。 苏粹认真看着:“没说话,他只点了下头。” 南昭吐掉瓜子壳,评价道:“真装,和你一样。” “不对什么情况?怎么进屋了!”苏粹惊讶得甚至没有还嘴南昭。 余下三人纷纷望去。 另一边,江不染第一次进同龄女子的卧房,站在门口显得有些局促,目光仅落在他脚尖前的地板上。 “上次巫霞山一事还没来得及谢谢你,”说话的功夫,祝凌云抽出纸笔,笔尖飞舞,三下五除二就写好递给江不染,“这个给你。” 一张笔迹飘逸的字条就出现在江不染面前。 “永久优惠券,附赠地图,以后你每次来松幽城东街十字路口那家符箓法器店,都给你算最低价。” 见江不染没有要接的意思,祝凌云又在纸上加了几笔,吹干甩给他看。 增添了个落款:祝凌云。 “……” 江不染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在祝凌云的注视下收下了。 “对了江道友,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回万华宗?” “再过五日。” “那太好了。”祝凌云笑起来,像安了半个好心。 “三天后我们小店开业,有没有兴趣一起剪彩呀?” 宣传可是很重要的一环,有了苏粹这个品牌大使,再加个江不染,到时候他俩门口一站,管他买不买的都得来看一看。 祝凌云期待地望向江不染,眨了眨眼。 “砰!”门被风吹来关上,一声响动把江不染的拒绝封在口中。 “你慢慢考虑,我去把门打开……” 这门也是神奇,祝凌云手都没碰上去就自己开了。 抬眼,盛自横一个急刹出现在门口。 “跑这么快干嘛?哎哟我们拉都拉不住。”伴随着渐近的背景音,南昭、苏粹、岑惊也一个一个站在了门口。 祝凌云探头:“来得刚好,我正邀请江道友和我们一起剪彩呢。” “剪……彩?”盛自横跨进门,抬手压下跑乱的发丝,“你们就聊这个?” “对啊。”祝凌云张嘴,有点不明所以。 盛自横顿了顿,理清思路后看向江不染:“那,有必要关上门吗?” 祝凌云替江不染解释:“没关,风吹的,我刚准备打开,你们就来了。” 盛自横不说话了。 “邀请他干……”南昭的毒液还没喷出来,就被苏粹一把钳制。 苏粹明白祝凌云的赚钱想法,也向江不染发出组队邀请:“一起来呗,我们也好尽地主之谊带你逛逛。” 岑惊没作声,表示默许。 三日后清晨,松幽城东街。 江不染提着剑,安安静静站在名为“随心所求”的铺子底下。 盛自横手里捏一朵出门摘的喇叭花,放在嘴边吆喝道:“瞧一瞧看一看,新店开张,买十张符送两张疾风符!” “小师妹,这样行吗?”盛自横念完台词,转头向祝凌云悄声询问。 祝凌云忙着派发传单:“把我教你的后面一句加上,注意语气。” “好。”盛自横站直清了清嗓,露出虎牙,笑容灿烂,“本店消费满五千二百灵石赠送苏粹亲笔签名~” 不错不错,这调调,很有做销售的天赋。 祝凌云抽空朝他比了个赞许的大拇指。 “也没啥效果啊。”盛自横双指揉搓花茎,一朵花儿在指尖转得飞起。 “你听。”祝凌云朝他靠过去,把大门让出来。 隐隐有震动的声音从地表传来。 盛自横踮脚望了望,纷飞扬尘中,一堆花花绿绿的年轻姑娘正朝这边奔来。 “小心。”盛自横绕到祝凌云外侧,用身子隔开大批涌入的人流,抬手抵住墙,给她留出足够空间。 少年的阴影压下来,祝凌云靠紧了墙,后背绷直,手一蜷,不小心把传单捏皱了。 盛自横被人流挤得一晃,眼里笑意洒下来,尽数落入祝凌云眼中。 “花就先让你帮我保管啦。” 祝凌云轻轻“嗯”了一声,刚要去拿,盛自横的手就恰巧举起来,擦过她的指节,伸向她的发顶。 那朵有他指尖温度的喇叭花,就这样安安静静别在了她常戴的银簪旁。 背后人头攒动,盛自横居然还有闲情雅致把手放在下巴上思考,然后很认真地得出了结论:“紫色跟你很搭。” 祝凌云愣了愣神,别开视线把传单往他胸口一拍,扭头催促道:“走,要开始忙了。” 盛自横双手摁住传单:“轻点。” “弄疼你了?”祝凌云回头,她寻思着自己也没多用力啊,盛自横不是号称铜墙铁壁么。 盛自横抱着熬了一个大夜才抄完的传单跟上来,眉眼弯弯:“你的手不是还没好吗?” 祝凌云看了眼手心,面上一笑,握成拳用劲捶了下盛自横的肩膀:“看我这么有力气,就知道好得差不多了。” “别光顾着问我,你的伤也不轻,那天晚上跟饼干师兄打架没打赢的原因就是这个吧?”祝凌云道。 盛自横瞪大眼睛,抽手摩挲着后颈:“谁、谁说我输了!” 祝凌云突然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憋着笑伸出一根手指点点盛自横身后。 盛自横顶着问号转身,对上岑惊凉幽幽的冰眸。 危! 下一刻,鞭子柄就敲了过来:“偷懒。” 盛自横一个后仰,躲到祝凌云旁边:“冤枉啊师姐,你看后面老二不也在跟人闲聊吗?” “我在介绍产品啊懂不懂,小五昨晚白教你了!”南昭一个变脸吼过来,吼完又极速切换表情,继续彬彬有礼地给人讲解。 祝凌云探头往里瞧:“super帅呢?怎么半天还不出来?” “我看啊,他再不出来,姑娘们就要把房顶给掀咯。”盛自横环抱双臂,偏头笑答。 “苏粹来了!”人群中眼尖的姑娘一声尖叫。 众人齐齐循声扭头望去。 嫩芽黄的帷幕间,撩出一只修长洁净的手,骨节分明,似雪里玉竹,带出一阵清雅栀子香。 再看,纱帘翻卷处跨出一角浅青色的衣摆,其上的翠柳绣工精湛,随来人的步履扶风摇曳。 第23章 苏粹合拢回风扇,飘渺山水扇面下露出一双满含笑意的桃花眼。 “欢迎各位光临。” 作者有话说: ---------------------- 我们随心宗就是各!有!所!长! 当然当然,江不染同学也值得表扬! (哈哈哈哈其实随心宗五小只有团名的,中期会说,大家可以先猜猜叫什么) 第20章 姑娘们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苏粹被朵朵盛装打扮的鲜花围在中央,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尽量回答每个人拋来的话题。 祝凌云所站的位置一下子就宽敞下来,她抱着手再次感叹:“苏粹就该是顶流。” 颜值满分,真诚满分,宠粉满分。 其实一开始他们打算定价消费满六千六百六十六灵石才送苏粹签名的,但是被苏粹降低成了满五千二百灵石就送。 “那岂不是随便买一个你炼的法器就能得到签名了?”盛自横道,“你手不得签废啊?” 苏粹不假思索:“签名这种东西,难道不该免费吗?” 祝凌云投去赞许的目光:“很有觉悟,但是不能免费,照你说的,五千二。” “苏帅,先过来剪彩吧。”祝凌云放大音量,怕苏粹站在里面听不见。 本来该在正式开业前剪的,但由于苏粹衣服出了点岔子耽搁了,于是几人就让他先收拾着,待会儿再剪彩。 反正什么时候剪都是剪,重要的是大家一起见证属于他们的铺子开张。 祝凌云站在中间,左手边是盛自横和苏粹,右边依次站着岑惊、南昭、江不染。 “三!二!一!” 大红色丝绦“咔嚓”一声被剪断,苏粹打了个响指,提前准备好的机关立即启动,各色花瓣飞向空中炸开,洒下瓣瓣清香。 “开业大吉!” 道贺的声音和掌声哗啦响起,好不热闹。 江不染单手握着红绸,轻轻摇头甩掉头顶花瓣,侧目看见随心宗几个人笑得没心没肺,嘴角也有了点弧度。 可以说他在这儿发挥保镖的作用,身上的万华宗亲传弟子才有的金纹白衣,手中通体透寒的无尘剑,都是自带气场的身份牌。 除了大能仙人、顶级妖兽,无人敢随意招惹。 但尽管是这样,意外还是发生了。 南昭擦干净手走过来:“小五呢?” 扫地的伙计答:“我刚刚瞧祝老板往杂货间去了。” 岑惊瞬觉不对,提起无影鞭快步走去。 不多时,杂物间传来一记清脆的鞭响。 前厅几位跑过去,在拐角遇到急急撩帘子出来岑惊。 “祝凌云被一道黑气掳走了。” “什么?!”众人皆是一惊。 盛自横立即甩出一张追影符,指尖翻转飞速掐诀:“日月合一,物我相通,寻!” 岑惊眼瞳闪动,捏紧了手里的鞭子:“凭留下的气息来看,是只妖,方才鞭子没有打中它,对方境界在我之上。” “苍岚?”苏粹猜测。 岑惊摇头:“不,更纯净,和巫霞山上的灵力对不上。” 盛自横皱眉良久,终于睁眼。 “怎么样?” 盛自横神色沉重:“对方速度太快,留下的气息几乎不可查。” “几乎,那就说明有一点,”岑惊当机立断,“盛自横带足符箓和我去追,苏粹和南昭留在这里,玉简保持联系,若我们一个时辰未归,你们就回宗禀告宗主。” 南昭一个箭步上来:“我跟你们去。” 岑惊正色:“这是命令。” 南昭是丹修,苏粹是器修,面对修为深厚的妖兽,只能是拖延时间,不如留在此处当外援。 江不染:“我也去。” 他作为在场攻击力最强的修士,愿意去帮忙自然是最好的。 “嗯。”岑惊点头,“事不宜迟,我们走。” “等等,”南昭拿出一个香囊,托住岑惊的手,把东西按进她手心,“你拿着。” 其实南昭不是只会炼毒,岑惊一直都知道。 她低眸,“嗯”了一声,握紧香囊,抬眼看了南昭一瞬,转身领着二人跨出了门。 日头正盛,三人疾行的影子在干燥的地面一闪而过,翻飞的衣角割裂空气,留下猎猎风声。 “断开了。”盛自横慢下速度,停在两条巷子的分岔口。三人都屏息凝神,展开神识,仔仔细细探寻每一寸空气。 可最终都一无所获。 “它应该清理掉了自己的气息。” 突然,盛自横目光扫到一个什么东西,他立即跑向右边的深巷口,弯腰捡起那物件。 “这边!”他语气笃定,回身看向岑惊和江不染。 沾灰的淡紫色喇叭花被盛自横紧握在手心,露出半截蔫儿了的花瓣在风中被吹得东倒西歪。 岑惊停步,朝面前挥出一鞭。 “啪!” 隐藏在空气中的结界渐渐显影,岑惊迅速结印,双手划过眉眼,指尖所过之处,留下荧荧光痕。 深巷内。 祝凌云清醒过来,费力掀开沉重的眼皮,从倚着的木箱上撑起身。 她想起来自己被一个怪人施术迷晕了。 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一玄衣男子信步走出,高挑的身形被曳地玄色长袍遮蔽,及腰白发如瀑披散,浑身透出一股阴鸷的气息,好似山海经里的妖孽化形。 宽大的袖口只露出三根手指,轻捻着一串带穗玉珠,发出浅浅的咔嗒声。 他眉头紧绷,用一种捉摸不透的眼神看着祝凌云,黄水晶般的眸子在黑暗中亮得发烫。 明明两人距离不过六尺,这一眼,却好像望断了千年。 祝凌云与他视线僵持,右手警惕地摸向腰间玄铁剑,碰响了衣带上的蝶铃。 一声清音,打破了雪发男子的沉默。 “随心宗医修的能力真是堪忧。” 说着,他把玉珠套到手腕上,缓缓靠近祝凌云,张开手掌凝聚出一团光晕对准她。 说时迟那时快,祝凌云一脚踢开他的手,借力旋身而起,衣袂翻飞中,一把黝亮锋利的剑刃直刺男子胸口。 “师姐,怎么样,能破开吗?”盛自横来回踱步盘算着时辰,距离岑惊开始解阵已经过去一盏茶了。 “快了。”岑惊第一次见上古时期的阵法,只能照着《万象阵谱》一步一步破解,没想到巫霞山之后,这么快又要翻开此书。 江不染伸手触碰结界,只觉其法力沸腾汹涌:“这不是一般人能短时间设下的,你有几成把握?” 岑惊没管他,在阵法中心落下最后一颗翠翎石。 结界闪动两下,遽然有了松动之迹,逆阵已成,岑惊准备破界。 “退后。” 话音落地,岑惊咬破拇指,鲜艳的血液汩出,顺轨迹在结界纹印上勾勒出一道殷红符文。 她用内力抵抗高阶阵法的反噬,压住喉头翻涌的热腥,尽力平复声线:“开。” 结界顷刻崩解碎裂,掉下的灵力碎屑化作空里流焰,灼灼散落。 白发男子侧身轻而易举躲过祝凌云的剑芒,慢悠悠抬头,语调淡淡:“这么快就把我的结界破了,金丹中期?”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动过手,逗玩似的从容避开祝凌云的每一次攻击。 祝凌云渐渐相信了他没有取她骨头煲汤之类的想法——照对方这修为,要想取她灵骨,她早就渣都不剩了。 灰烬落到祝凌云衣袖上,烫出细小的黑印,是岑惊来了。 她不禁松了口气。 “小恩人,看在你解了吾封印的份上,吾才来帮你疗伤,怎么还不领情?” 他显然不打算陪她继续练剑了,两指并拢,就这么轻巧地夹住了祝凌云的剑锋。 对方一用力,祝凌云就不得不双手握住剑柄与之对抗。 “铿”的一声,玄铁剑摔地,他弯腰,手虚虚托起她的双手,为她施法疗伤。 不止是手,祝凌云感觉全身的五脏六腑经络骨头都不痛了。 好轻盈的感觉。 再次对上他的金眸,祝凌云脑海中的记忆与这张脸重叠。 她凝涩道:“角龙大人?” “不算太笨。”他收功,头顶龙角显现一瞬。 “你还有人形呢?”祝凌云捡起剑,在袖口擦擦,收入鞘内。 她面上不表露,心里却一个劲吐槽这头龙。疗伤就疗伤,把她迷晕拐走,还惹她展现下三脚猫功夫丢人算什么。 “不仅有化形,还有名字,”角龙忽然停顿,许久才把视线落到她身上,语气沉沉,“吾名岿吟。” 不等她思考是哪个“岿”哪个“吟”,就被一道在她脚边生成的屏障笼罩起来。 “炸!” 是师姐的声音! 祝凌云透过淡色光屏遥遥望去,没见来人,倒是看见了五张连成一串的符箓朝她飞来。 “这是……”祝凌云眯起眼睛,看见熟悉的符文笔迹。 第24章 “爆炸符!” 出口的瞬间,她立刻抬手交叉护住头。 爆破声响,浓烟四散弥漫,祝凌云在手臂缝隙中瞄了一眼,笼罩她的屏障已经被符箓炸碎,她在里面毫发无损。 原来师姐给的是防御阵。 “祝凌云!”盛自横几乎是瞬移过来的,脸上的担忧也随两人之间距离的拉近被放大。 他弓身扶起她,前后左右检查了不下三遍:“你还好吧?” 祝凌云点点头。 “话说……那个人呢?”盛自横把祝凌云挡在身后,警惕地观察四周,“我明明扔准了的。” 头顶穿来声音,几人循声而视,一抹黑色身影负手立于檐上,高大的身躯挡住了背后的圆日。 “扔准了,不一定能砸中,”岿吟寒声道,“配合得不错。” 祝凌云拍拍盛自横,示意他放下手臂,自己则站出去道:“还没给你们介绍……” “岿吟神君?”江不染先道。 黑影从房檐消失,岿吟幻步出现在江不染面前:“你何时见过吾?” 江不染 拱手行礼:“只看过画像。” 盛自横看向祝凌云,低声问:“神君?他是从幻光天下来的神仙?” “他们不配与吾并提。”岿吟面露愠色,目光狠厉。 祝凌云知道这是他的逆鳞,忙悄声对盛自横强调:“神兽,中立派的。” 一千载的光阴,上万次的大雨,仍然不足以冲散他的心头恨。 年年无忧花开,他都想率族人与幻光天那群伪善之人战一场。但是每次他走到无忧花树下,总是想起来她的话。 ——“替我爱,别为我恨。” 风吹云滚,遮天蔽日,天色霎时变得阴沉,似乎马上就可以降下一场瓢泼大雨。 原来厉害角色的心情好坏真的可以决定晴雨。祝凌云望天惊叹。 岿吟狭长的双眸微阖,低声呢喃: “幻光天,唯有她……” 可惜,已无她。 作者有话说: ---------------------- 哈哈哈哈哈今天修稿的时候突然发现,岿吟岿吟,念快了就是"queen" 真是拜见女王大人了 第21章 回去路上,岑惊拿出玉简给南昭报平安,祝凌云手里捏了一朵新鲜的喇叭花玩,盛自横则在祝凌云身后跟着她的影子走。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只有江不染闷声不开腔。 祝凌云回头看了眼,试图把他拉进话题:“万华宗的书可真丰富,连岿吟的画像都有。” 江不染抬眸,酝酿一番:“今日才知,书中所言也不可尽信。” “怎么说?” “我在书里看到的岿吟神君,只有鬓边有一缕白发。” 此言一出,三人目光纷纷定向江不染,眼中满是惊异。 岑惊收起玉简问他:“你看的那幅画作于何时?” “画中题字写的是,四百六十年前,神君醉卧无忧花树,被一路过的野游道人画下。” 祝凌云想象着簌簌花林,千瓣落红的画面,好奇道:“神仙也会喝醉?” “酒不醉人,人自醉。”岑惊随口一接。 江不染点头,思量片刻道:“传闻岿吟神君每十年,也就是无忧花开之时,都会到往生山大醉一回。” “那你知不知道他为何会被困在听松崖下?”祝凌云想起与岿吟的第一次见面。 “‘困在’?”江不染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眼神中透露出疑惑,似乎是在理解祝凌云的话。 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把以一己之力拦住三千幻光神兵的岿吟神君困在听松崖下。 祝凌云又讲了一遍听松崖奇遇,不过省略了灵晶片段。 江不染摇摇头,勉强道:“一千年来,神君鲜少露面,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但是据古籍记载,神君法力深厚,少有人能与之匹敌。” 经过他这么一说,祝凌云心底埋藏的疑惑被浇灌般破土发芽—— 倘若真是天道送她来的这个世界,为何至今未派使者来告诉她她的任务? 反而是十分憎恨幻光天的岿吟,知晓所有因果…… 祝凌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她需要赶快回随心宗找南神,她要知道更多,不能不清不楚地来这一遭。 剑峰顶。 祝凌云下了追风翼,胡乱将其丢在一旁,也不顾冰面地滑,搂紧披风就匆匆跑进流霜殿。 空气里弥漫着梅花的香气,红泥小火炉烧得咕嘟咕嘟,祝凌云之前插在案几上的花也还开着。 南神双手枕着后脑勺闭目养神,摇得身下摇椅嘎吱嘎吱响,旁边茶水的白雾才升起就被风吹斜。 “师父,我想请教您几个问题。” 南神眼皮都懒得掀。 祝凌云双手缩进披风里抱着,瞥了一眼被热气顶起来的盖子:“你炉子沸了,水漫出来我可不管。” 南神眉毛皱了皱,瞬间睁开眼,一踢脚一抬腿,啊呀大叫着跑向小火炉,施术调小火力,又从桌上吸起一只杯子,把茶水倒进去。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南神才慢吞吞转过来,满目幽怨地瞧着祝凌云。 “敢整蛊师父兼义父,跟南昭学坏了。” 祝凌云笑道:“不怪二师兄啊,我悟性高,自学成才。” 南神哼一声,又想伸手弹祝凌云脑门。 这么多次了,祝凌云哪能再让他得逞,侧头一闪便轻松躲了过去,叫南神弹了个空,他尴尬地搓搓手指,默默放下。 “你不是早就想尝尝我那四百年的梅花味道吗?”南神把祝凌云常用的玉杯递到她面前,“喝。” 祝凌云两眼放光,没想到南神行动力这么强,双手早就赶着接了去。 “您不是可宝贝那棵从小养到大的梅老兄了吗……哎哟!” 在祝凌云沉浸在幸福之中美美品茶时,南神趁其不备搞偷袭,成功弹中了她眉心。 祝凌云:“……” “幼稚!”她转过身,愤怒地喝了一大口用梅老兄,不,梅大爷的头发做的茶。 姜还是老的辣。 梅还是老的香。 师父还是老的损。 “好喝吧?”南神投来得意的目光,乐呵道,“我下次趁他睡觉多去薅点,存起来咱慢慢喝。” “别吧。” 听祝凌云这么说,南神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太对,毕竟剑峰峰顶天寒地冻的,他一棵老树陪了他那么久,感情不深也厚。 没想到祝凌云笑笑,朝南神看过来:“想喝的时候再去借,新鲜的更好喝。” “……”多损呐。 不愧是他的徒儿。 差点忘了正事,祝凌云放下茶杯,看着南神眼睛正经道:“师父,咱们宗里有没有关于幻光天的书,尤其是记录有岿吟和某位神女的,或者记述一千年前神女之冤的也行,多野的史都行。” 南神疑惑,努努嘴:“怎么突然好奇上界的事情了,这么早就在想飞升呢?” “不是,您就告诉我有没有吧。” “我想想啊,想想啊……好像是有。” 祝凌云激动得站起来,立马追问道:“在藏书阁?还是您的私藏?” “都不是。”南神摇头,“在岿吟神君那儿。” 祝凌云呆了,怎么又是他。 “你说的这几类书都被他取走了,至于干啥咱也不敢过问,”这会儿换南神奇怪了,“怎么现在你也要借?诶,我记着我不是给了你一本《幻光天野闻》混在剑法书堆里吗,那是唯一剩下的一本了。” 祝凌云印象里没有一丝那本书的影子,也来不及纠结它去哪了,转而换了个新问题:“岿吟什么时候借走的?” 见她好像很急的样子,南神意识到这件事真的对她很重要,摁住太阳穴冥思道:“我想想啊,想想啊。” 祝凌云不知不觉握紧了手,心跳加速,掌心传来阵阵指甲掐出的痛感。 “想起来了!是……”南神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祝凌云淡声道: “在我拜入随心宗之前。” “你怎么知道?”南神脸上写满了诧异。 祝凌云身上立刻起了层鸡皮疙瘩,她松开握到指节发白的手,刺痛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也让她的思路更加清晰。 她盯着红泥炉子底下跃动的橙黄亮焰,重新在心里捋了一遍关于她如何穿越的已知线索,问出下一个问题: “岿吟神君的头发,一直都是白色吗?” 这是南神回答得最快的一个问题,每一个字的话音都重重敲进祝凌云耳朵。 “不是。” 祝凌云双眼微微放大,后背不自觉沁出一层薄汗。 事情正在不断靠近她猜测的方向。 “身体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南神见她久久不说话,难免担忧道。 祝凌云仍旧沉浸在思考中,听到南神询问也只是僵硬而缓慢地摇头。 第25章 下一秒,她感觉肩膀上落了一点重量,接着就听见比平日温和几分的声音—— “要是遇到事儿了就说出来,还有师父帮你扛呢,再不济,你那三个师兄是干什么吃的,他们不顶事的话,你师姐厉害着呢,没事儿啊。” 祝凌云开口,语气滞涩,像深厚冰面下流不通的水:“没有,我就是,好像突然明 白了。” 她看向门外越下越大的飞雪,第一次感觉身上的法衣居然无法抵抗彻骨的寒意,她不由自主地裹紧几分。 不过幸好。 幸好她在快要遗忘殆尽亲朋好友的声音样貌之前,勘破了这场谎言。 一切就都还有转机。 “师父,你说,什么力量可以让神仙一夜白头?又是怎样强的人,可以突破时空呢?” 南神也不急着问她发生了什么,只是多谨慎思虑了一番后才道:“有很多,最常见的是术法反噬。至于能突破时空……那必定是上界才有的秘术,为师便不知道了。” 祝凌云点头,没再说话,回想了一遍岿吟所有的话语和动作,细致到他的每个微表情。 她立马从芥子袋里翻出纸笔,伏案记下关键要点。 南神在一旁看她笔尖动得飞快,唰唰就写了大半张纸。但她不写长句,只是把几个词语分布在纸上,然后圈圈画画,在它们之间连上线,标注上奇奇怪怪符号。 “你这字儿……师父咋认不全?”南神弯腰细看,还是叉腰挠头。 因为是简体字。祝凌云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抿唇,继续写。 “嘲笑师父呢?”南神抱手。 这次祝凌云头都没抬,不置可否。 潦草的思维导图记满一页后,祝凌云大的困惑都已经猜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小问号。 比如在深巷里岿吟看向她的复杂的眼神。 似近似远,像开心又像悲伤,既期待又失望。 活了几万年的龙就是复杂,她又偏偏不是心理学家。 祝凌云转着笔,撑头凝思。 看来问题的突破口,在这儿。 她在“神女”二字上画了个又大又醒目的圈圈。 南神用灵力把白梅清茶推到她面前,押了一口自己杯中的茶水,问道:“你想知道岿吟神君和星阑神女的故事?” “嗯。”祝凌云抿了口茶,换了只手撑下巴,“星阑神女是他的妻?” 就连她都能通过眼神看出来岿吟对幻光天恨之切,他怕是爱惨了星阑神女。 “只是神君的单相思罢。”南神的视线穿过门,望向远天,“说起来也巧,星阑还是我们随心宗的弟子呢。” “二十三岁元婴的那位?”祝凌云眉梢微抬,“这岿吟还是条痴情龙呢,过去一千年了还在思念她。” 都说龙性本淫,如此看来也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 但她并不想同情岿吟。 先不管她的记忆是不是他抹除的,就拿岿吟未经允许把她一个普通高中生送来遥远的修真界来说,就十分可恶。 祝凌云烦闷地趴在桌子上思考对策。 硬刚肯定是不行的,人家是神兽,她算哪根葱?怕是连修炼成精的葱妖都比不上。 但至少,她不能再继续遗忘了。 孤身一人在陌生的修真界,若真要在这里活几百上千年,必须得有点什么寄托。 故乡是每个人的精神浮木。 可她正眼睁睁看着她的浮木被洪流冲走。 祝凌云打足精神,从案上直起身,手指紧紧握住杯子,将茶水一饮而尽。 “砰”的一声,盛自横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重重放下瓷碗,水液来回激荡,飞溅出来打湿石桌,洇出几点深痕。 他看着碗中自己的倒影,旋即抬头望向旁边专心致志侍弄花草的女子:“师父,你去年给我我没有收的阅宝券还在吗?” 符峰峰主秦欢停下剪子:“去年让你们几个亲传去储珍阁挑法宝,结果就只有岑惊跟苏粹听话……” 秦欢一丢剪刀,扭头走过来坐到盛自横对面,笑着损他道:“我徒弟怎么突然想用功了?太阳还在东边呀。” 盛自横低头不语,突然想到什么,嘴角漾起笑意,抬头认真道:“因为,有了想要保护的人。” 作者有话说: ---------------------- 有木有好朋友愿意夸夸我的茶杯专场,哈哈哈哈哈今天找错别字的时候读到那里,自己都被惊艳了呢(跑跑跑转圈圈转圈圈) 第22章 云裹斜阳,风声如涛,听松崖边立着一抹淡紫色倩影。 夕阳细致地描摹勾勒少女的每一寸身形,映得她衣襟上的刺绣光彩照人,与双手捧住的一块透黑色鳞片交相辉映。 纤长手指轻轻擦过鳞片三下。 “小恩人,你寻吾?”身后传来沉如寒潭的声音。 祝凌云转过身,一身墨袍的人正面无表情地捻着串珠,自己的影子恰好到他胸口。 “神君,我有一件事想问您。” 祝凌云早已酝酿出伤感的神色,缓缓开口:“我发现,我对我原本那个世界的人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了,可我记性应该没那么差才对。”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打量岿吟的神情。 岿吟闻言,动了下眸,收起串珠平静道:“许是天道不想让你心有杂念,于是在旁推波助澜。” 天道知道你这么污蔑人家吗? 祝凌云面上装作信以为真,惊讶捂嘴:“真的吗?” 岿吟负手点头。 她黯然神伤,看向远处最后一缕余晖:“可是我都已经接受回不去的现实了,哪还会有杂念呢?随心宗的大家都对我很好,我愿意留在这儿的。” 一字一句,说得言辞恳切,尽显听话棋子本色。 岿吟侧目,瞥见她眼里有星星点点泪光。 他握紧了手心的玉珠,思绪飘远,陷身于重复千万遍的梦魇。 暮云吞没最后一丝光线,祝凌云还没等到身后人的回答,忍不住转过身去。 他、居、然、在、走、神?…… 祝凌云轻声:“神君大人,你有什么办法吗?” 由于动用禁术,岿吟受到的反噬太重,几乎丢了半条命,现在已经不能支撑他还原她的记忆了。 “你已经丢失的记忆必然寻不回了,吾只能施法让你不再遗忘故人。” 其实哪需要他施法加固记忆,只要他不再淡化她的回忆就行了。 “多谢神君。”祝凌云很上道。 岿吟抬袖,手中灵力不断涌入祝凌云太阳穴。 祝凌云感觉体内灵力不断充盈,经络通畅,五脏六腑都被净化了。 不过她猜测岿吟只是做做样子,注入的也只是普通灵力,和山洞里他让她撕符时给她注入的是同一种。 也罢也罢,按照岿吟的反应来看,应该是不会再偷摸删她记忆了。 岿吟收手:“没什么事,吾走了。” 祝凌云连忙拉住他的袖子,生怕他一溜烟就没了,她还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没问呢。 岿吟回头,面色冷峻地看着她。 祝凌云松开手:“上次在听松崖底,你说要我担当的使命,是什么?” 知道了岿吟让她来空明界的目的,她才能继续后面的推断。 岿吟提步走近崖边,抬头凝视无尽苍穹:“两百年后,空明界将有一场大劫,天降雷火,生灵涂炭,正是虚渊报逝水之耻的大好机会。 “你必须在两百年之内修至大乘境圆满,才能保护你的师父和同门。” 祝凌云心脏猛地一跳。 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空明界毁灭。 南神修炼至大乘境用了四百多年,按岿吟的说法,她必须用比别人快两倍的速度修炼,才能抵挡浩劫。 “你,也只有你,能拯救。” 听见岿吟的声音,祝凌云回神,对方眼底深处的寒意似有松动之迹。 她又看见了他那捉摸不透的神色,刚想开口说什么,他就散作一团黑雾消失不见。 祝凌云站在原地与这片亘古长天对望,看见一轮弦月初升。 很早之前,她在网上刷到的一篇关于平行时空的帖子,说宇宙中有很多个时空分支,每个人都有很多种命运轨迹。 或许真的有平行世界,她今晚正在听松崖边沐浴的清辉,也同样洒向穿着校服走在回家路上的她。 而她所思念的人,说不定也在和她看着同一个月亮。 她们的目光会在崎岖的月面上重逢。 如此,她便不孤单了。 抬手,澄澈如水的柔光淌过指缝,盈满眼眶,一路蜿蜒注入她心田。 祝凌云想再走一步,离月亮更近一点。 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住她的腰腹 往回一拉,紧接着就是天旋地转。 头顶的星月都拥有了梦幻拖尾,在她眼帘里一齐旋转。 视角越来越低,祝凌云看见黑漆漆的树木和灌丛,再到不过她膝盖高的狗尾巴草摇啊摇。 第26章 “你做什么?”盛自横的声音明显发颤。 祝凌云被他死死钳住手腕按在软草地,少年的高马尾垂在脸侧,发尾落到她耳旁,随着他急促的呼吸不断扫动。 她试图动弹两下,发现毫无用处。 他的力气怎么这么大,攥得她手腕生疼。 两人挨得很近,盛自横眉头紧拧,眼尾透着淡淡的红,睫毛连带着瞳孔都在微颤。 “你……在生气?”祝凌云微愣。 他抓着她手腕的指骨都在发抖。 盛自摇头,发尾甩动,那缕不听话的红发一下一下挠着祝凌云的耳廓。 好痒。 她缩了缩脑袋,躲开他的发丝,耐心问道:“那是怎么了?” 盛自横不说话,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眼睛都不眨一下。 祝凌云被盯得心里发紧,思索好久才总算恍然大悟:他是误以为她又要跳崖了。 也是,亲眼看着同门跳崖,对于他这个根正苗红好少年的冲击实在是太大。 但她怎么觉得,他这次反应要大得多? 祝凌云耐心解释:“我没想死,我在看月亮呢。” 上方压着她的少年眉目松动。 “师兄,”祝凌云蜷起手指,戳戳他的虎口,看着他道,“咱站起来聊呗。” 盛自横这才慢慢松手,把她从草地上扶起来。 看见她手腕上醒目的红痕,盛自横缓过神,连忙撒手:“对不起,是不是很疼?” 祝凌云粲然一笑:“哪里来的对不起?要是我刚刚真一个没注意踩空了怎么办,我应该谢谢你。” 盛自横怔了神。 若说第一次看见她跳崖,冲上去拉住她是出于救人的第一反应,那么这一次,是为什么呢? 她是第一个说他的妖印好看的人,第一个和他一起下山卖符的人,第一个对他说否极泰来的人,第一个为他买下一家铺子的人。 是第一个看穿他表面的大大咧咧,默默捡起他破碎的自尊心,在不经意间慢慢拼好的人。 是第一个让他知道,他很值得的人。 总之,她是一个特别的人。 她是祝凌云。 周身忽然飘起许多小光点,祝凌云抬眼,惊喜道:“哪来这么多萤火虫?” 她原地转了一圈,越来越多的萤火虫从地上摔瘪的灯笼里飞出来,宛如一颗颗小灯挂满了林间。 祝凌云抬起手,期待某只萤火虫愿意在她的手指上停留片刻。 不出多时,居然真的有一只小光点从黑瓮瓮的林子中钻出,锁定目标似的径直朝她飘来,稳稳落到她的食指骨节。 祝凌云睁大了眼,兴奋地看向盛自横,又怕惊走了萤火虫,只能忍住激动小声道:“盛自横,你快看!” 盛自横接住她的目光,弯起嘴角点头回应:“看到了,很好看。” 少年藏在身后手指尖一搓,捻去灵力散发的微光。 萤虫飞走,祝凌云缓缓放下手,视线一直跟随它,直到它消失不见。 盛自横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灯笼,捏在手里。 祝凌云指指已经破得不成型的灯笼皮:“你自己做的?” “本来想送你的,”盛自横低头看着手里的灯笼,“但是跑过来的时候太急,一丢就摔坏了,萤火虫趁机逃走了。” 祝凌云走近,敛起遮住眼睛的碎发,把他手里的灯笼纸接过来展开,一下一下抚平面上的褶皱。 周遭环境昏暗,只能借月色照明,祝凌云眯眼凑近,仔细检查边角对齐没有。 盛自横张开手心,凭空燃起一团灿红的火焰,暖光从心口蔓延,映亮了两人的脸庞。 “别弄了,拿回去用术法复原就是,伤眼睛。” “你抓萤火虫都没有用灵力,我当然也不能偷懒。”祝凌云抽空抬眼,眸底缀着明亮的火光。 盛自横被晃了眼,手指微蜷,中心烈焰猛地跳跃一下,如柴火般爆开几粒火星。 “你……都看见了?”他有些讶然。 “嗯,”祝凌云轻声笑道,“当时我还纳闷你杵我屋后干嘛,我看完书都准备睡了,结果你还在那儿,上窜下跳的。” 那时候祝凌云只看见他腰上系的琉璃瓶只有微弱的荧光,以为他捉几只萤火虫回去放着玩。 没想到他抓了这么多,不知道她睡着后,他还在外面守了多久。 祝凌云折下最后一处,捧在手心里,端到他面前展示:“怎么样,皱皱的是不是还别有种怀旧的风味?” 盛自横把灯笼挂回灯笼柄,缩小火焰,将其转移到灯笼里,顺带施法加固灯笼,递给祝凌云。 她提着灯笼柄小心掂了掂,二人的影子就绕着彼此转啊转。 “谢谢你,凌云。” “又是道歉又是道谢的,你今晚怎么了?” “我能有什么事?你走路看着点。” “那你别一直盯着我呀,不然我以为你要跟我说话,就会去看你了。” “我,我也没……一直盯着看啊。” 作者有话说: ---------------------- 告诉我!“她很特别”的下一句是什么!(尖叫跑开) 哼哼,不知道的去看41章标题~(脉动回来) 第23章 走到弟子居时大家都已熄烛睡觉,偌大的庭院此刻只剩两个人,一盏灯。 “师兄,你怎么又突然出现在听松崖?” 她想起上次跳崖,也是盛自横突然出现拽住了她。 “我想把灯笼给你,就坐在你门口等,结果你一直没回,就干脆去剑峰找你了。” “那我在剑峰怎么没看到你?” 盛自横一甩马尾,把手插在腰上,故意一字一句道:“因为你前脚刚走。” “别污蔑,我只有后脚。”祝凌云秒答。 她冷不丁这么一句,盛自横装出的冷峻模样直接破功,闷笑出声。 不一会儿,盛自横收笑:“加之宗主一直问我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为什么连晚饭都没吃就走了之类的,我就……” 讲到最后,他卡了下壳,悄悄瞥了眼祝凌云,发现她听得认真,便继续道: “我想着你这个小路痴能去的地方也不多,便挨着挨着找了去——话说这蚊子是真毒啊,你被咬了没?” 祝凌云摇摇头,在脑海里回顾了下自己找得到的所有地方。 剑峰、藏书阁、极味堂、符峰、霁虹桥、望舒坪…… 虽然细数下来没多少,但不论哪一个单拎出来都是离听松崖很远的,也正因听松崖位置偏僻,她才去那里见岿吟。 “你得找了多久啊?”她有点难为情。 “是啊,”盛自横偏过身垂下头,声音更低,“好不容易找到人了,就看见你一副又要自尽的架势。” “所以……” 他发抖是因为害怕? 祝凌云心里竟然又泛起怜爱的感觉。 “所以你要补偿我。”盛自横话音突转,瞬间换了副表情,把灯笼背到身后,含笑与她对视。 好啊,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祝凌云视野暗下来,只有盛自横身后亮着,像黑寂世界里,独给他打的聚光灯。 该说不说,盛自横的确生了一副好皮囊,饶是这么近的距离,颜值也只增不减。 祝凌云嘴唇翕动,头部微微后仰。 以她退他进的架势,盛自横歪着头,眨巴暗红眸子:“明天陪我去储珍阁选件随身法器怎么样?” 好吧,看在那么多萤火虫和漂亮灯笼的份上…… 她祝凌云认了。 只是她没想到,太阳真的打西边出来了。 “小师妹,早。” 平日里不会有任何声音的清晨,今天突然一声响,吓得祝凌云一哆嗦。 她打开门,看见盛自横背手站在台阶下,露出一排白牙,虎牙尖尖咬着一根细长的狗尾巴草。 “早、啊。”她僵硬地摇摇手里的剑。 没看错吧?那个太阳还没出来就穿戴整齐站在院子里的人,是她四师兄,盛自横?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别盛自横半夜,即可刮目相看。 祝凌云走 下台阶,见他换了根淡紫色带浅黄刺绣的发带,和宗服很配,便顺嘴夸了句:“今天这根发带可真好看。” “是吗?”盛自横自然接话。 不枉费他半夜三更把所有绑头发的都翻出来试了一遍。 破空声响起,祝凌云已经开始练剑了。 盛自横回神,挪到石桌旁坐下,桌上摊开的泛黄扉页上写着“星霜诀第二式”。 祝凌云神情专注,一招一式之间皆是游刃有余,沉重的铁剑在她手中变成了听话的宠物,配合她的动作落到指定位置。 剑影在她身侧穿行如龙,似乎达到了心剑合一的程度。 盛自横想起秦欢常对他谈的无物之境。 “非外无物,乃心无杂念耳。” 他看入了迷,四周花草树木统统退到世界边际,祝凌云站在中心,分外耀眼。 第27章 唰的一声,她旋身朝上挥出一道剑气,正正好落到旁边紫薇花树梢。 祝凌云收剑站直,会心一笑。 霎时,漫天花雨散下,两人之间像隔了层淡紫色帘幕。 祝凌云转身,眼尾长睫朝他一挑,碎星般的眸光射落了盛自横嘴里叼的狗尾巴草。 暖阳破云,鸟雀引伴,今日是个好天气。 剑峰顶的雪少见地停了。 剔透冰廊下,南神看着前来辞行的少年:“真不多留几日?” 冷光反射到江不染的眉骨和鼻梁,更显轮廓锋利,他拱手行礼:“晚辈须回宗复命,谢过宗主盛情。” 万华宗的弟子一个二个都被江栖教成小古板了,南神真是忧心这些孩子能不能找到道侣。 “行行行,我也不强留你了,路上小心,一个半月后的宗门会晤,小江你多让着点我家小徒儿。” 宗门会晤的最后一个项目,即同修之间的对打,不分宗门,只论道行。 如此,祝凌云作为剑修,很大可能会和江不染对上。 南神想着先打声招呼,免得自家徒儿被打得体无完肤,对剑道一术失去信心。 令他没想到的是,江不染思考一番后却摇头。 少年声若冰玉相击,语气认真:“她不需要任何人让。” 江不染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天不亮就在庭中练剑的身影,就算是手骨受伤不能握剑,她也不曾倦怠,会早早地燃起蜡烛修习心法。 他似乎记得,她是罕见的天品土灵根。 天赋异禀,也脚踏实地。 南神点点头,眼中露出赞赏的神色:“是我狭隘了,小云这孩子倔,是不会接受对手施舍的胜利的,哪怕平局也不行。” 她的剑,宁可断,也不伪立。 储珍阁前。 与其说是阁,不如说是塔。 祝凌云在心里默数了下,足足有七层。 盛自横走在前,把阅宝券给护阁人检查,无误后,他回头招呼祝凌云跟上。 两人跨进大门,置身第一层。 各式各样的法宝摆满了橱柜,连墙上都挂了满满当当两排,在荧玉石的光辉下耀眼夺目。 莫说剑枪琴弓鞭扇笛等常见法器了,大到腰粗的阔刀,小到像头发丝编织的指环,那也是有的。 满满都是灵石的味道。 而像这样的馋人法宝,居然有整整七层。 祝凌云如今才真正对随心宗的财力有了了解。 南神诚不欺她,随心宗真的有钱! “第一层的法宝中规中矩,咱们直接从三层开始挑。”盛自横绕过重重金光闪闪,不带一丝留恋。 “听说修真界万物皆有灵,法器也会有自己的意识择主,那三楼的高级法宝眼光是不是更高?” 盛自横哼笑一声:“必须的,有些甚至还会嘲讽你呢。” 话音落地,身后器物发出叮叮震颤。 祝凌云:嘲讽来得这么快? 盛自横读懂了她的表情,解释道:“这是在挽留我们呢。” 他叹了口气,故作深沉:“可惜咱们修道之人专情,不能多拿。” 说是不能多拿,其实是修为有限,拿多了掌控不了吧? 祝凌云瞄了他一眼,忍俊不禁。 盛自横像察觉什么似的蓦然回首,祝凌云连忙压下嘴角,侧头看向别处。 楼梯像藤蔓一样绕着雕花柱子向上攀缘,盛自横凭阅宝券打开每层的禁制,高马尾也跟着雀跃,随着他的步子一蹦一跳。 “小心些,可能会有机关。”盛自横拿出玉简,闷头捣鼓一番,虚影就显示出储珍阁的详细布局。 盛自横边走边别过身子给祝凌云讲解:“你看啊,这些深色的地方,就是机关所在。” 祝凌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师兄,我们好像,离机关越来越近了。” “不能吧?啊!——” 盛自横想要挠头的手还没放上去,就“欻”的一下消失不见了。 在他方才站定的地方,地板空出一块,里面黑翁翁一片,不知深浅。 祝凌云急忙蹲下来趴在洞口,喊了好几遍他的名字。 无人应答,只有望不到底的黑暗。 她立刻踩着刚才踩过的地板返回,想出去找人帮忙,但是大门被禁制封住了,阅宝券在盛自横手里,她没办法打开。 祝凌云紧了紧腰间佩剑,心一横,纵身跳了下去。 半空中,盛自横点燃符箓,火光照亮暗室一瞬,他借机预判好落点位置,旋身躲过箭矢,单手撑地着落。 他起身张开手,掌心开出一朵火花。 这里没有任何光源和风口,空气里弥漫着陈旧腐朽的气味。 黑暗、压抑、死寂…… 和盛家关押罪奴的暗室一模一样。 刻在骨髓的恐惧涌上心头,盛自横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额头和后背冒出细密的冷汗,呼吸逐渐沉重。 “呸!小畜生,跟你娘一样是个扫把星,丢尽了盛家的脸面,好好在这里待着吧!” “妖孽就不该来这世上!” “你怎么还不去死?” “都是因为你,是你害死了你娘!” 幼时常伴耳边的谩骂在盛自横脑海里冲击回荡,如勒在他脖子上的一道索命绳,不断收紧,再收紧…… 盛自横的肺腑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叫她无法吸气,只能中邪般低声重复: “我不是……不是……” 一阵头晕目眩袭来,他手心唯一的亮光变得重影叠叠,然后慢慢颤巍巍摇晃着熄灭。 盛自横重心不稳,扑通跪在了地上。 他死死咬住手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直到手腕被咬出血也没松口。 不知道在黑暗中过了多久,盛自横似乎看到远处有一点亮光在朝他靠近。 视线很模糊,看不真切,他一度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手上的伤口被温热覆盖,他才确信,这不是镜花水月,更不是晕厥前的走马灯。 “盛自横?盛自横!” 有人来了吗? 不…… 怎么会有人来这潮湿阴暗的地方。 祝凌云蹲下来,灯笼映亮盛自横失焦的双眼,她托着他的脸轻拍两下,试图让他清醒一点: “盛自横!别睡,看我,我来了,别怕……” 听见声音,盛自横皱皱眉,竭力想要睁眼看清她的脸,视野却像被糊了一团浆糊。 他只知道她的脸亮亮的,离他很近。 居然真的有人提灯闯进了黑暗,慷慨与他分享体温,看着他,温柔坚定地告诉他,“别怕”。 盛自横抬起手腕,再次重重咬下去。 新旧交叠的痛感刺激着经络,他的鬓角早已被冷汗浸湿,嘴角颤抖着翘起一点弧度,失神地凝望她:“抱歉……” 没等祝凌云回答,就听见墙板打开的声音,二人的神经登时紧绷起来。 这里的黑是不正常的黑,像一团浓墨,灯笼的光只能照亮一小片,祝凌云根本看不见身后发生了什么。 “ 咻,嗖嗖——”是箭矢的声音。 祝凌云深知,自己现在还没办法在盲眼的情况下挡住这些暗箭。 只能赌运气了。 她举起剑横在脸前,忍不住闭眼。 等了一会,想象中的结果并未到来,她既没有受伤,也没有听见剑恰好挡住暗箭而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睁眼,可视范围内出现了一只拳头。 那只拳头包着正在滴血的锋利箭尖,距离她面门仅不到两寸。 ----------------------- 作者有话说:【采访环节】 q:小祝,你不是说自己肯定做不到不顾自己安危救人的吗? 祝凌云:那不一样。 q:小盛,你不是怕黑吗,怎么还一个人走夜路去听松崖找小祝? 盛自横:那不一样。 本君:([闭嘴][闭嘴][闭嘴]) 第24章 随心宗的医修原本过着悠闲的生活,一来小伤不需要他们,二来大病用不着他们,因此修炼之余有大把的时间上山抓鸟,下水叉鱼。 但是自打祝凌云入宗之后,快乐医修们的闲散生活就被扰乱了,被迫地三天两头往亲传弟子居跑。 “怎么伤的?”打算下山却被半路杀出来的南昭给逮回来的医修没好气道。 手上裹着难闻药草的纱布被人用力一紧,盛自横轻嘶一声,犹豫半晌:“……自己咬的。” 医修动作一滞,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牙上装暗器了?” 医修摊开他的手心,露出长而深的伤口,狰狞恐怖,一看就是利器所致。 没给盛自横回答的机会,医修手上又是一用劲儿,趁着盛自横疼得张嘴的间隙,给他塞了颗药丸。 巨苦。 盛自横委屈巴巴看向祝凌云。 祝凌云眼底少见地泛着柔色,见盛自横手都被勒充血,忍不住出声提醒医修:“同门,够了吧?” 第28章 她记得上次自己被包扎的时候,对方也没这么暴力啊。 医修“哦”了声,这才松了松,盛自横也终于舒了口气,眉毛还是微蹙着。 “这几副药,待会儿给他煎了就成,还有其他事么,没事我先走了。” 苏粹送医修出了大门,回来道:“刚才光顾着担心了,还没问你们后来怎么出来的呢?” “储珍阁的人很快就找到了我们,我猜是我们踩到陷阱触发了警报。”祝凌云回答。 岑惊给祝凌云和盛自横一人倒了杯水,瞥了眼床上赤中带黑,类似锁链的东西。 南昭朝盛自横抬了抬下巴:“那玩意儿就是你挑来的随身法器?” 盛自横看了那物一眼,不免笑道:“哪是我挑的啊,那链子就在我脚边,手上的血刚好滴到它上面,这链子一闪光,就和我结上契了。” 他眸色沉了沉,伸手,锁链就听话地窜出来缠在他的手腕上,黑红色的链身泛着细碎的流沙。 出生不光彩的他,和被遗弃在暗室的法器,又何尝不是一种缘分? 祝凌云道:“我看好多绝世高手的法宝都是在意外中获得的,四师兄,你有做大侠的潜质哦。” 盛自横抬眼,扯起嘴角朝她一笑。 “真的,”祝凌云一脸认真,“不然掉进密室的人那么多,它怎么偏偏选择了你?要是法器不满意主人,是不会那么容易结契的,这说明它对你,很满意。” 祝凌云在他脸前比了个大拇指,歪头,一双黑亮的眼睛带了弧度,从指头后望向他。 盛自横被她一套理论折服,也不管真真假假,祝凌云说了,他就信。 她总是这般,惯会哄他开心。 “找到了!”苏粹刚刚一直在翻一本厚书,现下可算从知识的海洋中抬头。 几人纷纷回头。 南昭:“什么?” 盛自横:“什么找到了?” 祝凌云:“找到什么了?” 岑惊:“?” 苏粹把书翻转面对他们,手指着摊开那页上画着的图案:“厮缠,火属性,天品灵器,为天地万物执念所化。” 站得最近的南昭把脸凑近,仔细比对细节,歪嘴道:“哟呵,还真让四儿捡到宝了,要知道,我们岑惊的无影鞭也才上品。” 岑惊淡淡地翻了个白眼。 祝凌云弯腰,扬眉轻晃盛自横的肩膀:“没骗你吧。” 床帘上的月白色流苏坠在她的发间,随着动作轻轻摆动,像一个个路牌指向她笑成月牙的眼睛,叫人移不开目光。 小厨房。 祝凌云坐在灶台前,撑着头有一搭没一搭给火苗扇风,氤氲出的药香越来越浓,坐久了,祝凌云感觉自己都有点发苦了。 怎么着盛自横也因为救她才被冷箭划了两道深口子的,如果没有他,祝凌云当真要在那暗室里下线。 因此,煎药这个活儿就被祝凌云主动包揽了。 苏粹摇着回风扇走进来,在祝凌云身边的矮凳上坐下:“歇会儿吧,换我看火。” 祝凌云摇摇头,柴火闷闷爆破一声,几粒亮红飞出灶外,她捡起干树枝戳戳,把将要掉出来的木柴往里塞了塞。 “饼干师兄。”祝凌云侧头,视线移向苏粹。 “在呢。”苏粹接过她手里烤得黢黑的树枝,同样把快要掉出来的柴火往里赶。 祝凌云左手得了空闲,便换了一边撑脸,她问出了那个,不久前才开始好奇的问题。 “你们以前在随心宗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啊?” 两个月前一心想回到现代的祝凌云绝对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问出这样的话。 她向来不在意别人的过去。 一旦开始在意,那就说明,他们对于她而言,不是“别人”。 或许是短期内经历了太多生死一线的时刻,祝凌云和他们的联结飞速加深,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这份师友情已经占据了她心头重要的位置。 “那可就大有聊头咯。”面前突然垂下一张倒过来的脸,头发和衣服都因为重力垂向地面。 祝凌云对于总喜欢在房梁上倒挂金钩的南昭已经见怪不怪了。 此时她甚至还能神色淡然地提醒他一句:“老二,你头发被火点着了。” 南昭哇啦一声,一百八十度复位,捏住被烧焦的发尾轻轻揉搓,面上笑容不改:“叫什么老二,叫……” 话未尽,就被一道女声给截住。 “小二。” 苏粹最先笑出声,开扇挡住半张脸,嗓音轻快道:“上酒。” 祝凌云利索补刀:“再来二两牛肉。” “酒肉没有,”南昭摸索芥子袋,嘴角弧度更加邪恶,“上品一泻千里丹你俩要不要啊,嗯?” 祝凌云苏粹同时:“师姐救命!” 好在有岑惊,祝凌云和苏粹才幸免于难,但还是没逃脱挨了揍—— 苏粹被打了几拳,祝凌云挨了个脑瓜崩。 不过也不亏,一个脑瓜崩,祝凌云就换来了随心宗亲传幼时秘闻。 是南昭先开的头:“小五,悄悄告诉你,苏粹在随心宗住下的第一个月,三十天有二十九天都在哭,人送绰号撒盐童子,就是说啊他眼泪多,晒干能当盐使。” 苏粹一下子变了脸:“你还好意思提,那本《我靠大哭名震天下炼器师》我还留着呢,当初年少不谙人心险恶,被你耍得团团转。” 南昭摆摆手把这事儿揭过去,换了个话头: “四儿更招笑,刚来的那个晚上,好像是个冬天?恰好他那儿没发蜡烛,他就抱着被条枕头敲我和苏粹的门,怯生生地问能不能挨着我们睡。” 祝凌云想起盛自横跟她讲的他入宗时的情景,当晚肯定是很脆弱的,又想到他怕黑得要命,心头一紧:“然后呢?” “当然是让他回去一个人睡了,堂堂男子汉,这点胆量都没有还怎么证道飞升?”南昭道。 南昭的母亲死于苍岚之手,他一开始的确是对盛自横怀有偏见和敌意的。 苏粹:“我那木屋当时堆满了材料器物,下脚都难,我道了句抱歉他就转身走了。” 祝凌云不知道,年幼的盛自横是怎么度过那个漆黑陌生的夜晚的。 更没人知道,他在盛家暗室是怎么熬过来的。 焰火在祝凌云眸光里闪动,她不自觉蹙了眉:“后来呢?”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及彼此了解的加深,南昭渐渐把盛自横与苍岚划清界限,毕竟盛自横从出生起就没见过苍岚,他不该把对苍岚的 恨发泄到盛自横身上。 “什么后来?”南昭道,“我们四儿当然成了一个勇敢热情开朗没心没肺傻咋呼的帅气大男孩儿,如你所见。” 祝凌云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话。 原来盛自横怕黑这件事,他们都不知道。 既如此,她自然不会主动替他开口,打破他为保护自己敏感又脆弱的内心,而伪装出来的乐天派外壳。 当然,直到药煎好,祝凌云还知道了不少好玩的随心宗亲传成长史。 比如岑惊收到的情书数量与她入宗的年份成反比,其中南昭功不可没。 美其名曰:“我那是怕他们耽误岑惊修炼。” 比如盛自横比起修炼跟乐于去扬善堂出任务,接的委托数能排随心宗前三。 南昭嘀咕:“盛老四这个财迷也该攒下不少钱了。” 苏粹手掌贴在唇畔,对祝凌云附耳:“盛自横的钱去了哪里至今是亲传弟子居的四大未解之谜之一。” 祝凌云眨眼,一脸认真:“另外三个呢?” 苏粹弯唇,甩开扇子摇:“其一,苏粹为何如此帅气?其二,南昭舔嘴唇会不会被自己毒死?其三,岑惊到底有没有偷偷修炼?” 真的,人在无语的时候是会笑一下的。 祝凌云的嘴角刚刚就往上抽了抽。 苏粹同样认真脸,望向祝凌云,眼里居然还有几分骄傲:“估计不久之后,就会诞生第五个未解之谜了。” 祝凌云:“……承蒙厚望。” 我尽量让你们失望,争取做个亲传里的正常人。 时辰差不多了,祝凌云把药舀出一碗给盛自横端去,刚进屋就看见他在专心研究厮缠,只是动作不大方便——他的左手被包成了粽子,只有右手能自由活动。 祝凌云坐到他旁边,轻轻搅动碗里的药汁,勺子碰撞碗壁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盛自横这么久不说话,祝凌云还有点不习惯。 她便主动搭话道:“我加了好多糖,肯定不苦,你尝尝?” 盛自横望着她清凌凌的眸子,声音低涩:“对不起,还要你照顾我。” 此话一出,祝凌云眉眼一下子就锋利起来,口吻严肃:“盛、自、横!” 被她这样喊名字,盛自横心跳一滞,表情错愕。 祝凌云放缓语气,认真道:“以后不准把‘对不起’‘抱歉’之类的当成口头禅,你又没做错什么,干嘛一直道歉?” 第29章 她紧紧盯着盛自横,目光好像要把他给穿透,盛自横忍不住眼神躲闪,上看不是,下看也不是,干脆偏头不看她。 结果下一瞬,祝凌云坐近:“看着我呀。” 她尾音那个“呀”字似乎有法力,盛自横神识被勾住般,听话转头,与她视线相撞。 “哐啷——” 勺子碰撞瓷碗发出一声脆响,药汁晃荡,涟漪层层。 这瞬间,盛自横感觉自己的心跳声,也就那么大了。 ----------------------- 作者有话说:被甜晕的举手!欸欸!作者君你怎么躺地上了?举脚不行!脚不是手啊啊啊! 第25章 半晌,盛自横眸光闪烁,看着她温声开口:“那……谢谢你,凌云。” “对了嘛。”祝凌云笑起来,刚才佯装的模样瞬间不见,把碗凑到盛自横面前,语调上扬,“来,喝药。” 两人对视,同时愣了一瞬。 这场景有几分似曾相识。 是了,祝凌云双手被包成鼓槌时,盛自横对她说了同样的话。 风水轮流转,今天俩人的角色互换了。 祝凌云回想起什么,没忍住笑出声,连带着肩膀一同抖动。 盛自横没喝药反倒先咽了咽嗓子,喉结滚动,轻声询问道:“我自己来吧?” 说着他就要上手拿勺子。 祝凌云哪能同意,灵巧躲开,低头看了眼盛自横的手,笑眯眯把问题抛给了他:“你现在怎么拿碗?” 盛自横被噎,右手不自觉抠紧了厮缠。 他恍神的空隙,祝凌云已经把瓷勺塞进了他口中,捏住勺尾轻轻一扬,药汁就滑进了盛自横的喉咙。 盯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盛自横险些忘了吞咽。 “是不是不苦呀,小盛同学?”祝凌云期待地看着他。 盛自横身体绷得老直,尽力调整呼吸,一对瞳仁微微发亮,显现出好看的荧红色,闷闷点头:“甜的。” 祝凌云笑容更大了一点,盛自横好像被她的明媚烫到一般,睫毛颤动着移开眼,又不自觉地想偷偷看她的笑颜。 盛自横觉得自己有病,真的。 他右手夺过祝凌云手里的碗,仰头一饮而尽。 “真棒。”祝凌云毫不吝啬夸赞。 兴许是药太烫,喝完后,盛自横的脖子一路红到了耳根。 不过好在祝凌云没察觉到什么异常。 待她出了门,盛自横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一直紧握着,用力到现在想打开都有点困难。 他在衣裳上擦掉手心的薄汗,盯着她消失的方向,嘴角抑制不住地翘起。 原来,仅仅是把药喝完就能得到夸奖。 小厨房内。 祝凌云刚放下药碗,耳侧就飞来一条冰棱,她旋身一转,还是被削掉了两根头发丝。 来人正是南神。 “说好的给你二十日时间,结果前前后后足足拖了两个多月,若是不过关,为师可是要狠狠罚你的。” 不紧不慢的闲散语气传入祝凌云耳中,她登时了然,南神指的是要考察她星霜诀第一式断前尘的修炼成果。 祝凌云抽出玄铁剑,调整好气息跨步出门:“走着。” 宽阔的院子里,白袍男子歪坐树下,手中捏着浅青色玉壶,仰头张嘴从壶颈接酒喝。 紫衣少女挥剑动作潇洒利落,每一个招式都恰到好处。 南神最角勾起笑,又赶忙收住,后知后觉摆出一副严肃模样。 哼,颇有我当年风范。 祝凌云转剑收势,眼尾一眺,笑语轻松道:“看在你是我师父的份上,顺带附赠一个第二式。” 纤长的手指一翻一握,方才还在旋转的剑当即定住,散发出明亮紫光,威武又昂扬。 她脑海里浮现出剑谱里的线条小人,它们的动作按顺序一字排开,然后朝中间收拢,开始运作完整的剑法。 祝凌云深吸一气,跟着线条小人动作,剑尖拂过处响彻破空之声,见证她进步的灵雀也在此刻放声奏歌。 南神慢慢搁下酒壶,坐直身体,换了条腿支楞。 他似乎记得,当初他练会第二式问本心,好像,花了四个月吧……? 看着自己徒儿行云流水的动作,他有点怳然。 空明界的未来,还是大大的有希望的嘛。 走神间,一支通体黑色的光剑唰地斩到他面前。 “师父,我过关了吗?” 不仅超前交了作业,作业还满分,怎么可能不过关。 她歪头,眨眼一笑,嘴角勾勒起整个院子的盎然。 南神灌了一口酒,砸吧道:“勉……” 话头未落,就被声音,一群声音打断。 先是南昭鼓掌:“小五,深藏不露呀。” 苏粹紧随其后,边嗑瓜子边道:“这回怕是可以拿下试炼峰剑修榜前十。” 听完两人的夸赞,岑惊自觉看向在房门站了许久的盛自横,等待他说点什么。 破天荒的,盛自横居然不发一言,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凝望着祝凌云。 南昭掰开苏粹的手抢了几颗瓜子,往盛自横的脑袋砸去:“手受个伤把你嘴给封住了?” 盛自横偏头躲开,目光未动,弯唇露出虎牙夸道:“小师妹这剑使得太俊了。” 树下南神终于站起身子,负手道:“一个两个的,给她夸飘了可怎么办,你们赔啊?还是岑惊稳……” “确实,才两个月就学会第二式,说一句天才也不为过。” 岑惊难得微笑道。 听岑惊这样说,祝凌云朝她看了眼,对上视线后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极力压下嘴角。 南神被第二次打断说话,还都是损他的,他面子挂不住,正要开口教训几个小兔崽子。 岑惊又道:“听我师父说,当时宗主都学了五个月才学会的。” 祝凌云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突然觉得她师姐可真是,“不言则已,一言惊人”。 扭头看南神五颜六色的表情,更是精彩纷呈。 南神腮帮子硬了硬:“你们就恭维她吧!”说着就拂袖作势要走。 祝凌云见他步子小得不能再小,余光还不停地往这儿瞟,就差把“怎么还不拉住我”写脸上了。她笑着伸手,十分给面子地拽住了南神的袖子。 “错了错了,”祝凌云一把将南神拖过来站好,慢慢道,“徒儿哪能跟您比啊。” 南神弹她一脑壳,不置可否。 盛自横看着祝凌云的笑颜,心里有种莫名的滋味。 诚然,他是为她高兴的。 可是为什么,他却无法让自己开口,当第一个为她送上喝彩的那个人? 祝凌云捂着额头朝他看过来,盛自横低眸避开她的目光,悄悄转身往屋里走。 南昭叉腰走过来,说什么要下山去集市玩。 祝凌云踮脚望了望盛自横,随口答应道:“都可以。” 苏粹也摇着扇子凑热闹:“带我一个。” 听见闹嗡嗡的声音,盛自横停步侧头用余光看了眼,祝凌云已经被围得严严实实,一群人有说有笑。 正迈步进门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盛自横,”祝凌云挤出来,小跑过来道,“走啊,师父准我们下山玩。” 盛自横没有立马转身,仍是踏进了屋,手扶在门框上:“不了,我手不方便,你们玩得开心。” 他转过来,给了祝凌云一个淡淡的微笑。 轻轻的一声,门被关上了。 盛自横靠着门上叹了口气。 她是站在光里的人,是备受期望和瞩目的存在,被人紧紧包围。 而你呢,盛自横,你又凭什么? 祝凌云收回放在门上的手,慢慢转身。 岑惊抱手站在后面,单挑了下眉,用眼神问怎么了。 祝凌云抿嘴,摇头。 “他能有什么事儿,走走走,好不容易这么大个机会。”南昭推走她俩,边走边回头朝盛自横屋里道,“荷叶鸡、山楂糕,还有什么来着?哦!琥珀糖,可惜某人享受不到咯~” 都快走出弟子居了,盛自横的房门愣是一条缝都没打开。 苏粹看了南昭一眼。 南昭狐疑:“还真不去?” 说完就原路冲回去踹开盛自横房门,一头扎进去。 片刻后,南昭走过来,摊手:“还真不去。” 院子里没了动静,盛自横拿起苏粹没带走的厚书开始翻,找到厮缠所在的那页开始阅读。 “执念所化……”盛自横皱眉,盯住腕上赤链道,“是正经武器么?” 厮缠闪了两下,好似回应。 “择主要求极高,”念完,盛自横补道,“那你还选择我,算了,暗室里伸手不见五指的,不怪你瞎。” “一旦择主,便与缔契者意念合一,绝无违背。”盛自横鼻腔里发出笑音,“谢谢你啊。” 厮缠又闪了两下。 幸好不是两只手都伤了,盛自横想道。 第30章 合上书,调动灵力,尝试与厮缠共鸣。 黑红的链子脱离他的手腕,顷刻伸长了好几倍,盘出一条蛇形悬浮在半空,散出类似雾气的暗光。 盛自横张开手,方才威风凛凛的灵器便乖顺地落在他手心。 握住,信手一甩,灵器的气息便如洪流冲向木柜,柜身晃荡几下,震得顶上的琉璃瓶落下来。 盛自横闪身接住:“呼,好险。” 他握拳,厮缠读懂他心意似的迅速缩小缠上手腕。 放好琉璃瓶,盛自横从抽屉里拿出一沓崭新符纸,准备进修一下符术。 摆好符纸,他随手拈笔,在手中转了几圈后往墨里一蘸,信手起笔。 上品火灵根的天赋在这儿管着,他在符道上的造诣在整个空明界都叫得上号,连某些不甚待见他的长老也从不在符术上找他的茬。 疾风符、爆炸符、防御符……手边画好的符箓一张又一张,堆叠成了一座黄澄澄的小山。 盛自横想伸个懒腰,结果抬手后仰时把书碰掉了,正好翻到最后一页。 他弯腰,看见那页写着,佑光符。 “使用瞬间结出一个方圆两丈的结界,持续一盏茶的时间,可出不可进,并对除画符者的试图进入之人造成灼烧,注:对元婴中期境界以上无效。” 防御类的啊。 他立马想到那个总爱弄一身伤的姑娘。 盛自横把书拾起来,仔仔细细研读。 他记得秦欢给他这本书时说的是,“学完这本你大概就快金丹后期了。” 那这书里的最后一道符,莫不是至少要金丹中期才能画?他现在快步入筑基后期了,离金丹中期还差得远。 不论什么修士,要修习跨境界的术法必定亏损灵力还不讨好,轻则晕厥伤肺腑,重则废掉半数修为,所以没人会干这种事半功倍的蠢事。 “不就跨两个境界么,又死不了。”盛自横继续逐字逐句学习画佑光符的技巧细节。 半个时辰过去,他觉得心里有了底,翻出一直舍不得用的上品符纸,和去年师父送他的筑基礼物——一支上品狼毫笔。 摊平符纸,他用自己认为最标准的姿势握住笔,小心蘸取墨水,深呼吸。 盛自横第一次态度这么端正地画符。 他谨慎地注入灵力,笔尖触碰符纸的一瞬间,太阳穴一阵刺痛,他用力眨了下眼,继续在纸上延伸墨迹。 痛感愈发强烈,眼前升起迷蒙雾气,墨痕也摇摇晃晃变成了五六道,他定了定心神,努力继续画下去。 终于画到一半,盛自横咬牙稳住笔,尽量让笔迹不那么抖。 越是注入灵力,越是有股力量在与他对抗,每多画一寸,他喉间的腥热就多翻涌一分。 “最后……一笔……” 血落下,洇透了符纸,开出两朵一大一小的烈梅。 盛自横慌了神,匆匆收笔,用手背抵住鼻尖,期许地看着符箓,心里不住祈祷。 手中符箓闪动几下,光越来越微弱,没有像他曾经画的每一张符那般,闪动之后光沿着笔迹点亮整个字迹。 预示着画符失败。 “啪嗒”。笔掉在地上溅出几点墨汁。 盛自横脱力,双目失焦,身子摇晃两下一头磕在桌子上。 第26章 酒楼里人声嘈杂,祝凌云捧起水杯喝了一口又一口。 岑惊给她夹了块肉:“怎么没胃口?” 祝凌云不好扫了大家的兴,笑着道:“不是,这儿的花茶很好喝,就多喝几口。” 南昭幽怨地把碗推到岑惊面前,趴在手肘上看着她道:“我~也~要~” 这小尾音翘的,祝凌云都起一身鸡皮疙瘩,咬着岑惊夹的烤牛肉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桌上也没酒啊,怎么南昭跟喝了二两来的一样? 另一边,岑惊白了他一眼,终究是拗不过他毫不遮掩的视线,给他也夹了块。 祝凌云想起论坛里的“南岑专栏”。 嗯,这么多人嗑他们cp不是没有理由的。 说到这种类似cp超话的东西,祝凌云脑子里就不受控地浮现出另外四个字——“盛情祝贺”。 自从巫霞山那次不小心点进去之后,祝凌云总能看到醒目的“盛情祝贺”在论坛里闪耀。 然后忍不住点进去看看都有些什么。 其实局势还算稳定,大家也就讨论讨论她跟盛自横最近干了些什么,有些什么糖点,干扰不到她的修炼和生活。 祝凌云也就没有出面拆cp。 相反,她还挺喜欢这个专栏的。 倒不是指她喜欢嗑自己的cp,而是她发现“盛情祝贺”里面的坛友,没有因为血脉而对盛自横恶语相向,反而在欣赏 他,发现他的闪光点。 所以,她希望这个专栏能保留下去,让盛自横知道,他的善良、热心、正直、勇敢、坚韧能被人看见,他会获得世人的喜爱。 不知过了多久,盛自横眼睫颤动,从桌上撑起身子,站起来的那刻眼前一黑,差点踉跄。 他捧水洗了把脸,擦去额角水珠,服下还元丹就重新坐到桌前,铺纸拎笔,准备再试试画佑光符。 瞧了瞧包成球的另一只手,盛自横开始思考是不是左手影响他发挥了。 不假思索地,他咬住纱布头,配合右手偏头一拽,白里带红的纱布就层层叠叠散开。 一切就绪,准备开工。 灵力注入纸笔,熟悉的刺痛袭来,好在盛自横有了准备,早早打通了筋脉,让这次起笔较初次顺畅许多。 疼痛从太阳穴一直蔓延到后脑勺,再随着脉络到胸腔,细密的冷汗浸亮少年颈侧突起的青筋,接着往下湿润他淡紫色的衣领。 收笔,光顺着墨痕延展,闪动两下,整张符纸发出金光。 盛自横眼睛睁大,不可置信地勾起唇角。 成了。 极力控制的呼吸频率陡然紊乱,他捂住心口,喷出一口血来。 盛自横慌忙检查佑光符,如释重负地舒口气:“幸好没弄脏。” 收拾好血污,他打坐调息片刻,又吞了两颗还元丹,再次拿起纸笔。 他说过要保护她的。 盛自横嘴角蜜意化成一抹笑,伴着遗留的血渍,仿若画卷里栖居深林里杀人无声的妖魅,漂亮又危险至极。 日光偏移,高马尾少年的影子绕木凳旋转小半圈,被风吹得飘忽。 眼看左手伤口裂开的血就要滴到纸上,盛自横缓慢擦在衣摆上,又觉得人中有股暖流淌下,一摸,果真是鼻血,但是画符讲究一气呵成,中途不可断笔,他只得用袖口掩住。 熟悉的光芒跃动,昭示着有心人的成功。 盛自横也来不及管什么伤口鼻血了,操控最后一点灵力把珍贵的三张干净齐整的符箓收进芥子袋。 灵力耗尽的困倦席卷神府,他只想闭上眼睡一觉。 偏偏这时,窗棂被人敲响了。 盛自横撑着桌子不让自己摔倒,有气无力地回应:“谁?” “你猜。”窗户纸映出姑娘家纤薄的剪影,听声音似乎还在笑。 盛自横登时一惊:“凌云?” 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照南昭他们几个的性子,不到三更半夜绝不会回来。 盛自横下意识就要给她开门,碰上门框时看到自己满手的血,立即缩了回去,对她道:“等我一会儿。” “不是急事,你慢慢来。” 盛自横今日表现如此反常,她着实有些不放心。 幸好南神用玉简给她传话说带点李家铺子的果脯回去,不然她还不知道用什么理由脱身。 于是她把果脯丢到流霜殿,就匆匆携着给盛自横单独买的一份吃食返回弟子居。 盛自横藏好换下来的血衣,洗干净脸和手,赶忙跑去开门。 祝凌云抬头,发现他换下了宗服,身着一件黑红色的劲装,额前凌乱的碎发还往下滴着水。 对面人还没来得及弯起笑,就闭上眼直直栽进她怀里。 “!” 祝凌云慌忙张开手扶住他,手里东西洒落一地。 少年的头埋在她的颈窝,祝凌云能感受到他鼻尖的灼热呼吸,和发丝水汽的冰凉。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 盛自横睁开眼第一个画面,就是祝凌云在穿过窗的夕阳下给他左手换药,动作幅度极小,生怕把他疼醒一般。 她好温柔。 其实他不怎么怕疼。 也不是说对痛不敏感,只是疼惯了,而他本人也比较能忍。 从小到大,他从没被这么小心地换药包扎过。 橘色的柔光轻轻铺满她半张脸,衬得她像梦里才会有的仙子一般,似乎只要稍不留神,她就会飘然消失。 骨节分明的手指悄悄捏住祝凌云的衣袖。 祝凌云抬眼,盛自横正满眼笑意地看她。 她故意压下嘴角:“留你自己待几个时辰,怎么就把灵力给耗完了?” 第31章 盛自横没放开她的袖子,微微蹙眉,睁圆眼睛看着她,嘴巴抿着不说话。 一副让人心软的可怜样。 他不愿说,她也就不问,祝凌云转了话题:“伤口是不是很疼?” 盛自横表情没变,盯着她慢悠悠摇头。 “流那么多血还不疼?说出来又不丢人。”想到什么,祝凌云不悦道,“刚刚来了个新的医修,说今早那个医修给你包太紧了,反而加重了伤势。” 盛自横观察着她的神色,又多伸出两根指头捏住她的袖子:“你在生气吗?” 是为了我生气吗? 他的眸子像亮晶晶的玻璃珠,祝凌云硬是没接上话。 盛自横弯眸看她,非要她说出答案似的追问:“为什么啊?” 因为那个医修加重了我的伤势吗? “什么为什么?”祝凌云若无其事地撇开眼。 盛自横笑得露出虎牙,全然没了中午在院子里见她被一堆人围着的不自在感,那是一种恨自己不够好掺杂着烦闷的难言情愫。 然而和她独处时,盛自横心境完全不一样。 他能轻松地发自肺腑地笑,能自如地跟她玩笑。仿佛抛却了一切令他不堪的痛苦,只留下一颗干净的心与她对话。 “为什么生气?”盛自横支起身,头探到她侧面,偏要跟她对视。 他的心跳声渐渐放大,终是问出来那句话:“是因为我吗?” 祝凌云的手不自觉捏起衣摆,没理他,又转了一圈。 盛自横退回去,低头看了眼自己被她包得漂漂亮亮的手,计上心来。 “嘶——啊……”他装疼吸气,眼睛却死死钉在她身上。 果然,祝凌云立马回头,以为他又伤到哪了。 却见他单手撑着床,另一只手搭在腿上,坏心眼地仰脸勾唇,红宝石般的眼珠在昏暗床账内直勾勾看她。 一副欢迎光临的样子。 室内淡香阵阵,气氛旖旎,祝凌云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什么不正经的地方。 她居然忘了,盛自横也算半只狐狸。 还是会魅魂术的那种高级狐狸精。 但就算知道被骗了,面对虚弱的他,祝凌云也发不出来气,摸向手边木盒,拿起一颗甜香的东西就往盛自横嘴里塞。 指尖感受到他唇瓣的柔软触感,祝凌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越界的行为。 她忙收回手,用力掐着方才碰过他嘴唇的手指。 盛自横顿时坐好,乖乖品尝是什么东西。 见他吃得干脆,祝凌云笑:“不怕有毒?” “那也认了。” 盛自横嘴里咔嚓一声,尝到清甜香气的瞬间,愣了愣神:“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琥珀糖?” 越说声音越小,他反应过来,扑到床边看祝凌云身后桌子上摆的食盒:山楂糕、荷叶鸡……都是他喜欢吃的。 盛自横转过头,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祝凌云,一副深受感动的模样。 祝凌云被逗乐,眉毛一挑,撑头回答他刚才的问题:“因为我会,读、心、术。” 夕阳完全落山,屋里光线暗下,她的一颦一笑尽数盛满他的双眸。 盛自横心跳全乱了,嘴里字词艰难组成句子,一个一个往外吐:“真……真的啊?” 祝凌云没着急回答,起身把床头的烛台点燃,拿了块山楂糕再重新坐了回来。 见他一脸慌乱的样子,跟做了贼似的,祝凌云有意继续逗他,嚼着山楂糕凑近拷问道:“这么心虚?干什么坏事了?” 嘴里酸酸甜甜的滋味漾开,祝凌云又递了块给盛自横。 他伸手接过,耳朵尖被烛火照得通红。 在祝凌云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玩笑话之时,耳侧飘来不大不小,刚刚好够她听清的声音: “不是坏事。” 是心事。 ----------------------- 作者有话说:叮咚!你的狐狸师兄开始觉醒咯~ 这章是不是特 别甜呀!我真的要打滚了,有好朋友来和我一起嗑吗?速速评论好不好啊啊啊啊啊!! —————————————————— 爱,原就是自卑弃暗投明的时刻。自卑,或者在自卑的洞穴里步步深陷,或者转身,在爱的路途上迎候解放。——史铁生《病隙碎笔》 第27章 祝凌云照旧捧水洗脸让自己清醒,提起剑凭肌肉记忆走到门口推开门。 今天的亲传弟子居,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哪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就跟有人在练功似的。 那个万华宗亲传,时彦榜第一都走那么久了,哪还有起得比她更早的人? 祝凌云揉揉眼,下定结论:是自己还没开机,幻听了。 “早啊凌云。” 突如其来的一声,祝凌云瞬间清醒。 盛自横坐在紫薇树下,长腿一伸一蜷,玉简投射的虚影显现出锁链状,正是他指间摆弄的厮缠。 他半张脸被玉简的青蓝光芒照亮,染上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气质。 “师兄,早。” 她走到石桌旁坐下,没有急着学星霜诀第三式,而是翻开一本讲解灵根和内力的书,想看看怎么把土灵根的特性与剑法结合起来。 可大多都是写的下品土灵根,或是和其他属性的灵根混杂在一起的“伪”土灵根。 推荐道术更不用说了,除了体修,还是体修。 祝凌云关书,打算哪天请教下南神,或者再去藏书阁好好找一找,实在不行,就去集市上淘。 她抬头,眼睛自动瞄向了盛自横。 少年正在打坐调息,淡紫色宗服在灵力激荡下飘带飞扬,紫薇花瓣点点落下,抚过他眉间红印,那人也浑然不觉。 画面可以用赏心悦目来形容。 祝凌云刚把头用手撑着,准备换个舒服点的姿势继续看,就猝不及防对上盛自横的双眼。 她干咳一声,有种被抓包的不自在感。 盛自横收功起身,抬腿朝祝凌云走来。两人一站一坐,他的目光便以俯视的角度递来。 祝凌云捏紧了书页边角。 不就是看人家打个坐,怎么跟偷了他灵石一样? 而且就算他要问是不是在看他,那她如实回答不就行了? 就是看了,还是大大方方看的。 她已经打好腹稿,抬头直视盛自横。 他唇角上扬,碍于还有人没起床,特意轻声道:“去极味堂吃早饭吗,一起?” 祝凌云差点脱口而出“光明正大”四个字。 等他的话过了一遍脑子,她才从喉咙里“啊?”了一声。 盛自横以为她拒绝同他一起,便接着道:“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晚点就只有白面馒头了。” 祝凌云心知他误会了,解释道:“我不吃早餐。” 这个习惯在她高一的时候就已经养成,虽然知道这样对胃不好,但改不掉了,她也懒得改。 盛自横明显松了口气,却像是没听见她那五个字似的,继续问:“琼花粥怎么样?” “不……”话说一半,祝凌云怕盛自横误会成她不想让他带,便止了声。 好在他继续报菜名:“银耳汤?” “行,有枣的话就算了。” 祝凌云怕他一直在这儿跟她耗,最后落得个好不容易起大早还只能啃白面馒头的可怜下场。 盛自横得令,跑了三两步,突然转身,俊俏的高马尾甩出弧度,在朝阳里逆着晨光笑道:“以后,我们一起修炼吧。” 祝凌云脸迎着阳光抬眉。 所以,他这是打算,长期起早了? 八月来了,祝凌云的生活按照计划有序进行着,若说有什么变故―― 她慢慢习惯早晨推开门的那声“早”,然后向盛自横报出今天想吃的食物。 某日苏粹嗑着瓜子修剪门口雕像,见盛自横大步流星跑出来,满脸困惑:“这么早?” 盛自横鼻腔里哼一声:“当然。” 身边一阵风窜过,苏粹望向祝凌云:“我怎么觉得我被嘲讽了?” 祝凌云身上蝶铃脆响,笑答:“他已经连续一个多月起得比我早了。” “?”苏粹如遭重击。 这样显得他很“下进”啊! 也有开心事―― 祝凌云最近开始没日没夜地刷试炼峰,每天早出晚归,从试炼峰一层慢慢走到第二层、第三层。 又一场切磋结束,玄色剑身利落入鞘,少女抱拳行礼:“承让。” 试炼峰顶的玉简适时刷新榜单,明晃晃写着:随心宗剑修榜第二名,祝凌云。 岑惊等人走过来向她道喜,祝凌云则定定看着那个数字,哑然失笑。 又是二,缠上她了是吧? 当然,她没忘记主线任务―― 必须搞清楚岿吟的真实目的。 祝凌云没告诉盛自横他们,其实除了随心所求,她还盘下了许多铺子,大大小小,遍布整个松幽城。 第32章 店铺多了,加上她不认路,收租就成了麻烦事,于是她在每条街都安排一个负责人,负责人收好那条街的租金后都不直接交给她,而是将灵石票存到钱庄。 这样既不费时,又不会暴露她的身份。 过了几日,祝凌云从随心所求出来,正思考着怎么获得更多关于岿吟的信息。 眼睛扫过对面茶摊,客人付三颗灵石,老板给他倒满茶水,顺手刮走桌上的灵石。 她心生一计。 搞个情报所如何? 祝凌云执行力极强,当天晚上就把手底下客流量最多最杂的店铺筛选出来,然后第二天进行实地考察后择出了一家东街的茶楼。 她先收买了暗巷里走南闯北的散修术士,让他们把消息放出去,以极诱人的灵石数额当做交换信息的砝码。 过了大概十来日,风满楼的名头算是打出去了,真正来喝茶的人越来越少,头戴帷帽面裹纱巾的黑衣人越来越多。 “茶客”们都知道风满楼的东家出手阔绰,只要给到她想要的信息,就会得到异常丰厚的报酬。 但没有人见过这位奇女子。 祝凌云把手中大小不一的纸张整理好,撑头摁了摁太阳穴。 都是些边边角角的信息,起不了多大作用。 她收好东西,把这个月随心所求的收入分别给了盛自横和苏粹。不过苏粹制造的法器卖得更贵更多,收到的灵石也多些。 盛自横坚决不收,把荷包推回去:“小师妹,你上次给我灵晶已经足够了。” 桌上月白色的荷包正面绣着一只雪青色的蝴蝶,栩栩如生,仿佛立刻就要冲破布面飞出来似的。 “这是你的劳动所得,拿着。”祝凌云又把荷包推过去。 “不行。” “拿着!” 在盛自横下一轮开口拒绝前,祝凌云先堵他:“你是不是不听东家的话?” 盛自横蜷了蜷手指,没吭声。 祝凌云态度强硬地看着他。 不是都说盛自横爱财么,怎么偏此刻不要了? 良久,盛自横轻轻扯开荷包带子,把里面的灵石一股脑全倒了出来,拿起空荷包晃晃:“我想要这个。” 他上挑的薄红眼尾一勾,歪头追问:“可以吗?” “……”祝凌云没辙,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把灵石跟荷包都留在了他那儿,匆匆离去。 八月末,将近九月初。 松幽城上空突然变天,滚滚雷云聚在一起,浓厚云层内电光闪烁,轰隆作响,有种黑云压城之感。 玉简论坛里立马就炸开了锅。 “这架势,有道友要突破至金丹境了?” “看天雷的位置,随心宗,不会是岑惊吧?” “不应该啊,我现在就在崑山,后面时彦榜明明白白写着江不染第一。” 时彦榜依据录入灵力的修士的修为实时排名,若第一名仍是江不染,那就证明,少年修士中他的境界依然是最高的,就算有突破至金丹境的也该是他。 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接下来一条消息,论坛更是炸了整个空明界厨房的锅。 岑惊,那个随心宗的首席弟子,跟江不染一样高冷得 自带冷气的岑惊,居然在论坛里发言了! 只有简简单单三个字。 【岑惊】:“不是我。” 由此引起了更大一波的讨论。 “没看错吧,真的是岑惊?!岑惊会参与我们的讨论?” “这对吗?这不对吧。” 这类人马上收到了其他人铺天盖地的讨伐:“跑偏了啊,既然不是岑惊,那就说明,这根本不是金丹雷劫。” “筑基?这么浩荡的雷云?得把人劈死……那个挨雷劈的主得多高的天赋啊?” 对于破境天雷,空明界有众人皆知的规矩:天赋越高,挨的雷劈就越大越久。 此时,被讨论的主角祝凌云正一条条翻看着论坛里的留言,紧张地看向南神:“师父,有没有出现过雷劫劈死人的案例?” “当然有。”南神不疾不徐地往嘴里送了口白梅清茶,用灵力操纵茶壶给祝凌云也倒了杯,补充道,“今早刚摘的,新鲜。” 祝凌云想起自己跟他说过要摘新鲜的白梅花瓣泡茶,这样更好喝。 本来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南神这脑瓜崩专家还真实行了。 罪过罪过,希望白梅树老人家别怪她。 来不及忏悔了,她现在最该担心的是她自己遭不遭得住天雷。 过去的近十七年,祝凌云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雷劈。她看着窗外低垂的乌云,陷入了沉思。 “瞧给你吓的,”南神嗤笑一声,“有为师在,还能让你早几百年上天不成?” 能把死说得这么欢脱的,也只有他了。 祝凌云殷切地望着南神,期待他拿出什么法宝来。 结果等了半天,茶都凉了,南神也丝毫没有要掏宝贝的意思。 似乎是读懂了她眸中的哀怨,南神拍拍胸脯:“你就放心去捱这一顿,师父有的是法子救活你。” 好家伙,不听还好,听了他这一番话,祝凌云觉得自己有去无回的风险直线飙升。 天雷即将酝酿而成,南神把祝凌云领到望舒坪,开启结界隔断周围。 “等一下!” 回头,人群中闯出一抹黑红,越来越近,显出少年劲瘦修长的身形。 “这个,你拿着。”盛自横喘着气,递给祝凌云一大把金灿灿的符箓,“说不定能用上。” 他呼吸还是很乱,一看就知道是大老远狂奔来的。 祝凌云接过符纸捏在手里:“多谢师兄,只是师父说,把天雷挡了就没效果了。” 盛自横抬袖子擦汗,把祝凌云从南神身边拉远了点,压低声音道:“不会,你就象征性挨几道,痛了就把这符甩出去挡一挡。” 祝凌云握着手里厚厚一叠,抬眼看他:“能挡天雷的符,肯定费时又费力。” 说完,她取出一半递还给盛自横:“你自己留点。” “不费神,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盛自横硬塞回去,弯起唇角,“烧了暖手都行。” 手里的符箓似乎真的有了温度,祝凌云手心发热,驱散了心头的紧张。 “盛自横。”她唤他一声。 “嗯?” “谢谢你。” 祝凌云碰过他画的所有符箓,灵力含量远远低于今日这张,又怎么可能不耗费他的心神? 也就他以为成功骗过她了。 ----------------------- 作者有话说:当当,现在是君君的读者收集图鉴展示时间~ [撒花]已点亮:灌溉营养液的园艺师;抓住剧情蛛丝马迹的大侦探;发盛情祝贺视频的剪辑师;默默阅读的陪伴者;点亮预收的收藏家;收藏作者的好朋友; [狗头叼玫瑰]待解锁:留长评的见证人;投霸王票的大东家;做同人饭加餐的厨师长……(虽然很遥远) 梦想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对吧,我的园艺师大侦探剪辑师陪伴者收藏家好朋友见证人大东家厨师长们~[哈哈大笑] 第28章 映雪城,万华宗。 江不染核对完宗门会晤诸多事宜,往剑峰走去跟宗主江鸢汇报。 路上碰见几个偷懒的洒扫弟子。 “你看了论坛没,松幽城那雷劫是随心宗新收的亲传的。” 江不染驻足,无声靠近。 另一偷闲弟子附和:“知道知道,好像叫什么……哎呀你杵我干嘛,扫帚拿开点。” 感觉到气息,那人不说话了,愣愣转身。 “大师兄。”二人拱手行礼。 万华宗弟子谁人不知,这江不染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最近都在传等他到了金丹会修无情道。 说闲话的两人已经低头如鹌鹑,做好了被罚的准备。没想到那冷面师兄却只交代了句:“帮我把这份清单交给宗主,谢过。” 然后转身御剑……走了? “江师兄就是有天赋啊,没金丹呢,都已经熟练御剑了。” “人家可是姓江,前宗主江栖,现宗主江鸢,他们江家哪个不是人才辈出?” “快别说了,赶紧给宗主递清单去。” “我还是好奇,江师兄着急去哪儿啊?” 随心宗,望舒坪。 经过整整两个时辰的雷劈,祝凌云感觉自己已经外焦里酥,嘴张开都能冒黑烟。 望舒坪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隔离结界外人头攒动,几乎整个随心宗的人都来凑热闹,想看看这名天品灵根的弟子如何渡劫。 “轰!” 又是一道天雷,结结实实劈在祝凌云脊背上。 又痛又麻的身体往前一踉跄,祝凌云用玄铁剑撑地才勉强站稳。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被电了这么久之后,听力居然变好了。 幽蓝屏障外人们的声音,她全部都听得一清二楚。 第33章 “就是跟咱不一样啊,你看人家受天雷都站着,感觉跟个没事人一样。” 祝凌云干笑一声。 “看看看,还笑了。” 祝凌云:“……” 要不是人太多,她早就想趴下求老天别劈了。 天雷不知疲倦地一道道落下,望舒坪地面好不容易钻出夹缝的嫩草刚与世界见上一面,就被烧成了渣渣。 祝凌云颤抖着握住剑柄,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她忍着疼,摸出盛自横给的符。 “轰隆——” 眼看又一道光电要来,祝凌云使出浑身解数,甩出符箓与之对抗。 祝凌云周身立即生成一道防御屏障,把她护在其中。 雷电触碰屏障的瞬间,两方力量对冲,一紫一金,爆发出巨大响声,震得望舒坪外围一圈人不得不抬手挡住冲击波。 风卷残叶,乱石横飞。 不知是谁道了句:“佑光符?是秦欢长老独创的佑光符!” “可长老正在闭关,不可能是她绘制的。除了她,整个随心宗就只有一人会画,可是……那人的修为也远远不够啊。” 闻声,众人纷纷望向了那个站在最前面的黑衣少年,他剑眉紧拧,神情专注,丝毫没注意到他们的目光。 又是一阵唏嘘。 最不受空明界待见的祸害,护住了空明界未来的希望。 佑光,佑光。 盛自横紧握的拳终于有了松动迹象。 雷势渐弱,近乎三个时辰的雷劫终于结束了。 南神撤掉灵力,防止天雷伤及无辜的结界消散。 他刚跨出一步,旁边就有个黑影闪了过去,径直冲向望舒坪中心摇摇欲坠的紫衣少女。 乌云散开,天光如泻。 祝凌云抬头看了眼天,长长舒了口气。 可算熬过去了。 她双腿一软,再也站立不住。 没有迎来意想之中的冷硬石板地,而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要做什么?” “他去逞什么风头?” 周围议论纷纷,祝凌云感觉身上一轻,再掀开眼帘,她已被盛自横抱起,只看见少年紧绷的下颌线,和他背后旋转的太阳光晕。 盛自往自己怀里轻轻颠了她一下,抱得更稳。他走得很快,几下就远离了人群。 祝凌云张了张干燥的唇,没说话。 盛自横目光看着前方,语气却是 在问她:“哪不舒服吗?” 眼皮实在是太沉重了,祝凌云没再纠结,忍着别扭实话实说:“有点困。” “睡吧,”他语气轻之又轻,仿佛是一只落在她耳边的蝶,“我在呢。” 得了定心丸一般,祝凌云连答应的力气都没有,眼睛不受控地闭上,脸往里埋了几寸,呼吸均匀地喷洒在他心口。 醒来时,祝凌云身上的伤已经愈合大半,识海也扩大不少,修为更是提高许多。 她成功筑基了。 除了能多收一百年的租以外,还意味着她能和师姐师兄们一起去宗门会晤了。 撩开帘子,祝凌云狠狠吃了一惊。 盛自横、南神、岑惊、南昭、苏粹都在她房间里。 有坐在她床前沉思的,有闭目养神的,有靠着门框擦拭鞭子的,有专心看别人擦鞭子的,还有低头不知道在鼓捣什么玩意儿的。 见她醒了,盛自横回神,迅速坐直身子。 听见动静,南神走过来,手按在她头顶,片刻后道:“不错,基筑得很牢。” 看着一屋子人,祝凌云有种回到了刚来随心宗那天的既视感:“大家……怎么都在?” 苏粹放下手里东西,答道:“你应劫时没帮上忙,当然得现在过来找点事做,补偿补偿。” “是啊,不能光让四儿出风头。”南昭道,“看来我跟岑惊游历带回来的草药还挺奏效,你身上都没什么伤了。” 祝凌云活动活动身体,确实不疼了,她笑:“多谢师姐师兄。” 提到盛自横,南神气不打一出来,抬腿就是一脚。 状况外的盛自横满脸问号。 南神骂道:“翅膀硬了,啊?明知后果还敢越两个境界画符,还要不要你这一身修为了?” 骂完又是一脚。 经过望舒坪那一幕,全宗上下都知道盛自横画出了金丹中后期才能画出的符。 虽说论坛里有小部分同门骂他疯子,但都被一堆顶着“盛情祝贺”头衔的坛友给据理力争地驳了回去。 盛自横低声:“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不长记性!”南神说着又是要踹他一脚。 “欸欸师父,”祝凌云伸手拦住他,“师兄他能画出来,说明他用功啊,而且要是没有他的符,我真的要跪在那儿丢人现眼了。” 虽然她也不满盛自横如此冒险的行为,但他总归是为她好的。而且若按南神所说的严重程度,盛自横说不定还受了伤,就更不能让南神继续揍他了。 见南神一副仍要上前的架势,祝凌云硬气道:“反正您今天不准打他。” 南神吹胡子瞪眼:“师兄是亲师兄,师父就是继师父了是吧?胳膊肘乱拐。” “哪能啊,”祝凌云边劝边把南神往外推,“手心手背都是肉。” 另外三人笑而不语。 谁是手心,谁是手背,显而易见啊。 手背闷声拂袖,自觉退场。 苏粹在桌子底下捣鼓完东西,大步走向祝凌云:“来,试试趁不趁手。” 修长洁净的手里握着一根浑身漆黑长剑,和玄铁剑相比,更长,更漂亮。 祝凌云下床,拿过剑在空中挥了挥,手感轻盈,破空声利落清脆,比上次苏粹给她的好用。 “这把剑真好用。” 苏粹头微仰,轻轻眨眼:“你可以叫它玄铁剑升级定制版,全空明界仅此一柄,在你找到自己本命剑之前先凑合着用。” 祝凌云握着玄铁剑2.0版本,高兴点头:“多谢super饼干帅。” 苏粹轻嗤一声,环抱双臂:“又起什么我听不懂的外号?” “饼干师兄和super帅的升级版。” 沉默许久的岑惊适时提出问题:“这个称呼有点长,苏粹的粉丝能记得住?” “她们聪明着呢。”苏粹骄傲道。 “你们先别管别人了,我发现了个宝贝,早知道刚刚就给小五用了。”南昭在窗子边招呼众人,手里捏着两个白玉瓶。 祝凌云疑惑:“这是治伤的?” 盛自横挑眉:“你房里的,你不知道?” 祝凌云深思一番,摇头。 “这不仅是治伤的,而且对被天雷劈的伤口有奇效。”南昭解释。 岑惊扶着下巴推断:“既然凌云不知道这药是哪来的,那就是别人偷偷送来的?” “说得好,”南昭捧哏,“可问题就在于,我们随心宗根本就没有这款药。” 虽说南昭炼毒不炼药,但丹医不分家,他对于随心宗的每一株草药都了如指掌,自然知道能炼出哪些丹药毒。 祝凌云也没头绪,如果是岿吟,那他根本不屑于偷摸送药,肯定直接给她当场治了。 那会是谁呢? 苏粹打趣:“不会是哪个外宗倾慕凌云的弟子悄悄送来的吧?毕竟这场天雷声势浩大,空明界好多地方都能看见,加上当时整个随心宗都去看她渡劫,说不定宗门口没人看守,就让他给混进来了。” 他说得头头是道,活像亲眼看见了一样。 南昭笑着推了苏粹一把:“你以为跟你的仰慕者们一样啊,天天早上推开木屋门都会发现秋千上别着不同颜色的栀子花。” 不同于两人的嘻嘻哈哈,盛自横听完他们的话之后,正色道:“别乱说。” 同时间,全体人员向盛自横注目。 盛自横轻咳一声:“我的意思是,我们宗的守卫尽职尽责,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苏粹和南昭同时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祝凌云没多想,把这两个小瓶子收进芥子袋:“既然这药那么好,不要白不要,留着以后挨雷劈的时候再用。” 