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约(双重生)》 第一章大火 西元地,仁丰四十四年。 秋风乍作,乌云密布,边陲之地的凉郡,一场秋雨随风而至。 某处陈旧的老门被风雨拍打的吱吱作响,蛀虫蛀空的窗户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应声倒地。 劈里啪啦的火盆边上,坐着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冻得青紫的手里拿着一个细长的烧火棍,正随意往火盆里面翻捞着。 秦容玥是被一股浓烟呛着,呼吸不顺醒过来的,她以为是那人在做饭时又烧着了什么东西,吃力的撑着身子坐起来。 到了如今这步田地,她本不在乎什么生死,也不在乎他的生死。 只是孤独惯了,她是有些害怕一个人死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发臭遭了虫子的。 “醒了,这些都是劣质的炭火,怕是呛着你了。” 他垫了一本书坐在地上,宽长的袖子挽到小肘,手上青紫不说,还有取炭时摸上的炭灰,没了崇文馆学士的青衫,穿的是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粗衣。 秦容玥隔着烟雾看他,皮包骨的脸上也只有那双杏眼是亮的,鼻子一酸带出了滚烫的泪花。 崇文学士三千生,不及楼公玉树风。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句写楼宴的话被广为流传,那个有着玉树风的楼学士,如今竟成了连烧火都要亲历亲为。 秦容玥有些撑不住身子,拖着被子靠到硬邦邦的床柱上。 许是炭的味道太冲眼,秦容玥那泪水从看到他的那一刻就没停住,看着他的侧脸忍不住咬紧牙关,转身抽出帕子抹掉眼角泪水。 秦容玥不想让他看出两个人走到今天,她的泪水仍为他而流,这是她最后的骄傲。 “哪里用的上三爷做这些,樱桃呢?” 他们被放逐到这里,学士府里面的人都遣散了,最后还是托了往日的朋友,留了樱桃跟他们过来。 樱桃是她的陪嫁丫鬟,自从祖父去后自己的身子也不好了,来了这苦寒之地,素日里院子里面的洒扫都是樱桃一个人忙碌的,今日醒来却是没有看到人。 楼宴微微偏头,取了一块新炭丢进去,用烧火棍把它埋在里面,很快也燃了起来。 估摸着不会灭了,他这才取了边上的小凳子坐下,那本缺了页的书就露出来了,他是最爱惜书册的,今时今日倒是舍得拿来引火。 他冷言道:“我把樱桃卖了,买了药,你放心那是个好人家,起码不会冻死饿死。” 余光看着她没什么神色的脸颊,楼宴心里像是投进了一粒石子的湖面,以为没什么声响,但石子就那样沉到心底。 秦容玥本没什么力气是手突然用力的抓住被面,木讷的看着云淡风轻的他,许久自嘲的看着屋子里面的摆设。 一张床,一张缺了脚的桌子,一口放着旧衣的箱子,连个像样坐的地方都没有,确实用不到丫鬟了。 “那就好,那就好。” 说的太急,秦容玥捂着帕子咳嗽了两声,毫无意外的在帕子上看见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比之刚看到咯血时的大惊失措,她此时都可以笑着把帕子换一面,她垂着眼道:“三爷不该换药的,要是换了米和面,过几日埋了我这副残躯,三爷就可以凭着那些熬过这个冬天不是。” 楼宴除了瘦了些,灰败的土房和布衣依旧没有淡没了浑身的清冷气质,像是开了刃的厉剑,疾风快雨。 得意时的高贵孤傲,失意时的隐忍清冷,对他来说信手拈来,就连老夫人入殓时,她都没有看他落下过两行清泪。 “你只是偶感风寒,会好的,我们会有无数个冬天要一起过,你且等着。就这样死了,你也不甘心不是吗?” 他那样不疾不缓的语气,就好像她真的只是受了凉一样,只是其中的嘲讽怕是只有两个人知道。 秦容玥笑了笑,没往心里去,十几年过去了,多深的情多大的怨,到了要走的这一刻,就好似演了一场戏一样。 戏中的生离死别,鸳鸯双宿,也到了要落幕的时候。 这次醒来精神头不错,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一直压抑着那股子异样,有些话该是时候说清楚了。 “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来这里一年你不曾弃我,谢谢你!往后你一个人,以你的才能返京是迟早的事情,还是换了米面留着命回吧!” 她说着说着声音有些沙哑,似笑非笑的转头看向外头噼里啪啦的大雨。 楼宴闻言猛的站起来,小木凳晃了两下倒到火盆里面,他反应快,脚尖一勾把凳子稳住,复又随意的拍拍身上的灰尘坐下,握着烧火棍的手青筋暴起。 夫妻这么多年,秦容玥知道,她都知道。 他一定会救她。 不是因为有多爱,他们之间早就磨的没有那些东西了,只是因为她是楼夫人,是习惯。 “当初我被人算计,是你救的我。我是有婚约之人,三爷是被迫娶了我的,这么些年都欠你一句抱歉。” 脖子都要歪的没有知觉了,她的目光才真正的落到他身上,远山眉,高鼻梁,消薄的唇,直顺的长发用木棍挽着,真真是好模样。 嘴唇薄的人,薄兴薄情。 那年年少,一次聚会被人所害迷失在崀山上,他披光带月而来,虽不爱说话,却也是包扎相伴一夜。 后来将错就错嫁了他,害了秦家也害了自己一生。 楼宴确实是薄情之人,薄兴薄情。 秦容玥望进他那双淬了毒的眼睛,依旧说道,“如今我要死了,三爷写份休书也好,和离书也罢!我们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你恨我,是不是?”楼宴冷声问道,一脸的淡漠。 他坚定的神色根本不需要秦容玥的回答,如同秦容玥了解他,他也一样了解秦容玥。 “说了这么些,你不过是想要休书而已,折磨了一辈子,怎么临了临了却要和离呢?” 他似乎是想笑的,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忍住了,立在哪里拍着缝了补丁的袖子,他这人是最爱计较针线齐整不齐整的,这点倒是没变。 秦容玥看着他那张脸,没有血色的嘴唇突然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喃喃道:“是恨的吧!毕竟你的手上沾了我父亲兄弟的血,还有我祖父也一样。” 她这一辈子,都是在保护圈里规规矩矩的,刻在框子里面活着,经历过最出格的事情就是和他在山中呆了一夜。 哪怕后来他和父亲政见相勃,家中的人怕她难做,都劝她和离,她都没走。 祖父清明一世,不能被她累名声,还有就是夫妻多年,她舍不得。 秦家是拥护太子,楼宴背靠襄王,她以为凭着自己这份情谊,无论两王之争结果如何,秦楼两家都可以保全性命。 但她错了,楼宴没有心,他亲自提着刀上了秦家的门…… 秦家没了,她更加无路可退。 十几年,守着楼夫人的名头,背负着不忠不孝的骂名,她活了十几年,癫狂之时她甚至给楼宴的母亲下药。 他们夫妻可以说是狠辣的骑虎相当,到头来秦楼两家不过是天家的棋子,圣上纵容太子襄王争权,不过是为他人铺路而已。 秦容玥问他,“你不觉的好笑吗?” 楼宴眼中瞬间疾风暴雨,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眼刀子甩到她身上,像要把她凌迟。 “你祖父可不是,我手上沾了多少人命,不怕下地狱,是我杀的我认,但不是我,这罪名我可不担。” 秦容玥轻笑一声,“你这便是承认杀了我父亲兄弟。” 楼宴冷眼看她,也不否认,“所以你拿我母亲抵命,她平日里对你可不错。” 秦容玥不想看他,闭上眼:“……随你怎么说吧!” 她当时冒雨赶回,看到的就是秦府血流成河,楼宴浑身是血正把刀砍向最后一个秦家女仆,手起刀落,喷涌而出的鲜血溅在她的脸上,她连哭都忘了。 “祖父官场浮沉,父亲是他唯一活着的儿子,就是因为父亲死了,祖父才……活不过那个冬天。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楼宴走近她,漆黑如墨的眸子里面,凌冽冰冷,“你这是铁了心要恨,那……便恨吧!你想的那些都不会有,休书不会,和离书更不会。” “如今我落魄了,你怕是想脱离苦海去找你的好竹马,你以为我会让你好过。” 他盯着她脖子上挂的长命锁,邪魅的笑着,活像地狱里面爬出来的厉鬼。 那长命锁是她和那人定娃娃亲的信物,她一直带着,无时无刻不在恶心他。 闻到他身上的气息,秦容玥挣扎着不让他碰,自己躺好,“楼宴……” 楼宴一愣,这个名字许久没听她这么平淡的叫过了。 “那年嫁衣如火,虽非我所愿,承君一诺,心念了十余年,我以为和那些虚名相比,我是赢的哪个,却原来我输的彻底……” 秦容玥干瘦的手摸上他的双颊,泪水顺着眼角滑入发间,苍白的脸上依稀可见当年的瑰丽明艳。 “你心中装着的不是我,踩着那些骨血,你也曾位高权重过,每每夜里你可还记得那一诺。” 楼宴俯着身子,垂眸道:“既成佳偶,白首齐眉,谨以此约,不死不悔。” 不死不悔,她如今要死了,这个约也到头了。 “我害怕到了地下,他们不认我这个闺女,不让我回家了,就算为了多年夫妻之名,你放了我吧!我不想死了死了还和你躺在一起……这辈子守约,我守够了。” “秦容玥,你心里装着的又是谁?” 秦容玥瞳孔微缩,自嘲一笑…… 楼宴给她掖了被角,面无表情的走了,他不同意的事情,总有让你不再开口的法子。 温瑾看着他的背影,挣扎着起了床,看到他往外头的山上走,背影孤寂,她不知道自己站在门口多久,这才回神,步履蹒跚的走到单独一间的灶房。 灶房里面都是堆积起来的柴火,上头的茅草塌陷了半边,秦容玥靠在稻草上,取了灶膛边上的火引子,点着丢到身后的稻草上。 稻草干燥,沾了火星像是发了疯一样劈里啪啦的响着,火舌狂躁我上窜,很快浓烈的火光势不可挡燃上了屋顶,外头的雨已经小了,根本挡不住大火。 秦容玥死死的咬着嘴唇,不做挣扎,眼中死水一片,“楼宴,我得回家了,他们在等着我。” 到了最后,她要是狠心一点,直接点了屋子,他就真的连最后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既成佳偶,白首齐眉,谨以此约,不死不悔。 这一诺便是一生。 终于,要断了红线,归家了。 ※※※※※※※※※※※※※※※※※※※※ 新文来了,喜欢的小可爱点个赞,码字不易,支持正版。 第三、四、五章分别是人物关系和背景介绍,要看互动的宝贝们可以略过,从第六章开始。 第二章魂归 秦容玥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什么都不剩,是家族的罪人。 她像是迷失在丛林之中,没有尽头,寻不到出路,最后她…… 死了。 一场大火,死的干净。 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微笑,悲凄的哭声溢出唇边,她呜咽道:“楼宴,我得回家了,他们在等着我。” 惊竹轩外。 洌风冷月,竹影斑驳,寒光照影之处突然出现一抹孤魂一样的身影,披头散发踉跄而来。 “是谁?谁在哪里?” 樱桃提着灯笼从厢房里面出来,被正方门口的身影骇了一跳。 揪着心跳走近,刚想叫人,那身影却突然回头,冷冷的看她一眼。 “三爷。” 樱桃倒吸一口冷气,紧绷的身子松散下来。 他一身墨色长袍,身影如竹,挺拔坚韧,远山峨眉下一双狐狸眼好似寒夜扑食的猛虎,冷冽危险。 来人,正是楼宴。 楼宴看她一眼直接推门而入,潇洒利落的把来人关在门外,还有那句透过厚实的木门传进来的。 “三爷,夫人今日乏了,歇下了。” 他当然知道秦容玥歇着,而且不是乏了,是得了风寒。 方才在书房醒来如大梦初醒,汗水浸湿了衣衫,甚至来不及换一件,他迫切的想要看到她。 活着的她。 谁能想到一觉醒来,他从穷困潦倒回到了十三年前的秋末,刚刚成亲半年的时候。 他只是大理寺少卿,没有成为大学士,而她也只是初为人妇,没有病入膏肓。 她只是换季得了风寒,这场风寒上次他不知道,他去了南方选士入京,出发前一夜睡在书房,还是回府时母亲顺嘴告诉他的。 一路浑浑噩噩过来,他几欲流泪。 床帏叠叠,随风摇曳,屋里烛光昏昏,若隐若现。 心有余悸的回想到梦里的场景,他从来没有这么迫切的想要看清楚她的模样。 大红被面下面她面色不正常的绯红,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入枕席,想来应该是做噩梦了,她的手紧紧的拽着被角,领口的衣裳被汗湿了。 楼宴慢慢坐在床边,看着她缩着身子,人只有在感觉不安全的时候才会蜷缩着身子,原来成亲半年的时候,她还是没有习惯府上。 如果当初他不那么要面子,早些关心一下她,她是不是就把这里当家了。 他记得死前,秦容玥说的是她该回家了,那个家不是楼家。 松了口气,楼宴手伸到一半反应过来,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顿在那里。 “楼……楼宴……” 秦容玥突然喊了一声,眼角滑落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楼宴眼光放到她依旧稚嫩的面容上,停在半空的手小心的落在她的眼角,擦了擦。 “我心里念着的人从来只有一个,就是你啊!”楼宴的眼中从未有过的温柔。 他念着的人从来只有秦容玥,如果遇上的不是她,他不会救的。 自嘲的看了一眼她脖子上戴的长命锁,就连死都戴着,是多不情愿嫁给他。 秦容玥也许是感觉到眼角的异样,突然睁开惺忪的双眼,眼中噙了泪水迷蒙的看着他。 楼宴心里一惊,脸色有些苍白,怕被人知道了秘密一样,收了手,“你醒了,这就给你请大夫。” 大夫,他们连饭都没的吃,哪里有钱请大夫呢! 秦容玥眼中死灰一样的黯淡,身子冷的发抖,“我不想死了死了还和你躺在一起,所以……烧了自己就不用了……” 楼宴猛地站起来,身子失衡顺手扶住了床柱,指节死死的攥着木板,不可置信的看着床上的人。 她也回来了…… 眼神落在她慢慢闭上的一双眼睛里面,没有错过她最后的解脱。 突然他从嘴角溢出两声阴森森的笑声,斜睨着她说:“那可由不得你,你看就连死我们也一起回来了不是。” 说完他忍不住俯身撑在秦容玥的上侧,邪魅的一笑,“我忍着你的冷嘲热讽,忍着你的阴谋诡计,最后你却连尸首都不愿意留给我,这辈子我还就和你纠缠了,我们且慢慢熬。” “时间还长着呢!” 楼宴认真的打量着她,眉心微皱,嘴唇发白,这样睡睡醒醒,如同梦魇,怕就是醒了也分不清楚吧! 他玩味的一笑,狐狸眼中闪过精光,手轻轻的帮她抚平眉心,一字一句道:“乖,只是梦。楼宴只是你的一场梦,醒来了就不见了,我们好好过日子。” “我且先走了,希望归来时你把我夫人从梦里还给我,不然我可是会不高兴的,我不高兴了会做什么,我可就不能保证了。” 他轻轻的摩挲着她的手,最后在她没有抚平的眉心落下一吻,转身,神色诡异的走了。 “夫人病了,请大夫。” 侯在外头的樱桃脸色顿时失了神采,提裙往惊竹轩外头跑。 仁丰三十一年,南方甘霖郡大水,秋闱招士延迟于秋末,圣上亲派大理寺少卿楼宴,协调当地郡官一同选士入京。 大理寺少卿是四品官,比地方知府要大,而且大理寺冤案无数,手上沾了血的人单单是站在那里,就是肃杀之气,镇的住场。 此次延迟的秋闱,有一位名叫宣继科的学士,考中案首却因为老母被劫,生生错过了入京城的机会。 不过,三年后他又一次取得案首,政见更是和时为大学生的楼宴不谋而合,是后来两王之乱襄王麾下的第二人。 第一人是楼宴。 此次楼宴南下,一个是给秦容玥造成记忆错乱的假象,另一个就是宣继科。 …… 秦容玥自醒来之后就呆了。 最开始她墨玉一样的眸子里面满是茫然,拉着给她喂药的樱桃又哭又笑。 “樱桃,你还在啊!” 樱桃“哎呀”一声,忙的把满满的一碗药放到小案上,疑惑的问:“夫人,樱桃一直都在啊!夫人莫不是烧迷糊了,樱桃就陪着夫人,哪儿都不去。” 一直都在? 秦容玥脑中一声惊雷,木然的打量着身边的摆设,大红的喜字没有揭掉,就连身上盖着的被褥都是鸳鸯戏水,这是…… “夫人,喝药了。”樱桃尝试着叫了一声。 听到声音,秦容玥的眼珠动了动,眼神奇怪的看着年轻了许多的樱桃。 “樱桃,如今是何年月?祖父呢?” 秦容玥是遗腹子,父亲另娶后跟着祖父长大,祖孙二人的情分深厚,所以最想知道的就是祖父是不是还在。 樱桃想笑,看着夫人不似作假的神色又笑不出来,哄孩子一样的道:“夫人不要闹了,如今是仁丰三十一年,您想祖父了也不能吓奴婢啊!不然奴婢真以为夫人烧坏了脑子,可是要写信给老首辅说说的。” “仁丰三十一年……回来了吗?” 秦容玥恍惚的喃喃着:“为何是仁丰三十一年?怎么不早一些呢?” 仁丰三十一年,祖父还在,她却是嫁了,秦容玥不无遗憾的盯着窗户上的喜,讽刺的一笑。 樱桃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她怎么了,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梦里死了一次,不想再做夫人了。 若醒来的再早一些,她就可以不用和他纠缠了,楼宴这人最是要面子不过,和离…… 怕是不容易啊! 秦容玥顺从的喝完了药,知道樱桃担心她,笑着说:“樱桃,我困了先睡会,你下去吧!” 樱桃想着夫人神神叨叨的,也许睡一觉就好了,遂拿了托盘退下了。 一个人的时候,秦容玥就呆了。 按照如今的年岁,她有些庆幸是楼宴南下的时候回来的,不用第一时间面对他。 她和楼宴,实非良人。 家中帮派对立,年岁他年长七岁,性情是一个冷漠一个欢脱,更何况她是有婚约的,无论从哪一方面看他们都是天涯和海角的关系。 可命运就算弄人,崀山一夜,她嘴上不说,却是鬼迷心窍的看上了楼宴那张脸,谁知道竟是个带毒的玫瑰,从此错付终身。 最先动情是她,最先失心是她,最后就真的丢盔弃甲,为他一败涂地,才知道带毒的玫瑰要不得。 秦容玥是个认死理的姑娘,她想要时可以不要名声,不要家,甚至不要命。 如今她不想要了,依旧可以剜心割肉,哪怕一次到底,也不会让他以爱之名再伤害她。 一身嫁衣,一句承诺,换得她一世痴怨,家破人亡,够了。 秦容玥眼角微润,愤恨的咬着鲜艳欲滴的红唇,道:“楼宴,甩不掉你,老娘就不姓秦。” 他不是最讨厌矫揉造作,不是最厌恶两面三刀嘛! 她就矫揉造作,两面三刀给他看。 秦容玥烧着的脸上烟霞遍布,琉璃一样的眼中闪过狐狸一样的狡黠,一阵银铃一样的笑意从她的樱唇中间滑出,像极了溪涧中间清脆的泉水声,干净悦耳。 “不就是演戏吗?我可是老狐狸教出来的,最是会演戏了。” 想到老狐狸,不知道她这一出嫁,他一个孤寡老人在扬州养老养的怎么样,秦容玥又一次唉声叹气。 老狐狸是她对祖父秦尚眉的称呼,以前没少因为这个被罚跪,屡教不改。 后来她后悔了,想真真切切叫他一声祖父,却再也没有人等着她叫。 “老狐狸,明明自己说我是你的命,最后还不是为了那个不孝子死了,留我一个人被人骂的那么惨。”秦容玥说着,蒙到被窝里面流泪。 泪可以流,面子不能丢,被人看到了传到扬州,老狐狸会不高兴的,所以她要蒙到被子里面,这样就没人看到了。 哼哼唧唧大半天,哭够了,没有泪了,就不哭了,秦容玥扒拉着被角露出糊成一片的脸,可怜兮兮的。 动作上却和可怜兮兮的可怜样搭不了半分钱关系,直接拿被面恶狠狠的擦了眼泪。 她咬牙道:“脏了更好,明个儿就让樱桃丢掉。” 秦容玥硬是把手中被面折腾的皱巴巴,脏兮兮的,双手挠着头,“不行,这都是讨人厌的颜色,看到要疯了,得想个办法才行。” 她不想看到和楼宴那厮有关的东西,气的肝疼。 可怎么办呢?她要想想,好好想想。 ※※※※※※※※※※※※※※※※※※※※ 嘻嘻,又来一更。 第三、四、五章分别是人物关系和背景介绍,要看互动的宝贝们可以略过,从第六章开始。 第三章离去 一场秋雨来的突然,淅淅沥沥的下了两个时辰,停下的时候落叶满地,天边橘红色的夕阳照在地上,反射着金色的光。 樱桃腋下夹了一把半干的油纸伞,端着托盘,边上跟着一个穿着半新褂子的嬷嬷。 那嬷嬷不苟言笑,浑身都是骇人的威压,正是老夫人身边的严嬷嬷,两手空空丝毫没有要帮樱桃拿东西的样子。 樱桃心里膈应的很,也没和她搭话,到了门口更是直接把人拦下,自己上前叩门。 “夫人,该用晚饭了,老夫人哪儿派人来看您哩!” “进来吧!” 许是因为隔着木板传出来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樱桃听着把托盘上的炖梨小心的端着进了门。 严嬷嬷端了两刻架子,这才挑帘子进去,看到真容时,她竟一时愣住了。 秦容玥入府半年,妆容多是温柔典雅的,衣裳上浅色居多,但她的五官不是清丽的栀子花,而是艳丽的海棠,那样规矩的装扮反而失了颜色。 此时随着樱桃轻勾罗帐,大红的帷幔衬托着她明丽的姿容,皮肤细腻光滑仿若白玉含光,樱唇不点绛唇亦娇艳欲滴,腮边两溜碎发垂在胸前的起伏处,平添万般风情。 这样的女子就算是退亲,失了名声,想来也是万人追捧,人命果然的不同的。 严嬷嬷一时也说不出其他的话,低着头行礼,“夫人安好,老夫人听闻夫人病了,心里记挂的很,让老奴过来看看。” 严嬷嬷方才在打量秦容玥的时候,秦容玥也在打量她,老夫人只会莳弄果蔬,府上的大权是在严嬷嬷的手里了,前世为了这个两个人没少过招。 自然秦容玥是不会输的,但绊子也没少吃,说大错秦容玥挑不出来她的,但秦容玥就感觉她不是好人,后来楼家败落,趁着里面手忙脚乱的时候,她卷了府上不少钱财逃了。 俗话说的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严嬷嬷的吃相太难看,秦容玥看不上。 她不喜欢谁就明明白白的摆在脸上,反正她的地位在哪里,让她低头的人还真是没几个,半倚在软枕上,接过樱桃手里递过来的碗,吃了两口,用帕子擦了嘴。 她道:“樱桃,给嬷嬷看个凳。” 立在一边不动声色的樱桃这才动了脚,搬来一个圆凳。 严嬷嬷笑得褶子都出来了,也只敢坐半个凳面,这夫人可不比老夫人,是大家里面出来的,可不得小心。 “多谢夫人。” 秦容玥轻轻一笑,“劳嬷嬷走这一趟,只是小风寒,吃了两贴药,睡了一觉好的差不多了。” “这就好,老奴好给老夫人回话。” 秦容玥问:“我这一觉醒来,听闻三爷出了远门,问樱桃也是一问三不知,好在嬷嬷来了,三爷这是去做什么了?” 严嬷嬷抬头,看着她脸上的担忧之色,心里得意,再如何也是个失了名声入府了,三爷那样一个重规矩的人,怕是让她受了不少冷待吧! 若三爷不看重她,这府上还不是自己说了算,这样想着她面露难色,“三爷走的匆忙,左右都是公事,夫人安心养病就是。” 安心,你一派欲言又止的模样,是让我安心的表现吗? 明摆着是知道了不说,这给新婚的夫妇埋了一个钉子,能好过。 秦容玥摆弄着自己绣的精致的袖边,多了几分委屈在脸上,声音带了寒意,“那便罢了,左右我这个夫人是个外来的,不见得放在人家心上。” “夫人快别这么说,惹了夫人委屈倒是老奴的不是。”严嬷嬷规劝道。 秦容玥不语,眼中似泣非泣,噙了满眼的泪珠。 姿态摆足了,秦容玥便不大愿意看到她这张脸,抹了眼角泪珠,随意的摆摆手,“嬷嬷快些回去吧!天晚了,路就不好走了。” “这……那老奴就告退了,夫人且放宽心。” 秦容玥直到她离开,脸上的肃然才尽散,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笑容,转变之快让樱桃目瞪口呆。 “夫人……您这是?” “樱桃,你这就收拾东西,告诉把式安排人手,我明日一早就回家,我意已决,你不用规劝。” 她吩咐完,不待樱桃细问就钻到被窝里面打了两个滚。 樱桃本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被窝里面传来的笑声打破了她的幻想,回想着严嬷嬷和夫人的谈话,樱桃一咬牙决定依了夫人的意思。 她们姑娘虽说是嫁到了楼家,但在闺中时也是老首辅宠着长大了,生母早亡,但继母不敢在首辅头上动土,秦家除了庶出的大爷,和继母所生的八岁小爷,也就姑娘一个娇客。 秦家老爷也是位居尚书,后来几番波折入了楼家,被人在后头指指点点不说,府上刁奴掌权,姑爷出门也没有留下只字片语,姑娘可是生着病呢! 她们姑娘如何配不上姑爷了,要不是那场意外,姑娘还真就不会嫁到这样一个白身起家的人家。 半年来受的薄待,按姑娘家中的脾气,揭了他们的瓦也不为过,如今只是回家小住,算是轻的。 秦容玥看着知书达理,但这些都是外人看到的,底子里面是骄傲的,受不得委屈,敢爱敢恨。 按捺了半年火爆脾气的樱桃根本没有搞清楚秦容玥的真实想法,就风风火火的收拾了行装。 次日天空刚露出了一点鱼肚白,秦容玥就领着一群人,带着大小的包袱走在空无一人的小道上。 楼家规矩不多,宽待下人,府上人口简单,所以早起的人不多。 秦容玥原本的打算就是悄悄的走,以此来突显自己的不满,秦府背后有人议论她闺誉,这些她都知道,要是借此和离最好,不和离也能给家中缓冲一下。 但她忘了一个人,楼家唯一早起的人,老夫人林氏。 走到静安堂边上,闻到一股纯天然的粪臭味的时候,秦容玥就知道林氏怕是又在给她的菜园子施肥。 果不其然,一府太君,挽着袖子和一角,吃力的拿着长长的浇粪勺,咧着大嘴动作豪迈的在浇粪。 秦容玥时隔几年再见这样的景象,心里涌上莫名是酸意,竟一下子就顿在哪里,直直的看着林氏小麦色的面容。 林氏是个乡下村妇,因为没有落下手里的功夫,模样比府上的下人还不如,但她的笑是真的笑,好也是真的好。 是她对不起林氏的,她也有错,但她不会因为林氏而留下,正想往前走,林氏却是看到了她们一行人。 两个人目光相触,林氏一下子丢了长勺,手忙脚乱的解了自己的衣裳,朝她招手微笑,扯着大嗓音问:“阿玥大早上是去哪里呀!” 秦容玥看她这模样动作,一时想笑,却又笑不出来,最后她远远的给林氏行了一礼,走了。 身后林氏摸着自己的鼻子,喃喃道:“阿玥怕是不高兴看到我这副样子,晚些给送些东西哄哄吧!” 大概两柱香的功夫,马车到了秦府,秦容玥估摸着时间,这个时候不知道家里人都有没有出门。 她在扬州长大,家里人不熟,有时候在一起话没说两句就没话了,但血脉里面的这份情却是切不断的。 失去的时候她才知道,动不动吹胡子瞪眼的父亲,日日遛狗斗鸡的大哥,冷淡的小弟,她都是爱着他们的。 以前她以为长大是岁月悠久的事情,别离也是遥不可及,但直到血流足底,无人可寻时,她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再真心笑了,知道阴谋诡计了,却也再没有亲人之间的别离可以拿来伤心了。 秦容玥回神,挑帘子的手有些轻微发颤,秦家的大门对她来说都是这样的陌生,她不知道是怎么下车的,就看着那块陈旧的牌匾一动不动。 门口的小厮早就跑进去通禀了,剩下的人都和她问安。 “夫人,我们是去正厅还是后院啊?”樱桃回来秦家就连眉间都是带笑的。 秦容玥也是,她墨玉一样的眼睛左右看着,父亲风雅,府上很多的亭台盆景,回廊湖池,竹木玉兰皆养眼,不像她记忆中的落败,到处流淌着鲜血。 她似乎对秦府的印象不深,记忆中最快乐的时光都是在扬州祖父的园林里面。 但回到这里,她总觉得一切都好,怎么样都好。 盛着满面笑容刚想回答樱桃的话,远处就听到一阵匆忙赶来的脚步声。 但拐弯处出来的人却是从容淡定的,正是上朝走到一半的秦文清和即将出去耍完的秦容绥,听到的那阵匆忙难道是假的。 秦容玥犹豫了一下,突然在清晨的阳光中,张开双臂像鸟儿一样朝着两个人跑过去。 板着一张脸的秦文清,背在身后的手突然拿到前面,掩着鼻息咳嗽了两声,虽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瞪了一眼在边上一副吊儿郎当的儿子一眼。 秦容绥从鼻息中不屑的“哼”了一声,自觉的给他腾位置,这么大地方难道站不下一个秦容玥嘛! 秦文清看在他识趣的份上,不再计较这小子昨日斗鸡输掉几十两银子的事情,摆了摆袖子准备迎接接下来的事情。 秋日的寒霜真的很冷,冷的秦文清长着一半的手臂要结冰一样,依旧没有他心冷。 看着那边被抱了个满怀,呆头鹅一样的小子,他真的想一脚踹过去,看到他怀里的人,忍了。 先记下,回来踹。 ※※※※※※※※※※※※※※※※※※※※ 戏精上线,萌爹熊哥可以有,婆媳关系不存在。 喊话楼宴,南下早点回来,媳妇跑了…… 第四章混账 “哥哥,我好想你。” 秦文清冷了脸,把袖子甩的嗖嗖响,因为生母的事情父女两个生了嫌隙,秦容玥鲜少主动找他,但说不挂念是假的,毕竟是唯一的女儿。 他上位时间长,年纪也是摆在这里,就算心里挂念也鲜少表现出来,就像此时说话拿着腔子的时候声音洪亮,带着威严,“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但似乎儿子、女儿都没有被吓到…… “秦容玥,你上个月才回来过。”秦容绥反讥。 对他们来说是不到一个月,可对秦容玥来说却是漫长的几个年头,隔着生死,跨过两生。 她永远都记得那个晴朗的午后,在她拒绝了家里的提议和离之后,一向纨绔的秦容绥抹去她的泪水,像一座山一样站在她跟前。 他说:没关系,你不想就不想,父亲不管你哥哥管,以后他要是欺负你,你就让樱桃告诉我,我揍他。 他不再赌钱逛花楼,每隔一个月就送来一笔银子,他学着读书赚钱,因为她的悲痛真的打了楼宴。 就连最后死了,也托付了人护着她。 她没叫过哥哥,后来她很多次犹豫想叫最后都叫不出来了。 现在她抱着她的哥哥,叫出来了,眼泪忍不住浸在他艳丽的衣裳上,她不敢抬头。 秦容玥没有见过母亲,出生时为了怕她孤单祖父接了小魔王秦容绥陪她,她的童年是和抱着的人一起经历的,他们都见过对方最狼狈的时候,却很少见对方流泪,此时藏在他怀里却忍不住把泪糊在他的衣裳上。 秦容绥眼中一抹暗色,脸上却呆愣,抗拒的张开双臂,往后仰着身子叫边上的父亲,“爹,亲爹,这是秦容玥自己跑过来的,我没招她。秦容玥你又憋什么坏,或者看上那样东西让我买,不要动手动脚的。” 秦文清厉声道:“嚷什么,你父亲不是聋子。” 这样的叫骂声隔着两辈子,传到秦容玥的耳中,她一下子破涕为笑,恶作剧的往手下人的腰上掐了一下,直到听到杀猪一样的尖叫声才松手。 “看都没有,我就说她憋着坏呢!父亲,我的亲爹,这次你亲眼所见,可不能棍棒招呼我了。”秦容绥被松开之后,大叫一声退了两步远,指着坏笑的秦容玥告状。 秦文清自己一肚子火,没空搭理他,甩了袖子没看秦容玥一眼就准备走。 秦容玥挡在他面前,他本可以绕开,但是却停下了,国字脸上留了两溜美髯,翘的老高,生了皱纹的眼眸垂着看她,等她开口。 秦容玥把人拦下了,却不知道说什么,半天之后只是微微弯了膝盖,行了福礼,“父亲,我回来住了。” 秦文清胡子翘了翘,这次竟然不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熊样,还真是少见,“嗯”了一声,疾步走了,“上朝要晚了,先走了。” 晚了,秦容绥嗤笑一声,他还真没看出来要晚了的架势。 踢着脚下的石头,秦容绥就是不看盯着他的人。 要不是有一世记忆,就他这副样子秦容玥早就生气了,现在她只能说哥哥还小,没有长大,不能气。 她不想让秦容绥再纨绔下去,心里的拯救秦家的计划也不允许他纨绔下去,秦容玥知道要是她拽着把人拽回去,他一定不敢逃,所以她在人不注意的时候突然挽上他的胳膊。 “哥哥,你领我去后院。” 秦容绥:“不去,你不认识路。” 秦容玥:“不认识啊!就等着哥哥带呢!走吧走吧!” 秦容绥被她半拖着往后院走,她弯腰往前拽,他仰头往后扯,样子不是很好看。 本来应该想帮的樱桃,捂着嘴跟在后面,丝毫没有要上前的意思,她可是看出来少爷虽然诸多不满,但要真的要走,岂是夫人可以拉的住的。 秦府是留着秦容玥的闺房的,继母崔氏犯不着与一个丫头片子和纨绔庶子计较,内宅还算是干净,只是两边各不相干而已。 到了秦容玥的宝竹园,秦容绥就溜了,任凭后头的人如何哭叫都没有停下脚步。 秦容玥愤愤不平的进去灌了一肚子水,对樱桃吩咐道:“我先睡会儿,有人来就叫我。” 樱桃正收捡着秦容玥带回来的衣裳,笑着打趣了一下她,“夫人也是,都决定回来了,昨夜您就在楼家睡不着了,可是楼家的床榻上有钉子。” “自然是有。” 秦容玥眼中不屑的一笑,只是那钉子不在床榻上,而是在她心里,钉的她血淋淋的,如何安眠。 只是这些,她不能和樱桃说,子不曰怪力乱神之说,说出来樱桃信不信还是其次,要是把她当妖怪可就惨了。 樱桃这丫头可信鬼神之说了,秦容玥不再理会樱桃的笑言,去了内室。 床上的被子都是她从扬州带回来的,带了熟悉的芬芳,秦容玥躺在里面浑身轻松,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再一次醒来却是晚上,樱桃正给她的衣裳熏香,屋里已经点了蜡烛。 睁着惺忪的双眼,秦容玥懒散的靠在床脚,乌黑的长发尽数散在两颊,衬得皮肤白晢如同剥了皮的鸡蛋一样。 小巧的手抓着被面,一床被子尽数围在身上,她蜷着膝盖把下巴放在上面,秋水眸子顾盼流光的四处打量。 “樱桃,你怎么不叫我。” 樱桃见她醒来,放下手里的熨斗,疾步过来,把垂了半边的帷幔挂在倒勾上,取了一双缵珠绣鞋放置在脚踏边。 这才开口道:“夫人又睡糊涂了不是,老爷今日值班,要晚上晚饭的时候回来,少爷哪次出去不是玩个痛快的,小少爷要上课,一天下来也没个人寻啊!” 秦容玥一想倒还真是,她揉了揉睡的发胀的脸颊,“忘记了,什么时辰了?” “再有两盏茶的功夫就吃饭了,夫人起的刚好。” 还真是,秦容玥歪头看看外面的天色,眯着一双眼睛打了一个瞌睡,“起来吧!该去问候一下家里了。” 樱桃揭穿她,“夫人这是睡了两觉,头不疼了,就想着别的什么主意了,少爷躲着您就是明智的决定。” 秦容玥也不反驳,她本就是打了让秦容绥浪子回头的主意,对那位来说可不就是脱胎换骨,痛不欲生嘛! 秦家人口少,每餐饭都是一起吃的,这是老首辅定下的规矩,让一家人聚在一起增加一下感情。 这样一来少不得要等等这个,叫叫那个,有时候往往饭菜都凉了他们也还没开始吃饭。 今日少有的出去野的纨绔秦容绥早早的坐在饭厅,嘴里含了一支不知道哪里采来的草,哼着歌,眼中幸灾乐祸的看着那边被崔氏困着问课业的秦容恒。 “听说你今日又去眠花楼了?” 主座上的秦文清一本书甩到秦容绥的脸上,皱眉骂道:“天天不是赌钱就是听曲,你还能干些什么?” 这边动静大,崔氏和秦容恒都停下来看着这边,崔氏神色淡淡眼波未动,秦容恒年纪小,即便聪慧也不太会藏情绪,此时下巴高高抬起,是取笑的样子。 秦容绥满不在意的把书捡起来,顶在指尖上转的飞速,嬉皮笑脸的问:“真狠啊!这书扔了不还是要看的吗?何必浪费力气呢?” 秦文清气的拿了桌子上的茶盏要砸,秦容绥忙的把手护在头上,大叫:“父亲,这是靖州青瓷,可值钱了,打我不是浪费吗?” “亏的你知道自己不配?年纪也不小了,就不知道干些正事,这副样子要你娶个媳妇儿进门怕是我都要进了棺材。”秦文清一掌拍在桌子上,菜盘子震的踉踉跄跄响。 秦容绥也不怕,手挡着往崔氏那边看了一眼,这说的是前几日崔氏找人去杜侍郎家提亲,第二日人杜姑娘就传出摔了腿的消息关门谢客,崔氏一定添油加醋回来回禀的,秦容绥似笑非笑。 崔氏见状拉了秦容恒在怀里,也不再看那边。 “怎么会呢?这不是有阿恒吗?您老等的到,您看我一无才考不了状元,二无勇当不了将军,有您这样厉害的爹我可不得人生得意须尽欢吗?您也不差我给您争面子不是……” “混账玩意儿——” “父亲这是骂谁混账呢?” 秦容玥穿着粉色的白晢束腰裙,外罩红色烟纱外披,腰间用深紫色软锦绑了一个结,坠着白色碧玉坠,随着步子轻轻摇晃,和发髻上的赤玉流苏相得益彰,花娇玉颜的笑靥灿若骄阳,行动之间带着初为人妇的动人心魄。 她分花拂柳的走进,含笑坐在秦容绥的边上,胳膊肘撑在桌子上,剪水眸子望着秦文清,“父亲,这是谁惹您生气了?” 秦文清扭头,不想给她说这些不着调的事,虎目把除了秦容玥之外的三个人瞪了个遍,中气十足的道:“愣着干嘛?吃饭——” 崔氏低着头把眼中的暗色藏在眼底,拉着秦容恒坐下,一一给人盛了饭,柔声道:“都吃饭吧!阿绥往后不要惹父亲生气了。” 秦容玥没有动筷,食不言寝不语,事儿没解决拿筷子可就说不了了。 她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原来是说哥哥啊!” 一声哥哥惊住了崔氏和秦容恒,特别是秦容恒望向秦容玥的眼睛说不出来的愤愤不平。 “父亲这话说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您见过哪家的公子,把纨绔做成哥哥这番成功的模样,还不都是父亲榜样做的好!” 这话说的就噎人了,秦容绥见鬼似的看着搅屎棍的她,没见过当纨绔还引以为傲的,他都自愧不如。 ※※※※※※※※※※※※※※※※※※※※ 下一章,男主出来冒个泡(嘻嘻嘻) 女神节快乐哦! 第五章南归 “这样说来,我不该骂应该赏了?”秦文清脸色铁青。 秦容玥先执筷子给他夹了一块东坡肉,这是秦文清最喜欢的肉,果然看他脸色好了一些。 “父亲,其实您从来没有问过哥哥他在外面学了什么,是不是?” 秦文清自来讲究风度,这次却是对秦容绥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问秦容绥。 纨绔能学什么,他还想多活些日子呢! 崔氏等着看笑话,秦容绥和秦容恒兄弟则一眨不眨的看着秦容玥,等她把黑说成白,三分相似的脸上带着三分忧愁七分笑话。 秦容玥倒是不及,慢慢的喝了两口茶,笑着问秦文清,“父亲贵为户部尚书,掌管赋税收支,不知父亲可知如今民间借利几何?苏锦和蜀锦运一匹净赚多少啊?” 秦文清神色一变,颇有些不自然的看向崔氏。 崔氏心中暗碎他,有事知道看她了,面子上为难的轻微摇头,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 要说一匹苏锦蜀锦的价钱,她知道,但获利多少,她又不是店家。 