盛自横唇线紧抿,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把瓶子收好。 “还有几天就宗门会晤了,可以开始收拾你们要带去万华宗的东西了。”岑惊提醒道。 祝凌云已经是筑基修士,理所当然地能和他们一起去。 宗门会晤,是不是和现代的研学差不多? 有点小期待呢。 ----------------------- 作者有话说:要解锁映雪城地图咯,接下来会有新朋友跟大家见面,目前作者君只打听到性别:男、女、女。 我再去前方探探路![摆手] 第29章 随心宗的桂花开得早,才步入九月,弟子居里种的桂花就放出香气,满庭馥郁。 “祝凌云,走了!”南神在门口大喊。 几个师兄师姐的行李都少,只有祝凌云生怕少带了什么,在屋里收拾许久。 第34章 “马上!”她忙不迭塞了几颗灵晶进芥子袋,要不是时间太赶,她一定把灵晶兑成灵石票再走。 毕竟在空明界随手摸出块灵晶,实在是太招摇。 亲传弟子居大门口,岑惊和盛自横在队伍最后面等她,两人身后从左到右依次站着笑吟吟的南昭跟苏粹,沿着祝凌云脚下踩的地板缝对过去,南神正叉着腰看她。 苏粹笑她:“还是师妹周到,怕我们到了万华宗东西不够用,打算把整个弟子居搬空。” 祝凌云继续往包里装杂物,埋头道:“到时候缺什么来找我,我是百宝箱。” 南神转身带队走:“再磨蹭,自己御剑飞过去。” “别呀师父,我路痴,”祝凌云笑脸跟去,“等去了万华宗你教我御剑呗?” 她老早就想学御剑飞行,感觉可帅了。 南神鼻子一哼:“自个儿去万华宗认个师父教你。” “那怎么行,”祝凌云讨好地绕到南神身侧,“您好不容易把我教这么好,让别人教坏了怎么办?” 别的不说,这招对南神尤其受用。 他立马展露笑颜,圈指对准祝凌云脑门。 “打不着~”祝凌云迅速退回到队伍尾巴和盛自横并排走。 飞舟摇动螺旋桨,在随心宗前来送行的众人目光下载着师徒六人升入云端。 云在飞舟底部,他们迎着初阳,在白茫茫的海域航行。 鸟雀拍翅擦过祝凌云肩膀,她新奇地靠在船身,伸手出去碰成团的白云,顺理成章抓了个空。 盛自横悄无声息地挪过来,祝凌云给他让出一个绝佳观景位。 他侧头:“今天想吃什么?” 祝凌云没反应过来,光看见手里的馒头屑被路过的鸟儿分食完毕了,随口道:“给 我点馒头吧。” “又不是问它们,”盛自横收回支在船沿的双手,转身面对祝凌云,“我是问你想吃什么。” 他似是觉得好笑,眼尾眉梢都上扬。 祝凌云抖干净掌心的碎渣渣,疑惑地看了看四周:“这条件……还能让我选早餐?” 他们此行人少,乘坐的飞舟也是最小号,船上除了供休息的一个小舱外,什么也没有。 但是听盛自横的语气,好像她随便说一个食物,他都能变出来似的。 祝凌云不信邪,思索片刻后拣了个随心宗最难抢的说:“虾肉包?” 盛自横变出芥子袋,伸手摸索几下,掏出一个食盒递给祝凌云。 打开,果然是随心宗大火早餐虾肉包,甚至还在腾腾冒热气。 她瞪大了眼,看了看包子,又看了看盛自横。 他眉眼间笑意更盛:“还有呢?” 祝凌云牵牵嘴角,心想流食总不能也有吧? “银耳汤?” 很快,盛自横拿出封好的小瓷罐,没有立马给祝凌云,而是将罐身握在指尖,催动灵力加热,启封。 “老规矩,不加枣。”他语气稀松平常。 祝凌云喝下甜热的银耳汤,又咬了口虾肉包,仍觉得不可置信。 但是口腔里温热新鲜的食物香味告诉她,是真实的。她可以在甲板结了蜘蛛网的飞舟上,吃到任何想吃的早餐。 还没满足的飞鸟试探地去啄祝凌云手里捏的包子,可惜小鸟脖子还没伸出去,就被窜出来的厮缠绞住身子。 盛自横取出白面馒头,掰下半截撕成小块捧在手里,对吓得魂飞魄散的鸟儿道:“这才是你的。” 刚刚才差点在厮缠下面丢了命的鸟表示不敢吃,爪子紧紧夹住舟沿。 祝凌云被逗乐,无奈从盛自横手里抓起碎屑,放在自己手中:“吃吧吃吧。” 鸟儿这才慢慢跳到祝凌云手边,轻且快地进食。 盛自横拍干净手,从芥子袋里拿了块桂花糕,边看祝凌云喂鸟边吃。 循香而来南昭和苏粹,一左一右趴在盛自横肩上。 “四儿,吃独食会烂肚子哦。” “居然不叫你三师兄。” 同样嘴巴里在嚼嚼嚼的祝凌云回头,尴尬抿唇一笑。 盛自横把芥子袋放大往地上一扔,扭身摆脱二人钳制:“自己挑,记得把灵石给我。” 祝凌云突然想起,盛自横忘了收她钱。 他给她带了这么久的饭,一开始祝凌也有把灵石给他,但都被退回来了。 南昭和苏粹挑得入神,沉醉于花花美食中,发出同样疑问:“你把极味堂塞里面了?” “那别的同门也不允许啊,就只带了……”话到此处,盛自横突然小了音量,但很快又接了回去,“只带了喜欢的。” 南昭挑眉,冲他抬抬下巴,笑问:“谁喜欢的呀?” 盛自横吸了口气,立马蹲下去把芥子袋合拢。 南昭眼疾手快,一把将芥子袋捞进怀里紧紧抱住:“我们喜欢的,带的我们喜欢的,成了吧?” 说完,他和苏粹对视一眼,把芥子袋打劫去了另一头慢慢挑。 祝凌云悄无声息地凑过来,弯腰靠近盛自横,小声道:“等到了映雪城,我把灵晶兑成灵石给你。” 盛自横站起来,同样低声:“你不用。” 另一头蹲地上的,耳朵十分敏锐的两人先行不满:“凭什么我们就要给?” 盛自横:“总得让我回点本吧?” 南昭没理,嘟囔道:“桂花糕呢?” 盛自横对他展示残存的小半块:“你在找它吗?” “岑惊喜欢的,”南昭扑过来抓住盛自横肩膀晃,“你给我吐出来!” 盛自横感觉真的要被晃吐了,忙道:“别摇了别摇了,我真吐了出来,你也不会要啊!” 结果就是,南昭愤愤卷走豆沙包,笑眯眯献给岑惊,然后被冷漠拒绝,愤愤塞进苏粹嘴里,差点给苏粹呛死。 南神从船舱走出来伸个懒腰,然后甩来不知从哪翻出来的躺椅,不多不少,正好六把。 于是乎,一老五小整整齐齐地躺在甲板上晒日光浴。 祝凌云眉头紧皱:“一定要晒中午的太阳吗?” 离天空这么近的高度,九月的太阳还是挺毒的,她感觉自己快熟了。 南神悠哉游哉:“对骨骼好,说不定晒着晒着,你就跟江不染一样,长出天生剑骨了。” 祝凌云“哇”了一声:“天生剑骨诶,您说,为什么有‘天生’两个字呢?” 南神闭目:“……你别管。” 合理怀疑这老头就是想让他们陪他晒。 老天作美,风起云涌,遮了大半阳光,让几人不至于被烤焦。 祝凌云起身吹风,看见左边云层里有一架庞大的飞舟,正在往自己这边靠近。 难道是别的去万华宗的宗门? 她放出神识去瞧,发现船身上没有悬挂宗门旗帜,只是在船身上刻了个“唐”。 私人飞舟啊。 那尊庞然大物还在不断靠近随心宗的飞舟,祝凌云担心对方一个把控不好距离,把他们的小舟撞飞。 好在对方及时停了下来,与随心宗的船并排而行。 祝凌云疑惑之时,对面豪华舱室里走出来一个绿衣男子,是熟悉的讨人厌面孔。 唐启昂首挺胸站在船头:“堂堂随心宗,连个拿得出手的飞行工具都没有吗?要不要来本公子这里享受享受?” 岑惊冷脸提鞭走过去:“真该把你喉咙打哑。” 唐启把话锋对准盛自横,继续道:“对了,那个人不人妖不妖的东西不准上我的飞舟,嫌脏。” 还敢火上浇油,祝凌云彻底忍不了。 她走到最前面,看着唐启:“这么有优越感,你娘有多少钱给你败?说白了你唐启有什么能耐?亲传身份是五十万灵石买的,东街店铺是前天倒闭的。 “你修为不及盛自横,赚钱不如盛自横,品行、勤奋、天赋、长相、身材更是样样比不上盛自横,你哪来的脸说他?靠你那张无敌臭嘴吗?” 这段输出听得所有人一愣一愣的,毒舌如南昭都忍不住对祝凌云竖了两个大拇指。 盛自横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面那抹淡紫,眸光闪烁。 他哪有她说的那么好。 唐启瞪大了眼,手指着祝凌云,毫无还击之力,气疯了也只能说出:“你怎么知道我的事情!” 祝凌云冷笑,真当她风满楼是白开的? 她双手环绕,冷眸盯着唐启,轻轻开口:“盛自横。” 盛自横上前一步,等她吩咐。 “把他给我拉过来。”祝凌云寒声道。 盛自横得令,腕间厮缠登时脱离他的手臂,放大数倍。 他一手抓住厮缠,一手把厮缠在空中甩成圆圈,瞄准唐启的飞舟。 唐启惊呼:“你们疯了?!” “哗啦”一声,铁链如蛇般窜出,紧紧咬住对面飞舟。 盛自横调动灵力,用劲收回厮缠。 他原以为,只要不与他们争斗,他们就能改变对他的成见。 第35章 他原以为,只要性格开朗,就会有许多朋友。 今日听了祝凌云的话,盛自横才发现他一直都以为错了。 他明明已经比很多人做得更好了,可是他们依旧固执地羞辱他。 只有她一次一次反复证明,不是他的错。 “唐启。”盛自横双目通红,生生拽动那艘巨大的飞舟。 唐启站立不稳,东倒西歪地扶住船沿,哪有空听他说话。 “给祝凌云道歉。” 他惹她生气了,必须道歉。 两艘飞舟船身相碰,南昭飞身揪住唐启领子,把他拎过来摔在地上。 唐启立马怂了,哆哆嗦嗦道:“你们想干嘛!我可是受邀来参加宗门会晤的傲寒宗亲传,要是伤了我,我宗主和万华宗宗主不会放过你们!” 祝凌云抽出新的玄铁剑,缓缓靠近唐启:“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让我们放过你吧。” 厮缠重新回到盛自横手腕,他一脚踹到唐启背上,那人便向前一扑,跪在了祝凌云 面前。 “啊!”唐启回头,怒目圆瞪,“你敢踢我?” 盛自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森然:“欺辱了我那么多年,才挨我一脚,你赚了。” 他还要再说什么,就被盛自横按回去:“道歉!” 他声音冷冽,周围气压骤降。祝凌云第一次在盛自横眼中读了出狠戾。 唐启抬头,看见随心宗几人都盯着他,剑、鞭子、铁链、扇子、丹药全拿出来了,后面还藏着一个南神。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硬着头皮开口:“对不起。” 祝凌云把他转向盛自横,道:“说名字,跟谁对不起呢?” 唐启咬牙:“对不起,盛自横。” 随心宗都是讲理的人,歉也道了,南昭就把人原路丢了回去,到时候在比试里遇上,再教训他也不迟。 祝凌云收剑入鞘:“早看不惯他这么说你了。” 盛自横站在旁边,看着她被风吹起的发丝轻笑,心情很好地拿馒头渣喂鸟。 祝凌云望向他,目光从少年被发丝遮了点的眉骨滑到高挺的鼻梁,再游移到红润的唇珠。 “我脸上有东西?”盛自横眼神躲闪着看她,摸了摸脸,喉结微动。 她看了一会儿,盯着他清浅笑道: “还是你更可爱。” 第30章 随心宗几人落地映雪城时,天已经黑了。 在飞舟上坐了一天,祝凌云脚踏上地面的那刻还有点不习惯,走路都轻飘飘的。 万华宗的建筑以白金色为主,和他们的弟子宗服一个配色,庄严肃穆又不失大气华美。 不愧是空明界第一宗。 祝凌云不道德地私心加了句:但很快就不是了。 南神打着哈欠领几个小的去拿腰牌,又打着哈欠带他们去荟萃堂――专门为来参加会晤的其他宗门准备的住所。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南神随便进了一间空房,关上门开始睡大觉。 祝凌云捏着腰牌环顾四周:“还剩两间房,那我和师姐住一间,你们三个住一间?” 也只有这么个分法了。 两拨人道了别,各自回屋早早地洗漱休息,为明天正式开始的会晤做准备。 次日,日头初升。 祝凌云没想到的是,到了修真界也摆脱不了集合听校领导噼里啪啦讲一大堆开幕词的命运。 台上的长老换了一个又一个,每个人的说辞都大差不差,祝凌云低头藏在盛自横背后,借他的身体挡住自己,开始偷摸玩玉简。 有点学校开运动会,领导讲话她在下面偷偷玩手机的感觉了。 不过玉简终究不是智能手机,功能就那几样,她熟练地点开论坛开刷。 平常没什么时间逛论坛,今天一看才发现,这空明界论坛可大有玄机,不仅有大世界,还有许多小分区。 她很快被一个叫“宗门会晤交流会”的吸引到。 点进去,各种花式吐槽开始刷屏。 【空明第一美人】:还有多久结束……我想坐地上了。 【苏帅天下无双】:有谁知道随心宗的亲传站在哪里? 下面立马有人认出这是苏粹粉头,回道:无双姐,你也来参加宗门会晤呀! 祝凌云在心里回复:用鼻子找,哪里栀子香气最浓哪里就准没错。 【拔我师父胡须】:你们快看台上那个长老的牙,有菜叶哈哈哈哈哈! 祝凌云抬眼,发觉周围人都齐刷刷抬头看向那个牙上有菜的长老,忍不住轻轻笑了笑。 同是天涯摸鱼人。 【差亿点打败江不染】:快别玩了,有人被巡视的长老抓出去教育了。 祝凌云不动声色地收起玉简,转头看了眼由五颜六色不同款式的宗服组成的方阵后排。 果然,两个中年样貌的男子表情恨铁不成钢,叉腰指着玩玉简被逮住的五个来自不同宗的亲传训斥。 她也不想幸灾乐祸,但实在是憋不住。 不论是吹胡子瞪眼的长老,还是被训成小鸡仔的亲传,都太好笑了。 祝凌云咬住唇避免自己笑出声,重新拿起玉简,试图用刷论坛的办法转移注意力。 很快,又看到了熟悉的昵称,是【拔我师父胡须】同学:看到刚刚下台的长老没?他走路顺拐了。 祝凌云发现,这位爱拔师父胡子的好徒弟,似乎格外喜欢看长老们出糗。 要是他师父知道自己徒儿的论坛昵称叫这个名,会不会请他吃竹笋炒肉? 祝凌云得了灵感,要不……她也改一个类似的昵称? 思来想去,她还是担心掉马被南神暴揍,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很快,她发出了自己在论坛里的第一句留言。 【万年老一】:求万华宗详细版地图,本人路痴,谢谢。 紧接着就有人嘲笑她,但嘲笑的话题似乎有点跑偏。 【差亿点打败江不染】:你这个名儿,“万年老一”?真正的万年老一在台上呢! 祝凌云无言以对,淡淡往台上一瞥。 白衣金纹的少年端正立于台上,扩音石传出他略带磁性的声音:“在下江不染,代表万华宗弟子欢迎诸位。” 哦,到学生代表发言的环节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江不染正在跟她……对视? 一定是眼花了。 祝凌云重新埋下头,确认盛自横遮住她后才专心玩玉简。 【差亿点打败江不染】:那个“万年”,咋不说话了?欸我说,你也别丧气,毕竟江不染从小就被叫天才。你看着吧,这次宗门会晤最后积分第一肯定还是他,咱呀,争个第二得了。 争个第二得了。 第二得了。 第二。 二。 “……”祝凌云磨了磨牙,被这话气笑。 谁要跟你争第二! 第二还需要争么? 【万年老一】:“差亿点”道友,玩押宝么? 【差亿点打败江不染】:? 【万年老一】:两千灵石,押这次宗门会晤的魁首不是江不染。 她暂且还不想爆马甲,便没直说押祝凌云得第一。 “宗门会晤交流会”立马沸腾起来,但是大多数都是嘲讽她的,根本没人参与她发起的赌局。 【差亿点打败江不染】:有钱烧得慌。 祝凌云:“……” 交流会里笑闹一阵,话题很快切换,变成诸如“江不染好帅啊”“不愧是时彦榜第一”此类的江不染粉丝群。 片刻后,江不染发言完毕,四周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祝凌云被震回神。 她忙收起玉简,跟着鼓掌。 接下来万华宗宗主江栖上台,是个很有气质的严肃女子,眉眼与江不染极为相似,都透着森冷寒气。 江栖的简短讲话后,祝凌云捕捉到今天的主线任务――去观星台听心法。 尽管她觉得心法课枯燥乏味,但苏粹夸赞过万华宗剑法“一剑出,万鬼伏”。 祝凌云还是非常乐意去认真学习的。 到了地方,观星台很大,视野开阔,刻画星宿图案的地板上整齐摆放了一百多个软垫,是为来听万华宗心法的亲传们准备的。 祝凌云和盛自横来得不算早,靠后的位置已经被抢空,两人便坐到了第三排。 人来得差不多了,授课长老简单自我介绍道:“老夫姓蔡,单名一个青。” 看清楚蔡青长相的一刹,祝凌云差点没憋住笑。 这不是早上那个牙上有菜的长老么? 蔡青和蔼地咧嘴笑笑,露出上排门牙贴着的菜叶子。 她听见身后好多人的噗嗤声。 蔡青毫无察觉,端坐在众弟子前讲心法的学习技巧,眼眸微闭,声如洪钟,看起来十分陶醉。 祝凌云听得认真,右边空位冷不丁冒出来一个声音―― “这个位置有人吗?” 盛自横听见声音,先她侧头瞧了一眼。 第36章 是个穿白金色宗服的男弟子,像是狂奔来的,还在大口大口喘气,胸口剧烈起伏。 祝凌云没空看来人是谁,边记笔记边摇头,意思是可以坐。 “谢啦。”少年一屁股坐下。 蔡青长老开始摆谈万华宗的荣耀历史,盛自横搁下笔,看了眼祝凌云,顺便用余光瞥了下那个迟到的人。 他坐姿散漫,百无聊赖地嚼着东西,杂物乱甩,解下来的佩剑甚至丢到了祝凌云的区域。 察觉到目光,那人立即笑嘻嘻地朝盛自横摊开手,露出一把花生:“吃吗?” 盛自横摆了摆头。 少年“哦”了一声,又把手伸向祝凌云:“吃吗?” 祝凌云同样拒绝。 “你们随心宗的人都好正经哦。”他嚼吧嚼吧,看着他们道。 谢谢,第一次有人这么高度评价他们随心宗亲传。以前都是骂他们有病来着。 祝凌云记完笔记,这才注意到他身上万华宗的宗服。 原来万华宗也有不古董的人。 “林、乐、乐!”蔡青大喝一声,打断祝凌云思绪。抬眼,书页翻飞的心法书正朝这边砸过来。 右手边的少年伸出两指灵巧夹住,继续嚼嚼嚼:“哎哟喂,长老您别动怒,修炼心法最重要的呃!……咬到舌头了,便是心静啊。” 林乐乐揉揉腮帮子,从软垫上蹦起来,乖顺地把书双手交还给蔡青。 一看就是没少被训的厚脸皮选手。 蔡青一把夺过书,没好气道:“话多,不如现在都一口气说了,让大家都听听。” “也不多,就一句。”林乐乐捂住嘴,说得却是那叫一个声音洪亮,“您牙上有菜。” 蔡青表情僵住了。 林乐乐继续补刀:“早上上台的时候就有了。” 在座的亲传发出会晤期间的第一声爆笑。 蔡青脸黑透了:“滚回去!” “好咧!” 在全场目光中,林乐乐大摇大摆地坐回了祝凌云旁边,掏出一把新的花生米。 他花生壳剥得咔咔响,垃圾就随手丢在地上,时不时会蹦到祝凌云脚边。 盛自横靠近祝凌云,低声问她:“要跟我换一下座吗?” 他怕林乐乐影响她听课。 “没关系,”祝凌云微笑,“而且现在换座位不方便。” 蔡青讲起心法来没完没了,中间夹杂不少万华宗招生广告,努力宣传这所空明第一问道学府。 长老讲废话的时候,祝凌云就短暂放空大脑,余光扫到林乐乐,她发现这人光是玉简就反反复复拿出来十几次,似乎是在论坛里到处留言。 她不明白,这人这么摆烂,是如何保住万华宗亲传身份的? 正想着,右胳膊被人戳了戳。 林乐乐瘪着嘴看她:“好无聊啊,你无不无聊?” “……”她对他的印象多了一条,自来熟。 意识到祝凌云可能不是很想跟他聊天,或者不是很无聊,林乐乐识趣闭嘴,继续玩他的玉简。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 蔡青开始讲他的游历见闻。 林乐乐:“你现在无聊了吗?”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想找人聊天,还特意挑蔡青讲废话的时间段,避免打扰到别人学习。 祝凌云没说话,在空白的纸页上写下三个字:不无聊。 林乐乐垂头,摸摸空荡荡的口袋,叹了口气。他现在连花生都没得吃了,可怜呐。 蔡青真的可以去当演说家,连续讲几个时辰不带喝口水的,声音和刚开始一样有力。 又到了熟悉的蔡青杂话时间。 在林乐乐扭头看过来问她无不无聊之前,祝凌云提前看了过去。 林乐乐大喜:“给你讲个好玩的,不好笑你打我。” 祝凌云把头扭回去,目视前方。 林乐乐实在忍不住分享欲,把玉简送到她面前,手指着一排字道:“你看这个人大放厥词,说押魁首不是江不染,真逗。” 祝凌云看着他手指的位置。 【万年老一】四个字格外惹眼。 见她不笑也不说话,林乐乐震惊道:“不好笑吗?” 祝凌云眼皮一跳,直截了当:“你就是‘差亿点’?” 林乐乐下意识点头,突然明白什么,表情霎时五彩缤纷,张大嘴指着祝凌云:“你、你是‘万年’?!” 天娘嘞。 他刚刚是不是当着本人面嘲笑人家了? 完蛋…… 这回是不管好不好笑,都要挨打了。 ----------------------- 作者有话说:作者君:采访一下,得知祝凌云就是【万年老一】时,什么感想? 林乐乐:就挺想死的…… 作者君:不想听心法课直说。 林乐乐:不想听心法课(狗狗眼亮晶晶) 作者君:……突如其来的特效是什么鬼啊喂! 第31章 林乐乐已经脑补了自己的一千种被打方式,和一万种求饶方式,接受自己即将英年早逝之后,他咬牙把脸伸向祝凌云:“来吧!” 祝凌云:“?” 万华宗的话唠和傻气元素,是不是全分给这人了? 蔡青想起来赶进度,又开始噼里啪啦讲心法,祝凌云把头转回去,握住笔杆子开始新一轮记笔记。 林乐乐睁开眯紧的双眼,表情十分意外。 她居然没打我耶? 要是是他大师兄江不染,肯定照着他额头就一无尘剑柄劈下来了。 林乐乐毫不吝啬地夸夸:“你好温柔哦。” 少年一对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紧紧盯着祝凌云,越看越觉得这姑娘生得漂亮。 却没注意到,漂亮姑娘身侧,有另一双暗红瞳仁在凝视他。 盛自横剑眉紧拧,看起来十分不愉快。 这个叫林乐乐的,话怎么那么多那么密? 好像他跟祝凌云很熟似的。 比他跟她还熟。 搭在膝上的双手在盛自横自己都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早就被握得骨节发白。 盘绕在他手腕的厮缠在阴影下闪了闪。 盛自横轻轻牵了牵祝凌云的袖子,双指并拢,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祝凌云抬头,以为他要说什么,身子往他那边倾。 还没反应过来,下面的软垫就被一股力量拽住往外拉,惯性作用下,祝凌云差点整个人贴到盛自横怀里。 “??!”她脑袋短路了。 少年衣服上的淡香占据了她的全部嗅觉。 祝凌云很快意识到这姿势的不对,眼睛乱瞟。 幸好大家都低着头奋笔疾书,蔡长老也在埋头苦读。 盛自横抽出自己的垫子放到她原本的位置,轻巧且迅速地坐了过去。 两人交换了位置。 几乎同时,蔡青刚好抬头看向林乐乐的方位,见他没有搞小动作,满意点点头,移开视线。 祝凌云松了口气。 林乐乐也松了口气。 无他,万年和他中间隔了个人,他就彻底不用担心自己的小命了。 林乐乐畅快地拍拍盛自横的肩:“谢啦,好兄弟。”说完,他还对他眨了下眼。 盛自横:“……嗯。” 听了一整天的心法,祝凌云收获不小,但累也是真的累。 暮色降临,她躺在床上,突然觉得修真版研学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玩。 从床上起来,祝凌云坐到桌边,拿出潦草记录的心法笔记开始梳理。 她的坐姿不标准,岑惊看着她略带疲态的瘦削背影,想让她多休息会儿,便出声道:“要不明天再写?” 祝凌云停下来,转了圈笔:“今日事今日毕。” 岑惊明白祝凌云跟江不染是一个类型的,不仅有天赋,还尤 其努力。 而且,两人还都很倔。 祝凌云是明着倔,江不染是暗里倔。 说完这句话,祝凌云想起她这位师姐也是个不爱学习的主。 为了随心宗不再勇夺第二,她转过身看向岑惊:“我快写完了,师姐你待会儿可以用我的笔记。” 顿了顿,祝凌云再补充:“都是精简版的,不费神。” 岑惊没作声,似乎是在思考怎么回答。 “不用,”岑惊淡声道,语气尽量委婉,“我已经记住了。” 祝凌云凝滞了。 不是,还真有人听一遍就会? 所以……岑惊说拿阵道魁首挺轻松,是真的轻松? 劝学把自己劝退的祝凌云,僵硬地点点头,僵硬地笑笑,又僵硬地埋头继续写。 师姐,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最后一个笔画落下,房门被人敲响。 这个时辰了,还有谁会来? 祝凌云走到门口,扶住门框问:“谁啊?” “你师父。”南神的声音穿透门缝。 祝凌云开玩笑道:“哦,那就不给开。” 第37章 南神:“??” 隔着门都能看见南神愤怒叉腰的影子,滑稽极了。 祝凌云知道这位得哄着,赶紧把门推开,恭迎他老人家莅临。 岑惊一副没听见的样子,环臂坐在椅子上靠墙小憩。 南神早就习惯岑惊对什么都淡漠的态度,轻手轻脚地坐到小板凳上。 祝凌云在他对面坐下,猜测他突然造访的目的。 南神做采访似的问:“今天好玩吗?” “……”祝凌云还是决定如实回答,简明道,“难玩。” “就知道万华宗那群老古董想出来的计划不会合你们小孩的心,”南神得意笑了声,手指头点着空气道,“等着,明天师父给你整乐子,你要还觉得没意思,咱立马打道回宗。” 看着南神胸有成竹的模样,祝凌云反倒更加不信任他了。 要说随心宗谁最不靠谱,开颅专家空明界男神弹脑瓜崩冠军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 祝凌云起床时岑惊还在睡,她先下了床,看见窗前摆了一提贴有纸笺双层的食盒,下层贴着“凌云”,上层贴着“师姐”。 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准备的。 岑惊最后一个起床,但直到岑惊收拾完毕,南神都没出现。 祝凌云不禁想起南神昨晚那番“找乐子”言论。 不会是玩捉迷藏吧? 这哪是找乐子,这是把他们当乐子。 岑惊当机立断,顶替了南神带队的职位,领着五行圆满团去集合。 关于这个团名,是祝凌云昨晚惊奇发现他们五个人的灵根刚好是金、水、木、火、土。 五行都齐了,当然圆满。 今天一早她就告诉了师姐兄们,然后正式确定了团名。 盛自横和苏粹自然是支持这个决定,就像祝凌云说的那样,有了团名,显得很有团魂。 至于岑惊和南昭的意见…… 那必须少数服从多数! 寻寻觅觅,五行圆满团在台上看见了他们的前任领队。 南神揣着兴奋装严肃地接过江栖递来的扩音石,放在嘴边:“昨天听老蔡讲那么久的枯燥心法,辛苦大家了,今天给大家放松放松。” 立马有弟子在下面笑:“这长老谁啊?讲话好有意思。” 五行圆满团默契低头:不知道不认识。 旁边人回答:“随心宗宗主,南神。这随心宗还真是随心啊。” “欸你看,他们五个不就穿的随心宗宗服吗?” 五行圆满团:“……” 南神继续道:“心法费神,打架伤身,经过本人极力推荐以及江宗主的大力支持,今日,带你们去探险!” 什么大力支持,明明是南神夜闯长老会,抨击了他们万华宗的古板教学法,提议边玩边学。 长老们拗不过他,三更半夜被南神带着去布置秘境。 闻言,江栖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莫挨老娘。 一听可以出去玩,台下弟子欢呼起来。 南神抬手示意安静,开始讲重点:“映雪城郊外出现了一个中级秘境,由于大家才筑基,为确保安全,长老们已经提前清除了高阶妖兽,大家放心,剩下的妖兽最少都要三巴掌才能要你们的命,所以不用担心。” “三巴掌就要命?还不用担心?” “肚子给我笑疼了,能找随心宗赔吗?” 南神讲了半天,祝凌云还没等来他所说的乐子,怎么听怎么是修真界传统的秘境试炼。 “精彩的来了,”南神一笑,看向祝凌云所在位置,“你们此次进入秘境,不得携带任何法器以及丹药。” “那不是进去给妖兽加餐么?”弟子们炸锅,叽叽喳喳闹成一片。 “安静。”江栖开口,声音不大却震慑全场,万华宗的弟子更是大气不敢出。 南神的声音继续从扩音石传出:“听我说完嘛,不带法器,是因为长老们在里面随机放置了宝箱,宝箱里有各种法器灵药,各凭本事,先到先得。” 祝凌云抬了抬眼睛,这样玩确实有意思多了。 不敢想,如果—— 画符很溜的盛自横整场找不到纸和笔…… 炼器一流的苏粹捡到一把大刀…… 阵道魁首岑惊冷脸甩符箓…… 南昭边骂边想尽办法把灵药配成毒药…… “好了,给你们一刻钟准备时间,收拾好东西,要在秘境里待三天,游戏规则,呃不,试炼规则待会进场时细讲。” 限定了能带的物品,祝凌云就收拾得很快,先行站在荟萃堂门口等她的团友们。 “万年!”背后传来嗷一嗓子。 祝凌云回头,不出所料,林乐乐正挥着手朝她奔来。 林乐乐一个急刹停下来,站直身子认真道:“我反思过了,我不该一口咬定你赢不了江不染。” 就专程过来说这个? 祝凌云刚想说没关系,结果那林乐乐话锋一转:“但是吧……这条路道阻且长。” 祝凌云:“所以你想说?” “我们结盟吧!”林乐乐摩拳擦掌,“我已经知道你的底细了,年轻辈中唯一一个天品灵根。而我,差亿点打败江不染,勇气可嘉,咱俩强强联手,那江不染可不得手到擒来?” 祝凌云环手打量他:“你打算来当我师弟?” “啊?”林乐乐没明白。 “你个万华宗的亲传,帮着我对付你大师兄,可不是想加入随心宗吗?”祝凌云道。 林乐乐鬼鬼祟祟地招呼祝凌云站到角落,压低声音:“我这不也是想赢大师兄一回嘛,从小被当做他的反面例子,谁受得了?” 见祝凌云不说话,以为她要同意了,林乐乐心里狂喜。 纵使她天品灵根又怎样,不过才筑基十余日,只要把江不染淘汰出局,那他林乐乐打个祝凌云还不是轻轻松松! 盛自横出门,见南昭杵在前面一动不动,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走了老二。” 看见他,南昭睁大了眼:“你怎么在这儿?” 盛自横不解:“我应该在哪儿?” 南昭下巴一抬,盛自横目光顺着看过去,祝凌云在大门站着,正和一个万华宗弟子聊天。 又是林乐乐。 南昭揽过盛自横的肩膀:“你看跟小五说话的那个高马尾,刚刚他只露个挂着笑的侧脸,我给认成你了,心说你从哪弄来的万华宗衣裳。” 盛自横不吭声。 这个角度看不见祝凌云的脸,只能看到林乐乐的笑容越来越大。 南昭侧头看了眼盛自横,又看了看林乐乐:“怎么感觉你们俩像又不像的。” 明明都挺热情话唠的,但南昭就是感觉那个万华宗少年比盛自横笑得更肆意。 “嗯……”南昭说不上来这种奇异感,咂嘴道,“就觉得,他是打心底的高兴。” 而 盛自横眼里,总感觉还有另一种被掩盖的情绪,融合流淌在明朗里。 这么多年了,他们都没能看清。 ----------------------- 作者有话说:接下来的秘境会很精彩,保证是大家没看到过的版本,都说到这种程度了,你还不收藏追更我吗? 啊~已经收藏了呀?隔空亲亲亲亲你! 能否奖励君君一个作收和预收呢? 第32章 映雪城郊外有一座雪山,巍峨苍山负白雪,冰水顺流汇入秘境口的小溪,与秋水融为一体。 盛自横看着自己的倒影,想起南昭的话: ――“怎么感觉你们像又不像的。” ――“他是打心底的高兴。” 林乐乐灿烂无比的笑脸在溪水中浮现,张扬又热烈。 一簇桂花落水,涟漪敲碎了那张笑颜。 平静后的清澈溪水里,只留下盛自横努力牵起的嘴角,两颗虎牙尖泛着耀眼的白。 看起来也是个舒朗少年。 但眼里卸掉伪装后的冷然暴露了他。 娘,你说过,只要我正直开朗,别人就不会厌弃我,我就会有好多朋友。 可是娘,我再怎么学,也模仿不出他们与生俱来的率真坦荡。 也难怪我很难获得想要的东西。 长辈的爱护,世人的接纳,我都没有。 盛家每天把我关在暗室,我以为逃走就好了,却发现外面的人也都对我恶语相向。 他们声音好大,我躲在角落,捂紧耳朵,怎么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怪物,妖孽,煞星……” 我求他们别这样叫我,可是根本没有用。 我也想当人,像我娘教我的,正直开朗的人。 “小盛同学?” 陡然,轻灵的声音像一只手,破开了暗室紧锁的门,把他从乱绪里牵了出来。 盛自横回头,看见祝凌云走过来。 她蹲在他身边,捡起水中漂浮的桂花:“怎么还在这坐着?师父让我们准备入场了。” 盛自横盯着祝凌云的脸,眼眶透红。 第38章 她把桂花给他拿着,起身扯住他的护腕将他拽起来:“你不开心吗?” “没有啊。”盛自横下意识回答道。 他很快挂上固定弧度的笑容:“我怎么可能不开心。” 祝凌云夺过他手里湿漉漉的桂花,退着走了两步,盯着他的眼睛,慢慢道:“伤心的眼神是很明显的。” 被说中般,盛自横一怔,唇线慢慢放下。 祝凌云转身,背手走在他前面,指尖把桂花捏得旋转起来,水珠斜飞。 “盛自横,你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笑。 “要是人在难过的时候都还要强颜欢笑,那得多累啊,对吧?” 她微微侧头,余光看他。 盛自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重重捏了一下。 骤然停止,又猛烈跳动。 “你说得对。”身后传来少年坚韧的声音。 祝凌云停步,回头把那簇桂花抛给他。 盛自横抬起手稳稳接住,清雅的桂花香气扑过来萦绕在他鼻尖。 她满意地对他一笑,旋即迅速转身,继续往前走。 盛自横看着祝凌云的背影,捏紧手里的桂花,加快了脚步。 祝凌云一直在引领他接受和认可自己。 那么,他当然选择跟紧她的步伐。 不求并肩,但求同行。 两抹淡紫色身影走入人群时,南神刚好开始念规则: “秘境试炼为期三日,待得越久积分越多,每日加五十积分;斩获妖兽、采集灵植都可积分,低阶加五分,中阶加十分;另,捏碎腰牌即可传送出秘境,积分立即停止。主动破坏腰牌视作放弃试炼,被他人捏碎腰牌视为淘汰,成功淘汰别人加二十积分。” 待南神念完,江栖道:“众弟子听令,放下法器丹药以及玉简等禁带物品,去蔡青长老处等候进场。” 祝凌云走到木架旁挂好剑,随后走到蔡青面前站定。 蔡青冲她和蔼地笑笑,抛出一块留影石,悬浮在她身侧,以向外界实时传送她的个人画面。 嗯,今天蔡青长老的牙上没菜。 众弟子栓紧腰牌,手捏地图,神色严肃地站在传送阵上,脚底金色阵法飞速转动,眼前景象化成刺目白光。 祝凌云睁眼,周围杂树丛生,枝桠交错重叠,不见天日。 好处:绝佳的藏身地点,说不定能安全苟到最后。 坏处:难度满天星的迷宫,走不出去就意味着不能主动挣积分,赢不了比赛。 对于路痴祝凌云来说,明显是坏处更大。 她信步小范围逛了两圈,觉得哪哪都长得一样。果然,靠自己走出去的希望实在太过渺茫。 祝凌云摸出玉简,里头同时传来盛自横的声音:“小师妹,我被传到地图西北的荒漠了。你在哪?我马上过去。” 地图显示她的点位在秘境正中心,画着一个醒目的大宝箱图形,说明这里有大宝贝。 但机遇总是与风险并存――这里肯定藏有许多妖兽。 祝凌云报了位置:“地图中间这片林子里,你手上没武器,遇到人先跑,等我们五行圆满团汇合后再打群架。” 她仔细分析过随心宗明明很强却总当老二的原因,除了亲传里没剑修当输出外,还有他们不第一时间集合,然后落单被别人群攻。 祝凌云马不停蹄地联系了其他三人。 “师姐,你在哪?” “地图西南角。稍等,我先把这群虎妖剐了。” “……好。” 岑惊的惊是战斗力惊人的惊。 祝凌云看见玉简上实时更新的排名,岑惊以五十积分高居第一。 “super帅,你在哪?” “遇到麻烦了吗?我在秘境东南边。”苏粹声音骤然压低,“稍等,有人来了。” “……保重。” 看起来,苏粹的麻烦更大一点。 “老二,你在哪?” “我看看图啊,写的啥字儿……哎哟拿反了。”南昭吊儿郎当道,“最东北边,我都怀疑背后就是秘境边缘,我先去找岑惊了,回聊。” “等……”等一下,师姐要来找我。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岑惊和你在地图对角线两端,全图最远距离的俩人! 这可能就是为爱赴山海吧。 祝凌云喟叹一气,由衷祝福他们。 场外,南神看着留影石投出的画面,暴跳起来扣住蔡青脖子:“菜叶子!为什么我家孩儿们次次秘境都隔那么远?是不是报复我呢?” 南神今天算是发现了,只要秘境试炼是从蔡青的阵进去,随心宗弟子总是远隔万里。 蔡青一柔弱阵修,哪经得住南神一介武夫折腾,抱住他掐他脖子的手往外扯:“你也知道当年把我踹出去引开高阶猪妖该被报复啊!” 南神往蔡青屁股上踹一脚:“那都四五百年前的事了,死老头我勒死你!” “大我整整三岁,还叫我老头,要不要脸?要不要脸!”蔡青一个扭身逃脱南神魔爪。 江栖扶额,懒得管这俩都快渡劫飞升的老顽童。 祝凌云无聊地咬着干粮,靠树沉思。 这地图上标的大宝箱是假的吧,她都逛了三圈了,也没看见一丁点宝物的影子,甚至连一只妖兽都没遇见。 地图错了? 不可能,地图是初元宗长老分发的,不是南神发的,应该没问题。 就在祝凌云以为要在这里生根发芽之际,背后传来草地被踩的沙沙声。 她立刻停止咀嚼,拿掉嘴里的饼,警觉地放出神识观察每寸角落。 好消息:不是妖兽。 坏消息:是江不染。 他肯定是奔着大宝箱来的。 祝凌云内心复杂。是,她是想跟江不染打架,但不是想在手里没有任何武器的情况下,单方面被江不染淘汰出局。 她默默藏好,希望江不染同学能快速通行。 “祝凌云。”少年清冽的声音传来。 完蛋。 祝凌云知道躲没用,跑肯定也跑不过。 她可不想被第一个踢出局,那也太丢人了。 尤其是前天还在宗门会晤交流会里暗示自己要拿第一的情况下。 她心一横,用力咬了口饼,表情僵硬地出来朝江不染打招呼:“巧啊,江不染。” 江不染点头,向她走来。 不是,这就要动手了?祝凌云后退两步,脑子里疯狂想对策。 他双手都空着,似乎也没找到法 器。 “停!”祝凌云立掌止住他,斡旋道,“你先别捏我腰牌,我传来就在这林子里,对里面的路了如指掌,可以带你去找宝箱。” 江不染确实不动了,神色淡淡地看着她:“你?” 祝凌云点头。 “了如指掌?” 祝凌云硬着头皮点头。 “带我去找宝箱?” 祝凌云演技纯熟,面不改色地点头,重复道:“绝不会把你带坑里。” 她紧紧观察着江不染,要是有一点想要出手的举动,她立马跳进右边的密丛跑。 没成想,江不染只是路过她,简短道:“我带路吧,你路痴。” 祝凌云还想圆谎,就听江不染又补充道:“永久优惠券。” 祝凌云眯了眯眼,翻找记忆。 哦,就是那张坑江不染来给随心所求当宣传大使的优惠券。 “上面的地图画错了。”江不染道。 祝凌云:“……” 她当时就不该多那一笔。 当然,她还想挽救一下,走在离江不染两步远的地方解释:“只能说明我粗心,不能推出我路痴。” 江不染没回答,专心寻找宝箱。 祝凌云时刻提防着江不染,两人中间保持千八百里远的距离,不疾不徐朝密林深处走去。 她散落在天南地北的团友们什么时候才能来啊。 彼时,盛自横唤出地图。 就是这儿了。 他理了理头发,抚顺被风吹乱的发丝,阔步走进千树木千奇百怪的幽绿森林。 盛自横拿出玉简,想联系祝凌云。 灵力刚从指尖流出,盛自横的手陡然脱力,玉简坠地,他像个无人控制的木偶一般垂下头,眼神空洞。 他慢慢挪动腿,被某种力量牵引似的走进密林中心。 “跟随盛自横的留影石怎么看不到画面了?”南神一拍椅子,“菜叶子,又是你干的?” 蔡青大呼冤枉:“秘境那么危险的地方,我是这般不分轻重的人吗?” 江栖察觉不对,吩咐道:“把虚影退回去仔细看看。” 留影石传送出来的最后画面只有盛自横的背影,少年低头看着玉简,突然就全身失力,行尸走肉地缓步走着。 众长老面色紧绷起来。 他们深知这片林子里没有任何致幻的妖物或者植株。 盛自横缓步走着,面前就是一片沼泽,他依然低头往前走。 第39章 一步。 两步。 再走半步,他就要陷进去,然后慢慢沉底,溺毙。 盛自横猛然惊醒,看见自己的靴子已经沾染了棕绿的粘糊湿泥。 他怎么在这里?祝凌云呢? 背后响起魑魅般的低语:“不愧是我赤狐一族的血脉,这么快就从魅魂术中逃了出来。” 盛自横身体僵直,回头看到来人如他所想。 他眼神发狠,厉声道:“苍岚!” 苍岚冷峻的脸笑得惨白,玄衣曳地,一步一步走近盛自横。 ----------------------- 作者有话说:收到大家的评论收藏营养液很开心!盛祝的故事被更多人看到了,我好幸福[摸头] 发现跟我互动的好朋友都是川渝的耶,老乡们好~ 其他地方的好朋友在哪里,留评让我看到你们[哈哈大笑] 第33章 苍岚抬起胳膊,朝盛自横张开骨头突出的手掌。 几乎瞬间,盛自横被巨力吸到苍岚面前,脖子被他紧紧扼住。 “那天在巫霞山只是陪你们玩玩罢了,想捏死你,轻轻松松。”苍岚暗红的双目浮现出盛自横痛苦的面庞。 “真像啊。”他语调轻飘,好似呓语,手上力道不自觉送了几分。 “像你……是我的耻辱。”盛自横眼里布满血丝,艰难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他握紧了拳,凝聚灵力击向苍岚腹部。 苍岚冷硬的表情有了裂痕,用力把盛自横摔向树干,漠然看着叶子掉落一地:“还不算太弱。” 盛自横吐出一口污血,捂着胸口:“我是强是弱,又与你何干?” 苍岚瞬移过去,单膝蹲在他面前:“血浓于水,我终归是你父亲,你娘的爱人。” 被触碰到逆鳞,盛自横双目通红,野兽般扑过来攥紧苍岚的衣领,怒吼道:“你不配提我娘!” 谁都可以,唯独他不行。 就是他,骗得盛衣雪好苦,让风光无限的盛家三姑娘落得个死后仅以草席卷尸,不得入祖坟的悲惨结局。 盛自横握紧了拳头,直冲苍岚揍去。 他用了全身力气,把十七年的怨恨与愤怒,都宣泄在了这一拳中。 苍岚没躲,硬生生接下这一拳,头被打得偏向一侧,长发散落,掩盖了他的神色。 “呵,血浓于水?”盛自横皱眉看他,语气凝噎,“我娘和我被盛家唾弃,不得不挤在冰冷潮湿的屋子里时,你在哪? “因为食不果腹,我娘不得不跪下给盛家人挨个磕头,血流不止的时候,你又在哪?” “不说话?好,我替你答!”盛自横拭去眼角水渍,双目猩红,“你在虚渊,在舒适的宝座之上,闲看万人臣服。” 苍岚浓密的眼睫颤了下,拇指擦掉嘴角血迹,回正身子与盛自横对视。 他再次抬手,伸向盛自横的咽喉。 盛自横咳出一口血,染深了胸口大片衣料,眼里却毫无惧色地盯着他。 苍岚看着他与盛衣雪三分相似的脸,终是放下了手。 他站起身,低眸道:“跟我回虚渊。” 盛自横冷笑一声:“你有什么资格左右我?” “当尊贵的虚渊少主,不比你在这里当人人喊打的怪物好?” 盛自横眸色晦暗一瞬。 原来苍岚一直都清楚他和娘亲生活得不好,每天受人欺辱。 只是他不在意,他装作不知道。 他从来都冷血凉薄,只关心他的权势。 引诱盛衣雪爱上他,也只是为了得到盛家的祖传宝丹。 “我不是怪物。”盛自横开口,“我有情有义,在随心宗有师父有朋友,在他们眼中,我是活生生的人。” 苍岚抬眉,讽笑一声:“若你尊敬的师父对你只是利用,在乎的朋友对你只有假意呢?” “不会。”盛自横打断他,“况且,利用或是假意,都不关你的事。” 察觉到留影石有反应,苍岚顾忌着秘境外一群难缠的化神境修士,不打算多留。 “我不逼你,”黑雾星火裹挟苍岚全身,唯余声音萦绕在盛自横耳边,“你终有一天,会主动来找我。” 看着他消失后,盛自横剧烈咳嗽起来,撑起身子,催动净尘决清理衣服血迹。 留影石闪动两下,重新飘起来跟在他身旁。 应该是秘境外的长老们处理的,他来不及多想,赶忙用神识感应玉简所在。 循着指引,盛自横找到落在土里的玉简,立马联系祝凌云。 很快显示连接成功。 见是盛自横,祝凌云松了口气,又站得离江不染远了几分,等待援兵。 “凌云,我到了,你在哪?” 祝凌云抬头旋转着观察四周:“我在……呃,这里的树有红的有紫的,很高。” 江不染替她答了:“入口左转,顺着树干划痕一直走。” 祝凌云明显感觉另一边沉默良久。 盛自横的声音传来:“等我。” 这里面有不少灵植,既然短期是合作关系,祝凌云跟江不染约定好,她采右边,他采左边,数量多少各凭运气。 江不染不说话,祝凌云就当他没意见,自顾自刷起分来。 祝凌云还发现,江不染这人有点粗心。 他经常会漏掉一两株,还是中阶的。 秉承着浪费可耻的原则,祝凌云会在江不染走远后把灵植收进自己口袋。 作为第一批进入密林中 心的两人,积分很快飙升前五。 “祝凌云。” 正向一株中阶灵植伸出魔爪的祝凌云猛然回头,见盛自横喘着气快步走来,一张脸毫无血色。 “这么快?”祝凌云惊讶,“你的脸色好差,哪里不舒服吗?” 盛自横摆摆手,暗自调息:“你们怎么在一块?” 祝凌云简短解释一番,把盛自横领到刚刚准备摘的那棵晶莹剔透的草面前:“你把它摘了吧。” 盛自横张开手,把灵植连根拔起,动作流畅地丢到祝凌云的芥子袋。 “留着啊,场上还剩九十四个人,你现在才排名三十九。”她十分不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盛自横摇头:“我想看你夺魁。” 既然你想要当第一名,那我便尽我所能,帮助你成为第一名。 江不染清出一条路,回头看向两人:“走了。” 小路狭窄曲折,三人距离挨近,脚印踩脚印。穿过石缝,眼前豁然开朗,参天大树垂下粗壮的气根,插入乱石激流,水声潺潺。 天光从罅隙中透进来,形成烟雾状的束束光柱,照耀着一个又一个的金灿灿宝箱。 难怪地图上只在这一个地方标了宝箱图例,来的路上也没看到箱子。 合着是长老们图省事,把宝箱全堆一个地方了啊? 每个箱子都贴着封条,离她最近的一个写着:请说出本宝箱的三个优点。 祝凌云真服了南神。 谁家秘境不准带武器,必须去开盲盒,盲盒还都藏一个地方,好不容易找到了还得回答问题。 她请问呢? 算了,正事要紧。 祝凌云看着求夸的宝箱,列举道:“形状好看、躲猫猫很厉害、内敛话少。” 前两个说得过去,但话少是什么鬼!箱子也不会说话啊。 箱子啪嗒一声,自动开了锁。 祝凌云掀开盖子,十分好奇里面的宝贝。 打开,三个人都愣了。 一串佐料。 老姜、大蒜、辣椒……不是,辟邪呢? 祝凌云不信邪,认定呆萌外表只是厉害法器的伪装。 于是她仔细感受了下这串佐料…… 哪怕一丁点灵力都没有。 她信邪了。 还真就是寻常无比极其普通的可食用火锅底料。 祝凌云好气又好笑地丢掉辟邪套餐,掰过留影石正对自己,隔空喊话南神:“师父,你真的让我在外面很抬不起头。” 南神在外面看着这一幕,笑嘻嘻的嘴角一下子耷拉下来。 徒儿说为师很丢人怎么办?好桑心。 盛自横捡起旁边的箱子,念出问题:“请说出上届宗门大比排名最后的宗门。” 这个问题不纯得罪人嘛。 安静片刻,江不染直说道:“傲寒宗。” 场外,傲寒宗宗主的表情也是吃了辟邪套餐一样的难看。 要不是唐启作弊,傲寒宗也不会被取消成绩。 箱子打开,露出一口锅。 真锅,大铁锅。 盛自横合理推测:“可能是这个回答太致命,给一口锅挡住别人攻击的。” 江不染面不改色,看向别的宝箱。 问题:请说出你觉得最好看的道友。 “……”出师不利,江不染转移视线。 问题:请说出自己的一件糗事。 江不染思索片刻:“没有。” 宝箱:“……” 江不染继续换目标。 第40章 问题:请回答南神宗主帅气,还是蔡青长老帅气? “……”换。 问题:请说出自己宗宗主的三大优点。 终于有个能答的了。 “尽职尽责,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南神一听,打心眼里羡慕江栖被这么一顿夸,扭头看向无甚表情的她:“好歹笑一笑啊,人小江都这么夸你了。” 江栖不为所动:“随心宗的亲传没回答这个问题,你很失望?不过,对他们来说这应该是最难答的一个。” 南神有被伤到,转头继续看留影石画面。 江不染成功打开宝箱,获得一把锅铲。 堂堂剑道第一手中的无尘剑变成一把黑锅铲,是真的很有喜感。 感觉宝箱里不会有啥好东西了,祝凌云默默捡起被丢得远远的辟邪套餐。 这下好了,三人拿佐料的拿佐料,端锅的端锅,提铲子的提铲子。 秘境有自己的伙食团。 “哎哟喂你放手!别扯着我走!” 外面传来打闹的声音,秘境伙食团齐齐转身查看。 “欸!万年?好兄弟?还有……”林乐乐挨个打过去招呼,目光落到江不染身上时,顿了顿,声音正经不少,“大师兄。” 江不染点头,淡淡道:“你身后粘了个东西。” 林乐乐身后那团桃红色的“东西”耸动几下,从他肩膀后面探出一颗毛茸茸还插着叶子的脑袋。 少女两只灵动的眼睛骨碌碌一转,松开林乐乐的衣裳,跳出来挥手:“大家好呀!我是傲寒宗的老幺,陆冉,你们可以叫我冉冉、阿冉、小冉、冉儿、冉子。” 扑面而来的鲜活气息,祝凌云对她笑笑,同时脑子里冒出来个想法—— 从来没见过唐启穿傲寒宗宗服,是不是因为他们宗服是鲜艳娇俏的桃红色啊?那他把绿色焊死在身上,是取“万花丛中一点绿”之意咯? 很快,另一侧的石缝口又有了动静。 “岑惊你慢点,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怎么光想着去找小五?” 祝凌云咽了咽唾沫,生怕自己被南昭灌丹药。 一想到他的毒药已经全部上交了,祝凌云安心不少。 岑惊撩开藤蔓,看见了几人,快步走过来。 藤蔓“啪”的一下拍到南昭脸上。 不懂人情世故的小藤蔓,惹了最不该惹的毒舌阴湿双标男。 外壁中间最大的空洞暗了一下,地面映出出一高一矮两个人影。 又有人来了。 祝凌云闻到了熟悉的栀子花香。 得,五行圆满团人齐了。 抬眼,苏粹和一个陌生姑娘一并走进来。那女孩似乎崴了脚,走起路一瘸一拐,苏粹则十分贴心地把手腕递过去让她扶着,两人之间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苏粹朝他们点头,眉眼含笑。 那姑娘刚好抬头瞥到这一幕,人中瞬间淌下一行鼻血。 祝凌云大为震惊:好有攻击力的美貌。 苏粹赶忙从怀里取出干净的手帕递上。 然后,祝凌云清楚地看见,姑娘的另一个鼻孔也开始流血了。 天,美貌伤人事件。 ----------------------- 作者有话说:要下榜啦,红字我舍不得离开你啊呜呜呜,什么时候才能上漏封面的榜呢,估计要攒到两三百收藏才行(星星眼期待中) 这章又是情绪过山车,前面心疼小盛,后面回答问题开宝箱又好好笑。 对了!本章登场的两个女孩也有论坛账号,大家能赶在我揭晓答案之前扒出来她们的马甲吗?[让我康康] 要不要提一嘴呢,但是又不想局限大家嗑cp,那我就委婉点:主角团的官配只有两对。[眼镜] 当然!你们要嗑也是可以的。嘻嘻 第34章 苏粹越帮越忙,祝凌云都怕他再靠近点,那姑娘会直接变成熟虾。 素来在外保持绅士风度的苏粹还想着做点什么,祝凌云及时翻出一张崭新的手帕,递给了陌生姑娘。 她道谢,腼腆接过。 陆冉熟稔地开始唠嗑:“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宗的?” 少女软声答:“容漓,初元宗。” 陆冉“昂”了一声,继续问道:“水月城容家的九姑娘?” 容漓轻轻点头。 陆冉凑近,悄声问:“听说据说好像……你有八个哥哥?” 容漓停顿了下,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天,”陆冉两眼放光,搓手道,“那你长这么可爱,哥哥们是不是也都特别特别帅?” 林乐乐截住话:“那位在林子里抓着我背不松手的胆小鬼,你是负责登记水月城户籍的吗?” 陆冉一副利用完林乐乐这个盾牌就扔的表情,冷漠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自来熟?” 林乐乐:“……” 嚯,一个比他还自来熟的人怎么好意思声讨他自来熟? ? 他人生头一次哑口无言。 祝凌云被逗笑。这两人碰到一起,还有种别样的萌点。 互相交换名字后,大家开始干正事,撸起袖子卯足劲开宝箱。 但成果却差不多,都是回答了千奇百怪的问题后,得到一堆破铜烂铁。 祝凌云把刚开出来唯一有点用的,能够画符的纸笔给了盛自横,慢慢围着边缘绕圈观察此地。 路过南昭时,他刚刚借来盛自横的锅和江不染的铲,这时又一把拦住祝凌云:“小五,把你佐料给我用下。” 祝凌云在思考接下来怎么办,便把芥子袋给了他,让他自己找。 她不信这里只有杂物,肯定有东西还没被发现。 又走了一圈,南厨师已经搭好灶,锅里开始咕嘟咕嘟冒泡了。 林乐乐吸起鼻子嗅嗅,被呛得直流眼泪花:“咳咳!咳咳咳……你在煮啥啊?” 陆冉一把将他拽走:“谁人不知随心宗南昭只会炼毒,就你个大傻子还敢闻!不要命了?” 祝凌云靠着石头凝思。 不远处,一堆茂盛藤蔓前悬浮的黑色小石头吸引了她的注意,是留影石。 她猛地起身。 凭多年追综艺的经验来看,有摄像机的地方必定有线索。 若那只是普普通通的藤蔓,又怎么会专门设置一个留影石对着拍? 祝凌云快步走近藤蔓,贴上脸,眯起眼睛往层叠绿叶里瞄,果真别有洞天。 她回头与盛自横交换了个眼神。 盛自横会意,提笔两三下画出一张燃烧符,甩到藤蔓上。 南昭无声无息地飘到两人背后,阴恻恻笑道:“热乎的加强版一泻千里丹,吃么?” 果然没炼好药! 林乐乐和陆冉同步瞪大眼睛捂紧口鼻。 岑惊眉心微皱,揪住南昭领子把他往后扯,看了看黑黢黢的隧洞,对祝凌云道:“谨慎些。” 江不染悄然站在了队伍前方,以握剑的姿势握住锅铲,侧身探入洞口。 祝凌云手里只有一把陆冉开出来不要的油纸伞,薄薄一层纸,看起来弱不禁风。 好歹锅铲能挥一挥,她识相地站到第二位次,当个助攻。 林乐乐舞着手里的笛子,跑过来掰开盛自横:“我剑修,我走第三个位置吧,能帮上忙。” 他性子直,想到什么说什么,完全没注意到话里面隐含着盛自横排第三帮不上忙的意思。 “不用,”盛自横拿出纸笔晃了晃,“我是现在唯一有武器的人。” 陆冉脑袋转得快,连推带挤地把林乐乐带回去,让他走在自己后面。 长队从前往后依次是: 江不染、祝凌云、盛自横、陆冉、林乐乐、岑惊、南昭、容漓、苏粹。 林乐乐兴奋极了,在中间嗷一嗓子,前后都听得一清二楚:“九九归一队,出发!” “九九归一……”陆冉思索队名来由,“九个人,一条线?” 林乐乐:“聪明。” 狭长闭塞的隧道里漆黑一片,祝凌云从芥子袋里找出灯笼点亮,却与平常提灯不同,她是柄朝前,灯朝后。 圆圆的暖黄光线落在她身后,在地面轻轻摇晃,盛自横每走一步,都会踩上那光斑。 他松开微微出汗的手心,轻轻舒了口气。 第一次觉得黑暗并不可怕。 因为她就在前方。 江不染放小步子,侧头低声道:“前面有动静。” 盛自横听了听声音,点头:“二十丈远,体型不大,应该是低阶妖兽。” “这么厉害?”陆冉大为震撼,“我神识都还没来得及放出去呢,你就探查清楚了?” “没用神识,耳朵听的。”说这话时,他语气轻松。 祝凌云却知道,这番本领肯定来之不易。 什么人能够迅速判断出黑暗里某种东西的方位呢? 答案很简单――长期生活在黑暗里的人。 “小心!”察觉到有东西靠近,盛自横立马上前一步,朝前方甩出两张符箓。 第41章 伴随着野兽断气的呜咽,盛自横加了二十五积分。 众人这时方才看清,那是五只低阶狼妖。 “这符使得帅啊,嗖的一下,快准狠!”陆冉凑上前冒星星眼,“能不能教教我技巧?” 傲寒宗的符修少,她算一个,宗门里关于符道的典籍相较其他宗更是稀缺。 盛自横认真思索了下:“不知道算不算技巧,但是每天对着快速移动的靶子甩两个半时辰的符,还是有效果的。” 多少??每天两个半时辰?! “胳膊真的没事吗……”陆冉下巴险些收不回来。 盛自横平声道:“右边累了换左边,刚好两边都能练。” 嘶……这么勤学苦练,难怪人家随心宗能当万年老二呢。 陆冉想通了,反正空明界的未来有他们,与其累死累活在中游不上不下,她倒不如开开心心吃好喝好每一天。 她对自己用力点了下头,昂首回了自个儿位置。 前面出现亮光,曲折狭长的隧道将尽。 九人次序踏出洞口,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 脚下绿茵如毯,各色鲜艳的花朵点缀其中。抬头,一挂悬瀑飞流直下,奔涌向中心的一棵巨大桂花树。 水声震耳,桂花含着微光颗颗飘落,仿若世外仙境。 走近了看见,参天桂花树下有只巨大宝箱。 大家都没有轻举妄动,谨慎地观察四周,每一步都走得很轻。越是这种漂亮的地方,越是危险。 一直到走到箱子前都没有意外发生,祝凌云稍微放松了紧惕。 熟悉的套路,巨无霸箱子上贴了个plus版封条。 其上欠揍地写着:撒个娇吧~ 所有人:“……” 江不染的脸更是僵得不能再僵,手里的锅铲都快被他捏变形。 就算祝凌云再想拿武器,让她撒娇也是不可能的,何况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要知道,那种事她记事起就没干过。 但总得要有人牺牲一下吧。 谁做这个事儿不ooc呢? 她偏头看向盛自横。 盛自横视角里的祝凌云,一对清凌的黑眸正泛着碎星抬眼看他,满眼期待。 祝凌云该不会…… 要对他撒娇吧? 盛自横舔舔唇,不自觉抿紧了唇线,牙齿咬着口腔内软肉小幅度地磨。 祝凌云毫不躲闪地盯着他,朝他走近小半步,两人距离又拉近一寸,连对方眼睛里的倒影都能看清。 现在就要吗?在这里吗? 盛自横瞳握紧手心,喉结滚动,眉心用力迫使自己不躲避祝凌云的视线。 来吧,他准备好了。 “这简单,我来!”林乐乐一个箭步卡进两人中间,打断了盛自横的想象。 他的脸肉眼可见地由红转白转黑。 祝凌云眼里闪过一丝奇异色彩:怎么感觉盛自横很失望的样子。 等等,他该不会想撒娇吧?! 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林乐乐转向盛自横,一脸单纯:“嗯?你在磨牙吗?” “没有。”盛自横答得短促。 他牙都要咬碎了。 祝凌云给林乐乐自告奋勇的行为点了个赞,少了她说服盛自横主动撒个娇的流程。 盛自横环臂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祝凌云,耳朵尖发红,止不住地想: 她撒娇……是什么样子的? 林乐乐不肯自己唱独角戏,非得拉个搭子当接受他撒娇的对象。 盛自横连退三大步,表情像铁一样硬。 其他人也反应块地跟着他后退,原地只留下安静的江不染。 林乐乐一把给江不染拽过来,慷慨陈词:“为了万华宗!为了胜利!” 江不染:“……” 走神了,这把能不算么? 只见林乐乐理了理衣襟,十分敬业地内八字站立,矫揉造作地捏着手指,收起下巴从下 往上看江不染。 他还没开口,他亲爱的大师兄江不染就面如死灰了。 江不染绷着下颔线,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劝自己:忍住,现在不能打,还得开箱子,忍住。 林乐乐清嗓,捏着江不染的袖子轻轻摇晃,喉咙里挤出拐了九九八十一道弯的拖长音:“大~师~兄~” 苏粹控制面部表情,中肯道:“有点恶心。” 南昭:“把有点去掉。” 江栖看完全程,一副要宰了南神的凶狠表情。 南神笑得前仰后合,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就是要看万华宗的小古董吃瘪,让江栖看看孩子们爱玩的本性,不要老是束缚他们。 宝箱摇动两下身子,要开不开的样子。 林乐乐以为是功夫没到位,加大火力,整个身体都摇摆起来:“大~~师~~兄~~” “啪嗒”,宝箱开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没了无尘剑,江不染照打不误,揣起锅铲柄往林乐乐正脑门就是一敲。 响声清脆悦耳,是个好瓜。 “唔呃!”林乐乐痛得龇牙咧嘴,眼泪汪汪,“我可是功臣,大功臣!” 江不染眉头紧拧,估计受到的创伤不轻,现在还在摁太阳穴缓神。 居然在江不染面上看到了失败的表情。 从某种程度上说,林乐乐也算打败过江不染了。 而不再是,“差亿点”! ----------------------- 作者有话说:哈哈哈哈,两个人都以为对方要撒娇,结果撒娇的另有其人!!笑了两小时才发出来,我去……怎么凌晨四点了。。[害怕] 下一章就要揭秘陆冉的论坛账号咯,大家猜出来没有呀?[哈哈大笑] 发配pc重磅推荐去了,今天(周五)到下周四更新时间如下:本周五,下周一,下周二,下周三。[摆手] 第35章 陆冉拿留影石对着林乐乐拍,笑得岔气:“我要把这段发到论坛里去。” 林乐乐记仇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自来熟?” 陆冉丝毫没被影响,摇头晃脑:“没有啊,只有狗说过。” 林乐乐:“……” 正当祝凌云要去看宝箱里有什么时,林乐乐突然大叫起来。 他瞪大双眼看着自己玉简,宗门会晤交流会里,报信员【拔我师父胡须】传来一段留影,正是刚刚林乐乐撒娇和挨打的直拍。 “你是,”祝凌云也看见了,同时和林乐乐道,“‘胡须’?” 没错,那个热心通报巡逻长老实时位置的报信员【拔我师父胡须】,就是傲寒宗老幺,陆冉。 陆冉眉眼耷拉下来:“……你们听听这好听吗?” 闲扯几句,几人抓紧靠拢大部队,埋头看大宝箱里都有啥好东西。 怀着最难搞要求的巨无霸箱子也没让大家失望,大刀阔斧流星锤,鼓瑟琵琶七弦琴,灵药毒药辅助药,应有尽有。 林乐乐本场最佳选手的称号实至名归,大家都让他先挑。 作为剑修,他老老实实拿了把重剑。 江不染作为本场承伤最大选手,大家都同情地让他第二个选。 同为剑修,他选了把中规中矩的剑。 接下来就是自由选择了,大家都趴在箱子边缘伸手翻找适合自己的武器。 祝凌云自然也拿了剑,是一把她没用过的软剑,没办法,里面只剩这一把剑了。 盛自横拿了新的符纸和狼毫笔,以及一根类似厮缠变大后又粗又长的铁链子。 陆冉则照搬盛自横拿的东西,一个不差。 岑惊和容漓是阵修,各自拿了布阵用的矿石等。 南昭、苏粹分别作为在场唯一丹修和器修,自然包揽了对应的所有物品。 恰在此时,全员的玉简同时亮起: “恭喜您在秘境中度过第一天,积分加五十,当前剩余人数:七十四人。” 九人面面相觑,默默拉开距离。 刚才的团结和平是因为大家都赤手空拳,打架没有意义。 而现在,所有人都已经拿到了适合自己的武器,局面大不同。 林乐乐悄悄靠近祝凌云,疯狂朝她使眼色:盟友,解决掉我大师兄。 祝凌云:“……” 你可真是你大师兄的好师弟。 没等她回应,身后一张符箓先炸了过去,好在林乐乐反应不慢,否则那爆炸符非把他腿炸瘸不可。 劫后余生的林乐乐暴跳如雷:“盛自横你搞什么?!我惹你了啊?” 这家伙终于发现盛自横对他的低气压了。 惹了,当然惹了,还不止一次。 盛自横把祝凌云挡在背后:“你靠那么近,我怕你偷袭。” 林乐乐欲言又止。 确实没毛病,但是他想偷袭的另有其人,祝凌云是他暂时的盟友啊! 林乐乐气得叉腰,给盛自横下了定义: 一个实打实的护妹狂魔! 就这样,场上分成三个阵营:随心宗五人,万华宗两人,傲寒宗的陆冉与初元宗的容漓抱团取暖。 第42章 陆冉慌忙计算赢的可能,发现这样发展下去,自己肯定要第二个被淘汰――第一个可怜虫当然是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阵修容漓。 她忙向江不染抛出橄榄枝:“随心宗五个人齐了,江不染,我们先结盟,不然我和容漓被揍后,下一个出局的就是你们了。” 林乐乐傲娇起来:“不结!” 陆冉:“你说不结就不结?” 容漓伸手劝住要冲过去干架的陆冉,温声道:“冉冉,我阵道修得还行,到时候你在我的阵里面丢符,他们伤不了你。” 南昭哼笑一声:“你说的‘他们’不包括我们岑惊吧?” 闻言,容漓眨了下眼。 对哦,岑惊这个阵道魁首在此,她的阵肯定很快就被破了。 陆冉一拍脑瓜:“那我们跟随心宗结盟!” 七打二,饶是林乐乐有江不染,那还不是只有挨揍的份儿。 容漓弯唇:“冉冉好聪明。” “那是!”陆冉被夸爽了,牵着容漓无比自然地站到随心宗五人身后。 林乐乐:“……” 识时务者为俊杰,林乐乐果断抛弃江不染,走向对面七人,含恨道:“对不起了大师兄。” 江不染:“……” 走到一半,林乐乐就被两张来自不同方向的爆炸符吓得闪了回去。 定睛一看,左边盛自横,右边陆冉,两人不约而同地对他冷着脸。 咋的,他捅了符修老家? 浓烟过后,草地剧烈颤动起来,发出沉闷的轰鸣,地表裂开一条沟壑,越来越大,像一张可怖的大嘴要吞噬一切。 地面弯曲成山谷状,九人被震得东倒西歪,纷纷滑向裂口。 坡度越来越大,近乎与沟壑垂直。 祝凌云跌在地上,双手抠住草根,但弱小的草根承受不住她的重量,被连根拔起,混着泥土和她一起坠入深渊。 不行,还不能捏碎腰牌。 上次掉崖都没死,这次肯定也不会有事。 半空中,祝凌云看见一团黑影闪着火光,背后如携流星,正不断向她靠近。 那是……盛自横? 他居然在用灵力加快自身下落的速度,以此来追上她。 “别怕。”盛自横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两人的发丝在疾风中飞舞交织。 掌心传来阵阵暖意,是盛自横的体温。 断成两半的地面开始向中间挤压,为了避免被压成肉饼,余下几人不得不主动跳下。 大地餍足,又恢复了芳草萋萋的模样。 秘境外,南神心头一紧,转头问蔡青:“这也在计划之内?” 蔡青神情凝重:“计划之外。” 江栖眼风扫来,蔡青连忙补救:“小问题,他们捏碎腰牌就能传出来,而且还有留影石呢,要是有异常,咱直接冲进去救孩儿们便是。” 电光石火间,祝凌云想起身上还有一把油纸伞。 管它有没有用,这是唯一能充当降落伞的东西了,总得试试,死马当活马医。 祝凌云一手挂在盛自横肩上,另一手撑开油纸伞。 出乎她所料 ,不知南神在油纸伞上加了什么,看着普普通通一把伞,居然变得坚硬无比,减缓了下落的速度。 很快,地面出现在眼前,两人调动内力,轻盈落下。 祝凌云心里石头坠地,把手从盛自横肩上移开。 两人距离仍然很近,祝凌云眼睛对过去就是盛自横红润的双唇,甚至能数出他浅淡的唇纹。 天青色纸伞“嗒”一声坠地,祝凌云低眸移开眼:“师兄,那个,手。” 盛自横的手还搭在她的腰上。 闻言,他被烫到似的缩了缩指尖,拿开手:“抱歉,刚刚我怕你滑下去,才……” “我知道。”祝凌云连忙点头肯定他的说法。 两人一副心虚的模样,都想给自己找点事做,同时把目光瞄向了躺在地上的油纸伞。 弯腰,伸手。 两根指头碰到一起,温度交换的瞬间,默契地飞速收回。 “……” “……” 最终还是盛自横把伞捡了起来,合拢,侧头垂眸递给祝凌云。 祝凌云也不看他的脸,埋头迅速接过。 明明就是拿个伞,怎么有种收情书的感觉? 她以前收情书的时候是这种感觉吗? 突然冒出来的紧张感是什么鬼啊!不应该是心如止水地官方拒绝吗? 祝凌云想给自己一剑柄。 乱想什么!他可是盛自横,是同一个屋檐下的师兄,有过命交情的那种! 很快,祝凌云就给了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吊桥效应。 对,就是吊桥效应,她的心跳加速不是因为他。 “在想什么?”盛自横歪头,嘴角微扬,暗红双眸里静静淌着星河,在她面前挥了挥手。 祝凌云思绪被打断,抬眸看他,不假思索道:“鹊桥效应。” 脱口瞬间,更不对劲了。 天啊,她现在真的不能再看到盛自横的脸了。 趁他没反应过来,祝凌云转身大步往前走,想快点逃离这个令人尴尬的氛围。 才走了五步,祝凌云蓦然想起: 她根本不识路,这不是把人往坑里带么? 转身,盛自横就在背后紧挨着她,正环抱双手含笑看她,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回头。 祝凌云第二次觉得盛自横是只狐狸精。 什么快乐小狗,都是这家伙的伪装! 盛狐狸鼻腔轻笑一声:“还是交给我吧。” 两人穿梭在乱石横斜的山洞里,时不时把几株灵植收入囊中。 因为刚才“鹊桥效应”的乌龙,一路上,祝凌云都有意跟盛自横保持距离。 盛自横左想右想,也想不出为什么她要离自己七百里远,就比跟江不染走的时候近那么一点点。 “祝凌云。”盛自横喊她。 “啊?”祝凌云被老师点名一样答应。 盛自横转身,朝她走了一小步,声音低低的:“这里好黑。” 祝凌云知道他怕黑。 他也知道祝凌云知道他怕黑。 他就是故意的。 “你拿着,”祝凌云熟练地从芥子袋里取出灯笼,递给盛自横,让他自己在前面打,“我不怕黑。” 万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盛自横唇角微僵:“……好。” 越往里走,光亮被淹没得越厉害,祝凌云肉眼根本看不见三丈开外的情况,只能迈大步靠近点盛自横,离他三百里远。 “听。”盛自横突然停下来,压小声音。 祝凌云依言竖起耳朵,什么也没听见。 “好像有妖兽。”盛自横垂眸看她,语气认真,“你别离我太远。” 在这种事情上,祝凌云非常相信盛自横的判断,当即走了两大步,站定在他身侧。 毕竟她师兄是个柔弱符修,得靠她保护。 灯火只照亮盛自横一半的面容,那双眼睛璀璨夺目。 而在祝凌云看不见的那一半,狐狸精偷偷弯起了他的嘴角。 她和他的正常距离,就该是这样才对。 走着走着,祝凌云发现不对劲: 别说妖兽了,连根妖兽毛都没看见。 她暗自抬头瞥盛自横一眼,少年目视前方,睫羽被灯笼映得通亮,随着眨眼的动作忽闪忽闪。 余光注意到她的视线,盛自横侧目。 祝凌云迅速躲开。 想了想,她瞬觉不对――根本没必要躲啊,她又没做坏事。 祝凌云又看了回去,理直气壮地。 盛自横也没移开视线,两人对视上。 祝凌云拿起玉简:“我问问师姐他们在哪。” 盛自横慢慢点头,内心却有点不愿意。 他昨天一整天都没怎么跟祝凌云说上话,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独处的时间,却又马上就要没了。 很快,玉简内传来岑惊的声音:“没受伤吧?我跟江不染林乐乐在一块儿,你传个定位给我。” 一听林乐乐也在,盛自横更不乐意了。 祝凌云这边很快解决完事情,回头一看,盛自横略带幽怨地盯着她手里的玉简。 “我们在这休息会儿吧,师姐说马上过来。” 盛自横“嗯”了声。 “不高兴?” “没有。” 祝凌云被他冷眉否定的反应逗乐,靠着石头坐下,抱剑笑道:“盛自横,诚实一点好不好?你不开心的表情真的很明显。” 他平常对她都眉眼带笑的,就算嘴唇不笑,眼睛也会泛着悦意。 所以,祝凌云很容易便能看出盛自横不愉,哪怕只有一丁点。 “人有喜怒哀乐,不高兴很正常,”祝凌云开导道,“这里没别人,你可以跟我说。” 一直憋着是会憋出病的,她想让他学会表达自己的情绪。 祝凌云拍拍身边的空位,示意他坐过来。 第43章 盛自横腿动了下,依旧待在原地。 她伸手,掌心朝地,不小心做了个唤小狗的手势:“过来。” ----------------------- 作者有话说:吊桥效应:指当一个人提心吊胆地走过吊桥时,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如果这个时候碰巧遇到另一个人,ta会把由这种紧张刺激的情境引起的心跳加快归因于对方使自己心动而产生的生理反应,进而对对方产生情愫。 可以延伸为,在高压力或刺激的环境下,人们容易误将紧张、刺激的情绪误解为附近某人的吸引力。 (摘自浏览器) 第36章 盛自横低头,安静坐过来,倒还真有点像……不过这么大一只的话,应该不能称之为小狗了。 “既然你不说,那我们玩个游戏吧?”祝凌云笑着道。 盛自横不假思索地点头答应。 她看了看周围,伸手摘了一片叶子,一朵花,依次在地上摆放好。 还差一个道具,祝凌云想了想,用包里的灵晶代替。 “叶子是小鸭,花朵是小猫,灵晶是小狗。”她纤长的手指挨个挨个点过去,语速缓慢道,“小鸭嘎嘎叫,小猫喵喵叫,小狗汪汪叫。” 盛自横听得专心,她说一个,他就看着她点一下脑袋。 小祝老师:“记住了?” 小盛同学:“记住了。” “好,那么现在快速回答我,”祝凌云伸直手臂,指向放在中间的花朵,“小猫怎么叫?” “小猫喵喵叫。”盛自横即答。 “小鸭呢?” “嘎嘎叫。” 他很上道,祝凌云唇角勾起笑,从灵晶上抬眼,与他对视:“小狗呢?” 盛自横目光笃定:“汪汪。” 祝凌云忍住笑意,继续问:“小狗?” 盛自横疑惑地重复:“汪汪。” “小狗。” “汪……” 当盛自横意识到自己就是小狗时,祝凌云已经笑得眉眼完全舒展开,肩膀都在发颤。 明明是秋季,盛自横却觉得浑身暖融融的,仿佛春天已经来到他身边。 她笑得欢快,盛自横也禁不住扬唇,两人对坐,不小心相视一眼,笑得更厉害了,都弯下腰,头抵着头。 良久,祝凌云获得了莫大的成就感似的,道:“你是第一个被我骗到底的。” 盛自横把落到身前的发尾甩到脑后,肘部放到膝盖上,手撑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那你是不是跟我玩最开心?” 祝凌云想也没想就点头。 得到满意的答案,盛自横若无其事地点点头,低头藏起嘴角弧度。 前方响起脚步声,祝凌 云起身张望。 是岑惊来了,还搀着容漓,旁边的林乐乐想帮忙又无从下手。 容漓唇色惨白,无力地靠着岑惊,右肩宗服被血浸透,淡蓝被染成深紫。 两人同时站起来,祝凌云跑过去帮忙,轻手轻脚把容漓扶到石头旁休息,抬头问岑惊:“师姐,她怎么了?” 岑惊也是在半路遇上跌跌撞撞的容漓的,当时她就已经虚弱得不行了,扑过来抓住岑惊的袖子,哑声张口:“苏粹、冉冉还有南昭都在里面,救……” 原来容漓、南昭、陆冉和苏粹掉下来摔倒了高阶鸟妖的窝里,容漓被鸟妖抓伤,其余三人掩护她逃了出来,现在还在跟鸟妖周旋。 “那鸟妖已开灵智,法力可能相当于一个元婴后期的修士。”容漓咬着牙费力说完,疼得眼角挂了泪珠,忍住颤音叮嘱道,“快去帮他们,不用管我,我休息会儿就好。” 她伤口处皮肉外翻,凝固的血已经变成黑紫色,隐隐泛着怪异的蓝光。 “别担心,我大师兄已经去帮忙了。”林乐乐安抚她道,“他那么强,肯定把能那小鸟儿打趴下,你还是先想想自己吧。” 容漓蹙紧了眉,她明白林乐乐的意思。 现下最好的方法,就是她捏碎腰牌传出秘境治疗伤势。 少女纤细的肢体因为疼痛不住地颤抖,额前发丝已经汗湿,软哒哒地贴在皮肤上。 所有人都以为容漓会点头时,却听她柔声道:“不行,他们为了让我先跑才被迫留在那里的,我不能再把你们也丢下,一个人出秘境。” 林乐乐急道:“你留着也没用啊。” 看得出来,容漓已经下定了决心,祝凌云默声从芥子袋里拿出两个白玉瓶——上次筑基天雷时南昭在她房间里发现的。 “昨天忘记把它放在荟萃堂了,进秘境时长老也没查出来,没想到居然能派上用场。”祝凌云拔开药瓶栓塞,在瓶口处扇风闻了闻,“南昭说这个对雷劈有奇效,治疗妖兽抓伤应该也行吧?” 林乐乐瞪大了眼睛:“你现在拿出来,不怕被判违规取消资格吗?” 他知道在论坛里说“赌江不染不是第一”的万年有多想赢。 “你应该说,幸好我有药,”祝凌云抬手,袖口轻轻给容漓拭去冷汗。 她要给容漓上药,盛自横自觉转向墙壁。 林乐乐还想说什么,终归是先闭了嘴,叹口气背过身和盛自横挨着站在一块儿。 秘境外,南神对在座各位长老摊手道:“这怨不着我徒儿吧?是你们自己没检查出来。况且人家之前也没想用,这是看你们初元宗的掌上明珠受伤了才拿出来,于情于理,怎么着也不能取消我徒儿资格吧?” 说着,他挑眉看向初元宗宗主。 初元宗宗主:“凌云帮了我小徒弟,初元宗自然不会倒打一耙。” 南神满意点头,转头去看江栖脸色。 江栖依旧坐得端正,神色冷淡地看着虚影,目光长久聚焦于祝凌云手上的药瓶。 秘境内,林乐乐闲不住地来回踱步,突然拍响巴掌,大喊一声:“哦!” 盛自横耳朵被他声音刺到,微微眯了眯眼。 林乐乐及时收住了想要转身看着人说话的冲动,对着石墙道:“万年,我就说你手里的药瓶子咋那么眼熟,那是我们万华宗才有的疗伤药啊!” 祝凌云给容漓穿衣服的动作一顿,很快便继续动作,等林乐乐自己接话。 “这药还是我们江宗主亲自炼的呢……虽然她是剑修,哎呀这不重要!”林乐乐又开始低头来回走,“重要的是,这药稀缺得紧,我没记错的话,万华宗就我们几个亲传有,你这是哪来的?” 给容漓整理好衣襟,祝凌云站起来,把塞子塞回药瓶:“好了。” 林乐乐不依不饶:“你还没回答我呢。” 万华宗的药,只有亲传有,能这么快从映雪城到松幽城,知道她的卧房位置。 对于送药之人,祝凌云心下有了几分猜测。 但这里有留影石,祝凌云不能多说,怕给那个看起来不太可能送药的好心人招来非议。 她扶着容漓,好让她带路。 “观星台捡的,可能是哪个万华宗亲传不小心掉在那里的吧。”祝凌云打算糊弄过去。 林乐乐加快脚步从后面跟上来,环抱双手:“不对吧?我就坐在你旁边,怎么没看到你捡东西。” 盛自横绕过林乐乐,站在祝凌云身边打灯笼:“因为你不仅迟到,还光顾着吃花生玩玉简去了。” 都揭他老底了,林乐乐自然不再开口追问下去,空气安静不少。 祝凌云在心里给盛自横竖了个大拇指。 药很管用,容漓气色好了许多,说话也有了力气,她指着前面洞口:“就是那里。” 洞口黑石映出灵力爆破的光芒,内里激烈的打斗声逐渐清晰,看来要有一场恶战了。 几人对视一眼,点头,握紧手里武器,背部贴着墙体快速走进去。 鸟妖体型巨大,青金双头吞吐冰火,三丈长的羽翼展开扑腾,能看见其上暗红妖纹如岩浆流动,它尾翎拖曳的幽蓝火焰掠过岩壁,即刻便烙出焦痕。 江不染和苏粹方才堪堪闪避利爪,呼吸粗重,明显已经耗费了许多体力。 鸟妖闻到气味,转动其中一颗脑袋回头,见有新的猎物送上门,它兴奋地高声鸣叫,嘴里喷出气流卷裹碎石砸向来人。 祝凌云和林乐乐向前踏出一步,挥剑击落石子。 “你们怎么进来了?”陆冉在地上翻滚而过,灵巧躲开鸟妖攻击,回头说话时颧骨已经挂了彩。 林乐乐飞身落到她旁边,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带到安全区域,道:“来救你还不乐意?” 陆冉捂着胸口喘气,摆手摇头。 南昭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衣角微脏,看得出是四人中与鸟妖交手最少的一个。 “这里灵力波动有异,捏碎腰牌也无法传出去。”说着,南昭丢了颗还元丹给苏粹,继续道,“不然的话我早跑了,跟这怪物打什么架?” 不给众人反应时间,双头鸟一扫尾巴,火焰瞬间如蛇蹿了过来,直扑祝凌云面门。 她以内力带动身体快速后撤,宗服还是被烧掉一角。 第44章 “地下清净,反倒养出你这般凶性。”岑惊冷眼看着鸟妖,手指抹过地面,星斗纹路次第亮起。 容漓仔细看着她的动作,明白岑惊这是要结锁妖阵,一个灵力损耗巨大的可攻可守阵法。 师父对她说过,这个阵要金丹的修为才能撑得起来,不然灵力不够充沛,阵不牢固,锁不住妖不说,还浪费灵力。 容漓急忙站到岑惊背后,把自己的灵力注入她体内,好让她有足够的法力结阵。 “林乐乐,你在这掩护她们布阵。”祝凌云手心沁出细汗,紧盯着双头鸟的一举一动。 “护花使者吗?”林乐乐手里的剑光耀目,“誓死完成任务!” 既然跑不了,那就正面刚。 祝凌云握剑侧目,盛自横指尖已经夹满了符箓。 两人对视:“我们上!” 鸟妖尖啸,右首蓝瞳闪过寒芒,祝凌云脚下冰霜骤起,无数冰锥以惊人的速度破土而出。 她旋身跃起,剑尖点地。 盛自横看准时机甩出符纸,符箓瞬间化作火龙将冰阵吞噬,留下一片白茫茫水汽。 祝凌云安全落地。 妖翼掀起的罡风已扑面而来,吹散白气。江不染左掌结印拍出震雷诀,右手持剑抵挡,紫色电光与青羽相撞 迸出火星。 苏粹从天而降,手持巨大的盾牌状法器,格挡在鸟妖与几人之间,衣摆被气流吹得猎猎作响。 陆冉自鸟妖后背跃出:“吃我一记傲寒秘符!” 符箓贴上双头鸟脖颈的一刹,祝凌云看准时机,玄铁剑裹挟盛自横的流火,精准刺向鸟妖左脖。 鸟妖尖叫嘶鸣,尾翎炸开成两道冰火光矢,直冲祝凌云后背。 神识有所感知,祝凌云双手握拳迅速蓄满灵力,准备徒手抵挡。 转身,盛自横近乎同时踏空而起,袖中飞出几十道佑光符,宛若满天星光朝她奔来,先于冰火光矢裹住她。 “砰!——” 佑光符障外,乱流激荡,砾石横飞。 祝凌云站在里面,发丝微扬。 她收了灵力,透过泛着点点波光的阵面看盛自横,学他平常喜欢做的歪头笑,竖了个大拇指。 陆冉震惊得合不拢嘴:佑光符是什么很容易画出来的东西吗?他就这样几十张一起甩了?还有天理吗!! 同时,岑惊和容漓的锁妖阵成功布成,琉璃般剔透多彩的阵法自穹顶向下展开。 九人呈圆形把双头鸟包围在圆心,眼神凛冽地盯着它。 祝凌云、江不染、林乐乐举起剑,星霜诀和万剑诀的招式同时显现。 盛自横、陆冉站在对方斜对角,掏出各色符箓,闪身跃到空中。 苏粹与南昭背靠背而立,一人持盾一人拿毒,挂着和颜悦色的微笑着冲向鸟妖。 岑惊和容漓掐诀运转阵法,锁妖阵投射下的斑驳光影开始飞速转动,恍若破碎的镜中世界。 “星霜诀第三式,尽铅华。” “万剑诀第三式,千剑鸣,剑阵,启。” “万剑诀第二式,裂空,开!” “厮缠,上。” “傲立霜寒,风骨永存,断魂符!” “风起,叶鸣。” “张嘴,吃毒。” “锁妖阵,攻阵。” 少年们从各个方向朝鸟妖闪来,衣袂翻飞,周身各色灵力涌动,眼里盈满挡不住的明亮。 双头鸟被围攻在中央,两只脖子扭来扭去,不知道看九人中的哪两个。 巨大的爆炸声中,鸟妖振翅长嘶一声,羽毛被燎得黢黑,浑身冒烟地仰倒在地,击起几丈高的尘灰。 双头鸟的躯体化作点点荧光消散,九人的玉简同时响起提示音: “斩获高阶双头鸟妖,积分加五十。” ----------------------- 作者有话说:昨天收到了两个霸王票,受宠若惊!!有你们真好,不单机真好,好幸福好幸福。 快去拿小狗汪汪套路你们的朋友们吧~ (想套路我也可以) 第37章 “万年!你怎么着也得给我颁个护花使者奖吧?”林乐乐欢天喜地蹦过来,张开爪子想跟祝凌云击掌。 祝凌云配合地抬起手,侧身面向他。 手刚抬到一半,就见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迅速伸过来截胡,先她一步覆盖住林乐乐的掌心。 清脆的一声“啪”。 祝凌云和盛自横面面相觑。 本该由祝凌云跟林乐乐击掌的,现在却变成了盛自横的手夹在林乐乐和祝凌云的手之间。 “??” 林乐乐先是皱眉,很快蓄满气。 他炸了。 声音巨大无比:“你占有欲别太强!要不要给你个护妹狂魔的奖啊?” 盛自横收回手,刮刮鼻子,眼神看向别处不说话。 祝凌云张口,不知道对林乐乐说些什么,转头想把盛自横推出去解释。 师兄你说句话啊。 结果转头后她的视角里,把盛自横试图用手遮挡上翘的嘴角看得一清二楚。 更像是默许了…… 不管他默许的是“占有欲太强”还是“护妹狂魔”,有了前面“鹊桥效应”事变,祝凌云都不愿继续往下想。 她瞳孔微颤,立马扭头。 师兄还是别说话了。 识时务者陆冉跑来,一肘把林乐乐撞开,边往旁边推搡他边压低声音道:“你搞什么!我逛过论坛里随心宗专区,知不知道里面有个什么栏?” 林乐乐呆呆地摇头。 陆冉跟林总勾肩搭背,她左瞧右瞧,确认离盛祝二人有段距离后,才小声但情绪饱满地跟他讲:“盛情祝贺啊!” 盛什么祝? 林乐乐仍处于懵圈状态,还没思考出答案,脚下硬岩便开始剧烈震荡,他啪叽摔到地上,把脑子摔灵光了似的,猛然抬头: “盛情祝贺?!” 盛自横和祝凌云同时回头看他。 此时盛自横还扶着祝凌云的胳膊,不让她失去平衡。 见到这般景象,陆冉顿时睁大了眼,干脆整个人匍匐在地上,在天旋地转中掏出玉简,手指划拉几下飞速发出去一条消息。 【拔我师父胡须】:盛情祝贺独家秘辛以及秘境影像大甩卖啦,现在抓紧时间订阅打九九折! 最后一个灵力字符生成的刹那,大地又一次裂开反转,世界一片黑暗。 陆冉紧紧捏住玉简,看到玉简界面滚动迅速: “保真否?求预告。” “别吊胃口,一句话,亲了没?” “有无南岑?求!” “……” 再睁开眼,祝凌云身下是柔软的草地,清新的泥土气息中混着浓郁的桂花香。 这是……又回到地面上了? 她环顾四周,大家都在。 江不染和岑惊比她先醒,两人都闭着眼,只不过一个是在打坐,一个是在睡觉。 片刻,剩下六人陆陆续续从地上坐起来。 苏粹站好整理衣服,理顺腰牌时突然想到什么,站得离祝凌云和岑惊近了些。 祝凌云立马会意:super帅是想让她和岑惊保护他。 注意到他的动作,林乐乐和陆冉默默拿起武器,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 大家都没忘,秘境试炼还在继续。 也就是说,现在要想赚积分,捏碎对方腰牌是最快捷的选择。 众人面面相觑。 方才还并肩作战的道友,现在就变成强劲对手,身份转变得太过突然。 林乐乐率先拔剑迈步蹿过来,直冲在场修为最低的祝凌云,伸手抓向她的腰牌。 祝凌云后撤,剑鞘挡住他的手,一旋一敲,灵活躲了过去:“现在已经没必要捏碎腰牌了。” 林乐乐一头雾水。 后醒来的几人都看向她,同样不明所以。 祝凌云拿出玉简正对他们:“我们昏睡了两天,现在距离秘境试炼结束,只剩一刻钟。” 听她这么说,林乐乐收剑摸出玉简边看边念:“真是,场上就只剩下咱九个了。” 南昭注意点清奇,笑道:“那岂不是说,外头盯留影石的长老,看我们睡了两天的觉?” “笑死我了,万年,你这不还是第二……”林乐乐目光瞟到目前排名,正准备转过来嘲笑祝凌云。 谁知下一刻,墨色剑尖飞速窜过来勾落他的腰牌,向后一挑,他的腰牌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弧线,随即落入一只纤长的手中。 祝凌云绕着指尖甩了甩腰牌,在林乐乐一副见鬼的表情下,笑着“咔”的一声捏碎了他的腰牌。 彼时林乐乐刚好握着玉简转过来,玉简屏上的排名实时更新,江不染的名字和祝凌云的名字上下对调。 祝凌云语气温和,跟手里把腰牌碎成渣渣的力道形成鲜明对比: “现在,是第一了。” 她的语速不疾不徐,在林乐乐被传送出秘境前刚好说完,且让他听得清清楚楚。 第45章 等到所有人出了秘境,林乐乐从休息区走过来,对祝凌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恨你”。 祝凌云朝他单挑眉:“不客气。” 南神猝然冒出来,身后还有江栖等一众宗主长老。 弟子们纷纷行礼。 江栖眼神扫过祝凌云,最终停在江不染的脸上,无甚表情地冷眉看他,然后转身离去。 江不染垂眸思索一瞬,跟着她走了。 蔡青长老下达命令:“休整七日,准备下一场试炼,若有其他安排,届时另行通知。” “是!” 大家稀稀拉拉散去,只有容漓和陆冉在原地专心致志地鼓捣玉简。 反正无事可做,林乐乐便凑过去看。 容漓反应迅速地关掉玉简,捂得死死的。 林乐乐满脸疑惑,手指点 着她说了句“有秘密”,又扭头去看陆冉的。 陆冉倒没躲,只是手指不停地机械地重复一个动作,似乎是在发什么东西。 “还闲着呢?关心关心你大师兄吧,看江栖宗主那眼神,感觉江不染要完蛋。”陆冉哼笑一声,关掉玉简,对他做鬼脸,“说不定下个倒霉蛋就是你!” 万华宗,剑峰。 江栖高坐于主座,凝视着江不染:“那两瓶药,你解释一下。” 江不染抬头,雪白的剑穗动了动。 他攥着剑,如实道:“祝凌云曾把白雀翎法衣借给弟子抵挡剑峰顶严寒,弟子欲报答,遂将灵愈膏私自赠予了她。” 若只是送药,江栖自然不会说什么。 “倒记得我教你的知恩图报,”江栖语调平常,眼神却冷得吓人,“可她的恩,竟需要你江不染犯下擅自离宗的错误,用比常人快半个时辰的速度御剑赶往松幽城去报。” 江不染唇线紧抿,俯首作揖不再解释:“弟子知错,现在就去醒悟堂领罚。” 说罢,他转身要走。 “等等,”江栖叫住江不染,迈步慢慢走过去,“你当知道,无情道修炼最快。” 空旷幽静的大殿内,少年站在长毯正中,立如松柏,微微侧头颔首,没出声。 江栖站定于他身旁:“小姨是为你好,想想你母亲,若不是囿于情爱,也不会落得……” 余下的“道心尽毁”四个字堵在喉头,叫她说不出口。 提到姐姐,也就是江不染的母亲江鸢,江栖才难得露出温柔的神色,但也只是一瞬,就被闪过的遗恨和长存的无悲无喜代替。 “宗主多虑了,我对她没有男女之情,送药只为还恩情。”江不染淡声道,“如今此恩已了。” 以后,应该不会再与她有来往了。 ………… 好不容易得了闲,祝凌云和盛自横却逆随心宗玩乐之大流,连着两日躲在后山勤勤恳恳修炼,南昭看不下去,向南神控诉他们散播焦虑。 祝凌云从书里抬头看了眼来抓好好学习的师徒四人,又把头埋到了书本里,叹气道:“没办法,空明界还等着被拯救呢。” 不努点力,拿什么拯救?用她那几辈子都花不完的灵晶么? 盛自横用厮缠卷起一堆符箓,甩到空中爆开,其威力之巨大,惊掉了飞鸟的好几根彩羽。 苏粹摇着回风扇,抿了抿唇:“看得我都想熬夜炼器了。” 粉丝一个劲催他发新的帖子,特别是叫【苏帅天下无双】的,祝凌云喊粉头的那个,闹得最凶。 南昭笑吟吟掏出毒药:“你要背叛我们吗?” 苏粹被迫噤声。 岑惊和南神同步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不参与话题。 南昭急得原地疾走,路过祝凌云和盛自横时不忘敲打他俩一下。 祝凌云实在没辙,有这几人在这捣乱,他们也没法修习,妥协道:“走吧,去集市,我兑一些灵石票。” 南昭立刻一合巴掌:“小五请客!” 南神摆摆手,选择回房睡觉,让他们几个年轻人自己玩。 诚然,南昭要把“小五请客”这一信条贯彻到底。 吃完饭,他大手一挥:“小五,结账。” 路过小摊,南昭买了一箩筐小玩意小甜饼给岑惊,扬扬手: “小五,结账。” “五,结账。” “五,账。” “五。” 南昭真是狮子大开口,不过祝凌云钱花得一点也不心疼,反正最后都会回到她手里。 没什么高深的赚钱技巧,只有简单粗暴的七个字—— 这条街都是她的。 怎么说,因为松幽城的产业置办得差不多了,祝凌云就想着向外发展,于是……一个不小心,在映雪城盘了几条街。 左拐,路过一家成衣铺,本来都走过了的,苏粹瞥到一眼,又原路退回来,招呼几人进去。 他阔步走进去,转过半面身子道:“天天穿宗服,你们不累,宗服都累了。” 祝凌云反驳:“没有天天穿。” 盛自横点头:“七件换来换去穿。” 苏粹啪嗒合上扇子,硬是把几人赶进去挑衣服:“有点追求,可好?” 爱豆有自我修养就够了,怎么还修养到身边的人了?祝凌云哭笑不得。 她的审美很固定,偏爱淡紫色和蝴蝶元素。所以在她眼里,随心宗的亲传宗服真的很好看。 同样,一进成衣铺,她便径直走向一件白紫色,两肩上缝了蝴蝶的裙装面前。 苏粹点评:“看出来你很舍不得咱宗服了。” 盛自横瞥了眼她选好的衣裳,几乎全是浅紫色。 那他便很好挑了。 换好衣服,祝凌云和盛自横同时撩开帘子对望。 少年一袭劲装,颜色是跟她身上差不多的紫,甚至连衣摆的刺绣都同样是紫藤花。 祝凌云心里冒出三个字。 但盛自横笑得单纯,她硬是把那个荒唐念头给压下去了。 修真界……应该没有情侣装一说吧? 苏粹大方主动结账,唯一要求就是:立刻换上新衣服逛街。 然后,长街闹市,苏粹一袭青衣,莫名其妙地被夹在了两深蓝和两浅紫之间,占据中心位。 苏粹: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 就这么闲逛着,周围各种小吃香气混杂在一起,人声和来来往往的车马声交织。 祝凌云听着几人拌嘴嬉笑,舒展肩膀深吸了口空气,是暖洋洋的阳光气味。 另外三人去买桂花冰汤圆,祝凌云和盛自横坐在凉亭里等。 她掏出玉简逛论坛。 由于点进去太多次,“盛情祝贺”已经很自觉地把自己排到了祝凌云玉简里的第一位。 盛自横在旁边,祝凌云本来想直接略过,但那张留影让她不得不多看了几眼。 是模糊的背影,两个淡紫色身影坐在凉亭内。女子长发披肩,手撑在石桌上低头玩着什么,她旁边同样淡紫色衣衫的高马尾男子微微侧头,似乎是在看她。 祝凌云心脏猛跳一下,手指僵住。 这……不就是现在吗?! 衣服、动作,全都匹配上了!修真界还真有情侣装这个说法在啊? 祝凌云倏地抬头看盛自横,二人目光交融。 他明显怔愣一霎,没料到她会突然转头,不由得低眸躲闪。 “我们被跟踪了。” 顾不得合不合适了,祝凌云直接把玉简面向盛自横,给他看这张置顶的留影。 盛自横眼睛微微放大,映出玉简光芒。 什么跟不跟踪的,已经挤不进他脑海了。 他现在脑子里只有留影上面的那句话不断重复,放大,盘旋…… 直至占据他整个神府,让他的神识跟着一起剧烈震荡—— “爆!盛情祝贺是真的!” ----------------------- 作者有话说:盛情祝贺!天造地设! 第38章 盛自横嘴唇微张,眼睛都忘了眨。 