秦文清无法,只得用万分怀疑的目光看向秦容绥,他是不怎么相信这个纨绔知道的,成天的吃喝玩乐,正事…… “若是普通借利,是一分到两分的利,若是印子钱,那就多了,苏锦一匹净赚五两二钱银子,蜀锦偏远赚的多,是六两六钱银子,这是这两日的报价,过两日入冬,会翻倍。” 秦容绥流利的讲出来,是讲的屋子里面一片寂静,上菜的丫鬟们都低着头,放了菜就走。 秦文清在眨了好几次眼睛之后,惊喜的问:“你……如何知道的。” 秦容绥本不耐烦说这些,但这是他老子第一次正视他回答的东西,以往都是挨鞭子的,所以他仰着下巴,朗声道:“儿子不才,没钱的时候借钱,自然就知道了,至于锦缎,是……是眠花楼里面的姑娘说的。” 秦文清好似吃了一个苍蝇一样,不上不下,骂也不成,夸也不成,总之脸上很精彩。 秦容绥期待的等了半天,没有等到那种惊呆的不可想象的赞许声,仰着的头慢慢放下,丧气的瞪着眼前的一盘凉拌猪耳朵。 要是让他知道谁把猪耳朵摆在他面前,他就……就…… 唉! 好像也不能怎么样,在他们家他的地位是最低了,连秦容玥宝竹院的竹子都比他金贵。 秦容绥郁闷的扒拉着碗里的饭,终于知道什么叫食不下咽了。 “吃饭吧!” 饭前谈话,以秦文清说不清道不明的一声“吃饭吧!” 没厘头的结束了。 日子一晃就是九月末尾,金黄的落叶随风飘飞,在阳光的映照下仿若翩翩飞舞的蝴蝶,宁静而美好,鼻息间尽是秋天淡淡的果香。 可躲在门口的两个人就没这么宁静美好的,秦容恒是被利诱过来的,其实一来就后悔了,但秦家的男子嘴巴硬,刀子嘴豆腐心,他没说。 别别扭扭的拿了课业,却被树下躺着的秦容玥晃了眼。 浑身沐浴在暖黄的阳光中,身后是碧空如洗的一片天际,衬的她眉目温婉。 樱桃先看见他,把靠椅上的秦容玥晃醒,但秦容玥慵懒的像刚刚睡醒的猫,看了他一眼,又闭了眼睛。 秦容恒心里猫抓了一样的难受,怎么人和人的差别就那么大,这半个月来她可是看到秦容绥就动手动脚的,到了他这就连动一下眼都懒得动了。 不过,后头朝某处忿忿的看了一眼后,他还是理所应当的坐到了樱桃搬的椅子上。 樱桃给两个祖宗各倒了一杯茶,急忙找一个阴凉的地方退下。 “咳咳……” 入座后,秦容恒摆好课业,一本正经的转头看向秦容玥,清脆的叫道:“醒醒,我有课业问你。” 年轻的夫人,一身粉色束腰裙,睡颜恬静,楚楚动人。 可当她睁开眼时,却漏了眼中被扰了清梦的埋怨,细腕轻转,端起玉盏品了一口,这才瞥了他一眼。 “课业,你终于正视课业比不过我的事实了,怎么不去问父亲他们?” 这话说的不好听,秦容恒到底年幼,尚且保留了几分婴儿肥的脸上绯红蔓延开来,瞪她,“我才几岁,你好意思和我比。父亲忙,秦容绥连我都不如,你难道不应该教我吗?” 秦容玥嗤笑一声,在家中过了几天悠闲日子,倒是又把姑娘时的脾性养回来了,翻了个身把后脑勺对着他。 要说秦家的三个孩子,脾气个个厉害的,秦容玥是被老首辅惯的,秦容恒是被崔氏宠的,秦容绥那……则是被秦文清训的。 谁也不服谁,真闹起来能把家里的房子拆了,有时候秦文清都怀疑家里谁是老子,管谁都不服。 但这次…… 秦容恒等了半天,也没人理他,茶都凉了。 一下子跳下凳子,秦容玥听声以为他要走了,随意的摆摆手,声音暗哑的道:“慢走,不送。” 许久,身后突然传来一句话。 “你厉害,我承认了。” 秦容玥突然睁开眼,眼睛就想看到猎物的老虎一样,闪的发光。 看着站在她边上,严肃的不行的小老头,秦容玥眉眼弯弯拿到在他脸上撸了一把。 “这才对嘛!” “现在可以教了吧!” “叫姐姐。” “……姐……姐姐。”秦容恒红了脸,这还是在自愿的情况下,第一次这么规矩的叫她。 秦容玥心里也有异样的感觉滑过,不过掩饰的好,没被看出来。 又是一阵风过,头顶的银杏树叶簌簌而落,轻轻的落在两个人中间,两人相继移开视线。 “什么课业,说吧!” 秦容恒也不马虎,马上说了几个课业上的问题,秦容玥一一回答,待回答到第六个的时候,秦容玥突然摆手。 “小鬼,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你问的这些以你的智商不会,是脑子坏了吧!” “你……”秦容恒一梗,又觉得指着她鼻子骂到底不好,忍了。 “你在家住这么久,怎么不回去?” 秦容玥正喝茶,闻言茶水一偏直接倒在了身上,赶忙用帕子擦又是一阵忙活。 收拾好后,秦容玥和他相似的眼睛危险的看着他,问:“怎么?我不能住?” 秦容恒却不问反答,一本正经的道:“你这样一住半月,没有个理由,让父亲尚书的脸面往哪里放,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 秦容玥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虽然她是有意给家里做样子,等他们问的时候好好给楼宴戴戴小帽,但听到秦容恒这样别扭的提问方式,还是气的不轻。 什么叫父亲的脸面往哪里放? 难道不是她受没受委屈在前面吗? 什么人啊!!! “我被刁奴欺压了,还有恶人气的我肝疼。”要不是为了大局,秦容玥真想现在就收拾收拾包袱出去逍遥快活。 但,不能…… “还有刁奴欺负你,还有人能气到你?” 秦容恒严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但秦容玥的后脑勺告诉他:慢走,不送。 他觉得还是问别人吧! 秦容玥闭着眼睛,兀自取下落在眼睛上的落叶,歪头往外面走远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上看了一眼,邪恶的笑的一声。 “哼,联手套我的话,我是那么好骗的。” 绕过碧波荡漾的一个小池塘,秦容绥抬脚提了一个石头,水面上很快荡起三个水圈,远远的听见“咕咚”一声,石沉水底。 “她回来做什么?遇上什么事了?什么时候回去?” 秦容恒伸手,小眼一挑。 秦容绥见手知雅意,把手伸到袖笼里面,一阵摸索之后拿出一本薄薄的书册,递给他。 “这么大本书,拿那么久。”秦容恒不满的把书册上的褶皱抚平,对他这种不把宝贝当宝贝的样子,已经见怪不怪了。 在他的瞪眼之下,秦容恒把之前听到的话原原本本讲了一遍,之后发表自己的看法,“我觉得,你还是问问樱桃吧!” 秦容绥复杂的看着矮他半截的小弟,没忍住往小弟的脸上撸了一把,果不其然被小弟毫不留情的咬了一口。 秦容绥也不生气,咂舌道:“问是要问的,她前科太多,但是还有一点你可能不知道,那丫头看上楼宴那张脸了。” 秦容恒眼波微动,点头道:“以她喜欢什么就死心眼要什么的个性,很有可能在楼家忍气吞声,装贤良。” 秦容绥点头。 秦容恒小脸皱的死死的,流露不满,“麻烦死了。” 秦容绥表示同意,眼睛一转拍拍他的头道:“你也回去装孝子吧!有人来找你了。” 果然,远处匆忙跑来的是崔氏院子里面的丫鬟,他马上离秦容绥远了些。 “走了,你自己查,我的任务完成了。” 秦容绥不可置否,吊儿郎当的离去……喝花酒,不能被人抓到他在家。 已经被秦容玥逼着好几天了,为了自由也要想法子让那丫头早些回去。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南,一艘北上的船上,朦胧的雨雾中临窗站着一名劲装男子。 他两鬓发丝临风而动,时而飘飞,时而落在肌肤上,远山浓眉下一双狭长的狐狸眼,睫毛上带着淡淡的雾气,轻轻一颤,墨色眸子里面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正是南下选士,乘船归来的楼宴。 ※※※※※※※※※※※※※※※※※※※※ 啦啦啦,回来了,两个戏精,我就静静的看你们表演啦! 基本日三千,刚开始多一点,以后会稳定在晚上八点左右。 第六章接妻 一场秋雨一场寒,今年的秋天异常的寒冷。 转眼已经是进了十月了,南下一个月,一半时间都是在路上,等回到楼家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门口的人看见那抹孤长的身影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连门闩都顾不上放好,转身匆匆而去,禀报去了。 “三爷回来了,三爷回来了。” 本是安静的府中顿时什么声音都有,再不像之前只有鸟叫的声音。 静安堂中的林氏心情就没那么美妙了,一个是她这儿子心思太重,她说话不听,另一个是心虚的以为秦容玥的离去和她有关系,担心。 她这边站立不安的绕着屋子转悠,那边院子里面却是走进来一身蓝色直裰,衣袂翻飞的男子,儒文士的高雅身姿穿过院子里面的菜地,厚靴底踩在屋子的地毯上面,落了潮湿的泥土在上面,醒目刺眼。 他稍显风尘仆仆的俊朗面容上一双狐狸眼冷若寒星,不苟言笑的样子让严嬷嬷的笑容卡在脸上,遁着墙角去吩咐人备水。 修长的身姿立在屋子的中央,把落日的余晖挡在身后,绚烂的霞光在他的身上四散,柔化了脸上的冷意。 这便是楼宴,年仅二十四岁,便位居四品的大理寺少卿,掌百官罪案,徒刑审核。 听说他的上头,大理寺卿年迈,已经两次提交了告老还乡的辞呈,是圣上压着没批,不过最近好像有松动的意思。 楼宴要是接任,就是三品官中最年轻的。 他淡淡的扫了一圈屋子,没什么新的作物摆在正堂,眼中多了一分诧异,朝里屋叫道:“母亲。” 林氏早就听到声响,特意进去把劳作时穿的粗葛衣裳换下来,洗了脸,把脏鞋子藏在床底,这才踱步出来,应道:“就来就来,你自己倒茶喝。” 楼宴没有倒茶,也没有坐下,在林氏出来的时候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胳膊,收了几丝身上的肃气。 “母亲,我回来了。” 林氏见到他很是高兴,抓着他的手直说:“怎的瘦了,可是路上吃了什么苦,晚上让严嬷嬷准备你爱吃的鱼。” 又感觉他身上的衣裳都是潮湿的,带了一股子霉味,忙朝外叫道:“严嬷嬷,拿三爷的衣裳过来,这都有味儿了。” “不用,”楼宴阻止了她,神色未动,扶她坐到主座上,自己依旧站着,像是急着去哪里似的。 “母亲,我回惊竹轩换,一会儿可能宫里就传召了,要官服。” 林氏的静安堂只有常服,还是上一年林氏舍不得扔的旧衣裳,好些都有了补丁。 “是圣上器重,你可要好好给朝廷办事儿,不要担心家里。”林氏笑呵呵的吩咐着。 “母亲放心,儿子省的。” 这样一问一答,楼宴是不会主动说些什么的,林氏也知道他是个锯嘴葫芦,早些年一直说他没有姑娘家的娇软,可是遗憾了好长时间。 但儿子毕竟是亲的,林氏也只能自己关心,又问:“这次出门顺利吗?怎的连夜走了,也没说一声。” 她一觉醒来儿子儿媳都没了,自己在静安堂是觉睡不好,饭吃不香,就连给菜施肥都没有心情。 想到那天晚上自己一个人的萧索,心里就觉得委屈,没有注意到楼宴脸上神色一刹那的变换。 “顺利,事情紧急,下次不会了,”楼宴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外面,空无一人,惊竹轩到静安堂的距离,走过来够了,转头对林氏道:“母亲,我回惊竹轩换衣裳了,不好耽搁。” 林氏迟疑道:“你叫谷川过去伺候你换衣裳吧!” 谷川是楼宴书房里面的小厮,他不喜丫鬟婆子近身,衣裳一类的整理都是谷川在管,自从他娶妻之后就一直留在外书房。 楼宴敏锐的感觉到什么,问:“秦氏呢?她在惊竹轩,谷川不好进去。” 林氏这才有了些许闪烁,低头道:“阿玥回她家去了,你走的第二天早上走的,那天……我在浇粪。” 她知道京城中不少人在背后议论她种地的行为,看不上她,因为这样一开始说亲的时候好多人不愿意嫁给楼宴,可她忍了一个月实在是放不下。 京城里面那些看戏听曲的她不爱,除了吃就是睡和养猪一样,一个月下来胖了好多,也是亲事定下来之后她才在院子里面种了菜。 私心里面觉得,秦容玥是不喜欢的,被气走了。 楼宴一怔,半天未语。 林氏小心翼翼的看着儿子,提议道:“要不,你换身衣裳把阿玥接回来,要是她不喜欢我种这些儿……以后就不种了。” 说着林氏的眼睛瞥向院子里面的白萝卜,青葱的叶子绿的发亮,下面的萝卜肯定也是白白胖胖,也不知道能不能把这萝卜养成,颇有遗憾的叹了口气。 楼宴心里却是一沉,直觉不好,怕她知道真相,打听道:“母亲,她可说为什么走?几时回来?” 林氏不敢隐瞒,回想着复述:“没有啊!我让严嬷嬷去问她的病,听说她知道你南下了,生了好大的气,第二天就……就看到我在浇粪。” 林氏特意把“生了好大的气”咬了重音,好像在特意强调,她是生你的气走的,和第二天的事情没有关系。 楼宴锁眉深思,也没有说话。 林氏劝他,“你个呆瓜,还不快些去换衣裳接媳妇啊!走了一个月,阿玥那么漂亮,要是忘了你,不愿回来可如何是好,你还坐着不动。” “母亲。”楼宴蹙眉看她,不悦。 自己的儿子,林氏自然知道是哪个呆瓜惹了他,忙对他摆手道:“好好好,我不叫,你快些去,亲家官可比你大,家中自然比我们这儿舒服,你不要磨蹭了。” 楼宴脑仁疼的厉害,也不想再听林氏什么骂他的话,站起身行礼告退,“儿先去换衣,母亲早些歇息。” 等他走出院子,屋子里面才明亮起来,林氏跟到门口,没人的时候伸了个懒腰,打了瞌睡,回去补觉之前还是看了一眼地里的萝卜。 吹了一路的冷风,心里的郁气吹散,也差不多到了惊竹轩。 没有任何意外,谷川早已经有眼力见的抬了热汤等在门口。 楼宴吸了一口冷气,余光看到窗户上的剪纸,当初秦容玥就是坐在这扇窗户里面,红衣如火。 娶她是费了些心思的,一开始也没有奔着相亲相爱去,只想着一切结束后相敬如宾的过完这一辈子。 他心静如水的揭了盖头,看到她秦首峨眉,艳丽如花,唯一的遗憾就是嘴角带了刚偷吃完糕点的屑沫,又好笑又呆萌,让他乱了心跳。 当时她是有些紧张的,虽然眼中迷茫惊慌更多,也是,本来青梅竹马的未来夫婿一下子换了个人,不是害怕他就谢天谢地了。 但她规矩很好,对他有惊艳,也没有京城别的姑娘的垂涎,她捏着粉嫩的指尖朝他控诉道:“你家的床榻好硬啊!坐的我难受死了。” 新婚之夜诸多忌讳,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出口的“难受死了”带了死字,他注意到了。 但鬼使神差的他没有提,怕她不再开口说话了。 他眼睛扫过床榻上的桂圆花生,竟然有几个只剩下果壳,眼中带着笑意道:“但是我家的糕点和果子好吃,是不是?” 时隔这么长时间,他依然清楚的记得当时她的娇羞,但又假装霸道的让他承诺。 那一诺便是她临死前问他的那句:既成佳偶,白首齐眉,谨以此约,不死不悔。 一想起这些,心中又涩又疼,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她那样决绝的离去,连骨灰都不愿意留下。 谷川见他神色不对,跑到跟前笑问:“三爷,进屋吧!” 楼宴拳头紧握,问他:“夫人走前,遇到什么事了。” 谷川心里知道楼家家底薄,夫人是贵女,性子也好,一直期待着夫人把府上整顿一番,遂道:“夫人问严嬷嬷三爷的去处,嬷嬷没说,府上也有不少人议论夫人闺誉,被樱桃听去了,夫人当晚就收了东西走了,什么也没说。” “那些人议论,可知道?” 谷川眼睛一亮,道:“知道。” 楼宴很快道:“发卖了。” 谷川问:“那……严嬷嬷……” 楼宴沉吟了一会儿道:“先不要动她,等夫人料理吧!” 严嬷嬷此人做了许多事,秦容玥心里有气,留给她出些气才好。 谷川听了很高兴,这样也算是对得起夫人进门时给的十两银子了,转身就要出去办事。 楼宴提声道:“你这样走了,是想让我提浴汤吗?” 谷川“哎呀!”一声,挠着脑袋跑回来,开了门一手一桶把水提进去,出来笑道:“三爷,好了,您的衣物小的也不知道夫人是如何归置的。” 楼宴也清楚,遂道:“你去吧!明日早些准备马车,入宫复命。” 官员外出公干,除非是军机要事,其余的一概次日复命,是给官员休整的时间,以免状态不佳,殿前失仪。 之前急于回惊竹轩,骗了不知情的母亲,想着楼宴心里有了些许不一样。 走进屋子,扑面而来就是香甜的熏香味,大红的摆件还没有撤下来,满眼都是旋红,他似乎可以想象到在那张贵妃椅上,她赤足斜倚,云鬓罗裳,翻阅着话本子的慵懒模样。 楼宴闭目揉眉,动作疲累,驾闲就熟的抹黑走到里面的云水雾当中。 还是快点去接人吧! ※※※※※※※※※※※※※※※※※※※※ 呆瓜儿子,磨磨蹭蹭的,今天一定让大家看到夫妻斗法,因为亲妈也急啊! 晚上发…… 第七章干架 秋风胜起,暗香浮动,宝竹院幽秘一片。 秦容玥歪头坐在秋千上,轻点足尖缓缓荡起,层层裙裾如花散开,和风共舞。 她眼中带笑,不达眼底,独自面对没有繁星点缀的夜幕,唯有残月散发着薄弱的微光。 想着这个时候,他快到了吧! “楼宴,楼……宴。” 她喃喃着,脸上带了近乎邪气的笑容,尤其是饱满莹润的嘴唇,勾勒出促狭和玩味。 这样暗沉阴冷的夜,真是和崀山那夜很相像呢! 那日是盂兰盆节,崀山顶上的严华寺举办盂兰法会,封三牲,济佛僧,普渡六道苦难,祈双亲长寿。 她受邀约去登高,归来被自家马车上的一杯茶水放倒。 直到现在她都记得当时睡梦中的颠簸,和刀剑相抵的清脆的响声,温热的鲜血仿佛就要撒到她的脸上,刺鼻的血腥味更让她腹中排山倒海。 她晕车,感觉到四周紧迫的气氛可无论如何睁不开眼睛,如何不知自己中招了。 再醒来就是山林深处,鬼怪一样低沉的夜幕和渐渐靠近的狼吠虎啸,风刮过树叶如同地狱的锁魂咒,让十几岁的姑娘心态骤然崩塌。 直到嗓子哭哑,只有残月为伴,腿脚受伤无力行走,她自己以为要喂到豺狼的肚子里面去了,唯一的遗憾就是还没有吃到眠花楼的酒,秦容绥口中欲生欲死的千金眠花酒。 一杯可抵十年愁,千金眠花不可求。 不甘心啊! 他就是在那时,暗淡的夜色中一身素白色广袖长袍,黑色的发丝迎风飘摇,手持青光剑,乍看上去芝兰玉树的走来。 那双狐狸眼中的精光比周围环伺的狼群还要冷冽,吸引着她,下面就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秦容玥用一生明白了一个道理,眼睛会说谎,不能用眼睛看人,不然她怎会觉的楼宴是良人。 “不是良人,是狼人啊!” 秦容玥转过脸看着地上迎风而动的竹影,嗤笑一声,“秦容玥,你就是个傻子,大傻子。” 她有无数次逃离的机会,可念着初遇的动人心魄,对他存着善念,直到家破人亡。 秋风入骨,吹的她咬着牙,猛的一点足尖,秋千高高荡起,耳畔传来绳子轻微的晃动声。 到最高点时,秦容玥张开双臂,仰面,让刺骨的寒风尽数吹在脸上,无限的接近漆黑的夜幕,深深吸了一口夜幕的芬芳。 “姑娘,你做什么?” 尖利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秦容玥一下子就认出来是樱桃。 转眼脸上变了神色,洋溢着愉悦的笑,刻意发出清脆的笑声,借力把秋千往下压。 “樱桃,好久没玩,我就想看看……” 没说出口的话卡在喉咙,她视线顿住,掂了一半的足保持着足尖点地的姿势。 心里最深处处,一阵阵细细麻麻的疼痛,从足尖一直蔓延到心里,抽的她几欲喘不过气来。 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很快就漫不经心的歪头在花绳上,含笑看着眼带急色的樱桃。 急的姑娘都叫出来了。 “姑娘,你做什么松开手,那么高,摔下来可不是小伤,是要吓死奴婢吗?转眼拿个糕点的功夫,姑娘都能生出幺蛾子,真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儿啊!” 秦容玥“哎呀!”一声,捂着自己的耳朵垂头,视线所在被一抹修长的身影映照在黑暗当中,即便是一道背影,也让她生出丝丝缕缕的烦躁来。 “樱桃,我心里有数的。” 樱桃还想说,可想到一起来的人,自知此时不是她说话的时候,遂道:“奴婢的话您死活是不听的,好在姑爷来了。” 楼宴垂眸看她,她垂眸看影子,谁都没有说话。 樱桃放了糕点,环视一圈没有在附近找到凳子,想了想还是行礼道:“奴婢告退。” 秦容玥仿佛入了定,一言不发。 平时她和樱桃亲近,但今日明明感觉到不对,樱桃也不敢多问,匆匆离开。 入秦家半年,家仆多次聚众议论,说姑娘在崀山早已失了清白,不然凭姑娘的家世如何下嫁到秦家。 姑爷也是早出晚归,十天有八天在大理寺彻夜查案,还有一天睡书房,日子久了,就助长了谣言,那些人竟然说的有鼻子有眼。 中馈在下人手中,吃个菜都要刁奴同意,樱桃委屈的直跺脚,秦容玥多让她忍着。 在樱桃的心里,是姑爷配不上秦容玥。 一走半月,了无音讯。 如今楼宴来了,樱桃还是高兴的,两人不能因为这个和离,姑娘也不可能自己回去,现在姑爷来了,面子有了,要是把楼家的中馈拿来,就更好了。 樱桃越想越开心,一时迫不及待想去收拾东西,回楼家收拾那些恶奴。 殊不知,她想的两个人正较着劲呢! 夜风肃冷,秦容玥被罩在一片黑暗下,兜了满袖秋风的裙裾和他的下身衣摆撕缠在一起,你来我往,不死不休。 秦容玥蓦然睁眼,伸出白玉一样的纤手,按住膝上的裙裾,发髻上的流苏随着她的低头轻轻晃动,晃到他幽深的眼睛里面。 他稳住心神,像扑蝴蝶一样轻轻的向她靠近,距离近了,鼻息间是她身上淡淡的花香,比之家中的更甚。 心情愉悦了几分,他道:“玩了这几天,可是时候回家了。” 秦容玥在他看不到的角度皱眉,看着散开没有多久的衣裳又缠在一起,烦躁非常。 小巧娇俏的玉足上,莹白的珍珠散发着和月色一样的微光,千针万线的攒珠绣鞋尖端点地,绳索与地面有了不小的弧度,她裙摆下的腿伸直,离他远了。 这样一来,为了保持身姿的典雅,只能抬头看他。 “这里就是我的家。” 她眼中的楼宴,穿着广袖的学士服,淡化了身上的肃杀之气,这是秦容玥喜欢看到的装束。 儒雅俊逸,有林下之风。 楼宴为了来接她,特意换的。 没有想到楼宴又往前走了一步,秦容玥被他眼中明显的得意气的要炸毛,没忍住瞪他一样,他回以更让她手痒的促狭。 “我说错了,是回我们的家。” 秦容玥恨不得挠花他装模做样的脸,但也只能愤恨的把气更加用力的踩在地上。 秋雨刚过,地上的泥土都是潮湿的,这样长时间的把鞋面抵在地面上,冷湿的滋味不好受。 腿一直伸着,小腿有些酸痛,秦容玥自以为不动声色的偷偷变换姿势,实则都在他的眼底下。 楼宴明知此时秦容玥对他恨的牙痒痒,可还是轻笑一声作势要往前去。 秦容玥果然像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极力要往后去,一下子没有站稳,秋千的弹力直接自然的要下垂。 带着风的呼呼声,在她猝不及防的惊吓当中直直的栽到了楼宴的怀里,且角度刁钻,脸颊刚好贴在他的小腹处,闻到他沐浴后澡豆的味道。 还有哪句一半清一半浑的“我不回去。” 楼宴被她撞到的地方发烫,自觉不能再动了。 一双手在秦容玥的背后抬起又放下,在秦容玥反应过来要站起来的时候,及时的按住她站起来的动作。 轻笑声不是从喉咙发出来的,是从胸膛出来,带着莫名欠揍的畅意,小腹起伏的幅度让秦容玥没忍住红了脸颊。 楼宴摩挲着她平滑的背部,狭长的狐狸眼在黑夜中闪闪发光,又像是一个成竹在胸的狩猎者,布了一张大大的网。 伺机逮捕。 他说:“今日不回去,可就没有人来接了,楼夫人。” 秦容玥强行忍耐,忍了又忍,怎么听不出来他话里面的威胁,现在是给你梯子下,现在不下,就要自己爬下来。 可她不是只有这一条路的,秦容玥实在忍不了,就无需再忍,猛的推开他,站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楼宴突然擒住她的腰,抱着错愕的秦容玥调换了一个位置,粗粝的手掌隔着薄薄的意料在她腰上摸了几下。 秦容玥呆滞了,窒息了,恼怒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楼宴竟然…… 竟然轻薄她。 一种被羞辱的感觉杂草一样,春风一吹,遍地丛生,这样批着羊皮的狼崽子,她以前是有多傻才会觉得他是芝兰玉树。 果真是瞎了眼,对,就是瞎了眼。 秦容玥把嘴巴里面咬出了血腥味,猛然抽出自己的手要招呼到那张俊秀的脸上。 手腕被他擒住,狐狸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问:“想干架吗?你打不过我的。” “你混蛋,禽兽,浪荡子。”谩骂的声音因为被他一只手抱在怀里,十分清楚的传到他耳朵中。 那种香甜的,软糯的,温温的气息尽数洒在他的脸上,脖子上,挠的他心里痒痒的。 淡淡的目光落在她喋喋不休的樱桃小嘴上,真想堵住啊! 他眼神变的深邃,危险而神秘。 秦容玥却是不怕他的,一心想借题发挥,做他最讨厌的那种人。 从今往后除了淑女,什么矫揉造作,两面三刀,不依不饶,刁蛮任性…… 她换着花样来,何况现在是真的生气。 秦容玥接着骂,“王八蛋,竟然占我便宜,放开我。” “你是不是忘了,”楼宴反应过来,她在恼怒刚刚他手滑的那两下,是惊讶于她柔软的腰肢,怕用力太大折了,所以滑了手,含笑道:“我们是夫妻。” “摸你两下怎么了?” ※※※※※※※※※※※※※※※※※※※※ 亲妈:媳妇儿是要哄着的,呆瓜。 生气的秦容玥:哼,和你回去,有鬼。 楼宴抱来搓衣板:夫人,我错了…… 第八章妥协 摸你两下怎么了? 怎么了? 冷冷的秋风直直的往脸上刮,秦容玥听到自己久久不能平息的心跳,强忍着没有抬手给他一掌,倒是被寒风吹的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浪荡子,王八羔子。 秦容玥骂他,但又无法反驳楼宴话里面的……事实,他们是夫妻。 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正常到没有散火的她眼中冒着白色的光芒,突然磨了一下牙。 “嗯。”楼宴闷哼一声,揽在秦容玥身上的猿臂收紧。 月光如水,照在宝竹院两旁的翠竹上,斑驳的竹影映照在两个人的身上,远处看来相拥亲密,岁月静好。 只有不断咬牙的两个人知道,他们有多恨,有多痛。 直到秦容玥觉得自己的腰要被勒断了,他的脖子也差不多到了看大夫的程度,这才眼露遗憾的松了口。 耳畔簌簌风声,吹在流血的伤口上,减轻了疼痛,秦容玥挑衅的看着他,下巴微仰。 楼宴果真放她下地,从头至尾除了那声闷哼,没有叫过一声疼。 “你属狗的。” “你知道不是。” “想守寡。” “可以改嫁。” 楼宴脸色一黑,向她靠近一步,秦容玥果断的后退一步。 两个人一进一退有三四步的样子,秦容玥皱眉道:“你走吧!我不会回去的,你们对我不好,何苦自己找罪受。” 楼宴看着她,没有说话,轻微侧身,露出还在摆动的秋千,一下一下的,摆到秦容玥的心尖。 现在了……还在摆动啊! “对你不好,我刚刚要是不动手,秋千砸的可就是你的腿,榆木的木板,至少要疼三天。” 秦容玥抿唇不语,注视这秋千不动。 她怕疼,被惯的,一个小小的伤口都可以鬼叫大半天,即便是后来没了惯着她的人,这个毛病也没有改。 鬼叫是不会了,就是要别人陪她一起疼,楼宴对此深有体会。 楼宴见火候差不多,弯腰看着她,他弯的角度刁钻,刚刚好让她看到脖子上深可见血的牙印。 语气颇有无奈道:“咬也咬了,骂也骂了,该回家了,夫人。” 秦容玥眼神躲避,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她怕自己忍不住和他同归于尽,报了上辈子的血仇,这样重活一世也算是值当了。 每每想起那些心痛到无法呼吸的过往,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的烤全羊,没有泪水的悲哀,所有的痛只能往肚子里面咽。 他忘记了。 秦容玥眼睛酸涩,黑夜让她看不清所有,斑驳的竹影没了诗意,催促她快些结束。 “我不喜欢你家,可以了吧!” 她胡搅蛮缠,不喜欢了,现在的她有那个资格因为不喜欢,躲到自己的港湾。 楼宴顿了一下,慢慢的绕到她面前,固执的不让她转头,发狠的把她的头捧在手心。 眼中闪过的,应该是受伤还有委屈,他问:“为什么不喜欢?” 秦容玥真的很想一刀来个痛快,但是不能,有太多的事情无法解释,楼宴不信的事情就会发了疯的想知道。 他没有家世,满手鲜血,他偏执更自卑,所有的异样都会被放大,他会困住一切想要逃离的人,只有他不要的人,没有不要他的人。 吃过一次苦,秦容玥不想回忆那些被关在惊竹轩的日子。 太疼。 他就是个疯子,对自己的夫人都舍得下狠手,硬心硬肺的把她关在惊竹轩,除了他谁都见不到。 疯子。 秦容玥屏着呼吸,被他触碰的地方就像被毒蛇冰凉的身子滑过一样,惊悚,死一样的惊悚。 她撩起眼眸,望进他阴沉沉的眼睛里面,故作骄慢,“你府上有人议论我,说我不干净,我丢了一夜,在山上。” 楼宴是救了她,可是楼宴也不是一开始就在的,他是接到报案,先行救援,才发现她,救了她。 娇花一样的面容上面,眸子明亮委屈,望着他,可怜巴巴的但硬着脖子不认输。 楼宴知道她在误导他往歪了想,没有一个丈夫可以忍受妻子的不贞,但她可能要失望了。 这个世界上,包括她自己在内,都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的贞洁。 掌心摩挲着她娇嫩的皮肤,唇边有了发自内心的笑意,他道:“那些人都发卖了,以后再也开不了口了。” 秦容玥听他说话,无端生出几分寒意。 他的神色更加温和,摩挲的动作不断,极尽温柔,“我都知道,放心。” 他看着秦容玥真实的呆滞,再没有和他针锋相对,他们是可以好好说话的,月色朦胧,秋风冷人,一切的一切都在促使他抱抱这个让他心里复杂的妇人。 慢慢的靠近,还差一点,就一点,脖子上一阵暖热,他看到她张着嘴,两派白硬的牙齿在月色下发着光。 他不禁失笑。 “再动,我咬你。” 秦容玥恼怒的掰开他的手,气呼呼的道:“你府上的刁奴,委实气人,我肝疼,日子久了要得病的。” 楼宴见招拆招,“府上,随你处置。” 只要不翻天,随她去。 秦容玥被他气的没了脾气,不想再纠缠下去,直接抬脚要走。 没走一步,楼宴拦着她问:“去哪里?” “困了,睡觉。” 楼宴伸出手,要牵她放在垮边的手,带了薄茧的掌心刚刚触及她娇嫩的肌肤,秦容玥一个眼刀过来,反手拍他。 “我没有说笑,不想回去,你知道的我之前有婚约,要不是误了名声,此刻我就是别人的夫人,我也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不怪你,既然我们都是被迫的,等那天时间正好,我们谈谈和离的事情……” 秦容玥一番纠缠下来,厌烦的不行,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想试探试探,说的前面楼宴似笑非笑的,眼中阴森森的看的她发毛,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刚想挽回一下,静默当中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秦容玥,你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吧!” 秦容玥被惊的一跳脚,就要往楼宴身后躲,楼宴出手帮了她,刚好把她整个人挡在身后。 他太高,就算是踮着脚,秦容玥也无法看到前面是何状况,所以她只能歪着头,看到秦文清脚下生风,几步就把崔氏和秦容绥甩在身后。 下人们拿着灯,瞬间把院子照亮,明晃晃的光映在秦文清铁青的脸色上,她甚至感觉到,秦文清想要脱了鞋子招呼她。 秦容玥缩了一下脖子,父亲的鞋子可是秦容绥的专用,他不是一直不愿意楼宴吗? 秦文清目光幽深,从秦容玥躲避的脑袋上转到楼宴不动如山的身姿上,没有再往前,然后就在安静的一刹那,秦文清泄了气,像老了十岁一样,复杂的看着他们。 秦容玥是消食外出,薄衣加身,在楼宴的身后拽了拽自己的领口,觉得今夜的秋风真的很冷啊! 还祸不单行。 那边秦容绥不着调的吹了一声口哨,诱的秦容玥抬眸瞪他,得了秦容绥一个白眼。 楼宴余光看到,目光幽深的侧了一个身,把秦容玥挡的严实,隐在黑暗里面的一只手稍微提了一下领口,把牙印挡住。 秦文清突然推了崔氏意欲扶他的手臂,开口说了秦容玥两辈子没有听过的话。 “秦容玥,你走吧!回家去。” 秦容玥一下子红了眼眶,眼前一阵朦胧,她移步出来,望着不知何时驼了腰的秦文清,抿着嘴唇。 秦文清扭过头不看她,他转一下,秦容玥就跟着他转一下,直到秦文清放弃了,不动了,却依旧不看她。 滚烫的泪水从眼眶滑落,眼前一片清明,然后再朦胧再清明,周而复始,酸涩苦闷。 你走吧!回家去。 秦家就是她的家,可是秦文清让她走,这样的话她没有听过,这样伤人的话却不是第一次。 上一次,秦文清让她选,是要父亲兄弟还是要楼宴,然后冷声告诉她,以后再也不管她了。 秦容玥心疼,疼的像是被撕成了两半,一半在前世那个同样痛苦的午后,一半在今生,今时今刻。 “你在赶我。” 秦容玥抹了一把眼泪,固执的看着垂目的秦文清。 萧瑟的秋风,卷携着竹子清冷的香味,在两个人之间徘徊,秦容玥抬手,纤细的手掌接住了一片随风飘落的竹叶,握在手心。 又问了一句,“父亲,你是不是在赶我?” “是,你滚回去。” 绝情的清冷声音,震碎了她的耳朵,秦容玥笑着想起袖子里面的帕子,摸出来,擦了眼泪,含笑把帕子和竹叶一起丢到地上,很快轻薄的帕子被风吹起。 就像无家可归的竹叶一样。 秦容玥抬脚就走,目不斜视的略过秦文清,两条袖子擦边而过,没有相触,秦文清却一个趔趄。 崔氏扶着他,这次他没有拒绝。 楼宴幽深的眼眸追随着远处那抹单薄的身影,心痛了一瞬,她走…… 应该是跑,跑的太快,丢了一只鞋子,弯腰停了一瞬,不知是疼的,还是又偷偷哭了。 想起那些他看不到的眼泪,呼吸一窒,这才转头,声音无悲无喜道:“小婿告退。” 秦文清倒是“嗯”了一声,这不甚平淡的一声让敛了神色的秦容绥讽刺的一笑。 “父亲大人,我去送‘我妹妹’,您老回去小心些,天黑。” 秦容绥说是招呼,可礼都没行,还有特意咬重的我妹妹三个字,无一不是刺激着秦文清。 崔氏皱眉,“阿绥,怎么和父亲说话的?” 秦容绥轻笑一声,略过两人走了。 身后传来秦文清说迟的一句,“去送,去送吧!” 秦容绥袖子下拳头紧握,紧紧咬着牙,离去。 ※※※※※※※※※※※※※※※※※※※※ 这章,悲喜交加,心情复杂啊! 第九章绣鞋 暗夜寒星,簌簌秋风,带动两个人的衣袖,灌了两袖清风。 夜幕下,秦容绥剑眉微皱,一双冷目如残月,眼光直直的看向前方。 两边是秦容玥养的比他都要金贵的翠竹,拐弯的时候他似是不满,毫不怜惜的扯断一支,被另外一只蹦起来的翠竹打到手背。 疼,抽的疼。 咬着牙,虎虎生风的步伐发泄着他的不满,和身后一派从容的楼宴形成鲜明的对比。 秦容绥转身,没好气的喊:“你夫人跑远了,你还要欣赏一下夜色再走吗?” 楼宴悄悄往边上移了一步,乌发上套着的玉冠在月色下闪闪发光,一支玉簪在玉冠中间横穿而过,隐隐有别样的光泽。 秦容绥皱眉,感觉这妹婿张的太妖孽了,一时又担心秦容玥那直来直去的性子能不能降的住,没有注意到楼宴下面的衣摆微微高出一角,露出了绣鞋的轮廓。 楼宴为难道:“她正在气头上,我怕她现在不愿看见我,你先去劝劝她,我再带她回家。” 秦容绥嫌弃的将他打量一便,道:“那行吧!她性子不好,你年纪大她许多,到了家中多让着她。” 年纪大……吗? 楼宴幽黑的眸子闪着精光,薄唇微微勾起,带了三分笑意,不语。 笑着看秦容绥疾步远去,楼宴左手挽着右手的袖子,撩起衣摆取了下面的绣鞋,放到宽袖里面。 那正是方才秦容玥跑掉的那只鞋子,楼宴笑眯眯的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加快了步子。 秦家大门口挂着两个大红色的灯笼,红纸黑字写着双“喜”字,在夜风下穗禾飘动,秦容玥坐在台阶上,枕在膝盖上,吹着冷风,眼睛被那红色刺痛了眼睛。 耳边是秦容绥喋喋不休的交代,说的可谓是苦口婆心,哪有半分纨绔的模样。 “秦容玥,老头子说让你滚就滚,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听话了,那我说我不喜欢读书,你怎么还是逼着我读,人啊!要一视同仁。” “要不我不读书,要不你该回来住就回来住,气死秦老头。” “这个东西不好看,摘了吧!”秦容玥指着红灯笼对秦容绥说。 秦容绥愣了一下,对一下子不哭不闹的秦容玥有些不知所措,呆头鹅一样的点点头,“好,摘,明天就摘。” 秦容玥哭过,眼睛有些红,看的人心软,偏的此时的她还是笑着的,让一向没心没肺的秦容绥有些晃。 “我当然会回来的,而且……他好像是为了我好,刚刚我没有想清楚,哥哥你回去告诉他,就说我改日回来看他。” 秦容玥眉眼弯弯,对着他笑着,从心底里面笑的那种。 秦容绥突然抬手在她额头上贴着,眉头锁的深深的,“秦容玥,今天忘记吃药了是不是?” “滚——” 秦容玥毫不留情的拍开他的手。 秦容绥讪讪的一笑,也不和她顶嘴。 “哥哥,你……好好读书吧!”秦容玥趴在膝盖上喃喃道。 边上的人神色微变,什么都没说,秦容玥也不再吭声,想着自己的事情。 方才被以前的事情迷糊了心智,只看到了秦文清毫不留情的驱逐她,没有细想深意。 她现在刚刚成亲半月,婚事是通过祖父同意的,秦文清一直是反对的,他现在突然让她和楼宴走,绝对不是突然间接受了楼宴。 秦文清很固执,这点秦容玥和他很像,一旦认定某个人的好坏轻易不会改变看法。 他是为了她,一个在山上消失了一夜,退婚另嫁的姑娘,如果此时和离,这一辈子就完了。 女子本就不易,何况秦容玥有一个前首辅的祖父,户部尚书的父亲,一旦跌足将被多少人的唾沫星子淹没。 人就是这样,你高高在上时,他们捧着你,你要是跌落泥沼,他们恨不得都踩你一脚。 他今日是作为父亲,保护她。 明白了他的苦心,秦容玥感觉再吹到脸上的风就像刀子一样,无情的刮在脸上。 她自负重生一来占尽先机,却仍旧被一时情绪蒙蔽了双眼,看不清好坏,真是傻子。 