他肯定很困扰。祝凌云想。 她收回手,一副“我会对你负责”的表情,道:“别担心,我们澄清就是。” 字字句句传进盛自横耳朵,仿佛带了染料,把他的耳尖一直到耳根都涂得通红。本来他就在状况外,刚刚更是没听太清,大脑接收到的就变成了—— 我们成亲…… 祝凌云和盛自横成亲。 他眸底骤添几分艳色,似有烟花炸开,盛自横埋头揪紧衣裳,抓出两团明显褶皱。 他喉结滚动,抿紧唇,声音低低的,略带点哑:“会不会有点早?” 祝凌云正捧着玉简犹豫怎么向坛友们解释,听他这么说,很不解地转头。 就看见他脸红得滴血,搞得她“哪里早”三个字卡在喉咙没说出来。 “你还好吗?”她丢下玉简,眼神担忧地从他的脸颊扫到耳廓,再往下到脖子。 然后…… 盛自横更红了。 祝凌云猜他可能是被刺激到了,气血上涌加之燥热的天气导致的中暑。 第46章 第一次见秋天还会 中暑的人。 她只知道要让中暑者尽量凉快下来,便拿起桌上玉简给他扇风。 距离配合着动作拉进,微风带起盛自横额前发丝,轻轻刮蹭少年上扬的淡红色眼尾。 一系列操作后,他的病情好像更严重了。 她还真是个庸医。 “我觉得,那个,有点早。”盛自横身子后仰,眼神躲闪着说出这句话。 他觉得还是应该先相处段时间再…… 万一,她对他不满意怎么办? 听他说现在澄清有点早,祝凌云抬起眉头,认真问:“为什么?” 她乌黑的眸子水盈盈的,表情真诚,看起来连卷翘的睫毛都很不理解他的否定。 盛自横攥衣服的手指收得更紧,骨节发白。 见他这副想看她又不敢看的样子,祝凌云摸不着头脑:“现在不解释,以后舆论发酵起来,就更解释不清了,那你清白不就被毁了?” 盛自横突然抬头:“?” 什么解释?什么舆论?什么清白? 迎着他疑惑的目光,祝凌云继续阐明自己的观点:“所以,我觉得还是早点澄清吧,免得引来不必要的误会。” “……”空气长长沉寂下来。 哦,是澄清啊。 他还以为,以为是…… 盛自横握紧的手松开,身上的新衣服总算得救。 祝凌云刚想好说辞准备发出去,陡然想到自己的昵称是【万年老一】,立刻停止生成灵力字符。 由于之前【万年老一】放话“押这次宗门会晤的魁首不是江不染”赌对了之后名声大噪。 要是她现在爆马甲,让大家知道她就是万年,怕是会有自吹自擂之嫌。 于是乎,祝凌云默默抹消灵力字符,微笑看向盛自横:“师兄,你来解释一下呗,我有点不方便。” 盛自横彻底沉默了。 她居然还要他来解释?能不能不解释。 但是对于祝凌云,他说不出一个拒绝的字眼,在芥子袋里翻找半天,也没找出来玉简。 很像上学时老师收作业,闷头在书包里找家作但是死活找不到的学生。 时间拉长,就在盛自横自己都嫌假的时候,救场的人如天神降临。 岑惊、南昭、苏粹一同走进凉亭里坐下,摆了两份桂花冰汤圆在他们面前。 盛自横适时对她道:“那我回去再仔细找找?” 南昭把自己碗里的汤圆舀了一颗给岑惊:“找什么,师兄帮你呀。” “没什么,”祝凌云怕盛自横直接说出口,转而抛出一个新话题来转移注意力,“我们好像被跟踪了。” 圆滚滚的汤圆又被岑惊丢回了南昭碗里,“啪叽”,水花溅到石桌上晕开。 她咬了颗自己的汤圆:“说不定是陆冉和林乐乐,我刚刚看到他们趴在墙角往你们这边瞧。” 苏粹拿出手帕擦拭嘴角:“怎么不怀疑容漓?她看起来也鬼鬼祟祟的。” “一见你就流鼻血的小个子姑娘?”南昭自信摆手,“她不像那种人。” 刚刚光顾着去看“盛情祝贺”了,祝凌云猛然想起,那张图下面,似乎是有一张青衣男子站在小摊前扇扇子的留影。 她再次拿出玉简,果不其然,正是苏粹排队买桂花冰汤圆的画面。 左下角发帖者昵称显眼写着【苏帅天下无双】。 祝凌云哑然:“……” 没记错的话,这个无双姐曾经三更半夜把骂苏粹的人揍了一顿。 实在很难跟柔柔弱弱温温柔柔,讲话细声细气的容漓小可爱联系在一起啊。 她安静把玉简收了回去。 对,南昭说得对,容漓不像那种人。 方才是不是还提到了另外两位?陆冉和林乐乐。 祝凌云又去看“爆!盛情祝贺是真的!”那条,左下角赫然缀着【拔我师父胡须】六个小字。 她嘴角抽动,看向不远处淡灰色墙角。 “阿嚏!”林乐乐打了个喷嚏,连忙躲好。 陆冉狠敲他的头,竖起一根手指:“嘘,被发现了怎么办?” 林乐乐忍痛小小叫了一声,抱怨道:“你自己来就得了,还非要拉上我,这样多对不起我还在跪寒潭的大师兄啊!” 陆冉忙着回复一条条要秘境留影石盛祝片段的消息,看都不看可怜兮兮的林乐乐,面无表情道:“哦,那你别赚钱了,心疼江不染去吧。” 闻言,林乐乐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掏出玉简整理出新的秘境留影石中盛祝互动片段,传给陆冉。 “跪寒潭好啊,跪寒潭洗情丝,利于他未来无情道修行。”灵石面前,林乐乐立马变脸。 陆冉抓到关键信息:“他要修无情道?” “是啊,无情道修炼最快,不然宗主也不会对他私自给祝凌云送药反应那么大。” “那他还给祝凌云送药?”这个大料一出,陆冉下巴都要惊掉了,全靠自己手动合上。 怎么办怎么办,感觉江不染和祝凌云这俩万年老一&万年老二似乎也很好来钱…… 不是,也很甜的样子! 但是想起盛自横无时无刻跟随祝凌云的眼神,地底下不要命般朝她甩出来的一堆佑光符,陆冉更加坚定了盛情祝贺。 但是新的问题有产生了—— 无情道修炼最快,按照祝凌云那埋头苦学一心想要得道飞升的劲头…… 她不会选择无情道吧?! 那她的盛情祝贺怎么办? 她的灵石怎么办! 想到未来会因为祝凌云修无情道而少赚好多好多灵石,陆冉就心碎碎。 “不行!”她重重一拍合作伙伴林乐乐,目光坚毅,“我们得撮合盛自横跟祝凌云,越快越好!” 林乐乐唯唯诺诺:“那我大师兄怎么办?” 陆冉叹了一气,郑重道:“早日飞升。” 两人又埋头在玉简里辛苦耕耘,由于太入神,都没注意到地上多了两个影子。 祝凌云照着陆冉玉简里的对话念:“胡须大人,求秘境留影石的盛祝片段。” 陆冉忙得不可开交完全没注意到声音就在耳旁,回道:“哪一段?伞下牵手二十灵石,小狗汪汪三十灵石,超帅佑光四十灵石。” 她语速飞快,颇有几分松幽城那家铺子的老板龙姐几分风范。 祝凌云气笑,环手看着她:“好用心啊,还起了名字。” 陆冉这才察觉气氛不对,瞪林乐乐一眼,嘴巴不动,从齿缝里挤出字:“怎么人来了也不告诉我。” 林乐乐挡住嘴低声回她:“看见了肯定提醒你,没提醒就是没看见啊!” “删了吧。”祝凌云直奔主题。 不止是两位罪魁祸首,盛自横也诧异地看向祝凌云。 眼看饭碗就要砸在手里,陆冉忙拉拢她:“别呀小祝祝,这样,我把赚到的灵石分你三成还不好?” 祝凌云挑挑眉。 那么多条路,陆冉偏偏走了最错的一条——拿钱诱惑她。 祝凌云当即否决:“不做虚假宣传。” “不要假的?”陆冉聪明的脑瓜子一转就想出解决办法,“那你们来真的不就行了?” 盛自横差点被呛到。 祝凌云真想学南神,掰开小机灵鬼陆冉的脑袋看看装的啥。 小机灵鬼还在提建议:“就从培养感情开始吧!那什么,你俩牵个手?” 小助手林乐乐很上道地抓住盛自横的手臂,把他的手递给祝凌云:“喏,万年。” 而看似是她阵营的好师兄盛自横,此刻一言不发,只是弯眸看着她。 祝凌云蜷了蜷放在腿侧的手指。 林乐乐用力扯着盛自横往她的手靠。 三寸。 两寸。 一寸。 两人指节马上就要碰到一起。 “差不多得了,”祝凌云退后一步,“我们只是师兄妹的关系,仅此而已。” 本来盛自横就因为那张偷拍差点中暑,现在林乐乐和陆冉还一个劲起哄,祝凌云担心他下不来台。 她不笑的时候眉目皆冷,仿佛不化冰雪,令人生畏。 林乐乐以为她生气了,当即放开盛自横胳膊,不敢吱声。 这一放开,盛自横的手臂就无力垂下,整个人跟丢了魂似的,怔怔然盯着祝凌云。 只是,师兄妹……吗? 但林乐乐没空关心他,他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小命。 “小祝祝~”陆冉好声好气,“我还有 一计!”她在脸边比了个一的手势。 “那张图还是保留着,但是你别急,”陆冉道来,“我改一下文字,把你不接受的虚假宣传给删了。” 等了片刻,祝凌云没有摇头。 不摇头可不就是点头嘛!陆冉才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抄起玉简就是改。 很快,祝凌云面前出现一个亮面。 留影还是那张留影,只是标题变了。 第47章 从“爆!盛情祝贺是真的!”改成了“师兄师妹坐在凉亭等人”。 “怎么样怎么样,这回可不是假的咯。你自己说的只是师兄妹,好,那就改成师兄师妹,”陆冉笑嘻嘻地指着字道,“就说是不是‘坐在凉亭等人’吧,我胡须大人绝无半句虚言。” 祝凌云无法反驳。 盛自横低头,暗自攥紧了拳,骨节颤抖。 原来在她眼里,他们就仅仅只是师兄妹,他从来都没有比别人特别。 他只是她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 师兄之一。 ----------------------- 作者有话说:前后鼻韵不分就会出幺蛾子…… 祝凌云晚上躺在床上:修士也会中暑?不能吧? 盛自横晚上躺在床上:只是师兄妹,仅此而已。 岑惊晚上躺在床上:(睡着了)zzz 南昭晚上躺在床上:岑惊没有吃我的汤圆… 苏粹晚上躺在床上:(思考有没有不帅的地方) 陆冉晚上躺在床上:我的财神姐哥,你俩要好好的 林乐乐晚上躺在床上:我可怜的大师兄啊…… 陆冉晚上躺在床上:(秘密,静待解锁) 本周无榜 要等下周一、周三再更啦。 第39章 夜色如水,祝凌云一如既往在万华宗后山练剑。 风声呼啸,拂乱树底花瓣,裹着泥土零零散散堆叠在她脚边。 明明已经学会的星霜诀第三式,现在却怎么也使不好。祝凌云鼻腔轻出一气,踢开挡路的枯枝,收剑席地坐下。 鬼使神差地,她又点进了陆冉发的帖子,盯着画面里两抹淡紫走神。 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祝凌云忽然清醒,忙不迭退了出去。 已经是今天第三次了。 她呼出一口气,拿起玄铁剑,用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道:“心法第一课教的就是静心,怎么还越学越回去了?” 祝凌云扶住额头,哐啷一声丢了玄铁剑。 真恨当初坚信自己不会被外物干扰,没有早点学清心诀。 此刻风过林梢,她只觉得吵。 不知道多少次打开玉简,不知道多少次点进那个帖子。 盛自横依然没有在帖子底下解释。 他还没找到玉简吗? 可是这都过了大半天了,再过几个时辰都要第二天了。祝凌云还是无法说服自己。 要不然,就由她来澄清吧,不就是爆个马甲么? 祝凌云低头看着专栏内容。 距离第一次在巫霞山时误点进来,“盛情祝贺”专栏里的坛友涨了很多,甚至有修士的论坛昵称都改成了跟他们有关的。 手指向下滑动,祝凌云打算先看看专栏里的帖子再向大家解释。 不算多,但各种各样的都有。 比如—— “花大价钱买回来的盛祝留影,有著名的小狗汪汪场面哦。” “秘境入场的时候我们盛祝怎么比所有人都晚来,单独去干什么了呀?” “捕捉到躲在盛自横背后玩玉简的小祝(冒着生命危险拿留影石拍的,且看且珍惜)!” 再往下滑,就是一些随心宗的日常—— “怎么就你俩早起在院子里修炼,孤立岑南苏了吗?” 祝凌云心里喊冤:尝试过诱惑另外三人共同提高随心宗亲传战力,但失败了。 继续滑,好多画面闪过,有她记得的,更多的是她没注意到的—— “破案了,不是盛自横不吃枣,是祝凌云不吃!”配图天蒙蒙亮的早晨,盛自横坐在极味堂,一手拿筷一手拿勺,把枣挑进自己碗里。 祝凌云捧着玉简,突然坐直。 所以……随心宗的银耳汤是有枣的,而她手里没有枣的那份,是他提前挑好的? 她心情更复杂了。 “谁来管管,坐在他们旁边吃饭,不用吃都饱了。”配图盛自横笑着看吃饭的祝凌云。 居然滑不到尽头。 好吧,帖子其实还是很多的。 其中不乏类似“不得不承认,盛自横除了有虚渊的赤狐血脉外,其他都很全面”和“我真的要对盛自横改观了”以及“说实话,盛自横真的很好啊”。 祝凌云终究是什么也没发,关掉了玉简。 不久前踢走的那根树枝被踩响,脆声打破沉寂,举目望去,正对面山石旁,江不染转身欲走。 他的无尘剑已经抽了出来,雪色剑身在月下更显清冷,应该也是来后山练剑的。 反正她练不下去,祝凌云索性站起来给他腾位置:“江道友,你在这儿练吧。” 江不染微顿,没有回答,继续往回走。 祝凌云突然想起一件事,追上去叫住他:“我把东西还你。” 江不染回头,又一脚踩上枯枝。 “咔哒”。 她翻出那两枚白玉瓶:“多谢你的药,很好用。” 他没有立马接,依旧低眸持剑站着,不沾纤尘的绣金衣摆被风吹得鼓动,轻轻扫过落花。 她的手就这么一直朝他伸着。 良久,江不染伸出手指捏住药瓶头,收进了芥子袋。 “还有事?”他说了今晚第一句话。 祝凌云这才注意到他嘴唇很苍白,眼下泛着淡淡乌青。 “没。”她答。 语罢,江不染转身走入幽黑深邃的小径。 祝凌云抬抬眉,也提剑走了,两人相背而行。 才走几步,她就听见后面传来叫嚷:“大师兄你不要命了?才从寒潭出来就吹风……” 转头,碎影斑驳的竹径已没有人迹,只剩江不染衣角掠过的草杆微微摇动。 祝凌云跟着来时做的记号原路返回,走两步确认一下,生怕走错了回不去,让一个人在房里的岑惊担心。 月色空明,一寸寸点染了万华宗的后山,祝凌云仔细循着地上的赭色灵力轨迹往外走。 拐弯,地上蓦然出现了不属于她的赤红色符文印记,叠加在她原本的灵力轨迹上,让标记在夜里更为显眼。 是盛自横的灵力气息。 正如是想着,冰凉坚硬的青石板路出现一团温暖柔和的明黄光晕,冷暖对比强烈。 往上看,来人衣摆上的紫藤花层叠缠绕,仿佛能闻到香气。 祝凌云微微仰头:“四师兄?” 盛自横上半身隐在竹影投下的墨色里,整张脸布满阴翳,唯有眼底火光通明。 “你来后山没叫我。”是陈述语气,他的情绪却不明。 她告诉了岑惊要来后山,都没有告诉他。 不过幸好他知道她有做标记的习惯,便一个人在漆黑山路上循着她的灵力慢慢找。 最后,找到了她给江不染递药的场景。 祝凌云没料想他会这样问,不禁怔愣。 “没告诉你不是想背着你偷偷努力,我今晚都没学进去。”她解释道。 提到“没学进去”,她声音低了几分。 盛自横握灯笼柄的手倏地用力收紧,火光都跟着颤了颤。 没学进去? 为什么没有学进去? 两个白净药瓶浮现在他的脑海,与她受筑基雷劫那日的窗台上的物件对应上。 药是江不染送的。 她今天来后山是为了谢江不染,当然不会捎上他这个局外人师兄。 思及她一再要求陆冉删掉那张留影,盛自横很难不把她没 学进去的原因往江不染身上想。 那句“我们只是师兄妹的关系”又开始在他脑子里不断回响,伸出利爪撕扯他的每一根神经。 “师兄?”祝凌云察觉到他不对劲,轻轻出声唤他。 一声师兄入耳,盛自横拧眉。 只是师兄妹。 仅此,而己。 “哗啦”,他腕间的厮缠突然解开一半,主动朝祝凌云伸来,瞬息之间束缚她的手腕,迅速绞紧。 祝凌云对他不设防,躲都没来得及躲。 一圈,两圈,三圈…… 她眼睁睁看着厮缠在她腕上越收越紧。 像蛇把猎物拆吃入腹的前奏。 缠绕的圈数变多,厮缠缩短,两人之间距离不断拉近。 祝凌云想后退,却被腕间力量迫使着走向盛自横。 一步,两步,三步。 她想抬起另一只手解开厮缠,反而被惩罚似的禁锢更牢。 两人间的距离已经很危险了,她蹙眉,忍不住抬头看他。 少年暗沉的眸色落入她眼中,祝凌云瞳仁晃动,退后半步,抬起手腕往胸前收,竭力想控制适当的距离。 但很显然,局面已经不是她能把控的了。 祝凌云望着他,试图读懂他的情绪:“师兄,你怎么了?” 又是师兄。 盛自横眯了眯眼,腮部肌肉发硬。 她姣好的面容近在咫尺,只要他微微前倾,他们的身体就能贴在一起…… 锁链清响,厮缠又绕一圈,比方才任何一次都缠得紧、缠得重。 第48章 祝凌云踉跄一步,险些扑进他怀里,两人鞋尖碰到一起,她刚才竭力控制的距离尽数作废。 得寸进尺般,冰凉的金属链渐渐深入,探进她的袖口,激得她裸露的皮肤泛起一层小颗粒。 祝凌云又被厮缠拽近他三寸,衣料摩挲,他偏重的呼吸落她在耳畔,清晰可闻。 她从未见过盛自横这副模样。 压着眉,眼眸半阖,唇角向下,分明是冷淡的神色,目光却烫得快要把她烧穿。 灼热的呼吸扰动了不知是谁的发丝,缓而慢地厮磨祝凌云耳畔。 又痒又麻,很奇怪,很难形容。 “嗯……”她缩开脑袋,耳根发烫,声音明显急了,“盛自横!” 他的名字似乎是句短咒,三字一出,厮缠立刻从祝凌云手臂离开,乖乖缠回盛自横的腕骨。 被她这么一喊,盛自横眸色清明几分:“抱歉,我不知道它怎么突然……” 垂眸,她皓白的肌肤攀上好几圈红艳的痕迹,一路延伸进袖口。 一切的一切,都在无声地提醒他。 是他干的,这是属于他的痕迹。 “没事,”祝凌云不自在道,“可能天品法器就是有点难控制,你别在意。” 盛自横点点头,没敢继续看她。 他深知,厮缠绝对服从缔契者的心意。 所以从一开始,想紧紧缠住她的就不是厮缠,而是他。 自始至终,都是他潜藏在心底,难以得见天日的坏心思在作祟。 “山路这么黑,你一个人来的?”祝凌云环顾四周景物,全都黑得像被稠墨泼洒了一遍。 “嗯,”盛自横心乱如麻,应声道,“已经不怎么怕了。” 他发现,只要在害怕的时候想着她,哪怕只是默念她的名字,就会好很多。 这是他独有的对抗黑暗的秘诀。 祝凌云活动活动手腕,当然不信他的话,童年阴影哪有那么容易抹除? “对不起呀修炼搭子,我以后来后山练剑都叫你,绝对不自己搞内卷。” 她把“绝对”两个字咬得很重,像跟向他作保证似的。 盛自横把灯笼偏向她那一侧,带着她往山下走,闷声道:“又不是因为这个。” “嗯?”祝凌云瞥他一眼,“什么不是因为这个?” “……没什么。” 又憋在心里! 祝凌云真想伸手掐他的脸。 当然,祝凌云不可能这么做,她手握成拳,轻轻锤了一下他的肩头。 灯影被震得一晃,盛自横侧头看她:“怎么了?” 祝凌云故意别过脸,环手走着,用跟他一模一样的语气道:“没什么。” 一听就知道是在学他说话。 她教过他的,要学会表达自己的情绪,闷在心里不好。 可这种情绪……他又怎么敢告诉她? 盛自横只能在她耳边温声:“以后一定告诉你,行不行?” 明明是很正常的语气,但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有种黏黏糊糊摇尾撒娇的感觉? 祝凌云打了个颤,加快脚步。 盛自横两步追上来,声音沾染了笑意:“你走前面?那我们今晚还回得去吗?” 看着他一路留下的显眼红色符纹,多得都盖过了她自己的标记,答案不言自明。 盛自横突然道:“你还没回答我呢。” 祝凌云不明所以。 少年眸光潋滟,清俊非常:“以后你听我跟你讲,好不好?” 好听的嗓音混着花香飘来,祝凌云觉得如果自己现在不同意,他马上就会变成栖居深山迷雾的狐狸精,笑吟吟地长出毛茸茸的大尾巴,把她绞进洞。 ----------------------- 作者有话说:大家看我给下一本约的封面好不好看呀[垂耳兔头] 第40章 休息的日子里,大家总是容易聊很多天,这一点在荟萃堂大家不断熟络的关系上有很好的体现。 陆冉和林乐乐的功劳尤其大。 无他,全靠他们在荟萃堂东南角支起一个小摊售卖各种留影,亲传们靠一句“你也觉得他俩很甜?!”成为好友。 祝凌云称陆冉和林乐乐为“绯闻贩子”。 陆冉大赞她取得好,这不,已经请字写得特别好的苏粹给他们的小摊题了块招牌——“空明绯色录”。 但其实,他们的业务广得很,远不止于卖拉郎配起来的两个人的留影,还要卖单人的留影,甚至衍生出来了一些关于某个人的小物件。 最好的例子就是苏粹了,陆冉最近卖得最好的就是他的同款栀子香味摆件。 听祝凌云说,这种东西在她老家那里叫做“周边”。 林乐乐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透口气,一看他老板陆冉居然在闲聊,气得差点背过去。 一波又一波的修士如潮水涌到空明绯色录前,陆冉拨算盘的手快出残影,林乐乐拣货快要拣出麒麟臂。 祝凌云练剑回来,不禁好奇还有哪些道友被拉郎配,便悄悄走过去看了几眼。 飒爽女修:“给我南岑。” 温润男修:“盛情祝贺,谢谢。” 活泼女修:“我要林深见陆!” 祝凌云没绷住,噗嗤笑了出来。 得,卖了这么久别人的拉郎,也该轮到他们俩自己了。 “这你都嗑得下?”林乐乐和陆冉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最终还是对灵石屈服,把东西交了出去,然后一阵恶寒。 阴暗男修:“有脆梨吗?” 嗯?新词汇。祝凌云扩大听觉仔细去听这个“脆梨”是哪对。 陆冉马上表情管理:“当然,最近的新星,给。” 祝凌云一看,直接瞳孔地震: 苏粹&容漓。 粹漓,脆梨。 虽然很会起cp名,但是敢嗑苏粹cp,真的不怕被他的唯粉给围攻吗? 不出她所料,很快就有一个全副武装的娇小女修从人群钻出来,怒道:“不准乱组苏帅cp!苏粹独自帅气!” 阴暗男修知道自己嗑的cp不被认可,不与她争执,交了钱拿完货就躲进了阴影里。 全副武装的娇小女修:“冉……呃冉老板,有苏粹单人集锦吗?” 只听见前面一个字时,陆冉还以为遇到熟人叫她冉冉,结果抬头一看,这哪门子的黑衣人,连眼睛都没露。 她也没空细想,给了货就完。 黑衣女修收了东西,转头低调潜入人群。 祝凌云目光跟随着那名大白天一身黑衣黑斗笠少女,一直等她转身进了房子背后,才收回视线。 确实是有几分眼熟。 玉简是个好东西,要学会用。 祝凌云打开,找到苏粹专栏,翻看最新帖子。 只能说饼干师兄不愧是修真 界顶流,往下翻了好多页,帖子都还是刚刚才发的。 其中就有一条苏粹粉头【苏帅天下无双】发的,“抵制脆梨,从我做起,苏粹独帅”。 作为顶流的大粉,她自然也自带热度,底下评论多多。 【空明第一美人】:“无双姐,你是不是去逛空明绯色录了?我好像偶遇到了。”附图一个模糊黑影。 【苏帅天下无双】回复:“嗯,买点苏帅单人周边。” 这条回复出现时间不过两秒,祝凌云刚读完,就眼睁睁看着它消失。 无双把自己的回复删了。 在掩藏什么呢? 祝凌云饶有兴趣地往房子背后看去。 没记错的话,那里住的正是初元宗亲传,其中就有容漓。 祝凌云想起自己曾听说无双深夜全副武装为苏粹揍黑粉后,评价她为暴力萝莉,又想到秘境里容漓对苏粹星星眼和流鼻血,前些天南昭说容漓不像是会跟踪的人,再回顾刚刚发生的无双拆脆梨cp…… 她唇角勾起一抹笑。 容漓还怪有意思,一见苏粹就流鼻血,所有人都误以为她喜欢他,结果披上马甲又亲自拆自己跟苏粹的cp。 合着她是苏粹毒唯? 全世界都不配跟她偶像在一起,就算是她自己也不行? 所以她昵称【苏帅天下无双】的“无双”,是这个“无双”啊。 此时距离下一场未知试炼还有最后一天。 除了空明绯色录的横空出世外,万华宗还有另外一件吸引人眼球的事儿。 映雪城今天夜晚要燃放满城爆竹,明灯整夜,用来驱除邪祟,祈求平安,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老传统。 亲传们蠢蠢欲动,眼巴巴往山脚集市瞧,巴不得立刻跑下去买根糖葫芦咬着逛街玩。 万华宗不比随心宗,宗规戒律数不胜数,可谓条条又框框,严得不能再严,想溜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再者,宗主江栖当然不会允许弟子们用修炼的时间跑出去玩耍。 但是,办法总比困难多! 傍晚时分,【拔我师父胡须】在“空明绯色录”专栏里及时推出攻略: 第49章 “别担心我亲爱的信徒们,胡须大人已经为你们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亥时四刻,万华宗观星台是最佳观景位,可以一睹全城焰火。不用太爱我,多多光顾小店生意就好,接下来还请继续关注专栏内新品消息哦~” 将近亥时,万华宗后山。 祝凌云把防御术练到自己满意的程度,准备去树底下休息会儿,转身看见盛自横对着玉简在鼓捣什么。 她走过去,靠树坐在他对面。 盛自横手指滑动,似乎是在慌忙退出某个帖子,他指尖点点玉简,把玉简翻转过来给祝凌云看:“观星台可以看到焰火。” “听说了,”祝凌云仰头喝水,看了一眼,“应该会很热闹。” 盛自横慢慢放下玉简,手搭在膝上:“我想去。” 祝凌云拿剑站起来:“那就去啊。” 问她干什么? 还没走出一步,祝凌云就觉得剑身被什么东西缠住,走不动了。 熟悉的感觉,低头一看,果真是他的厮缠。 最近厮缠不受控的频率有点高啊,再这样下去,她都要习惯被绑了。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铁链发出声响,惊起青苔里的流萤,荧荧光点落进盛自横的红瞳。 他抬眸望着她,眸光荡漾:“我的意思是……”风吹叶动,树影婆娑,模糊了他的后半句。 “我想和你一起去。” 观星台早已人挤人,幸好祝凌云和盛自横都生得高挑,不然怕是只能看见各人脑袋上的发冠发带玉钗步摇。 急吼吼过路的道友们横冲直撞,一群人手拉手从她和盛自横之间挤过,祝凌云让道,又被身侧的高大修士一撞,等她站稳时已经找不到盛自横人了。 “借过一下。”祝凌云想办法穿过人群,站到显眼的浑天仪旁边,变出芥子袋,想找出玉简联系盛自横。 神识接通,祝凌云问:“师兄,你在哪呢?” 玉简作用下,周围人声渐弱,祝凌云神府里少年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回头。” 轻轻的两个字敲进她的脑海。 祝凌云依言转身,盛自横拿着玉简站在星斗阵外圈底下,双眸生辉。 再看,少年高马尾摇晃,两步走过来站定在她面前,薄唇带笑:“你一个劲往反方向走,还用玉简联系我。” 祝凌云切断神识与玉简的串联,道:“我们走散了,当然用玉简联系最方便啊。” 盛自横弯唇,目光定定瞄准她的瞳孔:“不算走散。” 我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你,是你没看见我。 祝凌云不是很懂,轻轻歪了歪头。 他环手,并未继续说下去,而是低头问她:“不过,要是你再找不我怎么办?” “玉简是个好东西。”祝凌云理所当然。 得用。 盛自横食指骨节碰了碰鼻尖:“我还有更好的东西。” 她挑挑眉,不说话,等他道明。 “你把手伸出来。”他说。 祝凌云照做。 不带停顿地,黑红色的长链闪着流光从他袖间伸出,熟门熟路爬上她的手腕,缠了两圈。 祝凌云手指蜷缩,睁大了眼。 只能说,这样确实不会走散。 但是,这……能算是好东西吗?不能吧…… 厮缠持续缩短,最后还贴心地在二人中间留了一段距离。 盛自横抬步站到祝凌云左边,扭扭手腕,锁链发出脆响,清音阵阵。 办法是不错,就是难免会收到别人投过来的好奇目光,好似在说: 你看你看,他们两个怎么那样啊~ 哪样呀? 就那样啊! 有厮缠控制两人距离,祝凌云只能在有限范围内活动,她戳戳盛自横手臂,靠近他小声道:“这样走有点怪。” 是了,好端端的热闹欢乐氛围里,出现两个被锁链栓着手并排走的人,能不奇怪吗? 盛自横同样把头歪过去,明知故问:“哪里怪?” 祝凌云也说不上来,模糊答道:“可能是链子?要不还是……” “解开”二字尚未出口,盛自横就先一步截住她的话头。 “那这样。” 他催动灵力,黑红链身骤然缩短。 “咔哒”,两人的腕骨隔着厮缠贴到一起,体温透过铁链,冷暖交织。 “?!” 祝凌云睫羽的反光闪动一瞬,低眸看了眼两人紧靠的手腕,迅速抬头看盛自横。 他今晚戴了发冠,高马尾规规矩矩束起,一袭玄色长袍,流银暗纹在星斗阵下熠熠生辉。 是来观星台之前特意回去换的。 平日里看惯了他穿劲装,首次见到广袖版盛自横,感觉他气质都沉稳矜贵不少。 盛自横视线落在她脸上,手头动作自然地整理袖子,把露出的一小截链子挡住,面色如常:“这样就看不见了。” 祝凌云抿唇,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每走一步,两人手腕隔着链子摩擦的感觉就格外明显。如此想着,她的目光就不自觉往两人交叠的袖口瞟。 这样是看不出锁链了。 但在别人看来,他们现在跟手牵着手走路毫无区别。 还是牵得难舍难分那种! 祝凌云陷入沉思:感觉……更怪了。 突然,人群骚动,头顶风声呼啸,抬头一看,陆冉正驾着追风翼滑过,拿着扩音石冲人堆一遍遍大吼: “快跑啊,江不染抓人来了!” 第41章 周围霎时乱起来,跑的跑叫的叫,就连好不容易才占到的绝佳观景位也不要了。 盛自横带着祝凌云避让人群,她不禁疑惑:“江不染应该没那么凶吧?” 好像只是不爱说话了点。 盛自 横不动声色:“你知道?” “你不知道?!”旁边挤不过别人的男修面露急色,“怕的不是江不染,是江栖!能派首席弟子来抓人的,就只有宗主江栖了呗!哎哟前面的怎么还不走!” 原来如此,观星台的动静太大,惊动了江栖,她遣江不染撵人来了。 祝凌云和盛自横对视一眼: 跑? 跑! 往前,观星台入口已经水泄不通,不仅难以逃出,还容易被江不染逮个正着。 回头,揽星阁耸立在夜幕之下,四周涌动的波形灵力光晕恰好可以当做遮蔽,掩护他们跳到底下平台。 祝凌云和盛自横心照不宣,足尖一转,同时迈步往后跑。 各式面孔朝他们正面跌来,慌张、惊讶、疑惑。 厮缠依旧在腕间紧紧栓着,步伐跨度一致,衣袂翻飞重叠。 人潮汹涌,他们逆行。 “都别跑!” 身后传来巡逻弟子的喝令,紧接着就传来没来得及逃脱弟子的凄厉哀嚎。 盛自横看准时机,立马拉祝凌云躲到拐角,后背绷直,紧贴墙壁等待机会。 祝凌云指指厮缠,用嘴型道:“解开。” 闻言,盛自横抬起眉头,又垂下眸,看起来无奈又委屈:“它不听我的。” 祝凌云不疑有他,师兄都这个表情了,肯定是真的。 她怜爱地看了盛自横一眼,寻思着天品法器可真难驯,随即眸光往对面揽星阁房顶一眺:“没事,我们默契点,飞上去。” 她继续叮嘱:“一定要同时运功。” 不然非得摔个狗啃泥然后双双落网不可。 “大师兄,前面似乎还有人。”墙根后面不远处传来巡逻弟子禀报的声音。 目前为止,江不染还没发出过声音,祝凌云无法判断他到底还查不查,只能展开神识探寻他动向。 神识以她为圆心向四周扩散,所过之处,除了目标之外皆在她神府中变为半透明。 她看见江不染了。 他正盯着他们藏身的房子转角,慢步走来。 祝凌云贴墙往后退几步,右脚站到盛自横分开的双足之间,猛然转身看他:“我数三二一。” 江不染抬手,止退巡逻弟子,独身靠近。 “三。”祝凌云调动丹田灵力。 江不染走近一步。 “二。” 地面颀长的影子再次靠近。 盛自横转眸看向江不染,轻眨下眼,悄悄松了松厮缠。 “一!” 倒数完毕的刹那,厮缠彻底解开,盛自横用力揽过祝凌云肩膀,她重心不稳往后踉跄,他的手便趁机穿过她的膝弯,将人打横抱起。 祝凌云猛地抬头看盛自横。 少年下颌线被光影分割出锋利的弧度,碎发投下的阴翳遮了他七八分神色,唯见眸底赤色荡漾。 他没有立刻抱着她飞上屋檐,反倒是朝前走了一步,踏出转角。 恰好与过来的江不染视线相撞。 祝凌云明显感觉盛自横揽住她肩膀的手收紧几分。 她环着盛自横的脖颈,盯着他,震惊得眼瞳颤动,很是不解。 第50章 盛自横的脸距离她很近,祝凌云清楚地看见他悠悠瞥了江不染一眼。 她跟着看过去,江不染正垂眸看着她。 糟糕,被抓了个正着。 更糟糕的是,还是以这个姿势。 很快,盛自横眨了下眼,目光又落到祝凌云脸上,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弧度。 祝凌云抓紧了盛自横的衣袖,催促他赶紧走。少年会意,只一息就抱着她跃到揽星阁顶。 他站在房顶,微微侧头,给目睹全程的巡逻弟子留下一角剪影。 江不染盯着檐上消失的重叠身影。 “大师兄,追吗?”巡逻弟子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心询问。 万华宗弟子惧怕江不染,不是因为他脾气差,而是因为他们捉摸不透江不染的性格,只知道他对万事万物都冷冰冰的。 江不染仍未回答,一言不发凝视着檐角,目光幽深。 巡逻弟子壮着胆子又吱一声:“大师兄?” 这次江不染应了,视线仍停留在那处,薄唇轻启,只说了一个字:“追。” 盛自横足尖踏过玉瓦,掠过树梢,抱着祝凌云纵身一跃,澄月明空下,少男少女发丝飞扬,衣摆猎猎。 “娘亲,天上有人在飞诶!”嗦着糖人等放鞭炮的小奶娃指着月亮叫道。 妇人赶忙把小孩的细嫩手指包住:“指月亮要被月神割耳朵的,乖乖快过来,准备放焰火了。” 小孩子咂咂嘴,蹦蹦跳跳躲到柱子背后,探出个小脑袋来,再望天,姐姐哥哥的影子已经消失了。 “亥时四刻了,”盛自横低头看她,眼中笑意更浓,裹着风声轻念她姓名,“祝凌云。” 话落,远天出现一道亮光。 一声凤唳后,那道亮光幻化成火鸾,身披流火,尾羽舞动摇曳,直冲苍穹。 “砰!” 穹顶火凤炸开,垂下万千花火,如丝如缕,开满夜空。 此声过后,四周噼里啪啦全炸开了,杏黄、丹红、石青、槿紫,在祝凌云身旁如数绽放,然后如流星般极速划过。 “抱紧。”盛自横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祝凌云以为自己影响他操作了,因为她确实抱得很敷衍,手仅仅虚搭在他肩上。 也不知道他想要怎么个抱紧法,祝凌云干脆简单粗暴地搂住他脖子,头往里面挤了些。 “这样吗?”她抬眼,睫毛蹭着他的衣襟。 盛自横只低头扫了眼,就迅速挪开了目光,喉结滚动。 “这样还会不会影响你?”祝凌云问。 “……就这样吧,别动。” 他动作轻捷迅疾,踩着星灯不断飞向高处,把追在后面的巡逻弟子远远甩开。 祝凌云往下瞧去,映雪城里人家的灯火快速缩小,四通八达的道路凝成一张淌着暖光的网。 空里燃烬的火星子飘到她眼前,像一颗颗小星星。 她眼眸被映得透亮,微微放大。 原来在天上看烟花,是这个样子的。 祝凌云伸手,摊开掌心,本在坠落的光点就跟读懂她心意似的,争先恐后地赶来她面前,旋转围绕在她手上方。 “盛自横,你快看!”祝凌云耳朵贴在他心口,仰脸看他,语气欢快。 盛自横低头,映出她的笑颜:“看到了,很好看。” 祝凌云怔了怔神。 这一幕……怎么那么熟悉? 想起来了,他送灯笼那晚,她喊他看萤火虫的时候,盛自横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回忆涌上,记忆里他的声音和眼神与此刻重叠。 一样的笑,一样都在看她。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一连八个烟花同时升空,围绕两人炸开,顿时亮如白昼。 盛自横蓄力一跃,稳稳落到最高的一盏玲珑星灯上,这个高度能看完整个松幽城。 “那我下来了?”祝凌云冷不丁来一句。 她手才松开一点,就被盛自横阻止,他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稍等一会儿。” 祝凌云又把手紧了紧,和他脖子裸露的皮肤保持着一定距离。 追来的巡逻弟子已经力竭,仅剩一名白衣少年,站在往下数第五盏玲珑星灯上,抬头静静望着最顶端。 不过多时,那人就消失不见了。 盛自横松开祝凌云,将她放到星灯上站好。 焰火还剩一组,连续几声炸响之后,它们从地面冲上来,由几粒小点,到几束明光,再到铺满整片长天的绚烂流光。 盛自横眼里倒映着五色华彩,徐徐道:“映雪城今晚可以许愿,但有一个必须满足的条件。” 祝凌云眼皮一跳,等他继续说。 “当最后的焰火升空时,城内的妖物必须被清理干净,这样,等到天上流光化为彩丝坠落之时许下的愿望才会灵验。” 所以他才在祈愿时刻离开映雪城,不想因为自己身上一半的赤狐血脉影响到别人许愿。 祝凌云没有接话,静静看着长空。 天上流光开始幻化成丝丝缕缕的模样飘在空中,眼看快要坠下来了。 盛自横弯眸:“快想想有什么想要的,据说离幻光天越近越好,神仙更容易听清你的愿望,可不能浪费了这个好位置。” 他倒是说得轻松。 “我没有什么愿望。”祝凌云干巴巴道。 盛自横拆穿她:“得第一不算吗?” 祝凌云一 笑,语气轻描淡写:“这个愿望,得求我自己才有用吧?” 天空划过第一根彩丝,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彩丝从云层剥离,簌簌飘下,散入夜风落满城。 “那我许一个,你不许听。”盛自横望着天,又看了看她,笑着闭上眼,“听了就不灵验了。” 祝凌云点头,点穴主动封了听觉,世界瞬间安静。 她只能看见盛自横双手合十,嘴唇微微翕动,表情虔诚而庄重。 他的愿望有点长,好久都没有睁眼。 祝凌云目光游移到盛自横胸口,瞥见锁骨之下,微微敞开的外袍领子里,有一角月白色缎面物件露出。 越看越觉得眼熟。 这不就是她给他发月钱时用的荷包吗? 她对它印象很深刻,第一次见有人不要红包里的钱,光要红包的。 祝凌云掀起眼帘,对上他垂下来的视线。 她一时忘了解穴,直接问道:“你竟然还留着。”说完这句她自己都听不见的话,祝凌云才调动灵力解封听觉。 听觉恢复是渐进式的,她又不会唇语,其间盛自横唇瓣张张合合,她只将将听到末尾三个字: “……很喜欢……” ----------------------- 作者有话说:谁发现了我的小巧思,没发现的罚你去看22章标题 第42章 天色渐明,最后一场试炼如约而至。 非传统秘境后,该秘境玩法的总策划南神收获了亲传们的一致好评,大家欣赏他睡懒觉、不着调、说话搞笑等优点,巴不得自家师父也像他那样。 默默听着这一切的五行圆满团:笑一下算了。 此时此刻,南神再次提起衣裳走上台,预备宣布最后试炼的有关内容。 台子底下恹恹欲睡的弟子见是他,立马来了精神,很给面子地鼓掌欢呼,甚至连吹口哨的都有。 只有随心宗和万华宗亲传的紫白方阵显得沉着冷静……林乐乐除外。 南神站定在扩音石前,笑着抬手往下压示意安静:“诸位后辈,今天就是最后一项试炼了,我来讲两句啊。” 有无视万华宗宗主江栖凝视的不怕死弟子高呼:“讲一百句!” “对!讲一百句!” 死小子,你们不过了我还想混呢!南神挠挠鼻子,对江栖尴尬笑笑,咳嗽一声,继续道:“你们看见我站在这儿也就该明白了,最后一场比试,也有所创新。” “喔!喔喔喔喔喔——”亲传们躁动起来,活像前几天秘境林子里没开化的大野猴子。 四周吵嚷,南昭替自己爹尴尬的毛病又犯了,扶额埋头,不忍继续看着南神。 这跟丢他自己的脸有什么区别? 还是有的,他的脸更帅更年轻。 如是想着,南昭又活了,偏头一瞧,发现抬不起头的不止他一人,叉腰好笑道:“五,你怎么把你师父放出来了?” 祝凌云调整姿势,让盛自横挡住自己,低声回复:“随他去吧,要关爱老年人。” 南昭十分赞同地给她竖了个大拇指,把头埋得更低了。 “喂!那两个紫坨坨嘀咕啥呢?别以为埋着脑袋我就看不见你们。”南神洪亮的声音适时传来。 好经典的班主任发言。 祝凌云整理衣裳,和南昭同时直起身子,若无其事地目视前方,仿佛被点名的不是他们俩。 南神这才呵呵一笑,满意地继续道:“最后一场比试,当然免不了你甩我一符,我戳你一剑的老把式。” 第51章 一听是熟悉的打斗环节,亲传们就不约而同皱起了眉,一片哀嚎。 “别着急唉声叹气嘛,你们的菜叶子长老蔡青,体贴地帮你们加了点‘佐料’。”南神乐呵呵哄道,“下面由他来给你们介绍最后的试炼内容,大家都别鼓掌欢迎。” 亲传们哪敢真的不鼓掌。 南神迫不及待地一溜烟下台,路过蔡青时,朝他挤眉弄眼做了个十分生动的鬼脸。 蔡青抄起腿就是要踢他。 南神熟练地扭身一躲,大摇大摆地伸着懒腰往荟萃堂绝裾而去。 众弟子目光追随,眼中尽是不舍:合着随心宗的南神宗主,就单纯来起一个暖场作用? 不得不说,他的暖场效果真挺好,弟子们被南神逗一阵后,小差也不开了,专心盯着台上。 蔡青扶正扩音石,露出一排大白牙。 和门牙上的菜叶子。 亲传们捂嘴憋笑,肩膀打颤。 蔡青清清嗓子,意味深长一笑:“当初在观星台修习心法的时候,你们所有人都不把我讲的内容当回事。” 闻言,众弟子笑容瞬间消失,齐刷刷抬头注视蔡青。 不会吧…… “没错,创新的地方就在此处,”蔡青大手一挥,提高音量道,“打架之前先做题,一共五道,都是我心法课上的重难点。每答对一道心法题,即可获得一次选择丹药的机会,有攻击丹和防御丹两种,可以在比试中使用。” 怎么还带这样玩儿的啊! 台下亲传垂头丧气哼哼唧唧。 “好了,事不宜迟,开始吧!”蔡青一声令下,二十个万华宗的内门弟子应声走出,抱着纸笔开始分发。 亲传们不情不愿地接过,第一道题就开始咬笔杆子。什么鬼玩意儿!是人能做出来的吗?! 祝凌云将纸张悬浮在空中,默默扫了眼题干,挥笔写下答案。 盛自横几乎和她同时停笔,不出多时,苏粹也放下毛笔,气定神闲地往衣服上补了两滴栀子清露,清香阵阵。 见五儿四儿三儿都写完了,南昭轻啧一声,不甘落后,开始凭记忆乱写。 岑惊看都没看,把纸笔扔到一边,双手环胸闭目养神。 注意到她的动作,祝凌云观察发现四周没人,悄悄把自己的卷子给她推过去。 岑惊掀开眼皮,看了眼,停顿道:“我会。” 哦,她只是懒得写罢了。 祝凌云又把卷子平移回自己面前。 片刻,那张才被岑惊扔掉的纸笔又飘了回来,慢慢落到她眼前。 白纸后头,一对透黑眸子殷切地望着她,纤长睫毛扑闪扑闪:“师姐,就当是为了宗门。” 岑惊:“……” 两三下功夫,岑惊答完问题,搁笔时还特意看了祝凌云一眼。 祝凌云竖起大拇指:“真棒!” 唐启冷眼看着这一幕,手里的纸还是白花花一片,本来站在随心宗后面就不爽,现下碰到这劳什子事,脸更臭了。 他看了眼身边的小师妹陆冉,察觉到目光,陆冉扭头回看他:“师兄,你不会吗?” 废话!要是会,他写得比祝凌云还快。 “我会!”唐启咬了重音。 陆冉再清楚不过他的少爷脾气,“哦”了一声,低头没再理会。 见陆冉重新把头埋了下去,唐启转转眼珠,昂起脖子绷紧下颌线去看前面祝凌云的卷子。 蔡青负手而立,看着抓耳挠腮冥思苦想,百思不得其解的亲传们,露出得意笑容。 “忘了告诉大家,今天的比试,有观众哦。” 一听有观众,亲传们认真起来,赶紧你瞅瞅我的,我瞧瞧你的,互相借鉴答案,尽量让自己多对一道。 苏粹就不一样了,当即拿出水镜整理发冠和束在批发两侧的丝绦。 唐启不安地摩挲着指节。 要是他连一道心法题都没答对的事儿传到师父耳朵里,老头子绝对会向他娘告状,到时候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必须得想个办法。 “可是有几百双眼睛盯着呢,一想到待会儿有人要被揍得爬不起来,我就替你们尴尬……好!我数到十,别再写了。”蔡青对着扩音石道。 青传们:“!!!” 蔡青邪恶一笑,张口:“十!” 亲传们:“???” 不是说数到十吗?怎么只数十啊!损老头! 恍惚之间,万华宗的内门弟子已经一个 个走过来,扒开他们手指头,面带微笑地抢过蔡青长老匠心打造的乱人道心的心法试题,转身优雅离去。 内门弟子们看起来十分愉悦,就差把“终于能这样粗暴地对待亲传了”写在脸上。 唐启虚虚握拳,紧盯着站在阶梯底部等着收齐所有答案的万华宗内门大弟子。 大弟子本想把清点好的答案直接交给蔡青长老,结果蔡青挥挥袖子,让她把东西送到议事殿,等他待会儿去批。 大弟子点头,选择抄近道,拐弯进了回廊。 唐启左看右瞧,陆冉正好凑上去找随心宗的几人说话,嘻嘻哈哈的,听着就烦。 他看准时机,悄声离开亲传方阵,在外面绕了一圈,确认没人发现后,快步跟上内门大弟子。 天还阴着,风卷帘幔,曲折幽深的回廊空无一人,只听得见大弟子咔哒咔哒的脚步声。 “师姐留步。” 陌生男声在她背后响起,大弟子回头,眼前扑来一层厚厚的粉紫雾气,她眼神瞬间空洞,眉眼垂下,保持原动作呆立在了原地。 唐启掩住口鼻,嘴角勾勒起微笑。 这可是他重金购来的锁魂香,甭管人兽妖鬼,只要是元婴以下境界的,吸一口都得乖乖呆在原地,待一盏茶的时间后药效解除,他们会对中香之事浑然无觉。 他躲在柱子后头等空气中的药粉散干净,四下张望一番,再次确认安全后,才小心走出来,飞速翻找出自己的空白作答,又拿出祝凌云的那张垫在下面,一字不漏地开始誊抄。 祝凌云的字很飘逸,看不出是临的谁的帖子,每个拐点都格外用力,但不难辨认,他很快就抄完了。 “写的什么玩意儿。”唐启啧道。 随即快速把两张纸塞回原位,整理好放回大弟子僵在半空的手中。 简直是天衣无缝,管他神仙魔鬼,绝对发现不了。 正这般想着,一阵凉风穿廊拂过,惹得唐启打了个寒颤,后脖颈泛起细小的鸡皮疙瘩。 穿廊风撩起纱帘,化作丝缕黑雾,显形成一个玄袍白发的男子模样。 男子轻捻玉珠,穗子跟着步伐小幅摇晃,金色竖瞳直直盯着唐启的一举一动。 唐启抚上颈侧,缓缓回头。 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该死的秋风,无故吓他。 唐启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撩头发转身,刚走了几步,他又倒回来,催动法力取出其中一张纸。 左上角的三个灵力字符闪着光:祝凌云。 距离锁魂香失效还有段时间,就这么走了,岂不浪费? 唐启双指合拢绕过太阳穴,口中念念有词,配合着快速掐诀,他指尖溢出灵力,丝丝缕缕注入面前纸上的字迹。 水色灵力接触到墨痕,祝凌云的字迹顷刻化作颗粒,一点一点从纸上剥离,溢入空气慢慢消散。 不出多时,唐启手里的白纸黑字只剩下白纸一片。 “侥幸得了秘境第一又如何?”他把祝凌云的作答放回去,嗤道,“让本公子丢脸,你和那个怪物,就都别想好过!” 唐启摁紧腰间佩剑,黑眼仁发亮,噙着笑一把甩开碍事的帘子,快步离开。 ----------------------- 作者有话说:本周有榜,会连续更新到下周三 第43章 比试地点定在映雪城郊的巨大空地,平坦开阔,中间设有观众席,几乎是固定的比试擂台。 这次试炼有观众一事,也是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南神宗主临时提议的,美其名曰能增强亲传们的积极性。 实则—— “反正孩儿们都是要打架的,多几百个人看着他们打也没啥影响是吧?”南神飘到江栖身后,“仙者云‘有灵石不赚,大傻蛋’。” 至于哪位仙者说的你别问。 江栖冷冷应道:“我怎不知随心宗已经落魄到如此地步。” 南神“嗐”了一声:“不然你以为随心宗的家底是怎么一点点攒起来的?” 可真当这事办成之后,南神又选择回去睡大觉,独留长老席中间靠左的第二个位置空出一块。 蔡青搞不懂他,也叫不动他。 他记得南神以前没这么懒啊? 莫说以前,就是二十年前,他都能称得上空明界的努力型修士,和他道侣一起山巅练剑,秘境寻宝,两人如胶似漆,对外宣告要当空明界有史以来最快飞升的一对道侣。 想到南神的亡妻常晴,过往的种种回忆,都在蔡青心里凝成对苍岚的深深痛恨。 第52章 那可是南神追了四百年的姑娘。 四百年啊! 作为二人共同的好兄弟,蔡青是这段曲折爱情的全过程见证人。 他见过南神偷瞄常晴时绯红的脸颊,看过南神迎娶常晴时眉眼的意气风发。 但他记得最清楚的,是十年前逝水一战后,南神抱着常晴冷透的尸身,浑身是血,眼里黯淡无光,一步一步、颓废丧气地走完了随心宗剑峰的长阶。 他落寞欲碎的身影背后,是高呼的捷报:“胜了!胜了!苍岚身负重伤,率部下退出逝水!我们赢了,空明界赢了!” 南神却一丝笑都挂不起来,把自己死死锁在流霜殿,谁也不肯见。 一天,七天,一个月…… 最后蔡青实在没辙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好友殉情,便把年仅八岁的南昭牵了过去,站在门外逼南昭现身。 流霜殿这才开了一条门缝,光照在南神苍白的脸上,激得他眯了眯眼。 南神的额头慢慢靠向门框,无力地蹲下来,眼里全是可怖血丝,怔怔看了南昭好久好久。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摸了摸小南昭温热的脸蛋,嘴唇翕动:“她最怕冷了。” 这么久以来,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的声音太小了,又低又哑,因为长时间没开口,喉咙里发出的调子又残又破。 南神的手从小南昭脸上滑落,缩着身子把头埋进臂弯,肩头耸动。 “可我再也捂不热她的手了……” 后来,南神似乎恢复了以往模样,每天奔波在宗门事务中,连南昭都无暇顾及,蔡青怀疑他是想用繁忙的事务麻痹自己。 随心宗的剑峰开始不停地飘雪,经年不化的冰霜覆盖尽整座山峰顶,仿佛是南神为自己打造的冰棺。 蔡青看着身边的空位,叹了口气。 好在常晴给南神留了个孩子,不然,南神真的会随她去。 思绪回笼,蔡青抬眼看向入口处,此刻进场的正是那浅紫色队伍,五个人站位全凭喜好,懒懒散散,一看就知道是谁带出来的。 走在中间的姑娘看着年龄最小,气质却沉稳得很,腰间紫蝶摇曳,银铃铛随步伐轻敲一把黝黑发亮的玄铁剑。 那剑品质中等,一看就不是本命剑。 蔡青后皱皱眉。得催催南神了,好不容易有个徒儿,还不抓紧给人家配把上好的本命剑,就不怕人家跑路吗? 对于剑修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剑了,一把好的本命剑,对修炼有莫大的助益,南神的问天就是空明界十大名剑榜的第二名。 且不说江不染的无尘剑,江家的传世宝剑,空明界十大名剑榜第三,也不说林乐乐的舒阳剑,十大 名剑榜第五,就说那臭脾气富贵公子哥唐启,也搞到了十大名剑榜第九的绝锋剑。 不求祝凌云能让十大名剑之首的入霄认她为主,好歹也搏一搏排名靠后的几把剑啊。 灵剑皆有剑灵,只有得到剑灵认可的修士才能成功与灵剑缔契,成为它的剑主,而等级越高的灵剑,选择剑主的条件就越苛刻。 其中做得最过的就是名剑之首,入霄。 它乃星阑神女还在空明界修炼时,从极凶秘境里捡回来的灵剑,力量强大到大家更愿意称其为神剑。 原本入霄剑是随星阑一同去了幻光天的,可一千年前神女仙逝,入霄剑便从天而降,直直插入空明界最高的山峰,崑山之巅。 一千多年,无人能将其拔出。 空明界中人都在传言,入霄剑是在等星阑神女重新现世。 但怎么可能呢?千年前幻光天的神女之冤闹得轰轰烈烈,连他们这些下界的修士都有所耳闻,皆知星阑被幻光神兵的一万根销骨箭扎得只剩一缕残魂,想好点,她已经投胎转世,想坏点…… 形神俱灭,永生永世不入轮回。 也就只有那痴情的岿吟神君相信星阑神女没有魂飞魄散或是轮回转生,固执地在空明界寻找她四散的魂魄,然后为她重塑肉身。 正因这一事变,原本中立派的上古神兽角龙一族,隐隐有了偏向冥聆天的趋势,岿吟甚至立誓不会再踏入幻光天一步。 蔡青飘远的思绪被尖叫声掰了回来。 “哇啊啊啊!苏粹,苏粹来了!饼干天下第一无敌帅!” “苏粹苏粹啊啊啊啊!好久不见!!” 一圈观众席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巨大呐喊,苏粹早已习以为常,如墨眉目含着温柔笑意,抬手朝两边打招呼。 下一刻,数个带小翅膀的飞行器不知从哪里闪出来,悬停在两侧观众席上。 祝凌云疑惑之余,苏粹打了个响指。 “嘭!” 所有飞行器的内膛向两侧打开,撒下片片粉白色系的花瓣,在阳光下泛着柔光,清香四溢。 苏粹的仰慕者们熟练且快速地把手伸向空中抓抢花瓣。 祝凌云也接了一片,看见里面刻出来的小字:希望下次见面,你能更开心一点。 流畅优美,是苏粹的字迹没错。 又落下来一片粉色的,祝凌云展开,上面清楚写着:因为有你,今天是个好天气。 天,每片花瓣的文字都不重样,但都透着对支持者的关心和感谢,祝凌云看着漫天花雨,暗自感叹: 苏粹就该是顶流。 “小祝,看这边!!”有群不同的声音一齐喊道。 是在叫她吗? 祝凌云蒙了一瞬,下意识看过去,表情有点呆,皮肤在日光下白得耀眼,漂亮的眸子轻轻闪动。 “好萌……” 姑娘们立马捂住心口,脸涨得通红,尽量稳住手抖,对着祝凌云咔了一张,拍完后一脸幸福地喊道:“小祝加油呀!我们会一直支持你的!” 祝凌云眨眨眼,惊了。 她怎么也有粉丝?能这么说吗? 居然还说她…… 萌? 祝凌云活了快十七年,第一次听到别人用这个字形容她。 不都该说她冷冷的,看起来很不好相处的样子吗? 很快,祝凌云笑起来,嘴角漾出融融蜜意,化开眉眼冷然,她在台下对她们点了点头,口型是“谢谢”。 喊话最大声的姑娘被击中般嗷嗷大叫。 不枉费她抢票来当面看这位在秘境里超越江不染的新兴第一名。 有实力有智商有美貌,更重要的是还会对她笑! 啊啊啊啊!她要晕过去了。 那姑娘猛掐人中,空出一只手拉扯旁边座位的自个儿姐妹,激动地在她耳畔尖声:“没有人能抗住这样一张绝美清冷容颜对自己笑!没有人!” 旁边座姑娘提前捂住耳朵,点点头,捧着留影石一脸甜蜜:“是啊,盛自横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瞥见留影石里的另一个高马尾身影,那姑娘立马撒开手,石化般看着她,表情难绷:“姐,你别是喜欢盛情祝贺的吧……?” 语毕,旁边座姑娘不置可否,双手拢住嘴,朝下面大吼了句: “盛情祝贺,天造地设!” 听见声音,正在朝另一边打招呼的祝凌云再次抬头看过去,笑容逐渐变得有点点僵。 回头,盛自横同样盯着声音的那处,一对红瞳熠熠生辉。 下一瞬,他的视线朝她扫过来。 祝凌云睫羽一颤,躲开了。 观众席的一堆留影石后传来低语: “哼!看吧看吧,人祝凌云根本就不想理盛自横,你们别太疯魔了。” “不觉得躲了更甜吗?谁家正常师兄妹连对视都不敢的?我的嘴角落不下来了。” “抛开别的不谈,一想起那怪物身上流着虚渊赤狐的血,我就犯恶心。” “就是,不知道你们这群人在乐个什么东西,就知道看脸,长得帅有什么用?” 筑基后,祝凌云的五感都更敏锐了,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听见,观众们那么大的音量,更是不在话下。 那他肯定也听到了吧? 侧目望去,少年的高马尾柔顺垂下,润红的唇轻轻抿着,看起来没受任何一丁点影响。 所有亲传都已入场站好,蔡青发话:“你们的五道题已经批改完毕,下面我开始念姓名和成绩,自己上来领。” 亲传们又是一阵倒吸凉气。 不是吧,还要公开?!好丢人哦。 蔡青抽出一张纸,照着念道:“江不染,答对五道。” 虽然在意料之中,众人还是不免赞叹:“不愧是江不染,这么难这么偏的心法题都能全对!” “岑惊,答对五道,但字迹潦草,扣掉一道,最终成绩答对四道。” 岑惊无甚表情,走上前接了自己的作答。 “这才是真正的天才,听说她都不怎么学。” “南昭,”蔡青猛然一顿,两条粗黑眉毛一上一下,面容扭曲,“不仅没答,还在上面鬼画符?倒扣!待会儿比试我要给你加一个负面效果!” 南昭站在队伍里挥挥手:“菜叔,那张纸送您,我就不上去拿了。” 第53章 “臭小子!”蔡青把纸揉成一团砸过来。 亲传们想笑,但是怕被南昭塞毒丹,生生憋住了。 蔡青拿起下一张:“盛自横。” 话到此处,他停顿片刻,表情微动,嘴唇隐在纸张背后,看不出是喜是怒。 有些人开始坐不住了,提前嘲笑:“那么难的题,加上他又不能算个人,答对一道得了。” 盛自横当做没听见,离开队伍,走向蔡青。 蔡青把纸递给他,对所有人道:“盛自横,答对五道。” 先前嘲讽他的人都目瞪口呆,噤若寒蝉。 连他都全对了,那他们只写了一道题且不敢保证答对的,岂不是很丢人?! “下一个,祝凌云。” 蔡青看向手里的纸,皱了皱眉,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 人群又开始嘀咕:“菜叶子这表情,啥意思啊?她的成绩到底好还是不好?” 第44章 祝凌云走出队伍,盛自横刚好回来,两人对视一瞬,擦肩而过。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在祝凌云身上,暗自揣测这位在秘境里超过江不染的姑娘,究竟会答对多少道题? 应该全对吧?听说她很强的。 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直到蔡青开口:“你怎么一道题也没答?” 祝凌云眉头动了动,接过卷子。 低头,白纸崭新干净,除了她自己的名字外,什么也没有。 举留影石对着她拍的观众先坐不住了:“不是吧?这是怎么回事?” “别是仗着自己有天赋,狂妄到懒得答吧?” 亲传们也窃窃私语起来:“一道题都不会写?那她上一个秘境里的试炼成绩肯定有水分!” “还真说不准,秘境机制是南神宗主设计的,祝凌云不是南宗主的义女么?” “我就说嘛,一个刚筑基的修士,怎么可能干得过筑基后期的江不染。” 盛自横听着旁边的嘈杂,冷冷看了过去:“闭嘴。” 他声音低冷,那几个议论祝凌云的修士被吓住,居然真的噤了声。 片刻,他们回过神来,提振神色,趾高气昂:“关你屁事啊!” 盛自横拧眉,烦躁地眯了眯眼,腕间厮缠唰啦作响,黑红链身迅速爬满尖刺,毒蛇吐信般伸向三人:“就关我事。” 他走近一步,高挑的身量压过去,逼得对面三人后退两 步。 紧接着,一条漆黑长鞭甩过来砸到那三人鞋前,地面顷刻显出裂纹。 岑惊站在盛自横背后,收了鞭子,眸色冷淡:“嘴不想要了?那我帮你们打烂。” 对面穿黄色宗服的几人气焰更弱,嗫嚅道:“我……!” 丝毫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南昭和苏粹也站了出来。 “敢说我们小五,惹得岑惊生气,”南昭把玩着丹药,唇角噙笑,“岑惊不高兴,那我就不会让你们高兴。” 苏粹亦是语气温柔地扇着回风扇:“谁让我们是一家人呢?你说了我们师妹,我们当然得管。” 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祝凌云捏着卷子,转头看过来。 被吓成孙子年轻十几岁的三人赶忙抬头看面前四人的神色,这一看不要紧,直接傻眼了。 明明方才还一副阎王索命表情、能吓哭小孩的四个人,都默契换上了春风洋溢的和煦微笑,朝祝凌云投以鼓励的眼神。 特别是那个盛自横,变脸大师吧他? 哆哆嗦嗦的黄色三人想翻白眼又不敢,只能抖着腿装眼睛不舒服,六只眼睛骨碌碌地到处乱转。 南昭藏起丹药,朝祝凌云大声喊过去:“小五!多谢你啊,特地陪我这个答不上来的师兄一起,不然咱宗里留我一个人全错,还真挺尴尬的!” 祝凌云忍不住笑。 这个围解的,很有南昭个人特色了。 放心,这点小插曲,影响不了她。 但她也不是肯吃亏的主。 祝凌云转回来,眼里闪过一丝寒芒,在抬眼看向蔡青时消失不见,唯余眼尾一点悦意,锐利的唇角浅浅勾起。 蔡青以为她会解释什么。 结果祝凌云什么也没说,简简单单地抱拳行礼告退,穿过同样期待她说点啥的众弟子,径直走回随心宗队伍。 盛自横、岑惊、南昭、苏粹,都含笑看着她,晨光柔柔披在他们身上,祝凌云隔着人群望去,仿佛他们已经认识好多年。 站在光里的四人同步扭头看了旁边不知名宗门的亲传一眼。 那几个黄乎乎亲传立马会意,竟神奇地化身为祝凌云小迷弟,无比奋力地挥拳呐喊,嗓门巨大: “祝姐威武!多谢祝姐给我们放水!” “祝姐不需要那五次加成都能夺冠!” “祝……祝姐必拿第一!” 蔡青挑眉,笑了一声。 这丫头,刚刚那个眼神,憋什么坏呢? 被南神带久了,准备让别人遭殃时的神态都一模一样。 他可太熟悉了。 原因无他——他以前就是那个遭殃的人。 祝凌云站回原位,盛自横剥开糖纸,递给她一颗亮晶晶的琥珀糖。 甜丝丝的气味在嘴里漫开,祝凌云拿出卷子展开,平静道:“我知道是谁做的了。” 岑惊问道:“谁?” 祝凌云没答,抬眸看着桃红色宗服堆里显眼的一抹绿,咬碎琥珀糖,舌尖把糖渣卷到另一边,轻轻笑了笑。 岑惊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唐启也不住地往这边瞟,撞上祝凌云和岑惊的目光时明显抖了抖。 祝凌云十分友好地朝他挥了挥手,指尖夹着的空白卷子飞扬,反射出刺眼的光。 她就是故意挥给唐启看的。 唐大公子可真是粗心,都忘了抹除她卷子上残留的灵力。 或许别人不知道这是他唐启的灵力,甚至还会以为就是祝凌云的。 但是祝凌云认得唐启的灵力气息。 在巫霞山与苍岚交锋那一次,唐启可是切切实实把他的灵力输送给了她的。 早在台前接触到纸张的一刹那,祝凌云就知道是他干的了,毕竟,每个修士的灵力都不一样。 岑惊心下了然,又道:“那你刚才怎么不向蔡青长老揭发他?” 祝凌云收回视线,把卷子收进芥子袋:“先给他希望,再让他绝望,打击会不会更大一点?” 她笑得和善,表情与说出来的话截然不符。 南昭给了她一个大大大大拇指,点头夸奖:“小五,前途无量啊。” “谬赞。”祝凌云礼貌回答。 盛自横盯了眼唐启,眼风扫回来,问她道:“需要我们帮忙吗?” 这时,蔡青恰好念到唐启的名字。 祝凌云抬头目送唐启上台,轻快道:“鼓掌就行,越大声越好。” 盛自横讶异一瞬,很快明白过来。 与此同时,蔡青高声念出了唐启的成绩:“唐启,答对五道。” 祝凌云勾唇,已经拍响了手掌。 “啪、啪、啪”。 随心宗其余四人紧跟着她鼓掌,格外大声,格外突兀,一下子就吸引了全场人的目光。 包括风光退场的唐启。 他又看见祝凌云的眼睛了。 她半眯的双眸像是深不见底的幽潭,仿佛只要他稍有不慎,就会无知无觉地溺毙其间。 唐启的笑容陡然缩小,僵在脸上。 一阵风拂过,唐启心里发毛得紧,又起了层厚厚的鸡皮疙瘩。 她分明是在笑,分明是在给他鼓掌。 而且笑得无比灿烂,拍得无比响亮。 可他怎么又有种要完蛋的感觉? 至于为什么说是“又”——那就不得不提他在松幽城东大街花了三百万灵石拍下来,没过多久便倒闭铺子了。 唐启咬牙,逼迫自己镇定下来,大步流星走向傲寒宗队伍。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路过随心宗五人时,他们鼓掌鼓得更起劲了,震得他耳朵发麻。 还有,随心宗旁边那个不知名宗门也跟着瞎起哄搞毛? 三个黄坨坨鼓掌的手都快伸到他脸上了。 什么失礼玩意儿?烦。 陆冉捧着手里只答对两道题的卷子,凑过去瞧唐启的卷面,惊了:“天啊,和江不染的答案相差无几!师兄你好厉害!” 对于陆冉的日常吹捧,唐启极不自然地“嗯”了一声。 他本来以为只能抄对两三道题的,谁知道那个祝凌云这么厉害,居然全做对了,搞得他都不好圆谎。 管他呢,反正没人会知道。 想到此,唐启就心安理得地抱着卷子等蔡青念完。 另一边,苏粹搓了搓拍红的手掌心,想到一个问题:“师妹,虽说每个人的灵力不一样,但是修士也可以通过术法短暂掩盖自己本来的灵力,若是待会儿指认唐启时,他掩盖自己灵力怎么办?” 祝凌云自然思考过这一点,长眉一挑,有意卖了个关子:“师兄放心,我不做没把握的事。” 第54章 见她这样,盛自横反而有点担心。 若她要做的事没有危险,那她肯定会告诉他们的。 但她选择隐瞒,那就证明有风险,只不过她不想让他们担心,所以选择不说。 “比试一对一进行,到时候隔离屏障开启,我们只能在外面看着。”盛自横欲言又止,终是把“别强撑”咽下去,换成了,“我相信你。” 他知道她肯定会强撑的,就算到了绝境,也断不轻易放弃。 祝凌云明白他的意思,笑着重重点了下头。 江栖起身,全场瞬间寂静。 “先进行剑道的切磋,之后依次为符道、阵道、炼器、丹道、御兽、法术……” 祝凌云听明白了,除了丹道不需要打架外,其他的都是靠抽签决定对手,按照胜者晋级的原则依次比拼,最后留在场上的为第一名。 这样打的话,留得越久,耗费的灵力也就越多。 祝凌云不止一次感受过灵力耗尽的滋味,浑身无力,筋络抽痛,目不明耳鸣,当真是不好受。 但她也有优势——天品灵根,与其他品级的灵根相比,灵力充沛不少。 据她所知,空明界这一代,目前为止只有她是天品灵根。 场地瞬间被万华 宗的阵道长老划分出数个大格子,两边对称排列,左蓝右红。 “所有剑道弟子即刻入场,答对题目者前往蔡青长老处领取丹药,未答对者前往结界边缘等候。”江栖下达命令,“其余弟子到西侧区域入座等待,不得喧闹。” 祝凌云抽出玄铁剑,曲臂用袖子擦亮,顺便挽了个剑花,飒爽利落地迎着太阳跨步走出去。 少女身姿如松,衣角翩飞,抖落一地耀目碎光,叫人移不开眼。 她鞋尖停在入场界线,逆着人流蓦地回头,嘴角勾起比阳光还惹眼的笑,朝站在原地的师姐师兄挥挥手,语气轻快: “去给咱宗拿第一了。” 第45章 所有答对题目的剑修都选好了加成,在攻击和防御这两个选项中,大部分剑修都偏向防御,因为他们都是高攻低防的脆皮。 众弟子抽签完毕,按序站到方块格里。 “抽签决定第一轮比赛的对手,之后胜者晋级,和自己相邻方块的另一晋级者比试,以此类推。当蓝色和红色两边都只剩下一名修士时,蓝红区域中间的结界打开,两边的胜者进行最后一轮,也就是第四轮比拼,胜者即为第一名。 “本试炼同样积分制,赢得一轮加十积分,本场得分将与秘境试炼得分相加,作为总成绩,长老们会统计出个人排名和宗门排名,在今日所有比试结束后颁奖。” 江栖停顿片刻,见众弟子没有疑问,继续道:“我宣布,剑修论道,正式开始。” 祝凌云抽到了蓝二号格子,站在她对面的是一个陌生姑娘,那人手握一把粉剑,五官凌厉,唇角下垂。 阻隔屏障隔物不隔音,外面观众的谈话声透过符文闪烁的幽蓝结界面传进来。 “蓝二号格子里就是随心宗的祝凌云?据说很厉害的那个新人?” “是,但现在不少人怀疑她的成绩是假的,咱还是多关注下她的对手吧,那可是临风宗的血蔷薇,而且她刚刚还加了三点防御,强上加强。” “那祝凌云真是惨了,开局就碰到硬茬……话说,空明界还有姓血的?” “当然不!这么叫是因为她实力强劲脾气不好,但又长相美丽,很像嗜血蔷薇。” 阻隔屏障内。 祝凌云和血蔷薇相对而站,互相抱拳行礼后,判官一声令下,比试开始。 刚一开赛,血蔷薇就踏步直冲祝凌云而来,她眼神坚毅,粉色剑意汹涌灵动,在祝凌云面前恣意盛放。 好漂亮浓烈的剑气。 祝凌云反手一挑,玄铁剑“铮”地一声撞上粉色剑身,爆发出属于她的赭色剑气,两股灵力澎湃对撞,爆破出刺目白光。 观众惊了:“这俩人以来就玩这么大??” 其他人开局都打得有来有往,就连对面江不染都没有第一剑就把对手往死里劈。 白光强到挡住两人整个身子,叫人看不清场上情况,越是这样,大家就越好奇,全都前倾身子,目光追随。 “祝凌云怕是要完,这血蔷薇最喜欢一招制敌,噫吁嚱,惨呐惨呐。” 此言一出,蓝二号格子便有了动静。 “嘭!”巨响过后,白光渐渐暗下来,场地内尘土飞扬。 胜负分了吗? 那个站着的人影……是血蔷薇吧? 烟尘散去,那抹站立的影子渐渐有了颜色。 被光照得泛彩的墨发,沾了纤尘的淡紫衣裙,黝黑发亮的玄铁剑。 无一不在昭示着—— “我的老天,祝凌云一招秒了血蔷薇!” “没看错吧?那个站着的真的是祝凌云!一个刚筑基的弟子?还没有加成?” 血蔷薇捂住胸口,眉心紧皱,从地上撑起身子,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手里发出细细震颤的本命剑。 怎么会! 她的本命剑,居然在害怕! 可是祝凌云的剑,明明只是一把很普通铁剑而已。 那就意味着,它害怕的不是祝凌云的剑,而是祝凌云本人! 判官从空中降临,宣布第一轮比赛终结。 祝凌云呼吸依然很稳,对于她目前的防御能力来说,血蔷薇方才闪过来的那一剑,不过是被剑峰顶的白梅枝桠刮一下的程度。 在血蔷薇尚未缓过神的瞳颤中,祝凌云走过去,停在她面前。 血蔷薇咬牙。 要羞辱她了么?反正这种事她也没少干,赢了比赛,是该嘲讽对手几句。 蓦然,一只纤细修长的手落到她眼前,掌心朝上。 “不起来么?” 血蔷薇嘴唇微张,顺着洁净的手往上看,祝凌云神情自然,没有带一点她讨厌的轻蔑,又或是她所惧怕的怜悯。 她别开脸,拒绝拉祝凌云的手,自己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一句话也不说。 由于祝凌云这边结束得太快,蓝一号格子的两位还打得如火如荼,祝凌云就靠着结界等他们打完。 每个方块格屏障对于比试者来说是不透明的,但场外观众却可以透过每个格子的“墙壁”,看清楚每一空小房间的战况。 这样一来,比试者就永远不会知道,结界打开后,等着自己的人会是谁。 就像现在,蓝一号格子里比赛结束,横在蓝一二号格之间的结界消失。 祝凌云从结界壁上起来,站直身子转了过去,看见对面走出来的人是谁后,她嘴角不受控地抽了抽。 不是别人,正是上次秘境试炼,被她连坑带骗捏碎了传送腰牌的…… 林乐乐。 刚打完架,林乐乐拆了发带,叼在嘴里,他双手拢起马尾,重新扎好。 他甩甩脑袋,长发在背后来回晃。 林乐乐很是满意地抬起头,看到站在对面的人是谁后,每一根头发丝都静止了。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不知内情的观众们:“怎么他俩对视一眼还静止上了?” “感觉万华宗小师弟一脸命苦的样子。” “别看脸了!快,下注!押谁?上把押血蔷薇可赔惨了,这回我要押祝凌云!” 祝凌云先上前朝林乐乐抱了抱拳,并附赠和善笑容。 林乐乐:“……”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被祝凌云迷惑了! 第二轮比赛开始,林乐乐双指抹过舒阳剑,指尖过处,银色剑身映出一条通亮的符纹路径,直达剑尖。 衡量利弊后,祝凌云不打算让林乐乐先出招,她现在还不能受伤,她的身体留着有用。 林乐乐还在潇洒起势,他双脚分开,舒阳剑在空中劈出一条光痕,散开点点星光。 见祝凌云还站在那儿无所动作,又想着她才刚筑基,林乐乐便飘飘然起来,想着一定要耍耍帅。 “万年,你可瞧好了,我这一剑……” 一句话刚过半句,祝凌云就抄着剑闪过来,速度快到林乐乐只能看见虚影。 林乐乐咽了咽口水,固执说完刚刚断掉的后半句:“会很帅……” 祝凌云的本体早已落到了他面前,唇角仍噙着开赛时那抹和善笑意。 好在林乐乐也不是吃素的,及时抬剑格挡。 金属相击的铿锵震颤响彻赛场,林乐乐被逼得后滑一步,隔着噼里啪啦的火星子,林乐乐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瞪着祝凌云,艰难开口:“你是人吗?!” 这么快的速度,跟鬼有什么区别! 随心宗绝对谎报了祝凌云的修为,如果她这水平是刚筑基,那他林乐乐就是元婴大能了! 他的表情实在太过好笑,祝凌云眉眼舒展,手上力道重了几分,调动灵力一压一挥,林乐乐被甩出去两丈远。 见他稳住身形,祝凌云没急着上前去砍下一剑,单单在原地待着,温和地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我是人啊,你看,我还有影子呢。” 第55章 林乐乐:“……” 是,你刚刚冲过来的时候身后有一连串的 影子呢,人得不能再人了。 祝凌云看了眼日头,快中午了。 刚刚她靠着结界休息的时候算了下,剑修们平均打完一场需要过个十几二十招,遇到实力相当的对手时,你来我往打个几十回合都有可能。 被正午的太阳晒着还是挺难受的,更别说边晒边打架了,还是要不断耗费灵力直至枯竭的那种。 祝凌云朝林乐乐招招手。 林乐乐瘪嘴皱眉见鬼似的后缩。 祝凌云保持原样弯了弯手指,眉目温和:来来。 可怜的林乐乐表情更难看了,抱着舒阳剑调整呼吸,给了她一个“过会儿再战”的眼神。 祝凌云哪里肯等,她急着去见下一个对手,必须速战速决,以此换取更多休息时间,保持精力战到最后。 她放下手,轻轻闭上眼,叹了一气。 好吧,既然你不过来…… 那就只有我来找你了。 对这一切浑然无觉的林乐乐,刚单手下压平复好丹田浮躁的灵力,准备跟祝凌云说他准备好了,就见熟悉的“鬼影”呲溜来到眼前。 不、是、吧、姐? “铮——” 同样的抵挡动作,灵力波高高吹起两人的衣发,林乐乐咬紧腮帮子死撑,口含怒音:“我好歹也是加了一点攻击两点防御的,怎么还被你压着打?!” 说起加点,他刚才就想问了,祝凌云怎么连一道题都没对,这也太蹊跷了。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问,就被这位零加成的选手给劈了一剑……现在是两剑了。 祝凌云左手松开剑柄,飞速结了个咒印,右手使劲往林乐乐那边压,咒印结好的瞬间,林乐乐感觉对面一下子强了两倍,下盘歪了歪,向后踉跄一步。 仅仅一刹,祝凌云看准他的破绽,双手握剑从下往上一挑,林乐乐的舒阳剑脱手,当啷坠地。 林乐乐怔愣一瞬,迅速回正身形。 他很快反应过来,对她扯开灿烂笑容:“你赢了,万年。” “速度速度,刚刚押林乐乐的,给灵石给灵石!” “幸好我反着押了,哈哈哈哈哈!” 祝凌云清浅一笑,捡起舒阳剑递给他:“厉害啊,居然没有摔到地上去。” “什么意思嘛,我好歹万华宗亲传!”林乐乐接过剑,哼声道,“这还是我头一次在第二轮就下场呢。” 林乐乐边擦剑边走向屏障边界,末了,他回头看她:“你一定要替我打赢江不染啊!” 又是好几轮过去,蓝色这边的格子不断打开,祝凌云占领的地域越来越大。 终于,第十二轮比赛开始,结界打开,她总算碰到了一直在等的人。 那人一身翠绿色劲装,密密麻麻的金线奢靡华贵,配上他不可一世的表情,更显价值连城。 此时中场休息,祝凌云靠在结界上,懒散道:“唐公子。” 她站起来,甩着剑款步走近他,剑身流光四溢,在空中转成星轨。 唐启摸不准她打的什么算盘,但她这样喊他,肯定没好事。 他握紧手里的绝锋剑,努力稳住心神。 祝凌云站定在唐启面前,上下打量他片刻,轻嗤一声:“我那五次加点机会,你用得可还习惯?” ----------------------- 作者有话说:噔噔,周五即可解锁精彩打脸时刻~ 祝凌云夺得第一进度:45% 第46章 唐启稳住心神,大喝道:“你血口喷人!我凭本事加点,怎么就成你的了?” “急了啊?”祝凌云嗤笑一声,擦拭着玄铁剑走过去,不慌不忙道,“等下你会更急。” 烈日下,两人影子凝成对立的原点。 场上剩余的剑修越来越少,阵道长老在剑道比试原有场地的基础上缩小了结界,留出场所给别的道术比试用。 西侧候场处。 岑惊侧头提醒盛自横:“该符修入场了。” 见盛自横没反应,苏粹用扇骨敲了敲他:“别盯了,师妹又不会被唐启吃了去。倒是你,再不去符修论道那儿排队,江宗主就要来抓人了。” 盛自横点了下头,眉头锁着,目光一动不动。 苏粹没辙,打开回风扇上下摇动:“快去吧,有我们看着呢,你还怕师妹打不过唐启?” 盛自横抿唇,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南昭揪住盛自横的衣领,一把将他从座位上提溜起来,笑眯眯道:“快点去打架,忘了小五交代的?咱都要好好比试,洗掉随心宗万年老二的名头。” 淘汰出局的林乐乐早就蹲在观众席,和押宝下注的人打成一片,此刻正张罗着大家伙开下一把。 现在押宝的规矩改了,大家默认不在祝凌云参与的比试中打赌,因为根本毫无悬念,只有猜祝凌云几招打赢的份儿。 每过一局,林乐乐都分外骄傲,小嘴一撅:“我可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没被她打到地上去的!” 见这回是唐启跟祝凌云打,众人又开始骚动起来:“唐启可是把五次加点都用到了攻击上的,战斗力翻倍,这不得押一押?” 林乐乐二话不说,掏出两张面值五百的灵石票,“啪”地往地上一拍:“祝凌云必胜!” 留着小八字胡的观众摸出两张面值一百的灵石票:“我看好唐启,他前面两招就把对手打倒了。” 五点攻击加成实在是不可小觑,这一局下注的人偏向唐启居多。 林乐乐咬牙,想再掏钱出来,一摸口袋,却只摸到花生米。 “……”关键时刻掉链子! “押祝凌云。”突然,头顶传来一记音调高扬的女声,一听就是个孤高冷傲的主。 紧接着,林乐乐视野里出现两张面值一千的灵石票和一柄标志性的粉色长剑。 他怎么也没想到,来人居然是独来独往从不合群的血蔷薇,更没想到,血蔷薇会押一招打败了她的祝凌云。 林乐乐鼓掌:“花千绝老板真大气!” 花千绝不睬他,抱着粉剑离开观众席。 听到判官宣布比试开始的声音,林乐乐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央求赌友们给他腾半个位置。 他好不容易欢天喜地坐下,结果往底下一看,傻眼了。 偌大的比赛场地中间,祝凌云和唐启剑拔弩张,仅一层屏障之隔,陆冉和盛自横互相抱拳见礼。 这这这,怎么还撞上了? 都是好朋友,他到底该盯哪边啊! 结界内的比试者看不见格子屏障外的事物,祝凌云亦不知晓,盛自横此刻正站在她背后。 祝凌云感受了下丹田内存余的灵力,比预想的情况要好,不出意外的话,够她撑到和江不染打。 唐启有五点攻击加成在,前面几局可谓是如鱼得水,灵力损耗肯定也不多。 既如此,按照他的性格,会怎样出招呢? 祝凌云思考着,站在原地按兵不动,等唐启先进攻。 此刻唐启已经被激恼了,只想把祝凌云打趴下,让她知道他的厉害! 正因如此,他的剑法招招狠厉,像是夺命来的。 反观祝凌云,只是用玄铁剑格挡唐启攻势,似乎还真被他给压了一头。 远在观众席的林乐乐看得揪心,直为她捏把汗。 相邻的另一个格子就不一样了,陆冉跟盛自横打得有来有回,比赛刚开始,谁也不让谁。 林乐乐正在为陆冉漂亮的躲闪叫好时,忽听周围人倒吸一口凉气,他跟着看去,猛然攥紧了衣角。 蓝色格子里,祝凌云被唐启的剑气逼退,后背与屏障狠狠一撞。 同样贴在阻隔屏障的盛自横感应到什么似的,蓦地回头。 陆冉看 准时机,一个爆炸符丢过来,盛自横轻松闪避,方才停留的地方已经被陆冉炸出一个窟窿。 她当然知道盛自横背后是谁,有心思打趣他:“欸,比赛呢,你在想什么?” 说着,陆冉又丢出几张符。 盛自横不语,拿出一张新的符纸,躲避陆冉攻击的同时提笔开画。 陆冉眉头抽动一下,看清楚他在画什么后,额角沁出冷汗。 那是……比佑光符更高级的,斩罡符?! 与此同时,祝凌云那边。 唐启高扬起头,提剑朝她走来,趾高气昂道:“哟,刚才放狠话的时候不是很帅吗,现在扶着墙做什么?” 祝凌云撑着剑站起来,继续激他道:“你就放这点灵力出来?给我挠痒痒都不够。” “好,那我就让你看看。”唐启上套,将周身灵力蓄积到剑刃,双手握剑掐诀冲来,动作迅疾如风。 祝凌云神识以最快的速度扫过唐启剑身涌动的灵力。 不错,跟她卷子上的灵力气息一模一样。 而且,这次他放出灵力的量也够了。 祝凌云眸色坚定,反手握剑一劈,“铛!”,火星迸溅,流光四散。 第56章 好,把这要命的一剑给挡住了,接下来,她就得用身体去接了。 如此,才能用伤口留住唐启的灵力。 祝凌云将身一转,金属摩擦声中,她调整身位到唐启侧面,迅速拉开距离。 这个距离给了唐启机会,他眉梢一挑,重新蓄力朝祝凌云斩过来。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个距离也是祝凌云精心运算后设计好的,既能让唐启看准时机出剑,又能给她充足的时间调集灵力抵挡,不至于伤太重。 理论成立,实践开始。 祝凌云在绝锋剑砍下来的那一刻抬手,迅速调动部分丹田灵力到手臂处形成一层薄弱防护。 剑刃划开她袖口的瞬间,大片鲜血顷刻蔓延整个箭袖,沿着祝凌云修长的五指往下滴。 她低头看了眼伤口,皮肉外翻,再深一点就能见骨头了。 啧,和估算的有点偏差,没想到他下手这么狠,她调动的灵力少了点。 见此场面,不只是观众席的众人吓了一跳,就连判官都飞身而降喊了暂停,问祝凌云要不要认输。 她摁住伤口修复,摇摇头。 唐启握着滴血的舒阳剑,皱眉看她:“你……打不过就别打!快点服输。” 祝凌云没理他,止了血,重新握剑站到他对面,轻轻笑了下:“唐大公子,如果我说刚刚是让着你,你信不信?” “死要面子,”唐启冷哼一声,“别忘了,你方才可是连本公子一根毫毛都没伤着。” 有人随声附和:“就是,都什么时候了,祝凌云还耍嘴皮子功夫呢。” 刚看完陆冉被盛自横一招斩罡符打下去的林乐乐气愤道:“放狠话也是有技术的,你懂不懂?不懂就闭嘴先看。” 说完,林乐乐焦急地捏碎花生,一颗一颗不带停顿地塞进嘴里。 万年,你可一定得争气啊,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也要为了我的票子啊! 唐启怒气重新燃上脑门,没了半分对她受伤的可怜,双手抄起绝锋剑瞬步闪到祝凌云面前横劈过来。 他的动作在祝凌云眼中,就像是慢放后的视频,每一处细节都清晰可捕。 祝凌云面无表情地单手挑起玄铁剑,轻轻一挡。 “铿!” 两剑相撞的刹那,唐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隔剑望向祝凌云。 她也低眸看着他,依旧是冷冷的表情,眉都未曾皱一下。 怎么会?怎么会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她不是才筑基么? 唐启支撑不住,被震得后滑数十步,后背撞上阻隔屏障,一如当初他把祝凌云逼过去那般。 祝凌云缓步朝他走来,看不清神色。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突然变得这么强! 一定是使了某种花招! 唐启怒喝着从屏障上弹起来,猛冲过去,剑尖直指祝凌云。 祝凌云悠悠瞥他一眼,鞋尖往后一转,扭头躲开,拽住唐启的手臂将人拉过来,夺过他手里的剑,横在了他脖颈。 全场大吸一口气。 林乐乐的舒阳剑……横在了他自己的脖子上。 唐启眼睛张得溜圆,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双腿发软,颈侧似乎有寒气。 祝凌云把控着剑刃和他脖子的距离,语气平常:“还记得我们见的第一面么?” 唐启眉心拧了拧。 她自然不打算给他回答的机会,继续道:“你也是像刚才那样,把剑尖对准我的鼻子。” 祝凌云走近一步,看起来面色不善,唐启吓得一哆嗦,生怕她抹了自己脖子。 “记住了,以后别随便拿剑指人。”祝凌云唇角左勾,松开了剑柄。 “哐啷”,绝锋剑坠地,全场爆发欢呼。 一滴冷汗从唐启鬓角滑到下巴,他如梦初醒,口中呢喃:“我……输了?” 林乐乐激动得把花生向上一抛,朝天大喊,声音都带了颤:“那些不看好祝凌云的! “把票子——都给我!” 陆冉离场后就在林乐乐旁边坐了下来,此刻见他发疯,没忍住敲他一拳,笑骂道:“人家祝凌云赢了,你这么激动干嘛。” 林乐乐回她:“还说我呢,你刚刚揪我肉的时候呢?你就不激动了?” “哎呀你俩别吵了,快看场上,好像还没完。” 二人闻声望去,祝凌云正和判官谈话。 判官点头,叫住浑浑噩噩下场的唐启,把他和祝凌云领到长老席。 祝凌云上前行礼,面对众宗主道:“弟子要揭发傲寒宗亲传唐启,是他抹掉了我的作答痕迹,导致我失去加点机会。” 唐启猛然清醒,浑身一抖:“你、你有证据吗?” 祝凌云不答,拿出比赛前发下来的白纸,旁边随侍弟子接过,上呈给江栖。 江栖和傲寒宗宗主共视一眼,纸页确实被人使用过消痕术。 傲寒宗宗主大袖一挥,朝祝凌云斥道:“黄口小儿,你如何能证明这消痕术乃我宗唐启所为?” “凶什么凶!”蔡青从座上站起,“你别看南神不在就欺负随心宗的小孩。” 说着,他走向祝凌云:“娃儿别怕,有啥说啥,我给你撑腰。” 祝凌云点头,走上前,不卑不亢道:“请唐启放出灵力,再与纸张上灵力比对,看气息是否一致。” 傲寒宗宗主朝唐启使了个眼色,唐启了然。 灵力气息是能够有意改变的,只要他稍加术法,那长老们不就发现不了吗? 祝凌云啊祝凌云,你还是太天真。 正在唐启胸有成竹之时,祝凌云亮出手臂伤口,血淋淋一片与衣袖粘粘,蔡青都不忍心细看。 “弟子也知灵力气息可以人为改变,所以,请以弟子伤口处残余的灵力和书页上的灵力比对,才算可信。” 唐启上牙磨下牙,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难怪呢,难怪她突然就变得那么强。 好啊,祝凌云就是故意的,故意让他伤她,那时候他脑子里只有赢,哪里来得及去改变灵力气息? 真是心机深沉的女人! ----------------------- 作者有话说:大家七夕快乐呀,甜甜的七夕小祝忙着打架去了,作为补偿,明日还会更! 其实也是为了感谢大家一路追读,能免费看一章是一章嘛~ 第47章 唐启憋闷红了脸,咬牙看向傲寒宗宗主。 傲寒宗宗主闭目,脖子青筋暴起。 江栖亲自下场查验,所有观众的眼睛都盯着长老席,屏息而待。 要是灵力对不上还好说,要是对上了…… 那傲寒宗将会第二次因为唐启作弊而被判最后一名,多丢人呐! 想想都替他们尴尬。 江栖比对完毕,放下祝凌云的胳膊,转身道:“诸位都是看着我查验的,结果很明显,祝凌云伤口处的灵力,与纸页上的灵力一致。” 傲寒宗宗主脸黑得要命,指尖发抖指着唐启:“逆徒!” 唐启两步上前,畏葸喊道:“师父!” “别叫我师父!傲寒宗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听闻此言,唐启手臂无力地垂在腿侧,脑海中不可遏制地响起一个声音—— “笑你啊。 “笑你有傲慢而无傲骨,丢了自己门派的傲字。” 丢人……好丢人…… 他怎么能丢人! 不能丢母亲的脸,不能丢傲寒宗的脸。 都怪她……都怪她! 唐启遽然回首,双眼通红,血丝遍布,死死瞪着祝凌云。 他发疯一样朝祝凌云扑过来。 蔡青和江栖刚好站在两边,一人按住他一边肩膀,将人制住。 祝凌云距离唐启仅一尺之遥,她冷冷看着他:“在恨我揭发你?” 唐启双臂被缚住,挣扎抬头。 “可若你没有做过,我又能怎样?”祝凌云音色平淡,和唐启几近疯狂的状态格格不入,“自作自受罢了。” 言毕,她不多与他费口舌,提剑转身,回到试炼场的格子屏障。 接下来的几局,还算比较轻松。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阵道、丹道、炼器以及其他修习者较少的道术都已经比完,场上唯余剑修和符修。 “没想到啊,那个怪物还挺强,居然到了决胜局,还使出了斩罡符。” “是啊,随心宗今年了不得,岑惊和苏粹拿了第一,南昭得了第四,要是盛自横和祝凌云再夺个第一回来……总魁首怕是要花落随心宗了。” “我看不一定,江不染还在场上呢,而且祝凌云还受了伤,悬。” 林乐乐听着闲言,嘀咕一声:“那我大师兄还刚从寒潭出来呢,身子骨也不好。” 因为唐启犯规导致整个傲寒宗取消成绩而哭丧个脸的陆冉:“喂……你到底哪边的?” 这下林乐乐又纠结了,视线在祝凌云和江不染之间来回切换,成功把自己眼睛弄得又干又涩。 第57章 哎,这就是人缘太好的烦恼吗? 他掏出块灵石,往天上一抛:“落到左边,押江不染;落到右边,押祝凌云。” 灵石在半空中落下,折射出五彩辉光,透望过去,祝凌云和江不染互相抱拳见礼。 晚风阵阵,两人竟默契地谁也没有先动手,隔着夕阳的橙黄光线对视。 摸不清江不染的出招路数,对于祝凌云来说是个很大的挑战。 她深吸一口气,捏诀而起,这一次,她的速度快到连残影都看不见。 江不染站在原地没动,等祝凌云近了,他才执剑堵截。 两股剑气对拼,落叶扬尘,衣摆猎猎。 几乎同时,两人收敛剑势,后退分开三丈远。 祝凌云踏步一闪,在江不染周身都留下影子,瞬息之间,她的影子飞速旋转,最后竟如消失一般,没了踪迹。 蔡青眼眸放光:“居然现在就可以达到隐匿的地步吗?好苗子,当真是好苗子!南神,你真该过来好好看看你的徒儿。” “当然是好苗子,用得着你说?” 熟悉的声音传来,蔡青转头,爽然一笑:“就知道你放不下心,等等,你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探南神脉象。 南神背手躲开:“你哥好着呢,专心看比试。” 格子中心,江不染不为幻象所动,静心展开神识。 居然看不见。 她已经这般强了么? 下一刻,江不染腾空跃起,立于无尘剑尖,脊背挺直。 果然,在他升空的刹那,祝凌云倏地现身,玄铁剑破空而出,指向他方才所站的位置。 她抬头,江不染低头。 两人对望。 最后一缕血红残阳收入山谷,天际被染成蓝紫色。 江不染无声结印,抬手在空中画了一圈,顷刻之间,他身后虚空破裂,碎隙中钻出一根根缠着耀紫闪电的灵剑。 “是万剑诀的起手式!天啊,但凡江不染用个第三式或者再往上的,祝凌云还玩个屁。” 林乐乐亦瞪大了眼:“我天,大师兄用的是万剑诀最高境,第四式!” “那怎么办?”陆冉坐起来掐他胳膊,“你刚刚抛灵石抛出结果了吗?” 天色骤变,雷云聚拢到江不染头顶,浓厚云层中紫电闪烁,轰轰作响。 盛自横抬头看见这一幕,便知剑修论道进行到最后一局,他不安地看向侧边屏障。 见他走神,对手快速画下符箓,朝他扔来。 盛自横眉头轻皱一下,抬手止住迎面飞来的焚身符,长指一旋,将它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 火焰炙烤的声音传来,对手哀嚎一声,盛自横再次把头转向另一边。 幽蓝屏障如水,静谧温柔地隔绝掉一切。 “轰隆——” 苍天正中劈下一股雷电,江不染身后的万根灵剑瞬间将其吸收,发出密密麻麻的滋啦声响。 祝凌云见状,迅速后撤拉开距离。 “哎,没用的,怎么可能跑得掉嘛。” “祝凌云也是可怜,胳膊伤口还在流血,现在又要挨雷劈,不如现在认输,免受皮肉之苦。” 剑诀已成,白金宗服的少年悬于半空,双指并拢,薄唇念出结尾咒: “万剑诀第四式,万剑归,剑意,出。” 耸立空中的万根灵剑顷刻之间齐齐窜出,噼里啪啦旋转着朝祝凌云射来。 她站在圆心,眼看万剑齐发。 祝凌云还在后退,脚跟抵到了屏障边缘。 远坐观众席的林乐乐和陆冉突然明白什么,对视一眼:“她没有在躲!” 祝凌云闭上眼睛,双手在胸前结出赭色印记。 灵剑马上就过来了。 一丈。 一尺。 印成! 祝凌云手中的赭色印记猛然扩大数十倍,她借着身后屏障的支撑力,双手将印记推出,与不可计数的灵剑对撞。 场上爆破出光芒,从亮紫色到明红色,再到刺目白色,越来越猛,几欲将暮色点燃,烧出一个白昼! 连长老席的诸位大能都眯了眯眼睛,抬袖挡住白光。 祝凌云死死咬住牙关。 灵剑实在是太多了。 一万根!分成一千根都能刺十轮。 时间变得好漫长,她眼前白光开始有了虚影,摇摇晃晃,让人头晕目眩。 祝凌云用力甩甩头,将下唇放到齿间,狠命咬了下去。 温热甜腥的液体流出,她神色清明几分,从干涸的丹田抽出更多灵力,用力压回去。 不就是挡一万根剑么? 既然江不染在巫霞山对阵苍岚时都没用这招,那就说明,此招耗费的灵力巨大。 要么一招制敌,要么放完这招就得等着挨揍。 他自然不可能去跟苍岚赌。 但是他会跟她赌,赌她撑不过这一万根剑。 祝凌云后槽牙咬得更紧。 撑住,祝凌云,撑住! 过了这一万根剑,你就有反杀他的机会! 手中防御印记的颜色越来越淡,祝凌云身上的疼痛越来越清晰。 她是剑修,不会结阵,这块印记是她调动天品土灵根的灵力构成,才能有如此防御力。 眼下灵力极速下降,印记正在渐渐消失,而江不染灵剑至少还有数百根。 祝凌云咬牙,收了印记,挥起玄铁剑斩灭飞来的灵剑,将残余灵力汇到左臂,直接用身体去阻挡。 灵力用在自己体内会更耐用一点,就是胳膊会有点疼。 好吧,是很疼。 最后一根灵剑窜来,祝凌云忍无可忍,伸手截住它的来路。 全场骤然噤声。 祝凌云收紧五指,用力一握,灵剑猝然幻灭在她手心,星光散去,露出少女坚韧的眼眸。 “她……真的做到了!” “真的有人以血肉之躯抵挡住了万剑归!” 蔡青缓了会儿,拉住南神袖子,呼吸还有点急:“好生厉害的小姑娘,空明界的未来一片光明啊。” 南神凝望着场上瘦削的身影,忍不住声颤:“傻。” “什么?” “我说她傻。”南神目光深远,重复道,“这个第一,有那么好吗?弄一身伤,太傻了。” 祝凌云垂下手,鲜血一滴一滴,流水似的往下掉。 她已经没有灵力了。 