暗暗骂过自己,再想着回到楼家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她总会再回来的,还是尽快把事情解决,出去逍遥快活。 想清楚了,秦容玥轻松的拍拍自己的裙子,站起来说:“秦容绥,我今日先回……” 楼家两个字被她吞没在唇齿间,被近在咫尺的一张脸吓的身子一歪,脚上一只有鞋一只没鞋,冰寒入足下意识把一只脚抬起,直直的就要往后仰。 秦容玥狠狠的咬着自己的嘴唇,连一声“啊”都没有叫出来,一股清冷的气息涌入鼻腔,腰间和腿腕各被缠上一只手,凌空抱起。 “别咬了,睁眼吧!” 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被人抱着移动,没有和地面来一个亲密的接触,秦容玥深吸一口气睁开眼,豺狼一样的瞪着抱她的人。 楼宴嘴角上扬,步步稳健的走到马车边上,踩着脚踏上了马车。 马车慢慢有了速度,驶进没有任何光亮的路上,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马车里面,点着烛光,两个人泾渭分明的各占一边,眼神交锋。 蜡烛的烟熏味和秦容玥身上淡淡的花香味想护交织,成了异样让人流连的滋味,楼宴眯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喟叹一声。 秦容玥见此眼睛瞬间羞愧起来,她不是小姑娘了,自然知道他这样代表什么,瞬间对他警惕起来。 楼宴轻笑,没有告诉她,她警惕的模样只会让他更加心痒。 他修长的腿搭在车壁边上的凹凸处,抬眼看她,现在的秦容玥年轻健康,简单的衣衫穿在身上依旧可以让人遐想。 乌发香肩,叠峦起伏,每一处都是他喜欢的,他了解秦容玥就像了解他自己一样,端看他愿不愿意细想。 讽刺的笑了一声,他的眼神落在她其中一只脚上,那里没有鞋子,也没有鞋袜。 鞋子是跑掉的,袜子是她不喜欢穿的,据说是在江南下水玩惯了,赤脚是常有了,后来改不过来了。 她的玲珑玉足白晢细嫩,摸上去定是暖暖的软软的,他曾经无数次的抚摸过,脚趾蜷缩着,指甲上面是淡淡的粉红。 这点楼宴是很欣赏她的,从来不往指甲上涂抹任何东西,姑娘家本身就是最好的颜色。 楼宴盯着她的脚,突然屈膝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抚上她的脚,明知故问,“你的鞋子呢?” 带着薄茧的手,压在她脚上的那一刻,秦容玥眼睛里面迸发出无限的恐惧和嫌恶,猛的抽出自己的脚盖在罗裙下面,见他的手勾起罗裙有趁虚而入的意思,秦容玥突然坐起来,抱膝蜷缩在车厢一角,紧紧的踩着罗裙。 “你无耻下流。” 楼宴笑了笑,看着她没有接话。 可他的眼睛清晰的表达了他所有的意思,没有任何悔意。 他们,是夫妻。 秦容玥愤恨不平的扭过头,抿唇不语。 片刻,又突然掀开车帘,对着外面着急的说:“樱桃,我鞋子落在家里了,你先回去找找。” 鞋子是不能丢了,要是被家里放了还好,她怕的是被别的什么人,特别是男子拿了去,所以有些着急。 这样一着急,是直接跪在那里喊话的,藏着的脚又一次露出来了,楼宴倚在车厢上,目光幽暗的盯着那里,没有提醒她。 乌发如云,垂腰散落在后背,被脚跟从中间拨开,流向两边。 想帮她整理一下,知道她不会领情,所以作罢。 只看自己的。 马车停下,樱桃从车上跳了下去,在外面回话,“夫人,奴婢这就去。” “好,不用连夜回来,明日套了马车来。”秦容玥嘱咐道。 没有看到她身后,楼宴的手在袖子里面摩挲着什么东西。 他很庆幸,今日为了让她开心,穿了宽松广袖的青衫。 马车再次前进,秦容玥往回坐下,双手把罗裙往下拉了拉,盖住所有光景,余光看到那人已经阖了眼,这才松了一口气,很快在晃悠悠的车里面闭了眼。 她晕车,已经开始难受了,没有心力再计较什么。 清冷的秋风顺着露了口的车帘涌入,冷飕飕的带来了外面新鲜的空气,她舒展了紧蹙的眉头,那边手指被冷风吹的通红的男子露出了笑容。 两府之间隔了近半个时辰的距离,马车停在楼家时秦容玥差不多被晃的睡着了,但腹中难受苦涩让她保留了一刻清醒。 所以当再一次被人拦腰抱起的时候,她悠悠的睁开惺忪的双眼,咬牙道:“信不信我咬你,没让你抱。” 楼宴好脾气的瞄了一眼她赤着的足,为难道:“要不,夫人一脚蹦回惊竹轩,我就放了你。” 说着他弯腰出了马车,凌冽的寒风刮在没有衣物遮挡的肌肤上,自然包括了那只光着的脚。 秦容玥抿唇把脚往裙摆下面藏了藏,不再吭声了。 有人要当免费的车夫,那就当吧! 楼宴趁着夜色遮挡,肆意的笑了,没有让人照路,这条路他抹黑走了无数次,熟练的很。 走到某处,楼宴本来迈的极其规律的步伐,突然大跨一步,身子前倾就要倒下。 秦容玥反应很快,在偏斜一点点的时候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脖子,咬牙道:“你好好走路。” 眼前物什分明的楼宴把她颠了颠,故作紧张的抱了紧了些,带着不稳的气息道:“天黑,看不太清楚。” 他继续往前走,秦容玥却不敢再松手,怕直接摔下去。 ※※※※※※※※※※※※※※※※※※※※ 更新了,炸猫的小夫人,今天又是生气的一天(哈哈哈) 第十章夜宿 惊竹轩里面一片昏暗,唯有风声掠过竹叶的簌簌清响声声入耳,秦容玥拽着他的双手里面满是汗渍,浑圆的眼珠死死的瞪着前路。 尽管……她什么都看不到。 “怎么没有人点灯?” 月光下,他的轮廓分明,下颚紧绷,一双狭长的狐狸眼泛着幽幽光芒,像是存了什么心思一样。 秦容玥拽着他衣领的纤手突然被一阵阴风吹的冰寒,目光落在他的眉宇间,带着审视的味道。 “推门。” “啊!” 漆黑如夜的眸子渐渐的靠近,玩味的狐狸眼里面皆是促狭,鼻息间尽是他身上冷冽的味道,秦容玥没有忍住皱眉,磨了一下嘴中的硬牙,瞪他,“你干什么?” 楼宴却是在她开口之际把下颚贴在她额头,下颚的浮动就像是阵阵拍击海岸的浪潮,似柔似刚。 好在很快就消失了,他低着头道:“我当你发烧了,听不到我说话,推门。” 闻言,秦容玥赶忙收起已经亮了大半的硬牙,恹恹的松了他的衣裳,转身推门。 木门发出悠长的一声声响,听的秦容玥耳朵都有了回声,屋子里面很暗,什么也看不清,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脚踩上去一点声音也没有。 四周寂静,只有呼吸和心跳的声音在她耳朵里面,她是在楼宴怀里面,脑袋在他心口的位置,可以清晰的听到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像是在打雷。 这样快这样响,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她有什么企图呢! 秦容玥趁着黑暗翻给他一个白眼,双腿扑腾着要下地,“放我下去,我自己走。” 反正地上有地毯,就算光脚走路也是使得的。 黑暗于楼宴来说只是暗了一些,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他都尽收眼底,所以当他看到秦容玥的白眼时,一时间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反正不是生气就是了,被雷在当场。 她何时在他眼前这样骄慢诱人过,两辈子都没有今天一天看到的表情丰富。 想想以前那些刻在框子里面的温婉贤良还有淡漠孤傲,他都觉得自己有些委屈。 原来在他面前她一直在装。 这片刻的出神,秦容玥已经等不及他反应,踢腾着双腿,在他怀里面挠胸抓耳的,别的倒是无所谓,耳朵却是楼宴的敏感地方,秦容玥柔软冰凉的手捏到了一点点边,他浑身一颤,右腿一软就要歪了身子。 秦容玥在抓他,手上也没有可以依附的地方,就在楼宴歪倒的地方,正是洗手的高架。 秦容玥的头正在那里…… 慌乱之中秦容玥双手攀上他的脖子,今日刚刚修剪的指甲边缘有些粗粒,指甲于肉相互刺啦的感觉明显,只听楼宴闷声一声“嗯”,肩胛骨撞倒了高架,不知道是肩胛骨疼还是脖子疼,他僵在那里许久没有动作。 秦容玥有些心虚,也没有吭声,双腿维持着向上踢腾的动作。 正沉默着,秦容玥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现在已经是入秋了,夜里的温度冷到皮肉,何况她今晚不知道在外面待了多久。 听到这个喷嚏,楼宴亮的异常明亮阴森的狐狸眼总算收敛了些许光芒,直起身子继续往里面走。 这里离内室的距离已经很近了,但他走的每一步对秦容玥来说都是那么的漫长,像是凌迟一样。 以前两个人有什么矛盾,他自诩大学士不和她计较,总是极其冷淡的一句“无理取闹”来结束。 那个时候她心里是心悦他的,他越是冷淡,她就比他更冷淡,到了最后夫妻两个一年到头也说不上几句话。 方才本以为他会丢下她,说一句“无理取闹”,没想到竟然没有,这让秦容玥怀疑他是不是憋了什么大招,眉头紧蹙,眼眸紧紧锁在他只有一个轮廓的脸上。 他的脸生的好,乍看上去俊雅潇洒,特别是一双狐狸眼,看着你的时候似是含了万种深情,但靠近他你就知道那双狐狸眼真的不负它“狐狸眼”的名头,全部都是假象,它笑着,你却不知道它里面在算计你什么。 秦容玥不敢深想,每每想到那些就像是万箭穿心一样无法呼吸。 身子突然轻微的一阵颠簸,秦容玥眼睛瞪的浑圆,惊吓又不解。 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一个下坠,松垮垮环着他脖子的手臂滑了下来,来不及尖叫,嘴巴就陷进了被褥里面,双腿以极其诡异的姿态撞击在床位,没鞋子的那只脚被木板刮了一下。 他竟然直接扔了她…… 一股怒火油然而生,她想着就算不喜欢,好歹说一声再扔,如果这里不是床榻?如果这里没有被褥?如果她磕到牙齿毁容了? 怎么办? 秦容玥把脖子伸直,从被褥里面抬起头,被突然亮起的烛光照的晃了眼,而他的手指还没有收回来。 会武功了不起,会隔空点蜡烛了不起。 几番折腾,秦容玥火冒三丈,猛的就要站起来,不料穿着鞋子的脚被卡在床缝里面,一个后扯成了跪坐,疼的她眼泪都要出来了。 “伤着哪里了?”他皱眉问,明明看到有被褥才松手的,心里有些后悔。 秦容玥却突然直起腰,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一样,狠狠的瞪他,“你松手不会说一声,这要是个石头我现在就是头破血流,还有这个什么破床,没事长这么个洞干什么,卡着我脚。” 楼宴余光看到她挂在脚上的一只鞋子,没提醒她两只脚都露了。 “还有这里刚刚怎么没有人点灯,偷奸耍滑吗?一下子点那么亮的灯,眼睛都要瞎了,我就……”知道你心里憋了大招。 后面的话在秦容玥看到他脖子的惨状的时候,撇嘴没有接下去说了,那牙印和指甲印原来都那么深啊! 秦容玥眼神躲闪的偷偷看了一眼袖子里面的双手,没有意外,指甲缝里面都有了肉丝了。 轻质的纱衣薄薄的铺陈在床铺上,像是漂浮在荷塘上面的荷叶,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微波就会飘动开来,上面坐着一个荷花精灵,她有着如花的容颜,精心雕刻般的容颜,浑身赛雪的肌肤。 楼宴心里轻笑,他一直都知道,秦容玥活着着两辈子有过大起大落,但总体上是被保护的很好的,秦尚眉,秦文清父子,还有他…… 上辈子就算冷战,她是他夫人,该护着的他都会护着,直到她死,有些事都没有让她知道。 所以秦容玥会伤心流泪,会怨憎烦闷,却没有见过什么大恶之人,没有见过真正狠辣的心,她一定程度上还是善良的。 哦!对了,也许她心中的大恶之人就是他。 这辈子,所有人都是最初的模样,所以她矛盾不该把仇恨带到今生,会在伤到他的时候心虚,但又害怕去关心他。 楼宴狭长的狐狸眼中在她低头的时候装满了邪魅,故意板着脸道:“看来没有伤着骨头,躺进去睡觉,大喊大叫成何体统。” 秦容玥放在膝盖上的手捏着裙角,反驳道:“谁让你先扔我的,也没有多大的声音,不是没有来人,没有听到吗?死要面子……” 你说一句,她就反驳你好几句,怎么真实的秦容玥是这个样子的吗? 楼宴有些头疼,想骂有不能骂,着实没有见过比她还不要脸的人,索性不争较了,上手把她抱到里面,兀自掀开被褥…… 没有躺进去。 秦容玥双腿一横,挡住了整张床榻,胡搅蛮缠道:“你去睡书房,这里是我的。” 楼宴看着她光着的脚,实在没有料到有朝一日,睡书房会有自己的份,这种感觉很奇妙,奇妙的他眼中闪烁着微光,眼睛幽幽的看着把头仰的高高的小妇人。 “楼夫人,这里是我家,你是我夫人。” 秦容玥硬着脖子道:“我……哎呀!你去书房,去书房……” 她没有任何章节的推着他的背,许久不见任何进展,只把自己搞的气喘吁吁。 楼宴却是享受着她猫抓一样的力道,不过下一刻大意的他就后悔了,没有力气的秦容玥一个猛扑,他只听到牙齿“卡卡”响了两声…… 在同一个地方,同一夜,又被同一个人咬了,疼的连楼宴这样能忍的人都冒了冷汗。 楼宴眼中寒光尽显,擒着她的腰一个歪身,两个人倒在床榻上,秦容玥为了躲他松了口,正狠狠的瞪他。 “咬上瘾了,再咬把你牙齿全敲了。”楼宴威胁她,冷着脸。 他冷着脸的样子秦容玥还是有些怕的,怕自己吃亏,樱桃又没有回来,不能去通风报信。 秦容玥最是懂的能屈能伸,不然秦容绥一个哥哥如何在混世魔王的时候斗不过她。 所以秦容玥直接控诉的看着他,眼里脸上全部都是,你谋害我,我知道,但是我现在不说。 她老实了,楼宴心静了,他反正是不会放她一个人的,这都是她逼的,谁知道她一个人的时候会干出什么事来。 阖眼藏了眼中的翻滚,可那场大火怎么也挥之不去,他忘不了她留给他最为浓烈的颜色,想问问她为什么? 可他没有机会,也是不敢问。 他阖眼,自然不知道此时的秦容玥也是一脸悲痛的看着他,和他躺在一张床上,秦容玥浑身发冷…… 她做不到,感觉他身上流着太多的血,谁的都有,她真的想大叫,想发疯,弥天的恨意在眼中流淌,秦容玥呼吸沉重像是要窒息一样。 却是楼宴想到悲痛的地方箍紧了她。 “楼宴——” 秦容玥忍无可忍,咬牙道。 楼宴下巴在她发顶蹭了蹭,问:“什么事?” 秦容玥刚要开口,屋外突然传进来一句话。 “三爷,宫里急召。” 楼宴突然睁开泛红的狐狸眼,吓了秦容玥一跳。 最终楼宴深深看了她一眼,走了。 ※※※※※※※※※※※※※※※※※※※※ 被夫人咬,被夫人抓,被夫人赶,最后还要去加班…… 果然得罪什么也不要得罪媳妇,下手太狠了,楼宴表示心里苦。 我以为我申请榜单了,然后发现是梦里申请的!? 只能下个星期了,今天开始,稳定日三,欢迎入坑哦! 第十一章杀我 月如钩,清凉的照在屋檐上,孤寂的身影照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光影在他身上流转,衬出几分仙人之姿。 微风拂动,吹乱了他满头的乌发,隐在暗处的谷川看了一眼分叉路口,问道:“三爷,往哪边走啊!” 湖边的人影负手看向那边簌簌作响的竹林,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从宫里带回来的公文没有处理,回前书房。” 谷川不解,既然要回前书房,三爷又为何苦苦在这湖边绕了两圈呢? “走吧!” 楼宴已经携风而去,谷川跟上去,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漆黑的惊竹轩,灵光一现,眼中神色难言的看着前面落寞的背影。 三爷……不会是怕现在过去吵醒夫人吧! 谷川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突然觉得背脊发寒,但也不敢停下往前追赶的脚步,渐渐加大了步子。 夜黑风冷,跑的谷川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最终也没能追赶上,前面的人像是在躲避什么一样,走的出奇的快。 这一夜,前书房的烛光一直亮到天边泛白,楼宴一身官袍出来,驾马前往宫堂。 直到日上三更,谷川靠在前书房的柱子边上,被斜照过来的暖阳照的揉眼睛的时候,猛然惊醒。 “不好。早朝来不及了。” 谷川面露惊骇,腿脚并用的爬起来,“吱呀”一声打开前书房的大门,看到里面已经没有了人影。 睡意全无,谷川瞪着眼睛,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又想着三爷这次回来真是好生奇怪,越发让人琢磨不透了。 但又说不清道不明,究竟是哪里奇怪。 谷川一路快走,准备早些去宫门口守着,但越慌越乱,竟然在昨夜两个人停留的那片湖边跌了一跤。 骂骂咧咧的起来,一怒之下直接把绊他的石头搬到湖边沉了下去,脸上怒气方消。 扑哧—— “谷川,你一大早的和石头置什么气啊!” 谷川闻言眼睛一张,马上带了笑脸回头,看到了正是一大早赶回来的樱桃和神情恹恹的秦容玥。 一看就是夜里没有睡好,夫人进门日子浅,但起床气是真的深。 谷川不敢在此时触秦容玥的眉头,对问话的樱桃道:“绊了一跤,想着人来人往惹什么一样的事,索性扔水里了。” 樱桃本就是借着这石头转移秦容玥的注意力,但一看秦容玥并不敢什么兴趣,还在为丢失的一只鞋子烦闷,只好自己接过话头。 “石头绊了你,可莫要耽误什么正事,快些儿换件衣裳去吧!” 谷川“哎呀”一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感谢道:“谢谢你提醒啊!我这边赶着去接三爷下朝呢!” 樱桃看耽误不得,遂不再多言,摆手道:“那你快去,快去。” 谷川就兔子一样,一眨眼的功夫跑出去老远,看的樱桃忍俊不禁,对秦容玥道:“夫人,您看他跑的快的。” 秦容玥潋滟秋波含水光,经风流转,头上的逶坠流苏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轻轻晃动,无甚喜悦的看着那边的人影,白亮细嫩的娇靥上勉强露出一抹笑容,红唇艳丽,让人动心。 樱桃也不知道怎么劝她,夫人就是个死心眼的人,只能等她自己想开,扶着她纤细柔软的胳膊说:“夫人走了,该去静安堂了。” 秦容玥“嗯”了一声,知道是躲不过去的。 沿着湖边慢慢的走着,秦容玥的心情并不是很美妙,透过层层荡漾的湖面,仿佛把她的记忆也荡出来一样。 那样的久远,却依旧那样的清晰,她原本以为忘记了,却还是记得,那是楼宴第一次对她发火,甚至想杀了她。 那个雨夜,很冷,暴雨冲刷着满是鲜血的京城,她却不希望父兄最后的痕迹被雨水抹去。 那雨下个没完,也让她心硬如刀,她恨双手沾满鲜血的楼宴,更恨自己嫁给了仇人,以后也是仇人的夫人。 泪水和雨水冲刷着她的面庞,她浑然未觉,她的脖子上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要勒的她喘不过气。 周围的一切都不再让她回神,癫狂之下她有了一个疯狂的念头,楼宴杀了她全家,让她痛不欲生,那她就让他尝尝一样的滋味。 