她只能听到尖锐的耳鸣,急促的呼吸,沉重的心跳。 但她不能倒下。 她的对手还没有倒下。 祝凌云撑着剑,费力抬眼望过去,正对面,层叠摇晃的重影中,江不染从半空降下,正一动不动地凝视她。 看样子,他似乎也耗尽了灵力,没有想动手的意思。 风起云涌,浑厚黑沉的雷云散去,月华洒下一片清辉,照得四周亮堂堂。 判官再次出现:“两位都已竭力,此番判平局可好?” 江不染看向祝凌云。 “不,”她声音已然没了力气,却还是脱口 道,“没了灵力,还有剑,没了剑,还有手。” 江不染眼眸微动,默认了祝凌云的话。 比赛继续。 这次,两人同时提剑朝对方刺去。 “铛!”剑身相碰,两剑呈一竖一横之势,僵持之中,江不染看清了那双净透的眸子。 她的眼底,映着无尘剑的寒光。 祝凌云看准机会,用尽全力挥退江不染,长剑绕腕一转,闪现在江不染眼前。 南神看出来了,那是星霜诀第四式,拂晓星。 是《星霜诀》五式之中,对灵力要求最少的一个,若是练到纯熟之境,甚至可以做到不用灵力。 祝凌云的剑势来得迅猛,江不染欲躲,猛然听见身后传来铃铛清响,他蓦地回头。 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只蝶铃跌在地上。 耳际擦过一阵寒凉,他听见自己发丝断裂的声音。 江不染慢慢转身,对上祝凌云的目光。 她手里那把玄铁剑,此刻正架在他肩上。 “喔——好!好!” 沉寂已久的比赛场如同爆竹遇火,登时被点燃,欢呼之声响炸全场。 祝凌云淡声:“承让。” 她收剑,绕过江不染,走向掉在地上的蝶铃。 恰在此时,符修的比赛也结束,场上所有阻隔屏障完全打开。 “祝凌云!祝凌云!祝凌云!” 没了屏障阻挡,观众们的声音更是高亢激昂,一波跟着一波,一浪高过一浪。 但他们都在喊相同的三个字—— 祝凌云。 祝凌云捡起铃铛,站起来的瞬间,看见对面渐隐的幽蓝屏障走出一个人。 那人马尾高束,震天响的欢呼里,他定定看着她,径直朝她走来。 祝凌云揉了揉眼,想看清他。 再放下手时,盛自横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疼不疼?”他垂眸低问,犹豫好久才小心地抬起她的胳膊,眉心紧蹙,看了又看,一遍又一遍。 第58章 祝凌云实在是站不住了,借力抓住盛自横的手臂,冷汗直冒,却还强笑着道:“你看,我做到了,给咱宗拿了个第一,我厉不厉害?” 盛自横抬眸,眼睫发颤:“厉害,你最厉害。” “那我们的第一名,”盛自横声音暗哑,眼里浸满水光,“以后可不可以别把自己弄一身伤了?” 嘴比心快,祝凌云条件反射道:“真不疼。” “我疼。” 短短两字,盛自横咬得轻之又轻,似乎只是一声喉间含混不清的呢喃。 可偏偏这柔若浮空之絮的二字,在喧闹的呐喊声中那么鲜明,不偏不倚,落到了祝凌云心尖。 然后,挠了一下。 四肢百骸的疼痛仿佛受到召唤,在盛自横的询问之后,全都涌了上来。 祝凌云确认,自己是疼的。 她怔怔抬头,望着盛自横通红的眼眶,低声道:“师兄,你……哭了?” ----------------------- 作者有话说:明天就要入v啦,有点小感慨,就在作话这里说说吧~(作话不要钱的!) 我写文的初衷就是想让他们的故事被更多人看到,于是就来签约晋江啦。 我是三鲨过签的,这本是第四次上传。很幸运的是,在第一次申签时就遇到了个野生读者,因为申签失败要锁文重申嘛,这样快一点,然后我就惊奇地发现,每次发出去不久,就会冒出一个收藏来,终于,在我第三次申签时,她留评了,她问我,“是在申请签约吗?从第一本追到这里。”(大概这个意思)我当时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蹦起来了,那是2025.6.25晚上8:43。不知道你现在还在没在看,谢谢你,这是我来晋江收到的第一个鼓励。 2025.7.7,4.2w字时,我才11个收藏,还在安慰自己,没事,每天涨一个收藏,一年后我就有三百多个收藏了哈哈哈哈,那时候估计也没想到,一个多月后的今天,我居然有400+收藏了,居然能倒v了。 2025.7.26,8.7w字,48收,刷视频看见有读者居然发了我文的视频,好感动好感动,但是我姐在旁边,我又不敢出声,就在沙发上悄悄抹眼泪(别笑我啊啊啊)那天我明白了,人在幸福的时候真的会哭的。 2025.8.10,11.3w字,127收,陆陆续续收到营养液和霸王票,还有可爱的你们的鼓励的话,我真的好开心。 2025.8.19,13.3w字,220收,有好心老师给了我建议,于是连夜把前两章进度拉快,厚着脸皮去给老师看,老师说感情线太少,我开始看点击留存,确实,掉得有点厉害,于是哞地一声改到凌晨四点,哈哈哈哈为了下次上榜也是拼了。 2025.8.27,15.1w字,379收,这是下星秀作品榜单的一天,我看着文章从第六名爬到当期星秀榜单的第一名,巨无敌开心,很幸运遇到大家,你们的鼓励或是建议,都给了我莫大的帮助,真的很感谢你们! (以上举例是印象深刻的几件事,除此之外,评论灌溉投雷或是默默看文的你们,我都记住啦!!) 啊,说着说着时间线就来到现在了,第一次写文,感谢大家包涵,希望我们能一起走很远,不是再见,是明天见! 第48章 盛自横别过脸,吸了吸鼻子,没有说话,他的手从祝凌云手肘滑下,握住她腕骨,将人牵往疗伤处。 风柔柔地拂在两人脸上,携来远处浅淡桂花香。 座无虚席的观众台将他们包围起来,祝凌云忽然觉得天地变得广袤无垠,两人在中心显得格外渺小。 他们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并肩走向灯火通明的人群。 “盛自横。”祝凌云开口。 她并不想做什么,她只是单纯地觉得,这时候应该叫一下他。 叫他的名字,而不是四师兄。 “我在呢。”盛自横应声,亦没有多问。 只有月光清澈如水,裹挟掌声与欢呼。 祝凌云抬首,云中似有龙影穿行而过,再眨眼,那黑长的影子已然消失不见。 到了疗伤处,医修们正围成一圈忙着检查江不染的身体,祝凌云这边倒稍稍显得冷清寂寥。 岑惊、南昭和苏粹一起迎上来,三人本是笑着的,但看到祝凌云伤成这副模样,恭贺的话哽在了喉头。 没办法,祝凌云只好先卖乖,弯起嘴角:“这回,咱们宗可不是万年老二了。” 岑惊蹙眉,趁着祝凌云说话的间隙,飞快地往她嘴里塞了颗东西。 祝凌云还没反应过来,舌尖就已尝到了滋味,砸吧两下:“甜的,是糖?” 南昭换了副表情,叉腰看向岑惊,鼻腔哼声:“好啊好啊,我一年才炼那么七颗的凝露丹,岑惊你可真舍得。” 此话一出,祝凌云呼吸凝滞,立刻想把嘴里东西吐出来。 南昭炼的丹,不是害病就是害命。 岑惊看出她的想法,递过来一个放心的眼神:“给你吃的这个没毒。” 祝凌云总算把药丸咽了下去。 苏粹轻轻转动眼珠,在南昭和岑惊之间来回移动,当即明白了所有来龙去脉,啪嗒一合回风扇,意味深长地“哦~”了声。 “哦~”祝凌云附和,“我也懂了。” 师姐喜欢吃甜的,二师兄专门给师姐炼的药,能不甜吗? 所以,南昭不是不炼药,是只给岑惊一 个人炼药。 祝凌云和苏粹相视一眼。 又嗑到了。 只有盛自横神情如冰山,眉头紧锁,幽暗深沉的眸子直直盯着不远处某一点。 祝凌云顺着他目光望去,看见一堆围着江不染围了好久都不愿离开的医修。 再回头,原本站在她身前的少年已经跨步走出去好远,径直冲向那堆没事干却赖在那里不肯过来的医修。 盛自横这是要把人抢过来的节奏。 有了岑惊给的凝露丹,祝凌云的伤势很快恢复,气色大好,见他如此,赶紧追了过去。 奈何盛自横行动太快,她才靠近,他就已经抓了两个医修,十分不爽地绷着脸折返,两个医修在他旁边跟得踉跄。 等他看到祝凌云时,才敛了几分神色。 两个医修自知做得过分,讪讪跑过来给祝凌云疗伤。 江栖瞬身过来,走向旁边的江不染:“你过来。” 刚布置完颁奖台的林乐乐和陆冉见状,面面相觑开启眉眼交流模式。 陆冉挤挤眼睛:你师兄又要被训话了? 林乐乐皱皱眉毛:有可能,说不定又是关于修无情道之类的。 陆冉两眼放光,朝江不染那边挑眉:那你还不快去偷听! 林乐乐“嘁”了一声,身体诚实地迅速挪动小碎步,往江栖背后靠。 “刚从寒潭出来,还能使出这么漂亮的万剑归,很不错。” 江不染只是静静听着,未作回答。 江栖盯着他的表情,继续道:“我看了你跟祝凌云的比试,你对她当真是不留情面。” 江不染依旧垂首看着地面,平淡道:“比试场上,不讲情面。” 林乐乐虽然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但他不是傻子,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慌忙挪动小碎步移回陆冉身边。 “怎么样?”陆冉好奇道。 林乐乐瘪嘴缓慢摇头,表示不妙。 不过多时,长老席的诸位宗主已经统计出这几日各宗以及各弟子的积分,很快,扩音石传出江栖严肃的声线:“各宗弟子站回原位,接下来宣布本届宗门会晤名次。” 判官布下夜明诀,整块比赛场地上空立马飘满点点荧光,亮如星沙。 “总积分第一名,随心宗。” 话落,赛场外围一圈瞬间窜起五色烟花,直冲云霄。 “咻!咻咻——” 焰火开出花,落入五行圆满团的眼中,少年们彼此对视,笑容远比烟花灿烂夺目:“我们是第一!” 意气风发四字,莫过于此。 南神站在五人身后,宽厚手掌依次搭过他们肩上,用力往前一推:“去吧,上台拿属于你们的奖励。” 五人对视一眼,肩并肩大步向前走去。 路过傲寒宗时,南昭故意捏拳往唐启面前一挥,吓得他赶忙抬手挡脸,结果无事发生。 等他发现自己又被整了后,那人已经笑得前仰后合,拉着另外四人欢快跑远。 站上台,祝凌云被几人默契地安排在中心位,右手边站着岑惊,岑惊旁边自然是南昭。 这时,苏粹本来已经站到了祝凌云左手边,突然灵光一闪,一把拽过盛自横,自己则站到了最边上。 他拍拍盛自横的肩,眼神往祝凌云那儿一眺:“那个灵雉腿,师兄不白吃你的。” 见几人站好,宣读长老开始念道: “岑惊,阵道第一,总积分第十。” “南昭,丹道第四,总积分第九。” “苏粹,炼器第一,总积分第五。” “盛自横,符道第一,总积分第三。” “祝凌云,剑道第一,总积分第一。” 第59章 焰火台又窜出束束烟花,比方才的还要多、还要大、还要响。 苏粹唇角一勾,半空乍现几个圆滚滚长着翅膀的灵器。 台下,南神薅过蔡青的留影石,对准台上五人:“崽子们,看这儿!” 不用他说,五行圆满团早已精准锁定他的位置,站得端端正正,展颜而笑。 南神和蔡青头贴着头,你挤我我挤你地去看留影石里的画面,张圆了嘴倒数:“三,二,一!” 苏粹甩开回风扇,灵器登时听话爆开,撒下来的东西有圆有方,在黑夜中爆闪。 祝凌云说,这个叫亮片。 哎,又是他们没听说过的新鲜玩意儿。 不过,就是要新鲜才能惊艳全场啊。 就像现在,苏粹看着全场睁圆睁大的眼睛,别提有多爽。 焰火燃尽,宗门会晤圆满结束。 各宗依次原路返回荟萃堂休整,半途,林乐乐急吼吼冲进随心宗队伍,拦下祝凌云。 他叉着腰喘气:“万年,你们什么时候回松幽城?” 祝凌云看了眼南神,南神回看她,一副随便你们的样子。 她便保守道:“应该快了。” “欸,苏粹老家不就是映雪城的?”南昭跳出来,勾搭上苏粹肩膀,玩味一笑,“苏公子,我们都要走了,你还没尽地主之谊呢。” 林乐乐深吸一口气,愣道:“该不会是那个光府邸就占据整整三条大街的千世名门,映雪苏家……吧?” 不换气地念完这一大段话,林乐乐长吁一口气:“累死我了。” 苏粹垂下眼帘,低低应了一声。 南昭伸手掐住苏粹后颈:“好啊好啊,这么大个宅子都不舍得带你的师姐师兄师弟师妹去转转呢?不如,就去你家吃饯行酒可好?” 苏粹眸光微动,就这样任由他这样掐着,良久才张口道:“算了吧。” 南昭默默收回手,周遭氛围变得有些古怪。 见势不妙,林乐乐忙插上前:“我来就是跟你们说饯行宴这事儿的,我爹娘做烧鸭生意,就进月魄巷左拐那家,乐乐烧鸭,都听说过吧?可有名了!后天都来我家吃饭啊,我都跟我娘商量好了,不来就是……” 林乐乐思忖半息,觉得说“不来就是不给他面子”有点不要脸,毕竟他面子也没那么大。 于是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豪气道:“不来就是不给万年面子!” 言罢,他叉腰扭头看向祝凌云,一副得意模样。 哼哼,新晋的第一名,够有面儿了吧? 祝凌云抬眉盯了他两秒,无奈一笑,终究是没有反驳。 是夜。 盛自横擦拭完厮缠,正准备关窗睡觉,突然晃见窗外黑影闪过,直往祝凌云房间而去。 厮缠重新绕回盛自横腕上,他快速披上外衣,开门出去,贴墙走到祝凌云和岑惊卧房门前,抬手轻轻敲了敲: “凌云,师姐,你们在里面吗?” 半晌,只有岑惊的声音传出来:“祝凌云刚出去,你找她?” 盛自横眉心一跳:“她去哪儿了?” “只说了透气。” 现已子时,亲传们累了一天,都早早熄了蜡烛,此时院子黑黢黢一片,她又会去哪里透气? 盛自横的嗅觉素来敏锐,此刻古怪陌生的气息萦绕在鼻尖,他放心不下,借着月光往荟萃堂背后的云栖花境走去。 云栖花境终年薄雾弥漫,花树高大错落,月光倾泻下来浸染烟岚,迷蒙得似真似幻。 盛自横拨开荆棘,花瓣散落一地。 走了几步,他听见远处有谈话声响起: “你今日在试炼台表现得很好。” “谢神君夸赞。” 后面一句,是祝凌云的声音。 不过听谈话内容,她应该和对面男子认识。 盛自横觉得冒昧,兀自向后退一步,草叶发出细微声响。 祝凌云敏锐地朝山石背后扫去。 岿吟却拉住她的臂弯,制止道:“野雀罢了。” 祝凌云点头,没再放出神识查探,默默把胳膊从岿吟手里抽开。 岿吟不动声色地往山石边瞥了一眼,金色竖瞳在夜里发亮。 很快,他低眸看向祝凌云,沉声道:“吾有一事想问你。” 祝凌云颔首:“神君请讲。” “你可有喜欢的人?” 他语调平缓,手中玉珠盘得嗒嗒作响,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清晰,叫祝凌云心头一震。 岿吟的话语一字一句,清晰落在山石背后的盛自横耳间,他瞳孔收缩,手指不自觉抠紧了石壁。 比起岿吟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他更想知道祝凌云的答案。 盛自横心跳陡然变快几分,他闭眼深呼吸一气,睁眼往祝凌云那边望去,只能瞧见她薄薄的侧影。 她会有喜欢的人吗? 如果有,那个人会是谁? 盛自横猛地回身,脊背紧靠在山石上。 偷听是不是不太好? 他掐紧了衣摆,道德和本能疯狂争斗。 算了。 盛自横一咬牙,心脏重新贴回冰冷的山石,露出一只暗红的瞳仁。 他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卑劣地望着她了。 从骗她厮缠失控那日开始,从不愿看到林乐乐凑近她那日开始……或许还要更早。 他对她的心思,早就不清白了。 “啪嗒”。 一滴露水从花尖坠入土地,祝凌云抬头,反问岿吟:“神君问这个作甚?” 岿吟收起玉珠,走近一步,负手俯身盯着她的脸。 祝凌云后退半步。 “大道三千,无情道修炼最为快速,但难度也极大。”岿吟站直身,语气冰冷,“你若修无情道,便可早日迈入大乘境。” 祝凌云不动声色,继续听他讲。 “修无情道者,不得对某人产生高出其他人的情感,否则便不能证道,严重者还会遭受到威胁性命的反噬。” 岿吟暗自观察着她的表情,顿了顿:“你和那个叫盛自横的,似乎走得很近。” 祝凌云动动眉梢,淡声开口,直接道:“神君这是想问我,是不是喜欢他?” 岿吟不置可否。 “若无情道真有那么容易破境,那全天下修士干脆都修无情道得了,”祝凌云反驳,“我认为,道无高低之分,遵从本心,方能证道。” 岿吟的金色竖瞳闪出辉芒,似在凝视她,又似在穿透她。 又来了,又是这种表情。 祝凌云垂眸,收敛情绪,装出乖顺棋子的模样:“神君放心,我会尝试去修无情道的。” 盛自横攥衣裳的手慢慢松开,石头的温度透过衣襟,紧紧地贴在胸前,一片冰凉。 他缓了会儿,默默离开此处。 所以,她要修无情道么? 凡间有传言,修无情道者,要亲手杀掉心爱之人证道。 可传言终究是传言,修无情道者,不是不可有情,而是要讲求心念平衡,不可对某一人有独特且出超的感情,包括爱情、友情、亲情。 否则无情道毁,修者形神皆会有损。 盛自横低头走着,全然未曾注意到身侧的荆棘花丛,脸颊被划破了个口子。 尖锐的刺痛后知后觉蔓延上来,他伸手摸了下,指尖沾染上艳红的血色。 他看着指尖血迹,从莹亮,到干涸。 若是无情道真如凡间所言便好了。 那么他便可以留在她身旁,勾她、诱她,然后让她杀了他,助她证道飞升。 可偏偏不是。 她不能对任何人有超过的情感,他就只能离她远远的,不能乱她道心,不能奢求她哪怕一分一毫。 否则她就会遭受反噬。 盛自横无法骗自己接受在她心中,他和别人是同等地位。 但比起他的感受,他更不能阻挡她修炼。 不知不觉,盛自横已踏出云栖花境,慢慢回了卧房。 “怎么才回来?”苏粹被他的脚步声惊醒,揉揉眼,从床上坐起来,旁边是四仰八叉的南昭。 “出去透透气。”盛自横关上门扉,月色随之褪去。 苏粹没再多问,重新躺下。 昏暗的房间里,只剩盛自横站在窗前抬头看月亮。 月落日升,日升月落。 到了约定去乐乐烧鸭的日子,林乐乐早早地出现在荟萃堂,身后还站着抱剑的江不染和一头扎在玉简里接单的陆冉。 林乐乐跑到随心宗住的院子中间,双手拢住嘴,转着圈圈朝四面大声喊:“万年!好兄弟!苏兄!岑师姐!南师兄!快出来啊——” 不过多时,两间房屋打开,女女男男男陆续走出来。 祝凌云装好买给林乐乐父母的东西,提在手里。 盛自横站在最后面,下意识伸手想帮她拿一下,脑子里突然不受控地冒出前天晚上云栖花境的画面。 只是帮她提下东西而已。 第60章 盛自横说服自己。 他刚想上前,林乐乐就已经跑上去接过了祝凌云手里的货品,乐呵道:“哎哟你说你,来就来嘛,还带这么多东西,我就先笑纳了啊。” 盛自横后退半步,默默收回手,垂放在腿侧。 月魄巷。 一路上,林乐乐张着嘴叭叭讲了许多他的童年趣事,到了乐乐烧鸭门口才匆匆闭嘴,大笑着冲正在忙碌的中年夫妻喊道: “娘!爹!我回来啦!” 林乐乐把东西放下,欢欢喜喜跑进去。 两位店主丢下手里活计,往围裙上擦了两把手迎上来,慈爱地看了看林乐乐,又转头望向他身后众人。 林乐乐欢快介绍:“这是江不染,我大师兄,那是陆冉和容漓,我朋友,还有这几位,是随心宗的亲传们,也是我朋友。” 林母温柔笑着:“好,看见你有这么多好朋友,为娘就放心了。” 林父摘下脖子上挂的白毛巾,走过来笑眯眯道:“都别站着了,大家伙往里走,给你们留了厢房,就当自己家啊,千万别客气!” 现下临近饭点,烧鸭店生意红火,林父林母转头又投入油烟之中。 林乐乐速速洗了手,拴好围裙掠过几人:“你们先坐,我去帮忙。” 厢房不是全封闭的,一面靠窗,其余三面用茜色纱帘遮挡。 陆冉撩开帘子,腮帮子里嚼着果脯:“林乐乐跟他爹娘感情可真好。” 盛自横抬眼看去,林母正满面笑容地给林乐乐擦汗,动作温柔细致,林父也十分高兴,从林乐乐回来起嘴巴就没停过,似乎有唠不完的趣事。 他看入了神,心头漾出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很早很早之前,他好像也感受过母亲抚摸脸颊时手心的温度。 祝凌云瞥了眼盛自横。 他这两天很不对劲,虽说还是照旧给她带早餐,但他不亲手交给她,就只留张字条贴在餐盒上。 昨天一起修炼时也不跟她讲话,只有她主动找他,他才接话。 除此之外,他的精神也很不好,眼睛红红的,唇色淡淡的,但他不跟她讲。 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奇奇怪怪。 这样一来,厢房里就只有陆冉叽叽喳喳,苏粹时不时接她两句,其余人各自安静坐着。 终于,陆冉忍无可忍,拍桌而起。 容漓端水的手一颤,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向她。 陆冉气道:“你们今天怎么了?一个两个都不说话,我嘴皮子都说干了。” “怪不得人家苏粹仰慕者多呢,就他接我话茬,”停顿片刻,陆冉把目光转向容漓,“是吧小梨子?” 没料到她会突然点自己,容漓惊讶一瞬,握紧手里捧着的杯子匆匆抿了口水,低头小小“嗯”了声。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林乐乐端着烧鸭钻进来。 陆冉看他一眼,手里筷子转得飞起:“这下好,另一个话唠回来了,我有的聊了。” 林乐乐皱眉啧她一下,瞟到祝凌云那边的位置有点不对劲,忍不住笑道:“万年,你跟好兄弟坐那么开,中间的空位是给我留的?” 众人依言看了过去。 祝凌云和盛自横对上视线。 两天了,他们第一次有眼神交流。 气氛怪异,林乐乐笑容凝在脸上,弱弱道:“你们不会……”吵架了吧? “没有。”两人异口同声。 说完,盛自横低眸坐了过去,离祝凌云只有一拳距离。 林乐乐撅嘴扬眉,给陆冉使了个眼色。 接着,他的玉简上立即出现陆冉的灵力符文:必须想办法让他俩和好!我新产的盛情祝贺剑穗还要卖呢! 林乐乐了然,在陆冉和江不染之间坐下,想了想,豁然道:“光吃饭多无聊,咱边吃边玩游戏呗。” 说着,他变出一个类似罗盘的东西,其上画有各色符文,亮晃晃的。 “这个呀,叫心玦,是我爹去青阳叔家拜访时带回来的新奇玩意儿,我敢说整个空明界就我青阳叔会做这个,你们肯定没见过!刚好今天有人又有闲,咱来试试。” 苏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手里的玉质器物:“怎么玩?” 林乐乐昂起头颅,翘嘴炫耀手里的宝贝:“你们先在自己玉简上输入想问在座各位的问题,最好是那种平时不敢问或者不好意思问的,八卦也好,打探也罢,统统端上来!” 陆冉:“问你最近尿过床没有可以吗?” 林乐乐无语:“肯定没有啊下一个!” “哦。”陆冉歪着脑袋给自己夹了块肉,“喜欢娘还是喜欢爹?” 林乐乐忍无可忍:“都喜欢!游戏还没开始你倒先 把我问完了!” 强制陆冉闭嘴后,他继续介绍规则:“然后把玉简放到心玦上,心玦就会记录下你们的问题。 “精彩的来了!心玦的指针会随机指向在场一位朋友,然后抽取一条我们刚刚写下的问题,向他提问。如果不愿意回答,那就自罚一杯!” 祝凌云抿了口茶水,心道:这不就是修真界版的真心话? 不久,每人写了两个问题传入心玦,游戏正式开始。 晶莹闪亮的心玦摆在正中,指针自动飞速旋转起来,再缓缓减速…… 每个人都认真盯着心玦的指针。 尖细的指针停在了苏粹面前。 苏粹挑了挑眉,认栽一笑:“会不会抽到自己写的问题?” 林乐乐郑重点头:“有可能。” 心玦闪动两下,上方浮现出一串文字:你有心悦之人吗? 苏粹眉头微皱,很快就摇着扇子轻松回答了此问:“没有。” 南昭适时吐槽:“这什么问题,真没意思。” 江不染抬眸看他一眼。 下一轮指针开始转动,南昭撑着下巴突然反应过来,猛然抬头:“不对。” 什么人会写这种问题呢? 那必然是在场有他喜欢的人但是不好意思开口问的人啊! 天,第一个问题就这么劲爆的吗! 南昭满意地点点头。 另一边,容漓紧张地看向心玦。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她被指到了。 本轮抽到的问题:你最近遇到的一件烦心事。 南昭又补刀:“这个更没意思……” 说完,就收到来自祝凌云的目光。 不是,一个两个都看他做什么?? 容漓思考片刻,温声开口:“嗯……论坛里有一些关于我和苏道友的绯闻,我怕影响到他。” 苏粹摇头安慰:“不必往心里去,传言终究是传言,希望不要影响你才是。” 脆梨留影倒卖商陆冉尴尬笑笑:“嘿嘿,不好意思啊,不过既然你俩都看这么开,那我就继续挣点小钱咯?” 而且,苏粹头号粉丝【苏帅天下无双】不也在整治这事儿吗? 这不,昨天还跟骂苏粹的一群人在论坛互掐,对面甚至扬言要扒她真实身份。 那无双姐是谁?混迹江湖多年而不留痕,哪可能那么容易扒! 这样想着,陆冉漫不经心地划拉一下指针。 小指针吱悠悠地转呀转,转呀转转呀转…… 停在了祝凌云面前。 虚影在半空聚拢,飘飘然组成文字: 请选择一位坐在你旁边的朋友,说出他的缺点。 南昭眼睛倏地亮了:“这个有意思!” 祝凌云却顿住。 左边,是不怎么熟且高冷的江不染,右边,是情绪突然淡下来的盛自横。 这让她怎么说? 祝凌云没喝过酒,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一杯就倒。 所以,还是回答问题比较保险。 除了盛自横和江不染,其余人都把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她。 祝凌云嘴唇微张,半天才道:“让我想想。” 盛自横的缺点……? 她侧目瞥他一眼,盛自横目光扫过来,唇线紧绷,眸子蕴了层雾似的情绪。 好难找。 还是别从鸡蛋里挑骨头了吧。 而且他这两天本就不太对劲,若是再找他茬,怕是更僵。 但是要她说江不染缺点的话…… 也很得罪人啊! 毕竟他们俩又不熟,她不久前又才打破了他万年老一的历史。 究竟是谁想出来的送命题? 林乐乐突然转过身捂嘴打了个喷嚏。 祝凌云无奈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选江道友。” 比当事人更快追过来的,是盛自横的眼神。 就算是说缺点,她都不愿意选他么。 祝凌云并未注意到盛自横的神色,她正在努力思考该怎么转圜,才能既回答了问题,又不至于太得罪人。 盛自横睫羽颤动,似风中脆弱的蝶翅,他看了会儿,默默收回视线,垂首静待她的回答。 连岑惊都没料到祝凌云会选江不染,不由得挑眉看去。 第61章 江不染倒是面无波澜,拿起杯盏喝了口茶,看起来并不在意祝凌云会说些什么。 淡定得仿佛他根本没参与。 祝凌云酝酿够了,启唇道:“江道友天资卓绝,修为精深。若硬要挑刺……于我而言,那便是疏离清冷,叫人难以接近,没能与江道友共同探讨几句道法剑意,的却是一桩憾事。” 越听越不对劲,林乐乐抢先质疑:“等等,不是说缺点吗,你怎么把大师兄夸了一通?” 祝凌云回他:“是吗?那可能在你听来,这恰恰是江道友的加分项吧。” 高,实在是高。 这话说的,林乐乐无言以对,埋头吃饭。 盛自横攥着杯子的五指越收越紧,太阳穴突突跳。 说江不染难以接近,难道她还想接近? 他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伸出手指拨动心玦指针,快速开启下一轮。 这回,指针指向了江不染。 问题:你想选择什么道? 容漓指尖抵着唇,软声道:“这个问题,江师兄不用回答我们都知道了吧?” 像江不染这样的人,肯定会修无情道呀。 “呵,又一个无聊的问题诞生了。”南昭简直想掀桌,“到底谁想的啊?怎么还没抽到我的绝世好问?” 苏粹鼻尖轻嗤:“别急嘛,先听听江不染怎么说。” 于是束束目光又聚到江不染脸上。 而他作为本轮主角却没有开口,甚至眉眼都未曾抬一下,拿起桌上酒壶,给自己倒上了今日第一杯酒。 岑惊不解他的举动,大道三千,就算他不修无情道,又有何说不得? 林乐乐睁圆了眼,移动眼珠看他把酒饮尽,竖起一根大拇指:“不愧是大师兄,能醉倒元婴境的错缘酿说干就干。” 凉酒入喉,江不染皱了下眉头,不出片刻,被洁白宗服领口禁锢的脖子已然泛起浅红。 游戏继续几轮,一直抱怨问题没意思的南昭惨遭滑铁卢,黑着脸答了自己定的问题。 接着就是岑惊和苏粹两人连着回答了三两个问题。 陆冉皱眉:“林乐乐,你整我们啊?怎么就你没被抽到了?” 说着她就要上手灌他酒。 林乐乐歪着身子躲,都快要靠江不染身上去了,吓得语速飞快:“没有真没有!还有好兄弟也没被心玦指到!” “哦?那这样吧,”陆冉放下酒杯嘿嘿一笑,“这一把就你们两个幸运儿来参与,我来拨心玦,咱仨不算在内,指针指到右边的江师兄,小祝祝还有岑师姐中的任意一个,就算盛自横的,指到左边的阿漓、苏粹还有南师兄的任意一个,就算你的。” 盛自横本就心不在焉,他们说什么他便听着,这个游戏也不过分,他也就点头答应了。 林乐乐当然不在怕的,他就没有不敢答的问题,自然爽快得很。 “那么,开始了!” 陆冉摩拳擦掌,潇洒起身,作法似的往手上吹一口气再俯首一弹。 指针顺势旋转起来。 心玦上的符文也一齐闪动,奇异又美丽。 很快,指针旋转的速度慢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眼睛看着指针尖尖。 然后,那根金亮的指针就在十八只眼睛的注视下,选择了祝凌云。 也就意味着,盛自横需要回答本轮的随机问题,亦或是喝酒。 心玦头 顶虚影刚刚飘出,还没组成字,厢房外就传来一阵吵嚷。 以为是有客人不满意菜品,林乐乐第一个站起来。 他还没撩开帘子,就听来者吼道:“无双给我出来!就是论坛里那个【苏帅天下无双】!” 容漓手一滑,杯子滚出桌子边际,被陆冉手快接住。 九人纷纷站起来往帘子外看去。 容漓在角落翻出玉简,水灵灵的眼睛瞬间瞪圆。 趁着其他人都朝外走了,祝凌云站到容漓身边,低头轻声道:“别怕,我们先出去看看。” 容漓张开嘴,怔怔看着祝凌云。 难道祝凌云知晓她就是论坛里的【苏帅天下无双】?但是,她把身份藏得很好呀,她又是从何得知? 来不及想这些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外面的人,以及…… 千万千万不能让苏粹知道,她就是他的头号粉丝。 要是被发现的话,她该如何面对他啊! 容漓平复心情,点点头,跟随祝凌云走出了厢房。 为首的是个高大男子,长得凶神恶煞,看着就吓人。 高大男人背后倒是个普通女子,侧身站着,看不到正脸。 “花千绝?”林乐乐率先出声。 不会错的,整个空明界就只有花千绝佩粉剑。 那姑娘转过来,没有说话。 见周遭食客都在往这边张望,祝凌云对林乐乐道:“换个地方把误会解开,别在这里影响了你家生意。” 那男子嗓门极大:“不行!就得在这儿,说,无双在哪!” 林母林父急急跑来:“客人,今儿店里的都是老主顾了,我们不认识什么无双呀。” “老主顾?”男子叉腰巡视一圈,猛地瞪住林乐乐这边,“那,无双就只有在你们之中咯?” 祝凌云反问:“无凭无据,你怎么就判断我们中有你要找的人?” “我来解释,”花千绝淡淡道,“这位是临风宗的何归,在论坛里与无双起了争执,遂我秘密调取了无双玉简的定位。” 她看向祝凌云,很快又移开视线:“所以,我们跟着定位追到了这里。” 祝凌云算是听懂了。 这血蔷薇,黑客啊。 林母好声道:“那我帮您留意着,这店里暂且没位置了,您站着也不舒坦不是?” 何归抱着必要找到无双的气势,愤愤道:“不,我今儿一定要把她揪出来!去年的仇还没算呢!” 去年的仇? 容漓突然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也是有人骂苏粹,她气不过,直接三更半夜全副武装着把人揍了一顿, 没想到,那人就是他何归啊。 容漓咬咬牙,从后面站出来:“站在这里打扰无辜人做生意算什么,跟我出去,我告诉你无双在哪。” 此话一出,全场人皆是一惊。 除了惊讶容漓知道无双是谁外,大家更是惊讶平日里说话声音都不太大的小姑娘,此时居然敢硬刚对面大块头。 林父林母不放心地看向了容漓,这么小巧玲珑的姑娘,一个人出去叫他们怎么放心。 林乐乐立刻冲上来,张开双臂挡在容漓身前,面对何归道:“不行!要出去我们一块出去。” 何归简直气笑:“你以为我乐意跟她一个人出去?我还担心无双趁机逃跑呢!” 花千绝已然不耐烦:“那就一起出去。” 事情的走向越来越糟了,容漓手心冒汗,紧张地看向苏粹。 他面色依旧温柔,如浸润在晨光里的清栀子,高贵圣洁,高挑的身形微微把她掩住,呈一种保护姿态。 怎么办,要是他知道了,知道她其实是一个很暴力的人……他会怎么想她…… 但是看着林父林母为难的神色,以及身边的朋友们,容漓知道,不能在这里耗着了。 “跟我来吧,有后院。”林乐乐迈步道。 容漓想也没想,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后院还算宽敞,几人站在院中间面面相觑,气氛僵持不下。 “说啊,你不是知道无双是谁吗?”何归低头看着容漓,明显已经没有耐心等了。 苏粹召出回风扇:“这位兄台,好好跟人家姑娘说话,别吼。” “就是,对女孩子温柔点嘛。”林乐乐同样不满他态度。 容漓双手紧握,纠结万分。 “闭嘴!”何归朝苏粹骂道,“老子本来就讨厌你这副端着的假样。” 苏粹表情没变,依旧弯着唇角:“那这样,你骂我解气吧,别找无双了,她也是为了我才跟你吵架的。” “就你清高?需要你来英雄救美?”何归鄙夷道。 苏粹刚准备开口说点什么,身后突然冒出一个影子,风声擦过他的耳廓,一声巨响之后,原本还在他面前唾沫横飞的何归,忽然腾空飞出去几丈远。 远处,容漓单手揪住何归的领子,将人抵在柱子上高高举起,抬脸看他。 那张乖巧可爱的小脸,此刻全然冷了下来,死死盯着何归。 “我就是无双,”少女樱唇轻启,将他领口攥得更紧,“怎么,你又想挨揍了?” 第49章 何归悬在空中,两条腿不停扑腾,惊恐地看向容漓,露出大片眼白,喉咙艰难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容漓松手,何归从柱子上跌下来。 “你抹黑造谣苏粹,我骂你两句都算轻的,”容漓开口,“你还敢自己送上门来?” 何归牙齿打颤:“胡说!什么造谣,我没有!” 第62章 容漓不屑与他废话,掏出留影石,上面记录了何归买通别人散播苏粹谣言的留影。 “你该感谢现在人多,我不好揍你,”容漓顾忌到苏粹在场,蹲下低声对何归道,“一天时间,你自觉去论坛公开道歉,不然……” 她把原先甜美的声线压得更低:“我会让你身败名裂。” 何归冷汗直冒,扶着柱子站起身,满脸狼狈,他愤哼一声,踹开脚下石子离去。 容漓转身,见大家都在看着她,瞬间红了脸,十分难为情。 她咬着嘴唇,低头慢慢走过来,眼帘映出苏粹的青色衣裳下摆。 “你就是无双?”苏粹清润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好听极了。 容漓做好心理准备,紧闭双眼点了点头。 苏粹展颜:“谢谢你。” 容漓眉头颤了颤,难以置信地睁开眼,苏粹的面容在眼前放大,她一下子呆在了原地,愣愣盯着他。 直到某种温热液体滑过她的人中。 “!!!” 容漓忙捂着鼻子跑开。 林乐乐目光转向花千绝,邀请道:“血蔷薇,一起吃饭呗,尝尝我爹娘手艺。” 花千绝连个眼神都没给他,飞身上檐离开。 林乐乐撇撇嘴,突然想到个事,大叫一声,扯着盛自横就往回跑:“你还没回答心玦的问题呢!” “对啊!”陆冉一拍手,跟着跑在他俩后面,除此之外,其余人都选择走回去。 祝凌云走在最后,等她到时,林乐乐正在哭天喊地:“时间耽误太久,问题已经消失了。” 岑惊环手:“那不如先吃饭,菜都凉了。” 林乐乐抱着盛自横的胳膊,边摇边控诉:“啊啊啊好兄弟你可真走运啊啊啊。” 盛自横后仰身子,扒下他的手。 “行吧行吧,听岑师姐的,先吃饭。”林乐乐妥协。 江不染紧紧皱着眉,整根脖子红得不成样子,还起了细细密密的小疹子,他扶着椅背,极力克制身体摇晃。 祝凌云站在旁边,刚想伸手去扶,就被另一双手截住。 再看,盛自横已经拉住了江不染的胳膊。 “坏了,”林乐乐总算发现江不染的不对劲,张手捂嘴,“我记混了,错缘酿是专门拿来浇愁的……不是助兴。” 他继续补充道:“大师兄恐怕一时半会儿醒不来了。” 好巧不巧,林母在前堂喊他:“乐乐,过来把菜给客人端去。” 林乐乐拉长嗓子应了一声,匆匆往后一指:“后头有间空房,你们先把大师兄送过去躺着,我送了菜就去给他熬特制的醒酒药,拜托拜托,要是被江宗主知道大师兄喝酒,我跟他就都完了!” 盛自横动作快,祝凌云刚转身想搭把手,他就已经把江不染扛上了。 两人对视一眼,又各自移开视线。 他扛着人,不方便,祝凌云便走在前面,替他撩帘子开门。 走到后院,看着左中右 三条路,祝凌云回想林乐乐刚才指的方向,选择了左边。 刚跨出一步,盛自横就伸手拽住她的臂弯,将人轻轻往后带了带。 祝凌云回头,盛自横已经转过脸。 “这边,”他喉结滚动,垂眸道,“那边是柴房,刚刚来后院时,我看见了。” 祝凌云点头,默默撩开中间的门帘,站到旁边,让他先带江不染进去。 她抬眼:“盛自横。” 闻言,盛自横停下脚步,朝她的方向微微侧头。 祝凌云看着他的侧脸,很想直接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两天闷闷的不说话?是在故意躲着她么? 但她开不了口。 她没有理由这样问。 祝凌云轻轻放下帘子,绕过他:“走路看着点。” 屋子打扫得干净舒适,陈设十分简单,两人绕过屏风,把江不染放到床上。 映雪城天气已经转凉,祝凌云抖开被子,欲给江不染盖上。 “我来吧。”盛自横站过来,想去抓被子,结果祝凌云手一动,他的掌心就按住了她的手背。 他立马抽开手,攥紧了被褥,祝凌云亦松手站到床尾。 空气前所未有的尴尬。 祝凌云回想宗门会晤结束后这两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要说矛盾,两人也没有闹不愉快啊。 到底是怎么了? 她沉了沉呼吸,试着找话题:“这个心玦还挺好玩,有点像我老家那边的游戏。” 盛自横坐在床沿,掰开江不染手指,抽走他紧握的无尘剑,搁在床头。 “什么游戏?”他问。 “真心话大冒险。”见他回应,祝凌云继续道,“比如掷骰子定输赢,赢家可让输家选择真心话或者大冒险,真心话和心玦一样,输家实话回答问题;大冒险则要完成赢家指定的任务。” 盛自横又问:“通常有哪些任务?” “这个……”祝凌云隐隐约约想起她同桌最爱干的事,回忆道,“如果遇到比较损的赢家,可能会让你去抱某个异性或者……” 当初她小同桌有没有让人有更亲密的举动来着?祝凌云音量减小,努力思考。 盛自横转过身正对她:“不会还有更过分的吧?” 她老家哪里的? 就算空明界民风开放,但好像也没到这种地步吧? “没有没有,大家玩得还是比较保守的。” 盛自横压着眉,突然抬头,两只暗红色的眸子不避不躲地盯着她:“那,你有执行过这种任务吗?” 祝凌云仔细回忆起来,连眉头都在用力:“应该……没有吧?” 她记忆中都是小同桌在旁边和别的同学玩,而她则是在旁边写各种卷子,时不时听一两句。 盛自横重复:“应该没有?” 祝凌云点点头。 她表情自然,似乎这事一点也不重要。 盛自横抿紧了唇线。 她根本就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要是多年以后,突然冒出来一个男人说祝凌云小时候抱过他,求着缠着要她负责,可怎么办? 毕竟她是要修无情道的人,这种半路出来的野桃花最是乱人道心。 万一她被蛊惑,道心不稳遭到反噬…… 盛自横听到自己牙齿磋磨的声音。 那他必定会把桃树连根拔了,再烧得干干净净。 祝凌云在他面前挥挥手,道出心头疑惑:“你又走神,最近没休息好吗?” 盛自横眼神游移:“不是。” 他从床上站起来:“待会林乐乐应该会来照顾江不染,我们先走吧。” 祝凌云点头,跟在他身后,随口道:“刚刚最后一轮好可惜,没看到你抽到了什么问题。” 话语既出,面前少年突然慢下脚步,高马尾随他侧身的幅度一晃,甩到左肩。 “你想知道?” 祝凌云挑眉,略显惊讶:“你看见了?” 盛自横却将头一扭,目视前方,甩回来的发丝搭在他后颈来回晃,神秘道:“没看见。” 说完,他大步向前走去。 奇奇怪怪的。 祝凌云不解地望着他的背影。 走到餐桌,场面简直像绞在一起的五彩毛线,混乱不堪。 容漓怀里躺着喝得烂醉的陆冉,而这只醉猫却还在高举酒杯胡乱吟诗,说什么钱啊财啊的。 南昭则跟苏粹斗起嘴来,你一言我一语,岑惊隔在中间,食指按住耳朵,满眼无奈地瞧着祝凌云。 “林乐乐呢?”祝凌云甚至不知道先去帮哪边。 容漓按住陆冉的手,防止她把酒到处洒,好不容易抽出空来回答祝凌云:“不知道啊,陆冉偷偷喝了好多果酒,得叫他多舀碗醒酒药来。” “小五!”南昭突然点祝凌云的名儿。 祝凌云转过头。 “你来评评理,”南昭愤懑道,“苏粹非说我出的问题太针对人,我跟他说不通。” 祝凌云看了眼苏粹无语的表情,做好了被南昭迫害的心理准备。 “你说来听听。” “第一问,被修为远不如你的人打败,是什么心情?” “第二问呢?” “同第一问。”南昭答得理所当然。 祝凌云嘴角抽搐,南昭却笑得一脸人畜无害,不忘补充:“这哪里有针对性了?” 嗯,不针对,就差直接把被采访者江不染三个字印上去了,而南昭还为了加大江不染抽到这个问题的概率,特意弄了两个一模一样的进去。 为避免被南昭灌药,祝凌云选择避开修罗场。 苏粹懒得跟南昭争,直接把头转开:“师妹,你设的什么问?” “呃……”祝凌云在脑子里迅速编纂谎言。 “挺简单的,”很快,她淡定道,“就问了最喜欢的动物和食物。” 她哪里好意思说出,她也写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问题。 而且两个都是被南昭评价没意思的,“你最近遇到的一件烦心事”。 第63章 说完,她瞥了眼盛自横。 盛自横撑着头,同样也在看她,语调缓慢:“想让我回答你的问题?” 清冽的音色传进祝凌云左耳,听得她指尖蜷缩一下。 祝凌云刚要否认,莫名其妙的心虚感就长出小爪子,从心底一点点慢悠悠爬到心尖。 盛自横唇角若有若无地勾起。 “没有最喜欢的动物,”他话语间没有思考和停顿,认真回答她胡诌的两个问题,“至于后者……琥珀糖、山楂糕、荷叶鸡。” 语毕,盛自横把控好距离,微微凑近,用只有祝凌云才能听清的气音道:“告诉你个秘密,心玦给我的问题是——” 他有意停顿,片刻后才看着她,接续道:“有没有一个人,能让你无条件站在她身边。” 第50章 比起提出问题,盛自横的语气更像是在陈述事实。 他的眼睛似乎生来就有种缱绻的魔力,望着这样一对瞳仁,祝凌云竟接不上话。 她看着少年眸中深陷的倒影,问:“那你会选择回答,还是喝酒?” 盛自横薄薄的眼皮轻灵一闪,双眼弯了起来,泛出好看的水光:“早在问题出来之前,我就已经答了。” 话落瞬间,祝凌云心尖那张小爪倏然变大,缩紧缠绕了她整颗心脏。 “万年万年!”林乐乐喘着大气跑过来,把醒酒药递到祝凌云面前,“来来来,你灌一下陆冉,我得去喂大师兄。” “哦好。”祝凌云眼神迅速移到别处,接过碗坐到容漓旁边,舀起醒酒药一勺一勺地喂给陆冉。 青山掩圆日,九人圆满结束乐乐烧鸭倾情赞助的饯行宴,辞别了林父林母。 待回到万华宗,众人才发现飞舟改了启程时间,今夜亥时就要返回各宗,于是除了江不染和林乐乐,其余人都急忙跑回荟萃收拾东西。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 南神叉着腰站在院落正中:“崽子们!快出来!” “糟老头,”南昭没好气地缩小已经装好东西的芥子袋,“就知道睡睡睡,也不在玉简上知会我们一声。” 大家都已收拾完毕,站成 方阵等各宗带队长老清点人数。 这回随心宗跟傲寒宗的方阵碰到了一起,祝凌云旁边正好是陆冉。 陆冉还在拼命往芥子袋里塞她的心肝宝贝留影石,祝凌云见状,主动伸手替她拿着芥子袋,方便她装东西。 “小祝祝你真好,”陆冉用她一贯撒娇的语气,笑嘻嘻道,“你就是我的招财福星。” 她真没撒谎,盛情祝贺的留影可是空明绯色录里销量最多的,她可不就是她的摇钱树吗? “那你想不想我再投资你点?” 陆冉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她居然说要入股她? 祝凌云表情认真,在陆冉面前掏出一把灵石票,每一张的面额都是十万灵石,粗略看过去,应该有好几百万…… 陆冉险些拿不稳手里留影石,又惊又喜,睁大眼睛盯着祝凌云。 “先别高兴,”祝凌云道,“我也要分红。” 陆冉头点如捣蒜:“必须的啊!” “但我不要灵石。” 要分红却不要灵石?这陆冉就不明白她的意思了:“那你要什么?” 祝凌云凑近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虽然有点难度,”陆冉沉下心仔细思索一番,最后郑重点头,“但是包在我身上,一定尽力帮你。” 傲寒宗的飞舟从云中驶来,降到面前。 这边陆冉还在跟祝凌云聊得欢,唐启烦躁地回头喊她:“陆冉,再不走就自己飞回去。” “来啦!”陆冉对唐启做了个鬼脸,又迅速扭头对祝凌云道,“他自己的飞舟坏了,只能屈尊跟我们坐同一架飞舟,哈哈哈哈,走了走了,回见!” 别过陆冉,祝凌云突然想起还有一个人。 万华宗的首席弟子,江不染。 照林乐乐的性格,肯定会拉着江不染一起在不远处目送他们离开,所以江不染大概率还在这里。 她回头寻找他们的身影。 “丢东西了吗?”岑惊估算了下时间,“我们的飞舟快来了。” “师姐,你看到江不染了吗?” 岑惊疑惑:“我刚看他和林乐乐在蕴清池那里,你找他有事?” “想起来还没跟他打招呼,我去道个别。”祝凌云随便胡诌了个理由,匆匆转身走了。 幸好溜得快,这破烂话,她说出来自己都不信。 一旁安静听着的盛自横却信了。 他默不作声望着祝凌云跑远的背影,看她一路穿过人群,跑向江不染。 “江道友。”祝凌云停下来,“可否占用你点时间?” 江不染停顿片刻,点点头,带她走到蕴清池的另一头。 “今日多谢你扶我去卧房。” “不客气,而且盛自横出力更多。”祝凌云时间不多,直奔主题,“你之前说,岿吟会在无忧花开时去往生山?” “嗯。”他答。 这往生山就在映雪城北,终年被大雪覆盖,无忧花是山上唯一生长的花,每十年一开。 这样说来,岿吟至少每隔十年就会来映雪城一次。 再加上传说映雪城是空明界离幻光天最近的地方,祝凌云觉得映雪城关于岿吟与星阑的情报肯定比松幽城的多。 而万华宗,必定是映雪城内掌控上界信息最多的场所。 她需要一位能接触到万华宗绝大部分信息的人。 宗主峰主长老之类的,想都不要想,她够不着;普通弟子呢,又接触不到太多信息。 而首席弟子江不染,是最好的人选。 但她无法确定,这位刚被自己抢了第一的天之骄子是否会愿意帮忙。 他不同于陆冉,祝凌云知道陆冉需要的东西——开业资金。 但是江不染需要什么呢?祝凌云不敢打包票,但她必须碰碰运气。 毕竟下一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返程的飞舟越来越近,祝凌云能感知到。 她变出芥子袋,往里一摸,拿出三本修练秘笈、两瓶神秘丹药,外加一件雪青鸟羽毛织就的法衣。 别看这些东西样貌平平,它们可都是祝凌云从根系盘布整个松幽城的风满楼提取出来的。 购入的消息多了后,祝凌云便吩咐下面的人开了另外一条业务:把情报卖出去。 她不缺钱,自然不会要客人用灵石买。 于是,客人们想交换到多高级的秘密,就要拿同等珍贵的货物来换。 祝凌云给江不染带的这几样,能排得上前五,她可是下了血本。 身后冷不丁冒出盛自横的身音:“飞舟来了,宗主让我叫一下你。” “师兄你先走吧,我马上就来。”她扭头搪塞,很快又转了回去。 盛自横站在原地,没有要先走的意思。 祝凌云连忙把东西塞进江不染怀里:“烦请江道友帮我留意一下,贵宗是否有关于岿吟和星阑的书或画像。” 秘笈和丹药都还好,看见法衣的时候,盛自横胸膛起伏明显剧烈了。 他拿出一直放在心口的荷包袋子,上面的蝴蝶和她送给江不染的法衣的颜色一模一样,都是雪青色。 甚至她送给江不染的还要大得多得多。 盛自横深吸一口气,重重把荷包塞回衣服里,干脆转过身不看。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祝凌云答应岿吟修无情道后,还要送江不染那么多东西,拜托他打听岿吟? 她总不能?她总不能……! “好兄弟,你不舒服啊?” 睁眼,林乐乐张着个大眼睛看他,嘴里夸啦夸啦嚼花生:“吃点?” “……”盛自横沉默地看着他。 虽然林乐乐有时候确实很没分寸地凑祝凌云很近,但他好像对谁都那个样,陆冉也好,容漓也罢。 说不定就是单纯喜欢跟姑娘玩。 不像某人。 盛自横接了他的花生,在齿间用力一咬,又忍不住转头看着那两个都说好要修无情道的人。 林乐乐趴在他肩上探出头,随着盛自横的目光看去,江不染已经把祝凌云给的东西收进了芥子袋。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把视线移到面前人紧握还微微发颤的拳头上。 原来如此~ “你吃醋啦?”林乐乐往嘴里丢了颗花生,嘿嘿笑道。 这一动静来得巧,卡在了所有人都没说话的空隙,全场听得一清二楚。 祝凌云和江不染同步看了过来。 盛自横和她对上视线,慌忙扭头按住林乐乐的肩膀,推他藏到花棚底下。 “哎哟,别害羞嘛,”林乐乐还在笑,又怕盛自横生气,从口袋里摸出所剩无几的存货,讨好道,“再吃点?” 盛自横松开他:“不吃。” 林乐乐顺势靠在旁边的树下,边嚼边仰望星空开导他:“万年又好看又厉害,性格还好,喜欢她很正常啊。” 第64章 他的嗓门不小,盛自横生怕被听了去,连忙打断:“我没……” “师兄。” 祝凌云的声音忽然响起,盛自横转头就看到她嘴角扬起的微笑。 要命。 盛自横的耳朵更红了。 林乐乐拍掉手上碎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留影石。 盛自横瞪他一眼。 “马上马上,我拍一张发给陆冉就走,你俩继续,把我当空气就行。”林乐乐调整了下留影石,“话说……能不能靠近点儿?” 江不染突然从后面绕出来,路过林乐乐背后时一把钳住他的后脖领子,将人拖走。 “啊啊啊大师兄!我拍花了都!”林乐乐哭喊声渐远。 盛自横咽了咽喉头,半晌才道:“你别听他说的。” 祝凌云当然知道林乐乐是开玩笑,点点头,轻巧带过:“不是说师父让你来催我吗?快走吧。” 事实上,飞舟降落后还要在停靠口排一刻钟的队。 “其实,也可以再待一会儿。” 他移开视线,祝凌云就背着手直直盯着他,语气带笑:“你也想要吗?” 盛自横抬眼,攥紧了拳。 “秘笈,丹药,还有法衣,”祝 凌云弯曲手指一件件点下去,“我都可以给你。” 吊着的心突然坠下去,盛自横感觉胸腔空荡荡。 高兴?应该是高兴的吧。 可是比起这些东西,他更想要一个位置。 怎奈她修无情道。 也罢,就算无名无分,只要能站在她身边多一天,他就认了。 但他做不到看着别的人占领他想要的位置。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他垂下眼睫,扫过她的眉眼、鼻梁、最终停在她弯着的唇。 那他一定会把她抢过来。 第51章 飞舟降落随心宗时,正是大多数弟子晨起修炼的时辰。 正门值守的弟子跑过来,低头对南神拱手行礼:“宗主,秦欢峰主已提前出关。” 南神抬抬手让他站直,道:“这么快?她不是说至少要三年后才出关么?” 值守弟子自然不知缘由,南神挥挥手叫他退下:“既然她已出关,那你知会她一声,申时来议事殿行例会。” 盛自横知道秦欢苦于迟迟不能破境,此次提前出关怕又是修炼受阻。 他看向南神:“宗主,我正好要去符峰,不如让我去叫师父。” 南神点头答应:“也好,让你们师徒叙叙。” 说罢,南神带着凌云回剑峰,岑惊领南昭和苏粹回弟子居,盛自横则一人去了符峰。 追风翼落在符峰顶上的一片小花园,盛自横看见不远处修剪花枝的女子。 他放好追风翼,抬步朝她走去。 “师父。”盛自横恭敬行礼。 从前,秦欢每次出关的心情都特别坏,总拿花草树木撒气,一个人不言不语在园子里拿着剪子乱剪,弄得满地残花断草。 于是符峰顶的花园在盛自横侍弄时草木葳蕤,在秦欢出关时残败凋零。 如此反复。 “你回来了?”秦欢笑吟吟转头,搁下剪子去扶盛自横的胳膊,“映雪城好玩吗?” 她这次的心情居然出奇地好,满园的花草也未受到摧残。盛自横一头雾水,顺着她的话答:“还不错。” 秦欢笑得亲和,涂了蔻丹的指甲轻轻搭在盛自横肩膀,上下摩挲:“修为提高不少呢,师父很是欣慰。” 她红唇艳丽如火,漆黑的眼珠嵌在眼眶,眼睛弯成弦月直盯着盛自横。 盛自横颔首,后退半步道:“师父,宗主让我通知您申时去议事殿。” 秦欢虽与其他长老的关系颇好,但她作为一峰之主,却从不参与议事殿内事务。 以往议事殿的例会都被她敷衍过去,盛自横以为这一次她也会拒绝。 没想到她却敛眸应道:“为师会去的。” 申时前一刻钟,偌大的议事殿只剩添置用具的值守弟子。 秦欢站在大殿中央,微微抬首看着大殿尽头那至高的座位,冰冷的寒山石地面倒映出她拖曳的深红裙裾。 “哒,哒,哒。” 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议事殿回荡。 值守弟子方才用净尘诀把象征宗主权威的金座擦净,就见一只素手抚上了金座的扶手。 “参见秦峰主。” 秦欢没理他,指尖从扶手一路游移,摸上椅背的凹凸纹路。 她眼神上下打量一番,转身坐了下去。 值守弟子哪遇到过这种情况,脸瞬间吓白,慌忙哆嗦俯首:“峰主,这是宗主的位置。” “我自然知晓,”秦欢弯曲指节,在金座上有节奏地敲着,“师兄他不会小气到连把椅子都不肯给我坐坐。” 值守弟子亦不敢喊她站起来,在旁边大气不敢出。这可不是普通椅子,这可是象征宗主权利的椅子啊! “秦师妹。”南神踏入大殿,慢慢悠悠朝秦欢走去。 秦欢掀起眼皮,从金座上起来:“师兄。” 她从高台下去,南神迈步走上,两人靠得近了,秦欢目光往他身后一眺:“这就是你新拐来的孩子?” 祝凌云和她对上视线,拱手行礼:“弟子祝凌云,见过秦峰主。” “果然是个好苗子呢。” 南神打断秦欢,微微侧脸对祝凌云道:“你不是要去找什么东西么?拿了赶紧走。” 祝凌云抬头,很快垂下眼帘:“是。” 她行礼退下,转身时听见秦欢笑声:“你对孩子也太凶了点,就让她在这玩又有何不可?” 接着,南神声音传来:“议事殿要有议事殿的规矩。” 此话一过,背后良久没传来声音。 祝凌云道出其中不对,默默走到悬浮展台前,往背后展开神识看了眼。 南神已经坐到了高台之上,重重幽光萦绕的阶梯之下,秦欢站得笔直,昂头望他。 祝凌云眸光扫过面前聚气瓶,伸手将旁边的幻形笔取了下来。 “师父,峰主,”祝凌云转身朝他们行礼,“弟子就先告退了。” 南神和秦欢点点头,都看了眼她手里握着的东西。 回到弟子居,祝凌云关上房门,把幻形笔放到一边。 来随心宗这么久,秦欢是她见到的最后一位管理层,看起来和其他女性长老没什么两样,都是青年模样。 但祝凌云能感受到,她的修为似乎要低很多,而且,议事殿里南神跟她讲话的氛围也有点古怪。 祝凌云这才没敢当着她的面拿聚气瓶,而是拿了幻形笔当掩饰。 她空手召出一只影蝶,掐诀在它翅膀上布好符文,抬手将它从窗外放了出去。 影蝶穿过弟子居,掠过扬善堂,一路飞出随心宗,在喧闹街市抖落蝶翼的银粉,最终飞进一家足足十层高的阔气楼阁。 如今整个松幽城最危险,最来钱的地方——风满楼。 楼内装潢以玄色为主,中间是旋转楼梯,一路蜿蜒至顶端,来往之人皆是蒙面而行,客人脸上覆纱,伙计头戴面具。 见影蝶入楼,所有人立刻噤声,目送影蝶飞向第十层高阁。 那便是风满楼最尊贵的地方,只有带来楼主想要的情报的人,才有资格上去。 而影蝶的出现,代表楼主派发新任务了。 对于茶客们来说,这就是他们发财的绝佳机会。 那么这一次,楼主想知道什么呢? “哗——哗哗——”稠密的雨幕几乎瞬间铺好,乌云聚拢来遮蔽了晴空,祝凌云扬手用灵力将窗户关上。 她翻开剑谱,星霜诀已经练到第五式,也是最后一式,漱寒霜。 天色因下大雨的影响暗得更快,弟子居亮起蜡烛,祝凌云算了算时辰,估摸着南神应该开完会了,便冒雨乘追风翼去了剑峰。 雨越下越大,剑峰顶的雨珠更是坠地成冰,砸出一地霜花。 白梅树被狂风吹得虬枝乱舞,雪色花瓣哗哗啦啦落了满地。祝凌云躲在它的花枝下收了追风翼,撑伞与疾风骤雨对抗,步履艰难地走向流霜殿。 殿内只有几台烛火亮着,在寒风中飘飘摇摇,可怜得紧。 祝凌云收伞抖了两下,刚想把门关上,就听见内室重物倒地的声音。 “师父?” 她心头一震,忙丢伞冲了进去。 左右寻找,却都没瞧见人影,祝凌云心里的不踏实感越来越强烈,她微微喘着气,抬袖擦掉脸颊水痕。 不对,声音就是在这附近,她不可能听错。 可是她的神识却探查不到一点人迹。 祝凌云冷静下来,凝视着面前的冰墙,发现墙角有细微且不稳定的灵力浮动,似乎是有人想隐藏灵力痕迹,但身体支撑不了造成的。 她的神识不可能弱到连这堵墙背后是什么都看不到。 所以,是有人不愿让她看到。 祝凌云后退两步,转身走远到回廊假意四处张望,像在等待某个时机。 第65章 雨依旧在下,带着要将其他杂音淹没的汹涌气势。 猛的一声“咔啦——” 结界被一剑劈开,冰碴在巨大的冲力下飞溅 ,祝凌云闪身跃进没了结界遮挡的虚幻墙面。 在她落地的刹那,虚幻墙面迅速凝实,结界重新封口。 看清眼前景象后,祝凌云声音明显带了破音:“师父!” 南神坐在地上,手边还有打翻的砚台,他原本洁净的衣领也沾染了血渍,一脸苍白地看着祝凌云。 “又声东击西,”南神咳笑一声,“徒儿太聪明也不好。” 手里的剑当啷坠地,祝凌云跑过去蹲在他身侧,想探南神的心脉,却被他挡了回去。 “为什么不让我看?”湿发贴在祝凌云脸侧,刺骨寒意渗进皮肤,她急道,“为什么会吐血,是谁伤了你?” 南神努力调整呼吸,却还是带了明显的颤意:“不是受伤。” 他语调慢极了,仿佛每吐出一个字都会耗费心力。 祝凌云解下白雀翎法衣,想给他套上。 南神摇摇头,把披风给她推回去:“师父没事,师父很好。” “你这个样子哪里好!” 祝凌云拧着眉,十指揪紧了披风的羽毛。 南神扯出一个笑:“你知道的,修士修炼,难免遇到经脉阻塞之类的情况,吐点淤血无伤大雅。” 她没作回答,立马站起身:“我去找医修。” “站住!”南神用劲一喊,朝她招招手,“回来,快回来。” 祝凌云站在原地没动,低头看他。 “坐下,你那么高,我抬着头脖子酸。” 祝凌云气他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又不敢忤逆,怕把他气着,只能顺从坐到他旁边。 “快披上,脸都冻没血色了。”南神指着地上的白雀翎法衣叫道。 祝凌云照做。 “别一脸怨气地瞪着我,你看你这眉头,就没松开过。” “要么让医修来看一眼,要么让我探探你心脉。” 南神想起已经好久没弹她脑瓜崩了,抬起手,放在她眉心前三寸。 速度这么慢,他以为她肯定能躲开。 祝凌云看着他,没躲。 他默默放下手,师徒二人就这么静静看着对方。 良久,祝凌云轻声开口:“师父。” “嗯?” “你还有多久飞升?” 南神没再看她的眼睛,对着地板四溅的墨汁,启唇道:“快了,应该还有几年。” 祝凌云声音带了点哑:“那要是我在你飞升之后才元婴,你答应送我的宝贝还作数吗?” “肯定作数,”南神又笑,“师父应该还没骗过你吧?” 祝凌云深深吸了口气,侧过头。 “说不定师父飞升之后,就去幻光天掌冰雪了,到时候,你在空明界看到的每一片雪花,都是你师父降下的。” 南神单手钳住祝凌云的头顶,把她转过来:“现在不怕我把你头扭开了?” 祝凌云垂着眼帘,把头埋得很低,看不见神色。 “小崽子心事多。”南神松开她的脑袋,把手摊在腿上,手肘拐了下祝凌云,“看着啊。” 他的掌心冒出浅蓝色光芒,隐约能看见雪花在其中聚合,最终形成一把钥匙。 祝凌云微微抬头:“这是什么?” 第52章 南神把冒着寒气的钥匙丢进她手里,卖了个关子:“好好保管,以后你就知道了。” 雨势渐小,祝凌云垂眸攥紧掌心冰凉的物件,久久没有将它收进芥子袋。 “好了,”南神朝后洒脱一倒,枕着手臂靠在床沿,语调散漫,“胆儿咋这么小呢?吐两滴血就把你吓到了。” 见她不说话,南神便接着说:“冒这么大雨来找我,想问今天议事殿里的事?” 祝凌云点头:“师父,你那番话其实是对秦峰主说的吧?” 意指他看见秦欢坐了金座之后说的“议事殿要有议事殿的规矩”。 她清楚南神脾性,一个连课程表都是徒弟排的师父,根本不会在她面前提规矩那一套。 南神轻嗤一声:“脑子挺灵光,所以你就拿了幻形笔,而不是原本想要的聚气瓶?话说你要聚气瓶何用?那不是炼丹的吗?” 他长叹一气,也没打算听祝凌云的回答,仰头又道:“直接拿也无碍,我还在呢,她暂且不会把手伸到你那里去。” 祝凌云读出其中权利争斗的意味,担心道:“你不会是被气吐血的吧?” 南神啧一声,捏起拳头往她头顶轻轻一砸:“死脑筋,说了是修炼排瘀,再钻牛角尖我就真要被你气死了。” “哦。”祝凌云点头,“师父你把令牌给我用下,我去议事殿拿聚气瓶。” “瞧我这记性,才想起来我这里还有一个。”话虽如此,南神还是把令牌摸了出来,和聚气瓶一起交给了她。 祝凌云接过两样:“行,那我把幻形笔放回去。” 南神睨她一眼:“快走快走,打扰我修炼,生怕你师父飞升早了啊?” 祝凌云站起来施了个术,帮南神收拾好地上残局,转身系好披风:“当然了,你要是飞升太早,我跟谁学剑去?” 说完,她在冰墙面前抽剑破开结界,踏步走了出去。 雨停了,剑峰又开始下雪。 感知到她彻底走远,南神再也撑不住,摁住心口呕出一大口血。 血液在冰冷坚硬的地面快速凝固。 “你的剑术……已经很好了。” 他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手把衣服揉得皱皱巴巴,新旧血迹糊在一起。 “师父已经不能再教你多少了……” 议事殿。 水洼映出月亮的模样,萤虫在上面一停一跳,白玉盘就碎成好多片梨花瓣。 祝凌云揣着令牌前来,蓦然发觉前头有个和她同样衣裳颜色的男子。 盛自横?他来议事殿做什么? 在她停顿间隙,他已走到议事殿牌匾下,向守卫出示了秦欢的峰主令牌。 祝凌云稍作思考,脚尖一点上了树梢,观察一番后,瞬身到了议事殿左侧的柱子后面,正好可以看到盛自横动向,也不容易惊动值夜守卫。 她缓步靠近,透过窗纸看见盛自横走到了悬浮展台前,然后把手伸向了聚气瓶。 祝凌云的手指瞬间抠紧了窗沿。 他一个符修,怎会要炼丹的聚气瓶? 再想起南神才告诉她的,向盛自横打听秦欢,以及盛自横手里握着的峰主令…… 难道是秦欢识破了她的想法,所以便让盛自横来取走她想要的聚气瓶? “吱呀——” 议事殿大门开启,盛自横从里面出来。 祝凌云默默潜伏着,看着他往弟子居的方向走远,才快步转到正门,向守卫出示了宗主令。 果然,进去之后便看见悬浮展台上突兀地空了两块,分别是幻形笔和聚气瓶。 祝凌云把幻形笔挂回原位,转身走了出去。 盛自横没走多久,只要她速度快点,完全可以在他回弟子居之前截住他。 衣角带起的风掠过石板路周边花草,祝凌云追了段时间,那抹在夜色中轻晃的高马尾进入她的眼帘。 这条路已经很黑了,窒息的憋闷漫上盛自横心尖,他加快了脚步,默默在心里念着三个字。 突然,一团暖黄点亮了他的衣摆。 侧头,心里的那个名字骤然有声,和光一起闯进了他的视听感官。 “师兄。” 盛自横转头,看见少女清丽的容颜时,他确定这个对抗黑暗的方法有效。 见他怔愣,祝凌云内心怀疑更上一层,不肯放过他眼里任何一丝情绪变化,下巴几乎抵在他的肩侧直勾勾看他。 果然不对劲。 盛自横只跟她对视了不超过一息,就眼睫扑朔着把眸子转开。 祝凌云蹙了下眉,盯着他继续看,又发现他喉结轻轻滚了滚。 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灯光映照下,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发干的唇,嗓音低低的:“好巧,你也在这里。” 祝凌云把灯笼举高,离他更近,压声盘问道:“是啊,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嘛呢?” 近得盛自横能清楚嗅到属于她的独特香气,冷冷的,淡淡的,令他着迷的。 “我,”他欲言又止,“我透透气。” 他边说边把脸往另一面转,祝凌云真想给他掰回来。 她忍住了。 “透气来这么远的地方透?” 她的声音就在耳边,只要他的头稍稍偏过去一点,就能跟她鼻尖碰鼻尖。 盛自横咬牙,加快了脚步。 祝凌云还不罢休,跟着他走路的节奏,他走一步,她跨一步。 那双漂亮的眼睛还偏不看路,就盯着他追问:“少骗我。你怕黑,怎么会一个人来这里?” 隐在暗处的衣服都要被盛自横揪烂了,她却依然无知无觉地往他脸上凑。 第66章 盛自横平复呼吸,几步之后,倏然止步,站在原地。 祝凌云没料到他会这样,一时间没停下来。 胳膊突然被人拉住,祝凌云一愣,生生被盛自横带了回去,站在他面前。 惯性太猛,两人之间只有一点可怜的缝隙供空气流通。 他低下头,两人额前的发丝悄然碰到一起,摩擦、相嵌、勾连。 “对,我撒谎了,但是现在不能告诉你实话。”盛自横轻轻眨眼,终于回看她,“至于怕黑这一点……” 祝凌云被突如其来的解释惹懵,竟没有后退。 他就这么承认说谎了? 两人贴得很近,连一盏灯笼都无法容下,只能尴尬地支在身侧摇摇晃晃,在对方脸上打出生动立体的光影。 好啊,他不躲,那她也不避。 祝凌云就这么近地抬眼望他,理直气壮:“继续说啊,至于怕黑这一点。” “因为你。” 他的回答比她预想的,还要来得快。 “什么?” 接触到令大脑短路的话,祝凌云本能后缩。 他却没有放她走的意思,将她手臂抓得更紧,眉心纹印蹭上她的前额,低声重复了一遍,缓慢而清晰: “因为你,祝凌云。”他抵着她,纹印似乎烧了起来,升起异常的高温。 好烫,他的额头怎么那么烫。 祝凌云眼瞳颤动,愕然发现他的眸子已然变了颜色,又亮又红,像一颗用琉璃雕就的、在夜里跳动的火红心脏。 问不下去了,一点都问不下去了。 她现在只想逃。 气氛微妙中,主动权似乎有了交换,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盛自横竟勾了勾润红的唇。 “哗啦。” 寂静皓月下,铁链声突兀响起,厮缠轻车熟路地攀上祝凌云的手腕,狠狠缠绕。 “你知道么,我现在才发现其实黑并不可怕。” 他嘴唇张张合合,祝凌云却有点听不清了,一味承受着他额前纹印传来的滚烫力度。 他是不是给她下咒了? 魅魂术么? “不是想问我?”盛自横极力遏制自己,往后退了退,不至于眉心一直顶着她。 额头上的力度减轻,祝凌云还没松口气,手腕上厮缠又不满地缩短几寸,把她整个人带都到他身前。 少年嗓音带着隐忍的沙哑:“怎么不问了?我告诉你真正可怕的是什么。” 他看着她澄净的黑眸。 明明此刻只有他一人的影子。 可他脑海里却全是她和别的男子相处的画面。 为什么你那么听岿吟的话,要选择修无情道? 为什么你要跟江不染走那么近,送他好多东西,就算他一脸冷冰冰,不跟你多说一句话也没关系吗? 为什么不多看我几眼,哪怕我就在你身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想到此,盛自横的理智就无法占上风。 不仅是攥着她胳膊的手,连锁住她手腕的厮缠都收得更紧。 似乎这样就能强调他的存在,多分得一点她的目光。 “我最害怕的,其实是……” 没有你。 灯笼突然掉在地上,他话语的后半截没能吐露。 祝凌云回神,慌忙后退一步,却被厮缠牵住手,退再远也只离他一尺。 幸好灯笼里是盛自横的灵力火焰,没有引燃灯笼皮。 两人拉回安全距离,盛自横轻轻闭上眼,呼出一口气。 他弯腰,拾起地上灯笼。 祝凌云随手理了理被他弄乱的头发,再没心思盘问他,转而看向手腕上更现实的物件,清了清嗓子:“你的法器……又失控了?” “嗯。” 他的声音很轻,似乎受委屈的是他才对。 祝凌云没办法,就这样任他缠着。 “不走吗?有点晚了。”盛自横问。 “这样怎么走?”祝凌云很是不解,抬起手给他看两人被捆得紧紧的腕骨。 盛自横眯眼,火光在他眼底来回晃:“反正我们住一起。” 祝凌云已经清醒,很快发现其中不对:“这话不能乱说,我们……” 玉简突然发出响声,祝凌云用另一只手抬起来一看,是岑惊发来的。 【师姐】:你们俩去哪了?我们出来找你们了。 她还没来得及回,就瞧见不远处葱茏中走来三个人影。 “不好!”祝凌云扯住盛自横袖口,“你有办法把它解开吗?” “我试试。”盛自横看了眼自己被她两根指头捏着的袖子,忍不住勾唇。 放眼望去,已经能看见岑惊、南昭、苏粹三人的轮廓。 结果关键时刻掉链子,厮缠越收越短,两人的手碰到一起。 祝凌云惊诧:“怎么……缠紧了?” 盛自横无辜地看着她:“失控了。” 人影越走越近,眼看他们就要被发现。 第53章 盛自横立马灭了灯笼,手往身后一背,祝凌云就自然而然地被厮缠牵引过来靠近他。 “看左边。”他道。 树木掩映下,有个无名亭。 另外三人的脚步声越发清晰,甚至能听见他们鞋底与石板触碰的嗒嗒声,每一处声响都拉紧了祝凌云的心弦。 来不及思考了,祝凌云晃晃手腕,往亭子顶看去,示意盛自横准备一起飞上去。 盛自横了然,两人相视一眼,一模一样的靴子同时向后一搓,风掠林梢,树叶抖落几片,两个影子很快便无声无息地落于亭子背面。 不出片刻,对面一行人走了过来。 岑惊身上的玉简响动一下,她停下脚步,拿出玉简,两旁的南昭和苏粹凑过去看。 “嚯,居然是四儿发的。” “发什么了,我看看。” 岑惊读出来:“我和祝凌云在一起,师姐不用担心。” 南昭和苏粹:“嗯?” 俩人互看一眼:“嗯~” “怪叫什么?”岑惊关掉玉简,“既报了平安,那我们就先回去。” 说完,她立马走出去几步远。 “欸!岑惊你等等我呀。”南昭撂下苏粹,独自追上去。 苏粹无语,摇摇头,扇着回风扇慢悠悠跟上。 在亭子背后目送三人走远,祝凌云才放心坐下。 悬着的心掉下去没多久,她和盛自横的玉简同时亮起。 祝凌云低头,是苏粹发来的,只有四个字:“天造地设。” 什么玩意儿? 她扭头看向盛自横:“饼干给我发这个是什么意思?” 盛自横瞥了眼她的玉简屏幕,眉梢动了动,连带着唇角一起上翘,饶是他极力压着,但眼里的笑意还是藏不住。 “?”祝凌云一头雾水,“你看懂了?” 盛自横敛眸,点点头,默默把自己的玉简偏向她。 上面是南昭刚刚给他发的,也是四个字: “盛情祝贺”。 两人的玉简并排靠在一起,祝凌云看着串联起来的八个字,彻底懂了。 南昭和苏粹就是约好了一起发的。 盛情祝贺,天造地设。 不是……老二老三跟着瞎凑什么热闹啊! 祝凌云无言,收好自己的玉简,转头问盛自横:“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盛自横反手撑着亭子的瓦片,长腿悬空:“多待一会儿,可以吗?” 又来了,又是这种语气。 明明稀松平常,但调调里总带点蛊惑,说是撒娇,祝凌云却又找不出证据。 “可以。” 她总是对他妥协。 没办法,毕竟厮缠还把她跟他绑在一块儿呢。 祝凌云扭转手腕,也学盛自横反手撑在瓦片上,双腿悬于半空。 雨后的天空高远明净,月亮挂在蓝黑的天幕,平和地俯视整个松幽城。 有厮缠在,盛自横的手指和她的手指不得不碰在一起。琉璃瓦和厮缠皆冷,对方的手是唯一温存。 盛自横看着月亮:“上次在林乐乐家的时候,你提到了老家,你恢复记忆了?” “呃……一点点。” 盛自横看向她,又问:“你的故乡在哪?” 他视线跟来,祝凌云转过头,把目光投到温润的月亮上,含糊道:“记不太清,只知道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很远,很远。 远到她清楚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去。 “我可以陪你去找。”夜色如水安宁,盛自横的声音蓦地敲进她耳朵,宛若一只蝴蝶轻轻在湖中心一点。 祝凌云顿了顿,慢慢回头,少年坚定澄澈的双眼正对着她,嚣张地霸占完她的所有视野。 她笑了,打趣般说道:“可是真的很远啊。” 盛自横依旧注视着她,目光没有动摇分毫:“只要你想,多远我都陪你走。” 第67章 他似乎,并没有把她的话当玩笑。 祝凌云愣住,忽然回想起在随心宗的好多个月夜。 跳崖那次,他义无反顾抓住她,就因为他们同为随心宗弟子。掉下听松崖底后,他明明也很冷,却还是把火花捧到她手中。 被他误会要寻短见那次,她深刻记得盛自横发颤的手和通红的眼,那是她第一次在除外婆以外的人身上看到对她的担忧。 他似乎,真的很怕她离开。 还有在观星台,他抱着她躲开追来的万华宗弟子,飞到天上看烟花。 回忆渐渐退潮,浮现出此刻月夜。 盛自横还在认真盯着她,祝凌云睫毛扇动两下,眼尾泛出水光。 她很快摇摇头:“以后再说吧,还有好多正事没做呢。” 岿吟的秘密,两百年后空明界的大劫,再到如今南神和秦欢可能存在的暗中争斗,都是需要她去解决的。 盛自横以为她说的乃修炼之事,点点头,明白自己越界,默默蜷了蜷手指。 “师兄,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祝凌云试探开口:“你之前说过,秦欢峰主对于久不破境有心结,那她有没有寻找破境的法子?” “在我入宗之前,就听街巷里的人传过师父她在四处求访对修行有助益的丹药。但是我入宗之后,却没怎么见师父寻药了,比起这些,她更在意我的修行,对我的要求也较高。” 祝凌云点头,思索秦欢停止寻药的原因。无非是她找到了更好的法子。 而那个更好的方案二,是什么呢?她暂时想不出来。 “对了,”盛自横问,“你知道风满楼吗?” 也就只有她开的情报交易所叫风满楼了,祝凌云面不改色:“听说过,不了解。” 盛自横解释:“表面是茶楼,实则是一个情报交易场所。是东街原先的某茶楼改装的,短短月余就迅速发展壮大,现已扩建到十层楼高了。” 祝凌云安静听着他讲她的成就,假装毫不知情,时不时点下头:“这么厉害。” 自己夸自己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 “那你听说过风满楼的楼主吗?”盛自横又问。 何止听说过,她还见过呢。 往镜子前一站就见到了。 祝凌云抬手抚了抚碎发,挡住他递过来的视线,摇摇头。 盛自横:“我挺想见见她的。” 祝凌云手指一僵,缓缓放下,想动一下另一只手,却听见金属的脆响。 ……忘了厮缠还绑着。 盛自横继续道:“她那里应该掌握有很多秘密,我想去看看有没有我想知道的。” “可以试试。”祝凌云道,“你想问她什么?” 不如现在就问了,她到时候去风满楼的情报库里帮他查一下便知。 “我想问……”盛自横眉目低沉下来,握紧了拳,“暂时不能告诉你。” 祝凌云大为不解:“又不能告诉我?” 这已经是他今晚第二个暂时不能告诉她的秘密了。 好吧,反正只是暂时不能知道,她沉了沉肩,没再追问。 不过,听他刚才的意思,是要去问了风满楼的楼主之后再告诉她。 这不和直接告诉她没什么两样吗? 反正第一个听的都是她。 祝凌云独自沉默了。 盛自横晃了晃右手,祝凌云被缠住的左手也有感觉。 “你怎么了?”他轻声问。 祝凌云目光飘远,缓慢摇头。 以为她在气他什么都不告诉她,盛自横低下头,抿唇思考说点什么挽回局面。 还没想出办法,就听祝凌云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风满楼?” 盛自横想了想:“十月初三。” 祝凌云点头,暗自在心里记下这个时间。 过了会儿,她又问:“大概什么时辰去?” 盛自横没有立马回答,而是抬眉观察她的神色。 祝凌云以为自己露馅,表面波澜不惊,其实在头脑中疯狂搜罗问话的借口。 但是……怎么想怎么奇怪啊。无缘无故问他去风满楼的日子,甚至还精确到时辰,除了想偶遇他之外还能是什么? 如此拙劣的话术,她自己都没法圆。 “不会很久的。” “啊?” 什么叫不会很久? 祝凌云完全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 盛自横接着道:“等我去了风满楼问清楚之后,就把你想知道的两个答案告诉你,不会让你等很久。” 祝凌云蹙蹙眉,反复理解了几遍他的话,又联系到他讨好般的神情,这才终于明白过来。 她看了他一会儿,想扶额又被厮缠绑住,认栽地换了右手去扶额。 “盛自横,”祝凌云放下手,转过头无奈地看他,“你不会以为,我在不高兴吧?” 盛自横点点头。 祝凌云更无奈了。 虽然她心里知道盛自横误解的是什么,但还是耐心问道:“那你说说,为什么会以为我不高兴?” “我没有把你想知道的事情立马告诉你。” 果然,和她想的如出一辙。 听着这么憋屈的答案,祝凌云真想给他一拳,碍于厮缠阻挠,她只能握拳轻轻敲了一下盛自横手背。 盛自横明显一愣。 她忍不住又敲他一下。 “那是你的私事,别人无权要求你必须说出来,你想说或是不想说,都取决于你自己的意愿。”祝凌云严肃道。 盛自横听蒙了,望着她微微偏了偏头。 “歪什么头,”祝凌云又给他手背一敲,这次力道稍重点,“听到没有,不要因为怕别人对你有意见,就放低底线。” 盛自横眨眨睫毛,眼睛很快弯了起来,看着她点头。 他这个乖顺样子,祝凌云怕自己笑场,干脆别过脸,装出一副严师模样。 “所以……你大概什么时辰去风满楼?” “啊?”盛自横睁圆了眼。 祝凌云觉得脸热,明明自己才教他不想说的就不说,结果转眼就又套他话。 不管了,就当是在检验教学成果。 她稳住表情,用余光瞟他,镇定道:“这个可以说。” 盛同学很认真地思考了足足三息,还是对祝老师如实回答:“十月初三傍晚,戌时四刻从符峰出发,再加上走路的时间,应该……” “停停停!”祝凌云没想到他这么实诚,就差把计划表写出来给她看了,赶紧打断,“倒也不必如此详细。” 盛自横很听话,她在哪打断, 他就停在哪。 搞得祝凌云对他莫名有了种…… 很奇怪的感觉。 似乎还有点不道德,不能再想了。 好了,这下她又多了一个任务:十月初三,戌时四刻从弟子居出发去风满楼—— “偶遇”盛自横。 第54章 十月初三,晚。 祝凌云走出弟子居,本以为已经把时间都安排好了,结果千算万算,没算到半路冒出来个南昭八卦她要去哪,祝凌云好说歹说才把人给送走。 算算时辰,盛自横应该已经到风满楼了,祝凌云加快步伐。 长街灯火明亮,高耸宏伟的风满楼在其中格外显眼。 1 祝凌云没有换上楼主的蛟袍,而是先以纱覆面,准备把聚气瓶交给约好的术士,让他再炼一些先前贿赂江不染的丹药。 没想到还没进去,就看见那术士揣着聚气瓶从风满楼走了出来。 祝凌云眉头一皱,上前拦住他:“青阳先生,你要的聚气瓶我带来了。” 青阳简捋捋胡子,扬扬手头东西:“小友啊,不是我不乐意再帮你炼丹,而是有人快你一步,已经把聚气瓶给我了,还答应让我多用三天呢。” 说罢,他作势要走。 祝凌云跨步挡住他去路:“我可以加价。” “老夫又不是贪财之人,够买酒就成,”青阳简摇摇花白的眉毛,下巴往风满楼内一抬,“喏,就是那个戴斗笠的抢了你机会,你找他说去吧。” 顺着青阳简的目光望去,一位头戴黑纱斗笠的男子正站在柜台前询问着什么,嘈杂人群中,他高挑修长的身形格外显眼。 祝凌云认出来,他就是盛自横。 那件玄色广袖他在万华宗的观星台穿过,纵使他今日特地换了发式衣装,她还是认出来了。 再回头,青阳简已经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虽然她找青阳简帮忙炼丹,本就是想把丹药给盛自横——离开万华宗的那夜,她说过都可以给他的。 但他怎么自己抢上了? 柜台前的男子察觉到背后视线一般,慢慢侧过身来,祝凌云赶忙躲到花灯架子后面,提起花灯假装端详。 见他重新转过去,她才放心地走了出来。 时候不早,该换个身份了。 楼内,持刀黑面人拦住斗笠少年:“您未达到上楼的标准,请止步。” 第68章 盛自横停步,站在楼梯前思量。 不过多时,门口大摇大摆进来一个绿衣裳男子,一楼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他。 倒不是因为他的绿太显眼。 而是因为,他既没有戴斗笠,也没有覆面纱,面上无任何遮挡容貌之物,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走进来,仿佛进酒楼一般随意。 茶客们不禁好奇,他到底知不知道风满楼究竟是个什么场所? 唐启慢悠悠站到楼梯口,对黑面人傲慢道:“让开,我要见你们楼主。” 黑面人看了眼他腰间坠着的灰萤石,让开了路:“抱歉,您只能上二楼。” 唐启当即甩脸不干:“我在你这儿花了几百万灵石,只允许我上个二楼?你知道我是谁吗!” 黑面人不为所动:“唐公子,您消费的都是茶水餐食。风满楼的积分是依据您带来信息的价值或购得信息所花的价值来累计的,而非所花灵石多少。” “那你们的‘东西’又不能用灵石买,我上哪升级去?”唐启怒不可遏,叉腰喝道。 盛自横听明白了,要达到相应积分才能上楼,越往上走对客人的积分要求越高,而来客们腰间佩戴的石头颜色,就是其等级的象征。 他现在连能上二楼的灰萤石都没有。 不知为何,原本还在碰杯交谈的茶客全都安静下来,黑面人亦立马站端正,望向盛自横身后,颔首恭敬道:“楼主。” 闻言,盛自横缓缓回头,和一名身穿玄色蛟袍的女子隔着面具对上视线。 他礼貌拱手,没再多看。 可这位风满楼楼主却还定定望着他,视线在他身上反复游移。 唐启跨出一步,挡在了盛自横和祝凌云之间,对她道:“楼主,不如我们谈笔生意,你给我升升级,我再给你这风满楼投点钱。” 虽然他逛风满楼没什么用,但他唐公子的宗旨就是:松幽城里的所有消费场所,他都必须是最最顶尖的客人。 而风满楼的出现,显然忤逆了他。 唐启有意停顿,抬头环顾楼内辉煌装饰,唇角勾起一抹笑:“你这楼光是维护就要花不少灵石吧?考虑考虑?” 祝凌云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然后毫不留情地移开。 不知是不是唐启的错觉,他竟然听到了藏在面具之下的一声嗤笑。 “你……”他抬手想说点什么,就见她信步绕过他,走向了他身后的玄袍男子。 他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斗笠男的腰间。 空空如也! 连个灰萤石都没有。 凭什么? 他死活想不通楼主为什么要停在他面前,就因为他身量要比他高一点,显眼一点? 盛自横隔纱看着面前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女子,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她的眼神从他面上轻轻擦过,走上楼梯:“跟我来。” 面具处理后的声音带了浓重的磁性,若是不看体型只听声音,根本辨不出是男是女。 盛自横抬头看了看她的背影,静静跟上。 她的黑袍很长,精细繁复的银纹拖在楼梯上,烛火一照就跃起粼粼反光,时不时晃着他的眼。 盛自横有意放慢步伐,避免踩到她的裙子。 越往上走,客人越少。到了七楼时,客人们看到楼主亲自带他上楼,也表现得更为镇定,想来他们之前应与楼主见过。 一直走到了九层。经过盛自横的观察,一楼无需萤石便可停留,二楼到九楼所需的萤石颜色依次是:灰、黑、红、橙、黄、绿、青、蓝。 他抬眼,看到最后单支出来类似阁楼的一层,第十层。 灵力跃动的禁制前,二十个黑面人站在门前把手,目测是金丹期的散修。 见到祝凌云,他们立刻分成两排退至一旁,低头道:“楼主。” 祝凌云抬手,宽阔玄色袖口露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掌心触碰到禁制的瞬间,结界顷刻如烟消弥。 她站在门前,微微侧着身回头看他,姿态优雅:“跟上来。” 盛自横没有犹豫,踏入门槛的一刹,结界在他身后闭合,第十层的陈设布局在面前铺开。 他左右环视一番,这层的装潢虽不比其余九层华丽,但胜在每处都刚刚好,应该是楼主独处的地方。 祝凌云坐到椅子上,眼神示意他坐对面。 盛自横坐下,没有急着抛出问题,他手腕搁在桌上,透过黑纱看她。 作为全城最大信息交易场所的掌权人,为何会平白无故把他亲自带到顶端会面? 有面具在,祝凌云不怕露出破绽,目光定定落在盛自横脸上,未曾动摇一寸,仿佛猜中他所想似的道:“我能带你上来,自然知晓你的过人之处。所以,你大可先说你所求之事,我再提出我要问你的以作交换。” 他仍将信将疑地盯着她,双手交叠。 蛾眉月已落,各家灯火从窗棂透进来,把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祝凌云缓声开口:“盛自横。” 面前男子抬头,手虚握成拳。 见他这个反应,祝凌云很满意,继续降低他的防备:“关于我最近思索的一件事,你是最有可能知晓的人选,所以我选择你, 这奇怪吗?” 他骨节分明的五指渐渐收紧,身子前倾几分,笠下黑纱被风吹得晃荡。 她回应他的目光,指尖在桌上轻敲着,发出清脆响声:“现在肯相信,我是真心与你做生意了?” 那只紧握的手倏然松开,挑起遮盖容颜的黑纱,露出半张灯火映照下瓷白的脸。 他沉思片刻,不知在想什么,再抬眸时,眼里神明显柔和几分:“我想知道,有没有什么方法,能把一个人所受的反噬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祝凌云看着面前少年的半张脸,有点惊讶。 他居然想问这个问题。 首先依据她对盛自横的了解,他不可能是想把自身的反噬加给别人,他不是那种人。 难道他想替谁承担反噬? “不行!” 面具处理后的声音仍能听出情绪,足以见得她对此事的反应之大。 “为何?”盛自横眉毛压了下来,“风满楼不是只要价值对等便可交换么?听楼主这话,你有法子,只是不愿意告诉我?” 祝凌云自觉失态,稳了稳心神,反问道:“你拿这个术法来做什么?” “这似乎不在我们的交易范畴之内。”他拒绝得很干脆。 “怎么不在?”她很快给出理由,“我想与你做长期交易,当然要对合作伙伴有所了解。” 她说完,偌大的第十层寂静下来,光影在两人之间缓缓流淌。 相顾无言好一会儿,盛自横摘下纱笠,露出全脸:“既然是楼主想跟我合作,那么谈条件的主动权不应该在我手上?” 他慢条斯理地把斗笠放到桌上,暗红的眼仁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漠然又冷情,叫人看不穿。 和她平日里见到的盛自横,完全就是两副面孔。 “可你想知道的东西,在我手上。”祝凌云眯眼,“我猜猜,你应当是找遍了全城才来的吧?” 她与他对视:“我是你唯一的机会。” 盛自横挑了挑眉,敛下目光,眼里满是探究。 他点点头,退让一步:“好,那我问一个问题,你问一个问题,双方答完之后,交易开始。” 祝凌云应下,等待他的第一个问。 “楼主想从我身上了解谁?” “秦欢。” 他问得迅速,她答得也快,旋即没有气口地掷出她的问题:“依旧是方才那个问,你所求是为了什么?” 他眼眸微动,轻轻往上一眺,目光落在她眼里,同声音一样坚定:“为了我喜欢的人。” 第55章 祝凌云彻底愣住了。 喜欢的人? 他居然有喜欢的人? 既然都有喜欢的人了,还想帮人家挡反噬,那他那晚跟她说,“多远我都陪你走”是什么意思? 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祝凌云心里忽然涌上异样的感觉,一波又一波,像酸雨反复冲刷石壁。 她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绪。 祝凌云讨厌这种心乱的感觉,连带着看向盛自横的目光都带了颤。 她不想帮他了。 她有能说服自己的一套理由:盛自横是她师兄,师兄喜欢的人是陌生人,要选一个的话,她肯定不想让师兄受伤。 盛自横等了许久,都没见她有反应,食指关节轻轻叩了叩桌面。 “你走吧,”祝凌云道,“我需要考虑。” 盛自横不疾不徐:“楼主既然领我上楼,应该做好了准备才是。” 她脱口道:“你就那么急吗?” 突如其来的一句,把盛自横原本要说的话堵在唇间,眼神闪过一丝不解。 祝凌云闭眼呼出一气:“风满楼放出的最新任务就是打探关于秦欢的一切,此事只有七楼以上的客人知道。而你作为她的徒弟,是我了解她的最佳人选,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们的合作还会继续。” 第69章 盛自横思忖片刻,重新戴上斗笠,站起身:“告辞。” 没想到他走得这么干脆,祝凌云跟着站起来,叫住他:“等等。” 虽然她不想帮他,但想打听秦欢是真,放眼整个松幽城,怕是没有比盛自横更好的人选了。 “你喜欢什么颜色?”说着,祝凌云掌心变出一块透明萤石。 盛自横刚想说没有喜欢的颜色,突然想起什么,回头淡声道:“浅紫。” 话落,祝凌云右手盖住透明萤石,再抬起时,它已变成了浅紫色,内部还泛着点点闪烁的流沙。 “来风满楼的时候系着,”她提着绳结,将紫萤石递给他,“上下十层,任你畅行。” 盛自横接过,握在手里细细看了下,没错,是她常穿的颜色,与他所想丝毫不差。 “多谢。”他理好面前黑纱,转身离去。 闲着也是闲着,祝凌云跟着他下了楼。 果然,全楼的人都翘首看着两人一前一后下楼,目光跟粘在他们身上似的。 “天娘,看见没,那个男的腰上别着的萤石颜色,咱居然没见过!” “那不然呢?能上第十层的人,他是第一个,还是楼主亲自带上去的。” “啧啧啧……” 下到三楼,烛火映照的藻井之下,唐启独占最大的圆桌,正烦躁地等待什么。 突然,他提剑起身,拦住祝凌云和盛自横的去路。 黑面人立刻上前制止他。 祝凌云看了眼他桌上点的菜品酒水,估了估价,心情好了几分:“不错嘛唐公子,一会儿不见,你都能上三楼了。” 唐启挣扎两下,憋屈退后:“我花了那么多灵石,你们就这样对待我?” 盛自横不想搅和,抬步擦过唐启的肩膀,准备下楼。 不仅被风满楼怠慢,现在还被这个说见楼主就见到的人无视,唐启气不打一处来。 惹不起风满楼,他还惹不起这个来路不明的斗笠男吗? 唐启伸手就要去抓他的纱笠。 盛自横脚下一顿,反手捏住他的手腕,用劲朝外一撇,唐启登时疼得哇哇直叫。 回头,旁边有另一只伸过来的手,盛自横抬眼望去,正是风满楼楼主。 看她的手势,应该也是想阻止唐启。 他松开唐启,对她道:“谢了。” 唐启冷汗直冒,缓过神来时那两人又已走远。他唐大公子哪能受这种委屈?追着就往下楼撵。 三人都走得快,两三步就到了一楼,看到大门口站着的人时,竟默契地同时止住了脚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随心宗另外三人。 南昭注意到唐启,也不忙着和黑面人打嘴炮了,叉起腰扬起笑走进来,眸光晶亮,好像找到了什么新玩物似的。 祝凌云和盛自横都有伪装,但面对南昭,还是下意识往旁边避了避。 只留下唐启在原地瑟瑟发抖,咬紧牙关守死自己的嘴巴,免得南昭趁机丢个什么药丸进来。 他切齿道:“你要怎样!这儿是风满楼,不能动武!” 南昭笑得和蔼可亲:“谁敢跟您动武呀?嘶……我记着宗门会晤那次,唐大公子可是为数不多拥有五次加点机会的人,风光无限呐。” 唐启第二次因为作弊害整个傲寒宗被取消成绩的事情早在松幽城传得沸沸扬扬,他才从禁闭室里放出来,此刻面对南昭的戏谑,已是面红耳赤。 一阵栀子花香飘来,苏粹从南昭身后走出,边扇扇子边道:“老二,这你就记错了,唐公子那五次加点,本该是我们师妹的。” 好啊,这俩人一唱一和,就是存心来损他唐启的,好生可恨! 祝凌云远远站在后面看着他俩唱双簧,想笑又担心身份暴露。 不过,这时候了,师姐应该要出来逮人了吧? 说谁谁到,南昭和苏粹肩膀中间敲进一个鞭子柄,岑惊清冷的声音传来:“这就是你们跟我说的,出去找人?” 唐启自认今日不宜出门,一出门就触霉头,趁着岑惊训话的间隙,贴着墙赶紧跑了。 见到岑惊,南昭肉耳可听地夹了嗓子:“真的在找,这不还没找到嘛。” 