一路摇摇晃晃,在进门的时候强忍着晕眩的感觉,颤颤巍巍的把一包老鼠药倒进了粥里面,进了屋。 林氏正在纳鞋底,边上坐着她侄女,看到她时愣了一下就问她怎么淋雨了。 她说不出话,看着林氏突然大哭起来,林氏很慌,抱着她给她取暖,也模糊了眼眶,凭心而论林氏对她很好,是真的好。 秦容玥没有母亲,是林氏让她叫出了心心念念的母亲,朝夕相对她自问下不去狠心,一直端在手里面的粥烫的她想扔了。 是林氏的侄女,林鱼秋突然道:“表嫂,是不是怕姑姑不喜欢你熬的粥啊!你放心,姑姑那么喜欢你,怎么会不喜欢呢?” 林氏点头不住的应是,更是端了粥就要往嘴巴里面送,“阿玥,这粥真香。” “不要——” 秦容玥大叫一声,瞠目欲裂,扬手打碎了带毒的粥,一碗粥大半洒在她的手上,她像感觉不到疼一样冲到大雨里面。 任由雨水打在脸上,身后是林氏着急的让她带把伞,她只能跑的更快,逃离那个地方。 她下不了手…… 但最后,林氏还是死了,中毒身亡,七窍流血。 楼宴暴怒,披头散发的来到惊竹轩质问,她一开始哭诉解释,杀人了她认,但是她没有。 楼宴不信,吵到声嘶力竭她突然没了力气,缓缓的走到墙边,抽出他素日练的那把剑,递给他,“是与不是,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既然你要一个答案,我给你,是我。我把老鼠药放在粥里,给你母亲喝了,你觉得我过分吗?用一条命换我秦家几十条命,你挣了不是。” 秦容玥笑的阴森恐怖,慢慢靠近他,在他惊怒的双目下,把那把冰凉的剑递给他。 “你心痛吗?那你说我心不心痛,不如你把我一起杀了,我解放了,你也报仇了。” 他徒手抓住剑刃,殷红的鲜血从剑端流落,秦容玥的泪水这边流落,冷冽的气息在两个人中间盘旋,他突然笑了,咬牙切齿道:“想死,你做梦。” 她的确没死,日日噩梦,漫漫长夜睁眼到天亮,只要一闭上眼就是躺在血泊当中的父兄。 他们脖子留着血,眼睛淌着泪,问她:“为什么不报仇,你不是我们秦家的人了。” 她害怕死,害怕死了见到他们,他们不认她,所以她苟活着,亲耳听着外面说她不忠不孝,枉为人女。 只有被骂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就算隔了两辈子,她都无法忘记,就像这湖水一样,表面上风平浪静,地下波涛汹涌。 装了十几年,她早就练就了脸上笑心里哭的本事,怕樱桃看出她眼里面的情绪,她紧闭着双眼,由着鼻子的酸胀把自己淹没,一步一步走向让她痛苦的地方。 静安堂已经近在咫尺,秦容玥睁开眼,已经不见刚刚的痛苦,妆容精致,笑靥如花的迈进静安堂的门。 这里没有花卉,种着郁郁葱葱的果蔬,秋天树叶枯黄,萧条满林,但林氏的菜园子永远都是绿油油的一片。 秦容玥看到头起圆圆的萝卜头,菜叶上带着早起的晨霜,没有粪臭味,看来是没来的及浇。 那边屋门口已经走来了林氏,穿着各府老太君常穿的锦衣华服,明晃晃的颜色衬得她的皮肤更加黝黑,秦容玥掩去眸中神色,站在菜地边上给她行礼。 “母亲。” 剩下的话倒是再也说不出来了,脸上的笑容倒是没有停过。 “哎,吃饭了没有,来到这么早,有没有睡醒。” 林氏两步迈下台阶,在菜园子的边缘问她。 秦容玥没了初见时的心慌,平静的说道:“吃了,也睡好了。” 想了想,到底对着林氏的笑脸没办法无动于衷,又问了一句:“您呢?” 林氏受宠若惊,脸上笑的褶子都出来了,“我吃了,吃嘛嘛香,今早还一觉到日上三更,这不菜都没来的及浇粪,你就来了。” 林氏说完,注意到樱桃脸上神色不对,虽然秦容玥还是笑着的,但是她慢慢也意识到刚刚说了不好的话。 浇粪对阿玥来说,是不太好,林氏有些讪讪的对秦容玥咧嘴一笑。 秦容玥反而轻松了一些,朝她走近,也不知道自己走过去干什么,只是站着。 樱桃有些懵,瞪大眼睛看着面对面站着的两个人,一个人比花娇,一个僵硬别扭,不知道她们要站到什么时候。 直到林氏回神,犹豫了一下牵过秦容玥的手,她的手常年劳作,里面的老茧比楼宴还有粗粝,秦容玥手背微痛,没有表现出来。 林氏见她没有拒绝,松了一口气,一股得偿所愿的感觉在心里蔓延,这辈子没有一个娇娇软软的女儿,但是她有全天下最好,最漂亮的儿媳妇啊! “阿玥,我们进屋坐。” 秦容玥确是突然一颤,眸中惊慌状似痛苦。 “不进屋,我想看看您种的菜,行不行?” 上一刻担忧的林氏一下子就笑欢了,一口应下。 “行,怎么不行,母亲领你看。” ※※※※※※※※※※※※※※※※※※※※ 回忆是悲伤的,现实是舔狗的,楼宴等着火葬场吧! 走过路过,收藏一个,笔芯哦! 第十二章作对 林氏牵着她,让她站在洼地上看着,自己直接踩到里面发黑的土地上,一脸幸福的摸着那些翠绿和金黄。 平日她多是寡言的,怕别人说她出口低俗之语,但指给秦容玥看那些果蔬的时候,却是神采飞扬,秦容玥知道这就是喜欢。 真心的喜欢不用刻意的表现,你的一言一行之中自是带了欢快的模样,就像得到了天上的星星月亮。 “阿玥你看,这些梗你别看是枯黄的,像树干一样,但是它下头的萝卜保证又大又甜,这个你不喜欢吃的大葱,又白又绿的,还有豆角、地瓜、菠菜……” 秦容玥的眼珠子随着林氏的手指转动,像两颗滚来滚去的深紫色葡萄一样,带着从水里捞出来的水珠,让人很像凑过去,咬一口。 林氏见她真的喜欢,就提议道:“阿玥,你要不要摸一下。” 秦容玥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她本就不是什么规矩的人,以前在秦尚眉的跟前上树摸鱼,秦容绥干什么她就跟着干什么,越是新奇的事物就越是吸引她的注意力。 秦容玥惊讶的垂眸,看着林氏小麦色的脸上和善的笑容,抿唇,然后松开,犹豫道:“可以吗?” 别再给摸坏了…… 林氏两步跨过来,拉着她的手叉到两块菜地的中间,因为中间隔着一块地,秦容玥险些栽出去,脸上惊魂未定。 樱桃站在外面干着急,叫道:“夫人,小心些。” 林氏朝樱桃喊着保证,“樱桃,没事的,我牵着阿玥呢!” 樱桃脸上的担忧没有减去半分,双手无措的放在两侧,执拗的看着秦容玥。 秦容玥虽然有些吃惊,但更多的是久违的兴奋,就像曾经爬树摔下来,但秦尚眉罚过之后,她依旧敢去。 秦容玥对樱桃弯眼一笑,规劝道:“没事儿,不用担心。” 说完情不自禁的望着林氏,浑圆精亮的秋水眸子直把林氏看的软了心肠,找了一个萝卜,拉着她的手放到枯瘪的萝卜头上,菜梗有些干,但下头的萝卜感觉是很有水分的。 手刚放上去就沾了一层薄薄的颗粒物什,秦容玥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带着好奇和满足,潋滟眸子尾端勾起,似是要荡漾出涟漪,笑意盈盈的歪头看着林氏。 林氏一直看着她,直到撞进一双云雾彩霭的眼,清澈透亮,流水一样缓慢流进她的心里,无限的满足从心里油然而生,林氏故弄玄虚的问:“是不是手指头凉,还有泥土一样的东西。” 秦容玥大喜,不住的点头。 林氏笑道:“那是晨霜,结了冰粒,等日头大了就没有了。” 秦容玥恍然大悟,很不舍的松了手,想要站起来。 “阿玥,拔一颗萝卜,我们中午烧菜吃。”林氏撇下她自己站起来。 秦容玥仰着头看着林氏,知道她看出自己没有尽兴,遂点头道:“好!” “夫人,还是奴婢来吧!” 樱桃几乎和她同时说话,没有料到时隔多年姑娘性子还是这么野,不禁有些担心。 秦容玥朝樱桃摇头,难得的喊了一嗓子,声音脆亮,“樱桃,我自己来。” 樱桃无法,只能站在边缘看着,裙裾下头的脚都有一些立不住,左移右晃的。 墙垣外面是秋天澄亮的天空,一片碧空如洗,所有的树叶都已经叶子变黄,只有她的颜色如花娇艳,秦容玥蹲在菜地里面,竟然出奇的漂亮。 硕大的衣袖轻轻晃动,头上的步摇也发出叮当叮当的声音,格外的悦耳动听,她突然转过头,如山花烂漫,白晢细嫩的小臂露在外面,晃着手里的萝卜笑道:“看!我拔的,萝卜,这么大。” 那从心底发出来的笑声,也突然从心底刺痛了树后的楼宴,闭眼压下眼底的酸涩。 这让身后的谷川更加摸不着头脑,怎么了这是。 秋风吹动他靛蓝色的官袍,他小心的拽着飞出去的衣裳,隐藏在树后,看着他眷恋但多年不曾出现的笑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年轻的小妇人。 秦容玥抱着萝卜,从菜地里面跨出来,玲珑身段随着她抬脚的动作显露无疑,腰肢盈盈不足一握,露出下面花团锦簇的里裙。 樱桃第一时间跑过去,接过个头不小的萝卜,到底没有把劝诫她的话说出来,递给她一条帕子。 林氏早已经端到门廊下面一盆水,招呼秦容玥过去。 经此一事,秦容玥对林氏亲近了不少,乖巧的走过去,把手伸进去浸泡。 林氏笑着,不知道第几次看着高升的日头,被耀眼的光照晃了一下眼,忙着遮眼一下子就说出了实话,“谷川不知道死哪里去了,今日的粪怎么还不送来……” 她菜地里面的宝贝们可是两天没有浇了,都要没有养分了,一个个焉了吧唧的。 秦容玥揉捏的手一动,看了一眼樱桃。 樱桃就开口道:“老夫人,谷川去接三爷下朝了,一会儿就回来,我这就出去叫别人挑来。” 林氏了然的点点头,道:“那你走静安堂的后门,哪里走过去近,就找拉车的马大,你一说他就知道。” 樱桃很快抱着萝卜走远了,林氏嘱咐洗手的秦容玥道:“阿玥,把指甲缝的泥洗掉,要不指头肚该难受了。” 秦容玥甜甜的笑道:“知道了。” 两个人就洗手的事情交流的时候,树后面的楼宴瞅着看了谷川一眼,下颚微抬,谷川闻弦知雅意,轻手轻脚的跑了。 楼宴整理了一下衣袍,朝着两个人走过去,宽大的衣袖在身侧摆动,衬的他整个人身影如竹,光影流转。 静安堂的地为了养菜都是清一色的泥地,脚步走在上面没什么声响,所以当秦容玥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的时候,呼吸一窒,以为是什么脏东西,身子一下子就紧绷起来了。 她本不是什么崇信鬼佛之人,但重来一次让她多少有了敬畏。 林氏不一样,她年纪大经历多,打一个雷也不会再“哎呀”惊叫一声,淡定的撩起眼皮,看到楼宴就又低头。 “回来了。” 秦容玥挑眉,果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只是“嗯”了一声。 接过林氏递过来的巾栉,将双手水珠擦干,没有别人在,林氏是长辈,楼宴她是不可能开口的,所以她就像自己把水端过去倒了。 双手衬着巾栉刚把水盆端起来一个膝盖的高度,手背上就覆上一只温热的手掌,她瞳孔一张,险些把盆带水直接扔出去。 耳边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先别倒,我洗一下手。” 秦容玥几乎听不懂他什么意思,脑子里面嗡嗡的响个不停,他话音未落,秦容玥直接手滑了一下,在一掌高的地方把水盆“哐当”一声放到地上。 烫手的收回自己的手,背到后面,不敢抬头,她一时控制不好眼里面的情绪,对别人可以,对楼宴总能破功。 “怎么了?” 林氏第一时间转身,看向楼宴,目露埋怨。 她儿子天天没有一个笑脸,阿玥娇俏可爱,定是儿子把人吓到了。 楼宴不语,垂眸看着她的头顶,狐狸眼里面光芒转动。 气氛一阵尴尬,秦容玥平静之后抬头道:“没什么,我手滑。” 林氏点点头又看向门口,在等她的粪来。 楼宴深深看了她一眼,自在的把手伸到水里面搓着,秦容玥看着他在水里面动作的手,一时没有忍住,皱眉道:“这水,是我洗过的。” 楼宴没有看她,“我知道。” 他的手本就不脏,上个朝哪里去弄脏手,只是一时兴起而已,就这水洗个手。 秦容玥不悦的瞪他一眼,楼宴像是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一样,突然回头和她看了一个正着,两个人对视了几息,还是秦容玥没顶住他漆黑的目光,率先转了眸子。 楼宴忍着没有笑,昨夜他一直在回忆上辈子的他是什么样子,那个时候秦容玥是喜欢他的,要是他演着上辈子的自己,也许秦容玥就喜欢上他了。 最后想了半夜,大概知道那个时候自己话少,脸上总是淡淡的,不怎么回惊竹轩。 话少,没表情可以有,但不回惊竹轩这点他还是决定不演了,看到秦容玥低头就想着,难不成是害羞了。 其实不是,秦容玥现在是一眼也不想看到他,有些怕他。 他这人,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她惹不起,躲得起。 “巾栉给我。” 楼宴朝她伸手。 秦容玥给他,把手捏在巾栉的一个角,生怕碰到他一丝一点。 楼宴瞄了一眼,眯起狐狸眼,猛的往她手上一覆,摸了个正着,在她娇嫩的肌肤上轻轻按了一下。 秦容玥浑身一个激灵,就要叫出来,楼宴不知是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林氏那边,疑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 怎么了!? 你还有脸问,浪荡子。 秦容玥深深吸了两口气,突然笑了,阴森森的笑了,“我昨夜回府,过来请了安,这就回惊竹轩了。” 惹不起,她躲得起。 楼宴皱眉,不是和母亲待的好好的,怎么他一来就要走,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 院子里面突然刮去阵阵阴风,吹的三个人心思各异。 林氏是想留不知道怎么留,楼宴就直接多了,擦着手嘴角上扬,“先别,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回。” 秦容玥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这个时候的楼宴不应该是离她远远的吗? 她可是被硬塞给他的夫人啊! 那边的林氏则是眼睛一亮,跟看到肉的老虎一样,欣慰的看着自己儿子。 呆瓜开窍了,知道疼媳妇儿了,那她的小孙女岂不是在来的路上了。 所以林氏十分慷慨的,一大堆挽留的话说出来,跟不要钱似的。 秦容玥头疼,怎么今日楼宴这厮尽是和她作对呢! “我……” 秦容玥皱眉,已经失了最佳的拒绝机会,林氏已经走过去接谷川和樱桃挑过来的粪了。 她……走不了了。 楼宴不着痕迹的一笑,狐狸眼中似亮起了得逞的万丈光芒。 ※※※※※※※※※※※※※※※※※※※※ 每天在对方忍耐中作死的两人,亲妈表示你们两个滚回屋秀。 楼宴:啷里格啷,啦啦啦你打不到我。 秦容玥:你等着—— 作者大大:成全你们,接下去就让玥玥出招,哼。 第十三章浇粪 谷川和樱桃挑了两桶粪,臭气很快从桶里面飞扬出来,让人作呕。 林氏看着再一次露出了发自心底的笑,绕着看了两眼,尽管手心痒痒,但顾及着秦容玥不喜,所以没有上手。 林氏遗憾的对谷川道:“我也不是很想干这些,谷川……你来吧!” 谷川是愈发摸不着自己的头脑了,这一个个的都是怎么了,一个一本正经的躲猫猫,一个口是心非的说不想。 但谷川不能说,而且也不能做,尴尬的拒绝道:“老夫人,我这边前书房还没有整理呢!” 前书房是楼宴办公的地方,平常人都不让进,素日里面的打扫整理都是谷川一个人在干,因为今天早上睡过头了,又忙着接楼宴,到现在还没有收拾。 林氏也知道楼宴的怪脾气,心里松了一口气,脸上却是为难的很,许久才道:“这样啊!那你先去吧!” 遂谷川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林氏眼珠子转了一圈,落在樱桃的身上,询问道:“樱桃,要不你来。” 樱桃明显想要拒绝,但又不好拒绝,一时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张了张嘴又合上,抿唇咬了一下牙,又张嘴道:“老夫人……” “母亲——” 秦容玥突然开口,再没有恹恹的表情,反而充满了朝气,往楼宴那边示威的瞄了一眼,这才道:“母亲,我昨夜鞋子丢了,马上就要入冬了,樱桃还是回去做鞋子吧!” 林氏也是这么以为了,鞋子重要,当然是鞋子重要,都不要和她抢这点活计了,她真不放心别人。 “母亲,我看你气色也不太好,要是实在急的话,就让三爷来吧!”秦容玥突然补充道。 楼宴狭长的狐狸眼淡淡的看着秦容玥,没答应,也没不答应。 气色好到可以绕着静安堂跑两圈的林氏,脸上怔了片刻,觉得这是阿玥心疼她,第一次被心心念念的“闺女”心疼,林氏还是很感动的,勉强接受了建议。 “那好吧!” 林氏把位置让出来,这一刻,秦容玥也不再嫌弃臭烘烘的两桶东西,反而觉得它们越臭越好,幸灾乐祸的推了边上的楼宴一把,催促道:“三爷,快去快去。” 楼宴未动,秦容玥为了看他笑话,一时有些心急,直接拽着他的袖子往前拉,憋着气往桶那边走,“三爷,快些,这是母亲的正事。” 威胁他。 楼宴看着袖子上莹白如玉的五指,笑着,眼底却带着阴翳,配合她往前走的步伐却是再温柔不过的。 一边被她扯着,另外一边衣袖飘飘,颇有一般仙一般土的意味。 到了地方,秦容玥就松了手,楼宴看到她丝毫没有留恋的松了手,心里不悦,但面上不显,老实的站着。 秦容玥递给他浇粪用的长勺,没有吝啬给他一个笑脸,楼宴其实是很讨厌别人自作聪明算计他的,秦容玥已经反应过来了,尽职尽责的扮演者算计他的人,笑道:“给。” 楼宴被她笑的眯了眼,不知怎么的就十分顺从的接过了长勺,秦容玥转身捏着鼻子就要跑,不料被楼宴一个用力扯住了腕子。 粗粝的手掌握在腕子上,拉的她难受的很,但看在两桶粪的面子上,秦容玥忍着没有说话,好脾气的问:“怎么了?” 楼宴这才没有多握,这就松了手,不过把胳膊伸给她,听不出是什么意味的来了一句,“挽一下袖子。” 秦容玥这才发现,他穿的官袍是文官的广袖长袍,很好看,但是袖子长长的垂着,劳作起来就很不方便,他那样要面子的人,直接脱了肯定觉得不雅。 说实话,秦容玥不想帮他,想劝他进屋去换一件,反正林氏这边肯定有她儿子的衣裳。 但秦容玥的幻想很快破灭了,蹲在地里摘菜的林氏头都没有转,就道:“阿玥,你给他挽一下吧!静安堂里面,他的衣裳都有了补丁,前几天我给改了,穿不了。” 就是楼宴南下回来,和林氏提过的那次,林氏知道他九头牛拉不回来的脾性,又心疼衣裳,索性给改成了她种菜穿的衣裳了。 秦容玥闻言,呆愣的先抿了自己耳畔的碎发,站直了身子,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面拿出了针线,穿了好几次没有穿到针眼里面。 楼宴许是等的不耐烦了,直接接过去,一下子就穿过去,又递给了她。 秦容玥垂眸接过,没有说拿针线是做什么的,直接帮他把袖子缝上去。 没错,她不想做的事情,就算做了也要随着自己的心意。 挽袖子多麻烦,还会掉下来,直接缝上去多好,扯了也不容易扯掉。 秦容玥指尖的飞针就像是扎在楼宴的身上一样,她都没有扎尽兴,就缝好了,然后想起手里没有剪刀,而楼宴正用他深不见底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心一横,秦容玥直接踮起脚,把头挨过去咬线。 