不用猜,他们肯定又是来找她和他的。 而南昭口中没找到的两人,此刻正妥妥帖帖规规矩矩地站在他们眼前。 此地不宜久留,祝凌云和盛自横两个伪装者默契地同时离开。 盛自横向前往门口走; 祝凌云折身朝楼上行。 “且慢。” 偏偏另外三人也十分默契,苏粹礼貌截住盛自横,岑惊和南昭抬头叫住祝凌云。 两人转头。 其实祝凌云可以不回头的,反正他们也上不去二楼。 盛自横也本可以直接走的,苏粹不可能硬把他留住。 但似乎……师姐师兄的血脉压制有点强。 苏粹先开口:“这位兄台,你可在楼里见过一个束着马尾的男子,身量大概八尺,或许还要高一点。” 盛自横侧头往旁边偏了偏,幸好他今日没有束发。 这一举动反倒吸引了苏粹的视线 ,他看了眼他的斗笠顶,眼睛一亮,一合扇子敲在掌心,温柔笑道:“对,就是你这么高。” 盛自横:“……” 他久久不说话,苏粹便久久盯着他看,若他此时便走,必然会更引三人怀疑,然后干出跟踪的事情来。 但如果他现在开口说没见过,又有被凭声音认出来的风险。 “他没见过。” 金属音从楼梯上传来,众人齐齐转过去,望向一袭黑袍的女子。 盛自横侧头,从黑纱后遥遥看了她一眼。 南昭挑眉,扯笑问她:“你又如何得知?” 茶桌边见证了全程热闹的闲客嗑了颗瓜子,笑呵呵道:“楼主和那位公子一直待在一起呢,搞了好久才下来。” “哦~”南昭拉长声音,恍然大悟,瞧了瞧后边的斗笠男,又看了看前面的玄衣女,“你们是一对!”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飞了过来,在祝凌云和盛自横身上来来回回疯狂转圈圈。 要不是看在南昭是她师兄的份上,祝凌云真想现在就让黑面人把他丢出去。 岑惊面不改色地踩了南昭一脚,抬首朝祝凌云道:“今夜多有叨扰,得罪。” 言罢,她扯着南昭的领子将人带走,苏粹自然不再多留,回头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摇着扇子跟上去,边走边道:“老二,这回是我赢了,师妹没有跟老四在一起。” 盛自横:“……” 祝凌云:“……” 又赌上了? 紧接着,南昭的声音传来:“怪了,我明明看见小五和老四走的同一个方向啊。哎呀行吧行吧,师兄赏你两枚灵石。” 苏粹:“……喂。” 送走抓人小队,祝凌云可算松了口气,低头一看,盛自横居然还在那儿站着没走。 管他走不走,反正她得换身衣裳回宗了。 刚走几步,就听见楼梯板响了,回头,盛自横又跟着她上楼。 可能他是要上楼打听别的情报?祝凌云没当回事,自顾自走着。 直到一路走上第十层,盛自横还跟在她身后。 就连守着禁制的二十个黑面人都有些愕然,楼主怎么又把人给带回来了? 祝凌云停在禁制前面:“还有事?” 她没动,他便解下腰间紫萤石,往结界轻轻一碰,禁制便开了。 祝凌云:“?” 两人又靠窗坐下,依旧是刚才的位置,灯火仍安安静静铺在对方身上。 盛自横解释:“多谢楼主解围,方才不便说,依据我对南昭的了解,他还会在外蹲守,我想在此暂避。” 他垂着头,斗笠也未曾取下,手搭在膝上没有多余动作,看来是真的避一避就要走。 整层楼安静得能听见风声。 祝凌云抬眼:“在你走之前,我能否再问一个问题?” “不能。”盛自横没看她,答得干脆。 “……” 祝凌云不知是该气还是该欣慰。 欣慰的是他听了她的话,学会了拒绝。 气他的是……似乎没什么好气的。 她平复了下心情,管他回不回答,先问了再说:“你喜欢的人为何会遭受反噬?” 盛自横微微掀了掀眼睫,凝滞片刻又重新垂下,保持沉默。 祝凌云也没期望他会回复,便把窗开大了点,抬头远望墨蓝幽深的高空。 夜风猝然大了,从窗口灌进来,把祝凌云的袖口吹起,又卷开盛自横的黑纱。 她腕骨处浅淡的红痕落入他眼中。 盛自横倏然顿住,一动不动盯着她的手腕,直到她从窗边收回手,衣袖滑下来遮盖了红痕。 这个印子…… 他低眸看向自己袖口,厮缠藏在里面,悄无声息收紧几分。 时候不早,反正套不出话,祝凌云不打算再继续同他逗留。 第70章 盛自横却在此时挑起了话头:“你刚刚问的那个问题,我可以答。” 风还吹着,他的半张脸忽隐忽现。 每次黑纱落下再掀起时,他暗红的瞳仁都那里锁着她,一副探究的表情:“不过,我有点忘了你问的什么。” 祝凌云虽疑心有诈,但还是耐不住好奇,看着他复述了一遍:“你喜欢的人,为什么会遭受反噬?” 有面具在,他看不见她的表情,盛自横就只能仔细捕捉她声音里的情绪,以此推断他的猜想正确与否。 风更大了,他的轻纱被彻底撩开,露出全脸。 少年人清冽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她修无情道,而我却自私地想让她为我动摇。” 只为我动摇。 既然是他心术不端,那么就该是他受罚。 第56章 她眼神一滞,竟直接问出了声:“你就那么喜欢她吗?” 宁愿自己承受反噬,也要和她在一起吗? 祝凌云蹙眉,把视线移向别处。 据她所知,随心宗里没有谁要修无情道,那他口中的姑娘是谁? 见她这般反应,盛自横不禁皱眉,低垂眼帘思考。 祝凌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手却攥紧了袖子:“如果她一心向道,不对你动心,甚至爱上了别人,你还愿意吗?” 这个问题,盛自横来风满楼之前就想过无数次。 祝凌云轻抬眼眸,好奇他会怎样回答。 盛自横启唇,只说了两个字:“愿意。” 倔,真倔。 祝凌云懒得继续了解,兀自站起来,也没跟他打声招呼就往外走。 “请留步。”这回倒换了他叫她。 祝凌云放慢脚步,侧身听他要说什么。 盛自横两步走过来:“你说的下次再谈,具体是什么时候?” 祝凌云回头,召出影蝶,抬袖扬手一挥,翅带残影的灰黑色蝴蝶就拍打着半透明的翅膀飞向盛自横。 “以后看见它,就是我在寻你。”她留下这么一句话,转眼消失不见。 盛自横收回视线,闭眼感知了下停在指节的影蝶,气息确实不像是祝凌云的灵力。 腕处痕迹,真的只是巧合么? 随心宗山门前。 祝凌云提裙走上,老远就望见随心宗牌坊上题的飞扬大字,再跨几步台阶,大红灯笼赫然映入眼帘。 打眼一瞧,摇晃的灯笼须底下还有几人背光立着,像皮影戏里三个站姿各异的小人。 果然,又是抓人小队。 祝凌云无奈摇摇头,加快脚下步伐,视角从仰到平,三人的面容越发清晰。 “老二,我又赢了。”苏粹笑道,“是小五先回来。” 南昭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祝凌云一眼,愤愤把一袋灵石交到苏粹手上:“瞧把你得瑟的。” “这么多灵石,二师兄下血本了。”祝凌云笑笑,眉眼垂下,提步道,“你们玩,我先走了。” 岑惊视线跟着她转了半圈:“你怎么了?” 祝凌云回头,睫毛投下一片阴翳,显得人更没有神采,语气却还维持平常样:“只是有点困,这么晚,你们平日里不都睡了吗?” 南昭才不信这个挑灯夜读的战士会困,搓着下巴站到祝凌云面前,一脸狐疑:“你就是有事。” 苏粹难得附和他,点头道:“若在平时,你应该会跟我们一起等盛自横回来再走,所以……” 岑惊说下去:“你跟他打架了?” 苏粹:“……” 不是,师姐,一般人闹矛盾是不会直接就动手的。 “怎么会。”祝凌云恹恹道,“今天去街上收了租金,所以才有点累,你们别多想。” 语毕,祝凌云拿出灵石票,分别递给三人:“对了,这是上月你们在随心所求的收入。” 岑惊:“我也有?” 她就只有开业剪彩的时候去了一次,也不像南昭和苏粹那样有炼制的东西在里面售卖,怎么还会 有分红? 祝凌云提起精神,浅浅笑了下:“当然,师姐和三师兄一样,都是咱的形象大使,往那一站就吸引了好多顾客,听伙计说,最近都有人在打听你什么时候会来随心所求呢。” 虽然听不懂什么是“形象大使”,但是南昭敢肯定一点:打听岑惊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飘过来,阴恻恻道:“伙计怎么答的?” 祝凌云嘴角僵住:“当然是守口如瓶,未曾透露半分师姐行踪。” “这还差不多。”南昭恢复正常。 重重阶梯下,又有人走来,他身姿挺拔,浑身都被夜色浸染上一层淡墨,头顶发带在遥远群山前飘飘扬扬。 这下好,祝凌云走不了了。 毕竟人家才回来,她不打声招呼就跑的话,太不礼貌。 走神的功夫,盛自横就走到了面前。 南昭摁住他的肩膀使劲摇:“臭老四跑哪鬼混去了?居然让我们小五独自回来。” 盛自横特意换了身劲装,闻言看向祝凌云:“你也去街上了?” “不是,你俩真没在一起啊?”南昭愣住。 岑惊和苏粹心照不宣,一人一边架住南昭,提棉花似的把他这个挡在盛自横和祝凌云之间的人拖走。 祝凌云应对自如:“去随心所求收上月盈利。” 盛自横点点头,借着动作,视线往旁边偏移几寸,垂下去看她的手腕。 谁承想苏粹和岑惊一个没拉住,给南昭放了回来,很快,一张笑眯眯的脸就怼到盛自横眼前,婉转道:“四儿,小五给你开了多少灵石呀?” 刚好在他要看清之前挡住了。 盛自横:“……” 他没理南昭,侧了侧头,换了个方向去瞥。 “嗯哼,不说是吧?”南昭不依不饶,两指往香囊里探去,“师兄是给你吃一泻千里丸好呢,还是浑身痒痒丸好呢?” 幸好,比南昭的毒药丸先来的,是岑惊的无影鞭。 更幸好的是,鞭子落在南昭身上。 南昭吃痛闷吭一声,回头凄凄惨惨戚戚:“怎么打我呀?” 岑惊懒得理他,无影鞭卷着南昭的腰就将人带走了。 这下苏粹犯了难。 他看看已经走远的师姐师兄,又看看面前相顾无言的师弟师妹。 好像跟在哪边都有点多余。 苏粹自怜地甩开回风扇,选择了另一条僻静小道,慢慢悠悠离开。 没了南昭这个遮挡物,祝凌云跟盛自横对视上。 但她现在不想见他,也不想跟他单独待在一块。 两人同时开口:“那个……” 盛自横:“你先说。” 祝凌云转身:“边走边说吧。” 夜凉如水,草丛里被两人脚步声吵醒的昆虫发出嘶哑的抗议。 祝凌云不自在的时候就喜欢握着手腕,此时她刚好右手握着左手手腕,遮盖了盛自横想看的地方。 一直这样沉默着走也不是个事,祝凌云接着南昭留下的话题寒暄:“我现在身上没带够灵石,你的那份明天结可以吗?” 盛自横点点头,反正他不在意。 又安安静静走了段路,盛自横开口:“我今天去风满楼了。” 祝凌云掐了掐手腕:“嗯。” 盛自横侧头看她:“我见到楼主了。” 祝凌云面色如常:“挺好的。” 草里五彩斑斓的昆虫叫得越来越大声,你高我低此起彼伏。 沉默片刻,盛自横又问:“那晚在亭子上,你问我的问题,我说回来后就告诉你。” “不用告诉我。”祝凌云截断他的话,掐手腕的力道变重几分,加快了回弟子居的步伐。 盛自横顿了顿,两三步追上来:“为什么?” 祝凌云深吸一口气。 他居然还问她为什么。 她是什么很乐意知道他有多喜欢那个姑娘的人吗? 祝凌云又走快了点,亲传弟子居的牌匾就在眼前,门口两尊大绿雕像依旧栩栩如生。 她瞪了一眼那个手里捏符的雕像。 还没踏上台阶,胳膊就被后面那人拽住。 祝凌云被惯性逼得倒退一步,刚刚瞪雕像的眼神没来得及收,映入盛自横眼里。 他似乎也被她瞪蒙,手上力道都松了几分。 祝凌云从他手里挣脱:“有什么事直接说,别上手。” 盛自横怔住,眉头慢慢松开,看着她,良久才眨了眼,睫毛上下一闪。 她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咬咬牙,想解释一下没有讨厌他的意思:“我……” “抱歉。” 盛自横放下僵在半空的手,原本漂亮莹润的眸子变得死气沉沉,眼眶发红,只有睫羽在灯光下亮晶晶的。 祝凌云张口,想说点什么。 无序的词语在喉间组不成合适的话语,反倒织成了一团乱网,紧紧堵塞她的声道。 盛自横垂头,先她一步开了口,声音很闷,带着明显的鼻音:“我以后会注意的。” 第71章 碎发遮了他的眉眼,在黑暗中显得更加遥远凄清。 祝凌云抬手,盛自横后退半步。 “早些休息。”话虽是对她说,他却把头偏向了另一边。 才说到第三个字时,盛自横就已经往前走了一步,等到最后一个字音进入祝凌云耳朵时,已经是轻之又轻。 她抬头,只看见他头也不回地一步三个台阶。 等他走远,祝凌云才收回目光,耳旁全是昆虫的吱呀乱叫。 好吵,它们不睡觉的吗? 都说了早些休息。 她烦躁地叹口气,环手在原地来来回回走了几圈。抬眼,门口的绿雕像正用一贯的表情注视着她。 “……”看什么看。 祝凌云和雕像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动摇分毫,硬是要分个输赢似的。 她走上楼梯,继续跟它对视。 “我数到二十,”祝凌云戳戳雕像手里捏的符,“如果你掉叶子,我现在就去找他道歉。” 如果没有,那就明天去。 “准备好,我要开始数了。”她对着雕像自顾自道,也不知是让谁准备。 “一,二,三……九……十五,十六……” 眼看就要数到二十,那么大个雕像就是不掉一片叶子,连个渣都没落。 祝凌云依旧按原速数着:“十九,二——” “十”还没出来,绿雕像的心口忽然飘下一片翠叶。 完完整整,落到祝凌云手心。 她不由得睁大眼,念出最后一个音节:“十……” 第57章 祝凌云不可置信地看着手心的绿叶,脉络清晰,叶柄断面整齐。 怎么看怎么不像自然脱落的。 她猛然回头—— 门口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总不能是鬼让她现在去找盛自横吧? 祝凌云丢掉叶子,跨步走进弟子居。 算了吧,晚上做决定容易坏事,还是等明天大家都清醒了再说为妙。 一路上,她余光有意无意往盛自横房间扫去,发现他的窗户并没有透出烛火光线。 他睡觉都会点蜡烛的,没有光,那他现在在哪里? 祝凌云顿住脚步,想过去看看。 腿刚抬起来,她就止住了这个荒唐的想法。 说好的明天再去呢? 她磨了磨牙。 睡觉睡觉! 斑驳黑暗中,盛自横看着她进了房间,翻身从树上跃下来,捡起她丢掉的那片绿叶。 他靠在墙上,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她拒绝他碰她是真,她在外面纠结要不要现在就找他也是真。 要不是担心她一个人在外面,他也不会折回去,更不会听到她对着他雕像说的一番话。 祝凌云,你真的好难猜。 他捏着叶子柄,在指尖轻轻旋转。 她房里的光亮了又灭,他的眼睛亦是。 昆虫渐渐安静,草枝挂上露水,一夜不快不慢地过去,气温回升。 祝凌云推开房门,第一眼就看见院子对面倚墙站着的盛自横。他的头微微仰着,指尖挂着一包东西,似乎睡了。 身体先于大脑作出反应,祝凌云“砰”地关上房门。 不对。 她干嘛要关门? 这不就是第二天了?她应该去找他才对。 心跳莫名其妙快了起来,祝凌云背靠门调整呼吸,对自己道:就是道个歉而已。 她抿唇,下定决心,“啪”地打开门。 本来远在对面的少年突然出现在她眼前,优越的身高遮挡了身后灿烂的朝霞,此刻正低眸看着她,眼里还初醒的迷蒙。 祝凌云心跳不快了—— 它漏跳了。 面前人倒是表现自然, 懒散地揉揉眼,把手里提的东西递给她,转身走了。 热乎乎的温度透过牛皮纸,传导进祝凌云的手心。 是银耳汤的香味。 “……”祝凌云沉默了。 抬眼,盛自横已经进了房,她只将将看见他的一片衣角。 她在门口站了会儿,也折返回去,取出纸袋里的小罐子,启封,倒进自己的碗里。 半透明银耳卧在青瓷碗中,胶质的汤里浮着莲子和枸杞,祝凌云单手撑头,握着勺柄轻轻搅动。 甜香味萦满了整个鼻尖,她想起之前在论坛里看到的那句话,“破案了,不是盛自横不吃枣,是祝凌云不吃”。 她用勺子把银耳碾碎,碗壁发出嗒嗒的尖锐响声。 既然盛自横依旧给她带了早餐,那是不是说明……他没有生气? 祝凌云摇头,皱眉趴在桌子上:万一是他吃饭时顺手就买了呢?毕竟他刚刚都没跟她说话,而且昨晚她说的那句话……任谁听了都会不好受吧。 “嗒嗒”,银耳已经被她碾得不成样子。 她突然从桌子上起来:“那他为什么又把枣挑出来?” 意识到自己说出声,祝凌云尴尬得想立刻去剑峰顶冷静冷静。 说干就干,只要忙起来就不会东想西想了。 祝凌云把勺子一丢,提起剑就往外走。 片刻,那抹淡紫色身影今早第二次飞速踏进门,单手端起桌上青瓷碗一饮而尽,又风也似的出了门,留下空碗在桌上哗哗打转。 剑峰顶,大雪漫天。 今日又不见南神踪影,祝凌云特意去上次撞见南神吐血的地方看了下,那里的障眼结界已经被他拆除,就剩一空落落的房间。 又躲哪睡觉去了? 祝凌云没辙,自己到主殿把晾干的白梅花瓣和茶叶一并倒进炉子里煮,然后翻出一本专门讲御剑的书,坐在南神的摇椅上边看边等水烧开。 “修道者,修心也,修剑亦如此,剑随心动。”她仔细读着,唤出玄铁剑,尝试与它共鸣。 但再怎么说玄铁剑也只是把普通铁剑,没有剑灵,操纵起来要耗费多好几倍的心力。 她思索片刻,确实该找一把本命剑了。 怎么找呢? 首先排除在家里坐着等待它某日从天而降插到你面前发出耀眼光芒:主人!请与我缔结契约! 她合上书,打开玉简。 果然,真让她找到了个名为“剑是我命”的专栏。 点进去,里面的坛友十分活跃,纷纷甩出自己刚擦得锃亮的佩剑留影,留下一堆表达对剑的喜爱之情的句子,比如: “怎么办,越看越觉得我的宝贝好帅,我要跟霜华在一起一辈子!” 霜华自然就是这把剑的名字了。 “我家孩子怎么没有排上名剑榜前一百,我不服!” “好馋名剑榜第一的入霄剑啊,等来年夏天,我一定要去试试能不能拔出来。” 祝凌云指尖停在“入霄”两个字上,又看了看“第一”两个字。 南神的问天居然不是天下第一剑吗? 入霄入霄,这名字听起来就跟她很配啊,再看上面的发言,入霄剑应该还插在崑山,祝凌云来了兴致,也发出一帖。 【万年老一】:各位剑友,请问要怎么参与崑山的拔剑活动呢? 崑山拔剑在整个空明界的剑修中可是大事,很快就引来了大家的热切回复。 【我要拔入霄】:你是剑修吗?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入霄可是全体剑修的心之所向。 【空明第一美人】:大概六月份,崑山部分雪化了之后就可以上山,但是要想拔剑的话,得在山脚处交一万灵石,不然就只能上去看着别人拔。 【大道无情】:那地方的村民真是狮子大开口,占着个地方真把自己当大王了。 祝凌云想了想,今年六月她已经穿来空明界了,不应该错过这么大个消息啊。 【万年老一】:今年的活动已经结束了? 很快下面就有人来解释。 【别跟我抢饭】:崑山拔剑两年一次,因为每年去拔剑的人都太多了,所以就决定留出一年时间让崑山的生灵休养,今年就是休息年。 祝凌云越看越觉得这个好心人的昵称有点眼熟。 “!!” 不就是她在巫峡山和盛自横逛论坛时看见的,有惊天“系红线”发言的那位坛友吗? 祝凌云万幸自己没有爆马甲,要是让她们知道【万年老一】就是她,那还得了? 此刻她顶着马甲,淡定回了句谢谢。 搞清楚了崑山拔剑,祝凌云重新拿起书,准备试试能不能踩着剑飞。 刚运转灵力,桌上的玉简就震了一下。 祝凌云原本不打算管,结果玉简越震越厉害,看来另一头的人真的有急事找她。 她调息收功,打开玉简,密密麻麻的字就蹦到她脸上。 【陆冉】: 小祝小祝小祝祝~ 你真得夸夸我了啊,你交给我那么难那么难的任务,我这么快这么快就给你带来了好消息! 高不高兴快不快乐? 要不要再入股我点? 祝凌云看着分成四段发的话,挨个答道:在呢。真厉害,什么好消息?高兴。看你表现。 第72章 【陆冉】:好敷衍哦~ 以前也经常有人说她回消息敷衍,祝凌云思索片刻,在玉简上删删又减减,陆冉那边的字就闪了过来。 【陆冉】:好了我正经点。 从万华宗回来后我就开始在玉简的各个角落搜集关于星阑神女的信息,但毕竟是将近四千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论坛也没现在这么好用,我托人弄了好久才搜刮到,情报不多,不过幸好她出名,好歹有点痕迹。马上,我传给你。 接着,祝凌云的玉简弹来陆冉发的许多东西,有文字有留影。 星阑,随心宗第一百零一代亲传,擅剑术,步入金丹后修苍生道,游历往生山时救下彼时尚年幼的岿吟。她四百岁时飞升幻光天,神职不清楚,只知道后来当了神女。 祝凌云看着陆冉发来的文字,脑海里的线索渐渐串联在一起。 她来这里不是因为天道,而是岿吟用了扭转时空之类的秘术,他全白的头发应该就干扰秩序的代价。 岿吟为什么要让她来这里呢?首先排除他说的,让她来抵挡两百年后空明界的天劫,防止虚渊入侵。 他作为中立派神兽,且还对幻光天的神仙有恨,不可能闲得来管下界的事。 那么,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 “只是神君的单相思罢。”南神的话犹在耳边,祝凌云猝然抬头,呢喃有词:“星阑。” 没错,岿吟寻遍天上地下只为找寻星阑的魂魄,每次无忧花开放都会去往生山,足以见得星阑对他有多重要。 那他要找星阑,跟让她努力修炼去抵挡天劫有什么关系? 祝凌云摁着太阳穴,眉心紧皱。 天劫……魂魄……复生…… 三者究竟有何关联? 炉子咕嘟咕嘟响,她的太阳穴也突突直跳。 等等! 祝凌云骤然睁眼,后背蔓开阵阵寒意,可怕的念头张牙舞爪刨开她的心脏,血淋淋钻出来: 对抗天劫风险极高,而星阑的魂魄需要躯壳。 她死了,她的灵魂不就得以安放? 一阵麻意从祝凌云头顶往下贯穿全身,她身体遏制不住地打颤,那是对于恐惧最本能的反应。 她立马灌了自己一大口热茶,这才慢慢冷静下来。 所以岿吟让她修无情道,就是想让她的身体早点强大起来,如此,才能早日成为一个合格的容器。 信息量和冲击力都太大,祝凌云放下杯子,深吸一口气,仰头靠在躺椅上,盯着外面的飞雪缓神,就连陆冉传过来的好几条消息都没注意到。 【陆冉】:话说你也太厉害了,一下子就看出我偷存了几百上千年以前的帖子,在万华宗等飞舟的时候你说出来都把我吓一跳。 玉简、论坛和 留影石都开发已久,可利这用三者卖货的,陆冉是第一人。 而她敢做第一个,肯定花了大功夫研究,所以祝凌云猜测她清楚论坛里的各专栏兴衰,并以此推出坛友们的喜好变化,最终诞生第一个以大家爱嗑cp为卖点的产业:空明绯色录。 祝凌云拿起玉简向她道谢,划上去才发现陆冉发了一个女子持剑的侧颜,很模糊,根本看不清五官。 不过这把剑倒是很眼熟,长短宽窄颜色样式,都像极了入霄。 她问:星阑手里的就是第一灵剑入霄?有没有能看清她面容的留影或是画像? 【陆冉】:是,入霄先前是星阑的本命剑,神女仙逝后就从天而降,插入了崑山之巅,至今无人拔出,外界都在传是它在等星阑。 我这儿暂时没找到清楚的留影,不过画像你倒是可以问问林乐乐和江不染他们。 万华宗好剑术,历代都有给大乘境剑道魁首画像的习惯,不出意外的话,星阑应该就是那一代的魁首。 祝凌云默默记下,盼望江不染那边早点来消息。 正想着,门口地板冒出来一截影子,沿着地板,从门口延伸到她脚边。 祝凌云回神,迎着簌簌飞雪缓缓抬眸,对上一双她暂且不愿面对的暗色红瞳。 ----------------------- 作者有话说:今天码了一万多字,大拇指根痛,但是没关系,我还可以用食指打字,日更走你!不是请假啊不是请假啊,明天还要来看我们盛情祝贺呀! 哈哈哈哈哈说起这个cp名我就想笑,谁家好人用丧葬一条龙当cp名? 骄傲举手:我家的!! 啦啦啦明天见好朋友们~ 第58章 祝凌云登时从躺椅上坐直,隔着炉子冒出的飘渺白气,与来人相望。 他长腿跨进门,轻轻甩掉发顶碎雪,原地停了下来,一波波灌入的大风把地上雪粒卷得堆到门槛,在他脚边铺成了装饰。 盛自横垂眸道:“南昭一直缠着我问你是不是给我多开了月钱,我上来躲躲。” 祝凌云抓紧了椅子扶手。 居然又把这事忘了。 她可不想当拖欠工资的黑心老板,立马站了起来:“我现在就去铺子里一趟,不会很久。” 盛自横张口,她却已经从他身边飞快掠过,空留一阵凉风吹起他的发丝。 他从怀里摸出心玦,看了又看。 外貌和在林乐乐家里玩的那个差不多,经过青阳简的改良后,还可以玩祝凌云说的“大冒险”。 她说她的故乡很远。 那时候他就在想,如果玩到曾经玩过的游戏,会不会离家近一点呢? 他把心玦握在手里,转身去看门外乱琼碎玉纷纷扬扬。 祝凌云却在此刻折返,蓦地闯进他眼帘,边跑边解着披风,盛自横立刻把心玦藏到身后。 她很快站定在他面前,眉睫都沾了雪,正微微喘着气,一句话没说就把披风塞进他怀里,转头又跑了。 盛自横愣住,一手握着披风,另一只手藏在背后捏着心玦,两边温度差异明显。 他无意识摩挲白雀翎法衣的羽毛,眼见祝凌云的身影消失在苍茫大雪中。 盛自横目光落回她柔软温暖的法衣上,缓慢抬起手,让披风靠近他的脸颊,低头,鼻尖凑近,动物般轻轻嗅了嗅。 是她的味道。 冷风吹拂羽毛,在他脸侧唇角来回刮蹭,送来更多属于她的香气。 盛自横盯着披风看了好久,喉结滚动,眼神近乎痴迷。 他半阖上眼,把头埋得更深。 全是她的气味…… 全都是。 ………… 祝凌云路过随心所求旁边的窄巷时,里面传来争执声。 “要怎样你们才肯不监视我?我说了让您别去随心宗,您就在城里面堵我?” “二公子,家主只是想让您回家一趟,您何必这般抵触呢?” “家?不是有大哥在就行了么?” 明显是年轻男子和中年男子的声音。 祝凌云觉得耳熟,只是她记忆里这样清润的嗓音从未带过愠怒。 透过墙一看,年轻男子果然是苏粹。 而那中年男子在苏粹面前虽是下位者姿态,说的话却都带着逼迫意味。 “二公子,您怎么能这样说呢?若您再不答应,家主就要亲自来松幽城一趟了。” “彭管家!”苏粹重声道。 祝凌云闪身上墙,不过瞬息,便在中年男子张嘴前把剑鞘横在了他的领口。 彭管家被这阵势吓得一退,肚上肥肉抖了三抖。 “离我三师兄远点。”祝凌云冷声道。 彭管家后仰脖子,双下巴挤成了三下巴,打量她两眼:“你就是凌云姑娘吧?我是映雪苏家的管家彭顺,幸会幸会。” 祝凌云放下剑,挡在苏粹和他之间。 彭顺扶墙站起来,拍了拍背后墙灰,抚掌笑道:“我此次来是受我家主人,也就是你三师兄的父亲所托,凌云姑娘可是误会了什么?” 说完,他见祝凌云没反应,尝试着上前一步。 一只脚刚落地,祝凌云又举起剑:“我师兄似乎并不愿意跟你走。” 彭顺“欸”了声,挤眉朝苏粹望去。 苏粹侧头:“您先回去吧。” 彭顺还要说什么,无奈顾忌着祝凌云手里的剑,定睛一看,黑色剑鞘上居然还有一朵刻出来的栀子花。 应当是二公子给她打的剑,这样的图案他在论坛里看到过,二公子每次发他新炼的法器都有这个标志。 剑修最烦人了,光有武力没头脑,而且又穷,除了剑没什么留恋的东西,说不定脾气一上来就给他砍了。 现下就他一个人,彭顺才不挨这亏。 他退后一步,贴着墙离开,等到超出她剑的范围时才挺着肚子走了窄巷正中,这一走竟直接就占了半个通道,两边留出的缝小得可怜。 确认彭顺彻底走远后,祝凌云转头看向苏粹:“师兄,他经常打扰你吗?” 苏粹扬起微笑,语气寻常:“没有,多谢你帮我解围。” “那就好,”祝凌云点头,“要是他再来缠着你,你就来找我。” 第73章 她停顿片刻,继续说:“如果他带一堆人来缠你,我就去找师姐。当然,你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话,我一个人也能打赢。” 听她说着,苏粹漂亮的桃花眼弯了弯,轻轻点头:“不愧是宗门会晤第一名。” 见他心情好转,祝凌云告辞:“我要去随心所求取点灵石票,再不给盛自横发薪水,老二怕是下午还要逮着他问。” “一起吧,我原本也打算去店里的。”苏粹打开回风扇,问,“老二今天又问老四了?” 祝凌云点头,边走边道:“是啊,盛自横就是因为今早被二师兄问,才躲到剑峰来了,不然我又要忘记。” 苏粹思索片刻,疑惑道:“老二今天早上一直都跟我在一起整理藏书阁,不应该碰到老四,更不可能问他这事。” “啊?”祝凌云蹙眉,歪了歪头,“估计是盛自横记错了吧。” 两人转出窄巷,走进随心所求。 伙计见到她和苏粹,颔首招呼道:“大东家,三东家。” 苏粹笑道:“随心宗里我是老三,怎么到了随心所求,我还是老三?” 祝凌云拿起账本翻看,边对账边答:“没办法,盛自横先来的,老二就被他占了。” “其实吧,我还好,”苏粹倚着柜台看她,扇子捂住嘴笑,“师姐才惨,原本是老大,在这里直接变小五。” 祝凌云勾出账本上有疑的地方,递给账房管事,转 头看了苏粹一眼:“那你敢叫师姐小五吗?” 谁敢啊? 苏粹止了笑,鼻梁顶着扇面摇头,转身上二楼去了。 很快,账房管事把盛自横的那部分灵石票交给她,然后提笔记录在册。 门外传来异响,听声音似有十多个人。 祝凌云觉得蹊跷,出门一看,街边浩浩荡荡站了二十来个人,清一色的侍卫打扮,堵在门口把随心所求围了起来。 侍卫们动作一致,齐齐站在那里像个大铁门,其中走出来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正是方才见过的管家彭顺。 伙计们纷纷朝祝凌云看去,等她定夺。 阵仗很大,许多路人被吸引了目光,站在旁边守着看热闹。 看彭顺得意的表情,想来是对把苏粹逼回去一事志在必得。不就是掐准了苏粹不愿在众人面前与他纠缠的心理么? 还真是好心思。 虽然祝凌云不清楚苏粹家里什么情况,但只要苏粹没点头,那彭顺就不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把人带走。 彭顺扶着肚子,笑呵呵道:“凌云姑娘,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祝凌云站在阶上,平静看着他:“你谁啊?打扰我做生意了,小心我叫司市来。” “无意叨扰,鄙人只是奉映雪城苏家家主,守一真君之命,请苏二公子归家一趟。”说着,他踮脚伸着短短的脖子往里头望。 彼时苏粹刚清点完新炼的法器下楼,见彭顺带这么多人来,瞬间顿住。 “二公子,快跟我回去吧,长公子和守一真君都很思念您呢!”彭顺领着侍卫们恭敬行礼,动静极大。 这下,围观群众都跟着他一起往里瞧。 苏粹藏在袖子底下的手紧了又松,面上不显,抬步走出去。 有些年轻男女一见是苏粹遇上了这档子事,立马举起留影石对着他拍。 苏粹紧了紧后槽牙,又碍于此处人多,他只能保持微笑,和论坛内成千上万张留影里一样的完美。 越来越多的人抓起留影石,深黑的圆洞从四面八方来对着他。 彭顺仍弓着身子,仿佛只要苏粹不答应,他就不会抬头。 祝凌云握剑稍稍挡了苏粹一下,示意他先别说话,转而对彭顺道:“你说你是我师兄父亲派来的?” “是啊,那还能有假?”彭顺直了身子。 祝凌云环手,又道:“有信物吗?有名帖吗?有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吗?” 彭顺张口,愣了愣,他在苏家当差二十余年,是看着二公子长大的,来接个人哪还要什么信物名帖? 见他哑口,祝凌云哼笑一声:“拿不出来啊?那你可不就是骗子嘛。映雪城苏家可是大家族,我猜猜,你是想拐了他们二公子去骗钱财。” 路人中有个姑娘听了祝凌云的话,附和道:“就是啊,我们苏粹在随心宗这么多年,苏家都没来找过,我看你就是想敲诈!” 彭顺双手一挥,大声辩驳:“你上映雪城随便揪一个人问问,看谁不认识我这张脸,我的脸就是证据!” “那我帮你问问啊,”祝凌云就等着他这句话,轻快扬唇,回头看苏粹,“师兄,你认识他吗?” 彭顺支出头,一个劲朝苏粹眨眼睛。 我的二公子呀,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苏粹看看他,又看看祝凌云。 平声道:“不认识。” “怎么能不认识呢?”彭顺急了,跨步凑上来。 祝凌云的剑出鞘三分,瞬间怼到他面前:“你没听到我师兄说什么吗?还是说,要我再重复一遍?” 看客们立即站队祝凌云,留影石对准彭顺:“骗子快走吧,瞅着还有几个月过年,你来挣快钱?” 彭顺慌忙拿袖子挡脸,节节倒退:“别拍了!啧,我让你们别拍!” 热心小姑娘吼他:“那你快走呀,再不走我喊司市抓你了!” 彭顺也嫌丢人,怕把事情闹大被家主责罚,急急招呼侍卫们撤退。 事了,祝凌云放下剑,微笑道:“多谢各位主持公道,今日店里一楼的货品,一律打八折!” 人群欢呼着涌入,把刚才的事全抛之脑后,苏粹松了口气:“没想到彭管家留了一手,还好有你,不然我怕是真要跟他回去了,改日我请你吃饭。” 祝凌云摆手:“你可是我们店里的招财猫,把你留住是我这个大东家应该做的。” “小时候我独自乘飞舟来随心宗修炼,父亲都不曾在意,这么多年,还是他第一次叫我回去。”苏粹抬头望着晴空,语调缓慢。 祝凌云静静听着,并未多问。 白云悠悠飘着,身后是店里嘈杂。 苏粹拿出回风扇对着自己的脸扇,微微转动眼珠,继续道:“师妹,你有兄弟姐妹吗?” 祝凌云估计了下时辰,离她从剑峰下来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她怕盛自横久等,便走下台阶:“没有。” 接着她侧身道:“听起来,你有个兄长?” 苏粹果然跟着她走下来,点点头:“嗯,他很优秀,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见他跟来,祝凌云一边慢慢往随心宗的方向走,一边回答他的话:“这么厉害,不过我可不信他炼器比你好。” 苏粹低头,眼里蒙上闹市街头的热气:“或许吧,但在小时候,他是样样都比我好的,父母对他寄予厚望。” 他缓了缓,没再继续说,转而换了个话题:“十三岁那年,我摸索着造出了第一个飞行器,飞上天时,大家的目光都在跟随我。当时我就在想,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于是我决定离开家,拜入随心宗门下修习炼器。” “后来我把炼好的法器发到论坛里,一开始没什么人注意,”讲到这儿,苏粹轻轻笑了下,有些无奈,“直到有一天,我想分享个戴在脖子上的暗器,不小心拍到了脸,才慢慢吸引到了更多的人。” 祝凌云抬眼。 所以苏粹注意形象,并不是因为他有多爱美,而是怕自己不好看了,就没人喜欢他了。 他担心重新回到栖居于兄长耀眼光芒下的阴影里,回到无人在意的日子。 祝凌云道:“如果说一开始你的粉丝们是被容貌吸引,那这么久过去,你还被这么多人喜欢,肯定是因为你的品行和才华。” 苏粹手里摇着的扇子停了。 “还记得吗?随心所求开业前,你让我们把送签名的价格调低,宗门会晤里,你提前在要撒的花瓣上写好字。”祝凌云说,“你这么真诚,当然会吸引到欣赏你的人。” 他弯了眼睛,一双桃花眼波光粼粼:“谢谢你跟我说这些,你是世上最好的师妹。” 祝凌云抬起下巴,表示应允。 “经你开导后,我决定了,”苏粹目视前方,扇子重新摇起来,“我要修无情道。” 祝凌云头点一半,蓦然顿住,转过去看他:“这么突然?” 这无情道最近出现的频率有点高啊。 苏粹纤长的睫毛垂下:“我思量很久了,修无情道者,不可对他人产生突出的情绪,我挺符合的。” 于亲疏无系念,于爱憎无挂怀。 确实很适合。 祝凌云落地剑峰,冷风将才吹到脸上,视野还未完全展开,她就被人裹上了披风。 羽毛轻轻扫着她的脸颊,祝凌云转头,盛自横正在给她系披风带子,少年神情专注,修长的十指在空中灵活地翻折丝带。 他的手抬起蝴蝶结,抚过尾巴,一个漂亮的结就出现在祝凌云颈前。 第74章 “怎么在这里等我?”她问。 外面这么冷,就算身体有法衣御寒,脸也会冻到的。 盛自横没说话,鼻尖和颧骨都泛出浅淡的桃红色,眉睫挂了层寒霜,随着他的眨眼频率闪烁。 风吹梅枝低,在他身后乱舞。 她转过来,面向他,右手悄悄从披风里钻出来。 下一刻,一个还在腾腾冒热气的东西就捂上了盛自横脸颊。 第59章 盛自横怔愣的时间,祝凌云已经把那温热冒香气的东西从他脸上拿了下来 ,递到他面前:“荷叶鸡,路过顺手买的。” 他表情还有点呆,被她捂过的右边脸冰晶融化,结成小水滴挂在下垂的睫毛。 “快进去吧,你不冷啊?”祝凌云把荷叶鸡塞到他手里,转头背手走向流霜殿,小声地自接自话,“不冷才怪。” 盛自横看了眼手里东西,跟上她的步伐。 殿内,红泥小火炉还在咕嘟咕嘟开,室内清香四溢,沁人心脾,估计是盛自横在她走后又加过一遍水。 两人隔着桌子相对而坐,炉子的火小了,只听得见盛自横拆荷叶鸡的干瘪哗啦声。 现在正是个跟他道歉的好时机。 祝凌云低头看着桌子,面上平静,藏在桌底的手指却一下一下地刮蹭着指甲。 该怎么开口呢?直接上来就对不起吗?会不会有点突兀? 她沉浸在思考中,视野范围内突然伸过来一只鸡腿,祝凌云恰在此时倏地抬头,一脸坚定:“对不起。” 盛自横:“?” 他扬了扬手里鸡腿,眉头上抬:“现在收到东西,要改说‘对不起’了?” 祝凌云摆摆手,看着他继续说:“我昨晚语气有点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盛自横收回手,淡声道:“所以这个鸡,是专门买给我赔罪的?” “算是……”话到一半,祝凌云猛地反应过来,飞速道,“路过顺手买的。” 盛自横咬了口鸡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再说话。 不出片刻,他擦干净手,把怀里的心玦摆到桌上,伸出两指推向她,同样道:“也是路过顺手买的。” 祝凌云:“……” 心玦质地莹润,模样乖巧,和之前在乐乐烧鸭里玩过的相差无几。 “林乐乐不是说,只有他青阳叔会做这个吗?你怎么顺手买到的?” 青阳这个复姓在空明界很少见,若硬要让她叫出个全名的话——只有青阳简。 那个在风满楼选择盛自横而拒绝她的青阳简。 眼下,盛自横撑着头,随意道:“可能运气比较好,不仅顺手买到,还让青阳先生顺手改造了下。” 难不成……他拿议事殿的聚气瓶,就是为了让青阳简帮忙造一个升级版心玦? 祝凌云更沉默了。 就现在这种情况而言,如果她分析得没错,应该是这样的: 她想让青阳简帮她再炼几颗和上次一样的丹药,送给盛自横;盛自横想让青阳简帮他改进心玦,送给她。 求人办事,那必定是要给对方好处的。 两人同时想到拿随心宗的聚气瓶给青阳简用几天,作为求他办事的报酬,并在议事殿碰巧遇见。 但是青阳简只需要一个聚气瓶就够了。 很显然,机会落到了盛自横头上。 于是,盛自横得到了心玦,而她答应给他的丹药就泡了汤。 祝凌云没忍住扶额,轻叹一气。 好了,这下,那晚他在亭子上的两个秘密,她都知道了。 见她这副模样,盛自横歪头,轻声道:“你不喜欢?” 祝凌云手肘撑着桌子,抬眼盯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干笑道:“喜欢,怎么不喜欢。” 语毕,她变出芥子袋:“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很快,她就从芥子袋里摸出五本秘笈,和一个长长的披风,淡紫色,也是雪青鸟羽做成的,尤其抗寒。 盛自横记忆一下子被拉回从万华宗离开那夜,她见完江不染之后对他说的,秘笈,丹药,法衣,都可以给他。 接着,祝凌云道:“丹药没炼成,就多补偿你两本秘笈吧,我保证质量绝不低于给江不染的。” 盛自横拿起披风,兀自呢喃:“怎么跟江不染的一个颜色。” “你不是喜欢淡紫色吗?”祝凌云很是不解,他在风满楼就这么说的啊。 盛自横停了手上动作,抬眸:“你怎么知道?” 遭了,知道他喜欢什么颜色的是风满楼楼主,而不是她祝凌云。 “猜的。”祝凌云垂眸,拨弄几下心玦盘上的指针,转了话头,“刚好快到午休了,不如拿下去找师姐师兄一起玩,看看青阳先生改造了哪里。” 盛自横道:“师姐应该要睡觉,师姐不玩的话,老二就不会玩。” 祝凌云又说:“那不还有三师兄?” 盛自横思索片刻:“他最近不经常在宗内,怕是找不到他人。” 也是,苏粹今天刚遇到了烦心事,还是不要打扰他为好。 祝凌云点点头:“那就咱俩玩?” “嗯,”盛自横已经拿出玉简摆在桌上,介绍道,“上次你说你家乡有个叫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现在,这里也可以玩到了。” 他指尖点点心玦上多出来的一红一篮两个珠子:“依旧是先把想问的问题和想让让对方做的事输进玉简,分别传进心玦里,每轮结束后,被指到的人按红色,就是真心话,按蓝色,就是大冒险。” 祝凌云:“两个人怎么玩大冒险?” 盛自横浅浅勾唇:“试试看不就知道?” 两人在玉简上各了写两个问题和想让对方做的事,把玉简放到桌上传进心玦。 一切就绪,指针骨碌碌转起来。 其实这个游戏比现代的真心话大冒险更有挑战性一点,因为心玦抛出的问题是随机的,要是抽到自个儿提的魔鬼问题,就属于自己挖坑自己跳了。 很快,祝凌云被指到了。 她按下红色珠子,空中浮现出虚影:十月初三亥时,你在哪? 这个问题问得妙,盛自横早就把十月初三晚上要去风满楼的计划告诉了她,所以就算他自己抽到这个问题也不怕。 但他为何会问她那天晚上在哪里? 祝凌云一惊,难道他察觉到了什么? “啊,还有一点忘了说,”盛自横弯眸,漫不经心道,“为了保证回答真实性,青阳先生还加了点东西。” 祝凌云有种不好的预感,很不好。 她试探问:“加了什么?” 盛自横隔空指了指她的手,然后把自己的手翻转过来,手心朝上。 祝凌云眨眨眼,照做。 下一刻,一个冰凉物件落入她掌中。 正是邪恶的改良版心玦。 盛自横眼中笑意更浓,饶是他极力掩藏,也能看出瞳孔深处得意的小尾巴。 “你握着它,说谎的孩子要受惩罚。” 中计了…… 祝凌云咬牙,握着心玦的指骨微微泛白。 她紧盯着心玦,缓慢开口:“风满楼。” 这是实话,心玦果真没反应。 盛自横目光移到她的手腕,已经是光洁一片,没有丁点红痕。 他又问:“你去风满楼干什么?” 祝凌云把心玦放回原处,望着他平声道:“这是另外的问题。” 盛自横点头,拨动心玦指针。 两人都来了劲,撑着桌子,身体前倾,摆出要把心玦盯穿的架势。 心玦夹在中间,慢慢悠悠地愉快旋转。 最后停在了祝凌云面前。 “不是吧……”祝凌云呼吸一滞,费解又无奈,“它认你为主了?” 盛自横不答,挑挑眉,让她快选。 既然问题都是事先拟好的,那他总不能提前料到她会中招两次,然后问个连环题吧? 一般都是能不选大冒险就不选大冒险。 以前就有个同学被让在上课的时候,每隔十分钟就举手提问,老惨了。 祝凌云就赌抽不到他的问题,就算抽到了,她还赌他会设两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如此想着,她毅然按下了红色珠子。 虚影显现:你去风满楼做什么? 还真抽到了他的问题,而且是连环问。 祝凌云张唇说不出话,深吸几口气后,抬头看向盛自横:“你这样玩,很容易被打。” 盛自横反而凑近,轻轻地左右歪头,一边歪一边直勾勾地看着她眨眼睛:“我又没出千,为什么打我?” 祝凌云沉下气,抓起心玦握在手心:“去风满楼找青阳简,让他帮忙炼丹,没想到被你抢了先,所以就只能多补偿你两本秘笈咯。” 去“偶遇”他是真,去见青阳简也是真。 她这样答话,心玦肯定测不出假。 盛自横恍然,坐直身子:“你去找青阳简,想让他炼丹送给我?但因为我已经给了他聚气瓶,所以他拒绝了你?” 第75章 祝凌云点头表示肯定。 盛自横闷笑一声:“那我们,还挺默契。” 他的唇角是压不住了,祝凌云这边却截然不同,她犟劲儿上头,表情严肃,势必要让盛自横输得落花流水。 “再来!” 祝凌云拨动指针,她就不信邪了,人怎么可能霉到连输三局! 盛自横甩开发尾,撑头低眸看她,祝凌云浑然不觉,死死盯着心玦指针,眼睛都快贴上去了。 指针越来越慢,祝凌云的心跳越来越快。 盛自横观察她的表情,极力忍笑。 他舔舔干涩的唇,想去看心玦,目光却粘在她脸上走不动。 直到祝凌云神情变化,双眼放大,先是不可置信,然后迅速耷拉下来,最后抬起莹润的黑眸,哀怨地和他对视上。 盛自横没忍住笑出声。 看来又不是她满意的结果呢。 祝凌云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趴在桌上瞪他:“你别笑了。” 盛自横笑得后仰,挡住自己脸,冲她摆手:“就一会儿,忍不住。” “哦。”祝凌云就这样看着他指缝后面露出的虎牙,越看越牙痒痒。 慢慢地,牙痒发展成手痒,她双手撑住桌面,凑近盛自横。 那人果然立刻敛了笑,怔怔看她。 祝凌云脸与他平齐,盯着他的眼睛:“在接受惩罚之前,我想打你一下。” 第60章 盛自横不避不躲,也不往前,就坐在原位接住她的视线,轻声开口:“好啊,你想打哪里?” 旁边小火炉的水又沸了,咕嘟咕嘟破开的气泡把盖子顶得哗哗响。 祝凌云被吸引了注意,一时间竟没有回答。 盛自横盯着她,目光未曾移动分毫,弹指将炉子底下的火灭掉。 室内瞬间安静,只听得见门外落雪沙沙。 “怎么这时候还要走神?”他语气淡淡,微蹙的眉头似是控诉不满。 祝凌云撑在桌上的手腕骤然一酸,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见她如此,盛自横弯了弯眸,眼里又漾起笑意,较之方才更为浓稠艳丽。 “想打哪里都行。”他语调缓慢,说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化作羽毛,轻飘飘钻进祝凌云耳道。 怎么这样! 哪有人说话,尾音跟长了小钩子似的。 祝凌云连败三局的火气被压得吊在心里,不上也不下,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把它们震得晃荡,风铃似的来回刮蹭心墙。 她直起身,垂下眼帘,硬气道:“手伸出来。” 盛自横乖乖照做,左右手都翻过来对着她,掌心朝上:“想要哪只手?” 既然他如此大方,那她当然是选择…… 两个都要。 祝凌云表面不动声色:“你两只手都别动,我看着来。” 盛自横点点头,弯唇抬眼直视她。 这么自信?居然敢不看她的手? 祝凌云活动活动藏在背后的手腕,嘴角一勾,自信拍向了他的右手。 盛自横轻笑一声,猛地缩回手,叫她扑个空。 “?”祝凌云惊了。 盛自横后仰,挑挑眉,晃晃左边那只手。 挑衅,绝对是挑衅! 祝凌云大脑还没思考,身体就先动了,迅速拍向他的左手。 盛自横刚才就退后不少,她只能前倾身子,隔着茶桌去够他的手。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盛自横的左手也收了回去。 等祝凌云反应过来,惯性已经将她带了出去,直直贴向盛自横。 摔过去的时候,时间流速似乎变慢许多,一切景物都在模糊闪烁,除了视觉中心的那张脸。 祝凌云足尖勾紧桌腿,手撑住桌面,这才勉强没有跟他贴在一块。 与她的窘迫相比,盛自横就显得十分云淡风轻了,双手还维持着张开的姿势,自然地放在头的两侧。 祝凌云脚用力一收,回正身子,坐到原位不说话。 盛自横悠悠放下手,托着下巴,凑上前歪头看她:“怎么不打我?” ……还问,你说为什么? 总不能是舍不得打你吧? 祝凌云闷头喝了口茶,冰凉的液体入喉,惹得她打了个颤。 盛自横打了个响指,炉底火焰重新燃起,他道:“你再选真心话不就没什么意思了?” 他的两个问题都已经问过了,若是祝凌云再按红色珠子,要么抽到重复问题,要么回答她自己写的问题。 ……她并不想回答自己写的问题。 祝凌云认栽地按下蓝色珠子。 虚影写着:答应我一个要求,至于要求什么,暂且保留。 “还能这样玩?”祝凌云感觉自己又被坑了。 盛自横认真点头:“你刚刚不都打我了?” “……”祝凌云不愿回想,“又没打到。” 两人放在桌上的玉简亮起来一个,是祝凌云的。 盛自横不小心看了眼,只瞥到个名字: 【江不染】 祝凌云拿起来看了会儿,登时从椅子上站起来,眼里是压不住的惊喜。 她埋头慌忙回了江不染一段,对盛自横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出去一趟,下次再玩。” 话还没说完,她人就走出去好几步。 盛自横目光跟过去,一直到她消失在雪里,都未曾移开眼。 玉简里,江不染说他已经到松幽城了,在城郊的临津客栈等她。 祝凌云匆匆下了剑峰,随手拉过一匹灵驹,翻身上马,眼前景物变换,从高大殿堂,街头闹市,再到山野绿林。 穿过层叠树叶,祝凌云视野渐渐开阔起来,天光照射下,一座雅致简朴的两层楼小客栈静静落在渡口边。 临津客栈,是这里了。 祝凌云往马儿嘴里塞了几颗灵石,将其拴好,快步走进去。 里面人不多,只有店小二在走来走去。 一见来客人了,小二热情迎上来,祝凌云摆手,对着江不染的位置扬扬下巴。 他选的位置靠窗,偏头就能看见外头绸缎般的河水。 祝凌云在他对面坐下:“江道友,又见面了。” 小二搭着毛巾过来,站在江不染旁边:“客官,您等的人来了,现在可以点菜了吧?” 江不染从窗外收回视线,问道:“吃午饭了吗?” 祝凌云摇头:“不饿。” 江不染思索片刻,道:“两盘栗子饼,一壶桂花茶。” 说完,小二离去,江不染看向祝凌云:“我在藏书阁密室找到了个画卷,或许是你想要的。” 他抬手,一个画轴出现在手心。 祝凌云拿过,平放在桌面展开。 入眼的先是一截水色裙裾,继续展卷,那柄雪白的剑身随即出现,是入霄剑不错。 祝凌云做好准备,一口气将画卷拉完。 令她没想到的是,画像上半身的色彩全都混在了一起,辨不清容貌。 糕点和花茶很快上来,小二瞥见画上女子,笑着搭话:“这上面,画的可是星阑神女?” 祝凌云惊诧:“这你都认得出来?” 店小二往两人杯里挨个倒好茶水,努努嘴:“那入霄剑不就是最好的证明?除了星阑神女,没人能碰它。” 上完点心,小二道了句慢用就退下了。 祝凌云本想追问江不染几句,抬头见他一脸倦意,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你昨晚没睡?” 江不染放下茶杯,点头。 她又问:“那你吃饭了吗?” 江不染摇头。 两人都没有步入金丹境,依然需要睡眠和进食。看江不染这个脸色煞白的样子,祝凌云真怕多聊几句他扑通一下倒这儿了。 她把栗子饼推到他面前:“那你快吃点,我们边吃边聊。” 江不染这回既没点头也没摇头,他开口说话了,说了三个字:“食不言。” 祝凌云:“……” 行行行,食不言就食不言。 尊重各人习惯,她点点头:“你吃,等你吃完我们再聊。” 江不染吃得斯文,但不慢,一口饼一口茶,居然很快就光了一盘。 祝凌云把自己的这一份栗子饼也给他推过去:“再吃点?” 江不染:“食不过饱。” 祝凌云:“那你吃饱了吗?” 江不染:“……” 她笑了,将盘子推得离他更近:“你应该是喜欢栗子饼的吧?喜欢就多吃点啊。” 喜欢,就要多吃么? 不,这跟他所学的相悖。 从小到大,江栖只教他克制、审慎、守礼。 而祝凌云方才所言,哪个都不沾。 江不染把栗子饼移到原位,淡声拒绝:“不喜欢,不用了。” “行吧,”秉持着尽量不浪费粮食的原则,祝凌云拿起甜香软糯的栗子饼,咬了一口,边嚼边道,“画上颜色为何糊在一起了?” “此时确有蹊跷,”江不染答道,“这些名家画轴都被收在了架子上,每月都会有值守弟子检查,不该有所损毁。” 第76章 祝凌云思量道:“而且它外层毫无破损,画中人也只有上半身被抹掉了颜色,很明显,毁画的人应是提前做了打算,不想让我们看见星阑的脸。” 怪就怪在,那人怎么会知道她要拜托江不染在藏书阁寻画? 祝凌云放下栗子饼,左手指尖轻轻点着桌面。 就算岿吟是上界神兽,那他也不应该有读心术,否则早就发现她对他有疑了。 仔细想来,他先是借走了随心宗的有关书籍,如果再假设万华宗的画卷也是他所毁…… 祝凌云指尖点得越来越快,混在窗外流水声里发出细微声响。 但是陆冉发给她的留影又是正常的,只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导致的模糊。 从随心宗藏书阁到万华宗藏书阁,这条路线明显比毁掉陆冉手里的东西困难吧? 没有人不想走捷径,除非…… 祝凌云手指顿住,发出最后一声脆响。 除非他不知道。 没错,岿吟没有读心术,所以他不知道祝凌云找到陆冉,拜托她在论坛各处搜寻。 而他之所以能提前抹消随心宗和万华宗里的相关痕迹,只是知道祝凌云行踪后的提前预防罢了。 毕竟她刚穿来就在随心宗,最有可能去随心宗的藏书阁,而后来的宗门会晤,她要去万华宗也是人尽皆知的事。 岿吟只需要赶在她之前,消灭有关星阑的东西即可。 看来,她得盘算一个,岿吟不知道的计划了。 祝凌云把画轴卷好递给江不染:“多谢你,下次见面,我再给你寻几本秘笈。” 江不染顿了顿:“你不拿走吗?” “反正看不见脸,拿了也没用,”祝凌云拿起最后一块栗子饼,“而且,要是被江宗主发现画不见了,你会很难办吧?” “我造了个九分像的放在那里。” 祝凌云停了嘴里咀嚼,挑眉看他。 这个小古板居然会干这种事?完全想不到。 祝凌云喝了口茶,抬眸看他:“我还想问你个事。” 前几天风满楼打听到新消息:一百年前,秦欢只身赴映雪城闯千年难现的寒晶窟,进去了半年都没有出来,正当众人以为秦欢被寒晶窟吞噬之时,她现身了。 但据说从那以后,秦欢就开始四处求医问药。 没人知道寒晶窟里发生了什么,进去的一百三十四人,就秦欢一人回来了。 祝凌云继续道:“听说秦欢长老跟江宗主关系不错,你可听说过关于她的一些事?” 江不染摁了摁干涩的眼角,疲惫道:“你先具体说说。” 四周无人,祝凌云开门见山,压低音量:“她是不是灵根有损?” 第61章 江不染缓缓松开按着山根的手,定定看着她,薄唇紧抿,没有多言。 见状,祝凌云便知自己猜对了,不说有九分真,七八成应当是有的。 江栖肯定跟江不染透露过什么。 但他似乎不方便说。 空气沉静片刻,江不染没来由道:“腊月初,映雪苏家要为长公子接过回魂九针设承启宴,广邀各界名士。” 这回魂九针祝凌云在藏书阁看到过,是苏家的传家秘宝,听说只要尸身不凉透,回魂九针皆可把人救回来。 而回魂九针对于控针者的要求极高,苏家祖训有言,得到回魂九针认可的人,才是下一任家主。 难怪苏家这么急着遣人来让苏粹回去。 而随心宗没有收到邀请,大概率是被苏粹给推了回去。 祝凌云琢磨琢磨江不染这话的意味,接话道:“那苏家现任家主的医道,想是必修得极好。” 江不染点头:“守一真君曾在万华宗修习过一段时间,算是我的师伯。” 他说得缓慢,脸色也不好看,骨节突出的手指紧紧扣着茶杯。 “你怎么了?”祝凌云注意到。 江不染垂头,眉心紧拧,杯子被他攥得咯咯响,肩膀随着呼吸都带了颤。 祝凌云先他一步开口:“别说没事。” 江不染顿了半晌,再抬眼时瞳孔已经涣散:“无碍,歇会儿……就……” 话没说完,他额头便直直磕到了桌上,盘子磕碰的动静引来掌柜,他惊恐万分:“小店的点心都是一日一换,绝对没有不干净的东西。” 这边掌柜的忙着解释,另一边江不染的玉简又亮起来,是林乐乐发的传讯。 祝凌云朝掌柜点点头,拿起玉简。 刚一联通,林乐乐的声音就爆破出来:“大师兄!快回来,江宗主在找你!我要顶不住了,速回!” 可能他的声音太有穿透力,连昏迷过去的江不染都动了动眉头。 祝凌云让掌柜的扶起江不染,走到角落低声回林乐乐话:“他晕倒了,怎么回事?” 对面明显愣住,好一会儿才结巴回复:“万、万年?大师兄是去找你的?” 原来江不染是擅自离宗,祝凌云回头看了眼,确认其他人听不到后才开口:“这不重要,你先告诉我他发生什么事了,我才好找人给他治。” 另一头又支支吾吾不出声了,祝凌云催促:“快点。” “哎呀!”林乐乐叫唤一声,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还是那个该死的寒潭,本来江宗主罚的那份已经跪完了的,谁知大师兄在宗门会晤结束后又自己去跪了。” 他如同破了口的米袋,要把所有东西吐露完:“你不在万华宗可能不知道,寒潭那个鬼地方又冷又阴,跪下去后潭底尖石就会立马刺进血肉,彻骨潭水一波接一波拍在身上,跪不稳就会被石头刮破新的皮肤。” 祝凌云了解了,江不染大概是赶路虚弱后,身体扛不住疼痛导致的昏迷。 加之他出宗一事江栖并不知晓,就更不能随便将他塞到某个医修那里。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地方了。 “万年!万年?你人呢?” 祝凌云快速回道:“你尽量再拖一会儿,我这边不会透露你大师兄行踪的。”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同时,她收起玉简,转身摸出灵石票,走向掌柜和店小二,塞给两人:“今日之事,还请两位莫要外传。” 临津客栈位置偏,客人本就少,她这一下子给了快一个月的赚头,两位脸色瞬间由白转红,乐不可支:“姑娘放心,我们就当您二位没来过。” 祝凌云颔首:“请问,这里可 有帷帽和披风?” 掌柜和小二听了,立马十分热切地跑到柜台底下翻找:“姑娘稍等,马上就给您拿出来咧。” 祝凌云没出声,袖口飞出两只蝴蝶,悄无声息落到即将转身的两人耳廓。 那两位当即软了身子,轻轻睡在了柜台旁边,胸膛起伏均匀。 祝凌云走过去,拿起他们捏在手里的帷帽披风,迅速且笼统地套在了江不染身上。 当那匹纯白灵驹再次从林子里飞驰而过时,坐上人影已换了副模样。 光影绰绰,玄衣女子身上的银绣蛟纹被照得亮堂,在马蹄卷起的枯叶尘灰之间折射出耀眼辉芒。 灵驹跑得越来越快,把喧闹的人声抛在脑后,祝凌云将马正正停在风满楼大门口。 门口两个黑面人见状,当即上前把马背上的江不染抬了下来,跟在祝凌云身后。 祝凌云跨步进门,走得飞快:“跟我去后院,把他带到药师那里。” 风满楼鱼龙混杂,难免出现大打出手的情况,她便在后院雇了一个药师,出价高其余地方好几倍,唯一的要求就是守口如瓶。 黑面人应下,随即禀报道:“楼主,有人要见你。” “说我没空。” 她是真的没空。 “他……他的身份不一样。” 黑面人声音为难,停顿片刻才道,“是您上次,亲自带上楼的那位。” 祝凌云瞬间止住脚步,下意识抬头往楼上看去。 漫长明亮的楼梯拐角,身形高挑的男子双手散漫地搭在红木扶手上,帽檐垂下的黑色在他面前轻轻来回飘荡。 而他腰间坠着的浅紫色萤石,是最好的身份证明—— 整个风满楼,只他一人拥有。 祝凌云的心猛跳一下。 明明隔了层面具和黑纱,明明两人的距离那么远。 彼此的目光却仍然透过重重阻隔,在空中精准交汇,不差一毫一厘。 祝凌云收回视线,平视前方,冷静道:“先去后院。” 黑面人颔首应是,快步往一楼背后的暗门走。 盛自垂眸,安静盯着她。 风满楼烛火燃得足,中间被架走的人披风底下露出一截雪色剑鞘,晃了他的眼。 盛自横微微弓身,撩开一半纱帘,眯起眼睛,视线紧随鞘上的花纹,一直到他们走出视野范围。 那是江不染的无尘剑,不会错。 他骨节轻敲着栏杆漆面,暗暗皱眉。 如果说上次她手腕处的红痕是巧合,那么这一次,遇上本该跟祝凌云待在一起的江不染,未免太巧。 第77章 盛自横压下帽檐,单手撑住栏杆纵身一跃,轻松落到一楼的暗门前方。 在此把守的黑面人听见动静,齐齐出动,在见到盛自横腰际萤石时,瞬间敛了气势,松开握住刀柄的手。 盛自横双手环胸,懒懒散散靠在墙面,长腿交叠,低头瞧着地下影子。 黑面人们旋即各自散去,悄无声息隐匿于黑暗之中。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暗门背后没有丝毫动静,盛自横依旧保持着同样的姿势。 “咔”,墙里嵌着的暗门响动一声。 祝凌云从里面走出来,抬眼就看见倚在墙上的他。 盛自横活动脖子似的偏了偏头,顺势轻轻一抬,再次跟她对上视线。 “上次不是说了我叫你再来吗?”祝凌云提步向前,语气平稳。 那人慢悠悠将头回正,从墙上站起来,环手走向她。 “为什么只能楼主找我?”盛自横继续靠近,“我想找你就不行么?” 两人已经很近,帽檐和面具的距离不到三寸。 “我今天没空。”祝凌云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手,直视他。 盛自横不依不饶,亦未后退分毫:“看来楼主今日带回来的那人,比我更有价值。” 说着,他头部偏移,看向她背后的暗门。 祝凌云蹙眉,跟着看去。 他的声音在她耳际响起,又冷又湿,像紧紧附在滑石间的雨后青苔:“他是谁啊?” 祝凌云战栗一下,猛地回头。 难道…… 他已经发现她的身份了? 她无知无觉地退后半步,眼睫颤动。 不对,依照盛自横的性子,应该会直接挑明,现在顶多就是怀疑她。 祝凌云掐住食指指节,强装镇定抬眸看回去。 盛自横轻笑一声,还在问:“你没空,是因为要把本该给我的时间,留给他吗?” 一语双关,祝凌云分不清他是在说现在,还是在说今天上午玩心玦时,她因为收到江不染的传文而丢下他的事。 她的思绪越来越乱。 他步步紧逼,踏入她方才退后半步留出来的空隙。 祝凌云建设的防线轰然倒塌。 他真的,全然知晓吗?她有露馅么?在什么时候? 心跳越来越剧烈,比任何时候都还要快、还要用力,祝凌云手心沁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她隐约看见他薄纱后的荧亮红瞳。 祝凌云这时才恍然明白。 她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了解他。 他们之间,一直都隔着层纱。 盛自横还在逼近。 别过来,别再过来了。 混乱无序的事情桩桩件件压过来,祝凌云彻底无法思考,更没办法回答他越来越多的问题。 说多错多,贸然开口,必定会更惹他怀疑。 “你说的,我不明白。”祝凌云垂下眼帘,避免跟他对视,以掩盖飘忽的目光。 不行,必须得先把盛自横支走,她还要在江不染醒来之前把人带出风满楼,不然又要多费脑筋了。 祝凌云继续退后,悄悄向暗门靠近。 只要她进去,他就没办法继续逼问了,到时候再慢慢想办法圆谎就是。 这般想着,祝凌云又后移一步,手指慢慢摸上打开暗门的机关。 还没等她施加灵力,背后突然“咔哒”一声。 很明显,是从里面开的。 祝凌云的背就靠在那里,此刻门被打开,她只能靠近面前少年。 盛自横循声朝她身后看去,墙壁间的缝隙渐渐扩大,慢慢往右侧移去,露出更多里面的景致。 祝凌云低头,在看清身后那人披风下的雪白剑鞘时,她就知道—— 大事不妙。 第62章 祝凌云咽了咽嗓子,咬牙低眉向后看去。 来人亦戴了帷帽穿了披风,除了那小截露在外面的无尘剑外,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 果真是江不染。 怎么偏偏在这时候醒来…… 醒了也就罢了,居然还恰好现在出来,好巧不巧跟盛自横撞上。 祝凌云以尴尬的姿势夹在中间,不得进退,前后两人高挑的身形把光挡了许多,她的视野一片晦暗。 风从敞开的暗门涌进来,与连通的前堂对吹,把三人的衣物拂得哗啦啦搅在一块,惹得人心乱如麻。 她知道,必须选一个脱马甲了。 祝凌云皱紧眉头,深深吸了口气,暗里伸出手,在江不染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拽了拽盛自横腰际的浅紫色萤石。 一下,两下。 她给他神识传音:“帮我。” 未经面具处理的声音直达盛自横脑海深处的神府,是她最本真的声音,不掺杂一丝外界干扰。 这种情况下,就算只有几息的时间也变得漫长难熬起来,见盛自横还没反应,祝凌云掀起眼帘,又晃了他两下。 “师兄,帮帮我。”顿了顿,她忍不住又道,“盛自横。” 这一次,她清晰地看见,少年面前的黑纱帘内,隐隐约约透出两点红光。 那是他荧亮的瞳仁。 身后的江不染有了动静,衣料摩挲出声响,他似乎正欲说话。 完蛋。 正当祝凌云以为盛自横不会帮她时,面前人悄然弯转手指,术法落到她后腰,不轻不重地一推,将她往前带去。 盛自横抬手,用力握住她的小臂,一个跨步上前,顺势将人送到自己身后。 祝凌云双眼微微放大,站稳瞬间,他的手很快从她臂上松开,紧接着,身后传来盛自横的声音。 “江道友,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他问得不疾不徐,姿态放松自然,仿佛已经清楚所有经过。 祝凌云平复呼吸,抿了抿干涩的唇,低头快步离场。 她两三步走出去,匆匆握住扶手往楼上走 ,转角时余光瞥见江不染似乎正在看她。 但那也只有一会儿。 随即,盛自横不动声色移过来,截断江不染视线,手挑起一边帘幕,挂在斗笠檐,用真容见他。 ………… 祝凌云独自坐在第十层,心里又焦又燥,还有点喘不上气。 她转头看了看窗外,有点想跳。 但是很显然,目前这个高度,早就摔不死她了。 祝凌云仰头叹气,扑通一声平趴在桌子上,手抓着头顶的兜帽拽啊拽,脑子里全都是刚才的画面。 天啊…… 她都做了些什么…… 大概不久前的祝凌云自己也没想到,她学会神识传音后对盛自横传的第一句话,是“帮我”。 从古至今,有人掉马是以这么尴尬的形式吗?还不如她早点主动坦白呢。 太丢脸了。 外头楼梯传来动静,祝凌云瞬间从桌子上弹起来,坐得端端正正。 这个位置,恰好能完整看见不远处禁制。 正因如此,她也看清了盛自横进来的全过程。 他款步踏入内室,揭掉纱笠握在手中,散下的长发垂在背后,随步伐轻轻摇晃,一下一下拍在劲瘦的腰侧。 祝凌云觉得更喘不上气了。 好想闭眼不看他。 但是如果闭眼的话,就更丢人了。 幸好有面具,这样他就不会看出她皱紧的眉心,和快要咬破的唇角。 没了纱帘遮挡,盛自横的每寸表情都落在祝凌云眼中,上挑的眉,轻扬的唇,以及那双垂眸锁定她的眸子,统统展露无遗。 他走得不疾,但步伐跨度大,三两下就来到祝凌云面前。 盛自横也不主动坐下,就站在原地,红润的嘴唇淡淡勾着,低眸看她。 祝凌云败下阵来,把脑袋偏到一侧,抬手挡住唯一露出来的眼睛:“你怎么认出我的?就凭带回来的人是江不染?” 盛自横没有回答,坐下来,撑着下巴:“好歹把面具取下来吧,不闷吗?” 不用看,祝凌云光听声音都知道,他肯定是笑着说的。 祝凌云把脸捂得更紧,重重摇头。 她又问:“江不染那边……没怀疑我吧?” 好久没听见他的声音,祝凌云分开一点指缝,左右看看,没看到他人。 她将视野放低,这才看见盛自横已经伏到了桌子上,两只眼睛弯成月牙。 又中计了。 有时候她真的怀疑,盛自横究竟是不是狐狸变的? 在某些方面,她真的甘拜下风。 盛自横直起身,揶揄道:“楼主放心,江不染已经走了,你和他的身份,谁都不知道。” 话音未落,他细心补充:“除我以外。” 祝凌云手指从面具上滑落,略带幽怨地看着他,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 良久,她开口:“你会不会怪我?” 盛自横不解地歪了歪头:“为什么怪你?” 祝凌云摘下面具,头顶只留兜帽,双手放在在桌上交握:“因为……” 第78章 盛自横仔细看着她,认真倾听。 “因为你本不想告诉我那些事情,”祝凌云抠紧了手,一口气说完,“但是我却靠着风满楼楼主这一层身份,知道了你的秘密。” 她低垂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盛自横眨了眨眼,嘴唇微张。 他有什么秘密?不过是喜欢她罢了。 虽然他并不想以这种方式让她知道,但毕竟说都说了,她肯定能猜出来,他说的那个修无情道的姑娘就是她。 “不过,我会保守这个秘密的。”祝凌云突然抬头,语气坚定。 “?”盛自横蹙眉。 见他一脸不解,祝凌云也愣了,两人大眼瞪大眼。 盛自横眉毛拧得更厉害了。 为什么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她不就是他的秘密吗? 盛自横缓了口气,斟酌许久,还是问了出去:“你保守的,是我想的那个秘密么?” 祝凌云蓦然放松了手,被掐了半天的食指骨节总算得救,她目光微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吧?” 盛自横还盯着她,眼里几分期待,几分疑惑。 看他这表情,不会是要她把话说全吧? 他这人真奇怪,哪有人要别人复述他的深情暗恋故事的? 罢了,盛自横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祝凌云试探开口:“你喜欢的姑娘,要修无情道。” 盛自横定定看着她,点头。 祝凌云因为疑惑压着的眉毛抬起一根,继续道:“但是你想跟她在一起,又不忍让她受道心动摇的反噬之苦,于是来风满楼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移魂术。” 说到最后三个字,祝凌云立马收声。 糟糕,她把术法名字说出来了,如此一来,盛自横不就更好做傻事了? 但盛自横的重心似乎没在这里,他依旧直勾勾看着她。 祝凌云越来越迷惑了。 终于,盛自横发出了他的疑问:“你为什么,一直用‘她’呢?” 都这个程度了,她怎么也该推断出这个人就是她了吧。 这回祝凌云回答得很快,且理所当然:“因为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啊,据我所知,目前还没有同辈女修要择无情道。” 盛自横怔住了。 什么? 她不修无情道? 那她那晚在云栖花境跟岿吟说的,都是假的? 他愣神的几息,祝凌云开始了大胆脑补:“师兄,你不会喜欢……”差辈分的吧? 虽然以前看小说,里面和师祖之类的差个几百岁恋爱也并无不妥,但是话又说回来。 “打住,”盛自横无力垂头,食指骨节顶着眉骨,摁了又摁,从指节后抬头看她,“小师姐,小师祖?” 怎么还会读心术……但是,别叫她祖宗啊! 祝凌云心里发慌。 “对了,你可别想着去偷学移魂术。”她想起来刚刚说漏嘴,叮嘱道。 本以为盛自横要倔着不肯,没想到他却神色恹恹,眼里无光地沉沉叹了口气: “不学了。” 祝凌云都打好了劝说的腹稿,听他这样回答,反倒不知所措,把话憋了回去。 盛自横无奈地看着她。 祝凌云更蒙圈了。 也罢也罢,想不明白就干脆不想。她抬手招来茶壶杯盏,给自己和盛自横各倒了杯水。 喝了一口,祝凌云和盛自横同时摸出玉简,旋即抬头相视一眼,眉目皆是一凛:“出事了。” 祝凌云撩下兜帽,和盛自横同时起身:“走。” 随心宗,议事殿。 两人赶到之时,岑惊和南昭正在殿外候着,见祝凌云到了,不安地朝她看了眼,快步迎上来。 “怎么就你们在外面,三师兄呢?”祝凌云问。 岑惊沉声道:“他在里面,宗主传令,不让我们进去。” “刚才时间太赶,没来得及告诉你”南昭不爽道,“苏家老头亲自来了,也在里面坐着呢。” “守一真君?”祝凌云惊道。 看来他是狠了心要把苏粹带回去的。 “是啊,也不知道里面情况怎么样了,”南昭又道,对了,你得小心点,我刚刚闯进去听了一嘴,那个彭姓管家提了你的名字。” 盛自横转头望向祝凌云,眸色一深。 祝凌云回想起今早在随心所求门口那一出,盯着议事殿内里,缓慢摇头:“肯定不是好事。” 岑惊挑眉,对她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我有预感。”祝凌云凝神,张口说道。 被叫进去训话的预感。 三人齐齐看着她。 不出片刻,一张传令符从大门口窜出来,直直飞向祝凌云。 祝凌云伸出双指一夹,传令符顷刻在她指间化为齑粉,乘风消散在空中,接着响起秦欢的声音:“传,亲传弟子祝凌云进殿。” 抬眼,殿门庄严肃穆,透出幽深光线。 第63章 祝凌云思忖片刻,捻了指尖灰烬,大步 走进议事殿。 大殿内里灯火辉煌,两侧雕花柱上刻有各式盘旋着的灵兽,栩栩如生。 殿堂之上,南神高坐其间,底下坐着的便是秦欢和一众峰主长老,以及一位她未曾见过的男子。 那人驻颜在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气质出尘,举止温雅,尤其一双桃花眼,炯炯有神,丝毫不见岁月痕迹。 应该就是苏家家主,守一真君了。 直到看见垂首立在他身后的彭顺,祝凌云确认了她的猜想。 祝凌云站到苏粹旁,朝一众长辈行了个标准的弟子礼。 南神还未开口,秦欢先说话了,她脸上挂着得体笑意,艳红指甲朝祝凌云一招:“快起来,好生跟守一真君道个歉,这事儿呀,就过去了。” 祝凌云起身,眸光往守一那边眺去,彭顺在背后站得低眉顺眼,恭恭敬敬。 她收回视线,转头望向秦欢:“请问秦峰主,弟子犯了何错?” 秦欢依旧笑着,抬起下巴一扬:“彭管家,再同我宗那不懂事的弟子说说吧。” 彭顺打量了下家主的神色,见他只垂眸静静押了口茶,便放心地跨步出来,拱手道: “南宗主,秦峰主,在下奉守一真君之命迎二公子归家,却被贵宗亲传当街下脸子,这丢鄙人脸面事小,可要知道,当时鄙人代表的是映雪苏家呀。” 是了,谁会在意一个管家的脸面,但当那个管家,代表的是千年名望世家时,就大不同了。 秦欢安抚彭管家几句,抬头仰视金座之上。 南神面色如常,比起平日模样,此刻多了宗主威严,他看向祝凌云:“可确有此事?” “弟子确实在山下街市与彭管家斗过几句嘴。” 彭顺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承认,心里快活不少。 “但是,”祝凌云又道,“彭管家当时并未拿出任何东西自证身份,不能与苏家扯上关系,所以,弟子顶多只能对彭管家失礼,若说对整个苏家不敬,弟子不认。” 苏粹俯首:“弟子可以作证,师妹所言句句属实,况且,她也是为了护着我,若秦峰主要罚,还请罚我。” 守一放下茶盏,抬眸睨了眼苏粹。 彭顺瞄到家主神色,立马上前:“二公子,她怎么能叫护着您?我看着您长大的,还会还您不成?” 秦欢接话:“好了,彭管家,你要拿证据,才能服众呀。” “是。”得了提醒,彭顺拿出一面水镜,往空中一抛,施术放大,将其安置在正中,以保证所有人都能看见。 见彭顺如此气壮,祝凌云便知他有备而来,抬眼往空中水镜望去。 水镜没有声音,只显现出画面。 偌大镜子里,有祝凌云,有苏粹,亦有彭顺和他带来的许多侍卫,时间推移,明显看出两拨人起了争执。 再往下看去,本该什么都拿不出来证明自己身份的彭顺,手中竟神奇地出现苏家的名帖,而水镜里的祝凌云,没看见名帖似的,依旧对彭顺面色不善,作势要将人撵走。 画面至此结束,没有出现后来围观路人上来打抱不平。 苏粹张唇,刚要开口为祝凌云辩驳,守一就封了他的嘴。 祝凌云没有说话,她不动声色地看着彭顺,又看了看置身事外的守一,最后目光落到秦欢身上。 仅凭彭顺一个灵力低微的管家,不可能做成这样浩大工程的虚影。 而他能闹到议事殿里,明显是得了守一真君默许。 秦欢抬手消了水镜,对南神道:“师兄,您看这事儿,该当如何?” 南神没有看她,直直看着站在层层阶梯之下,脊背挺直的祝凌云:“水镜画面,可属实?” “师兄,都知道你爱徒心切,可也不能纵然她对守一真君不敬呐。”秦欢起身。 “闭嘴,”南神冷声道,“听她自己说。” 第79章 空旷大殿的气氛紧绷到了极点。 祝凌云移动眼珠,殿内各怀心事的目光齐聚于她身上。 苏粹在旁边皱眉看她,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祝凌云最后看了眼南神,朝他安抚地轻轻扬唇,很快垂下眼帘,俯身行礼:“弟子知错。” 她盯着软绒华贵的地毯,眼无波澜。 大殿内安静下来,祝凌云弓了不知多久的背,终于听见南神低而沉的声音:“你当真认了?” 祝凌云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没有说话。 “谅你初犯,就罚轻点,也好给守一真君一个交代。”秦欢想了想,对南神道,“师兄觉得,罚祝凌云去静室思过两月,抄宗规百遍,如何?” 南神还未开口,祝凌云便抢先应下:“弟子领罚。” 守一起身,负手道:“不打扰诸位了,我先携犬子告辞,待腊月初一,再与宗主会面。” 彭顺适时呈上被苏粹私下推拒了的请柬。 南神挥手止退他,道:“谢守一真君相邀,只是我打算闭关一段时日,怕是没时间,不若让秦峰主代我参加。” 得了话,彭顺调转方向,弓身把请柬递到秦欢面前。 秦欢收了帖子,守一离坐,从台阶上慢步走下来,路过祝凌云。 苏粹被他的灵力驱使着踉跄两步跟上,彭顺走在最后,紧随着两人离开。 “来人,”南神道,“带祝凌云去销声窟。” 随心宗有三处静室,分别位于平心湖,颂风隅,销声窟。 其中最熬人的,便是销声窟。 那里人迹罕至,灵气稀薄,连植株都长得低矮稀疏。 殿内随侍很快把祝凌云包围,架住她的胳膊,将人带了出去。 焦急等在门口的三人才见苏粹被守一带走,这会儿又见祝凌云被押出来,更是急得不得了。 盛自横走上前,被两旁随侍的长枪压回来:“阻挠议事殿执事者,罚百杖!” 岑惊立即拉住他,摇头。 趁着随侍呵斥的功夫,祝凌云转过来,侧向三人道:“放心,只是换个地方住两月,多抄几遍书,没什么的。” 反正也不耽误她修炼,销声窟灵力稀薄就稀薄吧,无非是进度慢点、一个人在那里寂寞点。 在进入销声窟前,祝凌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直到随侍收了她的佩剑和玉简,连芥子袋都不给她留。 好啊,那她未来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岂不是都要白搭进去? 紧接着,入口石门关闭上锁,沉闷一声响,窟内陷入黑暗,只留墙面空洞透出微弱月光。 祝凌云站了一会儿,施术擦净积灰地方,叹口气,枯坐在又黑又硬的石头上,打了个响指燃起蜡烛,开始抄写宗规。 来到这里半年了,她第一次认认真真看随心宗宗规,写得都还挺正经的。 第一条,心向正道,凡心生旁门邪念者,杖五百,逐出宗。 应该是不让走虚渊的邪修路子,嗯,这个她肯定没犯。祝凌云抄好,侧目看下一句。 第二条,尊师爱友,不忠不义者,杖三百,逐出宗;迫害同门者,杖五百…… 祝凌云写字的速度不算慢,无奈随心宗宗规一长串,不知誊抄多久,她终于抄到了长卷末尾处分门别类的细则。 若以她抄宗规的速度来估算时间,现在应该是卯时左右,如此说来,她已经在销声窟通宵一晚了。 时间过得这么慢吗? 祝凌云停笔,突然觉得未来一个月零三十天好难熬。 丧气过后,她还是重新拿起笔,开始抄下一条。 篇目十,第六十三条,第五小则,不得擅自探望禁足弟子,违者…… “祝凌云!” 寂静已久的室内蓦地响起一道气音,明显是从销声窟外传来的。祝凌云顿笔,扭头瞧去。 石墙孔洞露出三只不同的眼睛,一看便知它们主人身份。 最左边暗红色眼珠的是盛自横,中间雾一般迷蒙神秘的是岑惊,而最右边,那个笑得弯成月牙的眯眯眼,肯定是南昭了。 祝凌云忙搁下笔,走过去蹲在墙角,低声问:“你们怎么进来了?没有守卫吗?” 最右边那只眼睛先缩了回去,“啊哦”一声:“太久没被关静室,把这茬忘了,等着,哥把他们拖住,你们先聊。” 接着,另外两只眼睛也消失,销声窟内风声一呼,祝凌云回头,盛自横和岑惊已然站定在她面前。 有岑惊这个阵道魁首在,祝凌云也就不纠结他俩怎么进来的了。 盛自横转头,四周全是光秃秃的黑墙,除了硌人的石桌石凳什么都没有,就比家徒四壁好个一星半点。 他从芥子袋里摸出两个软皮护腕护膝,递给祝凌云:“销声窟夜里寒凉,还没有灵气温养,你戴着它们会舒服一点。” 祝凌云一一接过,刚要道谢,盛自横又不知从哪摸出来个软垫。 他走到旁边,把垫子铺到祝凌云方才坐过的硬石头上,软垫顷刻隐形,丝毫看不出痕迹。 另一边,岑惊也没闲着,抛给祝凌云一个暖手绣球,转头把墙上孔洞凿大了些。 “闷死了。”她环手道。 祝凌云原地靠墙站着,看着两人身影走遍销声窟每个角落,时不时塞点这个,拆点那个,竟有点幻视施工队。 “你们打算把我这儿翻新一下?”祝凌云喝了口盛自横带来的热乎银耳汤。 盛自横和岑惊停下脚步,齐齐朝她望来:“你看还缺点什么?” 祝凌云:“我记得……我好像是来受罚的吧?” 怎么越搞越像度假了? 再这样下去,销声窟就不是最难熬的静室了,而是最舒坦的客栈。 “对了,三师兄那边有消息没?”祝凌云摊手,“我所有东西都被缴了,连现在什么时辰都不知道。” “那我稍的这样东西,绝对是你现在最需要的!”南昭突然在窟内现身,拍拍手,掏出玉简丢给祝凌云,“拿去,刚刚才从守卫胸口薅出来的。” 祝凌云左右翻看,确认这是自己的玉简无疑。 “万一他们发现了怎么办?” “我能想不到?”南昭一撇鼻子,哼声道,“当然已经提前放了个假的在他们衣裳里。” 祝凌云佩服点头。 “老二,”她恳切道,“你可千万别误入歧途啊。” 有时候,她真觉得南昭除了干正事,别的什么都还挺靠谱的。 南昭摸了颗梨子出来,张嘴一咬,百无聊赖地拈起祝凌云桌上抄了大半的宗规,没耐心地往最后一行看去—— “不得擅自探望禁足弟子,违者……”读着读着,南昭笑破音,咳嗽一声,嘴里梨汁差点喷出来。 他擦擦嘴角,对着岑惊和盛自横转了圈,然后停在祝凌云面前,很是欠揍地耸耸肩:“就是探望了,咋的,打死我们?” 第64章 祝凌云对南昭深感无奈,取回他手里自己辛苦几个时辰的心血,在桌子上用镇纸压住放好。 她注入灵力启动玉简,果然弹出来一连串苏粹传来的文字,道歉道谢夹杂在一起,密密麻麻铺了整页。 三人纷纷走过来看。 南昭默读半晌,叉腰气道:“今天我可算明白了,那守一真君就是吃饱了撑的,给他心心念念的长子设宴,还专门要让受他冷落的二儿子回去看着,什么狗屁心理!” 岑惊抬眸盯他一眼,南昭立刻缩小音量,手动闭嘴。 “苏粹已经把前因后果都与我们讲了,但我有一事不明,你为何要认水镜中捏造的画面?”岑惊看向祝凌云。 祝凌云停下手里动作,从玉简上抬头:“我若是不认,今日该如何收场?” 无非是南神当众驳了守一真君的面子,得罪映雪苏家,落得个管教徒弟无方的名头。 而她这次能免受惩罚,那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 想关住她的人,总会想尽办法困住她。 只是祝凌云暂时也没想通,她不过是一个筑基后期的修士,对他人完全构不成威胁,现在收拾她,未免太急。 在站的都是聪明人,祝凌云话说到此,三人也就明白了。 默然过后,便是一阵冷清。 盛自横唇线紧紧抿着,长睫垂下,遮了大半瞳色。 他作为秦欢唯一的徒弟,而祝凌云又刚被秦欢惩罚,如此看来,盛自横此刻的身份是有些尴尬。 祝凌云意识到这一点,道:“外面好像有动静,你们听到了吗?” 此话不假,窟外三层结界确有波动,似是有人到来。 销声窟构造独特,目前四人的神识还透不过外壁,无法辨别来人身份。 岑惊上前一步,掏出无影鞭把另外三人护在身后。 南昭赶紧把她拉回来,语速极快地小声劝道:“这时候就别上了,咱是偷摸进来的,得跑!” 祝凌云点头,亦上手拉住岑惊往回拽。 第80章 空间中灵力的波动愈发明显,来者已然离他们很近了。 盛自横看了祝凌云一眼,慢慢侧过身,后撤两步,与岑惊南昭一起隐于黑暗之中,转身消失。 他走在最后,祝凌云目送三人离开,直到销声窟最深处夹角的阴翳吞没少年淡紫色的衣角,才将她的视线斩断。 以后还是少在盛自横面前提及此事吧。 毕竟他走投无路来到随心宗时,是秦欢力排众议收他为徒,这么多年的教习,感情不深也厚。 眼下局势不明,祝凌云轻叹口气,兀自坐回石头,竟出乎意料的柔软。 她蓦地一愣,伸手捏了捏,才想起来这是盛自横来时做的第二件事。 至于第一件事……祝凌云摸出护腕护膝,顺手戴上,大小正正好。 穿戴几个小物件的功夫,外头异响猝然消失不见,她趴在桌上仔细听了听,确实没动静了。 奇怪。 借着这个姿势,祝凌云下巴贴在石桌面上,翻转手腕看了半天,一个疑惑从脑门冒出来,她猛地撑起脑袋,眉头微蹙: 他怎么知道我缺这些? “不知道,”盛自横躲开不依不饶逼问他无果后试图上手的南昭,如实回答,“闯一次静室不容易,今夜运气好碰上长老们开例会,我不准备周全些,下次再为她添置又是何时?” 南昭恍然大悟,搡他一下子,弹了个响舌:“可以啊,周全这方面,我是得向你学习。” 岑惊听着,淡淡白南昭一眼,环手冷嗤一声,没理他半句。 整宿没合眼,岑惊和南昭是熬不住了,一前一后各自回房,盛自横路过水池撒了两把饲料喂鱼,垂眸静静看着它们张开大嘴吃掉,拍拍手中残渣,也关上房门。 满庭冷寂,枯影摇曳,晚秋的天亮得迟,外头是一层深似一层的昏暗,盛自横独坐窗前,面前烛火被吹得一明一灭,火光在纸页上反复跃动,晃得他眼睛疼。 盛自横搁下笔,起身合上窗户,手刚碰到叉竿,还没握住,腕骨猛然被一只冰凉死白的手攥紧。 那只手大而修长,关节处的白骨凸得可怕,拼命挣扎着往外钻,似要突破皮肉,在苍白的肌肤上留下艳红数笔。 盛自横的手被他攥得青筋暴起,在寒凉夜色里亦是骇人。 厮缠瞬间解散窜出,顷刻之间长出根根尖刺,在烛光映照下迅速绞紧那不速之客的手腕,皮肉破开,滴滴粘腻艳红没入窗外花圃。 转眼,那只手没了踪迹,厮缠收回盛自横腕间,一阵风吹过,盛自横回头,层层黑雾在他身后显形,幻化出苍岚的模样。 支撑窗户的叉竿落地,窗板“砰”地拍下,发出突兀一响。 苍岚盯着盛自横,舔掉手腕血珠,对他笑了笑。 盛自横眉心一拧,张开手 ,厮缠随之伸长一截,他掐诀念咒,厮缠得令,直直朝苍岚咽喉而去。 “长进不小。”苍岚闪身躲过,幽幽落到他身后,毒蛇般冰冷的声线在盛自横耳畔滑过,“不过,父亲可没功夫陪你玩。” 盛自横转身,苍岚又出现在房梁,厮缠在他方才落脚处打出一道裂痕。 末了,苍岚含笑看着盛自横,偏头思考自己方才话语用词:“是不是用‘为父’二字更为妥当?” “我没说认你这个父亲。”盛自横飞身上梁,紧紧扼住苍岚脖颈,双眼猩红,“你最好一直来找我……” 他手上力道加重,死死盯着苍岚,寒声道:“我终有一天,会亲自杀了你。” 苍岚已被他掐得血管凸起,微仰起头,一双暗红狭长的凤眸与盛自横对视,不禁笑出声来:“杀我?你会不会幻视是在杀自己呢?” 言罢,他抬手震开盛自横,一声重物坠地声响后,苍岚从空中飘下,走到盛自横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跟我回虚渊。” “你死了这条心,”盛自横从地上撑起身,摁住胸口,“我不会去,永远不会。” 苍岚拨开长发,屈膝蹲下:“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吗?” 盛自横别开脸。 苍岚冷哼一声,笑道:“其实你记得,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他俯身,凑盛自横更近,低声复述曾在巫霞山对他说过的话:“你尊敬的师父对你只是利用,在乎的朋友……” “住口!”盛自横打断他,声音嘶哑,“那也与你无关!” 空气沉寂片刻,重新响起苍岚的声音:“与我无关?” 他干呛出一声哼笑,放冷了音色,看着盛自横,接下来每个字都咬了重音:“你以为赤狐族血脉为何越来越少?你以为单凭逝水一战就能让我族灭得干干净净?你以为你师父收你,就全是她的善心?!” 盛自横紧握的拳头松开,他缓缓移正视线,看见苍岚的瞳仁里,泡着一张跟他极为相似的脸。 七日过去,祝凌云已经习惯了销声窟里的生活。 并且,她总算知道为什么销声窟最熬人了,倒不是因为它条件恶劣,而是因为,太!安!静! 已经不能说是安静了,是死寂,仿佛万事万物都归于尘土,她独自站在一片荒芜之中,感知不到任何存在,包括她自己。 简直就是心理折磨。 于是祝凌云只能通过写字时笔尖与糙纸的摩擦声来试探自己有没有聋,现在看来,她真得感谢南昭了,从守卫那里顺来的玉简竟成了她消遣的救命稻草。 然后她开始各种刷,漫无目的地刷,从剑剑剑剑剑剑到诗词歌赋风情月意—— 说到风情月意…… 这就不得不提祝凌云最近常看的一个专栏了,名字叫“对方不会是喜欢我吧”。 原因无他,只因里面帖子大多有个固定格式,那就是在一段话的末尾加上“对方不会是喜欢我吧”,标点符号根据语气强烈程度各有不同。 比如:师妹说要约我去秘境寻宝,那么多师兄她偏偏选了我,她不会是喜欢我吧!! 再比如:死对头最近居然不找我茬了?等等等等,那笨蛋不会是喜欢我吧…… 还比如:半路捡的师弟长大了,昨晚听见他说梦话一直念我的名字,小闷葫芦不会是喜欢我吧? 而且,它支持匿名发帖和评论,全方位保护众修士隐私,让大家畅所欲言。 祝凌云默写完今日份宗规,静心打了会儿坐,愉快地打开玉简,熟门熟路找到“对方不会是喜欢我吧”。 【匿名】:师兄已经连续给我送半个月早餐了,这是什么情况? 祝凌云顿住,盛自横也一直给她带早餐来着……还不止半个月。 她掐了掐指关节。 四下无人,看看又何妨?祝凌云扫视周围两眼,一鼓作气点了进去。 【回复者甲】:他肯定对你有意思,半个月够久了,跟你讲,我宗餐食实在难抢,上回坚持给喜欢的师姐带了十天就受不了了。 【回复者乙】:这有什么,先观察观察,若他能一直坚持,那才尚可。 祝凌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从这个帖子退了出来,抬眼就看到下一条。 【匿名】:怎么办怎么办,跟师兄待在一起就好开心,他练剑的样子好帅,跟我说话的样子也好帅,保护我的时候更帅了,我不会喜欢他吧? 【回复者甲】:第一次见到这个后缀的,嗯,你就是喜欢他,的脸。 看到师兄这个字眼,祝凌云脑海中就自动匹配好盛自横的脸。 停停停!想什么啊! 祝凌云猛地关上玉简,敲了敲额头,对自己道:“果然人不能闲下来,闲下来就乱想。” 师兄师兄,那么多师兄,比自己入门早的男修都叫师兄,怎么偏偏想到盛自横呢? 祝凌云皱眉,后脑勺顶在石壁上,脑海中却是挥之不去的他的身影。抱着证明两人关系清白的心思,她再次打开玉简。 结果越刷心越乱,感觉每一条怀疑对方喜欢自己的行为都能跟盛自横对她做的事情对上。 天啊…… 祝凌云握着玉简的手无力垂在腿上,她缓缓抬头:“他不会是喜欢我吧?!” 第65章 不对不对,这也太不对了! 祝凌云深吸两口气,匆匆在专栏里发了一帖,寻求广大对感情之事有心得修士的帮助。 【匿名】:说来有点复杂,总而言之,我觉得师兄可能喜欢我,求指点。 这条没头没尾,格式也与其他帖子不同的文字很快招来坛友们的回复,祝凌云有点被大家的热情震惊,她细细一条一条翻去。 【回复者甲】:咋的?他也给你送早餐挡雷劫做灯笼,陪你逛市集看月亮闯秘境了? 没想到第一条回复就让她如此震撼,祝凌云敲下两个字:全中。 【回复者甲】:?? 我把其他帖子的给你总结过来,你告诉我全中?那这还有啥怀疑的,他不喜欢你来砍我。 【回复者乙】:姑娘,他喜不喜欢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不喜欢他呀! 第81章 一句话点醒祝凌云,她抿了抿唇,发觉自己好像真的从来都没有分清过对盛自横的情感。 喜欢吗?应该喜欢吧? 但是不同于对外婆的那种暖绒绒的亲近,也不同于对小动物心软软的抚摸。 所以,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 她认真作答:请问,怎么判断我喜不喜欢他呢? 对面明显急了,从字符里都能看出恨铁不成钢:喜欢都不明白?就是想靠近他,想每天见到他,想对他好,如果他和别的女子走近了,你的心就会酸溜溜的,像在陈醋里泡着,哎呀怎么跟你解释呢? 祝凌云牙齿轻轻磨着下唇,一知半解地看向下一条。 【回复者丙】:有个很通俗的解释,你看你爹娘怎么恩爱的,不就知道了? “……”超出认知范畴了,她只见过爸妈吵架。 别说爱情这种高深的东西了,她连递剪刀时锋利端朝自己都是跟互联网学的。 出于礼貌,祝凌云还是回了个“谢谢”。 【回复者丁】:别纠结啦,我合欢宗的,你就是喜欢他,不过嘛—— 祝凌云追问:不过什么? 【回复者丁】:让你这么摇摆不定的,很可能是情场高手钓人鼻祖花花公子,要留个心眼! 祝凌云不带犹豫地就给人发过去几个字:他不会。 【回复者丁】:……这就维护了? 成,那你帖子标题可以换一下了,把“师兄”和“我”俩字调换。 祝凌云眨眨眼,反复思考着坛友们的话。 想靠近他?一般都是盛自横来靠近她。 想每天都见到他?天天都能见到,没有太大感觉。 