楼宴很高,踮起脚还是高出她一头,她站的摇摇晃晃,盘起来的发髻在他眼下晃动,楼宴闻到的发香盖过了粪臭,手不自觉的扶住她的腰。 秦容玥一震,牙齿“磕蹦”一声,咬断了针线,从他手下挣脱,退回去,声音无波无澜的道:“好了。” 今日做的事情已经超出了预想,楼宴怕真把她惹急了,再咬一口,脖子上的牙印就不好遮挡了,所以楼宴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面不改色的拎起其中一个桶站到菜地里面,开始用长勺挖着浇到菜根处。 长勺在桶里面几个来回,臭味逐渐散开,绕在鼻息间经久不散,秦容玥实在是受不了,跑到远的地方捂着鼻子。 林氏蹲在菜地里面笑道:“阿玥,闻不惯就进屋去,让他一个人干,等母亲摘了菜就带你去厨房做菜。” 秦容玥已经被林氏解放了爱玩的天性,听到做菜就眼睛放光,可是她没有欣赏够楼宴的窘态,怎么肯离开。 还是那个她噩梦都无法忘记的屋子,所以秦容玥捏着鼻子,鼻音很重的说:“不用,我陪着你……们。” 林氏但笑不语,倒是楼宴闻言转头看她一眼,然后继续干活,浇完一桶又是一桶,秦容玥丝毫没有从他脸上看到任何痛苦的模样。 就见他挽着袖子,明明是最文雅不过的人,偏偏四不像的跨着大步在菜里里面叉着修长的腿,颇为怡然自得。 她有些失望,没注意眼睛就流露出了恹恹的神情。 那边楼宴余光一直注意着她,纤腰柔发,红裙飘飘,呆萌的像个乖娃娃,老实的站在菜地边,眼中潋滟秋光。 偷偷勾了一下唇角,他故意在收手的时候,一个颤抖,桶里面的粪星溅到官袍上,眉宇间露出嫌恶,无法忍受的表情。 那边的红衣女子眉眼却是弯弯,甚至往前迈了一步,他愈发表现的痛苦,逗她笑的久一些。 正准备装作一不小心摔一跤,突然听到一串肆无忌惮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楼宴啊楼宴,你也有今天。” 秦容玥收了脚步,和楼宴非常同步的望向门口,就见那边走进来一个身穿红袍的年轻男子。 他看上去惹眼的很,五官俊美带着一股女气,一双桃花眼含笑,如果秦容玥年轻几岁,也许会惊叹一声,这样妖孽的长相,就和一件认真雕琢的工艺品一样,是姑娘们喜欢的好相貌。 他姿态懒散的倚在树边,明明已经是秋天,还是把一把白色的折扇扇的生风,嘴角上扬,自带一股纨绔子弟的肆意。 这……便是京中人见人恨的襄王,俞逍。 他霸道,京中男子只需他穿红衣,当然他的皇帝老子除外。 他任性,那么多闲职给他选,偏偏选了一个刑部小侍郎,没事给牢里面的犯人增加一点乐趣。 他潇洒,襄王府一妃三妾,还有滕妾无数,没事还要到外面拈花惹草。 …… 如此众多数不胜数,谁也不知道,这样一个纨绔其实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角色,就是和楼宴穿一条裤子,搅屎棍一样的人物。 秦容玥不动声色的倒退一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楼宴,外面被你一刀子抹了脖子的人,知道你在家这副样子,他们怕是做鬼也笑醒了,笑死本王了。” “襄王大驾,有何贵干?” 楼宴云淡风轻的放了长勺,径直朝他走去。 俞逍桃花眼里面满是拒绝,用扇子抵挡着他靠近的动作,大叫:“低调低调,楼宴,夫人还在呢!我们就保持距离就好,别靠太近……” 说完实在没有忍住,歪头干呕了一遍,挑眉道:“楼少卿,深藏不露啊!还有这本事,改日王府请你莅临指导啊!” 楼宴官职大理寺少卿,外面也有叫他楼少卿的。 楼宴静静的看着他,然后淡淡的说了一句,“滚吧!” 林氏是不知道俞逍的,可以看好戏的摘着她的菜,但秦容玥只能低着头忍着,怕人家记仇。 好赖是个王爷,就算要滚……好歹委婉一些吧! 俞逍怕真的被楼宴一根筋的请出去,看着那抹丽色,勾唇一笑,“夫人好颜色啊!” 秦容玥礼貌的抬头对他一笑,楼宴脸瞬间黑下去,身子一侧挡在两人中间。 “出去谈。” 俞逍拒绝道:“别呀!不是大事,就在这说吧!” 俞逍不死心的歪头往楼宴身后探身,楼宴的手轻轻搭在他肩上,笑道:“襄王,出去谈。” 俞逍肩膀一麻,陪笑道:“行,出去就出去。” ※※※※※※※※※※※※※※※※※※※※ 哈哈哈,讨打的助攻出现,且看楼少卿被猪队友无情的揭穿。 第十四章沐浴 前书房。 俞逍自如的翘着二郎腿,姿态闲散,肆意直白的打量着赤胳膊臭腿的楼宴,似笑非笑的用折扇在桌子上敲击。 “楼少卿,你确定不换身衣裳。” 他用手扇着自己的鼻子,嫌弃的问。 “不换,闻不惯就滚。”楼宴坐在他对面,闲适的品着茶。 “呵,我算是看明白了,一物降一物,也有你吃瘪的地方,如何?日子过的是有滋有味吧!” 楼宴淡淡的转向俞逍,“你再废话,回王府就让你过的有血有肉。” 俞逍停顿了一下,到底怕楼宴把府里的恶婆娘扯出来,一下子就正经起来。 “那壶不开提哪壶!” 楼宴神色未变,也不再提了。 谁能想到在京城里面横着走的襄王,是个惧内的主。 俞逍收敛了笑意,“你南下遇到的那批人,死了。” 楼宴淡淡道:“你就不会下手轻些。” “谁知道他们那么不抗打,本王不是在府上和王妃闹了不愉快,一时失了轻重吗?” 他底气不足,对着楼宴连“本王”都出来的,楼宴依旧不买账。 “出息。” 俞逍心里不是滋味,但无从反驳,只能引开话题,“反正都知道是谁,不审也知道,我找你是有别的事。” “什么事?” “太子对这次秋闱藏了暗庄,你找回来那人可以应付吗?过不了殿试,不好重用他。”俞逍担忧道。 楼宴蹙眉,“派的是谁?” 上辈子是宣继科考上之后,出露头角的时候两个人相交,所以中间遇上什么事他一点也不知道。 难道真的有什么意外? 俞逍眼中闪过同样的疑虑,放下折扇,郑重道:“不知。” 就是因为不知对手是谁,所以他才担忧,在眠花楼都待不住。 楼宴动了动大拇指,做出惯常思忖的模样,须臾,开口道:“你想办法,殿试之前的所有考试,大理寺要以监考的身份驻守,人在眼皮子底下,不怕出事。” 俞逍一时茅塞顿开,放松的靠在椅背上,“好主意,大理寺掌百官罪案,徒刑审核。刚好在他们初入官场前敲个警钟,量他们也逃不过你的法眼。” 金风簌簌,落叶漫天,天际一群飞雁,落在枝头轻叫离歌。 俞逍东拉西扯,和楼宴两个人聊了大半晌,硬是蹭了一顿午饭,大多时候都是他一个人说,楼宴不耐烦的回一两句。 他的本意是和秦容玥同桌吃一顿饭的,楼宴不同意,一顿白水炒青菜,猪蹄萝卜汤就被打发走了。 经俞逍这么一打岔,浇粪剩下的那些收尾林氏怕是已经接手了,楼宴站在秋阳下顿了须臾,直接往惊竹轩走。 惊竹轩一年四季长青,翠竹株株清脆,曲径通幽。 秦容玥以为有襄王在,他一时半会儿不会过来找她的事,回到惊竹轩沐浴了两桶水,头发没有干,她也不想穿着层层叠叠的衣裳给弄湿了,索性屋子里面又暖炉。 脱了鞋袜斜倚在软榻上,对着窗边照射进来的白光看书。 楼宴进来的时候,靴子踩在地毯上面,没有任何声响,丝丝腥臭味也只让秦容玥觉得是她的错觉。 软榻上面铺的是秦尚眉给的嫁妆,上好的毛毡,这儿之前铺的是他给的彩礼,没曾想一夜之间竟然换了。 楼宴眼中有着苦笑,看着她容貌媲花,肌肤胜雪,纤手执册,一派典雅娴淑,只有两只白嫩的脚丫子在空中晃荡着,把她所有的有礼毁了个精光。 不过,楼宴觉得这样的她才是真实的。 她半湿的头发尽数垂在肩上,单薄的轻纱挡不住里面的春光,称得上冰肌玉骨,白璧无瑕。 唯有细颈上的长命锁,刺目扎心。 他眼神一暗,悄无声息的走到她身边,擒住了她冰凉的玉足,“不冻脚吗?” 耳边突然传来他的声音,对秦容玥来说无疑是晴天一声闷雷,吓的三魂去了七魄。 但她没有忘记抽离自己的脚,用力的抽都没有抽动,他的狐狸眼稍显暗沉的看着她,在她接近不耐时,掀开边上的毡毯,盖在她下半身,手掌有意无意的在她腰际停留了片刻。 秦容玥知道自己姿容不错,心惊的把毡毯往上拉了拉,淡淡道:“有暖炉。” 闻言,他的神情愈发柔和了。 秦容玥等着他走,他一向把心放在仕途上,每次回来都是匆匆离去,但楼宴把她的腿往里面移了移,坐下,一派从容。 秦容玥:…… 什么情况啊! 这不对! 楼宴抽出她手里的书,瞄了一眼,竟然是“奇异杂谈”,里面净讲些光怪流离的人和事。 “怎么想起看这个书了?” 秦容玥今日和他呆的够多了,不想理他,心累。 杏眼一转看到他到现在都没有拆下来的衣袖,鼻息间也都是粪臭味,已经很淡了,但是她还是闻到了。 从毡毯里面伸出一双雪白的玉足,往他身上踢了一脚,扇着鼻子道:“快去沐浴,臭死了。” 楼宴目光微沉,拿着书的手响起了“磕蹦”的一声,足足看到秦容玥垂眸,他才收回目光。 秦容玥垂眸恼怒自己又一次被他吓住,愤懑的夺过他手里的书,傲慢的把下巴对着他。 “你快去,不然就回你的书房。” 楼宴知道,她私心里更希望他回书房,就她这些小聪明能瞒过他。 却是忘了,上辈子秦容玥也仗着小聪明讨好他,被他一次又一次冷眼驱逐,他自以为读圣贤书,要知书达理,夫妻厮磨非君子所为,如今却又享受秦容玥的小聪明。 若秦容玥心里知晓,定然会挠花他的脸,让他装。 没忍住在她半干的头发上摸了一把,在她把书扔过来之前收手,嘱咐道:“天冷,让人把你头发擦干再看。” “要你管。” 秦容玥对着他的背影喊着,把毡毯裹在身上严严实实的,鼓着腮帮子把书册翻的沙沙响,半晌看不进去一个字。 心里烦闷,也怕他一会儿又回来,秦容玥脸上神色变了又变,刷的一下子站起来,往内室走。 走了一半又返回来,朝门外叫:“樱桃。” 樱桃就从不知道什么地方跑出来,笑着问:“夫人什么事?” 秦容玥说:“我睡个午觉,晚饭再叫我。” 昨晚被楼宴闹的,加上在秦家睡了几天,认床没怎么睡着,今天早上就有些头疼,更是和楼宴玩了半天的心眼,她有些撑不住。 樱桃也知道她的睡性,应下,“知道了,夫人。” 秦容玥“嗯”了一声,转身回到内室,内室床上的被褥已经换了新的,带着宜人的花香,躺进去没多久,秦容玥就去梦游周公了。 满室馨香,暖阳斜照,楼宴沐浴进来想逗逗她,没想到看到被窝里面躺了小小的一团,依旧蜷缩着身子。 楼宴手里的巾栉往下一滑,赶在落地之前拿起,走过去坐在床边,注视着她恬静的睡颜。 醒着的她就是一个浑身树着倒刺的刺猬,看见他靠近一点就毫不留情的扎过来,但睡着的她很安静,眉目紧蹙,贝齿扣着下唇,像一只刚出窝的幼兔。 楼宴眉眼温和了几分,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发,果不其然是湿的。 “这样不听话,生病了难受的不知道是谁?”楼宴说归说,还是要用巾栉小心的给她擦头。 身为众人口中的“鬼见愁”,府里说一不二的三爷,他没给谁擦过头发,过程中难免扯住她不知道那根头发丝,秦容玥就娇气的皱眉嘟嘴。 楼宴又要拍着肩膀哄她,她起床气大,六亲不认,又要擦头发,后来头发干了,他倒是在秋天出了一头的薄汗。 楼宴苦笑道:“我上辈子欠你的,这样娇气……” 说完楼宴自己愣了一下,他可不就是上辈子欠了秦容玥的,以前她娇气了他是怎么对待她的。 她怕天黑打雷,老是留一盏灯等他,那个时候他一心仕途,半夜不回来都不会让人传个信,后来她就不怕了。 她晕车难受,心里想去看看秦尚眉,那个时候水路不安全,他承诺了陪她去扬州看老祖父,后来秦尚眉死了。 她怕疼怕伤,遇到针眼大的伤口在,都会嚷的所有人知道,他明明知道却从来没有问过她,后来她烧死了自己。 …… 他把一切记得清楚,记的越清楚心里就越痛。 他该庆幸,他现在有机会弥补。 楼宴手指微微颤抖,想要摸摸她,梦里的秦容玥脑袋动了一下,他猛的收回手,疾步走到外间,吹了半天的冷风才平复下来。 打开门,刚好樱桃想要来看看秦容玥有没有踢被子,楼宴道:“我看着她,你去让谷川把我书房的书拿过来。” “是。”樱桃笑着离开了。 三爷这是开始把夫人放在心上了,听说昨夜三爷从宫里回来睡在书房,那些眼皮子浅的家伙竟敢把冷的饭菜往惊竹轩送。 夫人本就脾胃刁钻,早饭都没有吃就去了静安堂。 要是三爷今晚留宿,看不让那些下蹄子们好看。 樱桃想着,一路大大方方的走到前书房,把楼宴的交代说了一遍,又和谷川一起回了惊竹轩。 不过一会儿,府上的风向就变了,不过这些并不影响秦容玥睡了一个长觉。 ※※※※※※※※※※※※※※※※※※※※ 嘻嘻嘻,楼大人你且熬着,我们慢慢来。 第十五章同寝 秦容玥这一觉睡到了天黑,外面已经漆黑一片,饭菜都热了一回,楼宴压着没有开饭。 外间陆陆续续有人进出,秦容玥听到了,不想动弹,毛茸茸的脑袋往被褥里面缩了缩,只留了一小片额头。 床边搬了椅子坐着看书的楼宴轻轻笑了一声,他本来坐在烛光下面的,但她老是踢被子,只能移过来,又怕点灯晃了她眼睛,一直是趁着日光看,后来是微弱的烛光。 知道她没有再睡,这才安心的放了书,把她的被子拉下来,捏着她的鼻子叫她,“起来了,起来吃饭再睡。” 秦容玥“哼咛”了一声,拍他的手背,没有睁眼,正处于恍惚的状态。 “再不起来,我就要抱你过去,让樱桃塞饭了。” 秦容玥不耐烦的睁开眼,眼睛里面全是睡梦中醒来的惺忪雾霭,嘴巴撅的老高,拿起枕的枕头就往楼宴身上砸。 楼宴想接,看到她想哭不哭的可怜样,还是没接,微微侧头肩膀被砸了一个正着。 秦容玥控诉,“你叫我做什么?我都没有睡醒。” 楼宴把她的鞋子拿过来,伸手去够她白嫩的小脚,塞到鞋子里面,“睡了一个下午了,晚上该睡不着了,先起来吃饭。” 听到吃饭,秦容玥没有拒绝,任由他给自己穿了鞋子,披了衣裳,坐在床上盘腿跪着,要多乖巧有多乖巧,眼睛呆滞的看着自己的东西。 这是脑子还没有回过神,不然不会让楼宴靠近的。 楼宴享受着这片刻的温馨,是他以前从来不知道的,但他反应快,一下子就上手了,双手抱着她的后背和腿腕,把人抱到地上。 “站好了,莫要摔倒了。” “哦!” 秦容玥先是倚靠在他身上,没骨头的贴着他,然后听了他的话站好,楼宴奖励的摸摸她的脑袋,牵着她往外走。 樱桃已经摆好了饭,看到目光空洞的夫人小鸟依人的被三爷牵出来,好奇的看了两眼,然后笑着行礼告退了。 心里却想着,夫人就是没睡醒,也记得三爷是她喜欢的人,对喜欢的人,夫人一向很好说话,倒是省的她挨骂一场。 楼宴不知道樱桃作何感想,让秦容玥坐好,筷子递给她,吃饭倒是一点也不耽误,记得葱姜蒜不吃,挑出来放在一边,胡萝卜更是一根没有碰。 楼宴自己吃着注意着她,提醒道:“慢慢吃,不要噎着。” 埋头吃饭的秦容玥抬眸,剪水眸子无神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再埋头的时候果然小口小口的吃饭了,腮帮子一动一动的,看的楼宴吃饭也香了很多。 吃到大半,楼宴突然把一块红烧肉夹到她碗里面,说:“吃肉,这个好吃。” 不料秦容玥突然抬头瞪他一眼,然后直接把红烧肉挑出来,送回到他的碗了,不满道:“好吃就自己吃,我减肥不吃肉。” 楼宴刚想说,你方才不是吃的很香吗? 但对上她流光的眼睛,反应过来她是回神了,遂不再招惹她。 两个人吃了饭,樱桃进来收桌子,明显看到气氛又变了一个样子,三爷在这里,她也没有机会问问,只能先伺候两个人洗漱。 楼宴先洗漱,然后到内室拿了方才看的书,躺倒秦容玥的软榻上安静的看书。 秦容玥结束之后问他,“你不走。” 楼宴看了她一眼,道:“书看到一半,看完再说。” 遂秦容玥不再理他,叫了樱桃出去散步消食,就在院子里面来回走。 楼宴拿书挡着脸看着她扶腰来来回回的走,吃撑的肚子鼓起小小的一块,就像怀孕了一样,没有注意就看呆了。 其实他们是有过孩子的,只是…… 不管怎样,绝对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回来的事情,否则就孩子的事,她都要闹个天翻地覆。 走了半个时辰,腿脚已经有了酸痛的感觉,见他没有要出来的感觉,秦容玥翻了一个白眼,气恼的走进屋。 她恼着楼宴没有眼力见,本来不想和他说话,但是怕楼宴更加的不要脸进去和她同榻。 所以在进去之前,兀自走到不动如山的楼宴边上,吸了口气,说:“三爷,天色晚了,我就先睡了,您走的时候就不出来送了。” 楼宴手里举着书,目光炯炯的盯着那一页,维持着不动如山的姿势,秦容玥心里冒火,故意挡了他的光照,做出要呼他脸的动作,他都没有回神。 真在看书! 秦容玥疑惑的看了一会儿,招呼樱桃道:“樱桃,你注意着,三爷走了就把门栓上。” 樱桃以为她一个人害怕,一口应承下来,心里想着,许是三爷一会儿就留下来了,门栓不栓也无所谓了。 秦容玥放心樱桃,打了一个哈欠就往里面走了。 楼宴一手撑在头下面,一手举着书,偶尔手拿上来翻页,烛光昏昏,照在他脸上,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 直到子时,樱桃又一次进来,看到他还在软榻上躺着,吃了一惊。 “三爷,该歇着了,都子时了。” 楼宴抬眸看了看沙漏,不禁失笑,演戏演着演着竟然真的看进去了,竟然都子时了。 放下书,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脖子,捏着酸胀的肩膀,狐狸眼再没有往日的犀利,疲惫的朝樱桃摆手,“你去吧!门我会关的。” 他这话里面有歧义,没有点明是他离开之后关门,还是今晚就睡在这里关门,楼宴对下人一向不吝赐色,所以樱桃也不敢问。 暗自朝里面看了一眼,想着反正夫人睡着了,两个人又是夫妻,就不用特意进去报备了吧! 楼宴亲眼看着她离开,困倦的脸上浮现出一缕笑意,关了门就朝里屋走去。 为了留在惊竹轩睡觉,他已经算计了一天了,真是不容易啊! 里面秦容玥已经又一次死死的睡过去了,她虽然已经不怕黑了,但樱桃不知道,还是留了一盏蜡烛,刚好照亮了他进去了路。 走到一半,刚好顺手就剪了灯芯,屋子里面突然一暗,然后微弱的烛光更加红火的燃着。 剪蜡烛,蜡烛没灭就是一个好的兆头,楼宴心情好了一些,在秦容玥身边的方寸之地躺下。 秦容玥感觉到身边有人,习惯性的给让了更大的位置,挠了挠头,带了肉窝的手就留在了被褥外面。 楼宴无声的笑了笑,修长白晢的手指突然擒住她的小手,包裹着放到被褥里面,掌心柔软,没有忍住轻轻捏了一下。 秦容玥睡梦里面不安稳,蹙了一下眉头。 楼宴心里一惊,声音低沉道:“没事,睡吧!快睡吧!” 有人安慰,无论是谁,对睡着的人都是一样的效果,秦容玥松了眉头,平稳的睡了。 屋里寂静无声,耳边是她清浅的呼吸声,楼宴心里从未有过的安心,黑暗里面他扭头朝她的侧颜看了一眼,秦首峨眉,暗香浮动,尽是他喜欢的样子。 他是喜欢她的,从山林里面看到她第一眼开始,小小的一团蹲坐在满片的枯枝落叶上,姿容绝美,娇俏又贵气。 他一度怀疑把这样一个姑娘牵扯进来对不对,后来新婚那夜他知道是对的,不然她怎么成为他的妻子。 “夫人……阿玥……” 楼宴翻身,不敢用力,手隔着被褥轻轻搭在她的腰上,感觉到她在自己手下,呼吸一深,阖眼睡去。 一夜安眠,第二日秦容玥是被勒醒的,腰上就像是被巨绳紧紧的箍住,阻挡了呼吸进入腹中。 她昨日睡了一下午,所以勉强没有让人叫就睁开了眼,天色没有大亮,屋里面还是蜡烛的光亮在照着,晃了一下眼,她又闭上眼,下意识朝腰上摸摸。 “谁啊?” 谁的手箍着她,不想活了。 