想对他好?如果给他灵晶也算的话。 至于最后,吃醋这一点…… 她忽然明白之前得知盛自横有喜欢的人时是什么心情了。 闷闷的,心房像堵了一团刺挠的棉絮,柔软却又存在感明显,每每骗自己不在意时,那丝丝缕缕就会钻出来挠你一下,越是转移注意力,棉絮拉得越长,直到把整颗心都紧紧缠绕住。 回帖的人越来越多,祝凌云眼睁睁看着玉简界面刷得飞起,莫名有些晕。 等等! 她的心脏猛烈跳动起来,越来越快,几乎和接下来戊己庚辛壬癸等匿名代号出现的频率一致。 祝凌云盯着玉简,怔怔然开口:“好像是我……喜欢他。” 思量再三,她觉得合欢宗弟子丁说得在理,当即把帖子标题改成了“我喜欢师兄,求指点”。 嗯,严谨多了。 底下评论瞬间演变成: 帖主这么直接?不行啊!要迂回、迂回!万一把你师兄吓跑怎么办? 同意,咱们姑娘家要矜持,要让他来挑明,你懂我意思吗? 反驳,姑娘怎么就不能强扭瓜了?不甜也解渴! 【回复者戊】:我告诉你怎么确定他喜不喜欢你,玉简有吧,拿出来给他发传文,若是他回得很快,就有戏! 祝凌云垂头,看着七天前发的文字,陷入沉思,南昭岑惊苏粹都回了她,就盛自横没回。 他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还是说,单纯不想回…… 第二个念头钻出来的瞬间,祝凌云面前突然出现一摞纸,正午的光线从大大小小的孔洞里投进来,照得捏住纸张的手都在发光。 顺着光的痕迹抬头,盛自横就站在她面前,低头看她。 “师兄。” 此刻再叫出这个称呼,竟有些变了味道。 如烟光柱打在盛自横身上,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经很久没戴抹额了,眉心纹印隐在发丝底下的阴翳之中,添一笔艳色。 他没应声,神色淡然,把举在祝凌云面前的一摞整齐纸页轻轻放到石桌上。 祝凌云垂下眼帘,目光扫过去,发现他带来的这堆纸和她抄宗规所用的糙纸是同一种,表面泛黄,手感粗糙。 “这是……”祝凌云定睛一看,上面工工整整一字不落地写着随心宗宗规,她惊讶道,“你抄的?” “嗯,”盛自横道,“数过了,刚好五十份。” 祝凌云听愣了,五十份?她平均一天才抄四份,他七天抄了五十份? 在她惊诧之余,他只是自然道:“闲来无事,顺便抄了点。” 祝凌云挑眉:“字迹也是顺便仿的我的?” 盛自横没作声,揉了揉眼,走到她身旁,安静坐了下来,动作极其自然,仿佛就在他自己卧房一般。 销声窟太静了,他的每一寸呼吸都均匀落在她耳畔,清晰而明了。 祝凌云眉头一跳,没敢立马转过头看他。 她暗自抓紧了裙摆,止不住地想他坐过来干什么,为什么不说话,接下来会做什么? 脑海中荒唐的想法跳跳糖似的一个个不间断蹦出来,哗哗炸开。 时间缓缓流去,盛自横都没有发出除呼吸以外的声音。 祝凌云忍不住侧头,从悄悄移动眸子,到整张脸都转过去。 令她没想到的是—— 他居然…… 睡、着、了。 “……”所以,她刚刚是对着这个睡熟了的人,纠结了半天,对吗? 而且这是静室诶,是能随便睡觉的地方吗!他究竟是困到什么程度,才会这么快就睡着? 祝凌云重重把头偏回来,轻呵一声。 不知是不是这记带有情绪的气音在沉静中乍然出现,身侧人有了动静,衣料与石壁短短摩擦一声。 祝凌云浑身一僵,蓦地转头。 少年偏头靠在墙上,白皙的脸庞微微朝向她的方向,额前碎发刚好遮住眉眼,只留下挺直的鼻梁和浅淡的唇瓣。 祝凌云看入了神,神色柔和下来,眼神游移而下,直直盯着他的下巴。 很早之前,她就发觉盛自横的下巴生得极好看,比平常男子的都要俊秀,尖尖俏俏,让人忍不住捏一把。 她现在就想捏一捏。 特别想。 但是又怕将人惹醒,祝凌云匆忙止住这个想法,一路向下瞄去。 纵使睡着,他的手也紧紧环在胸前,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微敞的领口锁骨若隐若现,天光射在上面,线条优美而明亮。 祝凌云自觉不对,无声咽了咽嗓,镇定转过来垂下视线,盯着地面快速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心跳变快了。 她闭目打坐。 坚持了不到一盏茶时间,便放弃了。 祝凌云摸出玉简,翻到自己刚才发出去的帖子,里面坛友除了热情给予她建议,还开始问进展了。 比如—— 好心坛友:帖主怎么消失了,该不会表明心意去了吧!不要急啊! 祝凌云安抚她/他:没有,他在我旁边……睡着了。 八卦坛友:睡着?你们难道在……?? 祝凌云:关禁闭。 传教坛友:好机会啊!快试探他! 祝凌云:请指教。 传教坛友:咱修士不都有本命法器吗?你就随便扯个幌子问他要他最常佩戴的法器,他能给,那就稳了五成。 祝凌云思索着点点头,看了看盛自横腕间的厮缠,又把目光放到玉简上:另外五成呢? 传教坛友:?你也太贪了。 祝凌云压压眉毛,兀自收起玉简,食指敲着大腿思考以什么缘由向盛自横提这个很是无理的要求。 想着想着,她趴到石桌上,手压在白纸黑字上,头枕着臂弯,幽幽墨香萦绕在鼻尖,清和淡雅。 不是她故意看盛自横,而是这个姿势,刚好能完美看全他的睡颜,连方才看不着的眼睛都能照顾到。 她细细看去,刚留意到他眼下浅淡乌青,盛自横眉心倏然紧皱,薄薄眼皮下眼珠动了动,瞬间睁开眼,呼吸急促。 他眼里浸了层水光,眼尾发红,与祝凌云对上视线时,眼神方才聚焦,气息慢慢平稳下来。 祝凌云飞快从桌上起来,拨了拨后颈头发,坐直身子:“你做噩梦了?” 盛自横眉毛还微微蹙着,瞳孔跟随她转动,湿漉漉的睫毛欲垂未垂,显得十分脆弱。 相视半晌,盛自横缓慢摇头,轻声道:“不算。” 祝凌云:“睡这么熟,不怕守卫进来?” 盛自横摁了摁眉心,语气还是有点疲惫,自然答道:“隐身进来的。” 说着,他手指划过眉骨,落到颈间,按着方才偏向祝凌云的一侧,道:“这里只有你能看见我。” 咒律课上学过的,遁形之术,只对修为比自己低的人有效,除此之外,施术者可自主选择让谁看见他。 因为静室里关的是祝凌云这个筑基大圆满修士,所以派遣来轮番看守她的是步入金丹的弟子。 “你破境了?”祝凌云微讶,又觉得凭他的努力,现在破境才是应当的,“恭喜。” “前天的雷劫,师姐和江不染是五天前迈入金丹的。”盛自横说。 第82章 祝凌云扬唇:“那师姐就是我们这辈最早步入金丹修士了,哦对,还有江不染,真厉害。” 盛自横听着,垂眸默了默,抬眼看她:“我十七。” “我知道啊,”祝凌云不假思索,同样望着他,弯了弯眸,“我也快了。” 盛自横被她一句话沉默。 难道她说错话了?祝凌云抿唇。 他又道:“江不染十八。” 祝凌云更是一头雾水,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对,我记得他跟师姐一样年龄。” 盛自横的脸本就没什么血色,听她这么一说,唇色更是白了几分。 他竟有点气笑,侧头撑着膝盖盯她,眸底幽深:“十八比十七大一岁。” 都提示到这份上了,她总该懂了吧? 祝凌云接住他投来的眼神,眉毛一上一下,有点不敢随意答话了。 盛自横张了张唇,轻轻上闭眼,咬牙仰头。 祝凌云把他的话反复咀嚼,终于悟到一点,期待地戳戳盛自横肩膀,想快点说给他听。 少年睁眼,视线落下来,映出她含着碎星的澄澈双眸。 “你比他还厉害!” 祝凌云笑出来,伸直手臂,在他脸侧比了个大拇指。 怎么样怎么样,这回,会是正确答案吗? 第66章 盛自横转眸,视线从她的脸移到眼前拇指,只看了一瞬,他便侧过头,轻轻刮了下鼻尖。 祝凌云笑眼看着他。 这个反应,看来她总算及格了。 祝凌云对自己的成绩还算满意,她放下手,想起某位坛友的话,没有一点弯弯绕绕,也没有技术含量地直接问道: “我能借你的厮缠用几天吗?” 尽管这个转折很生硬……但他应该会答应的吧?祝凌云另一手抓握紧了玉简,双眼期待地看着他。 盛自横蜷了蜷手指,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出方才梦里的画 面,那只苍白瘦削的手仿佛从里面钻出来,冷浸浸攀上他的脖子,用力扼住。 他喉咙发紧,呼吸渐渐沉重。 祝凌云察觉不对,神色一凛,缓声唤他:“师兄?” 盛自横没听到一般,垂着头,双瞳晦暗。 她又喊了一遍:“盛自横?” 盛自横总算回神,抬头朝她望来,脸色比方才还要差。 祝凌云还没问什么,他便躲闪开目光,很快站起身,嗓音低哑:“抱歉,我得走了。” 他走得急,衣角带风。 祝凌云看着他匆匆消失,不禁疑惑,这几日里,究竟又发生了什么? 南神闭关,秦欢代他去映雪城恭贺苏长公子当上少家主; 苏粹被守一软禁在院中,每日受人监视; 岑惊、江不染和盛自横先后迈入金丹期。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祝凌云打坐感受了下自身灵力,已经在破境边缘,若有剑在身边,倒有能力在两月内金丹。 这样一来,御剑之术亦可速成,她或许能在苏家办承启宴时悄悄去一趟。 明面上,她在关禁闭,暗地里,她已经到了映雪城,如此,岿吟就没办法在她之前动手脚。 这也是祝凌云直接认下水镜里莫须有之事的原因之一。 但她现在空有一双手,加上销声窟内灵力稀薄,修炼进度实在缓慢,她要怎么去、以什么身份去承启宴,还得打问号。 祝凌云拿起玉简,给盛自横发去传文。 盛自横刚跨步进屋,“砰”地紧闭房门,缓缓倒退一步,仰头整个后背贴在门上喘气。 他失神地看着房间,从头顶横梁,再到脚下地板。 深棕色檀木在眼前扭曲融化,慢慢揉成一滩腥臭烂泥,高处的如粘液,丝丝缕缕牵连坠下,吊住盛自横的脖子;低处的似泥潭,温良地生出滑腻触手,将他往地底拽…… 盛自横浑身快要被冷汗浸湿,眼里所有东西都沾染了可怖的赤红。 他支撑不住,单膝跪了下来,双眼猩红,脖颈青筋暴起,一路延伸没入衣领。 “啪嗒”一声,玉简从他衣襟里掉了出来。 光屏闪烁,跳跃着祝凌云的名字。 一下,两下。 咚、咚—— 清凉幽静的青蓝色光晕破开满目虚妄,涤荡干净整个房间,盛自横灰暗的眸子里渐渐能映出这缕光芒。 血红色褪去,祝凌云的名字近在咫尺。 盛自横拾起玉简,颤抖着从地上起身,指尖隔空将灵力注入其中,却怎么都组不成相应的文字。 尝试了十几遍,玉简显示出来的都是不成序的句子。 他现在心绪太乱了,周身灵力对冲失衡,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边缘。 他好想回应她。 可是他做不到。 盛自横眼里爬满血丝,不死心地再次把手放上去,字序更乱了,密密麻麻铺在上面,如森森黑骨,残缺而丑陋。 为数不多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再继续了。 他竭力调整呼吸,摘下厮缠。 低头,他自己的手从指尖开始,变成了死灰的白色,厮缠伸出根根尖刺,发疯似的扎向盛自横,快速绞紧。 “啧。”盛自横眯眼,眉眼下压得厉害,在眼尾聚起阴翳。 他伸出手,朝厮缠的尖刺用力握了上去。 皮肉破裂,汩汩鲜血顷刻涌出,顺着指根流了满地。 盛自横却感受不到疼。 片刻,尖刺毫不留情地穿透他的指骨,盛自横依旧没有松手,面无表情地盯着它。 很快,尖刺回收,他手掌上密布的淋漓血洞开始合拢。 眨眼,上面一点血迹都没有。 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盛自横呼出一口浊气,打来一盆热水,沾湿软帕,一遍一遍仔细擦洗厮缠,每一寸链条都擦拭得干干净净,黑莹透亮,红光缠绕。 他用帕子包着厮缠,对着光认真翻看检查,确认没有丝毫脏污。 阳光透过锁链缝隙,晃得人眼里只剩一片白。 祝凌云撑头守着玉简,看着空荡荡的白,从某个界面退出又点进去,反反复复多次,从天亮到天黑,都没有等来想要的消息。 许是切了太多次,她手都切酸了,一不小心点到了别的弹来的东西。 是她在“对方不会是喜欢我吧”专栏里那条帖子的一条条回复。 这回里面的内容意思非常一致,十个有七个都在关心祝凌云借到师兄的本命法器没。 提起这茬祝凌云就想叹气。 她在帖子里幽幽回了三个字:没借到。 大家蹲守了好半天,都不见祝凌云踪影,此刻她终于出现,帖子里瞬间炸了锅,一片唏嘘叹惋: 啊……不应该呀,我把帖主发的都看完了,照他以往行事风格来说,没理由不给你啊。 我也觉得,难道你师兄在欲擒故纵? 上面两位好天真,我的经验之谈告诉你们,这男的绝对就是花花公子,要不得! 帖主,你要不要好好想想,万一他只是把你当师妹,仅此而已呢? 祝凌云手指机械地一条条翻去,心浮浮沉沉沉沉沉…… 好吧,如今看来,都是她在这里待久了,把脑子关坏了,才闲得没事幻想出盛自横喜欢她这回事。 其实他们就只是师兄妹,仅此而已。 “……” 这句话,她以前好像说过来着? 可为什么,这一次再说出来,她已经换了一番心境? 她自己掷出的飞镖,终是回旋了过来。 祝凌云丢掉玉简,逼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并非接受盛自横不喜欢她这件事。 而是面对,她真的喜欢上了他这个事实。 他再也不是芸芸普通师兄中的一个,而是她无法宣之于口,在心里纠结良久,只能在论坛专栏里用“师兄”替代姓名的—— 师兄。 ………… 后来的时间里,岑惊和南昭常常来看她,给她带各类书籍来打发时间,秘法典籍或是话本闲书都有。 就是不见盛自横。 岑惊南昭都未曾提起他,祝凌云也按捺着情绪,没有主动询问,日子一天一天慢慢捱过去。 宗规已经抄完,祝凌云把心思放到学习御剑上,十多日前心里那股滋味被她强行遏下,已经淡去许多。 她对此很满意,修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直到半月后的一个雨夜,销声窟闯进一位不速之客。 彼时祝凌云已经摸到了御剑之术的窍门,忽闻一声清响,烛光摇曳一瞬,抬眼,盛自横已经发丝湿润地站定在她面前。 祝凌云手中剑谱颤了颤,大敞的书页被风吹得作响。 “哗、哗啦——” 雨下大了,大颗水珠强有力地叩开土地的大门,浅埋的种子饥渴地汲取水分,迅速热切地破土而出。 他就像一只诱人的钩子,只需要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 第83章 就能轻而易举地攫取她费力埋藏,装作已经消失不见的东西。 更何况,他现在还淋了雨。 发顶、眉稍、睫翼、眼瞳、鼻尖、下巴……连带着她共振的心跳,都是湿漉漉的。 她就更没办法了。 “师兄。”祝凌云放下书,唤他道。 盛自横抬眸,裹了层水雾看向她,伸手递出厮缠。 祝凌云有些诧异,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她犹疑片刻,还是接过,“冒着这么大雨,就为了过来给我这个?” 上次说完他就直接走了,祝凌云还以为那是拒绝。 厮缠握在手里冰凉顺滑,每一处锁链 都光洁黝亮,显示出它作为天品法器的威芒,足以见得,盛自横把它照顾得很好。 此类级别的法器都有灵识,特别是认主之后,非主人差遣不从,若他人执意操纵,法器还会做出伤人的事来。 祝凌云小心拿着厮缠,不敢轻易将其戴上。 早就听苏粹讲过,厮缠乃天地万物执念所化,脾气尤为不好,只有缔契者能将其降服。 她借厮缠也只是抱着专栏里不成熟的玩笑态度,并不打算真的拿它做些什么,如今真的搞到手,反而忧心。 祝凌云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厮缠,它就长出倒刺,给她手腕刮得面目全非。 要不还是别要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厮缠就探出一截,试探般轻轻碰了碰她的腕骨,祝凌云低头,它已经上道地缠了上去。 她竟然在法器身上,看出了讨好的意思。 喂,你主人还在这里呢! 祝凌云举目望向盛自横,略微尴尬地对他眨眨眼。 盛自横脸色比上次来好很多,但嘴唇还是不比之前红润,如今受了寒,就更像失血过多了。 他的目光一动不动,如一汪泉水凝在她眼里,只有残留雨水沿着墨发滑下,结成圆润水珠颗颗坠落。 祝凌云走近一步,抬起手,接住了从他发丝滴落的水珠。 低低的一声“啪嗒”,水花在她手中溅开,沁出一片冰凉,随即很快变得温热,在掌心脉搏中跃动。 水珠不断滴下,又被她的体温加热,冷暖交替。 祝凌云手里涌出灵力,她抬头,定定看着盛自横,伸手慢慢靠近他的头顶,温和道:“要我帮你擦吗?” 第67章 盛自横垂眸,前几日的灵力失衡让他的经脉暂时闭塞,方才进来时用的一个隐身术便已耗费所有灵力。 他点点头,唇线紧抿,虚虚握了握拳,撑着膝盖慢慢弯下腰,顺从地低头埋在祝凌云面前。 这个高度正正好,不高不低,祝凌云都不用踮脚,只需要稍稍抬手,就能轻易摸到少年头顶柔顺的发丝。 纤长手指携着光晕在他发顶抚过,轻缓而温柔,仿佛只是春风梳过青柳,一切都十分自然。 他的头发软硬适中,不似祝凌云刻板印象中男子头发那般糙硬的样子。 相反,盛自横的头发光泽漂亮,一点也不扎手,高束起的马尾常常能在风中轻易被吹出好看的弧度,配上发尾尖翘起来的一小撮,总能勾得人多看两眼。 祝凌云私心摸了一下,很轻很轻。 是那种在小狗睡着后,怕把它吵醒,又忍不住想抚摸的摸法。 但盛自横显然更为警觉,祝凌云才碰了一下,他就抬起头,跟她对上视线。 祝凌云手一蜷,无名指不小心勾住了那缕显眼的红发。 她立马抽出手,带着歉意给他压了压。 这个动作太像坏人类吵醒小狗之后,还要趁机揉两下小狗毛茸茸的脑袋。 盛自横蔫蔫的,不说话也不反抗,就从下面抬起一双水润的眼睛盯着祝凌云,规律地慢慢眨。 头顶是给他弄干了,但马尾部分还是湿的。 祝凌云低眸,温声道:“我帮你把发带解开,好吗?” 盛自横依旧点点头,在石凳上坐下,仿佛提什么要求他都答应。 祝凌云站在他身前,捏住缁色丝绦的一端,将其挑开。 被长久缚住的青丝骤然如瀑散下,大部分披在盛自横背后,有两缕垂落到肩上,弯出一段曲线,摇摇晃晃。 她踏出一步,站定到他侧后方,双手拢住他微凉的长发,耐心用灵力烘干,感受着软凉如绸缎的发丝在手心渐渐变暖。 祝凌云轻轻拨弄着他的发尾,悄悄弯折成不同形状。 她可不是在玩,她在给他烘头发。 这样想着,祝凌云低头看他一眼,盛自横依旧一动不动。 太好了,没被发…… 突然,有个圆圆的东西贴到她腰腹上方,祝凌云一愣,是盛自横的脑袋。 她抬起眉头,手上动作顿住,发丝从她指尖静静滑落。 又睡着了? 祝凌云不敢大幅度动作,轻轻扶住他的头,另一手垫在他的后脑勺,小心将人靠在墙上。 但墙面不稳,盛自横的头固定不住,一直往下倒。 祝凌云没辙,只好先托住他的脸,在他身侧坐下,随后再轻轻移开手,把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有点沉。 她无可奈何,侧目盯他。 看着他的睡颜,祝凌云有意逗弄,忍不住用气音在他发顶唤他:“盛自横。” 那人果然动了动,不听话的发丝在她颈间轻蹭。 祝凌云收敛了动作 片刻,盛自横的呼吸渐渐均匀,祝凌云弯唇,没再出声,只在心里控诉: 你专门跑我这里睡觉来了? 在自己房里睡不着吗? 你倒是睡熟了,我还要给你当支架。 祝凌云目光一转,计上心头。 她手指一弹,光点飞出指尖,盛自横的头发立刻被分成三股,自动编起麻花辫来。 祝凌云忍笑,盼望他慢点醒来。 藤蔓一样慢慢旋转的麻花辫股股相交,祝凌云竟看得有了倦意,头轻点两下,靠在墙上睡了去。 不知过了多久。 祝凌云视角和闭眼之前有了变化,她扭了扭头,耳朵蹭到一个皮质的物件。 首先可以确定,这绝对不是墙。 “醒了?” 清晰中带点沙的嗓音从头顶透下,祝凌云猛然从盛自横的肩膀起来,视角复位,她看见他的脸。 和一长条搭在肩侧的麻花辫。 他神色淡淡地扫过来,配上这么一条草原公主似的辫子,有种互补的美感。 祝凌云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连忙捂嘴,十分不好意思地冲他连连摆手。 盛自横双手放在腿上,坐姿端正:“你还笑。” 看起来乖,语气却一点都不乖。 祝凌云赶紧给他顺顺毛:“你都靠我身上了,让我玩一下怎么了?” 收点好处,不过分吧? 盛自横装作不知:“什么时候?” 祝凌云即答:“就刚刚。” “刚刚?”盛自横牵唇一笑,手指点点自己的左肩,轻嘶一声,暧昧不明道,“啊,好像是有人靠在我身上了。” “你又这样!” 祝凌云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次被他套路。 “是啊,”盛自横顺着她,一只手捏住辫子尾,一只手拽了拽她腕上的厮缠,语调缓而起伏,波浪似的,直勾勾看着她:“我都这样了。” 一副被她骗光的可怜样。 祝凌云磨了磨牙,故意恶狠狠道:“不准拆,就这样回去。” 盛自横配合地扮出怯生生模样:“现在就要撵我走吗?” 祝凌云:“?” 重点应该是这个吗! 她压住嘴角,保持严肃:“嗯。” 盛自横看了看她,又垂首捏了捏麻花辫,起身道:“照顾好厮缠,它的心情,依你而定。” 祝凌云看着他一步步离开,手攥紧了桌角:“那你什么时候来验收?” 盛自横当真扎着单侧麻花辫走了出去,闻声,回头扬唇,发式衬托下,带了两分妖冶气质:“它找我告状的时候。” 话落,他消失在暗色之中,销声窟重归寂静。 祝凌云算了算时间,快要十二月了。 她垂头,指尖摩挲几下厮缠冰冰凉凉的链身,黑红色的锁链闪烁两下,似是回应。 御剑学得差不多了,但只有理论,还没有实操过。 祝凌云并不打算告知师姐师兄们她的计划,他们知道的多了,容易受到牵连,不如她一个人去闯。 经过这几日没日没夜的修炼,她已经摸到了金丹境的边缘,只要她想,不出三日便可破境。 到时候,就能从禁制中闯出去了。 一旦破境,必会招来雷劫,祝凌云不想引起各方注意,只能一边压着境界,一边提升灵力,如此往复下去,居然比一味进阶还难。 冬月廿九,是夜狂风。 一个紫色身影从夜色中踏出,悄无声息潜入值守房,抽出上缴的玄铁剑,挂了一根枯树枝上去,用替身术幻形成玄铁剑样貌。 第84章 风卷残叶,冷飕飕的寒风迎面刮来,祝凌云有两月没摸剑,边走边挽了个剑花,扬手一甩,玄铁剑划空而出。 剑刃将要落地之时,祝凌云飞身一踩,稳稳落到其上,逆风窜出,化作一点星子,融在了黑空之中。 落地映雪城之时,她已经换了 身装束。 朦胧月色下,玄袍蛟纹轻轻扫过万华宗亲传居的门楣。 露水从枝叶坠下,尚未落地,便被一记寒光斩半,在跌落的半空瞬间结成冰块,掉在地上裂成碎末。 祝凌云侧身避开,脚尖点地跃上屋檐,高立于琉璃瓦上,双眼在面具下看着握剑的白衣少年。 江不染凌空追来,持剑站定在她面前,冷声道:“何人胆敢夜闯万华宗。” 他不多废话,携着冷冽月光,一剑直刺祝凌云而来。 “不记得我了?”祝凌云仍未出剑相击,轻巧转身躲开他的攻势,还有心思说话,“我们见过的。” 浓云飘动,半掩半遮月光,江不染神色如常,剑招不断变幻着朝她挥来。 意思很明显,管你是谁,万华宗都不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 祝凌云御剑两个时辰赶过来,此刻已然寅时,待到天亮之后,便是承启宴。 不能再跟他耗了。 眼看江不染的剑尖挑到她面前,祝凌云负手仰颌,旋身一转,双指夹住了雪亮剑刃。 江不染神色微顿,凝眉收剑。 祝凌云捻了捻指尖,看着他,低沉磁性的声音从面具里传出:“我想请你帮个忙。” 见他没反应,祝凌云继续道:“没猜错的话,你应该会代江宗主出席,届时可否让我跟在你身后,穿过禁制?” 江不染严词道:“你走吧。” 祝凌云嗤笑一声:“两个月前才来我风满楼扎了针喝了药,转头就不认人了?” “若我不认,你现在就该被抓走了。” 祝凌云:“……” 她轻叹一声,抬手捏住下颌面具,缓缓从脸上移开,五官自上而下露出,祝凌云眼尾一挑,静静看向江不染。 天地之间倏而降下一粒冰晶,星星点点,飘满夜空。 映雪城的初雪来了。 窗外飘进几星雪沫,落到盛自横手上,清清凉凉,转瞬化为水渍,他闭目感应了一下厮缠,眉头紧皱。 房中黑影一闪,盛自横瞬移至销声窟。 果然,此处已经没了祝凌云的踪迹,只留下厮缠在石桌上发出微弱光芒。 盛自横大步走过去,厮缠立即从桌面窜出,缠到他的腕上,快速裹了几圈。 又去映雪城了啊…… 他安静听着厮缠呜咽,敛了眸光,转身离开。 天际方才推出一丝光线,苏府门口便已人头攒动,昨夜江不染和祝凌云商讨过,掐准此时守一真君和苏长公子都不在外迎客,才速速赶来。 她一身风满楼楼主打扮,紧跟在江不染后方,迎客的彭顺一见是江不染,只问了嘴:“这位是?” “松幽城,风满楼楼主,我的故交。”他递过名帖,末尾二字久久萦绕在心头。 上次在风满楼,盛自横就是这般说的。 说楼主是他的故交,让他不用担心走漏风声。 以至于昨夜祝凌云揭下面具之时,他在原地怔了好久,一直到雪淋了满头。 还是祝凌云抖掉兜帽上的一片白,把他从房顶拽下去。 进去后,两人分头走,江不染去前厅宴席,祝凌云则换了衣服,在厢房内静待彭顺回来,守株待兔。 确认无疏漏后,彭顺擦着汗趋步赶回来,肚子比手先推开门,还没喘口气,一柄眼熟的剑连着鞘便横在了他里三层外三层的下巴边。 他后靠一步,双手反扒住门,定了定心神:“凌云姑娘也来了?怎么不去宴厅歇着?” 祝凌云剑柄往他背后一劈,打掉彭顺意欲开门出去的手,“咔哒”落锁。 “彭管家,”她悠悠开口,睨着他,步步紧逼,“那日街上那么多人拿出了留影石记录,你以为,你们做得滴水无缝吗?” 彭顺只当她是报复来了,豁然笑道:“什么留影石?凌云姑娘记错了吧,不然,也不会到现在都没传出任何一个留影画面。” 祝凌云冷笑道:“看来,秦峰主并不是真心帮你呢。” “你什么意思?”彭顺整理好表情,平静道,“我不明白。” 祝凌云不多与他废话,甩出一块留影石定在空中,开始播放随心所求门前最开始的画面。 留影石闪出的光影投在房内,把彭顺脸上的沟壑填得五颜六色,时明时暗。 “不,你明白。”祝凌云正视他,一字一句,慢慢说道。 彭顺整个人都凝滞了,不自觉重复起她的话来。 “我……明白?” 对啊!他明白! 他就知道,秦欢说什么祝凌云修炼太快了,要把她关一会儿,都是假的!她一个区区筑基大圆满,怎么会对秦欢这个化神修士有阻碍? 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了,该死,他早该想到的,只恨当时正在气头上,又经秦欢吹耳旁风,他就听信了去,只以为是秦欢还记得当年恩情,想为他出口气。 一个亲传弟子罢了,哪比得过名门世家苏府的脸面?于是,他欣然答应…… 彭顺站直,也不畏惧她的剑了,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清亮:“这块留影石,是秦峰主给你的?” 虽然他的回答和祝凌云料想的有所出入,但方向大差不差,她索性不置可否,收剑道:“彭管家是聪明人,自然知晓这里面留影流出后对你的影响。” 彭顺咬紧了腮帮,硬声道:“所以,你是来威胁我的?” “这是哪里话?”祝凌云轻皱眉头,“我是来跟彭管家合作的,只要您告诉我一些事情,我保证守口如瓶。” 她继续加码:“您也知道,秦峰主把留影都销毁了,为表明诚意,我手头只留了唯一一份,只要您同意合作,我立马毁了它。” “好啊——”彭顺抽抽胡子,猛然捏碎留影石,施法打破窗户,放响了传令箭,他恶声道,“没有名帖还敢混进来威胁我?” 耳边很快传来府兵赶过来的嗖嗖声,彭顺张开手,十指蔓延出长而细的灵力丝线,蛛网似的铺满门扉。 “虽然我修为不高,但拖到府兵来抓你,足够了!” 祝凌云眯眼。 胖老头还耍起花招来了。 “啪!”门被破开,数个体格健硕的高大男女闯入房中,将祝凌云团团围在其间,每个人的剑尖都指着她。 彭顺收拢灵力,扬扬手命令道:“带走。” “谁敢动她!” 蓦地一记声音敲在地面,态度极其强硬。 府兵皆被喝住,僵了手腕,齐齐转头朝门外眺望,闻声,祝凌云诧异一瞬,跟着侧头,缓缓抬眼看去。 铺满浑白光线的门框内映射出一个黑影,影子边缘被光晕拖拉出残影,随着来人走近的步伐越缩越小,最后凝成有颜色的实体。 隔着重重剑影寒光,祝凌云看见盛自横望的双眸。 他微微喘息着,胸膛起伏,额前发丝贴在脸侧,眼里怒意腾腾,周身散发着凛冽气势。 厮缠极速从盛自横抬起的袖口飞出,两三下扫开两旁挡路人群,一片冷刃落地的哐啷声清脆响起。 盛自横踏过一地的反光硬铁,大步流星走到祝凌云面前,朝彭顺亮出名帖:“可看清楚了?” 第68章 彭顺结舌,他万没想到盛自横会在此时冒出来,正当他欲发令之际,室内落入一纯白身影,来人拂袖转身,肃容道:“何事喧哗?” 众人齐齐弓身行礼:“见过守一真君。” 守一目光移过来,先看了眼彭顺,随即落到祝凌云身上。 “回真君,秦峰主携晚辈前来道贺,”盛自横先道,拿出另一张名帖递给祝凌云,“此为晚辈师妹的名帖。” 祝凌云接过,自然接话道: “只是方才查验有误,我与师兄随彭管家进来重新核验,途中偶然不适,便进了彭管家厢房一歇,没承想碰到了响箭,这才导致误会。” 说着,她看向彭顺,眼底一片冰色。 “配合我,”她给彭顺神识传话,音色森然,“您当真以为我只有一块留影石?” 彭顺脑海里突兀响起她的声音,吓得他浑身一颤。 她仍在继续:“还是说,你想让我现在就告诉守一真君,你为了免罚捏造事实,或者告诉他,你知道一百年前的那件事?” 彭顺突然明白祝凌云想了解的事情是什么了。 但是!她又是从何得知? 他望着祝凌云的双眼,不禁打了个寒颤。 祝凌云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其实她并不知道后者,只是话说一半来试探彭顺,没想到这人这么不禁诈。 “是,凌云姑娘说得没错,”彭顺鬓角滑下一滴冷汗,垂着眼,面不改色道,“我这就带二位过去。” 第85章 守一漠然侧身,对彭顺留下一句话:“今日承启宴,若有任何差池,唯你是问。” 家主离去后,彭顺挑了个离他最近的府兵,踢腿踹了过去:“你们干什么吃的?武器都拿不稳,还不快滚!” 方才彭顺耗费的灵力过多,此刻满头大汗,靠在木柜子上直喘气。 盛自横转头看向祝凌云:“没事吧?” 祝凌云摇头,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盛自横扬袖,露出腕骨盘绕的黑红锁链,摇了摇:“厮缠找我告状了。” “这么灵性?”祝凌云睁大眼,张唇一笑。 “喂,”彭顺扶了扶腰带,奋力往肚子上提,“我还在这儿呢。” 盛自横眼风一扫,厮缠立刻解开,冲向彭顺。 “啊啊啊——”彭顺尖叫到一半,发现那破链子并没有绞过来,猝然睁开小圆眼,短短的睫毛上下眨巴眨巴。 是祝凌云伸手截住了厮缠。 本以为她会流血,可厮缠在接触到她手的前一瞬,就迅速把尖刺收了回去,从她指尖缠到手腕,像极了美丽无害的装饰品。 她拍了拍厮缠,安抚它两下,抬眼对彭顺道:“走吧,去验我们的名帖。” “真验啊?”彭顺十分诧异,“若验出来是假的,会放出火花,到时候我可救不了你们。” 祝凌云对他笑了笑。 彭顺:“?” 盛自横继续:“看来,彭管家已经默认我们是盟友的了。” 彭顺:“……” 领着两人拐弯到了地方,盛自横递出名帖放在验石上,石台闪出蓝色光芒,为真。 彭顺愣了。 怎么还真的是真的? 祝凌云环着胳膊,与盛自横相视点头,不再言语。 苏粹果然把先前推拒的名帖收好了,盛自横拿给祝凌云的这份,原本就是给南神的,而他的那一份,也确实是秦欢的。 她面向彭顺:“好了,这回你能交差了,按我们的约定……” “我什么时候跟你有约定?”彭顺立刻反问。 “我是在帮你,”祝凌云上前一步,紧紧盯着他,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咬了重音,“难道你不气么?你就这么认了?” 四周偶尔有人经过,彭顺低头仔细思量片刻,收敛了神色,率先迈步:“随我来。” 三人又回到厢房,彭顺站在门口,停下脚步看了眼盛自横。 祝凌云会意,他们接下来要聊的内容都与秦欢有关,盛自横在场,确实不太好。 无论对谁。 正当祝凌云不知如何说明之时,盛自横隔着丛丛花树望向她,淡然道:“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祝凌云安心点头,跟着彭顺进入内室。 看着她进去之后,盛自横才转身,环手仰头倚在树旁,蓦然听见草地被踩响的松软声音。 他悠悠掀起眼皮,看见一角雪青色披风,和一柄白剑。 那是上次在蕴清池旁,祝凌云送给他的披风。 盛自横目光一动不动地锁在他身上。 江不染没看见他似的,抬腿跨出草地,带下一地露水,表面沾湿的靴子踩到了青石板上。 轻轻的一声“哒”。 他落脚在盛自横身侧,径自向前走去。 盛自横伸出一只手,厮缠哗啦甩直,拦住了江不染的去路,只说了四个字:“不准靠近。” 江不染停步,胸口迎着他厮缠的尖刺,目视前方,平声开口:“我可以。” 他继续补充:“祝凌云昨晚跟我约好了,我负责接应她,如今快到午时,我理应进去查看。” 盛自横侧目,眯了眯眼,双眸在树影底下闪出危险的暗色红光。 江不染同样转过头,清浅的瞳仁映着缝隙透下的太阳光线,显出琥珀颜色。 风乍起,头顶寒草花丛窸窣作响,摇下片片花瓣,落在两人肩头。 盛自横鼻尖轻嗤一声,抬手摘下江不染左肩的花瓣,捏住瓣子,看着他:“现在,不用了。” 话落,他将手一扬,浅色花瓣便随风飘远,隐在雪中不见踪迹。 风大了,祝凌云将最后一丝窗户缝合上,恰好把外面扑来的花瓣叶子挡掉。 她收回视线,继续问彭顺道:“当年,你都看到了什么?” 彭顺坐在她对面,双手紧紧抠住冒热气的茶碗,慢慢道来:“当年,我还不是偌大苏府的管家,守一真君也只是少家主。” 一百年前的某日,大雪纷飞,守一刚从万华宗离开不久,夜里,彭顺去给他送炉子,恰好撞见两个提灯而来的黑衣人。 正是江栖,和为闯寒晶窟身负重伤的秦欢。 那时他尚年轻,按捺不住好奇心切,便悄悄在门外端着炉子将几人谈话听了去。 听到此,祝凌云神色严肃起来:“他们说了什么?” 彭顺结巴:“我,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你已经没有回头路了。”祝凌云拿出录音石,摆在两人之间的小桌上。 彭顺沉默良久,重重叹了口气,分明是冬日,他却满头大汗,拿袖子擦了额头又擦脖子:“其实秦峰主迟迟不能大乘境,是有原因的。” 祝凌云追问:“不是因为外界传言的心结?” 彭顺点头:“她伤了心脉,是家主给施了回魂九针才保住性命,但还是落下了病根,从此几乎再无破境可能,于是秦峰主便四处求寻疗法,直到她发现了一个禁术。” “是什么?” 关了窗,室内光线昏暗下来,彭顺半张脸埋没在阴影中,只留眼底映着茶碗反光,他说得缓慢且郑重: “姑娘该知道,东西坏了要修,修不好就要换。” 祝凌云心重重一跳,瞬间明白过来。 心脉每个人只有一处,哪能轻易置换?若真的要换,那就只有用别人的。 而秦欢那么高的天赋,必然不舍得用一个平庸修士的心脉来填补自己的残缺。 但这不是祝凌云目前主要想知道的。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彭顺摇摇头,满面苦色:“真想不起来了。” “你肯定想得起来!”祝凌云手抵住桌角,逼近看他,“你再仔细想想?” 彭顺上下搓了两把脸,眉心紧拧,极力回想当年那个夜晚。 祝凌云察觉到窗外明显的灵力波动,怕盛自横那边出了什么事,催促彭顺道:“是不是跟置换心脉有关?” “换心脉……怎么换心脉呢……”彭顺手从双颊揉到头顶,紧紧按住脑袋。 “想起来了!”他猛地一拍头盖骨,脸涨得通红,瞪大眼睛看着祝凌云,“是、是逆命引!” 祝凌云猛然蹙眉,眼神凝成一点。 这个术法名字,她听过。 门外,雪又落了下来,飘进寒草花树棚。 江不染握剑看着厢房紧闭的大门,道:“祝凌云告诉我了,她就是风满楼楼主。” 盛自横站在他对面,闻言,明显顿了顿:“什么意思?” “你说,她是你故交。”江不染抬眼,语气不疾不徐,听不出是陈述还是疑问。 盛自横单侧眉头微压,眉尾向上一挑,浅勾起唇角,沉声道:“至少比你故吧?” 江不染没接话,气氛重归于安静, 只听得见落雪沙沙,风声呼鸣。 方才江不染说的话一直在盛自横脑海里转悠,他活动活动手腕,忍不住道:“江道友,怎么偏今天不寡言了?” 江不染侧身看他,应道:“你今日的话挺少。” 盛自横没理,长腿自然交叠,环好双手靠回树干,抬起下巴半阖上眼。 雪大风急,冰粒哗啦啦往下掉,天气愈发冷了。 “吱呀——”正对面关闭已久的厢房终于打开,祝凌云从房里暖光中跨步出来,看着面前洋洋洒洒的飞雪,伸手接了接。 雪粒融化在掌心,她翻转手腕,被体温暖热的雪水下坠,啪嗒滴在一只黑色的靴尖。 祝凌云抬头,撞入盛自横的视线,他站定在她面前,低眸垂睫,面色温和。 约莫十步远处的花棚边缘,垂挂摇曳的冰蓝色花蕊下,江不染站在原地,正撑伞看着她。 盛自横稍稍弓身,歪了歪头,发尾垂落下去,为祝凌云挡去拼命往里钻的风雪,也挡住她的余光。 他柔了眉眼,询问道:“你和谁走?” 第69章 祝凌云止住思考方才彭顺所说的一切,将思绪落到眼前,默了默。 她从盛自横脸上收回视线,落到后方。 一声布料摩挲声响,祝凌云的肩擦过他的上臂,往他身后走回去,盛自横眸光随之一暗。 他没有回头。 雪粒钻进他的后脖颈,化作一片湿凉。 “啪”,右肩落下一记重量,盛自横回身,祝凌云却从左边探出头来,背着手对他一笑,声音清脆: “当然是跟你走啊。” 第86章 盛自横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她拉住臂弯,两三步拽下台阶。 他身形一歪,肩膀跟祝凌云撞在一起,脚步先于脑子反应,就和她一起跑起来,眼前是迎面扬来的飞雪,飘飘洒洒落白了两人发顶。 盛自横这才想起来问:“我们去哪?” “去哪里都不知道,就敢跟我走?”祝凌云打趣道,抬起另一只手,挡住额前碎雪,回头一笑,“去探亲。” 两人左拐右拐来到一间素净院落,里面异常安静,没看到半个家仆身影,祝凌云和盛自横不敢放松警惕,贴紧墙根,慢慢转到正面。 才把头伸过转角,就瞧见一个身姿高挑的青年。 那人头戴玉冠,身着青白色礼服,流苏长缀腰间,和金银饰品一起曳地。 显然,他的修为在元婴之上,否则,祝凌云也不会没感知到他的存在。 她拍拍盛自横的胳膊,迅速后撤一步。 “你们是来找苏粹的吗?”温润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一张和苏粹极为相似的脸蓦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青年单手负于身后,微微颔首,举止间皆是温和涵养:“在下苏菁,是苏粹的兄长。” “见过长公子。”两人拱手。 苏菁隔窗看了眼房内,微笑道:“就不打扰你们聊天了,我不能离席太久,先行告辞。” 他离开后,苏粹随即推开窗:“你们怎么来了?先进来吧。” 祝凌云诧异:“怎么进?” 这里……应该有结界吧?他不是被苏家软禁了么? 苏粹看出她的疑惑,主动开了门:“禁闭昨天就解了,是我不愿去承启宴。” 两人走进去,盛自横顺手带上门,苏粹转身坐回凳上,给两人倒了茶水:“长兄让你们来劝我?” 祝凌云和盛自横依次坐下,她捧起杯盏喝了一口:“没有啊,长公子让我们进来找你玩。” 苏粹皱了皱眉,微讶道:“兄长真的没让你们叫我?” “真的没有。”祝凌云又强调一遍,问,“守一真君什么时候放你回随心宗?” 苏粹叹了口气:“父亲说,若我今日不去承启宴,就绝对不会再让我回到随心宗。” 盛自横抬眉:“那你去吗?” 苏粹垂下眼帘,低头看着杯中倒影,陷入纠结。 他自然是想回随心宗的,但是……对于承启宴,他有种莫名的抗拒,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拒绝什么。 戌时三刻,正式开宴。 千盏萤灯次第亮起,灯穗随风轻晃,将白玉栏杆映得流光溢彩,光晕洒落,照亮满堂华服。 苏菁立于正中间高台的长梯之下,姿态端正,昂首望着半空中最明亮的地方。 他微微转动眼眸,四周看了看,苏粹还是没有来。 “开宴,授针——” 丝竹管弦中,苏菁定正目光,举步登上白玉梯,顶端圆台的边缘渐渐在眼前显现。 往前,再往前。 他看见正门匆匆跑进一浅青色身影,少男从下面抬眼,胸膛不住起伏,总梳得规整的头发钻出一缕发丝,系在两侧的丝绦也歪在旁边。 苏菁唇角勾起浅淡笑容,从守一手中接过了回魂九针。 祝凌云不能露面,便躲在苏粹房中,趁着苏府充盈的灵气修炼,等盛自横跟秦欢交完差后再一起回去。 她独自待了一个半时辰,安静夜色里突然响起敲门声,祝凌云收功,警惕地放出神识望了出去。 苏菁的声音适时出现:“祝姑娘,是我。” 祝凌云看过了,只有苏菁一个人,她从软垫上起来,提剑过去打开门,含笑道:“恭喜长公子接过回魂九针,外面冷,进来说吧。” 苏菁已换了常服,点头关上门扉,落坐于祝凌云对面。 他举起茶盏,轻声道:“多亏了你们,二弟才肯来承启宴,父亲心情大好,苏某不胜酒力,便以茶代酒,在此谢过。” 祝凌云同样举起面前茶杯,与他虚虚一碰:“长公子言重,是三师兄自己决定的,我们并未做什么。” 苏菁抬袖,一饮而尽杯中茶水: “不瞒姑娘,苏某与二弟关系一直不甚亲近,是我做大哥的对他有亏欠,不论如何,姑娘今日都帮了我大忙。以后若有需要,姑娘可随时来找苏某。” 祝凌云也不客气,直接道:“现在可以吗?” 苏菁有些吃惊,很快微笑道:“自然。” 她早就听闻苏长公子在医术方面有卓越成就,年纪轻轻就有赶超守一真君的天分。 “自从前些日子感受到快要金丹之后,我的修炼速度便慢了许多,以往能自如吸收的灵气,现在要费劲才能将其转化为灵力。”祝凌云说,“难道我的灵骨不起作用了?” 苏菁认真听着,了解后点头道:“来,我给你探探。” 祝凌云“嗯”了声,静心调整呼吸。 他施术取针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地抬手布诀,在祝凌云身前结出咒印,随即缩小咒印,用银针将其压入她的神府。 眉心一阵尖锐刺痛,祝凌云轻皱眉头,不过三息,鬓角便沁出冷汗。 她睁开眼,苏菁神色严肃。 片刻,细长发亮的银针从她神府中缓慢抽出,浅蓝咒印散落出来,盘旋围绕在银针周围。 苏菁蹙眉,斟酌许久,开口询问:“姑娘从何得知,你有灵骨?” “三师兄和我师父都这么说。”祝凌云坦然道,她顿了顿,继续说,“而且,我修炼确实比一般人快。” 苏菁仔细看了好几遍银针,确定道:“不,你没有灵骨。” 祝凌云睁大了眼。 “而且——”苏菁面色为难,沉吟片刻,还是如实道,“你的魂魄,有残缺。” ………… 宴会结束,祝凌云匆匆御剑赶往销声窟,去蹲还剩最后一日的禁闭,从映雪城御剑出发开始,她就一直在思虑苏菁所说的话—— 没有灵骨,魂魄残缺。 既然她没有灵骨,为何又修炼得如此之快? 而她所少的魂魄,究竟又去了何方? “你看起来有心事,”盛自横给她开了结界,跟在她身后,“是关于彭顺跟你说的话吗?” 祝凌云顿了顿,没摇头,也没点头。 因为彭顺说的,可能不止会成为她的心事,还有……他的。 穿过三层结界破开的洞口,祝凌云快步走进窟内,撤掉对于金丹以下修士有用的,伪装她还在此处的障眼法。 “师兄,你知道逆命引吗?” “知道,是空明界上古禁术之一,因为害人害己,所以不让修士练习,”盛自横回答道,“目前有八大禁术传下来,分别保管在各宗密室,随心宗就负责保管你说的逆命引。” 密室?难道南神之前给她的钥匙,就是…… 祝凌云忙问:“那你可知随心宗的密室在何处?” 盛自横疑惑一瞬,解释道:“为了防止被人盗取,各宗宗主负责保管钥匙,但密室方位只 有各宗峰主知晓,长老则负责监督二者。” 这样就说得通了。 祝凌云恍然明白,秦欢原先一个闲散峰主,为何会开始明里暗里争夺随心宗的权利了。 那她为何最近才开始插手宗门事务,不该早就做准备吗? 祝凌云沉思下来,极力在脑海里铺开她目前已知的所有信息。各种声音文字在她头脑里乱麻般交织缠绕,一片嗡鸣。 盛自横又道:“没记错的话,逆命引是置换心脉的术法,会使被置换者流血而亡,因此被列为禁术。 “置换心脉的条件也十分苛刻,首先要确保两人灵根品级一致,五行元素相同,还要有擅医道的大能进行把控。” 祝凌云听着,跟着他的声音理顺思路。 “对了,”盛自横想到别的,补充道,“两人的境界差别不能过大,最多只能跨两个境界。” 最多跨两个境界…… 祝凌云凝眸,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抬眼看他。 盛自横如今是金丹没错,秦欢又困于化神已久,二者恰好差两个境界。 原来如此。 秦欢之所以收盛自横为徒,并不是因为怜悯之心,也不是因为他是个可塑之才。 而是因为,她想要一个与自己相匹配的,上品火灵根心脉,而盛自横体内的赤狐血脉先天带火,是绝佳的供应体。 祝凌云想入了神,眉眼不自觉垂下来,凝望着面前年轻男子,神色哀凄。 父亲失责,母亲早丧,人人喊打,好不容易从盛家暗室逃了出来,以为终于有人愿意收留他了,可那人却只为剖他心脉。 而他,对那人磕头行礼,唤她—— 师父。 祝凌云无法想象,若有一天他知晓真相后,会是怎样的心情。 再感受一次痛楚么? 她深深望着他,视线逐渐朦胧。 闪烁的模糊光晕中,盛自横的脸慢慢凑近,祝凌云能看见他的唇角浅浅向上翘了翘。 第87章 接着,一点微凉按上她的眼尾,只停留一瞬,便如星划过,又抚上她的眉心,将蹙起的眉头抹平。 盛自横收回手,撑着膝盖看她。 “我们一起过年好不好?” 他没有问她怎么了,他讲话的声音很轻、很宁静,和外面的雪一样。 “好。”祝凌云弯眸,重重点头。 盛自横伸出小指:“拉勾。” “上吊。”祝凌云回勾住他的手指,紧紧相交。 “一百年,不许……” 盛自横跟她一起摇晃的小指顿住,笑问道:“就一百年啊?” 祝凌云勾紧他的手,继续左右摇:“到期再续。” “好,一百年,不许变。” 第70章 一月后,除夕。 南神还在闭关,秦欢不知去向何处,其余长老峰主忙着召开各种大会,随心宗今年布置得格外潦草,连满山长明灯都没挂。 南昭站在亲传弟子居大门前,伸着手指挥盛自横与祝凌云挂对联:“往左、再左……欸!多了多了,往后一点,对对。” 岑惊站在他旁边,提回来一袋年货:“苏粹那边有消息了吗?他能不能回来?” 祝凌云贴好春联,拍拍手收拢法力,叉腰回头道:“实在不行,咱把人抢回来。” “不用了。”门外传来一声清润嗓音。 四人齐齐回头,积满白雪的藏蓝色屋檐下,有一青衣少年缓缓而来,与他衣裳同色的伞面遮了上半边面容,只留下微弯的淡色双唇。 “老三!” 苏粹收伞,提着大包小包走过来,含笑点头:“我回来了。” 南昭离他最近,率先跑过去夺过他手里东西反复端详:“哟,懂事儿了,知道买这么多东西回来。” 苏粹无奈笑笑:“不是买的。” 南昭愣住了,手指一僵,东西险些掉在地上,被苏粹一把捞过。 “咋?几月不见,你还学会抢了?”南昭大惊失色,抓住苏粹的肩膀摇,边摇边嚎,“快把我虽然欠揍但是风度翩翩的师弟还回来!” 岑惊一脚将南昭踹开,雪地里霎时留下深浅不一的踉跄脚印。 苏粹抬抬手里物品,解释道:“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东西。” “啥意思?”南昭拍拍衣角碎雪,暂且没反应过来。 祝凌云上前一步,微笑道:“意思就是—— “从今以后,天高地阔任你游。 “欢迎回家,三师兄。” 岑惊抬抬下巴:“行,回来了就开始干活吧。” “我挂灯笼。” “我去洗菜。” “那我切菜。” 南昭:“我做饭!” 除祝凌云以外所有人:“不行!” 岑惊转身进了厨房,命令道:“拖住南昭,不准让他踏入厨房半步。” “是!” 南昭:“……喂。” 他幽怨地移过视线,向唯一吃得下他做的饭的祝凌云求助。 祝凌云佯装看不见,默默避开南昭怨气十足的目光,走向院子角落,抬手从井里抽出水柱,哗哗浇在菜上。 盛自横跟过去,唰唰切好祝凌云洗好的菜,苏粹也松开南昭,径自走向红红火火的灯笼堆,把它们一个一个理顺挂好。 偌大弟子居院落中心,南昭独自占领一大片空地。 你们把活儿都包揽了,那我就找不到事干,找不到事干,我就会…… 南昭扬唇,邪恶哼笑起来。 “啪!” 一枚份量十足的雪球精准砸向盛自横后脖,透心凉的雪粒散落进衣襟,冻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猛然转头锁定南昭,冻红的手中还握着菜刀,刀口锋利的尖儿反射出耀目寒光。 “师兄跟你闹着玩呢,”南昭抬起双手往下压,“乖,先把刀放下。” 盛自横搁下刀,厮缠倏然窜出,在地面迅速卷起一捧雪,汇聚灵力搓圆。 南昭这回反应快了,伸出右手,掌心朝地呈抓握状,也拈起来一团雪球。 两人都没有立马将其掷出,而是任由脚边雪球越滚越大,越滚越大。 眼看自己比不过,南昭连忙寻求苏粹援助:“老三你快过来帮我,四儿可是金丹期,咱俩打他才公平。” 苏粹没辙,不情不愿走过来,手里雪团却聚得比谁都快:“师弟,我也不想这样。” 战况愈演愈烈,对面俩人合力而行,雪球大小很快超过盛自横。 祝凌云停下抽井水的灵力,“哗啦”一声,冰水坠入井中,她迈步向前,站定到盛自横侧面,同样抬手聚集地面积雪。 “你们欺负盛自横一个,这不好吧?” 她裹起雪球来更是不留情面,地上积压了好几日的深厚雪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低,源源不断形成一个巨大小山。 南昭:“……” 苏粹:“……” 至少现在,怎么看怎么不像是盛自横被欺负了啊。 “小五,冷静啊。” “师妹,别冲动。” 很可惜,现在打感情牌已经毫无用处了。 祝凌云和盛自横没有任何言语动作交流,默契地同时将团成的大大大大雪球扔向对面两人。 “快快快快,丢丢丢!”南昭指挥道。 苏粹立马收功,快速把自己的雪球和南昭的那坨混在一起,用力抛出。 两团小型雪山对冲,谁也不让谁,相顶的接触面擦出波弧,一圈一圈涌向雪球末端,融化或被震开的雪大团大团飞出来。 彼时,岑惊恰好从厨房端菜里走出来。 两枚雪球都已经承受冲击到了极限,再也坚持不住,“砰”地碎裂开来,雪块爆了满地。 有好几团溅到岑惊脸上。 她被砸得微微偏了偏头,表情没变,雪从她脸上滑下,坠入她手里新鲜出锅还在冒热气的菜里,极速融化。 岑惊抬头,齿缝里挤出三个字:“我、的、菜。” 四人:危。 岑惊没有动一根手指头,凭意念聚集起四面八方的雪花。 从地上,到房檐,再树枝,只要是可见范围内的雪,都被岑惊聚了在一起。 四人头顶上空出现一堵与地面平行的厚实雪墙,越来越大,有压城城欲摧之 势。 眼见白花花一片就要盖下来,四人集体撤步,向两边分散闪去。 “跑啊!” 吵闹过后,已经亥时,一个没看住南昭,他还是偷偷跑厨房炒了俩菜、炖了俩汤,藏在岑惊做的一众美食当中。 盛自横施术点燃爆竹,炮仗噼里啪啦炸开,火星四射,积雪地被烫出点点凹痕,转瞬又被新雪填满。 红屑混着雪沫漫天飞溅,他稍稍抬手,截住爆向祝凌云脸前的碎屑。 南昭从厨房里踢门出来,把所有菜悬在身后两侧空中,数盘菜肴随南昭走动在他身后飘着,像极了风筝。 还没帅气走出两步,便被那边炸过来的爆竹波及,脸上光荣留下两个黑印。 他惊叫一声,怒朝盛自横丢出两颗丹药。 没砸到。 岑惊嫌他慢,在后面踹他一脚,冷淡催促:“走快点。” 听见动静,苏粹回头哂他一笑,纵使这么寒凉的天气,他也没放下回风扇,负手握扇轻晃,扇面一下一下拍在锁骨,带起发丝飘扬。 南昭跨步进屋,撒秧苗似的一个个摆到桌上,笑吟吟回头,贴心招呼外面放爆竹的三人吃饭。 总共十二道菜,就混了四盘损伤味觉的二师兄倾情打造的秘制佳肴。 中招率极高。 苏粹望向岑惊,低声喊她:“师姐。” 他轻轻眨巴眨巴两下眼睛。 求提示。 南昭不满道:“就当玩游戏了,大过年的,让师兄高兴高兴。” 于是,三人开始配合地哄这位师兄。 祝凌云拿起筷子,夹得爽快,反正她尝起来都差不多。 盛自横和苏粹就只敢跟着岑惊动筷子,心想这样肯定不会出错,毕竟岑惊可是另一位掌勺,她肯定知道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 岑惊注意到两人跟随的动作,多夹了两筷子祝凌云不认识的那盘菜。 两人毫不犹豫朝这盘看起来就很危险的漂亮菜伸出了筷子—— 反正师姐都吃了,应该没事儿。 咬下去的第一口,盛自横跟苏粹便知不对劲了。 好、难、吃。 两人不约而同停止咀嚼,转头看向岑惊。 岑惊面不改色咽下青翠欲滴的漂亮菜,抬眸扫了眼身侧的南昭,道:“满意了?” 他当然满意了,另外被坑的两人却不然。 南昭从空气中抓出一瓶上了年代的陈酿,给所有人满上:“好不容易南神闭关,这才有机会把他的私藏拿出来众乐乐。” 他眯了眯眼,高举酒杯:“今夜,不醉——不归!” 众人有力碰杯,酒水朝上迸溅,透过烛光洒进对方的杯子里,合道:“新年快乐!” 第88章 窗外烟花乍起,五光十色,华光星丝垂落映照在窗间,几人笑着闹着,端起酒壶跑到窗边趴着看。 冷风呼呼吹,把脸拂得冰凉,五颗心却和烈酒一样滚烫。 焰火声大,旁边几人已经有点站不稳,站得歪七扭八,胡乱靠在一起。 祝凌云第一次喝酒,三杯入喉,她自认还算清醒——至少还站得稳嘛,不像左手边三人,已经坐在地上缓神了。 盛自横却看着自己被她攥紧的袖口,轻眨睫毛,陷入沉思。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烟花火光映出祝凌云脸上酡红,她眨眼的速度渐渐变缓,眸子亮晶晶的,墨黑清透,一动不动盯着窗外,时不时抿一口酒。 盛自横手肘懒懒撑着窗台,微抬杯口,微凉的酒液便顺着滑入喉头。 他稍稍转眸,目光染上几分微醺的柔色,静静落在祝凌云眉睫、鼻尖、唇珠,细致描摹。 定定看了片刻,盛自横咽了咽喉结,又喝了口酒。 再次抬起眼帘时,那双原本望向窗外景色的眼睛已然弯弯转了过来,带着迷蒙的水光看他,里面似乎还有尚未落下的焰火。 盛自横捏紧了杯子,酒液重重一晃。 “你……刚刚……”祝凌云翘起唇角,有点顿顿地朝他向前一步,身子摇摇晃晃,看起来很不协调。 盛自横动作很快,忙伸手去扶,掌心托住她的小臂,低眸看她。 祝凌云站稳,握拳的手慢慢松开,反过来用力抓住他的胳膊。 她微微蹙眉,极力思索片刻刚才没说完的话,很快漾起笑意,目光朦胧却又不动摇,定准他的瞳孔。 “你刚刚,是不是在偷看我呀?” 盛自横心神一荡,手倏然蜷紧,后退半步,镇定道:“没有。” 他这一退,祝凌云就没了支撑,踉跄着贴过来,直接盖过了他方才后退的距离,“砰”地和他撞在一起。 “没事吧?”盛自横微微弯腰。 她蓦然从他锁骨处抬脸,两人对上视线。 盛自横眼睫颤动,兀自移开目光。 祝凌云皱紧了眉心,抬眼瞪他,伸手将他的脸掰正,又嫌太高,压住他的后脑勺往自己面前按,迫使盛自横正视她。 距离不过三寸。 盛自横无可避免地加重了呼吸,连他自己都清晰可闻。 祝凌云却还不依不饶,手指尖一下一下戳他胸口,声音已经被醉意染得黏糊:“明、明、就、有。” 她的发丝扫过来,盛自横微微仰头,却又不得不扶住她,生怕一个不小心祝凌云就摔下去。 他张了张干涩的唇,哑声道:“你醉了。” 祝凌云晃晃脑袋,没听见似的踮起脚尖,侧过脸,将耳朵放到他唇边:“你说什么?” 好近…… 盛自横呼吸一滞,唇瓣隐约能感受到她耳廓的凉气,与他炽热的气息形成鲜明对比。 她转头,额头擦过他的嘴唇,又问一遍:“你说什么啊?” 这次,盛自横没躲,他微微倾身,视线放低。 第71章 她的脸越来越红了,浅淡的绯色从面颊蔓延到别处,连眼尾都带了秾丽的粉,像春日枝头最俏丽的那朵桃花。 盛自横第一次见到她脸红。 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正是这一眼,他便被勾了魂,眼里痴迷如雾漫上,他缓缓抬起手,伸向她耳际的碎发。 快要触碰到时,盛自横蓦地顿住,手指蜷曲,神魂归位似的轻声询问她:“我可以碰吗?” 少年的声音像窗外沙沙碎雪,轻飘飘越过窗户,落在祝凌云心尖,轻柔和缓地给她降了温。 但祝凌云还是丝毫没有醒神,她眸子带动脸颊一转,垂睫愣愣盯了他的指节两息,没有说话。 看她反应,应该是不可以了。 正当盛自横要放下手时,指节突然被某个温热的东西握住。 他怔然抬眼,祝凌云已经双手捧住他的手,歪了歪头,把脸紧紧贴在他的掌心。 然后,轻轻蹭了蹭。 柔软微烫的触感一路从指尖麻到后脑,盛自横定了片刻,认输垂头。 他深呼吸两下,单手捂住眼睛,再也无法做到面无波澜。 祝凌云回正脑袋,额头与他的额头擦到一起,弯唇笑起来,一副无知无觉的无辜表情。 真是醉得厉害。 “我送你回去 ,”盛自横抬起头,把她碎发细致地别到耳后,又把手滑到她腕处,虚虚握着,照例问道,“可以牵吗?” 祝凌云思都没思考,当即摇头:“不可以。” 盛自横听话松了手上力道,却没有完全放开,耐心问道:“为什么?” “因为……”祝凌云偏头思考,良久才作出答复,“因为你已经握过这里很多次了。” 她眼睛已经快要睁不开了,整个人都摇摇晃晃,风一吹就能倒。 盛自横笑笑,有意逗她,语气上扬:“就不能更多次吗?” 祝凌云又思考好久,终于点了头,朝他张开手,抓握空气两下,直接道:“这里还没牵过。” 盛自横静了静,低下头,指尖微缩,不知从何下手。 见他还不行动,祝凌云眨了眨眼,趁其不备,五指径直扣入他的指缝,紧紧嵌住,不留一点缝隙。 盛自横怔住。 祝凌云彻底不清醒了,最简单的单手的十指相扣已经不能满足她—— 她要两只手都左右包住盛自横的手,玩儿似的前后摇晃个不停。 盛自横深深吸了口冷风,闭眼又睁开,呼出一团白气,交织缠绕片刻后消逝。 “还能走路吗?”他轻声道。 祝凌云懵懵点头,向前歪歪扭扭跨出一步以作证明,用尽全身力气保持平衡站定之后,骄傲地朝他抬起脸。 “真厉害。” 盛自横忍笑,柔和了眉眼,任祝凌云攥紧自己的手,站在她身边,领她缓步向前走。 为了迎合她,他的步幅迈得很小,走得也慢,此刻焰火散落,室内除两人之外的三人皆已醉倒,背对背靠在一起睡觉。 盛自横先将祝凌云带到椅子旁,让人坐好,又一个个拉起师姐师兄,把他们整整齐齐排到床上,盖好被子。 忙完这些再过去,祝凌云已经趴在椅子扶手上睡了。 盛自横轻声顿足,在她面前蹲下,手肘置于膝上,双眼直直盯着她,眸色柔和。 她睡得不安稳,纤长的睫毛随着皱起的眉心微微颤抖,唇线紧绷,放在脸旁的手指也受到影响,时不时蜷缩两下。 盛自横倾身,干燥温热的手掌落到她的头顶,用轻如羽毛的力道一下一下抚摸着,从发顶到脑后,温柔至极。 祝凌云眉头渐渐松开,呼吸均匀下来。 盛自横的心随之安宁。 只有在她身边,他才能寻觅到短暂的桃源,得以小憩。 他希望她能永远无忧无虑,无病无痛。 祝凌云倏然睁开眼,猛地起身左右找寻着什么,她视线落到盛自横脸上,这才定住,喜笑颜开。 盛自横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抬头看她。 祝凌云笑着低头,微凉的双手捧住他的脸,醉里醉气道:“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呀?” “已经许过了。”盛自横道,“一直都是这个。” 祝凌云突然反应过来,自顾自点头赞同:“对,说了就不灵了。” 盛自横翻转手腕,掌心朝上向他伸出手:“回去吗?” “嗯!” 祝凌云答应,却没有去握他的手,而是直接俯身扑过去,勾住了他的脖子,侧脸靠在他的颈窝。 盛自横张手接住她,膝盖接地,在空旷之中发出一响。 他手穿过她的腿弯,将人打横抱起,一步一步,稳稳走向门外,庭院的雪深了,每走一步鞋底都陷下去,把松软的积雪踩密实。 风灌入祝凌云的领子,冻得她往里缩了缩。 盛自横推开房门,打了个响指燃起炉火,门被关上,室内温度渐渐升高,与外边风雪隔绝。 他将祝凌云放到床上,把枕头垫高放在她背后,转身去熬醒酒汤。 刚准备走,他的衣角便被人拽住,力道还挺大,盛自横被扯回去坐在床边,双手撑在她身侧,这才不至于压着她。 他尝试起身,祝凌云却不肯,坐起来用力摁住他的手,眼睛半眯着命令道:“不许动。” 盛自横没法,顺着她道:“好,不动。” 祝凌云费力地看着他,眼神却怎么都聚不了焦,她用力眨了眨,又坐起来几分,凑近他的脸。 她维持着慢而均匀的速度向他靠近,没有丝毫想要停下的意思。 盛自横喉结滚动一下,盯着她越来越近的唇。柔软馨香的被褥让他抓出两团褶皱,越来越乱,越来越乱…… 只要她再近哪怕一寸,就能碰上他的唇。 为何醉的是她,迷离的却是他? 第89章 她现在醉得厉害,根本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也许做出的行为……也并非是她本意。 若她明日回想起,怕是会后悔。 盛自横掐住自己的手指,快速偏头躲开。 果然,他方才停留的位置已经被祝凌云侵占,接着,他听见牙齿上下一叩的清脆声响。 盛自横把头转回去,祝凌云正砸吧砸吧嘴,不满足地半睁着眼看他。 “你咬我?” 光是听微颤的声线都能感受到他的震惊。 她张嘴的位置,正好是他的下巴。 祝凌云没理,双手撑在床上,继续往他面前扑。 盛自横一把抓住她作乱的手,将人往后推正坐着,再把她两手腕交叠,单手捏住,另一只手则锢住她的肩膀,让她不能靠近。 “为什么咬我?” 祝凌云定定看着她,身子又歪了下去。 “……”盛自横沉默了。 跟一只醉猫讲什么道理。 他欲扶额,无奈再没多余的手让他扶,只好认栽沉肩,鼻尖轻出一气。 祝凌云挣扎着想脱开他的手,盛自横怕把她弄疼,手上力道松了松,一个不注意,祝凌云就挣脱出来,反将他下巴捏住。 盛自横挑眉,微微张唇,低眸看着她捏住自己下巴的手指:“这回换个法子折磨我了?” 话虽是这么说,可他却没有动弹分毫,坐得端端正正,还特意微扬下巴,任由她捏着。 祝凌云扶着他的颌骨,仰头慢慢凑近,张开嘴,做出想咬一口的姿势。 眼看她的齿尖就要碰到盛自横下巴,祝凌云眼神涣散一瞬,额头直直磕向了他的胸口。 盛自横抿唇,看着靠在自己身前的少女,弓身上前,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半阖眸子,给她轻轻拍着背,哄小孩入睡似的哄她。 他回想起一首许多年未曾再听过的童谣,低声吟唱。 “檐角月儿弯如钩,钓走魇来钓走梦……” 祝凌云随着他拍背的节奏宁静下来,安安静静窝在盛自横怀里,双手蜷缩,靠在他胸膛。 他唱得断断续续,到了后面时,只剩几句听不清歌词的调子,在雪夜暖房里飘扬。 雪停已是后半夜,盛自横整理好一切,默默关上房门,回到自己房间。 祝凌云再睁开眼,天空已经大亮,暖而明亮的阳光从半开着通风的窗口投进来,在地板 上绘出枯枝疏影。 她知道自己喝断片了。 但是头居然一点都不疼,不是说醉酒之后会很不舒服吗? 她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愧是修士。 祝凌云拍拍脑袋准备下床,刚揭开被子,零碎的记忆如化冻的冰柱水滴敲进她的脑海。 从她拽住盛自横的手要牵,到她要捏盛自横的脸…… 一切都那么真实又虚幻,祝凌云无法保证这都是梦,亦无法说服自己这就是梦。 她屈膝坐在床上,用被子一把将脑袋网住,在里面憋了好久。 “呼——”祝凌云甩开被褥,从里探头吐息,随即连贯着深深吸一口新鲜空气。 睁眼,视野里映出一对漂亮莹润的暗红双瞳。 祝凌云吃了一惊,连呼吸都停止了。 盛自横跟个没事人一样,把早餐挨个摆到她面前,分类一字排开,语气寻常:“想吃哪个?” 祝凌云现在没心思看这些,目光暗戳戳盯着他的手,心随他指骨的活动一抽一跳。 “那个……我昨晚好像有点喝醉了。” 盛自横点头,强调道:“不止有点。” 祝凌云简直要给自己一拳,她稳住心神,放平声线,询问道:“我有耍酒疯吗?” 盛自横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转眸盯她:“你觉得呢?” “可能有……”祝凌云懊恼,硬着头皮继续问,“我有对你做出不好的举动吗?” “怎么算不好?”盛自横眼里笑意更甚。 不等祝凌云回答,他便继续道:“如果,你咬我这件事也算的话…… “那是挺不好的。” 第72章 祝凌云重重把头埋进膝间的被褥,声音闷闷的:“我当真咬你了?” 她酒品有那么差吗? 祝凌云半抬起头,不可置信地又问一遍:“我咬你哪儿了。” 盛自横抬起手指作思考状,他先犹豫着点点自己脸颊,转了转眸,又往下继续滑,指尖落到微翘的唇角。 祝凌云瞪大了眼。 难道她醉后非礼人家了?! 天啊…… “我不会……亲……”祝凌云结结巴巴试探道,那个“亲”字被她压得低不可闻。 话还没说完,盛自横闷笑一声,修长的手指又往下移了几分,刮擦了下下巴,顺势垂落,置于腿上。 “骗你的,”盛自横轻声,“你酒品特别好,醉了就睡,不哭也不闹。” 祝凌云听着,将信将疑,还是松了口气,拿起银耳汤一勺一勺慢慢喝着,眼睛盯着渐空的碗,一直到吃完了都没敢抬头看盛自横。 但他的视线却一直在她脸上。 祝凌云眼神躲闪着把碗放回去,盛自横适时递上手帕,夸道:“真棒。” 她顿住了。 抬起头:“不就是吃完了早餐么?” 有什么值得夸奖的? 盛自横低低笑了声,没作回答,熟练收拣好碗勺,只最后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起立。 他推开门,暖融融的阳光立刻从门缝中照进来,越过少年挺拔的轮廓,映入祝凌云的双眼,明光随他的步子一行一晃。 祝凌云忽然想起来了。 她之前说过这两个字的,在喂盛自横喝药的时候。 盛自横已经走出门了,单手拿着托盘回身准备关门,两人的视线穿过半掩的门扉对上,太阳光晕把他的轮廓染成金色,勾勒出身形,叫人移不开目光。 南神闭关仍未出来,祝凌云的修炼亦迟迟未有进展,尽管她搜罗许多古书典籍也查不出来个所以然。 所有书目上都说魂魄缺失必死无疑,可她现在却活得好好的,由此可证,她显然不适用以前的旧理论。 祝凌云决定入洞府闭关,看能否找到破解之法。 听她这样说,另外四人也打算闭关修炼,新叶抽条,藤蔓爬墙,祝凌云再推开郁郁葱葱的洞府石门,已是六月,她还止步在金丹前期。 其余人都还未出关,祝凌云先去了剑峰找南神,寻人无果后,她唤出玄铁剑,飞往崑山。 约莫一个时辰后,云层之下,绵延万里的山脉蓦然闯入眼帘,山势险峻巍峨,悬崖峭壁比比皆是,山岛迷雾冰滑,曲曲折折,登山的修士排成了长龙,蜿蜒向上。 祝凌云在山□□够了一万灵石,直接御剑落地崑山顶。 已经有不少人上来了,他们不约而同围成环形,举目望向圆心最高的墨蓝色山石之上。 祝凌云收剑,隔着攒动人头遥遥一望,有一柄通体冰透的灵剑高矗其间,整个剑身都积了一层坚硬冰雪筑成的硬壳,在暴烈日光下闪闪发光。 好漂亮的剑。 祝凌云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它。 人群缓慢移动着,祝凌云感受到入霄的灵力越来越猛烈,带着逼人的气势刮起狂风,吹在每个前来拔剑的人身上 “怎么回事,入霄今日怎么这么大反应?” “不知道啊,谁惹它生气了?” 祝凌云抬袖挡去罡气冰粒,随人流迈步移向崑山最高处,入霄周身的冰锥登时碎裂,冰片哗啦啦往下掉。 地面剧烈震动起来,满山积雪急速下滑,众人齐齐飞身而起,躲过连着巨大石块一起滚过来的茫茫暴雪。 有人没能避开,被冲得趴在地上缓神。 祝凌云皱眉,入霄剑散发的光芒更甚,在苍白雪地映衬下耀眼非常。 它似乎在发怒。 众修士不敢再前进一步,生怕被入霄的剑气划伤。 祝凌云不解地继续向前跨出一步,走离人群,身后是尽是弯腰或趴伏的修者。 她举目眺望高高在上的入霄剑,只一眼,入霄剑倏然从石缝中窜出,直刺祝凌云面门而来。 “!” 这么暴躁?! 祝凌云没时间过多思考,下意识侧身闪躲,恰好完美避开入霄的剑气,不差毫厘。 反之,若她稍稍偏离了哪怕一丝,便会被斩于剑下。 她快速挫步,发丝顺势后甩,随雪沫一同扬起,手腕一转,抬起玄铁剑抵挡愈来愈汹涌嚣张的剑意。 其余被风雪压得站不起来的修士纷纷探出脑袋,眯眼仔细打量面前脊背笔直的姑娘。 “入霄为什么攻击她?她是谁啊?” “她是谁你都不知道?那个打败过江不染的随心宗亲传,祝凌云啊!” “噢,她呀!听说她闭关的这几月,修为直接超过盛自横和岑惊,窜到时彦榜第二了。” 又一波狂风疾雪拍过来,祝凌云劈出一道剑气屏障,冲开十丈高的雪壁在空中骤停,瞬息之间簌簌落地,与地面积雪融为一体。 第90章 这回,入霄剑没再驱动风雪,而是散发着刺目光芒直接向祝凌云飞来。 她横剑格挡,劈头盖脸的灵剑威压下,玄铁剑根本承受不住,整个剑身变得脆弱无比,发出细细嗡鸣。 玄铁剑跟着她久了,生出几分神识,这还是祝凌云头一次感受到它的惧意。 不过片刻,那如蛛丝般微薄的轻颤便消失在风雪声中。 “铿——” 从尖锐,到细微,再消散…… 玄铁剑在她手里猝然崩裂,断成了两半。 入霄没了阻挡,径直扎向祝凌云眉心,疾风还吹着,所有人都为她捏了把汗。 祝凌云张手一握,剑刃划破她的掌心,点点艳红血珠顺着手腕滴落,血色与冰色交织,瑰丽奇谲。 重重光影中,她听见一个声音在耳旁响起—— “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 空灵的、清冷的,像一颗冰块坠入冷泉。 剑尖更加逼近几分。 手心刺痛更为强烈,祝凌云眸色一沉,不顾越滴越多的血,紧紧攥住入霄,奋力扭转剑身,往前一掷,入霄便带着血飞出去好远。 她微微喘息着:“为什么要来找你?” 神奇的是,手上伤口正以极快的速度愈合,疼痛消失,没有丝毫不适。 入霄飞过来,停驻在她面前半空,祝凌云脑海里又传来那空灵的声音。 “太弱了。” 祝凌云:“什么?” 入霄没再答复,剑身血渍被它纳入灵体,重新插回了崑山最高的硬石中。 她在冷风中站立良久,这才反应过来入霄方才是在给她注入灵力,只是方式特别了点。 不过,入霄方才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等她想明白,风云变幻,长天之间忽然出现一个巨大漩涡,洞外是高远蓝天,洞内是无穷暗夜。 好不容易站起来的修士头顶突然降下灭顶威压,脊梁发出“咯咯”声响,一片哀嚎之后,白刷刷雪地里又趴满一片人。 祝凌云极力忍着,撑住断剑,单膝跪地,让自己的姿势不至于太难看。 毕竟还穿着宗服,不能给随心宗丢脸。 她艰难抬起头,注视幽深可怖的黑洞,猛然见漩涡正中降下一抹黑影。 他的白发变长了,依旧一袭曳地黑袍,手中“嗒嗒”盘着玉珠,穗子一晃一荡,格外惹眼。 岿吟落在入霄剑面前,伸手探查一番,面色陡然一变,转头看向众人,声色凛冽: “谁抽动了入霄剑?” 他本就锋利的双眼变得更为狭长,眼中血色蔓延,厉声道:“是谁!” 常来拔入霄剑的都知道,每到六月,岿吟神君都会时常到崑山之巅来看有无人能拔出入霄剑。 所有人都猜测,若有人拔出了入霄剑,岿吟神君可能会杀了那人。 但千年以来,尚未有人能让入霄剑动摇分毫,因此,大家都不 知道岿吟会对拔出入霄的人做什么。 神者的威压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何况这群人大多是金丹及以下的修士,承受岿吟这么久的威压后,五脏六腑都在移位般的抽痛。 有人坚持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染红的指尖指向单膝跪地的祝凌云:“是……是她。” 说完此句,那人就晕死过去,重重摔进雪里。 闻言,所有人齐齐抬头看向靠岿吟最近处的祝凌云,少女手握一把通体黑色的断剑,浑身颤抖不止,却死死撑着地面不让自己趴下。 岿吟瞬步到她眼前,一脚踩住断在地上的半截铁剑,听不出喜怒:“是你?” 祝凌云只觉浑身骨头要被压碎,膝盖深深压进雪里,刺骨寒凉浸透宗服,冻得她直打颤。 岿吟耐着性子,施动法力强迫她抬头,又问了一遍:“是不是你?” 他背着日光,一张脸被阴影压成黑色,灿金色的双瞳代替了太阳,直射人心。 祝凌云嘴里溢出血腥味,她的脊骨弯了弯,很快直起来,简短答道:“不是。” “哦?”岿吟蹲下来,与她平视,“那他们为何都说是你让入霄剑动了?” 他眸里明光变幻,似有千载光阴在其间流转,忽远忽近,似在看她,又似在看着别人。 祝凌云捂住胸口咳嗽两声,喉间血腥味更浓,她平静道:“是入霄剑自己出来的。 “不信的话……神君可以自己再问问其他人……” 她杵剑的手也开始颤抖起来,脸色如雪苍白。 岿吟仔细盯着她的脸,凝眉压眼。 从眉梢到眼尾,从鼻尖到嘴角,少了青涩,多了成熟。 不过一年时间…… 怎么变得愈发像她了。 可惜,再如何相似,也终究只是个赝品罢了。 属于她的东西,谁也不准碰! 岿吟冷下神色,张开五指调转法力,用力一吸,祝凌云便被他扼住喉咙,不得呼吸。 第73章 一个是上界神兽,一个是下界修士,在修为差距难以逾越的鸿沟面前,祝凌云根本没办法在岿吟手里动弹分毫,更别说试图反抗他。 她强忍着吐血的冲动,硬是不吭一声,蹙眉眯眼看他,牙齿咬得颤抖。 岿吟看着祝凌云的神情,恍惚一瞬,记忆深处的那张脸忽然浮现,与祝凌云的五官慢慢重叠在一起。 当初星阑亦是这般痛苦。 一万根销骨箭,箭箭穿透她单薄的身躯,扎得那样一个满身清贵傲骨的人,跪在幻光天的策神塔前,鲜血长流,艳红铺满了纯白玉阶,一直往下淌到岿吟脚边。 饶是如此,她也跪得笔直,也没有喊过哪怕一声疼。 她只是静静地、静静半阖上眼,用尽最后力气让他不要恨。 岿吟凝眸,攥紧祝凌云脖颈的力道不自觉松了几分。 祝凌云借机挣脱,弓身向后踉跄两步,咳嗽着迅速站起来,旋身拂袖,消失在白茫茫大雪中。 地上空余半把断剑,薄薄覆雪一层。 入霄的剑气平稳下来,辐散出均匀的灵力波纹,拂过众人发梢。 岿吟方才钳在祝凌云喉管的手慢慢收回,顿在半空。他盯着自己指尖,那里还带着她肌肤的浅淡余温,又很快在寒风中渐凉。 天明天暗,他在此凝望了入霄剑五日。 这五日,无人妄图靠近拔剑,连风雪都避他三分。 听到南神出关的消息,祝凌云立刻出门,随手折了根花枝当作剑,即刻飞往剑峰顶。 该怎么跟他说剑断了这件事呢…… 还没思考出来,眼前景象便已然变化,凉飕飕的冷气蔓延全身,祝凌云熟练披上法衣,收起花枝,迈步走向流霜殿。 她隐匿了气息,准备吓南神一跳。 不料却听见两个人的谈话声音,其中一位是南神,而另一位—— 则是秦欢。 祝凌云内心一惊,更加谨慎地控制气息,躲在房檐顶偷偷观察。 她在闭关期间苦修了遁形之术,如今已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只要十分小心地控制,便不会被人发现。 还没听几句,秦欢便笑着离去,南神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绷着脸,紧紧睨着她离去的方向。 祝凌云犹豫片刻,没有立马跃下。 南神扶着椅子背,缓缓倒退两步,抬手闭眼调息,脸色煞白。 刚才秦欢灵力消失的方向,是…… 弟子居。 不好! 今天也是盛自横出关的日子。 如若不出意外,他闭关修炼结束后,金丹就该结得非常稳固了,与此同时,心脉较之前相比也会更坚韧。 祝凌云侧眸遥遥一望,后山洞府发出幽幽蓝光,穿破树林,惊飞山鸟。 是有金丹以上修士出关的征兆。 再低头,南神已经挪回了室内,合上障眼屏障,不见踪迹。 祝凌云掐了下手心,飞速从瓦檐上跃下,足尖踏过之处,掠起碎雪簌簌。 赶到后山洞府时,盛自横已经不见了。 她感应到玉简震动,抬起来一看,是盛自横的消息:师父让我随她去一趟移形殿。 移形殿…… 荒废已久的移形殿。 祝凌云忙回复道:别去,等我! 她自然知晓秦欢带盛自横去移形殿想做什么,她亦清楚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过了会,玉简还是没有响起盛自横的消息。 不能再等了。 祝凌云飞身上树,踏过重重梢头,耳旁尽是风叶之声,唰唰作响。 夜里黑暗,移形殿作为几百年前医修修炼的地方,如今早就没有人了,被掩映在高树密布的丛林背后。 而祝凌云一次都没有去过,更加大了她找到他的难度。 祝凌云咬紧了牙,任由尖锐叶片擦过脸庞,又疼又麻。 盛自横,等我。 ………… 秦欢收起盛自横的芥子袋,包括还在里面闪着光的玉简,其上清楚映着祝凌云发来的传文。 第91章 盛自横跟在她身后,渐渐走向密林深处。 深林遮蔽月色,惨白的光芒透过稀疏扭曲的枝桠,在布满枯枝败叶的地面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 空气凝滞而冰冷,没有虫鸣,没有风吟,只剩下一片死寂。 盛自横的声音在沙沙脚步中突兀响起:“师父,移形殿里有什么功法要现在去取?” 而且居然还什么都不能带。 转眼,一座陈旧的殿宇出现在盛自横眼前,秦欢领着他跨过倒在地上的枯树,弯起艳红唇角,心情很好地回答道: “你只需要服从师父的命令。” 只需服从,不得多问。 一直以来,秦欢都是这样教导他的,小事大事,统统如此。 盛自横安静垂眸:“是。” 自从上次秦欢出关后,她的心情都很不错,会常常夸奖盛自横进步神速,符峰顶上的花马上就能活到下一年了。 “看来师父已经找到破境之法了。”他继续道。 “是啊。” 秦欢淡声开口,目光微抬,直视前方,眼里漾出光芒。 她驱动灵力,布满密密麻麻繁复符文的巨大殿门訇然打开,露出另一洞天。 两人走进去,殿门重重合上,灰尘抖落满地。 障眼法术解除,殿里布局以秦欢所站之处呈一个环形从地板向四周墙壁波动回旋,如烧纸最后留下的灿边,一点点铺开新的画面。 秦欢率先走入类似画卷的场景,踏入期间的半面衣袖变成 工笔勾勒出来的模样,颜色浅淡,纸张纹理。 盛自横抬眼看了看,思考半息,朝里迈出步子。 烫金灿边收拢最后余烬,在黑夜里轻闪一下,吞没了师徒二人身影。 殿外枯树不再倒伏在地面,而是变得粗壮巨大,相互交织缠绕起来,死死影藏起移形殿的位置。 祝凌云已经连着跑错了两个地方,此刻刚从花枝上落地,已然有点喘气。 她静静感受盛自横的气息良久,倏然睁眼,抬手施展灵力,花枝立刻窜入天际,而后又迅速从天而降,分散成数百枝相同的枝子,齐齐俯冲向拦路枯树。 “嗤啦——” 一记重响之后,漫天花枝散落成盛大花雨,随着爆破开来的枯树干一起纷飞,砸起一片腐叶与尘土,有力的冲击波将祝凌云衣角扬得猎猎作响。 移形殿顷刻显现在祝凌云眼前。 她目光警惕地望着禁闭的殿门,脚步却未曾停下,手头花枝一划,漂亮凌厉的弧线一闪而过,殿门顷刻碎成两半。 祝凌云毫不犹豫提步走进去。 空旷殿内只剩一幅巨型画卷从房梁垂下,画里有山有水,有树有花,细长蜷曲的藤蔓爬满了画卷边缘,真得似乎能从里面探出来,勾住祝凌云的衣角。 她伸手轻触了一下画面,半根手指便被吸了进去,藤蔓捕食似的缠上来,绞上祝凌云的指尖。 一阵刺目光芒闪过,祝凌云瞬间便被吸了进去。 睁眼,四周景象无比真实,空气中飘过丝丝缕缕白雾,携来若有若无醉人花香。 根本无从判断秦欢把盛自横带去了哪里。 祝凌云尝试走出几步,空手斩出一道罡气,拦她路的藤蔓登时断开得七零八落,汁水四溅。 点点液体坠入画卷白色的纸面,竟将其染成了深而艳的红。 鼻尖骤然飘来几丝血腥气。 祝凌云握紧了拳,四周查探几番无果后,眸光一闪: 厮缠一定在盛自横或秦欢那里。 如果她能感应到厮缠的话,就一定能找到盛自横! 虽然厮缠作为盛自横的本命缔契法器,照理来说,这天下只有他一人能够与之共鸣,随时召唤。 但是上次在销声窟时,祝凌云把厮缠当剑练了几招,它也乖乖配合,与她意念合一。 现如今,只能试试了。 祝凌云两指并拢,抬手掐诀,指尖泛出赭色光晕,与点点火光交织。 感应到了! 她立刻睁开眼,瞬身前往感应最强的方向。 穹青画卷的最核心之处,秦欢虚虚抬手,藤蔓顷刻从盛自横脚边破地而出,张牙舞爪将他围在中间。 盛自横神色不变,淡然透过层层藤蔓看着秦欢,眼里了无波澜。 “师父。”他说。 “何事?”秦欢应声,轻轻笑着,“不用担心,我的好徒儿,这些灵植只是看起来丑陋了些,但都对你的修行有助益。” 盛自横看着她,觉得周身冷了起来。 和那年冬天一样冷。 “不用怕。”秦欢张手操纵藤蔓,一点点缚住盛自横,从四肢向里蔓延。 她又重复一遍,语气温柔至极:“不用怕。” 墨绿藤蔓攀上盛自横的脖子,继续往上,从下巴、到鼻子…… 盛自横视野里也出现透绿的柔软物体。 他听见了多年之前救他于严寒的声音—— “我叫秦欢,你以后,就跟着我修符吧。” 原来一晃已经这么多年。 扭曲蠕动的藤蔓淹没盛自横的脸,透不进一丝光线。 师父,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报答…… 盛自横深吸一口气,安静闭上眼,等待他的,便是无尽的黑暗、窒息、寂静。 他的胸腔忽然一阵剧痛,像被许许多多穿着麻线的针来回扎刺着,拧成结的绳嵌走血肉筋脉,扯得他生疼。 或许苍岚说得对。 盛家人说得也对。 空明界那些骂他怪物、妖孽、煞星的人,都说得对。 “盛自横!” 一声坚定清亮的音色劈开迷雾,视裹紧他的藤蔓如无物,径直穿透盛自横的耳膜。 盛自横缓慢抬眼,血丝满布,眼尾猩红,他嘴角刚滴下血液,就被藤蔓蚕食殆尽。 他唇色已然成了失血过多的白,听见祝凌云的喊声,这才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秦欢微微皱眉,挑起一边唇角,悠悠看向祝凌云,笑道:“居然没被穹青藤吃掉呢。” 祝凌云朝紧紧绞在一起的穹青藤劈出一道内力,用尽全身力气,让他听见她的声音:“你还有我!” 第74章 你还有我…… 她的话在他脑海里回响。 盛自横稍稍抬眼,迟滞已久的心跳重新跃动起来,有力地将血液泵入四肢百骸。 他方才……似乎走过了一个无比漫长的黑夜。 很长很长。 在他快以为走不到尽头时,面前忽然出现一束光,温暖又明亮。 他听见了祝凌云的声音,似乎是在叫他。 既然是她在唤他,那么…… 他当然是要跑着去的。 祝凌云张开手,原本被秦欢收起来的厮缠瞬间听召而出,柔软的链身立刻绷直,一节节展开,在祝凌云手中形成一把赤色光剑。 仿佛生来就属于她。 祝凌云握紧厮缠,挥手斩开所有捆住盛自横的嗜血藤蔓,落满一地蜷曲扭动的绿色软藤。 吊着盛自横手腕的穹青藤断开,他没了支撑,当即从悬着的半空跌落。 祝凌云看准时机,闪身冲过去接了他一下,挡在他身前,带着不避不让的气势。 盛自横缓缓睁眼,久不见光的眼睛受到刺激,他眉心微皱,睫毛轻颤着抬起,看见祝凌云的背影。 浓雾在两人之间流转,沾湿彼此的眉睫发尾,饶是有风也吹不散。 “祝凌云,你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秦欢轻啧一声,淡淡蹙眉,寒声道,“本峰主教导自己徒弟修习,怎么,如今还需经你同意不成?” 她声音尖锐,语气轻飘,似乎真的只是指导弟子修炼后被打断的不满。 “那敢问秦峰主,”祝凌云直视她的双眼,不曾有些微躲闪,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您的教导,便是任由这些东西,吸食徒弟的血肉? “如果这也能自称为师的话,那师父的门槛未免太低!” 祝凌云敢肯定,秦欢还没有拿到逆命引。 因为钥匙还在她手上保管得好好的,所以至少目前来看,秦欢不会轻举妄动。 但她今日所为,也绝非善事。 “我知道,你是关心你师兄,”秦欢走近一步,张开双手,“但我确实是在助他修炼呀,十几年来,年年如此。” 说着,她低眸看向盛自横:“徒儿,你说是吧?” 盛自横眼神微动,目光从地面抬起,微微仰脸看着秦欢,单手撑住膝盖站起来,动作缓慢而僵硬。 祝凌云伸手去扶,握住他胳膊时都能感觉到明显颤意。 他身上的血迹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若不是脸色白得吓人,真的会让人以为方才快要被藤蔓绞杀的人不是他。 秦欢笑着:“快告诉你师妹,这是符峰每年都会有的增进修为的方式。” 闻言,祝凌云重重转过头,目光定在盛自横脸上:“每年都有?” 第92章 她的声音太轻了,生怕话语落在他身上,将本就伤痕累累的躯体砸疼。 盛自横把胳膊从祝凌云手中抽出,隔着大雪似的雾气,看向一袭火红装束的女子,极力稳住气息:“师父,其实我知道。” 他轻轻吸了口气,冷风灌入,五脏六腑跟着抽痛。 “我知道你每年拿穹青藤来取我的血,并非是为了给我增加修为,也不是考验我几时能够挣脱。 “而是看我究竟修炼到什么地步,我的血是否满足你的要求。” 秦欢神情微变,红唇垂下:“你在说什么!” 盛自横张唇,眉梢发颤,长睫凝出的水珠随他动作滴落:“我还知道,您每次出关的愤怒,不是因为修炼又没有进展。 “而是因为——我还没有达到您想要的境界。” 每说一句,盛自横的面色就更白一分,新伤旧伤似乎同时一起溃烂,剧烈疼痛快要把他整个人都给撕碎。 秦欢瞳孔紧缩一瞬,随即嗤笑出声,脸上那副无懈可击的面具从艳红嘴角开始剥落,露出疯狂阴鸷的真面目。 “原来你一直都在假装配合我,”她轻笑,“可真是我的好徒儿。” 两人之间留了段距离,风吹雾不散,看不清也看不真,仿佛十几年的光阴都堵塞在了这里。 “没有假装。”盛自横冷吸一口气,压下喉头血腥,再说不出话。 他自始至终,都尊敬秦欢。 曾经她要他的血,这没什么。 但现在,她想要他的命,盛自横不能给。 他转头看向祝凌云,祝凌云也在看他,眼里蒙了层水雾,静谧又温柔。 “我带你走。”祝凌云道。 “嗯。”盛自横喉间挤出一个音节,松开了眉,定定看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秦 欢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笑得仰身,丹红指尖指着他们,音调高昂,“你?带他走?” “简直是痴人说梦!”秦欢抬手结出符阵,万千挂满符箓的藤条从画卷顶部阵眼垂下,飞速旋转起来。 她筹谋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遇到一颗最完美的棋子,她怎么可能让他跑掉! 这场棋局,她赢定了。 “祝凌云,你还不知道吧?”秦欢笑意更甚,透过灵力激荡的声音朝她喊, “我即将成为随心宗的新任宗主,本来打算多留师兄几日,让他好好跟你们道个别,但既然你闯进了这里,那就没办法了。” 什么意思? 祝凌云目光一凛,挽起厮缠拼命抵挡爆破过来的藤蔓符咒:“你把我师父怎么了?” 她想起赶来移形殿之前,在剑峰顶看到的一幕。 秦欢现在丝毫不伪装了,眼里只有对百年期盼即将圆满的期待,近乎癫狂: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么聪明,不用我说,应该也已经猜中了吧?” 祝凌云脑中十分不合时宜地冒出南神把钥匙交给她之前吐血的画面。 怎么会…… 不可能!不会的! 南神他一个四百多岁便大乘境的修士,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秦欢害了。 她一定是在干扰她。 祝凌云强迫自己不去想,握紧了厮缠,直冲秦欢面门而去。 秦欢玩似的腰身一转,甩出几张符箓就轻松将祝凌云挡了回去,盯着她的眼,继续道:“你可知,这穹青画卷之中的一刻钟,便是外面的一整天。” 祝凌云无可避免地乱了心神:“那你方才说的,只给他留了几日,又是什么意思!” 见她理智一点点降低,秦欢笑得更开心了,一掌拍向祝凌云胸口,把她震出三丈开外。 “自然是你心里想的那个意思咯。” 盛自横飞身上前揽住祝凌云的肩膀,将她接在怀里。 待她站稳,盛自横随即掏出一长串符箓,与秦欢面面相觑。 一样的夹符姿势,一样的抬手幅度。 唯一不同的,只有望向对方的眼神。 “加上今日的血,也算还清了。”盛自横看着秦欢,“这是我最后一次叫您师父。” “这么早就想出师,”秦欢勾唇,“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两人同时结印甩符,饶是盛自横速度更快,秦欢的灵力也在他之上,抵挡格外困难。 祝凌云从后面飞过来,落在盛自横身边,举起厮缠用劲劈下,秦欢闪身后躲,她方才所站的地面登时留下一条裂缝。 两拨人分开,祝凌云对盛自横神识传音:“打不过的,我们先想办法出去。” “好。”盛自横回她。 祝凌云抬眼寻找阵眼所在,盛自横闪身在前替她挡住一波又一波符箓咒律。 画卷顶部已经被穹青藤铺满,每个细小缝隙中都有漩涡状的东西在其中扭曲,它们长得一模一样,很难判断哪个是阵眼。 祝凌云找得认真,没顾及到后背,就听不远处传来盛自横的声音: “小心!” 还没等她躲闪,厮缠便率先从她手腕解了出去,清脆挡下数张斩罡符,而后迅速变成光剑模样,被祝凌云握在手中。 或许,重点不该放在漩涡上。 祝凌云思考着,目光移到密密麻麻的翠绿藤蔓上。 她用神识细细观察着,蓦然发现左上角穹青藤正被其中一个漩涡吸附进去,叶片一摇一晃。 找到了! 这才是与外界真正的连通之处。 她顷刻跃至盛自横身后,与他背靠背而立,以此分担秦欢化神境的威压。 依旧是神识传音,盛自横了然点头,在祝凌云布下的阻隔屏障生效前一刻掷出两道残息符,漫天黄沙立刻疾卷起来冲向秦欢。 她信手挥退风沙,闪身向前,却被结界拦住,秦欢愤愤打碎结界,可两人已经越过漩涡不知所踪。 估算一下,她在穹青画卷里约莫待了一个半时辰,那么外面的时间应该过了大概十二天。 祝凌云出来第一件事,便直奔剑峰顶。 她走得急,折枝为剑御在脚下,盛自横闪身欲追,却蓦然撞上一个黑色人影。 盛自横握紧了拳,咬牙道:“又是你。” 苍岚锐利的薄唇勾起一抹笑,低头凑近盛自横耳旁,阴森道:“南神快死了。” 盛自横愕然抬头,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苍岚心情极好地走动几步,继续道:“你觉得,随心宗会发生什么事情?或者说……你觉得祝凌云会怎样?” 所有信息都一窝蜂涌过入大脑,让人根本来不及理顺一切原由。 盛自横一把推开苍岚,孤身赶往剑峰。 第75章 剑峰今日大雪,下个没完没了,从前只在山尖才有的积雪如今居然蔓延到了山腰,皑皑铺了厚重一层。 祝凌云马不停蹄踏入流霜殿,心脏无序地怦怦急速跳动着。 “师父……”她嘴里呼出一团白气,胸膛起伏着呢喃道。 她不敢喊太大声,她怕明明是对方能听见的声音,却无人应答。 很久以前的某天晚上,祝凌云晚上捧着奖状放学回家时,就十分兴高采烈地扯着嗓子喊外婆。 她喊得足够响亮,足够大声,只要外婆在家,就肯定能听见,肯定能开心。 可直到祝凌云惊动了隔壁邻居阿姨,阿姨才一脸担忧地告诉她,外婆被送去医院了。 “师父?” 祝凌云四处找寻着南神的身影,慢慢提高音量,“师父!” 正殿没有,偏殿没有,哪里都没有。 祝凌云加快速度,脚步越发凌乱,无措地推开一扇又一扇门,迎来的却是失望与再失望。 正如那天夜晚。 她慢慢靠墙蹲下,额头抵到膝盖上。 流霜殿的墙壁和手术室外的座椅一样冰凉,祝凌云似乎闻到了浓重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她缩得更紧,不愿抬头。 她怕抬起头,看到的会是被盖上白布推出来的外婆。 祝凌云发颤的背后,南神隔墙望着她。 他长发散乱,只披了一件单薄长袍,明明是洁白的雪色,可袖子和领口都让他粗心地弄上了血渍,盖在瘦削的胸骨手腕,显得松松垮垮。 南神默默抬手,指尖触上祝凌云背靠的墙壁,催动灵力为她暖热。 “真是个傻的,连法衣都不披,”南神咳嗽两下,手中灵力越来越稀薄,他颤抖着继续运功,“不冻你冻谁?” 祝凌云心头一颤,感知到后背熟悉的灵力,蓦然转过身。 隔着墙,师徒二人对上视线。 灵力损耗殆尽,南神咳笑一声,眸色平静地看着她,嘴角淌下黑红血迹,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浸染了他胸口大片布料。 “师父!”祝凌云几乎是吼出这两个字的。 南神知道自己瞒不住,张了张唇,终是没能发出声音 回应她。 “砰!” 祝凌云一拳击碎墙砖,也不顾砖块落下来砸到她的背,径直跨进去接住南神,撑住他的肩膀,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第93章 她的声音都在打颤:“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你明明说没事的,你说是正常的,”祝凌云跪在他面前,浑身发抖,紧紧皱眉,强忍着眼泪,“可这么多血,哪里正常!” 她早该想到的。 如果她早些时日怀疑,会不会不再是这般结果? 就像外婆之前老提及头痛时,如果她早点劝她去检查身体。 会不会就…… 说到最后,祝凌云哽咽起来,她慌忙提气运功,把自己修为渡入南神体内。 “我救你。”祝凌云低头,泪水挂在下睫毛,坚定道,“师父,我救你。” 南神蹙眉握住她的手腕,闭上眼,缓慢摇头。 “傻丫头,别浪费灵力了。” 南神封闭全身经脉,强硬阻隔了祝凌云灵力进入他的心脉。 祝凌云吸了吸鼻子,还要固执地上手按住他,却被南神迅速点了穴,定在原地不得动弹。 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感知到南神的气息在一点点微弱、飘渺、虚无…… “别不要我。”祝凌云眼泪断线,大颗大颗砸到地面。 她很少哭。 她知道哭并不能解决问题。 但是每次离别,都是她没办法解决的问题。 她亲近的人很少,南神算一个。 与他相处一年多,或许对别人而言,这个时间很短,但对于祝凌云来说,南神早就占据了她生命中某个重要的位置。 亦师,亦父。 “求求你,”祝凌云双眼通红,“告诉我怎么才能救你……别丢下我……” 从前,外婆在她面前被推去冰冷的负二层,她没有能力留住她。 如今,南神在她面前奄奄一息,她还是没有办法拯救他。 南神缓了缓呼吸,冰凉指节擦去她的眼泪:“不怪你,不怪你。” 他轻声哄着,祝凌云的眼泪却这么也擦不完,决堤般涌出,温热的液体砸到他手背,瞬间冰凉。 “小云,”南神扯出一抹苍白笑意,一点一点给她擦去泪痕,“真的不怪你。” 祝凌云想摇头,却毫无办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肩膀连着整个后背都在发颤。 如果她再有能力一点。 如果她再警觉一点。 如果…… 那她是不是就能留住想留的人? “是秦欢做的吗?”祝凌云强压下抽噎,横眉问道。 南神眼眸已经开始涣散,声音有气无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从你师娘走的那日起,我的道心就已尽碎。 “我这辈子,早就注定无法飞升,难以成神。” 祝凌云总算明白,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他之所以摆烂,是因为没办法继续修炼,之所以嗜睡,是因为精力没办法支撑他行动太久。 “你也……别怪师父……”南神费力抬眸看她,弯唇问道,“好不好?” 他笑得和以前一样,还是那么温暖和煦,只是眼底为什么一片哀色,冰凉又死寂。 祝凌云看见了,那正是剑峰下不完的大雪、是南神为自己打造的冰棺。 她做不出任何动作,喉咙梗着发不了声,只能看着南神一点一点垂下眼睫。 他忽然想到什么,把手缓缓抬到祝凌云眉间高度,弯曲手指,做出要弹她的姿势。 祝凌云视线早已模糊,她拼命眨眼,想再多看看南神,记住他的脸。 苍白冰凉的手指还未接触到她的额头,南神就整个人一僵,缓缓向后倒去。 “师父!” 祝凌云的声音近乎破碎,她终于冲破点穴术,立刻扑过去接住南神。 他已是半神,没了呼吸后,血肉之躯是留不住的,此刻正在祝凌云怀中一点点消散,化作微蓝冰粒,点点飘向空中,融入漫天大雪。 祝凌云伸手想抓,却什么都没能留住。 天地之间,再没有人喊她滚回家吃饭了。 剑峰的雪停了,停得干干净净。 空中倏然跃出几只报丧鸟,绕着剑峰发出凄厉嘶哑的鸣叫。 秦欢,你还真是一点都等不及。 祝凌云摁住抽疼的心脏,仰头长长呼吸一气,再抬眼,眸里肃杀一片。 她站起来,膝盖已经没了知觉,向前踉跄一步。 盛自横从将融的雪里闪出,伸手扶住她。 祝凌云抬头看他,双眼布满血丝,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盛自横什么也没说,上前用力抱紧了她,一手放在她的后脑勺,轻轻抚摸着。 “还有我呢,”盛自横垂眸,嗓音微哑,“你还有我。” 他能清晰感觉到肩膀被温热打湿,透过他的衣服,浸润他的皮肤。 “我要去崑山。”祝凌云说。 她要去证实一个猜想。 盛自横点头,“嗯”了一声,刚松开祝凌云,就听见秦欢怒道:“大胆逆徒,竟敢残害宗主!” 两人回头,秦欢已经带着众弟子将流霜殿团团围住:“给我拦住他们!” 祝凌云与盛自横登时背对而立,与一众长老以及整个内门与外门的弟子周旋。 她没想到,秦欢居然策反了这么多人。 不知她布局了多少年。 盛自横唤出厮缠,对祝凌云神识传音:“你先走,我挡住他们。” “不行!”祝凌云立刻道。 这里不仅有上百名弟子,还有十几个化神境的长老,留盛自横一个金丹在这里,无疑等同于送死。 “另外三名亲传都已供出宗主之死是你们二人谋划,经长老协定,他们如今分别在平心湖和颂风隅思过。” 秦欢道,“至于你们,若趁早认罪,我可以考虑让你们少受皮肉之苦。” 其他人都默默听着秦欢讲话,双眼紧盯着被围在圆心的两人,蓄势待发。 这么离谱的话都让秦欢说出来了,想必她再怎么解释都无用了,毕竟他们只会听自己想听的。 祝凌云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没想到,盛自横却突然在她身上贴了张符箓,光芒跃动两下,映亮盛自横的脸庞。 他说:“去吧。” 白光覆盖祝凌云整个视野之前,她看见盛自横敛了神色,手握紧厮缠,拔腿冲了出去。 见他动,内外门弟子亦齐齐朝他冲来,那缕鲜艳红发瞬间被淹没在大片深紫中。 孤身迎百人。 祝凌云眨眼,视野恢复清明,眼前又是白雪一片。 入霄降临在她面前,平和而宁静。 她伸直手臂,五指握紧入霄寒凉的剑柄。 唰—— 耀眼淡蓝色光芒顷刻铺满整个崑山之巅,空明界所有修士的本命剑齐齐发出震颤之声,恭迎天下第一灵剑苏醒。 入霄空灵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等你很久了,主人。” 与它声音一起涌入祝凌云脑海的,还有不属于她,或者说属于她的某些记忆。 绝世灵剑的灵力在她体内充盈,祝凌云抬眼望向空中漩涡,将入霄向上一抛,纵身跃了上去,御剑直冲漩涡中心而去。 她要拿回属于她的东西。 第76章 幻光天与冥聆夜的交界处,无名之地。 长空被锋利清晰的光影割成两半,一边明净透亮,一边浓云黑雾,无名之地夹在中间,共占两种颜色。 庞大且不规则的黑色建筑之上,悬浮着一座巨大宫殿。 那是独属于角龙一族族长的居室。 祝凌云落地,仰头看过去,有许多黑龙在天空中盘旋,灿金瞳仁审视地盯着她,却又不敢靠近。 她向前一步,挥剑劈开结界。 “轰!——” 一声惊雷裂空斩下,瞬间点亮黑暗,祝凌云同时踏空而起,飞至最高处玉宇琼楼。 感知到她来,殿门缓缓打开,有一黑影从里迎出。 白发、金瞳、黑袍、玉珠。 果然是他。 岿吟定在原地,手指微缩,眼瞳颤动地看着祝凌云。 半晌,他怔然开口:“真的是你么?” 祝凌云表情未变,双眼淡漠地看着他,声音同样没有一丝多余情绪:“我来取一样东西。” “真的是你……”岿吟迈步上前,出神呢喃道,“你回来了。” 难怪,难怪祝凌云的躯壳那么适合存放星阑的灵魂。 同样的天品土灵根、同样擅剑术、甚至越来越相似的脸…… 无不在诉说着, 她就是她。 岿吟眸里含光,又近她一步,抬手道:“星阑……” “我不是她。”祝凌云冷决拂去他的手。 纵使她们拥有同样的魂魄,但是成长的环境、接受的思想、承载的记忆,全都不一样而这恰恰是构成一个人的重要条件。 “祝凌云是祝凌云,星阑是星阑。”她道,“你所见的我,是祝凌云。” 星阑早就死在了那场围剿之中。 “你就是她,”岿吟握住她的双臂,死死盯着她,语气带颤,“一样的神魂、灵根,连入霄都认你,你怎么不是她!” 第94章 千年等待实在太长,好不容易等到她,岿吟绝不可能放手。 “恩人姐姐……”岿吟凝望着她的脸,唤出上千年未曾再叫过的称呼。 千载星河流转,当年他不过是一个桀骜不驯的少年,偷跑去下界,却在往生山迷了路,还险让歹人陷害,多亏外出游历的星阑出剑相救。 那时无忧花开得正好,星阑的剑法凛冽漂亮,簌簌花瓣下,她轻轻回头,声音和手里剑一样透亮:“可有伤到哪里?” “没……没有,”少男的龙角控制不住地冒出来,他低下头,“多谢恩人姐姐。” 再后来,他被族人找到,下次见面,他已是角龙族族长,而她,也已飞升成神。 他亦明白,她只把他当做弟弟。 但是姐姐…… 我盯着你的眼神是那么灼热,你当真,全然不晓么? 岿吟深吸一口气,攥她的手腕更紧:“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一下子接受的信息太多,祝凌云现在的头很痛很混沌,无数个声音在她脑海嘶吼,千万双手疯狂拉扯她的神经。 祝凌云竭力控制着躁乱的情绪,震开岿吟的手,径直瞬身进入大殿,快得连岿吟都看不见她的踪迹。 她要找到岿吟保存的那缕残魂。 祝凌云想明白了,她没有灵骨,修炼迅速是因为她有星阑的神魂,而今虽然灵力澎湃,但却卡在金丹境界,正是由于缺失了那缕魂魄。 只有找到它,她才能变强。 才能阻止秦欢,保下随心宗,为南神报仇。 祝凌云眼神坚定几分,直飞苍黑大殿中心阁楼而去。 星阑的记忆告诉她,岿吟会把最重要的东西,放在那里。 一道黑雾过来截住她,幻化成岿吟的模样,他皱眉压眼,白发轻轻拂过脸颊:“我动用角龙族禁术,承受反噬沟通时空,本以为只是找了个替身,没想到真的是你。” 祝凌云冷眼看着他,不作回答。 岿吟继续说着,声音激动:“我就知道,天下哪会有两个人如此之像,从眉眼到……” “停。”祝凌云打断他,飞近一段距离,落在他面前,“真的像吗?” 她说:“你看着我。” 祝凌云抬眼,目如寒星,看不出她是什么心情。 她逼近一步:“真的像么?” 岿吟看着眼前与他朝思夜想人相似的五官,却觉得越来越陌生。 明明是差不多的容颜,为何神情相差如此之大? 见他怔愣,祝凌云不给他反应时间,擦过岿吟肩膀,飞身离去。 随心宗议事殿前,长阶之下,清一色的深紫色宗服弟子分站在两边,一只灵鸢从中轴线上掠过,直冲祝凌云身后参天古树,进入翻涌云海随落日一同消失不见。 “你还敢回来?” 大殿内传出一记高扬音调,随即走出一袭火红裙装的女子,其余人齐齐弓身拜服:“参见宗主!” 唯有祝凌云站得笔直,一袭淡紫衣裳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风乍起,将她的裙摆吹得晃荡,祝凌云冷声:“我师父才辞世不久,秦欢,你就这般着急?” “大胆!竟敢直呼宗主大名!” 祝凌云不语,一人一剑,直赴殿前,每一步都直视秦欢的双眼,锵然有声。 她平声道:“盛自横在哪。” 秦欢亦冷哼道:“他暗通虚渊,是随心宗乃至整个空明界的叛徒,怎么,你担心他?难道你也与那些邪修妖鬼有所勾结?” 祝凌云握着入霄,还在向前。 她浑身散发出强大的灵力威压,令人完全不敢相信面前少女只是金丹期。 众内外门弟子握紧武器,警惕地指向祝凌云,却又都不敢靠近,全在原地踱步。 她只淡淡开口:“你们欺负盛自横了?” 祝凌云周身灵力威压更盛,尝试近她身的弟子全都被震出去几丈远,嚎叫声音一片。 有人忍不住道:“欺负他?他伤了好几个长老,一人挡了我们整整两个半时辰,这叫我们欺负那妖孽吗?!” “就是,最后好不容易要将他斩首,苍岚却突然出现,在血泊中把人给带走了。” 秦欢来气,拂袖愤声道:“一群废物!” 好在她曾经取了足够量的盛自横身上的赤狐族血液,就算他一辈子待在虚渊不回来,她也能练成秘术,助己飞升。 但麻烦就在于,她不知道密室钥匙的方位。 早在祝凌云回来之前,她就盘问过岑惊,严刑之后,发现钥匙确实不在她身上。 既然不在首席弟子身上,也不在前任宗主之子南昭身上,那就只有在南神唯一的徒弟身上了。 祝凌云看出她的心思,冷笑一声,拽出钥匙:“在找它?” 秦欢睁大了眼,弯唇:“你最好识相点,乖乖把钥匙给我。” 祝凌云瞬步到她面前,连残影都未曾留下,只有声音如鬼魅般在秦欢耳旁响起:“那还请秦峰主,凭本事来取。” 说完,祝凌云迅速拉开距离,负手站到入霄剑上,俯视脚下众人。 “不过区区金丹,”秦欢抬手,号令众弟子,“给我上!” 祝凌云不打算伤及无辜,轻巧避开千百道寒光,直冲以秦欢与一众长老筑成的屏障而去。 “不自量力。”秦欢轻嗤一声,与其余长老合理甩出一道咒印。 入霄剑尖触碰到咒印表面,顷刻爆破出耀眼光芒,他们本以为祝凌云会被瞬间击退,没承想,入霄居然轻松刺破了结界! 秦欢紧张了神情,不可置信地看着祝凌云,低声呢喃:“怎么会?” 她不是才金丹么。 怎会有如此深厚的灵力? 正想着,天上雷云骤然团团凝聚,铺满整个夜空,浓云深处,数簇紫电争先电闪雷鸣,聚集在祝凌云头顶。 这是……要破境的征兆。 但是如此庞大的雷云,就连南神步入大乘境时,都未曾有过。 “轰!” 一记惊雷裂下,将祝凌云脚下地面劈开一道深长裂隙,碎石崩开,地动山摇。 她依旧站得笔直,双眼坚定直视前方,向前跨出大步。 一步,元婴。 “轰!!” 第二道巨雷直劈祝凌云脊梁,击得她吐出一口血。 冷汗滑下祝凌云的鬓角,她抬腿,继续朝前走去,握着入霄剑的手都在细微颤抖。 两步,化神。 众人皆是吓一跳,全然不敢靠近,就连方才气焰嚣张的秦欢都凝滞片刻,与众长老同退一步。 一片阴翳之下,祝凌云抬眼,眸底映照地面残留火光。 她沉沉呼吸着走来,拇指轻轻擦去唇角血渍,眼神可怖至极。 她忽然轻笑一声,自言自语道:“说好等我元婴,要再给我一件好东西的呢?” 师父,你食言了。 祝凌云闭眼,长长呼出一气。 既然是为南神报仇,那当然得用他的剑,才算解恨。 她张开手,重声喊道:“问天!” 黑云渐渐散去,长空降下一粒明亮光点,一柄冰剑骤然落于祝凌云手心,与她共鸣。 祝凌云忽然想起第一次握问天剑时,她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将它抬起来。 如今这把傲人冰剑,却乖乖在她手里,任她操纵。 祝凌云眼尾一酸。 如果你要给我的第二样宝贝是问天,那我宁可不要。 祝凌云咬牙,抬起问天,侧立而 站,剑刃与肩平直,直刺秦欢而去。 第77章 强势凌厉的剑招从天而降,长老峰主齐齐蓄力结阵格挡,旁的弟子根本无法靠近半步。 祝凌云一剑破开结界,巨大冲击力将秦欢震退,秦欢抬手,满眼惊疑地看着祝凌云,躲过她接连落下的杀招。 秦欢愤然道:“你究竟使了什么花招,居然连破两个境界!” 年方十七,便已步入化神。 放眼整个空明界历史,都是闻所未闻。 难道……她之前金丹那么长时间,是一直在故意压着境界? 秦欢后背爬上一阵阴冷,再看脚下,双腿已经被一层厚厚冰霜禁锢。 那是问天散发出的极致寒气。 秦欢想要后退,却不得动弹分毫。 祝凌云提着问天,慢步朝她走来,双眼冰冷,犹如背后阴沉天气。她每走近一步,秦欢身上的冷意就更重一分。 分明是夏季,她身上的寒气却已然彻骨。 祝凌云停步,平视秦欢:“我师父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 “你少血口喷人。”秦欢不以为意道。 此句出口瞬间,问天蔓延出的冰霜又沿着秦欢双腿迅速爬上,直抵腰际。 祝凌云注意到动静,眼里恨意更甚。 她握紧了问天:“你撒谎。” 南神好歹是大乘境修士,怎么也有上千年寿数,就算道心尽碎,至少也能撑到六百岁,若无旁人从中作梗,他怎会如此早地与世长辞。 第95章 祝凌云劈过去一道剑气,众长老峰主骤然后仰了身子,后退两步,身上漫出血痕。 秦欢双腿被禁锢住,抬手挡住问天的凛冽剑气,脸颊还是被划出几道口子。 祝凌云手中聚起灵力,秦欢猛然挣脱寒冰桎梏,与她对抗。 但祝凌云的境界已经高于她了,秦欢根本看不清她的身影。 直到一声爆响,秦欢胸口铺开剧烈疼痛,她才方晓祝凌云的灵力已然打中了她。 祝凌云没有过多反应,抬手召起问天,飞速结印,将它狠狠插入秦欢心口。 秦欢瞬间瞪大了眼,吐出一口血,滴落在火红裙装上,更显糜艳。 她捂住胸口,慢慢跪了下来。 祝凌云走近,一步一句,铿然有力:“你害我师父,祸我师兄,囚我同门。” 她俯视着秦欢,随即在她面前蹲下,视线与她齐平:“如今结局,是你罪有应得。” “哈哈哈哈哈哈……”秦欢大笑出声,突然被嗓子眼里的血呛到,疯狂咳嗽起来,再抬起脸,面色已然煞白。 “你以为,杀了我,你就能好过么?” 祝凌云忍着内心恶寒,看着她猩红的双眸,压下胃里翻江倒海的呕吐感。 问天剑的冰色与秦欢心口血色互为映照,刺入祝凌云眼中。 她杀人了。 秦欢再次笑起来,眼睛半眯,蛇蝎般锐利的五官扭曲可怖:“你们全都得给我陪葬!” 话音未落,她抬手掐诀,用力往自己丹田处一击。 不好,她要自爆内丹! 化神期修士自爆内丹,整个随心宗甚至连山脚街市都会受到波及。 祝凌云伸手想阻止她,可是为时已晚。 漫天火光拔地而起,直直窜入高空,祝凌云心头却忽然一凉,仿佛被什么刺骨冰晶扎入。 她眉头紧皱,张唇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只有火光。 无穷无尽的火光,炙烤着她的全身。 祝凌云向后倒去,闭眼之前,她似乎看见…… 下雪了。 祝凌云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只有烧不尽的火,和下不完的雪。 她拼命想逃出来,却闯进无穷无尽的新的灾难。 她要去找一个人。 但她好像忘了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烈焰与白雪中,终于有个声音敲进她的脑海—— “我叫盛自横。 “盛开的盛,自在的自,横梁的横……” 祝凌云猛然睁眼,从床上坐起来:“盛自横!” 她缓神,下意识抬起手捂住额头。 这次没有撞到人了。 面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大殿空旷黑寂,灯火幽微,布置简单得只有她所坐的这张大床。 祝凌云心口一阵刺痛,她微微蹙眉,伸手拨开绣满金线的垂丝纱帘,赤脚踩在了地上。 透骨寒凉从足底蔓延全身,祝凌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眼熟的大殿…… 但她脑中一片混沌,硬是想不起来此为何处。 祝凌云轻搓着双臂取暖,又朝前走了几步。 眼前几丈高的玄色大门突然打开,明亮光辉之中,走入一个背光黑影。 长久未见光,祝凌云被刺得眼疼,她抬手挡住明亮,透过指缝眯眼去瞧。 “星阑……”岿吟大步走过来,“你终于醒了。” 祝凌云眼睛适应了光明,这才看清面前男子的脸,依旧如以前那般,冷冽严肃,只有灿金眸光化了几分柔情。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岿吟似乎变老了。 不是面容上的老,而是神色上的疲态。 岿吟语气温和:“地上凉,你伤还没好全,快去床上歇着。” 说着,他就要上手来抱她。 祝凌云迅速后退几步,眼里满是抗拒。 岿吟垂手,与她拉开距离,服软道:“那你自己走过去,好不好?” 祝凌云仍站在原地,抛出一连串问题:“我昏迷了多久?随心宗怎么样了?又没有人找过我?还有……” “我会给你解释清楚,现在先去床上躺着,好吗?” 祝凌云摇头,抬手在空中一握,入霄顷刻显形。 岿吟没辙,只好变出一把铺了绒毛的椅子,让她坐下,双脚离地。 他缓声开口:“随心宗已经重建,你的师姐师兄都已元婴大圆满,岑惊继任宗主之位,已有百年。” “一百年?!”祝凌云重复,“我昏迷了一百年?” 她握住椅子扶手,岿吟看出她的心思,在椅子前变出一块绒毯,祝凌云站起来,刚好踩到它上面。 “那这百年以来,可有人寻过我?” “自然。” 岿吟捻着串珠,“嗒嗒”声在宽阔殿内有节奏地清脆响起:“秦欢以命给你种下寒冰之毒,我便将你带来无名之地疗伤。 “这么多年,总算清除了大半,但还有残余,所以你必须留在这里……” 祝凌云打断岿吟:“哪些人来找过我?” 她紧紧盯着他,说不出的急切。 她似乎很渴望听到那个名字。 “岑惊、南昭、苏粹,每年都会来一次。”岿吟道,“还有另外几个没记住名字的别宗修士,也隔几年来一次。” “其中来得最勤的,是江不染。” 祝凌云一怔,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名字。 她凝神片刻,低声道:“江不染……” 祝凌云垂眸:“他应该已经化神了吧?也不知他无情道修得如何了。” 岿吟淡声:“他们之中,只有苏粹修无情道。” 祝凌云抬眼,听见岿吟微凉的声线: “江不染修的,是相思道。” 相思道,以情为道。 情越是绵绵无绝、无计可消,相思道者修炼得便会越好。 既然江不染敢选择此道,那他一定考量过了。 祝凌云沉默片刻,不死心问:“还有呢?” 岿吟眸色一暗,装作不知:“还有什么?” “还有谁来过?” 祝 凌云握紧了拳,饶是简单地站在原地等一个答案,都让她心跳加快。 岿吟音色沉了沉,话里带了重音:“无人。” 他背过手,深吸一口气,重新低眸看着祝凌云:“盛自横没有来过,一次也没有。” 心头的寒冰之毒发作起来,祝凌云的整个心脉似乎都被冻结,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成齑粉。 祝凌云脸色一白,攥紧了心口衣裳,额角沁出冷汗,哑声开口:“那他在虚渊,一定过得不好……” “否则,怎么会不来找我呢?” 祝凌云费力撑起眼皮,视线模糊,片刻之后,她便没了意识。 盛自横,这里好冷,我好想你。 再次睁眼,依旧是在这张大床上,只是床头多了个人。 隔着被烛火映得闪光的纱帘,岿吟看着她,不发一言。 祝凌云撩开帘子,看见床边已经摆好了鞋袜,她迅速穿上,脚尖点地,握剑下床。 她要去虚渊,找到他。 岿吟还是没有动作。 直到祝凌云将要走出大门时,身后传来他低沉的声音:“能不能再多留几日?” 祝凌云停步,背后地板响起脚步声,是岿吟追上来了。 他祈求道:“几日就好。” 祝凌云没有回头,她握紧了入霄:“我多留几日,他就要多等我几日。” “一百年已经够久了。”祝凌云侧头,余光看了岿吟一眼,再没分他片刻眼神,御剑消失。 岿吟看着消失在天际的那抹身影,轻轻闭上眼,两滴冰凉砸入已经铺满整个大殿的地毯。 “那我呢?”岿吟低声,嗓音嘶哑,只有他自己能听见,“我等你的千载光阴,又算什么?” 逆转时空的灭顶反噬终于在此刻压下来,原本该在一百年后空明界浩劫来临时才发作的。 但这次为救她,耗费了岿吟所剩无几的法力,他再没办法对抗反噬。 她不愿再多留几日。 就算是他最后的几日,也不愿。 从上界到下界,从空明到虚渊,祝凌云御了一整天的剑,心脏已经负担不起了,此刻仿佛被千万根冰晶穿刺,又冷又痛。 祝凌云不得不在空明界与虚渊的交界处停下来,靠在树下打坐调息。 也不知道芥子袋还在不在。 她试着在空中摸索一会,果然摸到了一个长长方方的玉质物件。 果然是玉简。 祝凌云朝里注入灵力,等待片刻,玉简竟然还能开启。 里面有许多灵力符文,但没有一条是盛自横发过来的,她给岑惊等人发了传文,依次滑下去回复其他人。 点到江不染这个名字时,祝凌云顿了顿。 她在思考怎么回。 接着,头顶传来青年清冷的嗓音:“回我要想这么久吗?” 第96章 第78章 祝凌云抬头,后脑勺顶到树干,瞧见背后绕出来一个白衣男子,纯白,没有金纹。 重重树影婆娑摇晃中,江不染低头与她对视,还是从前那张化不开的冷峻面容,只不过眉眼间多了几分成熟。 日光细细碎碎地洒下来,祝凌云被刺得眯了眯眼,跟他寒暄道:“你怎么来了?江宗主居然会同意?” 江不染端正站在树旁边,握剑道:“我已经不是万华宗的人了。” 他说得自然,语气平和,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且意料之中的事情。 “什么时候?”祝凌云问,她倒比他这个当事人反应大多了。 “今天。”江不染依旧淡然。 见他似乎真的不在意,祝凌云抬抬眉,继续问道:“为什么会……” 顺着缝隙中照下来的清透阳光,江不染低眸扫她一眼,看不出情绪的视线如纱缓缓飘落下来,覆在她脸上,他没有说话。 祝凌云便不再多问,起身施术隐匿自己的气息,掐诀穿过横亘在空明与虚渊之间的阻隔屏障,踏入虚渊地界。 江不染依然站在原地,并未有所动作,一直到结界裂隙合拢,抵住他的足尖,都一动不动。 祝凌云回头,朝他扬扬剑告别,随即孤身走入烟灰色的瘴气之中,裙摆割开道道雾气。 不过多时,散开的雾气迅速补过来卷上,从四面涌过来吞噬了她的身影。 江不染双眼凝视着深林,等她彻底走远,感知不到她的存在后,他才朝后踉跄一步,抬手扶着枯瘦粗糙杵剑蹲下来。 青年半扎的长发散落到身前,后背露出,这才能看见背上白衣渗出的条条暗红血渍。 那是陨神鞭的痕迹——叛出万华宗所必须承受的四十九道鞭刑。 ………… 这里是虚渊外围,没有人迹,只有双眼闪着荧光的妖兽,祝凌云不敢乱用灵力,怕散出空明界的气息惊动他人。 保险起见,她封了自己灵力,藏起入霄,闷头在林子里疾行。 不分昼夜走了好几天,祝凌云终于进入了城中,瞥见一点天上浮空岛中巨大宫殿的影子。 好在灵石在虚渊同样流通,她这才打听到了点信息。 百年前,盛自横站在剑峰顶,面对一众化神大能,他以金丹之躯,硬生生撑了三个时辰,不避不躲,不忍不让。 头发散乱,衣衫破碎,浑身是血,苍岚到场时,都已经看不出来那是个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只是一滩还能呼吸的血肉。 “后来呢?”祝凌云强忍哽咽,在帷帽下问道。 “那我们就不知道咯,”长着黄犬耳朵的男人摆摆手,往嘴里丢了粒酥肉,“不过听说……” 话到一半,黄犬耳止了声,透绿的双瞳转向祝凌云。 祝凌云会意,塞给他一把灵石:“说详细。” 黄犬耳摩挲摩挲灵石,往胸口一揣,嘿嘿笑道:“也只是听说啊,宫城又要选圣女了,不一样的是,这次还会在虚城和渊城里挑一批女子进去。” “没有灵根或珍稀妖族血脉的普通人也能进去?”祝凌云抛出疑惑。 “那当然,”黄犬耳放低了音量,“主要是咱少主脾性与常人不同,百年来十年一届的圣女大选,前前后后上千美女,没一个成功留下来的。” 祝凌云点头,没再说话。 宫城门前。 前来参加预选的女子皆服黑纱,露出小臂和脚腕,排成长队。 接受完执事狐女的简单检查后,面容娇好,身量高挑者才被予以通行,不合格者沿路返回。 若身怀中上品灵根或是血脉珍稀,会被放宽限制,但祝凌云所在的这一队列都是来自虚、渊两城的非世家女子,如此一来,浩浩荡荡人群瞬间就少了半数。 浮空岛的天气比城中冷些,祝凌云站在高大的赤狐雕像前,举目凝望它细长上挑的眼。 “最后那个,发什么呆呢?”执事狐女吐着烟圈朝祝凌云走来,狭长眸子弯了弯,跟着她的目光向上望去。 “这是赤狐族先祖的真身雕像,威风吧?”执事狐女轻轻吐出烟雾,环抱双臂摇了摇头,轻声道,“要是我是赤狐族的,说不定还要漂亮点呢。” 祝凌云回神,目光落到她脸上:“执事……不也是狐族吗?” 她笑笑,露出一对毛茸茸的黝黑狐耳,在头顶弹了弹:“我是黑狐,与赤狐区别大了。” 祝凌云抿唇,不太理解。 红的黑的,不都是狐狸么,好像只是毛色不一样而已。 执事狐女突然凑近,眼中秋波在她脸上流转,祝凌云眨了下眼,后退半步。 她指尖捏着的细长烟杆就这么挑起祝凌云的下巴,左右端详。 祝凌云微微皱眉,低眸看着挑起她下巴的烟杆。 “你看着……倒像是赤狐族的姑娘。” 执事狐女丢下这句话,笑着低垂下眸,侧头往空气中吐了个圈儿,收起烟杆,折身款步朝前走去。 祝凌云赶紧跟上,随着众人登上玄色长阶,偌大的空中楼阁终于显现在脸前。 女子们被分成组,一组十人,共二十组,祝凌云来得最晚,理所应当地被分到了最 后一组,站在走廊最外边。 时间慢慢过去,夜风呼呼吹起来,浮空岛下蛛网般的街市道路渐渐燃满灯火,点点光芒映照在祝凌云的眼中,叫她不敢相信已然过了百年。 分明还是一样的灯火。 虚渊的街景,与空明界的也并无什么不同。 热闹、欢腾、烟火气。 只是她有点冷罢了。 祝凌云上下搓着手臂,在原地轻轻踱步。她如今有灵力护体,寒冰之毒在体内愈发肆无忌惮了,发作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每次都快要把她疼晕过去。 人一拨拨进去,又一个个出来,殿外等候的女子越来越少,换人的频率越来越快。 祝凌云动了动僵硬的双腿,手抓握紧了栏杆,把头靠在冰凉柱子上缓缓。 不知道是不是虚渊对于空明界修士的天生压制,祝凌云明显感觉进入虚渊后心脏抽痛的次数变多了,而且越靠近宫城中心越严重。 现在她站在天极殿前,刺骨的寒凉更是要将她的心脏撕碎。 又一批女子低着头颤巍巍走出来,路过祝凌云时,她甚至听见了啜泣之声。 祝凌云拭去额角冷汗,咬牙站直身子,抬眼往里望去。 天极殿只斜斜开了一条门缝,昏暗光线从内里虚虚透出,朦朦胧胧射出来,打到祝凌云戴着银圈的脚踝上。 “该你们了,进去吧。” 执事狐女看着被赶出来的又一堆女子,已经没力气安慰了,她沉沉叹了口气,倚在门旁不停地吐着烟圈。 看来这届大选,又出不了尊主满意结果了,等他出关,她又要挨批了。 “哎……” 难啊。 天色彻底黑下来,天极殿构造与空明界殿宇不同,进去之后,并不直接就是会客之所,还要穿过幽深长廊,曲折几道拐,才看见一座巨大屏风。 同祝凌云一起进来的姑娘全都低着头,控制不住地发抖,似乎她们要见的是什么杀神似的。 既然这么怕他,为何又想留下来呢? 祝凌云不解,她站在屏风前,悄悄掀起眼帘,往里一眺。 轻薄纱影后,隐隐能看见座椅之上坐了个男子,他撑着头,姿态懒散,另一只手在扶手上轻轻点着,节奏时快时慢。 祝凌云听得出来,这是不耐烦了。 打头的姑娘鼓足了勇气迈出一步,走出屏风,跪在座上那人面前。 紧接着,排在祝凌云面前的姑娘都一个个走过去,低头跪在打头那姑娘旁边:“参见少主。” 祝凌云刚走过去,还没来得及跪,就听座上青年低沉冷硬的声音:“滚。” 他长发披散,垂落在身前背后,连眼睛都懒得睁,长指用力摁着太阳穴:“没跪的不用跪了,直接滚。” 已经跪下的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捏紧了裙子,硬是没有一个人起来。 祝凌云本来也没打算跪,但心脏实在是太痛了,她脑袋发昏,喘不上气,双腿一软,跌到了地上。 盛自横轻啧一声,烦躁地掀开眼皮,冷声道:“我说,滚。” 阴凉的目光从右至左一个一个扫过跪在地上姑娘们的脸,激得她们打了个寒颤,慌忙爬起来从地上爬起来,提着裙子快步退了出去。 祝凌云连跪好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站起来了,映着微光的地板在她眼前模糊摇晃,仿佛坐在一团棉花上。 盛自横全然没了耐心,撑着头的手缓缓放下,他身后有簇光,脸在背光面,更显阴沉无比。 “听不懂么?”他沉声开口,语气森然。 祝凌云皱紧了眉,手指扣着地板,缓缓抬起脸,试图看清他的样子。 但无论她怎么努力,看到的也只有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轮廓。 第97章 好在,她能闻到属于他的气息。 那股熟悉的香味告诉她,那就是他。 与她对视上的瞬间,盛自横明显愣住了,心脏竟停跳一下,随即迅速不可避免地加速跳动起来,每一次心跳,都涌出一种又痒又麻的奇异之感。 好熟悉…… 可他分明从未见过她,从未。 盛自横松了眉头,直直盯着跌坐在阶下的单薄女子。 她面色惨白,额前碎发已经被冷汗湿润,嘴唇更是没有血色,脆弱得仿佛下一瞬就会被灯影晃走。 盛自横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的怜惜。 更可笑的是,还是对一个陌生人。 有意思。 盛自横盯着她涣散的双眸,轻轻抬手,双指对她弯了弯:“你过来。” 第79章 祝凌云动了下腿,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尝试几次无果后,她双手撑在地上,艰难抬眼看着盛自横。 她听见一声辨不出情绪的叹息。 一片模糊重影之中,那抹高挑身形缓步朝她走来。 他走得懒散放荡,一步一晃,发尾随动作在青年劲瘦的腰际来回扫荡。 嗒,嗒,嗒。 静得只有盛自横走下来的脚步声。 脚踝接触到冰凉的地面,祝凌云瑟缩一下,眼睛却还直直望着他。 “盛自横……” 她开口唤他,声音带着无力的颤,仿佛下一刻就会消散在虚无当中。 面前男人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应她,两三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祝凌云。 他面色平静,眸底却漾出亮红,仿佛狩猎人的姿态,冷声开口道:“很久没有人直呼我的名字了。” 祝凌云用力眨了下眼,睫毛润上水汽,试图让视线清明几分。 盛自横缓缓蹲下来,手肘置于膝上,唇线平直,眼神无波,没有任何感情地、像看陌生人一样盯着她。 这样冰冷的审视,祝凌云第一次在盛自横看向她的目光里见到。 下一刻,两根温热的东西猛然钳住祝凌云的下巴,将她的脸往上扬起,以便让他能更仔细地看清她的五官。 可当与那双湿漉漉的黑瞳视线相交时,他的心……为什么会那般酸涩,仿佛有利爪在轻轻抓挠刮蹭。 这股酸意一直连通道到眼尾,他竟有种要落泪的感觉。 简直荒唐。 盛自横面上不显,加重了手上力道,红着眼问:“你到底是谁?” 祝凌云怔住了。 连带着心脏快要将她撕碎的疼痛都静止一瞬。 她盯着他,双瞳颤动。 他居然问她是谁?难道他忘记她了? 看着她这副神情,盛自横的心居然抽痛一下,他更加笃定了肯定是她对他施展了某种妖术的猜想。 方才凝滞的疼痛与寒冷在此刻灭顶涌上,祝凌云支撑不住,脱力晕过去。 盛自横几乎是下意识就将她揽进了自己怀里。 感受到怀里人身体的冰凉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分明没想接住她的。 盛自横微微蹙眉,低头盯了她几息。 怎么会一点灵力都没有。 而且……她冷得像块冰,若把她丢在这里一晚上,必死无疑。 百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遇见能影响他情绪的人。 这种人,留不得。 盛自横静默片刻,松开揽着祝凌云肩的手,后退半步站起来,胸口却被一股拉力拽回去。 低头,五根没有血色的苍白手指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襟,指尖深深嵌入内领,生怕他跑了似的。 他最烦别人碰他。 盛自横垂眸,扫了眼祝凌云发抖的手,用力握住她瘦削的腕骨,将她的手从他身上拽了下来。 他冷喝一声:“来人。” 在门外焦急等待的执事狐女哀叹一声,果然,又是一个不留。 而且这次少主的情绪,听起来格外大。 看来那姑娘要遭殃了。 可惜了,她原本还十分看好她来着。 执事狐女招招手,身后两个佩剑侍卫随即跟上,低头快步走进天极殿。 盛自横背对众人而站,而他身后的地板上,侧躺着一个纤细的女子,执事狐女淡淡扫过一眼,收回同情的视线。 她垂下眼帘,双手至于胸前,朝盛自横屈膝行礼:“少 主。” “带下去。”盛自横负手而立,没有回头。 “是。”执事狐女领命,侧身对两个身材魁梧的侍卫使了个眼色,招呼他们二人上前。 两侍卫皆是顶盔掼甲,每走一步,铁甲碰撞的声音都格外明显,仿佛在为地上可怜女子的生命倒数。 佩剑侍卫走出不到两步,背光而立的玄衣男子忽然回头,面色不善:“你怎么带了两个侍卫来?” 执事狐女意识到少主在跟她说话,忙上前两步,小心地低声问道:“您方才吩咐说,把她带下去……” 话到一半,执事狐女猛然反应过来,抬头看见盛自横阴沉的脸色,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想。 她会意,立刻转了话锋,对两个五大三粗的邪修侍卫道:“你们退下吧。” 说完,她悄悄打量了下盛自横的眼色。 无奈盛自横已经重新背过身去,她看不见。 执事狐女总算得见曙光一般,长长吸了一口气,合掌拍了两下,不过多时,屏风两侧就绕进来两名侍女。 “把她带去烬阁。”执事狐女道。 吩咐完,她暗自在心里翘了翘唇。 原来,少主说的把人带下去,是带去他的宫殿啊。 侍女探头,轻声询问道:“幽荧执事,是带去主殿还是偏殿?” “……” 面对这个问题,饶是自少主从空明界回来,就一直待在他身边的幽荧也犯了难。 毕竟这么多年了,从没有姑娘被留下来了的。 按理说圣女该送到偏殿等候少主的,但是她这么特别…… 幽荧亮了亮水灵灵的眸子,当机立断:“主殿。” “是。”侍女扶起祝凌云,转眼传送走了。 幽荧心情极好地抬起头,恰好对上一双极具侵略性的红瞳。 她打了个寒颤,笑容僵在脸上,立刻恭敬低下头,一动不敢动。 盛自横鼻尖冷嗤一声,语气不咸不淡:“幽荧姑姑,你很会办事嘛。” 明显呛她呢。 跟在盛自横身边这么久了,幽荧若听不出来少主这是什么意思,早就死千百回了——千百回或许都还不够。 “你把她送去主殿了,我睡哪?”盛自横嘴角扯出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 幽荧内心喊冤,从古至今,虚渊的规矩都是选完圣女之后,少主要与圣女同寝的。 你还能睡哪?当然是跟她一起睡! 但是对于盛自横,显然不能用普通少主的标准来看待。 遥想他刚从空明界回来时,可是连尊主的话都不听的,不过被尊主在绝生崖囚禁几年后,出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如今在宫城当差的人,都是在少主从绝生崖出来之后招进来的,所以对于更早以前的事所知甚少。 但宫城有个没有写在明面上的规矩: 严禁在少主面前提起随心宗的任何人或事。 特别是那个人的名字。 曾经有新来的不懂事,提了随心宗一嘴,次日就被抽筋扒皮挂在宫城大门示众了。 从此以后,大家的口风都格外紧,加上尊主闭关修炼,已经好几十年没出现过这么可怕的事情了。 幽荧试探道:“那我再让人把她……” 带去偏殿? 后半句还没出来,盛自横便开了口,他阖上眼,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姑姑下去吧。” 幽荧不动声色地长舒一口气,行礼告退。 小孩子就是别扭,绕来绕去,其实还是想要跟人家睡一块儿的吧。 走出天极殿,幽荧痛快地伸了个懒腰。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又透又亮,如一泓清泉,静静从平阔高远的天空淌下,铺满宫城的每处角落。 烬阁的牌匾亦如此,雕金的黑檀木在清月下泛着细细光点。 盛自横现身在大门前,侍女侍卫齐齐屈膝:“恭迎少主。” 他没有应声,放轻了脚步,踏着月色推开门,走入昏暗的殿宇。 殿内只有墙壁四角和床头燃了萤烛,灯火朦朦胧胧打在祝凌云身上,勾勒出女子柔美的身形。 她蜷缩着身子,侧躺着,半张隐没在软枕之中,另外半张脸眉头紧蹙,唇线绷直,看起来睡得并不好。 盛自横无声靠近,站在床边看她。 从头发,到眉眼,再到鼻唇。 明明之前从未见过的,他敢确信。 可心底的那份熟悉感,究竟又是为什么? 不知不觉,盛自横蹲下来,出神地凝视着她的脸。 他鼻腔轻叹一气,张开手,掌心开出一朵火花。室内瞬间被亮堂的光线点亮,阴影随着火花的跃动而摇晃。 第98章 盛自横催动灵力,掌心那朵红橙色的火花渐渐剥落,每片花瓣都抽落出丝,在空中飘扬成线,从盛自横手中,连接到祝凌云心口。 火花在他手里安然旋转着,一圈一圈,渐渐变小,它的颜色转移到祝凌云体内,她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 最后一点火光剥落,在盛自横手中炸了一下。 细微的一声“啪啦”,祝凌云缓缓睁开眼。 盛自横纤长的眼睫闪动一下,第一反应便是避开她的视线。 很快,他瞬觉不对,轻轻眨了下眼,又若无其事地把目光移到祝凌云脸上。 祝凌云手抓着软被,从床上半撑起身,看着他张了张干涩的唇,呢喃道:“师兄……” 两个字音敲进盛自横的耳朵,他的心又无法控制地停跳一下,酸涩的感觉再次袭来,比上次还要凶猛。 他的眼尾一下子就红了。 “师兄,”祝凌云伸出手,指尖捏住他的衣袖,“你过得好不好?” 她哽咽起来,眼中蓄满泪花,在暖光映照中闪出碎星一般的光芒,又大颗大颗滴到床上,洇出一片深色。 盛自横侧目,一时间竟忘了甩开她的手。 他没有说话,祝凌云擦掉眼泪,凝噎地接上方才自己的话:“你一定过得不好。” 盛自横怔愣一瞬,转头看她。 祝凌云重新抬起头,泪水滴到他的手背,溅出一片冰凉:“你若是过得好,又怎么会忘了我? “你若是过得好,又怎么会不来找我?” 盛自横蜷缩了下指尖,想把手从她的手中抽出,却发现身体根本不听自己使唤,怎么都动不了。 眼睛越来越涩,很不舒服。 他眨了下眼,愕然发觉脸边滑落了一滴水渍。 是眼泪么? 可,他为什么也会哭? 第80章 盛自横眉毛压下来,眼睫后半段压出一片阴翳,他看着她,目光怎么也移动不了,只有泪水不受控地坠下。 他迅速别过脸,发丝跟着散落过去,遮住了闪动的双瞳。 祝凌云还要说什么,心脏突然又开始隐隐作痛,越来越强烈,额头随之沁出冷汗,叫她发不出声。 盛自横感觉到手指被人握着的力道渐松,微微偏头看去,刚刚才被他救起来,脸上好不容易有点血色的人又成了白纸一片,眉心皱得更紧。 “我……” “闭嘴。” 祝凌云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发出一个音节,就被面前男子冷硬打断,真是不讲一点人情味。 她也没力气继续说了,便维持着原本半坐的姿势,半眯着眼看他,软被从肩上滑落到腰间,惹得祝凌云打了个颤。 肌肤的白和纱裙的黑形成鲜明对比,扎眼得紧。 盛自横被刺了下眼,淡淡移开视线,低声道:“睡。” 殿里没有其他人,这话肯定是对她说的。 祝凌云抓起被子,把它扯起来重新裹在肩上,反而坐得更直了,接上后两个字:“不着。” 盛自横顿了顿,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又把头转了过来,盯着她的眼睛:“那就躺下,闭眼。” “哦。”祝凌云躺下缩进被子里,却没有闭眼,兀自翻了个面,眼珠子转向他,瓮声瓮气道,“你不睡吗?” 盛自横看着她,又扫了眼她身下殿内仅有的一张床,答案不言自明。 他冷声重复了一遍:“闭眼。” 一百年不见,这命令人的气势倒是被他拿捏得妥妥帖帖。 反正祝凌云也累了,干脆配合他,乖乖闭上眼睛,尝试入睡。 殿内空气沉静良久,祝凌云翻了个身,睁开眼,却发现视野一片模糊。 ……肯定是盛自横这只坏心眼狐狸悄悄咪咪对她做了什么。 虽然看不见了,但祝凌云还是时不时地眨下眼睛,面朝盛自横的方向,张口问道:“你怎么不问我叫什么名字?” “这重要么?” 漆黑一片中,她听见青年冷冽的声音。 “不重要吗?”祝凌云反问。 第一次见面,不都要交换名字的吗? 虽然她 和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但是既然盛自横都把她忘了,那她当然要再告诉他一遍她的名字。 盛自横又道:“你不是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 “可是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祝凌云一激动,撑床坐起来。 还没完全坐直,肩膀就被一股力量压下,被迫躺回去缩进被子里。 “哦。”盛自横语气淡淡,“没必要知道。” 祝凌云:“……” 不过百年,她那细心体贴的乖巧师兄怎么就被苍岚养成了这个样子? 祝凌云咬牙,想杀苍岚的心都有了。 很快,她眼皮忽然变沉,头脑混沌起来,咬合的牙齿松开,怒气被吹散般沉入枕下,闭眼睡了过去。 她最近变得经常做梦,噩梦、美梦都做,一个接着一个,仿佛要把缺失的一百年梦境缝补起来似的。 最近的梦有点单一,几乎全都是她在地底的冰窟里赤脚行走,流水携着冰碴不断冲刷脚踝,划破皮肉,溅出血痕,在冰水里淌出蜿蜒的红丝线。 她逆着水流而行,那几缕红便弯弯曲曲飘在祝凌云身前,她仿佛被系在脚踝的红丝线牵引,垂手默默走着。 如同没有灵魂一般,不知道将要去何方。 直到这一次,梦里景象有了变化,不再是一片密不透风的冷透冰墙,祝凌云眼前蓦然出现一朵熊熊燃烧的火做的花。 而她脚踝的血线,正与之相连。 红橙色的瓣子重重叠叠,跃动燃烧,点亮了祝凌云无神的双眸。 祝凌云迈出一步,将手伸向缓缓旋转的炽热火花,借它的温度来驱散体内寒气。 好温暖…… 好想再近一点,好想…… “喂。”盛自横皱眉,不耐烦地伸手挡住一直往他身上抱的祝凌云,稍稍用力推她两下。 没推开。 “嘶……啧。”盛自横扶额,头往外边一偏,沉叹一声,又把头转过来,低眸看着半张脸埋在自己肩窝的人。 “喂,醒醒。” 怎么会有人睡得这么沉…… 早知道就问问名字了。 盛自横仰头深吸一口气,又不死心地抬起手推了推她:“从我身上下来。” 还是没反应。 不会死了吧? 盛自横都怀疑自己昨晚有没有把人救活了。 他现在处于为什么要救她,和居然没把她完全治好的两种矛盾思想中。 盛自横越想越不爽,翻身正朝祝凌云,死死盯着她,屈指敲了敲她的额头。 没想到这一敲,祝凌云居然有了反应,她皱紧了眉毛,闷哼一声,缓缓睁眼。 她的眸光还迷离着,尚未聚焦。 盛自横立刻收回手,背到身后藏起来。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又觉得不对,敛了神色,把手放了回来,冷脸盯着她。 祝凌云却揉了揉眼,对他扬起一个笑:“早啊,师兄。” 盛自横:“……” 他抽回被她压麻的右手,动了动嘴角,冰山般的表情有些微碎裂:“不早,已经下午了。” “还有,”他继续补充,“别叫我师兄。” 祝凌云不跟他计较,配合地点点头,转而侧头四处看了看。 一片昏暗,完全看不出来是下午。 说是半夜她都信。 “怎么不燃蜡烛?”祝凌云自然道,“你不是怕黑吗?” 她平躺着,侧过脸来看他。 盛自横与她对视上,有片刻的愣神,随即很快移开视线,平声道:“胡说。” 祝凌云疑惑地挑挑眉,眼睛跟着他躲避的目光转。 如果失忆能把怕黑这一点也忘掉的话,那还挺…… 盛自横突然又转过来,一脸认真严肃:“别瞎猜。” 祝凌云立刻把心里方才冒出的想法打消了。 他不多说这一句还好,说了反倒还有种故意掩饰的感觉。 “好。”祝凌云无奈拖长了音,从床上坐起来,倾身越过他去点燃了萤烛,室内瞬间亮起来,暖融融的光线浸满了床铺。 她坐回来,歪着头笑着看盛自横:“是我怕黑,是我想让你点蜡烛,可以吗?” 又是这种哄小孩子的语气。 盛自横顿了顿。 他为什么会下意识地说是“又”? 心里乱起来,烦躁得紧,盛自横翻身下床,甩了甩手臂,整理好衣衫,侧头用余光看她:“名字。” 祝凌云一愣:“啊?” “没听清算了。”盛自横毫不犹豫提步离开。 祝凌云反应过来,忙下床穿鞋追上去,盛自横走得快,已经打开了门,正往阶梯下走。 “我没说没听清!”祝凌云小跑过去,纱裙在身后飞扬,脚上银链挂的铃铛一步一响。 眼看就要追上,盛自横突然停下脚步,祝凌云猛撞上他挺阔的后背。 第99章 好痛…… 果然没了灵力,反应真的会变慢。 以前都不会撞上去的。 祝凌云伸手点了点鼻尖,嗯,还好没流血。 被遮挡的视线前面,传来厚重的声音:“少主,今早擅闯宫城的人,已经被我们抓到了,他受了重伤,貌似没有灵根也没有妖族血统。” 什么都没有就敢闯宫城?还受了重伤? 祝凌云听得好奇,从盛自横背后探出身子,打算瞧瞧究竟是何方神圣这么大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不久前才见过的那张清俊面容出现在她眼前。 江不染双手被反缚在背后,额前原本规整的发丝垂落几缕,风一吹,就飘荡在颧骨左右,发梢轻轻扫着嘴角血渍。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精准望向祝凌云的瞳孔。 祝凌云瞬间瞪大了眼。 她原以为江不染只是路过,或者顶天是来送送她。但她根本没想到,江不染会跟着她一块儿闯进来。 “少主,如何处置他?” 江不染这才从祝凌云身上移开视线,但他也并未看盛自横,目光安安静静落到地板上,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盛自横:“押去水牢。” “不可!”祝凌云立刻走出来,挡在盛自横和江不染之间。 侍卫一惊,对这位敢忤逆少主的女子投以看异类似的目光,其中还夹杂些对她马上就要毙命的同情。 得,这下要押两个人去水牢了。 盛自横却有闲心问她:“为何不可?” “因为……”祝凌云疯狂在脑子里检索合适的,能够让盛自横不把江不染处死的答案。 祝凌云一咬牙:“因为他是我师兄,你的……师弟。” 侍卫们简直要心梗了。 上一个跟少主攀亲戚的人,是不是死得老惨了? 得,这回不会去水牢了,要直接给俩人带走去火狱了。 “哦?是么。”盛自横饶有兴趣地走近祝凌云。 俩侍卫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 没看错吧没看错吧……少主居然没生气,而且,而且还笑了! 盛自横勾唇,漂亮眸子里漾出细碎红光,在夕阳折射下映出流沙般的质感。 他语速不疾不徐,就这么盯着祝凌云,一字一句,耐心问道: “那你在我寝殿里唤的那几声师兄,是他,还是我?” 第81章 问完,盛自横一面盯着祝凌云,一面慢慢逼近她,最终停在距离她只有半尺的地方,目光轻轻扫过她的眼尾、耳廓,绕过发际,落在江不染被押解抬起的脸上。 只一瞬,他就把目光移回来,重新审视祝凌云。 不得不说,这张脸,确实很漂亮。 从眉弓的弧度,到眸色的深浅,再到嘴唇的厚薄,都恰到好处。 是足以让人怀疑她是否会魅魂术的程度。 偏偏说话不太好听。 祝凌云一时间猜不透盛自横的想法了,是个人都应该明白她在烬阁里说的师兄是指他吧? 怎么非要她在这里说一遍…… 不对。 祝凌云愕然抬眼,真诚又充满疑惑地盯着他:“你不会对我一见钟情了吧?” 如果不是喜欢她,那他没理由说这话啊。 盛自横张唇,好气又好笑,光是叉腰点 头,张唇说不出半个字。 良久,他嘴角勾得更翘,压眉眯眼看她:“好厚的脸皮。” 祝凌云不服,还要拉着他说什么,盛自横反应迅速,一个转身往别处走了。 见状,祝凌云也不装了,立马回头拉开押着江不染的俩侍卫,随便抽出一人的佩剑,“夸啦”砍断了江不染手上铁链。 “欸!你这人……”被夺剑的侍卫率先抗议。 “怎么这样是吧?”祝凌云没有停下手里动作,用完剑后利落给他插了回去,拍拍手,“没看你们少主都走了么,走了是什么意思,知道吗?” 两个侍卫同步摇头。 祝凌云给江不染解下最后一层粗麻绳索,往两人剑上一挂:“走了就是默许,就是你俩退下。” 一切完毕,祝凌云拍拍手,回过头:“懂?” 俩侍卫挠挠头,摇摇头,又点点头。 祝凌云轻叹一气,无奈道:“罢了罢了,只要知道我是圣女,圣女的话你们得听,就行。” 两人总算点头,等脑子接收完所有信息,眼睛瞬间瞪大了。 什么?圣女! 就是那个选了一百年,终于有一个没被少主从天极殿赶出来,反而和少主同寝烬阁主殿的圣女?! 二人立马铿锵跪下,中气十足:“见过圣女!” 祝凌云嘴角抽了抽。 合着这俩大块头还真是才知道她的身份啊。 难怪刚才不听话呢…… 她摆摆手:“好了起来吧,没事你们就可以先走了。” “是!” 待所有人都走远,祝凌云把江不染带到无人廊下,借着纱帘掩映,与他低声交谈。 “你进宫城做什么?”祝凌云环抱双臂,问得严肃。 江不染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她:“那你进宫城做什么?” 祝凌云偏了下头,不假思索道:“找盛自横啊。” 江不染轻笑一下,最后一丝残阳混着他嘴角干涸的血迹,平添几分破碎美感。 他开口,声音也清清淡淡的:“这就对了。” 落日余晖拉长两人影子,背光面走来另一个人,三条颀长影子连成一片,影随风动,发丝交织。 “喂。” 风送来青年冷情淡漠的声音,祝凌云立马循声踮脚望去,确认是盛自横后,快步走过去,后半段变成小跑,最后停在他面前。 “师……”这个称呼还没出来全,就卡在祝凌云嘴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盛自横低眸,侧目看她:“怎么不叫了?” 祝凌云也抬眼,觉得这人好生奇怪。 叫他不乐意,不叫他也不乐意,到底要她怎么办嘛。 正在心底控诉着,耳边突然传来温热的气息,是盛自横微微弯了腰,凑在她耳边讲话。 “昨晚拉着我手哭的时候,不是一连叫了好几遍师兄?” 热气缭绕在她微凉的耳尖,如丝如缕,酥酥麻麻,祝凌云缩了缩头,想躲开,侧身转眸时对上江不染的视线。 盛自横随她目光望过去,那个被她同样称作师兄的男子端正立于廊下,纱幔透光轻拂他的衣袂。 盛自横慢悠悠站直了身子,朝江不染抬了抬下巴:“听说,你是我师弟?” 他知道自己缺失了一段记忆,但从没有人告诉他缺失的是什么。 除了她这个奇怪女人。 仿佛真认识从前的他似的。 站在对面的“师弟”没有应他的话,眸色深沉,表情甚至比盛自横这位“师兄”还要冷上几分。 好不容易保住江不染小命,祝凌云生怕两人谈崩,扯过盛自横手臂,生硬地转移话题:“好饿,可以先吃饭吗?” 盛自横眉头跳了两跳,用很不理解的目光盯着她,欲言又止。 忘了她跟凡人没什么两样了。 啧,真麻烦。 盛自横咽下到嘴边的话,点点头,冷冷勾唇:“当然可以。” 祝凌云睁大了眼,抬起眸子。 咋突然这么好说话了? 结果就听盛自横继续道:“吃不完去水牢接着吃。” 祝凌云:“……” 算了,有吃的就行,往好处想,他还挺节俭的,知道不浪费粮食。 安慰完自己,祝凌云快步跟上盛自横脚步,走到烬阁时,饭菜都已备齐了。 盛自横看着同样出现在饭桌前的“师弟”,沉默了。 祝凌云解释:“师门就你一个出息的,我俩不吃饭真的会死,你舍得看你师弟师妹饿死吗?” 盛自横:“……” 江不染:“……” 她说得情真意切,话语间,已经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拉着两人坐了下来。 暖烛静燃,饭菜喷香,好一片和谐友爱的氛围—— 如果左右两边的人不摆着个冷脸的话,就更像真的团结一心好同门了。 不管了,至少还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江不染象征性吃了几口,搁下碗筷不动了。原本还有他的碗筷声和祝凌云的碗筷声一起响,现在变成了祝凌云一个人的筷子碰碗轻轻响。 祝凌云看着还有满满一桌的丰富美食,陷入沉思。 她幽怨地把目光投向江不染。 至少再多吃几口啊,这时候就别再管食不过饱了吧! 盛自横的声音却先一步传来:“师弟吃好了?那就先去偏殿吧,已经命人给你铺好床了。” 祝凌云转过头,嘴里的饭限制了她发言。 她只能用眼神询问:什么时候?你这么好心? 盛自横读懂了似的,手撑在桌子上盯着她不说话,眼尾一挑,示意她桌上盘子还没空。 第100章 祝凌云憋闷低头,用力夹了块肉塞进嘴里,用比拒绝还使劲的声音道:“这么快就叫上师弟了,接受能力挺强啊。” 盛自横当然知道她在损他,皮笑肉不笑地把银耳汤推到祝凌云面前,语调缓慢:“多吃点。” 他刻意留了个气口,捏住勺子柄,轻轻搅动碗中银耳,轻巧抬起眼皮:“师、妹。” 祝凌云很明显被这一声师妹喊懵了。 她抓起盛自横手里的勺子就往银耳汤里舀,至于舀起来什么,她看都没看就往嘴里丢。 “欸……”盛自横还没说话,祝凌云的脸就皱了起来。 她吐出枣核,连喝了好几大口茶水去味。 盛自横静了静,看向桌子底下,自己伸在半空的右手。 他方才的动作……似乎是要制止她。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祝凌云缓过来,看向静默的盛自横,淡声开口:“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喝银耳汤,你都会帮我把枣挑出来的。” 盛自横听着,手指不自觉蜷了蜷。 这么说来,他方才的动作……是心底里知道她不吃枣,才作出的行为么? 难道,她真的没骗他? 祝凌云低垂了目光,看着还有一半多的菜,沉沉叹了口气。 吃,或者关水牢,她还是分得清的。 盛自横注意到她的小表情,竟有点想笑。 他很快调整好神情,起身正色道:“跟我来。” 祝凌云一惊,第一反应就是他等得不耐烦了要带自己去水牢,忙拿起筷子夹了菜:“我还能吃!” 盛自横回头,眯眼看她。 祝凌云飞速把菜放进嘴里以表诚心:“真的!” 盛自横深深吸了口气,对她点点自己太阳穴:“这儿有问题?” “嘿你这人……”祝凌云含糊不清地控诉,咽下嘴里食物,搁下筷子站起来提裙跟上,“怎么失忆还解锁毒舌属性了?” 盛自横大步流星走着,完全不带等她,没了灵力,祝凌云躺了百年的体虚完美暴露,才跑几步路都带喘。 夜风呼呼刮着,虚渊的天气比空明界冷了不是一点半点。 饶是这样寒凉的环境,圣女的服饰也仅仅是一层单薄纱裙,下裙前短后长,恰好露出小腿。 祝凌云不知道别人穿这身是什么感受,反正她内心就一个字: 冷! 绕过七八 道拐,步过五六座桥,祝凌云实在跟不上了,停在原地,忍无可忍喊住他:“盛自横。” 甩开她两丈开外的青年悠悠转身。 两人隔着这段距离大眼瞪大眼,谁都没有移动一寸。 祝凌云叉腰顺气,尽量保持声音平稳:“我没有灵力,你灵力也没了?就不能带着我传送过去吗?” 她真不明白盛自横为什么要带着她走路。 锻炼也要讲究循序渐进啊。 盛自横沉了沉肩,信步朝她走过来,已经成熟的五官比少时更为锋利,身量也更高了。 阴影压过来,祝凌云要抬头才能跟他对视。 “真不走路?”他问。 这有什么好问的,不走路还有坏处吗? 祝凌云想都没想就点头了:“不走。” 盛自横点头,低声说了一个字:“行。” 距离很近,有宫灯在,光线也不暗,祝凌云能很清楚地看全他的细微表情。 如果她没眼花的话…… 盛自横刚刚应该是笑了一下的。 似笑非笑的那种笑。 “怎么还不……” 最后一个“走”字还没出来,祝凌云脚下一轻,整个人飘飘然被盛自横抱了起来,紧贴在他身上。 “真心急。” 他的声音透过胸腔,祝凌云能感受到细微震动。 第82章 高于祝凌云体温的温度透过衣料,混着有力的心跳传入脸颊,她不自觉贴紧了盛自横心口,以便索取更多温热。 像失温已久的旅人终于找到篝火。 祝凌云手紧扣住盛自横的肩膀,头发蹭过他的颈侧,抬脸问道:“我们去哪?” 盛自横低头看她一眼,没答。 眼睛一睁一闭,周遭就已经换了番景象。 此处灯火通明,长长的柜台之上摆满了各式布料,光线洒下来照到其间,面料便泛起细细碎碎的闪光。 本忙着做自己事情的女子们一见盛自横,立刻放下活计站起来,行礼道:“少主、圣女。” 而祝凌云…… 还在盛自横身上挂着。 她立马就明白盛自横为什么要问她“真不走路”了。 早知这么多人,她绝对不会回答那么干脆。 祝凌云拍拍他的肩膀,盛自横松了手,她随即从他怀里跃下,扶着旁边柱子站稳,顺带理了理裙裾。 “都起来。”盛自横开口。 “是。” 相同打扮的姑娘们同步起身,中间看起来最年长的女子走出来,屈了屈膝:“少主可是想做新的夏裳了?刚好绣金坊出了新的款式,奴家给您呈上来看看?” 祝凌云抬头观察周围几眼,十分不解盛自横要做衣服带上她干嘛。 量体裁衣又用不上她,换衣服就更…… 等等。 如果按她现在这个身份的话,说不定换衣服还真用得上她。 祝凌云不自觉咬住唇,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走了神,连盛自横缓缓转过来看她都没发现。 “喂。” 祝凌云眨了眨眼,回过神来,朝他扯出一个尴尬笑容,好声好气道:“在呢。” 盛自横蹙蹙眉,扫她两眼,又把头转了回去,对绣金坊掌事道:“她穿,厚的,有没有?” 祝凌云歪头,绕到他侧面盯着他,两条眉毛一上一下。 绣金坊掌事抬头,目测了一下祝凌云的身形,颔首应道:“回少主的话,如若要成衣的话,目前圣女只有一件三日后在祭典上穿的礼服,若……” “且慢,”祝凌云打断掌事的话,上前一步,“什么祭典?” 掌事女官合上唇,抬眼看看盛自横,没有接话。 答个话都要看他脸色,盛自横失忆后是有多凶残? 祝凌云没辙,也看向盛自横。 她现在表情一定比他更凶:“我也要参加?” 盛自横:“你不去,我牵空气走路么?” 祝凌云张张嘴,一副好气又好笑的神情,叉腰呵声道:“没人告诉我?” 要是绣金坊掌事不提这一句,他是不是打算等祭典开始了再告诉她?然后让她顶着空空的脑瓜子上台? 盛自横目光一转,落到掌事女官身上。 意思是:她不就告诉你了? 祝凌云无言以对,干脆闭上眼睛,不理会他。 掌事悄摸看了眼盛自横脸色,迅速垂头。 尊主不在,少主便是虚渊最尊贵的主人,无人不听命于他,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对他甩脸色。 空气安静,绣金坊内气压低下来,掌事的把头埋得更低,手都要掐破了,在心底揣测盛自横会怎样罚她。 只求不要牵连到绣金坊。 “只是走个过场,不重要,”盛自横面向祝凌云,继续道,“下次再有事,我会提前跟你说。” 祝凌云慢慢睁开眼,盛自横的脸就在她面前。 怎么突然这么好脾气…… 倒显得是她小气了。 她还没回话,盛自横便伸手取来一件深蓝色裙装,放在她身前比了比,左看右看,还是不太满意,又抬手招来另一条浅青色。 祝凌云扫了眼,抬眸看着他:“都行,我不挑。”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配合地跟着他动作抬起手臂,转身看背面之类的。 “没挑颜色。”盛自横翻开衣服内衬,捏了捏厚薄,把衣裳丢给掌事的换下一件。 绣金坊掌事递来一件纱裙,盛自横本不想给她试,但却盯着衣服颜色款式失了神。 白紫色,两肩上缝了蝴蝶,下摆绣工精湛,层层叠叠的紫藤花栩栩如生,仿佛能闻到花香。 他真是病了,面对一件衣裳都能生出熟悉感。 “试试。”盛自横提起裙子,垂到她面前。 祝凌云实在不喜欢试衣服,刚想说不,可看到盛自横微微泛红的眼尾,心一下子就软了,拒绝的话堵在喉头,难以开口。 祝凌云啊祝凌云,你退步了。 以前当老师教人家要懂得拒绝,现在却拒绝不了学生。 祝凌云在心底请叹一口气,闷声接过,走入帘子背后。 穿着穿着,她忽然觉得这件衣服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疼痛把她拽回神,祝凌云轻嘶一声,后脑勺传来尖锐的拉扯感,不用想,肯定是衣服上闪闪亮亮的小零件把头发给勾住了。 她尝试着自己将手伸到后背拽开,但好像反而越帮越忙了。 要是有灵力,她肯定现在就把缠住的头发丝割了。 第101章 祝凌云无可奈何,手虚虚碰着帘子,往外喊道:“可以来人帮我一下吗?头发卡住了。” “是。”掌事女官答话完立刻提步,抬头却见盛自横已经走了过去,她便自觉止住步子。 祝凌云在里面,不清楚外头情况,想着反正是女官进来,加上碍于头发还缠着不方便,她就没有整理尚且外翻着的前襟。 听见脚步声,她主动拉开帘子。 光泻进来,露出的却是盛自横的脸。 灯光照亮祝凌云脖子大片肌肤,映出耀眼的白,盛自横的眼底一瞬间被反光映亮。 祝凌云先他一步,快速背过身,双手摁住衣襟:“怎么是你进来?” 片刻后,盛自横的声音才传过来:“哪里缠住了?” 祝凌云脑子里全是刚才不太雅观的画面,只能期许他没看见,在昏暗里硬着头皮镇定道:“后脑勺那里,好像被衣服绞住了。” 盛自横又没接她话,祝凌云背对他而站,看不见他表情,也听不见他声音,莫名有点心慌。 她伸手够向后颈,想捞起头发以便他弄,结果头发还没碰着,反倒先碰到了他的手。 祝凌云手一缩,默默放了下去。 “我来吧。”盛自横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似乎较之方才的更低沉些。 祝凌云咽了咽嗓子,微微低下头配合他。 发丝扫过后颈,几根温热的手指伸来,轻轻擦过她的肌肤,祝凌云耳根一麻,暗自抿唇捏紧了裙摆。 明知他不是故意的…… 可祝凌云就是忍不住去 想。 察觉到她的紧绷,盛自横手上动作缓了缓,以他这个角度,能清楚看见她一点点下颌的弧度,往下,便是修长白皙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 再低眸…… 盛自横轻眨眼睫,别过视线,专心整理缠绕在她后背挂饰的那缕不听话发丝。 光线暗,发丝和锁扣都很细小,盛自横把捞着的头发放到祝凌云左肩,低头凑近,双手解着打结的发丝。 他埋得近了,呼吸便无可避免地洒在祝凌云后颈,对于身中寒冰之毒的她来说,盛自横的呼吸无疑是灼热的。 甚至可以说是滚烫。 祝凌云呼吸加重几分,肩膀缩了缩,忍不住半侧过脸,转眸看他:“你看不清吗?要不然,用灵力吧,或者直接……” “还要不要我帮?”盛自横停下动作,从她后颈抬起半张脸,额前发丝几乎要碰到祝凌云的脸。 短短几个字就堵了她一堆话。 祝凌云闭上嘴,转回去,又把头埋了下来。 “要不要?”耳边突然贴上盛自横的声线,响起瞬间,祝凌云耳尖连着腰际都泛起一层小颗粒,脸颊发烫。 不看镜子都知道,她脸红了。 祝凌云睫毛颤了颤,不敢移动分毫,连呼吸都放轻了:“什么?” 盛自横在她耳边笑了声,一阵气流抚过祝凌云耳廓,又把她耳朵温度升高几分,接着就传来盛自横裹了小沙粒似的声音:“还能有什么?” 他牵起嘴角:“帮你解头发。” 这回祝凌云确认,盛自横绝对笑了。 而且笑得很恶劣。 明明打个响指就能解决的事情,偏要磨磨蹭蹭,她的笑话就这么好看吗?祝凌云憋下一口气,磨着牙等他弄完。 退一步越想越气,祝凌云磨牙的力道加重,她一定要想办法报复回去。 可是她一没灵力,二不能用法器,能有什么法子整他呢? 祝凌云眼珠子一转,愉快勾起笑。 有了。 她怕暴露身份,不能用自己的入霄剑,但是可以用盛自横的厮缠啊! 厮缠好歹在销声窟跟了她那么久,日日夜夜下来,多多少少都应该有感情的,哪怕一丁点。 后脑勺紧绷感消失的刹那,在盛自横松手的瞬间,她立刻转身,用力握紧了盛自横的双手。 盛自横骤然愣住。 她眼睛弯弯的,亮亮的,就这么抬起头,直勾勾对他笑。 祝凌云刻意放软了嗓音,温声道:“师兄,你真好。” 盛自横自觉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她一直盯着他,他便也移不开目光。 祝凌云乖巧的笑容陡然一变,不怀好意地勾起单边唇角,指尖轻轻一勾,厮缠便从盛自横手腕脱落。 她顺势一接,一手握住盛自横腕骨,一手拽紧厮缠,快速往他两只手腕上缠了几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了个死结。 还特别贴心地留出一小截链子,方便她握在手里牵着他走。 盛自横意识到中计,为时已晚,他的手已经被捆罪犯似的交叠着捆在一起,而祝凌云则像是提审他的提刑官,正悠闲地牵着链子,逆光看他。 “你……” 盛自横才说一个字,祝凌云便打断他,勾着厮缠一端,用力一扯,将盛自横往外带去。 第83章 盛自横往前踉跄一步,整个人随祝凌云的步伐被带出帘子,出现在众人面前,听见动静,所有人目光都齐齐投过来。 而盛自横的双手正被厮缠紧紧缚住,动弹不得,祝凌云则悠闲牵着他,像牵豢养的宠物一般随意。 盛自横盯着厮缠,眼里满是警告。 他的本命法器,居然就这么乖乖听命于祝凌云,还跟她合起伙来整他? 绣金坊的绣娘们只匆匆看了两人一眼,见少主姿势尴尬,便都自觉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低头继续干自己的事情。 盛自横哼笑一声,甩了下头,吹开挡住脸的碎发,直起身看着祝凌云:“解开。” 祝凌云权当没听见,百无聊赖地把厮缠在手上绕了几圈,无辜道:“你的本命法器,你自己让它解啊。” 以前不老爱拿厮缠捆她么?风水轮流转,一百年了,怎么着也该让她报报仇了。 盛自横气笑,想叉腰又没办法,眸色语气一样沉:“我也想问,它为什么不听我的了?” 天品法器厮缠的特性之一,便是绝对服从缔契者的心意,这一点毋庸置疑,而且,盛自横一直都知道。 所以,这样的法器,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主人身陨之前,找下一个主人的。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是盛自横默许祝凌云的一切行为。 而厮缠,只是单纯听命于他内心最深层的意愿。 盛自横抬眸,看着面前女子,皱了皱眉。 祝凌云回以他友好的眼神。 逗也逗了,祝凌云摇摇手里链子,适时提步走过去,指尖轻轻点点厮缠,声音欢快:“真乖,好了解开吧。” 她话音刚落,盛自横腕间闪着流沙光芒的黑红铁链果真松开,一节一节缠回他的手腕,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般自然。 厮缠闪烁两下,以示乖巧。 “……”盛自横闭目,淡淡翻了个白眼。 真想给它烧了。 祝凌云背手,视线从厮缠上移起来,落到盛自横脸上,也有点不理解:“它为什么听我的不听你的?” 盛自横睁眼,两人对上视线,又是一阵沉默。 当然,更多是他单方面的沉默。 是啊,他也很奇怪,明明才相处两日,自己心底怎么就遵从她的一切了? 意识到自己问的这个问题很欠揍,祝凌云讪讪别过脸,低头提起自己裙子,在他面前转了两圈,很是僵硬且牵强地转移话题:“你喜欢这一身?” 盛自横视线放低,落到她身上,认认真真看了会儿,没有着急回答。 为了逃避这个尴尬氛围,祝凌云给自己没事找事干,又往反方向转了两圈,头都快转晕了。 “你喜欢吗?”盛自横终于出声问她。 听到他说话,祝凌云停下来,脚下虚浮几步,很快稳住身形,点点头:“喜欢。” 盛自横走近,握住她的胳膊抬起来,另一只手捏了捏袖口。 祝凌云:“?” 盛自横无视她的疑惑眼神,放下祝凌云手臂,转身对绣娘们道:“做几件厚的出来。” 祝凌云偏头:“现在不是夏天么?” 好问题。 盛自横深感无奈,有种想敲开她脑子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少根弦的冲动,但他还是忍住了。 他盯着她看了片刻,语气不善:“那你继续穿身上这种,今晚再敢抱我取暖,就把你丢去水牢。” 就会拿水牢吓唬她呗,刚才说吃不完就丢她去水牢,不也只是说说而已? 口、是、心、非。 “哦~”祝凌云撇撇嘴,转动了下眼珠,脸上笑容更灿烂了,就这么背着手慢慢挪到他跟前,眉眼带笑,“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盛自横压了眉毛,眉心皱起,似乎很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样子。 祝凌云就爱看他这幅说不出话的表情,笑意更甚,继续逗他:“又是给我疗伤,又是关心我冷不冷,可不就是喜欢我?” 她一步步凑近,仿佛面前没有人似的往前靠,盛自横被逼得后退,哑口无言。 第102章 祝凌云语速飞快:“不说话就是承认了!” 盛自横轻嗤一声,扭头就走,身上繁复纱带飘飘扬扬转过墙角,只留下两个淡淡的:“有病。” 祝凌云笑出声,忙不迭追过去,绣娘们愣神片刻,也都噗嗤笑出声。 盛自横却在此时突然折回来了。 绣娘们的笑容僵在脸上。 “今日她试过的,都做厚,明日下午送来烬阁主殿。”盛自横丢下这句话,随即消失。 绣娘们登时松下一口气,笑容重新浮现在脸上:“你们看见少主方才表情没,完全就是被圣女逗得招架不住呀。” “我瞧未必,这么多年 一届又一届,来参选圣女的姑娘有多少,少主见过的美人又有多少?其中妄图对他用计用药的,不都发配去火狱了吗?要我说,少主就是懂装不懂,乐在其中。” 绣金坊掌事款步上前:“还闲聊呢,是嫌活太少了?” 其中一个年纪小的绣娘笑着答话:“少主没让咱明日一早就给圣女送去,这时间可不算宽限嘛。” “你以为是宽限绣金坊呀?”有人笑道,扯起旁边料子开始剪裁,“听说圣女今日就是睡到下午才起来的。” ………… 烬阁。 盛自横把祝凌云从绣金坊送回来后,就直接去天极殿处理事务了,祝凌云便一个人在房中看书,填补填补她错过的这一百年光阴。 这些书都很新,盛自横一次都没翻过,估计只是些侍女们摆上来凑数的闲书。 祝凌云无聊得很,便随手抽了本中间的书读了几页,是讲虚渊八卦的。 大到今天少主处死了多少个部族长老,中到少主今天去了哪些地方,小到少主今天心情好不好。 等等……怎么全都是关于他们少主的? 祝凌云可算知道这本书为何会出现在盛自横房中了。 但是按照他现在的性格,看见这本书之后,真的会放过写书的人吗? 恐怕比祝凌云明早一睁眼就发现就寒冰之毒已解的概率还要小。 祝凌云合上书,门刚好被敲响。 盛自横有个习惯,夜间不会留侍从在烬阁,若真有急事,只会用传令符通传,那门外的,会是谁? 祝凌云想用神识看看,蓦然想起来自己已经锁了灵力,无奈起身走到门边,眼睛贴着门缝往外瞧。 柔雾般的月光下,只看见一个侧影。 “江不染?”见是他,祝凌云打开门,“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祝凌云走出来,掩上门,和他一同站在廊下。 沉吟片刻,江不染开口:“三日后的祭典,需要现任少主和圣女一起,向冥聆天的众神祈祷,为虚渊分得更多灵气。从前没有圣女,都是盛自横一个人上,如今形势,你应该会和他一起。” 祝凌云点头:“我知道。” “你愿意吗?”江不染又问。 “为什么不愿意?”祝凌云转头看他。 风卷起周身纱帘,江不染抬头,天上月亮被云遮了一半,本就朦胧的光线更加昏暗,落在两人身上,平添一层雾似的光影。 江不染了解过,在虚渊,圣女之于少主,就如尊者之于尊主。 通俗来讲,和夫妻没什么区别。 而一起参加祭典,更是天地同证,万民共见。 祝凌云抬眼,月下乌云散开,在她眼里映出两弯月牙,祝凌云轻声开口:“我喜欢盛自横,自然愿意跟他成亲。” 江不染侧头,看见她温柔的神色,掐紧了藏在袖口的手,淡然道:“可他失忆了,已经和原本的他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祝凌云接话,“不论怎样,他都还是盛自横呀。” 只要是他,她就喜欢。 江不染静了半晌,拳握得更紧:“那若是,他不喜欢你呢?” “他会喜欢我的。”祝凌云弯起嘴角,笑意轻快,“不管早晚,他总会喜欢我。” 江不染垂眸,纤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翳,在暗弱的光线下细细颤动。 他的声音低极了,连他自己都快要听不见:“你就这么坚信么?” 祝凌云重重点头:“当然。” 因为在很早之前的那个月夜,有少年双眸澄澈地看着她,坚定地对她说,“多远我都陪你走”。 那时候,她就已经为他动摇了。 但碍于还有太多太多事情没有解决,太多太多东西没有看清。 于是她只能悄悄在心底回他一句—— 我也是。 “祝凌云。”江不染内心挣扎良久,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正对她,还是说了出来,“我来虚渊,是因为你。” 怕听到她的回答似的,江不染接下自己的话头,继续道:“我的心情,和你想找到盛自横的心情一样。” 祝凌云抬头。 “你很聪明,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江不染暗自捏紧了袖口,心跳比任何一次都要快,“在你昏迷的一百年,我试图强迫自己修无情道,但很明显,我失败了。” “我开始正视自己内心,却照见了你的身影。” 江不染顿了顿,仔细看着她的双眼,还是平常神情,但微微颤抖的声线出卖了他。 “祝凌云,我心悦你。” “可我……” “我知道,”江不染很少打断别人,他尽力整理好神色,平声道,“我没有要趁他失忆之危的意思,只是怕这次再不告诉你,以后会更难开口。” 祝凌云沉默片刻,道:“听岿吟说了,我昏迷那段时日,你们都常来看我,谢谢你们,我很珍视这段友情。” 江不染点头:“我先走了。” 拐角处突然走出一个黑影,浑身披着月光,没人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盛自横挂着和善浅笑,缓步走来:“师弟,不多留会儿?” 第84章 祝凌云和江不染同时看过去,盛自横走入光线之下,头顶发丝映出一圈反光,眉骨却为眼睛撑起一片阴影,眸底的暗红更加明显。 江不染只看了盛自横一眼,便撇开视线,侧身略过他,独自朝偏殿走去。 盛自横没去看他,目光定定落到祝凌云身上。 “你……”祝凌云视线从盛自横背后绕回来,轻声开口,试探问他,“都听到了?” 虽然只要他不傻,就能从这几日的表现中看得出来她喜欢他。 但是即使是这样,祝凌云还是接受不了自己刚刚所说的那席话被盛自横听去…… 实在是太肉麻了。 想到这儿,她就忍不住掐手。 盛自横冷笑一声:“怎么,你很想我听到?” 让他听别人跟她诉衷肠,很有意思是吗?什么爱好。 盛自横静静看着她,鼻尖轻哼一气。 他怎么又一副生气了的表情? 就这么讨厌她吗?连听到她表达对他的喜欢都嫌烦? 祝凌云不惯着,也垮下脸,双手环胸,瞪着他重声道:“不想!” 她气势汹汹,盛自横有被凶到,很明显地顿了顿。 接着,他理好神色,扯出一抹笑,恶声道:“那下次你的好师兄再跟你吐露心声时,你最好让他小点声,不然以我的耳力,想不听见都难。” 祝凌云刚要回嘴,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后,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什么?” 什么好师兄对她吐露心声? 不是她吐露对好师兄的心声吗? 祝凌云独自消化片刻,明白过来此“好师兄”非彼“好师兄”,盛自横肯定是误会了什么。 盛自横拧眉,叉腰觉得好笑:“刚刚听他说了一道还不够,还要我再转述一遍?” “不不,”祝凌云摇头,忙道,“你刚刚听见的不是我说的话,而是江不……呃江师兄的?” 盛自横皱眉:“不然呢?” 祝凌云眨眨眼,盯着他突然笑起来,语气意味深长:“这样啊。” 她兀自点点头,心情极好地背过手,抬起步子,围着盛自横慢慢绕圈,无论走到哪里,她的目光都始终落在他脸上。 而盛自横依旧冷着脸,在中间波澜不惊,只有当祝凌云绕圈走到他正面时,他的目光便会跟随她一段,等她绕到他背后时,又默默收回。 当祝凌云第三次走到盛自横身前时,盛自横忍不住了,开口问道:“你还跟他说了话?” 祝凌云抬眉,轻巧“嗯”了一声,脚步旋转,像轻柔的羽毛一样跃到了盛自横身后。 “说了什么?”盛自横问在他背后的祝凌云,眼睛却目视前方。 “想知道?”祝凌云撂下这句话,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准备绕下一圈。 盛自横没作回答。 下一瞬,祝凌云就从他左肩跳出来,轻挑起眼尾,眸光一闪,狡黠道:“不告诉你。” “喂。”盛自横偏了偏头。 冷冽的声音在祝凌云耳边响起,很快又随着她走动的步伐被甩到脑后。 第103章 祝凌云在他身后,不满吭声:“我没有名字的吗?” 她也跳累了,说完这句话,就停下了脚步,给自己喘口气。 盛自横却还以她方才绕圈的速度估算着,提前转动眸子,却没有如预想的跟某人对上视线。 他下意识就要回头。 与此同时,那抹熟悉身影便从他余光中闪出来,带着亮眼的笑,看着他,然后路过他。 盛自横目光紧随她,在视线将要被斩断时,猛然攥住了 她的手腕。 祝凌云被握力扯回身,明亮清澈的目光重回盛自横眼前,发丝在惯性作用下向前扑去,轻扫她的脸颊。 “告诉我。”他盯着她。 祝凌云捋了捋碎发,抬头解释:“我跟他没说什么,就……” 盛自横攥她更紧,沉声道:“不是这个。” 祝凌云一愣。 “告诉我,”盛自横继续道,“你的名字。” 两人目光交汇,紧紧纠缠,祝凌云弯了弯眼,道:“我叫祝贺。” 她走近一步,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双瞳,温声道:“盛情祝贺的祝贺。” 弦月挂在天上,祝凌云仰头看盛自横,月亮就盛在她的眼底。 盛自横低头看她,月亮也住在他的眼里。 三日后。 天还未亮,祝凌云就被侍女们叫了起来,两个人为她上妆,两个人为她绾发,还有两个给她穿衣。 虚渊尚玄色,因此在重要场合所着礼服皆为玄色,祝凌云今日要在祭典上穿的自然也不例外,以大片玄色为主,金色为辅,华贵而精美。 屏风显出一抹剪影,来人身着华服,微侧着身,向房中问道:“弄好了吗?” 祝凌云最后抿了一下胭脂纸,起身往外迎去,打开门:“好了。” 门扉扇起的风将两人发丝吹得微扬,上了妆后,祝凌云清冷的眉眼染上几分绯色,仿佛雪里开出桃花,淡艳同歌。 祝凌云歪歪头,发间金钗步摇跟着一明一灭,对盛自横道:“你今天真好看。” 闻言,盛自横回神,挑挑眉:“我平日里不好看?” 祝凌云笑笑,眼神在他身上流转,上下打量一番后,勾唇道:“今天有种别样的感觉。” 盛自横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转而抬起视线,扬眉让她说。 “来来。”祝凌云朝他招招手。 盛自横蹙眉,还是低下头,将耳朵贴近她的唇。 祝凌云踮脚,伸手扶住他的一只肩膀,侧头对着他的耳朵用气音说:“你知道‘人夫感’么?” 听清的瞬间,盛自横立刻弹起来:“少造谣我。” “那你澄清呗,”祝凌云环手,望着他笑,“或者,我们成亲。” 澄清……成亲…… 盛自横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模糊而迅速,他看不清也抓不住。 像一只淡紫色的蝴蝶,扑过牵牛花,等他要去抓之时,那蝶翼骤然变得半透明的,在空中留下重重虚影,最后消失不见。 “你怎么了?”祝凌云伸出手,在他眼前挥动几下,还没放弃打趣他,噗嗤一笑,“不会开始幻想跟我在一起的婚后生活了吧?” 盛自横眨了下眼,眸子渐渐泛起神采,睨了她一眼:“无聊。” 言罢,他折身走向赤金色猊驾,撩开纱帘坐了上去。 祝凌云已经能十分熟练地预测出盛自横吃瘪逃跑的时间了,正如方才,她在他转身走的同时迈开步子,盛自横刚坐上猊驾,她便也坐到了他旁边。 下一刻,通体赤金,长尾带焰的狻猊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往宫城外既定的游街路线而去。 街市繁华热闹,人声鼎沸,城中居民皆出门观看,窗户大开,朵朵芬芳花瓣从中扔出,撒向猊驾的垂纱伞盖。 祝凌云撩开纱帘,伸手去接。 润红色的花瓣落在她手中,祝凌云捏着揉了揉,叹道:“城中真有意思,可惜不能出来玩。” 盛自横侧目:“为何?” 祝凌云面无表情地干笑两声,幽幽转过脸,咬牙道:“您说呢,少主?” “他们拦你了?” “是啊,说什么没有少主的允许,圣女不能随意出烬阁,”祝凌云把花瓣往前一砸,丧气道,“明明一起参加祭典,权利怎么差这么多?” 盛自横听着,没有多言。 游过虚、渊两城,赤金狻猊高昂起头颅,载着两人回到宫城。 吉时将至,一声清越的钟鸣穿透云层,引动天地间的灵气聚成符文,在空中盘旋飞舞。天极殿前的广场之上,布满阵纹的数面旌旗无风自动,散发着淡淡的灵光。 在巫祝的吟唱中,盛自横牵着祝凌云的手,登上三百长阶,持香参拜天地神灵,以佑虚渊灵气充沛,众修以及各妖族得以飞升。 高台之上,两人转身携手,俯瞰万众臣服。 所有人都俯首低头,只有末尾站着的那抹白色不同,他站得笔直,扬首远望祭台。 巫祝舞毕,高声宣布祭典结束。 总算走完流程,祝凌云拖着疲惫的身子登上猊驾,三两下拆了头上叮叮当当的繁重饰品,一个个摆到面前小桌上,仰头一靠,闭目小憩。 “别睡。” 敢公然靠近猊驾还凑这么近跟她讲话,而没有被狻猊两口咬断喉咙的,祝凌云不用睁眼都知道是谁。 她没有理会,伸出手,掌心朝下在空中拍拍,示意他安静。 突然,一个柔软温热的东西覆上了祝凌云嘴唇。 她瞬间睁大了眼。 就看见盛自横懒散撑着头,另一手拿着块糕点,正往她嘴里送。 见她这副表情,盛自横嘴角勾得更深,双眸在垂下的发丝下熠熠生辉,他开口,嗓音蛊惑人心得好听:“你以为是什么?” 祝凌云瞪他,张嘴狠狠咬下点心:“管它是什么,我都咬这么重。” 盛自横轻笑一声,又把糕点塞进了她嘴里些:“这么心狠呢?” 祝凌云咽下嘴里原有的,把他手扶正,盯着盛自横的眼睛,用力咬掉剩下的小半块点心,挑眉理直气壮道:“又没咬你。” 闻言,盛自横眸光定了定,微微下移,落到她沾了碎屑的唇。 他抬起指尖,抹掉她嘴角残渣,低声问:“咬我就不心狠了?” 感受到他手指的温度,原本天不怕地不怕样子的祝凌云瞬间收了声,强壮镇定道:“你可以试试。” “好啊。”盛自横换成了一根手指顶着糕点,把最后一点推进她嘴里。 没了阻隔,他的指腹就顺理成章按上她柔软的唇瓣。 青年瞳色亮得惊人,就这么深深看着她,手指力道加重几分:“试试?” 第85章 祝凌云瞳孔微缩,手指抓紧了裙裾,不由自主地往后坐了坐,绷直的脊背紧贴软枕,整个人僵直地看着盛自横。 他没有说话,只默默垂下眼帘盯着她,温热的指尖就放在她唇上,一动不动,既不得寸进尺,也不退缩分毫。 他像是最有耐心的猎手,愿意安静蛰伏许久,只为等待她走入他布好的陷阱。 偏偏她是个要强的性子,看到他布的局,就算再没把握,也会坚持到最后,要与对方争个高低。 祝凌云睫毛轻轻闪烁着,从下抬起来,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启唇。 一片润红中,白净整齐的牙齿开合,轻轻咬住了盛自横的食指,温软的舌尖不小心擦过他的指尖,只一瞬,便飞快缩了回去。 盛自横眸光一颤,细微的挤压感从指尖传来,与其说是疼,不如说是麻。 他面色淡然,平声道:“就这点力气?” 祝凌云抬眸,嘴里还咬着他的手指。 盛自横眯了眯眼,喉结滚动:“看来,是舍不得对我心狠了。” 祝凌云勾唇,放柔了神色,眸光如一汪日光下潋滟的清泉,直直映在盛自横脸前,仿若有法力一般,诱人深入。 看着看 着,他便陷了进去,浸身其中。 齿的硬,唇的软,在盛自横指尖无限放大,混上难以言喻的痒意,直抵四肢百骸,足以让他在她的眼里迷路。 见他分神,祝凌云趁其不备,上下牙齿用力一合,盛自横指尖骤然传来钝痛,他骤然回神,轻嘶一声。 计谋得逞~ 祝凌云笑出声,欢快拿掉他的手指,捏在手心轻轻搓了搓:“给你揉揉就不痛了。” 她看了眼盛自横红得漂亮的眼尾,细细欣赏片刻:“可别哭来赖我哦。” 祝凌云低头玩着他的指尖,揉揉捏捏又搓搓,觉得挺神奇,明明看起来这么骨节分明一双手,摸起来居然不硌人。 盛自横压眉,双眼眯起:“我有那么脆弱?” 祝凌云笑笑,双手握住他的手指,挺身凑到盛自横脸前,眼睛却不听话地瞄向他浅红色的双唇:“那再给我咬一口?” 盛自横抽出手,环胸往后一靠:“怎么这么喜欢咬人?” 第104章 “胡说,我以前哪咬过你。”祝凌云也靠回去,学他把手环起来,手臂贴着他的手臂,侧眸瞧他。 盛自横凝神,目光定定锁在前方酒壶,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携着一阵刺痛,叫他的心脏跳得更快。 耳边莫名响起一道女声,轻灵悠远,盛自横极力想听清,却毫无办法。 她说的,似乎是四个字。 但至于到底是什么……他听不清。 “小盛同学,” 祝凌云拍拍盛自横的肩膀,探出脑袋,“你还真的在回忆啊?” 盛自横锁着眉,慢慢侧过头,在心里重复了遍方才她对他的称谓。 小盛同学?什么意思。 他看着祝凌云,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神情。 祝凌云莫名紧张起来,又道:“那你有想起来什么吗?” 他望着她,双瞳似沉寂欲燃的火山,表面被黑灰覆盖,但只要细看,便能发觉潜藏在内里翻涌的熊熊地火。 她认真盯着盛自横,不放过他每一丝细微表情,生怕错过什么。 而盛自横,同样回以令人猜不透的眼神,静静道了一个字:“有。” 祝凌云更紧张了,不自觉咽了咽嗓子,怕听到她想听到的答案,又怕听不到她想听的答案。 盛自横一本正经:“你以前欠我五千万灵石,现在我想起来了,给我吧。” “?”祝凌云满脸问号盯着他,抬手给了他肩膀一拳,有些失望道,“怎么失忆了都改不了财迷属性?” 亏她还以为他想起来了,哪怕一点。 结果这人是一点都没想起来啊。 盛自横没躲,接下她这一拳,不解道:“我以前很爱财?” 祝凌云转眸,手撑住靠背,有意逗他,夸张道:“是啊,以前我当你老板的时候,你每次都提前问我要薪水,还要我给你多发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把我那么大一个酒楼都搞垮了。” 她满脸真诚,说得绘声绘色,假的也给说成了真的,让人忍不住相信她。 可惜盛自横除外。 他敲了一下祝凌云的头,侧身坐了回去:“这么随心,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师门出来的。” 祝凌云“啊哦”一声,捂住额头,从指缝里看他:“随心,又不是随性!” “随心随性,不是一样?”盛自横留了气口,道,“那你说,随心是什么意思?” 烬阁就在眼前,狻猊座驾缓缓停下,盛自横翻身而下,边走边道:“说得我满意,就还你五千万灵石。” 祝凌云登时从座上起来,两三步下了猊驾追上盛自横,在他肩膀两侧来回道:“真的?你可不许诓我!” 盛自横继续往殿内深处走,绕道进入后院,打开其中一扇门,走了进去。 祝凌云跨步跟上,门在她进去后自然关上。 房内灯火明亮,熏香浅淡清雅,似花香又似果香,还有一点点冷淡的气味混在其中,时有时无,十分好闻,是祝凌云喜欢的 “居然还藏着这么个地方呢,你不会要把我卖了吧?”祝凌云抬手,摸过书架上一本本典籍,没有灰尘,书页也不是新的,看来盛自横还是挺经常来这儿的。 盛自横轻哼一声,施法解开禁制,书房内另一重天地便随即显露出来。 一束明亮光柱从大殿上空射下,空中纤尘似颗颗萤火虫在半空中缓缓飞行,时上时下,时快时慢。 顺着光柱往下看去,殿内地板正中心有一块空洞,光柱直直泻入其间。 祝凌云还忙着欣赏,盛自横就已走到了楼梯口,虚扶着扶手,回首吓唬她道:“你要是回答得不好,我不仅要把你卖了,还要把你关进水牢。” 光辉铺在他长长的发尾,把睫毛照得发亮,祝凌云连忙跟上,他走一步,她走一步。 “那你总得给我点时间吧,小盛同学?”祝凌云在他背后,背着手,身子前倾,向他问道。 盛自横没回,悠悠然走着:“向下总共十层,我们已经走了两层,若到第十层时,你仍未说出答案……” “你就要把我关水牢啦。”祝凌云笑着接他的话,完全不把这件事放心上的样子。 盛自横闷声,暗自加快了步伐。 祝凌云见状也不急,他走快,那她也走快不就得了? 漫长螺旋的木质楼梯渐渐变短,眼看就要下到最后一层,祝凌云眼睛往下一瞧,盛自横的下脚的频率明显变慢了。 她耸耸肩,无声一笑,就是闭口不提答案的事情。 最后三级楼梯,盛自横不明显地顿了顿,慢慢走下去。 祝凌云算着他的速度,在盛自横要踏下最后一阶的时候,说出了她的答案:“跟随本心。” 随心宗的“随心”,从来都不是随心所欲的“随心”。 而是,跟随自己的本心。 盛自横停步,侧头望她,彼时祝凌云恰好站在高他一级的台阶上,从他肩上探出头,语气带笑:“如何,是你心中想的答案吗?” “我又没想。”盛自横继续往前走,脑子里却不可控地冒出一段根本没听过的对话—— “出于本心?” “出于本心!” 盛自横太阳穴突然闷得很,他垂首甩甩头,走到一个烛台前停下,又解开几重禁制,面朝看起来什么都没有的一面墙结印施术。 很快,墙面的一块砖格打开,从中飘出一个小匣子,缓缓落入盛自横手中。 祝凌云目光紧紧追随着这块发光的小玩意,好奇里面究竟是什么,值得盛自横给它上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禁制。 盛自横轻擦两下小匣子,转过身,将其交到祝凌云手中:“送你了。” “这什么?” “看看不就知道了。” 祝凌云轻轻晃了晃,听见类似石头碰壁的声音,不禁更好奇了,她捧着小匣子,在旁边挑了个椅子坐下,放在腿上慢慢打开。 她按开匣子上的机关,抬眼看盛自横:“其实,你根本就没想把我关水牢的吧?不然,怎么在我还没回答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盛自横环手:“你不也早就想出怎么回答我了?只是憋着,偏要等我下完最后一层楼梯再说。” “这都被你发现了?”祝凌云挑挑眉,抽空给他竖了个大拇指,把匣子盖子揭开。 一个近似圆形的玄色石块显现在祝凌云眼前,它安安静静躺在匣子中心,刻着祝凌云看不懂的符文,如若细看,还会发现上面刻着和盛自横眉心一模一样的印记。 祝凌云不瞎,自然看出来这块像令牌的东西有多贵重,但她还是故意道:“这块小石饼,就想抵欠我的五千万灵石呀?” 盛自横走到她对面站定:“那你还要不要了?” “要,怎么不要,”祝凌云立刻就将它从匣子里抠了出来揣进怀里,“不要白不要,能从你身上讨一点是一点。” 盛自横轻笑一声,点点头:“还挺精。” 祝凌云又把小石饼从身上拿出来,对着光仔细端详:“话说,这个有什么用啊?” “没什么特别大的用处。”盛自横淡淡道,“不过,有了它的话……” “啊?”祝凌云蓦然抬头。 盛自横捏住令牌穗子,把它提溜起来,散发着细微暗红色光晕的玄色令牌就在两人之间快速转动起来。 隔着转出残影的令牌,他看着她,语气平平:“整个虚渊,随你心意。” 第86章 祝凌云没有去看令牌,于她而言,盛 自横的眼睛,远比发着浅色微光的令牌更吸引视线。 她抬眼,望进他深深的眼瞳,恍惚间想起很久以前在风满楼时,她对他说过的—— “上下十层,任你畅行”。 那是她给他的特权。 没想到百年之后,轮到他给她特权了。 而行使范围,是整个虚渊。 祝凌云笑笑,指尖轻轻一点令牌,止住它的旋转,从盛自横手里拿回来揣好:“好吧,既然这么厉害,那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嘁,”盛自横轻嗤一声,从她面前直起身子,转身道,“走了。” 祝凌云坐在原处,愉快地朝他挥挥手:“不送。” 那人明显一顿,缓缓回身,单手叉腰道:“是让你走的意思。” “去哪?”祝凌云大为不解,她现在就是个闲人,在哪待着不是待着,为什么要挪地方? 盛自横:“睡觉。” 祝凌云:“?” 这才什么时辰,就让她睡觉?未免也太早了。 她的表情把心里话写得明明白白,盛自横朝她点头:“行,想慢点解毒你就在这待着吧。” 说完,他毫不留情地折身走了。 祝凌云拿追上去拦在他面前,拿出令牌对着他:“站住。” 盛自横停步,挑起一边眉毛:“你拿少主令命令我?” 祝凌云点头,理直气壮:“你不是说,整个虚渊都随我心意吗?” 第105章 潜台词就是:你现在处在虚渊,那就得听我的。 盛自横还没答话,一张传文符印就飞到他面前,盛自横抬手夹住它,扫了眼,对祝凌云道:“苍岚回来了。” 祝凌云心头一惊,笑意瞬间僵在脸上。 这还没完,盛自横继续道:“他要见你。” 祝凌云心彻底死了。 虽然她提前花大价钱把身份背景弄得天衣无缝,对谁都说自己叫祝贺,但那都是建立在在别人都没见过她的基础上。 而虚渊尊主苍岚就不一样了。 先不说修炼之人的记性本来就好,就说她跟苍岚打的那几架,还有放的狠话,就算是常人应该也会记忆格外深刻吧…… 祝凌云用头发丝想,能算到苍岚见了她会给她削成几片。 “能不见吗……”祝凌云僵硬道。 盛自横指尖燃起火光,传文符咒顷刻化为灰烬,消散在光柱中。 他打量了下祝凌云:“是他要见你,不是他想见你。” 哦,是命令,不是商量。 祝凌云一下子蔫了,在脑子里疯狂思考自己以近乎病弱的凡人之躯,对抗即将飞升的虚渊老大的胜算有几成。 答案显而易见,负十成。 盛自横疑惑:“你不想见他?” 祝凌云苦笑:“我可以不想吗?” 盛自横思索一番,点点头:“也不是不行。” “!”祝凌云眼睛登时就亮了,扯住盛自横衣角,兴奋道,“你权利这么大?” 盛自横勾唇,一边眉毛挑起,眼神看向她:“不过,得委屈你一下。” 不过多时,祝凌云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守卫打开水牢大门,颔首捶胸行礼:“圣女,请进去吧。” 祝凌云点点头,提起裙子,踩着滴滴答答的水洼往曲折幽深的洞穴里走。 才走出没几步,就听身后有人叫住她:“圣女请留步。” 祝凌云转身,视野里出现一个黑檀木托盘,里面躺着玄铁打造的镣铐,手铐脚镣都有,抬眼,送来镣铐那人已经恭敬弯下腰:“启禀圣女,少主说,要把这两个也戴上。” 祝凌云舔了舔唇,伸手去拿。 掂起来的一瞬间,她就笑了。 轻,不是一般的轻,铁环内侧还附有软布,摸起来一点也不硌人。 也不知盛自横从哪这么快弄来的这俩玩意,祝凌云收敛笑容,合时宜地垂眉换上悲情神色,“咔哒”几声主动烤上手铐脚镣,叮叮当当地朝水牢深处走去。 天极殿。 阴云密布,似乎随时都能下起雨来。 苍岚下了猊驾,提步走上长阶,一袭玄色长袍曳地,铺了好几级玉砖,他眉目冷然,周身气势比头顶黑云还要压人几分。 盛自横坐在殿内,并未起身迎接,他往面前两盏琉璃杯中各斟上冷酒,静静等着苍岚。 约莫过了三五息,窗外就淅淅沥沥下起雨,再听,隐约能听见有人慢慢靠近的脚步声响。 是苍岚。 盛自横放下酒壶,拈起杯盏独自抿了一口。 这么多年,苍岚早已经习惯盛自横对他的态度,尽管他消除了盛自横一百年前的所有记忆,但盛自横还是对他有所抗拒,并且这种抗拒深入骨髓。 苍岚并不将他的态度当回事,甩开衣摆,坐在了盛自横面前,两指夹起酒杯,碰了下盛自横放在桌上的半杯酒,再独自喝了下去。 “一百年了,终于有人能入你的眼了?”苍岚放下酒杯,“不把人带给我见见,怎么,怕我吓到她?” 盛自横撑头闭目,自然答道:“选了这么久,累了,随便挑一个应付罢了。” 苍岚笑两声,又含了口酒咽下去,道:“既然是应付,那让我见见,又如何?” “若你早点来,倒还有机会。”盛自横懒散道。 “哦?听你这话的意思,人没了?” 盛自横抬眸,他的位置刚好能透过窗,看见滴水的房檐外灰蒙蒙的天色。 他轻启薄唇,淡淡道:“应该快了。” 苍岚:“丢去火狱了?这次又是什么原因?” “水牢,”盛自横答道,“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无非是以前那些老把式。” “水牢啊,可惜了,若在火狱我还能去一去。”苍岚转眸,狐疑看向他,“你以前罚人,都有准确原由的,怎么这次如此笼统?” “我做事,不都全凭喜好,哪有讲过理?”盛自横道,“实在不信,你去水牢看看便知。” “水牢刑池里装的是极北山巅的阴寒之水,听说她既无灵根也无珍稀血脉,就不怕她真……” 盛自横面无表情:“在冷水里清醒清醒,挺好。” 另一边,侍女正往祝凌云的药浴小池里加热水,另一侍女替祝凌云按着肩颈,柔声在她耳旁问道:“圣女,水温如何?” “刚好,”祝凌云舒服地眯了眯眼,喟叹道,“早说水牢里有温泉,我肯定不抗拒来这里。” 两名侍女相视一眼,低声一笑:“昨日还没有的。” 苍岚又问:“送进去几日了?” 盛自横道:“不过才三日未进饭食,死不了。” 左边侍女剥好葡萄,喂到祝凌云口中,右边侍女拿来点心,请她品尝,从泡上药浴到现在,祝凌云的嘴就没停过,饿了有糕,渴了有茶。 这日子比在烬阁过得不要好太多! 呃,其实在烬阁过得……也不错? 苍岚还是很相信盛自横所言的,怎么说 他也算是一百年来与他交流最多的人了,他的话是真是假,苍岚心里有数。 为延续赤狐族的血脉,这么多年一直在逼着他选圣女,他心里不悦,也情有可原。 苍岚:“那你打算将她如何?” 盛自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既然都去水牢了,不受些皮肉之苦怎么行?” 水牢深处今日新挖的小池外,重兵把守,现下突然听见里面传出女子痛苦的声音。 守卫一愣,看向旁边人:“少主真罚圣女了?” 另一人扭头,皱眉道:“不应该啊,若是罚,怎会在镣铐里包软布,在水牢里建药池?” 开始问问题那人努努嘴,兀自点头:“言之有理。” 岩石背后,祝凌云趴在药池边小床的枕上,咬着牙瓮声道:“一定要这么大力吗?” 侍女没改手上力度,继续为她疏通经脉穴位,语气却极尽温柔:“圣女且忍忍,痛就证明有效果。” 祝凌云欲哭无泪,把自己脸重重摔进枕头里,承受这唯一看起来像惩罚的按摩。 “水牢外不远,有一间干净卧房,这几日还请圣女留居此处,每日晨起后,都来药池泡一泡。” 祝凌云点头,忽然觉得还是烬阁更好。 过了三日,除了每天固定的按摩有点磨人外,祝凌云在这里吃得好喝得好睡得好,竟有点没那么想念烬阁了。 偏在此时,盛自横来了。 祝凌云刚接受完一场酣畅淋漓的“皮肉之苦”,才坐起来披上外衣,就见盛自横走进来。 侍女行礼退下,独留二人在内。 盛自横看了眼她的气色,和脖颈处微微泛红的肌肤,移开目光,落到打扫干净的室内,道:“看起来,你在这里过得不错。” 祝凌云随手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如果零嘴种类再多点就更好了。” “比如?”盛自横挑眉。 “荷叶鸡、山楂糕……”祝凌云眼眸转了转,笑着看他,“还有琥珀糖。” 这些小食是虚渊所没有的,照理来说,盛自横应当闻所未闻。 可为何,那股熟悉的感觉又涌上心头,扰他心弦? 祝凌云抿唇一笑,从背后拿出来块东西,飞快塞进了盛自横嘴里。 甜滋滋的味道在嘴里漫开,裹挟着一段模糊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将他卷入其中。 他又听见了,那段模糊的女声。 这次她说了新的话—— “因为我会,读、心、术。” 这又是什么意思?而且,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术法。 祝凌云拍拍他:“好吃吗?” 盛自横探舌将琥珀糖卷入口中咬碎,没有作声。 “肯定好吃。”祝凌云自信道。 “这么肯定?”盛自横抬眼,咽下琥珀糖渣,带着她走出去。 “那当然,”祝凌云环手哼哼一笑,与他并肩走着,“别忘了,我可是会读心术的。” 水牢出口的光照进来,盛自横心尖一颤,莫名有种心事被窥见的感觉。 他立时止住脚步,侧头看祝凌云。 洞口光芒突然出现一点黑影,那人负手,声音冷淡,语调却上扬:“她就是你要藏起来的人?” ----------------------- 作者有话说:太抱歉了,昨晚坐在床上码字,大概凌晨一点多不小心睡着了,这是昨天的,今天还会有,更新时间见公告。(现生这周能让我别这么忙吗求求了) 第106章 第87章 那抹黑影从光晕中走来,五官锋利的轮廓渐渐显现,浓黑剑眉下的血色瞳仁掠出一点寒光,带着摄人心魄的气势,直入祝凌云眼中。 她顿时定在原地。 苍岚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锐利的笑。 难怪,难怪盛自横曾经信誓旦旦说不会选圣女的人,突然就换了副面孔。 不过,如果是她的话,那就不奇怪了。 盛自横上前一步,迎着苍岚的视线,把祝凌云挡在身后,问他道:“你不是不愿踏足水牢么?” 苍岚属炎阳之体,正在最后修炼的关键阶段,而水牢常年被阴寒之水浸润,对他的修炼大为不利,所以近几十年,苍岚从未涉足水牢,这也是盛自横将祝凌云送来此处的原因。 “我说你怎么突然转了性子,”苍岚笑笑,目光绕开盛自横,看着祝凌云,轻飘飘道,“原来,是老熟人来了。” 盛自横蹙了下眉:“你们认识?” 听他这话,苍岚便知他没有恢复记忆——只是爱上了同一个人两次罢了。 祝凌云低头,想挡住自己的脸,心道:何止认识,还打过架呢。 苍岚敛眸,朝祝凌云招了招手:“来。” 盛自横回头,眼神询问她想不想去。 祝凌云知道不去也没什么用,他想杀还不是怎么都能把她杀了,现在去,还离盛自横近点,他应该能及时过来把她救下。 想到此,祝凌云点了点头。 苍岚见状,先转身走了出去。 盛自横侧步让出道,目送祝凌云随苍岚走出水牢。 绕过小道,苍岚走入凉亭之中坐下:“没想到,你居然醒了过来。” 祝凌云没与他废话,站着面向他,直接道:“盛自横的记忆,是你抹除的?” 苍岚毫不避讳,点点头,大方承认。 问询的话卡在喉间,祝凌云合上唇。 也对,之于苍岚而言,他要在闭关期间选一个人来管理虚渊、壮大虚渊的势力,若要挑个最佳人选的话,除了盛自横,那便是—— 失去在空明界记忆的盛自横。 而百年前,他为掩护她去崑山拔入霄剑而被秦欢等一众长老和内外门弟子围攻时,就是苍岚劫走盛自横的最佳时机。 “想带他走吗?” 祝凌云低眸,看着苍岚的脸:“什么意思?” 苍岚悠悠倒了两杯茶,抬手示意她坐。 虽有疑惑,祝凌云还是坐下,静静等待着苍岚接下来要说的话。 穿过凉亭檐角,远处廊下两端,分别立着两个人影,一黑一白,倒还齐整。 苍岚同样抬眼望过去,轻轻抿了口茶:“江不染也来了?” 说着,他轻笑一声:“你们空明界的人,把我虚渊地界当什么了,想来就来?” 听他语气不像生气,祝凌云反倒有点觉得不对劲。 苍岚看着灰蒙蒙的天色,开口道:“一开始,我抹消盛自横记忆后,他对我的态度跟原先一样冷淡,我还有些疑惑,直到今日见了你,我明白了。” 祝凌云侧头,看了眼远处廊下黑色人影,他墨发披在肩上,只在两侧用银环简单束了细辫,风一吹,银环就在发间若隐如现,如星一般。 苍岚继续道:“我能抹去他的记忆,却不能消除他的感受。” 感受,远比记忆更为深刻。 “你到底想说什么?”祝凌云握紧了茶杯。 “不必紧张,你现在和凡人没什么区别,我不想杀你。”苍岚道,“南神死后,在这世间我的对手又少一个,待我飞升,虚渊对于我来说,亦没什么用处。” 祝凌云听着,默不作声。 苍岚道:“不如,我与你打个赌。” 祝凌云抬眸:“赌什么?” 苍岚举起茶杯,朝面前虚虚一碰。祝凌云顺着他碰杯的方向看过去,正是盛自横所站立的位置。 “年底之前,如果你能让盛自横想起来空明界记忆,我就让他跟你一起离开虚渊;若不能,那我就将你永远留在虚渊。” 祝凌云想也没想,径直道:“不赌。” “为何?”苍岚挑眉,“这个赌注,又不见血,安全得很呐。” 祝凌云饮下杯中茶,道:“他想去哪,是他的自由,我想去哪,也是我的自由。” 如苍岚所说,他都要飞升冥聆天了,以后哪还管得了虚渊的事,那么她和盛自横的去留,当然听凭自己心意。 他下这个赌注,不过是想看看,盛自横是对于恨的感受深,还是爱的感受深。 若对恨的感受深,那么他对着祝凌云,便不易回想起曾经在随心宗归属于爱的日子。 祝凌云起身:“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苍岚答应得干脆:“你说。” 祝凌云道:“你可曾对盛自横和他母亲,有过愧疚之心?” 风缓缓吹着,苍岚凝神,那张他好久都想不起来的五官居然清晰起来,仿佛近在咫尺。 他垂眸,握着茶盏的瘦削骨节泛白:“问这个做什么?” 时至今日,他对盛衣雪的感情也是复杂的。 是利用还是真情,他早已经分不清。 祝凌云没答,转身下了凉亭的阶梯,提步离开。 见祝凌云走来,盛自横扫了长廊另一端的江不染一眼,瞬影到祝凌云面前:“他跟你说什么了?” “想听啊?”祝凌云弯起笑,神神秘秘地转过身,“除非……” “除非什么?” 她背着手,走了两步,突然转回来盯着他,眉目含笑:“仅需五百灵石便可倾听绝密消息,心不心动?” 盛自横压眉,屈指弹了一下祝凌云的脑门:“还冤枉我爱财,依我看,你才是真正掉钱眼里的那一个。” 说完,他又大步朝前走了,祝凌云熟门熟路追上去:“这回又去哪?” 盛自横召来猊驾,闭目靠在其上,简短 道:“烬阁,睡觉。” 祝凌云:“又睡?” 盛自横睁开一边眼睛,环手看她:“这回又没让你睡。” 狻猊奔跑起来,速度极快,两旁帘子被吹得飞起,祝凌云打了个寒颤,还不忘调笑他:“这边提供暖床服务,一万灵石一次。” “鬼迷心窍。”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祝凌云目的达成,同样放松坐着,满意闭上眼小憩。 才刚阖眼,祝凌云手里就被放了几块冰冰凉凉的块状物。 她不得不睁开眼,一看,手里已经躺了三块精纯灵晶,正在掌心散发着均匀的淡蓝色光波。 祝凌云猛然侧头看盛自横。 他依旧是方才那个姿势,双手环胸,仰头闭眼,一副睡着的样子。 “喂。”祝凌云捏着灵晶,戳他肩膀两下。 没反应。 她加重了力道搡他,还是没反应。 祝凌云犟劲儿上来,暗自蓄力,狻猊却在此时突然拐了个大弯,祝凌云一个重心不稳,狠狠栽在了他身上。 “嘶……啊。”祝凌云捂着额角,从盛自横胸口抬头。 盛自横垂眸,纤长的眼睫映着周围光线,泛出细碎光泽。 两人距离极近,鼻尖呼吸交织。 祝凌云双手撑住盛自横胸膛,想坐起来,狻猊偏偏又在此时拐了个大弯,让她不得不攥紧了盛自横的衣服,保持平衡。 盛自横保持着原样动作,就这么看着她,戏谑道:“这还没到床上呢,服务就已经开始了?” 祝凌云皱眉瞪他,快速从他身上起来坐好:“是啊,看在我这么积极的份上,你最好再多给我点小费。” 盛自横勾唇,淡淡道:“现在积极可没用。” 这话钻进祝凌云耳朵的瞬间,她才意识到,盛自横可能真的要让她…… 暖床。 她的心陡然漏跳一拍,不自觉掐紧了手指关节,就连猊驾在烬阁主殿前停下,她都浑然无觉。 盛自横轻笑一声,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 祝凌云回神,随他走入烬阁。 一进主殿,盛自横便开始脱外衣。 夏日的衣服本来就薄,虚渊的穿衣风尚又比空明界更为开放,里衣都是半透明的薄纱。 他这一脱,里衣之内,都看得清清楚楚,黑纱还平添几分朦胧诱惑。 祝凌云咽了咽口水。 很快,她反应过来:“你脱衣服做什么!” 盛自横顿了顿,抬了抬下巴,示意另一边纱帘背后的浴池。 接着,他脱下里衣,漂亮且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完美展露。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抬眼看祝凌云:“我还要接着脱,你还要看么?” 祝凌云立马扭过头:“那是另外的价钱!” 盛自横闷笑出声,忍不住揉了下她的发顶:“那就去床上等我。” 祝凌云的脸不可控地烧起来。 偏偏身后那只坏心眼狐狸还在逗她:“或者,一起洗也行。” 祝凌云双手挡住眼睛边缘视野,只留中间一条缝,逃也似的跑去另一边浴桶:“我从水牢出来前才洗过,而且,我自己有浴桶!” 第107章 她有意拖延了沐浴时间,浴桶里水都微凉了,祝凌云才从里面出来,换上干净衣服,慢悠悠回到寝殿。 不出意料,盛自横已经在床上坐着了。 而他身侧,留出来好大一片空位。 他的寝衣也是黑色,面料泛着淡淡光泽,胸膛半敞,劲瘦腰间只用一根细带系着,再配上那张蛊惑人心的脸,祝凌云承认自己有点招架不住。 见她终于来,盛自横撑着头,从床帐内挑起目光,润红薄唇轻启:“怎么我付钱,还要我先上来暖床?” 祝凌云强装镇定,硬着头皮坐上床沿:“说明你积极,继续保持。” 盛自横轻嗤一声,看了眼两人之间能再塞下一个人的大空隙,道:“要是冷气从这儿钻进来把我冻着了,我可是要扣你钱的。” 祝凌云同样低头看去,又抬眼看了看他,挑挑眉,拉开被子,直接贴到了他身侧。 两人之间距离瞬间清零,只留薄薄的两层衣物相隔。 感受到他灼热的体温,祝凌云漾起笑,意味不明:“你的服务,确实周到。” 第88章 说完,祝凌云就缩进被子里挡住半张脸,把翘起的嘴角藏好,只露出已经闭上的眼睛。 盛自横看着她,十分不满。 怎么真变成了他给她暖床了? 他就这么盯着祝凌云的“睡颜”。 发现她睡得实在是很欠。 睫毛动着也就罢了,怎么眼珠子都还在转,分明就是在装睡,还是很没技巧的拙劣装睡。 “喂。” 盛自横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脸。 祝凌云表面纹丝不动,被子下的手却捏紧了寝衣领子,极力忍笑,生怕一个不注意就笑出声。 她不睁眼都能想象出盛自横是怎么瞪她的,那表情一定很可爱。 片刻,脸上戳她的手指变成了两根,下一瞬,那两根手指就左右一合,将她脸颊的肉轻轻揪了起来,捏了两下。 祝凌云没料到他会这样做,一个没注意,就把眼睛睁开了。 果然,盛自横正在用她所猜想的那种表情看着她。 从此,世界上有了一个新的物种—— 小狗狐狸。 而此时此刻,此间唯一的小狗狐狸又炸毛了,急需顺顺毛。 祝凌云笑起来,眉眼弯弯,很快,她一把将被子扯起来蒙住头,缩在里面笑个不停,从刚开始的还能憋住,到后来完全收不住声。 盛自横坐在旁边,静且无奈地看着她。 本以为她就会在里面笑够了再出来—— 没想到,祝凌云却突然从被子里窜出来,趁盛自横不备,伸手快速且用力地搓了两把他的头,动作特别像在搓某种毛绒绒的动物。 “好了好了,我不睡,我陪你玩,行吗?”她道。 盛自横看了眼坐起来的祝凌云,嘴角浅勾起笑,也躺进被子里:“谁要跟你玩。” 接着,他毫不留恋地侧过身,闭上眼睛:“睡了。” 祝凌云气笑:“那你把我叫起来干嘛?” 盛自横把头更埋进了枕头一点,没有答话。 好啊,把她叫起来看他睡是吧。 祝凌云磨了磨牙,双手抓住盛自横的被子,往上一掀…… 掀不动。 祝凌云不信邪,又伸手揪向被子,用力往后拽去,结果那团被子还是纹丝不动,跟粘在盛自横身上一样,只有面上有一小块褶皱。 不仅如此,还有股拖力跟她对抗,不用想,肯定是盛自横在里面偷偷扯被子了。 祝凌云哪肯让他,她沉了沉气,咬紧牙使出浑身解数,带着必定要把他弄起来的气势,双手重新抓向了被子。 没承想,盛自横却使坏突然松了劲,祝凌云反应不及,立马就被惯性重重朝后扔了出去。 就在她快要倒进被褥里时,一只手忽然从被子里伸了出来,随即,祝凌云腕骨被人用力一拉,她又被生生带了回去,扑到盛自横肩上。 带回来的风把祝凌云的发丝轻轻扬起,缓缓扫过她脸颊,惹起一阵酥痒。 被子滑落到腰下,两人距离已然很近,加上祝凌云手腕还被盛自横紧紧握着,就形成了一种尴尬的,她身子前倾着跪坐在他旁边的姿势。 祝凌云扭了两下手腕,试图挣脱。 盛自横反而把她拉近,低眸看了眼她蜷缩的手指,缓缓抬眼,与她对视:“投怀送抱?” 在巨大的力量悬殊下,祝凌云被迫朝他靠近,语气却是一点都没软下来:“既没在怀,又没在抱,算哪门子的投怀送抱?” 盛自横看着她,压眉勾了勾唇。 祝凌云很是骄傲地朝他眨了下眼,挑挑眉。 她似乎正在为自己的完美回击翘尾巴,双眼十分有神采地仰头看着他。 “所以,是在对我提要求?” 祝凌云还没理解到他这话的意思,手腕那股力道就松开,变成腰被人揽住。 然后,她身上一轻,被盛自横抱到了腿上。 她肩 膀一缩,还有点懵懂地看着盛自横,浑身骤然紧绷起来,双手搭在他肩上,想握又不敢,只虚虚扶着,指尖有意无意地挠着他。 如此一来,她的身位就比他高了,盛自横抬眼,哑声开口:“可以用力。” 他的声音像一剂不顾量的猛药,没轻没重,祝凌云手指瞬间就收紧了,抠住盛自横的两肩。 盛自横感知到她的动静,睫毛动了动,眸色倏然一沉,只余眼底渐渐燃起一团焰火,像心脏在眼里有节奏地跃动。 祝凌云被他的目光烫到,躲闪着垂下眼睫,偏过头,暗自咬紧了唇内软肉,左右磋磨。 床榻间的温度急剧攀升,室内静得出奇,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交织、重叠、缠绕。 “不看着我么?”盛自横开口,语气不咸不淡,但好听极了,像装了把小勾子,引诱人没办法不听从他的话。 祝凌云依言回正视线,看向他缱绻的眸,里面像含了浓稠诱人的糖浆,抹不开化不尽。 盛自横抬手,挽好祝凌云耳旁的碎发。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温热手指抚过祝凌云的耳际,惹得她打了个颤。 “冷?”盛自横启唇,嗓音比方才还要低沉哄人。 难言的酥意从祝凌云耳尖一直传到心脏,麻了她一下,再一路穿过神经,蔓延到她搭在他肩上的手心。 祝凌云无可避免地又颤了下,她想也没想,便点点头,以作掩饰。 却还是被某人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细微的轻颤。 盛自横喉结动了动,腿轻轻一颠,祝凌云便滑进了他怀中。 女子柔软的身躯与男子硬朗的躯体霎时紧贴在一起,一丝可怜的缝隙都没有。 青年滚烫的体温瞬间透过寝衣薄薄的布料,如火似蛇地侵占祝凌云身前的温度。 祝凌云往后缩了缩,低下头,恍然发现在方才的摩擦中,盛自横腰间的衣带已经完全散开。 而此时他身上的寝衣,与其说是衣服,倒不如说是一件增添氛围的装饰。 半透的黑纱披在他的两肩,每一处肌肉曲线都被勾勒得刚刚好,在烛火映照下泛出好看的光泽,而中间漂亮的锁骨、精壮的胸膛和劲瘦的腰腹,全都展露无疑。 再往下…… 就是祝凌云坐的地方。 当她意识到现在处境时,已经完全没办法保持淡然了,就连表面风平浪静也做不到。 祝凌云觉得自己的寒冰之毒可能已经解了。 她现在很热,从脸颊,到耳朵…… 哪里都好热。 她的呼吸渐渐加重,四肢发软,连坐都有点坐不住了。 祝凌云想抓紧他的肩,可手上力气尽失,只剩下指甲在他背上软绵绵地刮蹭。 “盛自横……” 她出声唤他,嗓音沙沙的,眼里覆上一层迷蒙的水光。 盛自横轻抬眼睫,她纤细的身影就浸在他盛满流沙的红瞳里。 祝凌云抬起手,指腹摸过他的眉骨,眼眶,鼻尖,嘴唇,最后落到下巴,她咽了咽嗓子,低眸看着他。 盛自横也不反抗,就这么任由她抚摸着,眼神始终看着她的眼睛。 “你这样,很让我想做些不好的事。” 她垂眸说着,目光落在他的下半张脸,又轻轻抬起,似羽毛似微风,在他脸庞上下游走。 盛自横微微仰头:“是要算在另外的价钱里的那种么?” 祝凌云弯唇:“看在你暖床很积极的份上,这次就不多收你钱了。” 语毕,祝凌云指尖挑起盛自横的下巴,张口咬了上去。 盛自横一愣。 他怎么也没想到,她说的“坏事”,还真是“坏事”。 来不及想下一步,下巴上略带尖锐的感觉就传了上来,她似乎在用齿尖磨他。 怕把人吓着,祝凌云只很收敛地咬了一小会儿,然后从他下巴抬起头,舔了舔唇。 第108章 总算做了这件很早就想做的事了。 祝凌云心满意足地笑笑,指尖松开盛自横,拍了拍他的头,从他身上下来,盖好被子。 独留盛自横一人坐在原位,眉头微蹙,手指摸着她留下的咬痕。 那里还时不时传来些微痒意。 咬完就跑? 盛自横抿了下干涩的唇,转头看向祝凌云,这个到处放火却不管的罪魁祸首已经闭上了眼睛。 盛自横又把头转过来,越想越不对。 他侧过身,手撑在祝凌云身侧,垂落下来的发丝落在她耳畔,随着他的呼吸将人挠醒。 祝凌云睁开眼,便看见盛自横伏在她身上,很是怒气冲冲的样子。 “你……做什么啊?” 盛自横盯着她,眼神带了侵略性,只道了两个字:“报仇。” 最后一个字音才落下,他就俯下身,一手掐住祝凌云的脖子,迫使她仰头,学着她方才对他做的,咬上了她的下巴。 他有虎牙,饶是盛自横小心控制着力道,虎牙接触的肌肤还是无可避免地传来尖尖的麻痒。 祝凌云睁大了眼,皱眉低眸看他,刚好对上他往上抬起的红瞳。 “别……别……”她大脑完全一片空白,已不能将词组成完整的句子。 她不说完整,盛自横当然也只能听一半。 “别?别什么?” 他松口,很快自接自话,不给祝凌云一点解释的机会,“别咬这里是么?那我换个地方。” 他微微起身,目光扫过祝凌云红润的唇瓣,眸光暗了暗。 祝凌云几乎立马就猜到他在想什么。 但她居然一点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眼里的欲色越来越浓重,眼底燃烧的红光像暗夜森林里的捕食者。 一点温热按上祝凌云的唇,是盛自横的拇指。 他温柔地托住她的下巴,指腹在她下唇来回摩擦,力道由浅入深,把祝凌云远就浅红的唇色搓得糜艳,在她白皙的脸上格外惹眼。 “这里,可以吗。” 虽是问她,可祝凌云却没听出一点问句的意思。 反倒像只是知会她一声,他来了。 第89章 祝凌云已经无法思考了,她只觉得自己像一片被蛛丝缠在半空的羽毛,摇摇欲坠,随风忽上忽下,仿佛随时都会被吹走。 而盛自横,若即若离的气息,是她唯一可感知到的存在。 她想要加深对他的感知,以获得更多安全感。 他略带薄茧的手指从她唇间抽离,祝凌云半眯的眼神聚焦起来,盛自横正低眸看着她,并没有进一步动作,非要她主动咬钩似的。 他看似静默淡然,可那双欲色沉沉的眼睛却出卖了他。 祝凌云抬眼,只与他目光相接一瞬。 下一刻,盛自横便俯下身,温软的唇瓣顷刻覆上祝凌云的唇,品尝甜糕似的含住,虎牙在她唇内侧轻轻咬了咬。 不疼,但很酥痒。 青年身上清冽的气息瞬间侵占了祝凌云所有感官,她又闻到了少年时那股令她安心的淡香。 祝凌云手指抠紧了被褥,半眯着眼看他,眼尾沁出暧昧的水光,脑中似有烟花炸开,立于漫天彩丝下的少年回头,对她含情一笑。 刹那,祝凌云的听觉似乎被封印,听不见一切声音。 渐渐地,一点点噼里啪啦的响声在她耳边放大,将她拉回在映雪城星灯上看烟花的那夜。 恍惚间,遥远记忆中的高马尾少年张口,尚且青涩的声音与面前男人低沉的嗓音混合在一起,融成一句: “我很喜欢你。” 祝凌云心头猛烈震颤起来。 她如今终于知晓,在映雪城的月夜里,盛自横在她听觉还未解封时说的话了。 突然,下唇传来一阵轻微痛感,祝凌云吃痛出声,奈何唇被人堵住,只能发出一丝细微可怜的轻哼。 “走神,”盛自横虎牙厮磨着她的唇,眼睛直直盯着她道,“当罚。” 说是罚,可他反而松了口,从一开始的轻咬,变成了唇与唇的触碰试探。 他学得很快,从一开始生涩的亲吻,变成了时轻时重的触碰,轻的时候像一撮挠人的羽毛,勾得祝凌云不上不下;重的时候又格外霸道,吻得祝凌云喘不过气。 原本他很会掌握力道的,总会在祝凌云将要呼吸不过来时有意克制,让她有缓神的机会。 可不知为何,渐渐地,轻吻的时间越来越短,他的唇落到祝凌云唇间的力道一分更重一分,仿佛在继续刚才她走神的惩罚。 祝凌云半睁开眼,皱眉看着他,扭头想躲,却又被盛自横嵌住下巴扳回来,仰头承受他的力道。 “唔……” 窒息的紧张感与唇瓣的酥麻一起直窜头顶,像触了电一般,祝凌云胸口剧烈起伏着,想动弹却被他压着,喉间溢出的字音亦是断断续续,完全连不成句。 祝凌云实在是受不住了,指甲抠住他的脊背,但不知是他的衣料太滑,还是她的手使不上劲,一直往下掉,可怜得很。 盛自横稍稍撑起身,从她被折磨得艳红的唇上离开。 祝凌云张唇喘息着,眼尾滑下泪水,鼻尖都被磨红了。 她绯色的脸颊,汗湿的鬓角,迷离的双眸……无一不在引诱着盛自横。 他看得心痒,呼吸不自觉重了几分。 祝凌云盯着他,皱着眉头,眼里蓄积的泪水竟然更多了,多到眼眶包不住,像一片波光粼粼的小湖泊倏然决堤,泪水从眼尾一滴滴滑下,落入枕芯。 盛自横眼瞳一颤,神色松动,他明显慌了,伸手拭去她的泪,声音极轻:“怎么哭了?真把你弄疼了?” 他分明有收着力的。 祝凌云摇头,双眼红红地看着他,语气有些委屈:“你一直欺负我。” 欺负……? 如果亲哭她也算的话…… 那他确实欺负她了。 “嗯,”盛自横听着,垂首吻掉她眼尾水渍,哄道,“我改。” 紧接着,柔软细腻的吻细细密密落到祝凌云眉眼,如雨似雾,缭绕在她眼前。 祝凌云懵了,双手无措地撑在盛自横胸膛,慢慢揪紧了他的寝衣。 他原就敞开的衣襟被扯得更松,露出半边肩膀。 盛自横低眸扫视一眼,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心急。” 祝凌云脸更红了,她慌忙缩手,捂住自己的脸:“我不是这个意思,真的它自己掉下来的……” 说着,她抽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衣服,告状似的。 盛自横无奈一笑,抬手划过衣衫,指尖所过之处,燃起一圈跃动的火焰,他的寝衣随即剥落,火焰熄灭,不着寸缕。 他道:“如你所愿。” 祝凌云瞪大了眼,还要解释,就听盛自横又道:“不是说我欺负你么?那我教你好不好?” 她侧过头,闷声嘀咕:“说得你很会似的。” 盛自横勾唇,语带调笑:“毕竟是师兄,会的是该比师妹多点才对。” 言罢,他眼神又沉下来,落到祝凌云唇上,轻轻吻了吻。 祝凌云没躲,微微仰头迎合他的唇。 两人呼吸又交织在一起,把残存的氧气烧得滚烫,每次呼吸都将心跳惹得一颤,在安静的室内清晰可闻。 咚、咚、咚。 盛自横喉结滚了滚,垂下眼睫,看向她微微湿润的唇:“张嘴。” 祝凌云齿关松开,下一瞬,湿软的舌尖便探了进来,裹挟着被体温浸暖的淡香,占有她口腔内的空间。 与唇与唇之间单纯的触碰不同,舌头更为敏感灵活,他每一次刮蹭,都带起她一片战栗,从后颈到腰窝,传遍全身。 更要命的是,还有暧昧的水声…… 祝凌云听得耳尖通红,想掐断这个令人脸红的声音,下意识就往后缩。 才刚有所动作,那人的吻就追了上来,比方才还要深、还要重,怕她逃了似的,穷追不舍。 窒息的感觉再次袭来,祝凌云头晕脑胀,浑身轻飘,她想扯盛自横的衣服以作提醒,可他的上衣已然不见,她的指尖便毫无阻隔地碰到他结实的胸膛。 祝凌云瞬间缩回手。 她这一收手,唇却跟着遭了殃。 盛自横咬她一下,又轻轻舔了舔他方才咬过的地方,重重吻下。 这样反复罚一下奖一下,祝凌云实在是招架不住。 她软了声音,双手搭在他的肩,隔着他的唇低声道:“盛自横……别亲了……” 闻言,盛自横抬起脸,摄人心魄的双眸定定看着她,给她换气的时间。 祝凌云衣衫已经被磨乱了,大片雪白肌肤晃人眼睛。 盛自横开口,声音前所未有的低哑:“想要别的?” 第90章 祝凌云微微喘息着,手背放在唇上,牙齿咬住自己手指关节,说不出半句话来。 当然,更多的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第109章 盛自横低头,吻了吻她的手腕,先是唇珠,再到整个唇面,动作温柔无比,如蝴蝶扑扇翅膀一般轻盈,在她腕心激起阵阵战栗。 突然,祝凌云察觉到自己的小指被什么东西勾住。 她定了定神,打眼一瞧,居然是盛自横的手指。 他弯曲指节,对她做了个拉勾的动作。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 ——“就一百年啊?” 往昔的对话犹在耳边,祝凌云双眼微微放大,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几乎快要脱离他的小指。 盛自横瞬间就紧了手上力度,将她的手指用力勾住,怎么都脱不开。 “你……”祝凌云近乎失声。 盛自横双眼定定看着她,眸色含着无边情意,一字一句,慢慢道: “一百年已过,我来找你续约了。” 说完,他唇角弯起更深的笑,仿佛一阵春风,摇碎了未曾相见的百年光阴,终于毫无遮挡地站在她面前。 “祝凌云。” 三字出口的刹那,祝凌云的心骤然掀起滔天巨浪,裹挟着粗糙的沙砾,狠狠冲刷她的心尖、眼角。 祝凌云瞬间坐起来,用力扑进他怀里。 盛自横直起身接住她,双臂紧紧环绕她清瘦的脊背,手指握着她的肩,一下一下轻轻摩挲,似是安抚。 两人体温相差明显,盛自横炽热的体温阵阵传入祝凌云体内,让她真切感受到他的存在。 她把脸埋在他的肩,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沿着他的后背和前胸滑下。 “我好想你……”祝凌云皱紧了眉,颤声开口,生怕他没听清,又忍着情绪重复一遍,尽量吐字清晰,“盛自横,我真的好想你。” 盛自横手抚上她的后脑,一下一下顺着她微凉的发丝,侧头蹭了蹭她的耳朵:“我也很想你。” 很想,很想,很想…… 想得快疯了。 这一百年来,他无时无刻不觉得自己心里缺失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每一天都空落落的,他像一具木偶,没有灵魂,只剩躯壳。 直到她的出现。 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语,都在慢慢将他心脏的窟窿填补。 盛自横原以为,她是来修补他的。 没想到,方才吻她时,无数记忆陡然串联起来,他才明白,她就是他所缺的那一角。 她早已存在,她一直在那里。 只是他忘了。 祝凌云环着他的腰,用力把手箍得更紧,整个人都陷进他身体里,低低抽噎着。 她很少哭的,她也不懂为什么会在盛自横面前哭这么多次。 祝凌云绷紧了身体,以掩盖本能的啜泣。 盛自横轻轻给她拍着背,将她抱到身前跨坐,拇指一遍一遍擦掉她的眼泪。 “你是什么时候 想起来的?”祝凌云揉了揉眼睛,声音沙沙的。 盛自横凭空变出一杯热水,递到她唇边,祝凌云抬手想接,盛自横就已经微微倾斜杯身,温水慢慢滑入祝凌云口中。 她坐在他腿上,小口吞咽着,摇摇头,抬起一根手指把水杯推开,嘴角挂了滴水珠。 盛自横抬眼,伸颈吻掉了祝凌云嘴角那滴水。 祝凌云一愣,锤了他一下:“问你话呢。” 到底是怎么想起来的? 盛自横盯着她笑,又弯起嘴角,亲了亲她的唇。 祝凌云:“?” 她不解地眨眨眼。 盛自横笑意更深,看久了,甚至会觉得他眼里藏了些狡黠,仿佛只要一不注意,他随时就会干什么坏事。 他凑近:“还要我再亲一下才明白?” 好听的嗓音从祝凌云耳廓一路擦进去,落入心湖,泛起圈圈涟漪,她脸颊烫起来,瞬间明白了他什么意思。 哪有人靠接吻恢复记忆的啊! 她还在走神,盛自横就又端起杯子,微凉的杯口碰到祝凌云的唇,惹她回神。 祝凌云偏头躲开:“不是才喝过了?” 盛自横眸色深深,眼底漾出光,轻声诱哄:“再多喝点。” 对上这样一双春光潋滟的瞳仁,祝凌云没法拒绝,她张唇,眼睛看着他,喝了几口。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做。 但她向来都对盛自横深信不疑的。 师兄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直到盛自横将她重新压在身下,吻变得细密,落得位置也渐渐不对劲,祝凌云才明白过来方才他问的“想要别的”,是什么“别的”。 仅仅过了片刻,她就没功夫思考这些了。 她现在有点担心自己的安危。 盛自横的神色已经彻底不清明了,眼睑和眼尾都蒙上一层绯红,祝凌云甚至看出一点……兽性。 猛烈的、无可遏制的、充满欲望的…… 全都在他瞳孔凝成一点缩影。 她看见自己皱眉欲泣的神情,更难为情了,干脆避开不看,把头埋在他的颈间,张嘴咬了口他的肩膀。 没承想就是这一咬,盛自横动作顿了顿,他看着她,眼瞳晦暗,欲色翻涌。 祝凌云难耐地轻哼一声:“别……别这样……” 盛自横极力忍耐着,沉声问:“别什么?是别继续,还是……别停?” 不等她回应,他猛然加重了力道,祝凌云仰头,指甲在他背后刮出几道艳目红痕。 她先前封在喉间的呜咽再也忍不住,断断续续泄出,连着眼泪和喘息,一起坠落在欲海。 眼前好几次白光闪过,祝凌云一度怀疑自己要死在这儿。 她想出声,喉咙却已经完全哑了。 迷蒙间,她想起盛自横让她多喝点水。 ……原来是这个意思。 到最后,祝凌云已经全然没了力气,盛自横顾忌着她,没再继续,将人抱去了温泉。 等祝凌云醒来,已经中午了,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殿内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好闻的熏香随风漫入祝凌云鼻尖。 她撑起身,到处寻找盛自横的身影。 下一刻,一碗晶莹剔透的银耳汤就出现在祝凌云眼前。 顺着透亮的琉璃碗往上看,盛自横逆光站在她面前,面上挂着暖融融的笑意:“老规矩,不加枣。” 祝凌云抬头看他,想起在朝阳里逆着晨光对她笑的少年。 时过境迁,原来,他们已经并肩走过这么长的路了。 祝凌云张口,盛自横很懂事地坐在床沿,一勺一勺喂她。 一碗银耳汤见底,盛自横为她擦掉嘴角残渣,放下碗,忽然道:“一百年真不是个好数字。” “为什么?”祝凌云问。 “若作为与你分开的时间,它长得像一万年,若作为与你拉勾约定的时间,它又短得像一年。” 说好一起过年,一百年不许变的。 结果一百年来,就只一起过了一个年。 祝凌云笑了,眼睛里映着窗外光影,亮晶晶地看着他,耸了耸肩:“那你这次,准备续多久的约呀,小盛同学?” 盛自横认真思考片刻,握起她放在被子里的手,牵出她的小指,勾在自己小指上,看着她道:“以后你我飞升,寿数可绵长至上万载,但又因为是与你约定,就算是万载光阴,也显得短暂。” 他停顿了下,虔诚地勾紧了她的手指,双眼澄澈坚定,语气认真:“若一定要有个期限,那我愿,是我灵力散尽那天。” 祝凌云眸光颤了颤,回勾住他的手,重重点头:“小盛同学如此诚意,那小祝老师必当奉陪到底。” 她伸出拇指,用力印上他的拇指。 指纹圈圈相契,天地上下同证。 盖完章,祝凌云想起件事,故意抽回手,瞪着他。 面对她突然的转变,盛自横满头雾水。 他抬起眉头,眼睛都圆了几分。 祝凌云保持严肃,坐直了身子,双手环胸,用命令的语气道:“你问我‘你是不是喜欢我?’” 盛自横挑起一边眉尾:“啊?” 祝凌云催促:“快点。” 虽然不解,但盛自横还是照做了,他抓了抓衣服,抿唇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祝凌云更挺直了脊背,尽量比他高,压眉眯眼,不屑地看着他,冷声道:“好厚的脸皮。” 盛自横:“?” 很快,他明白过来,祝凌云是在学他失忆时对她的表情以及说的话。 “……”糟糕,被记仇了。 盛自横尴尬地捻了捻衣裳,指节刮过鼻子,想说点什么挽救。 还没等他想好,祝凌云那边命令又下来了:“再问一遍。” 盛自横沉了沉肩,硬着头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祝凌云鼻尖轻嗤一声,扭过头,淡淡道:“有病。” 如果可以,盛自横真想给当时的自己两巴掌。 百年难遇的被她示好的机会,他到底在傲娇什么…… 第110章 盛自横拧了拧眉心,捏着自己衣裳的手松开,慢慢伸向祝凌云,自下而上抬眸看她,指尖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口。 祝凌云忍住嘴角笑意,清了清嗓,还是冷然的语气,连眼神都未曾分给他:“再问。” 盛自横得令,可怜兮兮地左右摇晃她的袖子:“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祝凌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盛自横并未就此放弃,他眉头抬起来,语气又轻又软,带着黏糊糊的撒娇味道:“求求你喜欢我嘛。” 一双漂亮勾魂的眼睛就这么盯着她,明明是漂亮得有攻击力的长相,此刻说出的话居然这么柔软。 祝凌云嘴角再也压不住,她笑起来,快速凑过去亲了盛自横一口,亲得格外响亮,像是给予小狗的勋章。 她伸手,揉揉他的头顶,对着他笑:“好吧好吧,我同意喜欢你。” 第91章 过了几日,烬阁,偏殿。 天低低地阴着,树摇叶落,盛自横站在偏殿门外,抬起指节,叩了叩门扉。 很快,门被打开,江不染发丝规整地站在盛自横眼前,见是盛自横,眼里不禁闪过一丝错愕。 盛自横看着他,没有说话。 江不染敛了神色,与他对视片刻,开了口,语气平淡自然:“你恢复记忆了?” 盛自横微微挑眉,从他旁边擦身走进去,两人衣料摩擦,发出一响:“怎么看出来的?” 灰色天幕间飘起细细雨丝,轻得像絮,被风到处乱吹,润湿了江不染的衣角。 江不染关上门,把飘雨隔绝在门外,转身随盛自横走到案边坐下:“虚渊少主可没有敲门的习惯。” 闻言,盛自横勾唇,倒了两杯茶水,将其中一杯推至江不染面前。 江不染接过,一饮而尽。 “这么爽快,不怕我害你?”他道。 江不染放下茶盏,音色淡淡:“若你现在还没恢复记忆,我可能会犹豫一下。” 盛自横低眸,同样端起杯,将茶水饮尽。 窗外雨渐渐大了,能听见雨滴敲响房檐的淅沥脆响。 虚渊的天 气很怪,即使是在夏季,一场雨也足以让整个虚渊降温。 风扑开窗,裹挟着冰冷潮湿的空气卷进来,江不染坐在窗对面,几粒细密的凉意点在他额角眼尾,寒气直沁人心。 装过茶水的杯壁冷却下来,江不染轻轻摩挲着它,抬眼,看向盛自横,静静道:“我明日离开虚渊。” 盛自横顿了顿,点点头:“虚渊城外的那片密林,多谢你护她。” 虚渊城外的迷障林,种的从来都不是普通的树,飘散在空中的,亦不是普通雾气,单凭身中寒冰之毒、自封灵力的祝凌云,肯定走不进来,更何况……她还路痴。 盛自横问:“准备去哪?” 江不染举目看了眼天色,浓云重重,暴雨欲来。 “还没定,”他停顿下来,思索片刻,又道,“如果可以,应该会走遍空明界。” ………… 绵长的雨下了整夜,如丝如线,一直连到早晨才堪堪止雨,让人得以窥见半分天光。 祝凌云今日起得早,闲来无事,站在庭外拿馒头渣逗鸟。 突然,鸟儿扑扇扑扇翅膀,被什么吸引到了是的,猛地从枝头飞出,朝她身后窜去。 祝凌云侧头转身,目光随望过去。 通体漆黑的夜歌鸟正停在白衣青年的指尖,亲昵地用脑袋来回刮蹭他的手指。 江不染手里并未拿鸟食,脚步还侧站着,显然是行路途中被夜歌鸟绊住了。 祝凌云给他打了个招呼:“江道友。” 江不染从夜歌鸟身上抬起头,看向祝凌云,朝她点了点头。 “这么早,”祝凌云看了眼他行进的方向,问道,“你要去宫城外逛逛吗?” 江不染伸出一根食指,指腹轻轻揉蹭着夜歌鸟的头,鸟儿随即发出舒坦的鸣叫,当真如清幽夜色里的歌声一般好听。 “不,”江不染道,他浅浅弯唇,“我要走了。” 祝凌云听着,点点头:“那就祝你,此去一路顺遂,看遍想看的风景。” “多谢。” 江不染应声,指节轻轻一抬,夜歌鸟便从他手上跃起,漂亮的玄羽翅膀打开,向长空飞去。 他抬头,夜歌鸟已经掠过阴云,直抵天光。 祝凌云也跟着看去,平声开口:“盛自横告诉我,夜歌鸟在虚渊代表着自由。” 江不染侧目,继续听她讲。 “而这只自由的鸟儿,看起来很喜欢你。” 祝凌云同样侧头看他,道,“所以江不染,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用再顾忌那么多了。” 江不染垂眸,她的话不断在他脑海里轻敲,敲碎束缚他的灵魂的屏障。 他生命的前一百多年,一直都在为万华宗而活,他的言行举止,不能有半分差错,他必须是年轻一辈中的表率。 可是……为什么? 因为他是江鸢之子,是别人口中的天才少年,是万华宗大师兄,是无尘剑主,是首席弟子,是时彦榜第一…… 唯独不是他自己。 每次他试图找寻自己,都会被无数个声音拖拽回来。 后来,在别人对他的一次次定义中,他也淡忘了自己本来究竟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有一个声音不同。 那个声音逆着所有汹涌的嘈杂,把他推向他自己的灵魂。 江不染还低垂眼睫半走着神,祝凌云忽然道:“给你个东西。” 说着,她跑向旁边亭子,弯腰收拣着什么,很快又从里面跑出来,手里还拎了个袋子。 她递给他:“给。” 江不染抬手,犹豫一下,接过打开。 浓郁温暖的栗子香味扑面而来,他醒了醒神,是栗子饼。 祝凌云解释:“渊城有个地方,那里的栗子熟得特别早,便送了批来宫城。这是今早新做的栗子饼,你应该会喜欢。” 江不染手还悬在半空,提着牛皮纸袋,目光直直落在袋子里,看着软糯香甜的栗子饼。 他喜欢栗子饼吗? 应该是喜欢的。 没错,是他自己喜欢,不是别人要求他喜欢。 “多谢。”江不染收起袋子,道,“我会都吃完的。” 祝凌云没料到他这样答,微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笑着点头:“嗯。” 是啊,既然喜欢,那就多吃点。 看来,他认同这句话了。 “走了。”江不染转身,迎着吹来的风,咬了口栗子饼。 清甜的香气在口中溢开,江不染对自己有了第二点了解——喜欢栗子饼。 至于第一点了解…… 江不染看着天上渐渐散开的云,咽下口中的栗子饼,轻声一笑,孤身往宫城方向走去。 宽阔长直的道上,青年的纯白衣角被风高高扬起,似是不忍他沾染纤尘,他脊背挺直,一如许多年前站在剑阵中央时那样。 夜歌鸟在外玩了一圈,又飞回来,落到高高的枝头,发出几声悦耳鸣叫。 “你把栗子饼给他了,我的呢?” 祝凌云回头,盛自横从花树背后走出,环手看她。 “你不是讨厌栗子的味道吗?” “……”盛自横沉默了。 祝凌云走过去,牵起他一根手指,把盛自横带到亭子里坐下,她指指桌上各色点心:“选你喜欢的吧。” 盛自横低头扫了眼,山楂糕、琥珀糖、玫瑰酥……应有尽有。 祝凌云坐在他身侧,抬眸看他:“都是你的,还不满意?” “随我选?”盛自横问。 “当然。”祝凌云点头。 才点了一下,祝凌云的脸就被人捧住,没给她丝毫反应时间,盛自横就吻了下来,厮磨着她的唇瓣。 祝凌云睁大眼,以极近的距离对上他的视线。 “你犯规了!”祝凌云推开他,控诉道。 “谁说我参与了?”盛自横盯着她,舔舔唇,似是回味。 祝凌云看着他的这一动作,眼瞳颤动。 白天看,和晚上看,完全是两种不同心境…… 不好不好,白日宣淫不可取。 正想着,她腰际就被缠上几圈冰凉的东西,祝凌云打了个寒颤。 低头,果然是厮缠。 链身缩短,祝凌云被拉向盛自横身前,厮缠还在继续缩短,盛自横抬手,覆上祝凌云后腰。 他微微一用力,她便坐到了他的右腿。 盛自横握住绕在祝凌云身上的厮缠,指尖擦过她的腰窝。 祝凌云一颤,不禁往前挺了挺身。 她瞪他:“你……!” 盛自横无辜地挑挑眉:“我?” 他接续道:“我只是想把厮缠热一热,别让它冷到你。” 话落,祝凌云腰间果真传来一阵暖热,一圈一圈,从后腰到小腹。 “……”祝凌云吞声,又道,“那你随便缠人这一点也不对。” 第111章 “没随便,”盛自横即答,坦然又理所当然,“我只缠你。” 祝凌云:“……” 他总是这样,总是有她反驳不了的理由。 盛自横抬眼看她,眸底亮起幽光:“而且……你有没有发现,自那日后,你体内的寒冰之毒解了一点?” “哪日?”祝凌云抬眉。 盛自横勾唇,一动不动盯着她,眼里荧光愈发明亮。 他不说话,但是祝凌云懂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双修的效果吗。 祝凌云咽咽嗓子,故作平静道:“可能,因为你的火灵根,加上赤狐族的炎阳之体,刚好能与寒冰之毒抵消吧。” 她就说,怎么光是靠近盛自横就能镇痛,原来是这个原因。 盛自横面上不显,厮缠却慢慢延长,从她腰上探出一截,慢慢缠到了祝凌云腿上。 温热的金属隔着薄薄布料,贴紧腿侧肌肤,时不时摩擦一下。 祝凌云一惊,捏紧了他的肩:“盛自横!” “失控了。”盛自横哑声道。 这都多久了,还拿这个理由骗她。 祝凌云越挣扎,厮缠就缠得越紧,腿间链子越向上延。 她不敢动了,扶着盛自横的肩,狠狠咬了下他的下巴:“就会骗我。” 盛自横眼里雾蒙蒙的,近乎失神又痴迷地看着她,托住她的腿,将人换了个姿势,跨坐在他腿上。 动作间,厮缠又磨了一下祝凌云,她忍不住蹙眉轻哼一声。 盛自横呼吸明显重了,他仰头,手上力道加重,禁锢住她的腰,往自己身上用力一按。 两人腰腹紧贴在一起,不留一丝缝隙。 虔诚和欲念同时交融在他眼里,他的目光太过炽热,烫得祝凌云整个身躯都颤了颤。 “真的失控了。”他凝望着她,低声道。 祝凌云指尖猛然蜷缩一下。 “真的,”盛自横重复一遍,侧头吻了吻她搭在他肩上的指尖,“你感受得到。” 第92章 这么近……她很难感受不到啊。 很快,祝凌云就没空分神想这些了。 她不明白虚渊衣服构造,为什么摩擦几下就往下滑,她坐稳的同时还要扯住领口,实在是折磨人。 这个高度,很方便盛自横亲吻她的颈肩。 他的唇瓣和舌尖轻轻游走过她的颈侧、锁骨,视线却没离开过她的脸,双眼紧盯着她的每一丝表情。 无论蹙眉或是咬唇,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虽说烬阁不留侍从,但这总归是白日,总归是屋外,祝凌云绷紧了弦,余光时刻注意着周围风吹草动。 她感觉自己被分成了两半。 一半深陷欲海,想与他共同沉沦;一半残存理智,大声喊着拒绝。 “总是不专心。”盛自横看着她,牙尖轻轻磨了下她的锁骨。 细微痛感传来,祝凌云缩了缩肩,与盛自横四目相接,紧随着,他又埋下头,在那还有些麻痒的红痕处舔了舔,似是安抚。 “你在想什么?”盛自横眼里翻腾起强烈的侵略气息,蹙眉问道。 虽是他仰头,她低头的姿势,但祝凌云完全被他掌控了节奏。 她调整呼吸,想尽量平稳了声线再答。 可惜盛自横完全不给她这个机会。 他猛地用了劲,祝凌云一下子撑不住,软了腰,头趴在他肩上,只有指甲有力气抠住他的背,以获得一点支撑。 “只想我好不好?” 盛自横手覆上祝凌云的后脑,轻轻抚顺她微凉的长发。 祝凌云刚要开口,盛自横又故技重施,硬生生将她的话封在喉间,只溢出断续不成句的字音。 “听不见……”他侧头,把耳朵贴近她的头,手指温柔地梳理着她的发,从上至下,指尖沿脊柱落到腰窝。 “只想我,”盛自横指腹在她后腰打转,语气带哄,“好不好?只想我……” 每问一次,他便用力一分。 隔着衣料,反倒吊得祝凌云不上不下。 酸麻的感觉透过心脏,传递到四肢百骸,祝凌云只觉得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 她像摇摇欲坠的叶,挂在他身上细细轻颤着,说不出话,只有断断续续的低声呜咽。 每次好不容易能缓口气出声时,他就坏心眼地故意作弄她,等她张口说不了话时,他又慢条斯理地问她好不好。 他嗓音更低了,贴在她耳畔,轻声厮磨:“祝凌云,只想我……” 灼热的气息扑在她耳廓,祝凌云眼尾发麻,居然有点想哭。 “盛……嗯,盛自横。”她微微转过头,看着他,好不容易吐出这三个字。 随着祝凌云扭头的动作,盛自横的唇自然而然擦过她的脸颊。 祝凌云后退几分:“别……别动了,先让我说话。” 说这话时,她微微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眼尾红润,鼻尖也被蹭红了,讲话都有点瓮声。 风送来庭院花香,盛自横指节刮掉她眼下的水渍,道:“我的师妹怎么变成小结巴了?真可怜。” 祝凌云不跟他计较,她知道现在计较肯定得吃亏,便好声好气道:“先进去,进屋。” 她揪住他的衣领拽了拽,试图让他快点离开这个除了几根柱子就毫无遮拦的地方。 她眼睛水濛濛的,眼尾带着诱人的绯色,睫毛像淋了雨的蝴蝶翅膀,纤细、脆弱、美丽。 这个样子,让盛自横更想欺负她了。 毕竟她哭着喊他名字的时候,实在是太勾人。 “你都没答应我。”盛自横故意拖延,面上不显,神色如常地看着她。 待祝凌云放松,他却倏然抬腿,颠了她一下。 “啊……” 祝凌云皱眉,手从他衣领上脱力,失去支撑。 只一瞬,盛自横便托住她的腰,将人稳稳揽了回来。 盛自横清浅笑着,仿佛刚才的一切恶劣行径都跟他无关。 他就这样看着她,不再询问。 因为他要她亲口说,说完整的。 祝凌云自然明白这只坏狗狐狸的心思,微微喘着,生怕他改了主意,又作弄她两下,连呼吸都没调整就道:“只想你,我只想你。” 盛自横双眼微弯,盯着她:“只想谁?” 衣衫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祝凌云忍不住去看四周有没有人,心不在焉道:“你。” 腿间金属忽然又缠了她一下,祝凌云才想起厮缠还在那里。 厮缠往上探出一分,盛自横又问:“我是谁?” 祝凌云一时没转过弯,张口就答了:“师兄。” 出口瞬间,她就后悔了。 等看到盛自横阴沉下来的眸色,她更加确认自己交出的是错误答案。 盛自横牵起笑,耐心道:“允许你补充。” 祝凌云这次脑筋转得快了,勾着他的脖子,道:“当然是我最好的师兄,最喜欢的师兄。” 她笑颜说完,内心腹诽: 最坏心眼的师兄,最会吃醋的师兄,最小气的师兄…… “哦~”盛自横拖长了音,装作不知,“那你最好的师兄,最喜欢的师兄,叫什么名字呢?” 祝凌云恼了,切齿道:“盛、自、横!” “好巧。” 盛自横抱起她,不是横抱,而是将就她原本跨坐在他腿上的姿势,把她挂在自己身上。 他说:“我也叫盛自横。” 盛自横抱着她,瞬身到殿内温泉,解了自己衣裳,将她按在水池边:“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水声哗啦,圈圈涟漪荡开,热气裹着香味扑上脸,没有酒,却熏得人沾染几分醉意,面颊浮上酡红。 祝凌云还没说话,就被他以吻封唇。 暖流一圈圈激荡,她体内的寒冰之毒被涌入的炎阳精气层层剥离,温暖的热意沿经脉传遍全身,一次又一次…… 虽然这个方法,疗效是不错。 但是也没必要……那么频繁吧? 日暮,斜阳渐落。 祝凌云坐在梳妆台前,眼睛懒懒地半阖着,盛自横站在她身后,轻轻给她梳头。 “这次可别给我在头顶盖个藏书阁出来了。”祝凌云看了眼自己尚还顺眼的发型,叮嘱道。 还记得她刚穿来那会儿,不会梳这边的发式,苏粹和盛自横就自告奋勇给她梳,结果…… 自然是惨不忍睹。 幸好有岑惊。 盛自横笑道:“那是苏粹的手笔,我当时负责编后面的辫子,编得可好了,可惜你没看见。” “是么?”祝凌云配合地点点头,抬手拍拍他的手背,“那给你一个二次展示的机会,好好表现。” 他站在她身后,指尖在她缎似的发间穿插,祝凌云透过水镜,看他的脸。 她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盛自横抬眼,与她对上视线。 水镜里青年的脸,与以前铜镜里少年的脸重合。 第112章 水镜里,落日熔金。 铜镜里,清月澄明。 祝凌云倏然笑出声。 “怎么了?” 盛自横摇摇手中编了一半的辫子,道,“这么满意我编的?还没编完就笑这么开心。” 祝凌云摆手,在水镜里与他对视,笑着开口:“原来,你那么那么早就喜欢我了啊。” 盛自横脑海里同样浮现出那个月夜,他站在门边,有些傻气地看着她,在心里夸她好漂亮的那个月夜。 他微微弯了弯唇,没有回答。 因为,她说错了。 他比她想的,还要更早喜欢她。 辫子编完,就是一条很长的麻花辫,松松垂在 祝凌云脑后,其上用了各种花朵饰品装饰。 祝凌云越看越眼熟。 这不就是她在静室里趁盛自横睡觉时给他偷偷编的发型吗? 怎么这么记仇! 她猛然回头瞪他。 “多好看,”盛自横很满意地撑在她的椅子靠背上,熟练转了话题,“你想回空明界吗?” 话题变得太快,祝凌云愣了愣,思索一番后,回道:“是该回去看看师姐师兄们了,也不知道我的铺子们怎么样了。” “好,”盛自横点头,“等我安排完虚渊的事务,我跟你一起回去。” ………… 九月,祝凌云体内的寒冰之毒已经解完了,踏出虚渊地界的一刹,她就解封了自己的灵力。 祝凌云这才惊奇地发现,她的修为已然到了大乘境。 与此同时,时彦榜排名更新,那个曾一夜突破至第一的名字,重新亮了起来。 崑山顶的玉碑骤然亮起,在山巅绕成一圈圈淡蓝色光晕。 青鸟现,玄鸟鸣,雷云滚滚,飞速向某个地方聚集。 空明界修士皆注意到异动,抬头举目。 那个方向——是空明与虚渊的交界处。 随心宗。 议事殿前,岑惊刚结束一场会议,从殿前走下,南昭跟在她身侧,皱着眉就要吐槽:“那个新任的堂主我真受不了,岑惊你要给我做主……” 岑惊没理,抬头看着远处天色。 南昭止声,随她目光眺去。 “看什么呢?”苏粹见他俩不动,也走过来,手里还拿着厚厚一摞账本,“哎,师妹再不回来,我可就要把随心所求吞了。” 说完,他转眸,看见明暗分割明显的天色时,顿住了。 水月城。 “多谢少侠、多谢少侠!”老者抱住自己险些丧命妖兽之口的孙子,对一白衣青年连声道谢。 江不染颔首,收剑入鞘,转身欲走。 看到天际浓云时,他动作一滞。 很快,他牵唇笑笑,戴紧了帷帽,提剑隐入人群。 当第二名,其实也挺好的—— 虽然跟盛自横并列第二这一点,不太好。 万华宗。 林乐乐处理完一箩筐的宗门事务,玉简一直嗡嗡嗡响个不停,他接起来,里面立马爆发出陆冉的声音:“大忙人别忙了,立刻停下手里事情,随我去逝水接小祝祝!” 她的声音格外有穿透力,林乐乐把玉简拿远了点:“想坐我的剑,还要我去接你?” 玉简里的声音立刻减小,熟悉的女声落到林乐乐面前:“哪敢麻烦你?快走快走!” 林乐乐看着她拖家带口拖来的容漓和花千绝,嘴角抽搐:“加钱。” 第93章 云海漫卷如浪,浓云深处时不时有刺目银光如游龙般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便是沉闷的雷鸣,如洪钟敲响,直震骸骨。 此刻,山林寂静,万兽蛰伏。 祝凌云看着有毁天灭地气势的雷云,疑惑道:“我记得,我昏迷之前才刚步入化神,而且这么久未曾修炼,怎么就大乘境了?” 跟她对比起来,盛自横就显得正色许多,他盯着长空,握紧了厮缠,淡声道:“双修也是修。” 祝凌云:“……” 忘了盛自横也是个化神后期的修士了。 浓重雷云还在她头顶不断聚集,祝凌云咽了咽嗓子,尝试着运转灵力。 经脉还很滞涩,灵力在体内艰难而缓慢地流动着。 她已经很久没用过灵力了,没想到如今一用,就要用个大的。 祝凌云打趣地看向盛自横,笑道:“能不能你帮我扛啊?” 她当然只是嘴上说说,雷劫哪能替扛?破坏规则把天道惹生气了,搞不好还要多劈他几下。 没想到盛自横却道:“好。” 他侧过头,低眸看着她,说话声音轻轻的:“我帮你扛。” 字音落在祝凌云心尖,她嘴角笑容慢慢敛去。 她知道盛自横是认真的。 没有任何预兆地,雷霆骤然劈下。 刺眼的曲折紫电撕裂天织的帛锦,将昏沉的天地骤然照亮,它快得无法捕捉,直贯而下,前一瞬还在云端,下一瞬,已然临头。 比祝凌云反应更快的,是盛自横挡在她身前的背影。 青年身形高挑,衣摆猎猎,身上系带被吹得飘扬,手里紧握的赤黑铁链发出耀目光芒。 厮缠卷携起各式闪着光芒的符箓,迎着亮紫色雷电光柱劈下的方向窜上,链身符文次第亮起,流转起幽幽光晕。 盛自横运起周身灵力,抬起手臂划出一道弧线,厮缠随之舞动,所过痕迹在他头顶织成了一张巨大的阵图。 祝凌云看出来了,他这是要把挡不住的雷电全都引到自己身上去。 在阵网的作用下,多数雷电被格挡出去,但还是有少数挡不住的,一路燃起火花,沿着赤黑锁链劈在盛自横身上。 他抿紧了唇,眉心紧皱,一声不吭,双眼死死盯着阵眼中心,带着不惧一切的气势。 祝凌云终于打通了全身经脉,她唤出入霄剑,朝不断劈下的雷电斩出一道剑气。 凛冽锋利的赭色剑气破空而上,竟将雷电径直斩断在空中! 盛自横侧头,看见祝凌云明亮的双眸。 她回头,亦同样看着他,雪亮的剑尖直指苍天,发丝被狂风吹得飘扬:“我也不会允许别人伤你的。” 排山倒海的风雷统统劈头盖脸而来,连迷障林终年不散的雾气都被吹得乱涌,两人脚下尘土高扬,沙砾斜飞。 祝凌云握紧了他的手,音调上挑: “天道也不行。” 话落,剑与链同时飞出,厮缠先行绞断密密麻麻如箭矢般落下的天雷,入霄随即将其劈得粉碎。 一道又一道,如此反复,已经分不清现在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 最后一道雷电被绞紧劈碎,剑与链一并落回两人手中,天光乍现。 两人的手还牵着,同时抬头,云层中破开的光柱下,雷电灭成漫天的齑粉,似星子般沿着光缓缓飘落。 “你们俩,太帅了吧!” 一记高嚎传来,祝凌云和盛自横转身,背后已然站了乌泱泱一大片人。 岑惊和容漓撤开保护屏障,林乐乐跟陆冉第一个冲过来。 陆冉本想扑过来给祝凌云来个熊抱,冲到一半,看见盛自横没有要松开祝凌云手的意思,默默打消了这个想法。 反观林乐乐,就显得有些没眼力见了,看准祝凌云跟盛自横中间的空隙就是冲,两只胳膊大张开,一左一右勾住祝凌云和盛自横的脖子:“好久久久久久不见!” 他扑得用了十二分的劲,没了空位,祝凌云只能暂时松开盛自横的手,尴尬笑笑。 盛自横方才对林乐乐涌上的一丁点想念,也在此时全然打消了。 他伸手,去扯祝凌云的衣角。 祝凌云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又把手收了回去。 盛自横:“……” 陆冉隐隐感受到身边似有杀气传来,眼疾手快,一把揪住林乐乐后领,用力将人往后拽,生怕再晚几息就要见血了。 毕竟盛自横在虚渊的名声,可是传了很远的。 岑惊走过来,祝凌云先朝她招手:“师姐!” 没了林乐乐遮挡,盛自横也望过去,唤道:“师姐。” 南昭和苏粹还是老习惯,跟在岑惊身后,一左一右走过来,站定在两人面前。 他俩相视一眼,不约而笑,南昭叹息道:“这回好不容易抓到你俩在一起,结果忘记跟苏粹对赌了,可惜可惜。” 盛自横扬眉,牵起祝凌云的手,藏在袖中暖了暖:“以后有的是机会。” 南昭:“……” 看南昭这副脸色,祝凌云挑了下眉,看向盛自横。 没想到,盛自横直接将她心里的想法说了出去:“你还没得到师姐的认可?” 南昭:“………………” 这是师弟,亲师弟,师弟刚回来,不能打不能打……打!就该趁早打! 南昭脸色跟刚刚雷劫的天色一样黑,抡圆了拳头就朝盛自横胸口捶去。 厮缠登 时就将南昭的手挡了回去,不给他一丁点碰到盛自横的机会。 第113章 “老二,”盛自横平静看着他,笑了笑,“我也快大乘境了。” 南昭:“…………” 祝凌云赶紧把两人隔开,看向最靠谱的苏粹:“话说,随心所求怎么样了?如今谁是大东家?” 苏粹摸出厚厚一摞账本,捏在手里摇:“放心,大东家的位置还给你留着,但至于这二东家嘛——” 说着,苏粹看向盛自横,南昭适时接话:“我迟早给你吞了!” 盛自横笑笑,歪了歪头:“那你还是迟了。” 南昭数不清第多少次无语。 提起产业,祝凌云就不得不想起风满楼,从逝水回松幽城的路上都在想这件事。 盛自横给她神识传音:“楼主在担心自家产业呢?” 祝凌云回他:“算是吧。” 盛自横:“?” 他良久没回复,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什么叫算是? 祝凌云看出他的心思,解释道:“名下产业太多,不知道先担心哪一个。” 早知道要遇上意识脱离修真界一百年这件事,她坚决不会盘那么多楼。 其余人都在飞舟甲板上谈天说地,盛自横把祝凌云带到船尾,站在栏杆边。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又圆又亮地挂在天上,仿佛伸手就能碰到。 祝凌云揪起面包渣,懒懒散散地捧在手心,随机喂给扑扇着翅膀飞过来的鸟儿,看着盛自横:“带我来这里私会?” 盛自横笑:“也可以是谈生意。” 良辰美景,澄月清明,微风拂面,这气氛……谈生意? 祝凌云头顶无声冒出一个问号。 没想到,盛自横真的从怀里摸出几张纸,递给祝凌云,挑挑眉示意她打开。 祝凌云照做。 纸上清清楚楚写着风满楼的信息,而所属人那块,写的已然不是她的名字了。 盛自横解释:“几十年前,我偶然发现柜子里收着一块浅紫色萤石,但是不清楚来历,我便从这块萤石入手,想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 祝凌云:“就是我在风满楼给你的那一块?” 盛自横点头:“对,我后来也查到了,这是风满楼里规格最高的一块萤石,但当时风满楼已衰败多年,曾经往来的茶客也都不曾露面,无人告诉我更多信息。 “虽然过程曲折,但我还是找到了地契。 “你猜猜,上面所属人名字写的什么?” 他如此说着,祝凌云看着他的眼睛,这才想起来当年她怕暴露身份,名下所有产业都用的杜撰出来的名字。 而那两个字,正是她在将要签下自己姓名时,脑子里蓦然闪出的一个想法。 “突然发现咱可能不适合修真。” “那咱干嘛?” “办丧葬一条龙,简直就是老天爷赏饭吃。” “行啊,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 “盛情祝贺!” 于是,当负责置办产业的人提醒祝凌云快签时,她才回神,勾了勾唇,信手在纸上印上了两个字: 祝贺。 或许,她也早就喜欢上他了。 只是她自己未曾察觉。 “你们俩怎么在这儿啊,”林乐乐站在远处,身后站着一堆人,他举起酒杯扬扬,招呼两人过去,“咱到了松幽城后可得先好好聚聚,把你们手里的宗门事务都放下。” 陆冉很是同情地叉腰笑笑:“还是我轻松,早早地离开了宗门,如今成天守着几条街的铺子,倒也快活。” 容漓走出来:“怎么没看到血蔷薇?” 听到这个外号,祝凌云也反应了半天才把名字与人脸对应上。 想起来了,血蔷薇就是在宗门会晤上拿着一把漂亮粉剑的姑娘。 “她也来了?”祝凌云随口问道。 “当然,”陆冉点点头,“还记得你以前让我在论坛里找星阑的信息吗?” 祝凌云应声:“怎么了?” “当时我跟你说,我托人弄了好久才搜刮的,我托的人,就是花千绝。”陆冉继续道,“还有容漓被扒出就是无双时,也是花千绝收了何归的钱,在论坛里定位容漓玉简的。” 突然接收到这些信息,祝凌云真有点吃惊。 假如把花千绝放现代,高低得是个黑客。 正想着,这位黑客就突然现身。 花千绝手里依旧是那把粉剑,看着众人:“有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先听哪个?” 第94章 气氛霎时紧张起来,没人回应。 祝凌云看了眼四周人的神情,视线落回花千绝身上,道:“一起说吧。” 花千绝点头,静静开口:“我宗天演尊者连续几日发现天象异变,长老们一致推测恐有天灾降至空明界。” 她声线平稳,落下的每一个字却都重重敲在众人心头。 空明界的天灾并不少见,近十年也不是没有。 但因为各城都有当地宗门为城镇护法,造成的损失都极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天灾都不会被提出来。 而这次,能被临风宗天演尊者连续几日观察,并与长老会商讨的,必然不是普通的天灾。 或许,那可以称之为浩劫。 祝凌云想起岿吟很早就跟她说的,空明界未来会有一场浩劫。 但那不是百年之后的事情么? 她便问道:“好消息是不是,浩劫还有一百年才来,我们可以有充足的准备时间?” 花千绝停顿片刻,摇了摇头:“不是。” 祝凌云愣住。 林乐乐急了:“那你快说好消息是什么。” 好不容易从繁忙的宗门事务中解脱出来,以为可以快快乐乐聚一聚,没想到就听到此等噩耗,林乐乐是真伤悲。 他多么希望花千绝接下来要说的好消息是:这个消息是假的。 自然,他等来的不是这个答案。 “好消息就是,”花千绝道,“长老会初步推算出劫临之日在明年开春,不会影响你们今晚叙旧。” 林乐乐:“这算什么好消息啊……” 陆冉:“多玩一天是一天,很不错了。” 苏粹:“既然如此,就来随心所食吧,花钱给我,肥水不流外人田。” “随心所……食?”祝凌云复读。 “是啊,”南昭道,“可能他们姓苏的在经商这块有天赋吧,你不在这些年,苏粹除了把随心所求壮大不少外,还开了饭馆、客栈、成衣铺子……” 盛自横看向苏粹:“名字不会依次是随心所食、随心所居、随心所穿吧?” 岑惊看过来,递上一个赞许的眼神。 苏粹拍拍他的肩,竖起大拇指:“可以啊你,料事如神盛自横。” 容漓看了眼旁边蹲在地上,快要哭出来的林乐乐,眨了眨眼,弓身安慰他道:“别伤心,就算浩劫来了,咱齐心协力抵挡,也能扛过去呀,更何况,还有长老们在呢。” 林乐乐从膝盖上抬头,双眼无神地悲催道:“我是想说,早知道这么快就要死,就不那么卖力帮老东西们干活了。” 起初吵着嚷着闹最凶要聚一聚的林乐乐,却是首个被一纸传令符叫回去的,越到后面,离席的人越多,于是众人干脆作别,说着下次再叙。 随心宗整体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只有一些细节发生了改变,比如议事殿前,曾遭受雷劈火烧过的建筑,就被重新修了一番。 祝凌云先去了剑峰。 这么久了,符峰和剑峰都没有择任新的峰主,两峰事务都由各堂主轮流代管。 岑惊说,自南神走后,剑峰就没再下过雪了。 祝凌云没有御剑,凭步踏上长阶,一步一步,登上剑峰。 周遭树青叶茂,确实不像是会下雪的样子。 正值午间,各层都没有什么前来修炼的弟子,祝凌云慢慢走着,风景只路过她的双眸,留不下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 祝凌云抬眼,看见了长阶 尽头。 高大的白梅树在风中摇曳,片片玉白花瓣飘落,落在树根周围,层层叠叠堆起来。 祝凌云靠近,凝望着它。 雪白花瓣飘得更多了,祝凌云伸手,想接一片梅花瓣子。 她静静等待着,等待某一片花瓣落到她手心。 花瓣越下越多,等落到祝凌云掌心时,又突然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滩水渍。 她搓捻了下指尖,冰的。 是雪。 祝凌云动了动眸,恍然抬头,澈蓝的天空中居然当真飘起鹅毛大雪,如絮降临。 高大的白梅树猛烈摇动起来,雪雾混着花瓣起舞,成旋般绕在祝凌云四周。 “师父……”她喃喃道。 “祝姑娘。” 身后响起陌生声音,祝凌云回头,看见一个金瞳竖眸的男子,年纪不大,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 祝凌云想了一遍,确实对这人没印象,便问道:“你是?” 来人头顶尚且稚嫩的黑亮龙角显现一瞬,祝凌云顷刻就明白了他是岿吟的族人。 第114章 “岿吟神君仙陨前,让我把这个交给您。”说着,他拿出手里抱了已久的墨黑盒子,双手呈给祝凌云。 祝凌云接过打开,盒子里安静躺着一块光洁黑亮的鳞片。 那少男解释道:“这是角龙一族的护心鳞,每个人身上只有一片,能抵御一次致命伤害。” 闻言,祝凌云合上盖子,把檀木盒推回去:“这是他给星阑的,我不要。” 那少年赶忙把盒子推回来,摇头解释:“神君知道您会这么说,特地交代过的,盒子里的护心鳞只有半块,而另外半块,早就在您身上了。” 祝凌云微愣。 另外半块……早就在她身上了? 难道是在听松崖底下,他给的那块鳞片? 想着,祝凌云从芥子袋里摸出一片墨黑坚硬的东西,再拿出檀木盒里的那块,捏在手中。 荧光闪过,两枚相似的鳞片竟神奇地相合在一起。 岿吟将这半块护心鳞给她时,还在利用她,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她与星阑的关系。 少年又道:“神君说,他知道你恨他,这块护心鳞,就当做对您的补偿。” 雪渐渐停了,祝凌云静默片刻,将护心鳞放回盒子中央,平淡道:“他以为,他补偿得了什么?” 言罢,她没给那少年任何一丝挽留的机会,转身消失在纷飞的茫茫白梅花瓣中。 花瓣随风吹落,越来越密,越来越密,落白了山腰山脚,分不清是花还是雪,松幽城又迎来一年冬。 积雪细细密密压在松枝上,天还未亮,就听见议事殿门口传来叫嚷: “万年!好兄弟!苏兄!岑师姐!南师兄!快出来啊——” 还在议事殿处理事务的几人循声抬头,相视一眼。 原来是除夕到了。 随心宗每天都有新的事务压下来,五行圆满团每天除了修炼那是忙得晕头转向,根本没空数日子。 陆冉咬着糖人走进来:“哇,你们居然都不布置一下山门啊,居然还是原来冷冷清清的模样,都不知道挂点红绸红灯笼。” 祝凌云笑了笑,回道:“专门给你留的活,我们怎么好抢着干?” 陆被噎,干脆闭嘴不说话了。 林乐乐往嘴里丢了颗花生,双手往后抱着后脑勺,脚尖一转往门外走去:“快跟上来,容漓她们已经在酒楼等着我们了。” 到了地方,几人依次坐下,圆桌上却还空了个位置。 陆冉把炉子的火关小了,抬头问道:“江不染回你了没,他会来吗?” 自江不染离开虚渊后,就再没跟其他人联系过,林乐乐用玉简联系他,他也常常不回,回也只回些无关紧要的,绝不透露一点他现在身在何方。 好奇江不染动向的修士们,只能通过时彦榜上的修为排名来猜测他现在情况。 经陆冉这么一提醒,其余人都看向林乐乐。 林乐乐抬起玉简,看了眼,轻叹口气,摇摇头。 “砰!” 窗外突然响起一记猛烈巨响,接着,是人群嘈乱的声音。 陆冉惊喜道:“这么早就开始放烟花啦?” 说完,她立刻丢下手中灵雉腿,蹬开椅子,转身打开背后窗户。 苍穹之上,赤云翻涌,滚滚火球如同打翻的血浆,从中央最明亮的一点迅速分散降下,发出声声巨响。 陆冉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这不是焰火。 是天劫。 第95章 长街上堆放在一起的爆竹瞬间被雷火点燃,噼里啪啦四处爆开,火花迸溅,四周商铺顷刻窜起几丈高的火舌。 原本欢腾的街道登时涌上铺天盖地的嚎叫,人群混乱,你推我搡,不一会儿就传出孩童尖锐的哭声。 火光漫天,浓烟四起,天与地皆是一片暗红,乌压压连成一片,分不出彼此。 众人皆是起立,透过窗看着这一切,瞳仁震颤。 谁都没有想到,天劫会来得这么快。 更没想到,会发生在除夕夜。 祝凌云很快回神,看向众人道:“目前还没收到其他宗门的传信,松幽城应该是最先降下天火的,快联系各宗宗主,现在就加固防御屏障!” “好!”林乐乐和花千绝重重点头,立刻瞬身消失。 陆冉缓过神来,快速道:“那我先去街上加固屏障,联系各宗就靠你们了。” 说完,她从窗户纵身飞下,一路赶往先前就为应对浩劫设下的防御屏障,与其他赶来的修士一起加固屏障。 同在此时,酒楼开始剧烈晃动起来,桌上餐盘哗哗作响,汤汁乱溅。 哀嚎混着火花爆破的噼啪声越来越大,剩下几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先救人。” 火球从天上滚滚划过,带着冒浓烟的拖尾直冲街市而来。 祝凌云施术卷起被人流挤摔到地上的小孩,盛自横站在她背后,抬手催动灵力,将还未落下的火球粉碎在空中。 灰头土脸的妇人们涕泪横流地跑过来,抱过孩子们,对祝凌云和盛自横连声道:“多谢!多谢!” 祝凌云摇头,把疾风符分发给他们:“快去东郊,那里的屏障已经加固好了。” 身后波动明显,似有什么炽热的东西正以极快的速度朝祝凌云飞来。 祝凌云回头,满目红光,耀眼刺目。 是天火! 她加大了右手的灵力,急忙安置好孩童,等回头时,已来不及抵挡。 一根黑长铁链猝然从她视野边缘闪现出来,有力绞住了火球,锁链越收越紧,链身泛出明亮的红色。 “砰!——” 一声巨响后,光芒散去,厮缠已然将火球绞得粉碎碎。 盛自横收链拂袖,挡去快要溅到祝凌云裙裾上的火花。 与此同时,苏粹赶来,颧骨沾了点灰,气喘吁吁道:“崑山,去崑山。” 苏粹刚要解释,盛自横就道:“边走边说。” 祝凌云点头,立即召出入霄剑,将其放大成能载三个人的大小。 三人踩上剑身,祝凌云掐诀御剑而起,穿过浓烟,直入深红云层:“师姐跟二师兄呢?” 四周昏沉,一片灰黑与赤色交织,分不清是云雾还是烟灰,只偶尔有轰鸣雷电闪过,短暂照亮周围一瞬,惹人心惊,随 即又陷入黑暗。 祝凌云剑御得快且平稳,目视前方,问苏粹道:“苏帅,你刚才想说什么?” “对,”苏粹道,“研究出来了,这次天劫是因为一百多年前,上界与空明界的连接处破了一个空洞,上界灵力逸散太多,落到下界便形成了火球,而那空洞,就位于崑山正上方。” 盛自横道:“既然一百多年前就有了,那为何现在才降下天火?” 苏粹点头:“长老们测探过多次,空洞确实是一百多年前就形成了,但似乎一直被人遏制着。” “谁这么强?”盛自横找出疑点,“既然这人都这么强了,为何又突然不遏制空洞了?” 祝凌云静静听着,将两人对话中的线索联系起来,在脑海中抽丝剥茧。 苏粹也与盛自横有同样的疑点,一时接不上话。 “因为他死了。”祝凌云平声道。 声音落下,惊雷乍起,险些劈到入霄剑上,祝凌云匆忙运剑躲避,雷电还是擦到了剑柄,炸出细碎火星。 进入更深的云层,雷电越来越猛烈了,入霄剑闪躲的幅度变大,苏粹被晃得快要站不稳。 盛自横一手紧握厮缠劈开掉下来的碎石渣,另一手抽空抓住苏粹胳膊,帮他稳住身形。 苏粹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站这么稳的? 盛自横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头也不回道:“熟能生巧。” 苏粹:“……” 他不再理他,捡起刚刚祝凌云说的话,问道:“师妹,你知道那人是谁?而且,你还知道他已经……” 联系到近年仙逝的大能,苏粹低了声音,心里隐约有了个答案。 祝凌云抬头,不远处云层窜出一角雪白,那便是崑山之巅。 原来这一切,都是岿吟策划好的。 包括他自己的命,也在复活星阑的计划之内。 或许是因为相似的外貌,他先选中祝凌云,把她作为存放星阑灵魂的躯壳,再动用禁术扭转时空,把她召来空明界,于是,上界与空明界的连接处有了空洞。 而他算好自己遭受反噬后,寿数大概只剩下两百年,因此,他找到祝凌云,要她在两百年内修炼到大乘境,如此才能承受住星阑魂魄的力量。 这也是他让祝凌云修炼无情道的原因——外界都传言无情道修炼更快。 千年的寻觅让他几近疯魔,死守着星阑消失时他强留下的一缕残魂,固执地认为能找到星阑其余的魂魄。 可他没想到的是,星阑身殒后,神魂早就步过往生山,轮回转世了。 于是,岿吟拨开时空的密网,看到了一个完美复合容器条件的人—— 第115章 祝凌云。 他或许也没想到,怎么会有两个人如此之像。 从样貌,到体内的天品土灵根,都太像了。 几乎一模一样。 不知为何,祝凌云耳旁竟隐约响起岿吟的声音:“把你从末法时代送来这里,有了修道成仙的机会,你该高兴才对。” 她加快了御剑的速度,直奔天空中撕裂出的赤黑巨痕而去。 各宗宗主长老都已聚齐在此,以身筑阵,奋力缝补破开的黑天。 可在天劫面前,这一群化神境往上的修士也显得渺小起来,他们的灵力远远不能堵住如同血泊的空洞,方才注入,就被黑洞吞食殆尽。 火球如血泪,滴滴下坠。 巨石裹着烈焰砸到崑山雪地,顷刻便将积雪灼成白气,发出呲呲声响。 各路年轻一辈的修士也都陆续赶来,不论是名门大宗,还是自学散修,都从昏红的云层中穿梭二来,崑山顶很快便站满身着各色衣裳的修士。 时彦榜岿然不动,屹立在众人身后。 而它上面镌刻的一个个名字,都化成了一个个人,手持法器,目视苍天,不躲不避地站在时彦榜前面。 他们衣摆猎猎,眸光坚定无比。 在最前方拼死力撑的江栖快要坚持不住,脚跟在巨大的威压下往后退去,踩得黑湿的雪地上被压出一条深痕。 突然,她的肩被一只手撑住了。 江栖回头,看见祝凌云明净透黑的双眸。 再往后瞧,她身后是一群群年轻一辈的修士,有亲传、有内门、有外门、有散修。 不管是在时彦榜上的,或是不在时彦榜上的,都在这儿了。 “江宗主,你们先歇会儿吧。”祝凌云道,“这里还有我们。” 话落,她身后响起层层叠叠的洪亮声音:“江宗主,让我们来吧!” “是啊!这里还有我们呢!” 修士们呼喊起来,声音一波高过一波,聚在天空的灵力越来越多,发出的波光生生盖过了长老们的灵力。 突然,人群安静下来,江栖背后响起一道清冽冷然的声线。 那人轻声:“江宗主。” 江栖眼睫颤动一下,并未回头。 江不染与她对视一眼,提着无尘剑,走到江栖对面,站定在万千修士前,半侧回头对江栖道:“别硬撑了,这里交给我们。” 言罢,他看向同样站在最前面的岑惊和祝凌云,道:“这样下去不行,要换个方法。” 岑惊点头:“没错,若照方才大家一同驱使灵力修补空洞的法子,灵力太容易被空洞吞噬。” 南昭上前一步:“那怎么办?” 盛自横思索道:“如果有一股很强的灵力与之对抗,空洞是否就没办法吞噬它了?” 祝凌云抬头凝望空洞片刻,道:“我跟你想的一样。” “让开让开,本公子来说几句。”人群喧闹一阵,有人从后排挤过来,祝凌云定睛一看,来人正是唐启。 看见祝凌云的刹那,唐启眼神明显收了几分锐气,但很快就又恢复傲慢样子,抬起下巴扫视周围。 祝凌云:“别浪费时间了,快说。” “既然灵力分散了会被它吞噬,那我们将灵力拧成一股不就行了?”唐启看向祝凌云,不自然道,“就跟巫峡山那次一样,我们把灵力给你,你再来对抗它。” 这确实不失为一个法子。 祝凌云看着唐启,微微挑了挑眉。 看来他还是分得清孰轻孰重的。 “我可不是为了帮你,我是不想那么早死。”唐启道,“等这次天劫过了,咱还是仇人。” 祝凌云搞不懂富家少爷的脑回路,应付着点点头:“行。” 片刻,崑山之巅的修士纷纷将自己灵力传递给祝凌云,让她融入进自己的灵力,以此补天。 神奇的是,众人居然依时彦榜顺序而站,从最前面的祝凌云,到她身后的盛自横与江不染,再到岑惊、苏粹、南昭。 越往后,站立的人越多。 所有人都抬起手,掌心溢出灵力光晕,沿着前面人的手继续向前流淌。 各色灵力统统点亮,一同汇入祝凌云背后。 饶是她将近大乘境,承受这么多人的灵力,还是有些支撑不住。 祝凌云咬牙,奋力将灵力融合在一起,推向赤黑天幕。五彩的灵力拧成一股巨绳,直冲黑瓮瓮的洞口而去。 触碰到洞口的一刹,祝凌云就感到自身的灵力似乎在被狠狠吸食。 一边灵力才被吸干,身后又源源不断补了上来,她整个人处于一个很难受的临界点。 不知过了多久,大家都很疲惫了,眼看空中拧成的五彩灵力越来越淡薄。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为了空明界!” 仅仅五个字,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眼睛闪出光,抽出最后的灵力朝前注入。 长老们相视一眼,同样将灵力汇入祝凌云手中。 火球还在坠落,但与之前不同的是,它接触到众人灵力的一瞬,便灰飞烟灭,连残渣都不曾剩下。 空洞在肉眼可见地减小,祝凌云咬牙,冷汗大颗大颗地从她鬓角滑下,她甩甩头,用尽最后的力气。 直到眼前出现白光,脚下开始虚浮。 不行……不等倒下。 祝凌云强撑着睁开眼,空洞只剩下最后一丝缝隙了。 不能前功尽弃。 而崑山之巅的所有人,想法都与她一致。 修士们用尽了全力 ,拼命抽干丹田最后一丝灵力。 终于,空洞被缝合,红光褪去,日光开始显现。 “我们成功了!我们成功了!”所有人脸上的疲惫瞬间消去,人群开始欢呼起来。 盛自横收了灵力,朝祝凌云看去。 祝凌云手指已然僵得没办法自主弯曲,她踉跄两步,看着渐渐恢复正常的天色,回头看盛自横。 光芒照下来,落在每个人疲惫但快乐的脸上。 祝凌云张了张干涩的唇:“我们做到了。” 她嘴角方才扬起一半笑,就脱了力,直直朝前倒去。 盛自横上前,稳稳接住她,重复道:“我们做到了。” 本以为祝凌云只是灵力亏空导致的疲惫,睡一会儿就好了。 可是过了三五日,她还是没醒。 问医修,医修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再等等。 盛自横便守在她床边,一日又一日。 他握着她的手,垂眸看她,声音轻之又轻:“祝凌云,你还欠我一个大冒险。” 她自然没有回应他。 盛自横继续道:“你还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窗外落雪沙沙,室内又暖融融的,明黄光线映在盛自横脸上,格外温和。 “我要你快点醒过来。” 盛自横摩挲着她的手,自语道。 积雪消融,春枝抽条。 祝凌云动了动眉头,缓缓睁开眼,视线还迷蒙着,但她光凭轮廓就辨清了在她房间里的是谁。 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被人拥入怀里。 令人安心的淡香萦绕在鼻尖,祝凌云弯唇,把头埋在盛自横的颈肩,搓搓他的头,笑道:“我听见了。” 盛自横僵了僵:“什么?” “本来是想多睡会儿的,”祝凌云伸了个懒腰,“但是呢……” 她笑容更大了,戳戳盛自横的鼻尖:“谁叫有人的思念声音太大,吵得我睡不着。 “那我就只好快点起床见他了。” …………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听松崖边,风斜斜吹着,阳光勾勒出祝凌云每一寸蹁跹的衣角,轻盈又灵动。 她走在盛自横前面,低头看着自己脚尖,背手道:“我飞升比你们都早的话,到了上界无聊怎么办?” “确实得好好考虑下这个问题。”盛自横捏着朵淡紫色喇叭花,在指尖轻轻旋转。 闻言,祝凌云转过身,保持着负手的姿势,倒退着边走边看盛自横。 她的发丝被风吹到身前,飘飘然指向盛自横的方向。 “那你想出解决办法了吗?”祝凌云道。 “当然。”盛自横朝前跑两步,把喇叭花插到她发间,两条影子便在嫩绿柔软的草地上交织,分不出你我。 “说来听听。” 盛自横踩着她的步子,也背着手凑近,歪头看她:“就像这样,我会努力跟上小祝老师步伐。” 祝凌云一笑,转过身继续向前走,放慢了脚步:“那我,就勉强等等小盛同学吧。” 盛自横低头轻笑,两步追了上去,站在她身侧,并肩同行。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说:2025年10月24日凌晨两点十四分,我确认,我完结了人生第一部小说。 首先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陪伴,谢谢你们! 然后,再感谢一下单机、数据焦虑、卡文却依旧坚持下来的自己! 第116章 最后,感谢本文出场的所有角色,每天在脑子里想着你们的故事,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很晚啦,脑子有点被糊住,以后想到什么再在番外的作话里说吧,现在满脑子都是—— 盛情祝贺!天造地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