秦容玥双颊微红,手指一根一根的去抠那人的手,她的反抗得到了更用力的对待,秦容玥叫了一声:“疼。” 那人果然松了一下,秦容玥舒心的想要接着睡,半梦半醒间边上的人动了,冷风灌到被褥里面,秦容玥脑子一个灵动,不可置信的睁开眼。 扭头,撞上楼宴那双有些心虚的狐狸眼,两个人一时就和使了定身术一样,一动不动。 须臾,秦容玥突然抄起手边的枕头,朝楼宴冷笑一声扔过去,枕头不偏不倚砸到他脖子上。 “虚伪。” 楼宴怔了神,注视着她一双水光潋滟的杏眸,似水含情,慵懒傲慢,脸颊下是被咯出来的印痕,徒增娇憨。 静默片刻,问:“这是作何?做噩梦了?” 他眼中的迷惑不似作假,仿佛晨起挨了一枕头是天大的委屈,眼底藏着淡淡的厉色,像是极力克制着没有发火。 秦容玥心里一梗,想起楼宴不是那个楼宴了…… 她垂眸掩去悲伤,没有再提之前的不愉快,直接掀了被子赤脚踩在地毯上,如玉的双足,莲花移步,逃似的往隔间去。 楼宴蹙眉道:“地上冷,穿上鞋子。” 背对他的秦容玥想了想,为了不让他生疑,又回来弯腰蹬上了一双攒珠绣鞋。 再出来的时候楼宴已经穿戴完整,看了天色说:“先去静安堂请安,回来吃饭。” 秦容玥想着林氏早上免不了伺候那些菜,粪臭味着实是不好闻,早些去也是好的。 楼宴把手伸给她,秦容玥看了一眼,转身装作扶鬓,没有理会,然后对他说:“走吧!” 这样轻慢无礼,要是以前的楼宴定然是会生气的,可惜不是。 ※※※※※※※※※※※※※※※※※※※※ 秦容玥:你不走吗? 楼宴:书看了一半,看完再说。(看完你就睡着了,走什么走) 秦容玥:我信你个鬼,滚—— 楼宴:夫人你开门啊!夫人,夫人…… (嘻嘻嘻,忍不住还是写了,大家乐乐就行) 第十六章登高 两个人到的时候,林氏已经叫了饭菜,在门口翘首以盼了。 以前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亲亲她的大白菜,但是现在她想拉拉儿媳妇的小胖手。 不是她不心疼楼宴,着实是楼宴整天一副木头样,她身为母亲没有一点母亲的优越感,有时还要被他说教,真恨不得把他回炉重造。 但现在她愿意让楼宴吃一口她种的大白菜了,因为楼宴给她娶回来一个娇娇儿媳妇。 林氏要留饭,秦容玥没有拒绝的理由,全程僵着身子坐在静安堂的正屋。 楼宴留意到了,皱眉把屋里面的摆设看了两眼,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借着给她夹菜的功夫挨了一下她的手,登时就知不好。 手上冰凉一片,和寒冬腊月的冰一样。 他眼神一片漆黑,犀利的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最中间的那片地面。 林氏别看平时大大咧咧,也是个心细的人,见她脸色不好,笑着给她夹菜,“是不是吃不惯这些菜,喜欢什么我让严嬷嬷换。” 秦容玥眼睛一眨,恢复了神色,勉强笑道:“没什么,我一向吃的少,胃口小。” 林氏看看她碗里面下去的饭,觉得是真的,但又想吃的少身子就虚,打时候生孩子就难,还是要多锻炼锻炼的。 “今个儿是重阳,听说京中都是重阳登高的,一会儿让楼宴带你去崀山登高,顺便去严华寺拜拜。” 崀山,严华寺。 秦容玥不知想到什么,脸上充红,林氏以为她是喜欢出门,毕竟是个年纪小的孩子,就笑道:“按说那地方也成就了你们两个的姻缘,如今是时候去给佛祖拜谢了。 成就姻缘的地方,秦容玥苦笑,她倒是宁愿从未开始。 楼宴垂眸,看不清神色,倒是应承下来了。 秋日天高气爽,风吹在身上也是暖洋洋的,马车一路疾行,秦容玥腹中翻滚,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遇险的下午,刀光剑影,一夜便是她的一生。 不敢多想,秦容玥靠在软枕上闭眼假寐,忍着一阵又一阵的腹酸,突然有一双温暖的手,穿过层层黑暗,将她包裹在怀里,周边是和冬天一样清冷的气息,吸在鼻子里面好受了许多。 车里就他们两个人,秦容玥知道是他,是他把自己抱在怀里,无端生出满眼的酸涩。 曾经她期待过,从青葱等到暮年,没有得到过,也不想得到了,如今他却轻而易举的给了。 秦容玥不想动,怕那么一动,包在眼睛里面的泪水就要涌出来,权当睡着了就好。 抱着她的楼宴见眉间松动了一些,竟然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 到崀山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橘色的阳光照在满山的枫树上,带着暖暖的清风,吹散林间雾霭,层层拨云见雾,光影流动。 这里香客多,山路被砌成了青石台阶,蜿蜒在山道上,倒是不用担心迷路。 楼宴看了一眼明显好转的她,笑道:“这山不好上,今日人多,你要是爬不动了,我们就下来,不用登上山顶。” 秦容玥扭头看着他,一双雾霭的眼眸飘向他身后的人头攒动,抿唇未语。 她脾气拧,认准的事情就是打碎了牙,也要和血吞,他不说还好,说了感觉就不一样了,她是一定要爬到严华寺的。 不蒸馒头争口气,谁还没有年轻过。 “走吧!谷川他们在这里看着马车。” 这里人多,两个人又是在人群里面扎堆的存在,吸引了不少目光,秦容玥不太自在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爬山是个体力活,尽管是慢悠悠往上爬,半个时辰后依旧喘着粗气,秦容玥不时就会停下来,假装看风景的样子。 崀山风景的确不错,秋风吹红了枫叶,层林浸染,阳光穿过枝叶流连在身上,光影斑驳,停下来时依稀可以听到风刮过落叶的细碎声音。 山道狭窄,两个人并排走着中间的手时不时就要碰到一起,秦容玥别扭想和他分开走,但环顾四周大家都是两个人并排走的,也不能太特别了。 秦容玥就忍了,楼宴却是偷偷勾起了唇角。 途中看见了一个亭子,不过里面有人,外面也是有人把守,秦容玥叹了口气就把视线移开了。 楼宴的目光在那边停留了一下,注意到是认识的人,然后平淡无波的继续前行。 两个人的背影越走越远,没有看到凉亭里面走出来一个二八芳龄的姑娘,一身蓝衣,明眸皓齿。 她身后有年轻男子的声音传来,“灵儿,看什么呢?快些进来……” 那姑娘确定看不到人就走进去,坐在石凳上喝茶的男子皱眉看着她,道:“我看你是不累了,要不我们就往上爬。” “……那行吧!只是二哥,一会儿回来我们还在这里休息吧!” “怎么的,你是看上这个亭子了。” 那姑娘不语。 秦容玥撑着一口气爬上了严华寺,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楼宴把她留在客房,说是去见一位高僧,给林氏祈福。 秦容玥趴在桌子上朝他摆手,连他离开前在她脑袋上摸的那把都不计较了,阖眼养神。 寺院里面清幽,依稀可以听到和尚敲出来的钟声,让人心境清宁。 歇了半晌,秦容玥歇过来了,就想起楼宴之前说的高僧,她知道严华寺有高僧,但不知道楼宴找的是不是她想的了明法师。 心里有了猜测,秦容玥怎么也坐不住,叫了一个小和尚问路。 “师父,您知道……” 秦容玥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楼宴,夫君是着实叫不出口的。 小和尚很清秀,一看就是通透的人,和蔼的笑着:“施主是问你夫君吧!他在最西边的禅房,我带您过去吧!” 他说的夫君让秦容玥心里一颤,然后朝他道谢,“不用了,您忙,我自己去。” 本来想问一下,那边住的是不是了明法师,但怕小和尚再是一句夫君出来,她就不问了。 一路好奇的打量着,秦容玥来到了清幽的禅房,门口种了一株银杏树,浅黄色的叶子簌簌落下,她没忍住接了一片,又笑着松开。 门是大开的,没有人,秦容玥知道出家人不喜被人打扰,就小心的往里面走,没想到里面是有一个茅草搭起来的凉亭的。 凉亭里面烧着一壶茶,袅袅烟雾从茶壶盖上面冒出来,模糊了两个人的神色。 一个头顶香疤,一身朴素的道衣,慈眉善目,是个老者。 另一个背影深致,墨衣长发,只是一个背影就让人无端想要敬畏几分,正是楼宴。 秦容玥凭一个背影,就十分肯定那人就是楼宴,两个正在对弈,看上去正是专注的时候,没有人看到她。 她就想问问那人是不是了明法师,是的话给母亲点一盏长明灯,希望他念几遍往生咒,遂提裙要往那边走。 还没有起步,就听到那边说:“棋肖人,施主还是这样杀伐狠辣。” “不比您已经六根清净,尚有执念,必得执剑向前。” 和尚笑问:“剑,可进可退,全凭你一念之间。就如同这棋,明明才半年没来,你还是来了。” 楼宴不语,清脆的放下一粒棋子。 秦容玥没有听人墙角的习惯,往那边迈着小步,希望两人发现她。 没想到又听到,“你一向有节度,那日在我这却坚持到暮色,才肯入山,这中间不知道那姑娘在山林,吓坏了不曾。” 秦容玥一下顿在当场,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和尚的意思是,楼宴早就知道她在哪里? 浑身一股血气逆流,她几欲站不住脚,下意识扶住些什么,她也不知道是什么,触手冰凉。 楼宴同时转头,眼神犀利,看到是她,这才收了冷光,问:“你怎么来了?” 秦容玥深深的看了他两眼,想说些什么,但发现喉咙一阵腥甜,便抿唇不语。 手上的冰凉透过肌肤传到心里,可她觉得她身上的温度要比那更冷,直到有人握住她的手,温热的掌心拉回了她的思路。 楼宴笑道:“呆的厌烦了,那我们回家!” 他说回家,说的柔情无边。 但秦容玥却狠狠的甩开她,楼宴的眼神一下子冷淡下来。 秦容玥掠过他,走到亭子下面,行礼,“请问,您是了明法师吗?” “是。” 秦容玥脸上闪过一抹愉色,更深的行了一个小辈礼,是对秦文清都没有过的郑重,这让楼宴一时有了害怕的感觉。 就想曾经那场无边无际的大火。 他瞪着秦容玥,想知道又害怕知道她……要问什么? 他们已经成亲了。 “大师,家母早年恶疾缠身,苦了好几年才去,我想让您在她的长明灯前念一念往生咒,不知大师可方便?” 楼宴松了一口气,一同看向了明。 了明慈眉善目的站起来,还了她半个礼,道:“想来施主便是他夫人吧!” 秦容玥语结,她没有回“不是”的理由,也不想说“是”,只能沉默。 “既然如此,给人往生本就是功德,我应了,望人人往生,身往生,心……一样往生。” 秦容玥回以淡淡的笑容,总觉得自己心中所想被人看穿了一样。 人可以往生,心也能往生吗? 既然这样,她的心为什么这么痛呢? 秦容玥点了长明灯,和一路沉默着的楼宴相携离去,身后万丈余晖,将两人的背影拉的很长很长。 ※※※※※※※※※※※※※※※※※※※※ 骗婚掉马的第一次,有人采访楼宴:楼大人,您有想过有一天被夫人发现吗? 楼宴:呵呵呵,没有。 采访:那接下来如何哄夫人呢? 楼宴高冷道:亲都成了,有什么好哄的。 采访者:……(太牛了,我就静静的看你吹牛) 夜晚,惊竹轩大门紧闭。 楼宴:夫人,夫人我错了,你开开门。 秦容玥:一个字,滚。两个字和离。 楼宴:……(风太大,我什么也听不到) 这仅仅是楼少卿掉马的第一次啊!后面还有2,3,4…… 我也不知道几次。 第十七章喜欢 下山时已经晚了,日光带了微微的寒意,半明半暗的落在两个人的身上。 路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很宽裕的道路上秦容玥一个人在前面走着,楼宴无声的在后面跟着。 本是带她出来散心的,没想到弄巧成拙,想来她现在更加恼他了。 微风拂过她的秀发,也同样吹乱了楼宴的心,这样慢刀子杀人还不如一刀给他来个痛快。 他真的是讨厌极了,秦容玥把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攒着攒着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直接一场大火,什么都给他留下。 想到那场大火,漫天的火红,吞天噬地,楼宴眼角腥红,浑身带了骇人的戾气,突然快走两步,拽住她的衣袖。 “你有什么话直接说,有什么相问的也直接问,这样冷着是什么道理?” 秦容玥闻言缓缓的转身,眼中疏离的看着他,轻笑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会问了明大师?” 楼宴眼中异色闪过,抿唇未语,他确实那样想,听上辈子樱桃最后和他摊牌,哭诉着:“姑娘是最受不得委屈的,在家里她就是个炮仗脾气,但在楼家,她受尽了委屈,还装的像个鹌鹑,说到底是她爱你胜过她自己。” “为了你,她父亲,孩子,甚至她自己都丢了个干净,到最后还是一句不说的和你来这苦寒之地,她都要死了,也要看着你有个住的地方。” 这些就想是他的骨血一样,无处不在,他每一句都记得。 手掌下移,他突然觉得只有抓住她,牢牢的抓住她,他才能往生。 秦容玥却像是知道他要做什么似的,抽离自己的手,淡淡道:“我要脸,有事回去我们关起门说,在外面不要。” 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山下走。 楼宴再一次跟着,很快和她并肩走着,秦容玥没有拒绝。 天色将晚,山路难行,带着林间特有的潮湿,稍不留神一个错脚就会跌出去,这是半山腰,摔下去可就真交代在这儿了。 人总是惜命的,她也一样,所以楼宴要跟就跟吧! 总不至于出了意外看着她摔死。 一路往下,楼宴偶尔在她停脚的时候看她两眼,其他时间清清冷冷的,好像在和谁置气一样。 秋日临近黄昏的风,吹在身上就像是无形的冷刀,刚开始没什么,吹的多了逐渐干疼。 秦容玥正想着找什么理由停下歇歇,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容玥……” 秦容玥望过去,一时不知作何感想,竟然又在这里遇上了她。 现任首辅孙清洲的孙女孙灵。 “孙姑娘,真巧。” 孙灵笑道:“这离山脚还有些路程,容玥上来歇歇脚吧!” “不了,急着回家。” “不耽搁多长时间,就两句话。” …… 孙氏兄妹走了之后,秦容玥一个人坐在凉亭里面,看着远处的群山起伏,突然内心无比平静。 楼宴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身后,眉心微拢,“风冷,回去吧!” 秦容玥抬头,静静的望着他,突然把脚从襦裙里面伸出来,鞋尖对着他晃了晃,轻柔的笑道:“我走不动了,给你两个选择,抱我,在这儿过夜。” 楼宴一愣,皱眉看着她,不知道一会的功夫她怎么愿意对他笑了。 秦容玥见他没有动静,用脚尖去点他的衣摆,墨色的衣摆上面很快就出现了几个交叠的鞋印,泥灰色的,非常突兀。 “你到底抱不抱?”秦容玥虚虚的擦了一些鬓边的薄汗,手心却是一片冰凉。 一热一冷,一天一地,她的人简直都要被硬生生分成两半。 楼宴依旧没有动静,秦容玥眼底突然滑过一抹讽刺,正准备撑着石桌起来,腰肢就绕过一只臂膀,她被楼宴打横抱起。 这次换秦容玥反应不及了,余光望着他清清冷冷的脸,突然想起之前孙灵说的话。 “其实你应该谢我,这门婚事可是我帮着楼宴做成的,怎么每个人都喜欢你?” 楼宴会喜欢她吗? 本来只是试探一下,他那样谨守礼仪的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她? 但,他抱了。 惊讶之余,秦容玥心里有着莫名的悲哀,眼睛酸胀难耐,又一次闭了眼睛。 楼宴一直注意着她,没有料到脚底一片滑石,鞋底打滑了一下,下意识就做出保护她的姿势,还好撞在一棵树上稳住。 再低头,秦容玥依旧安安静静的躺在他怀里,十指紧紧的扣在他领口,做出极其依赖的姿势。 “秦容玥,你还是你吗?” 怀里的人微翘的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楼宴叹了一口气,把她往上托了托,慢慢往下,嘴角不经意流出笑意。 很淡,稍瞬即逝。 到山脚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谷川看到他们本想张口叫一声,被楼宴一个眼神吓的不敢说话了。 樱桃在马车边放了脚榻,看着被抱在怀里的秦容玥,小声问道:“三爷,要不叫醒夫人吧!” 楼宴拒绝,“不用。” 樱桃皱眉,看着狭小的车门,一个人刚好可以进去,两个人就不好进了,没得到时候碰了头或者脚。 犹豫着要不要再讲第二遍,楼宴已经抱着人踩上了马车,修长的身姿弯成一个弓形,侧身先护着秦容玥的头进去,然后是自己的头,艰难的全身进去,放了车帘。 外面樱桃已经浑身冒汗,双手不自觉的握成拳头,被谷川一个拍给吓了三魂六魄。 压着嗓音道:“做什么?” 谷川被她脸上的凶神恶煞吓的倒退一步,指着阖上的车门,说:“上车,该走了。” 樱桃尴尬的上了车,谷川扯着缰绳,马车缓缓前行。 晃晃悠悠的马车,隔一会就压到一下小石子,颠簸一下,马车里面的秦容玥歪在楼宴的肩膀上,脸色渐渐惨白,在又一次的颠簸中突然弯腰干呕起来。 “呕呕……” “怎么了?哪里难受?”楼宴吓的一下子睁开眼,拍着她的后背。 秦容玥又干呕了两声,直起身,烛光映照下她的嘴唇没有任何血色,双眼无神,就像曾经在那苦寒之地一样。 楼宴心里一下就空了,顾不上她愿不愿意就把人抱在怀里,让她的脑袋倚靠在自己的身上,取了水带拧开递到嘴边。 “喝口水。”他心疼道,没有想到秦容玥的晕车这么严重。 整个人处在虚空状态的秦容玥听到有人在说话,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了。 本来她的晕车之证在随他长途颠簸中已经去了七七八八了,没想到重来一次还是要再吃一遍这样的苦。 秦容玥委屈,委屈那些痛苦的岁月都是她一个人捱过去的,现在楼宴又来关心她,到底哪个是真的他? 她不知道,颠簸之中秦容玥突然发了狠劲,死死的抓住楼宴的襟口,咬牙悲戚的唤了一声,“楼宴……” 楼宴心疼她,轻轻在她后背拍着,回道:“我在。” “你是不是……喜欢我?” 烛影昏昏,楼宴漆黑的眸子骤缩,喉结不安的上下吞咽着,不敢回答她。 他弯腰,头抵着她的头,想着要不告诉她算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要怎么闹都随她,只要不是离开他。 寂静昏暗之中,两滴泪水在秦容玥惨白的脸颊上特别明显,不知道是他们谁的。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温热酸痒的秦容玥没有忍住,脸往楼宴的胸口蹭了蹭。 楼宴一愣,抱着她的手突然收紧,轻轻的叫了一声,“夫人……” 秦容玥突然笑道:“楼宴,你还是不要……喜欢我了……” 我已经不想喜欢你了。 后面的她没说,但楼宴是谁,从她的语气脸色中已经看出来了,脸上苦笑着,还真是得罪什么都不能得罪夫人,这记了一辈子不够,还要记两辈子。 楼宴收了坦白的心思,自然不会自寻死路。 秦容玥一路睡睡醒醒,终于在不知道多少次睁开眼时,马车停止了颠簸,算是到了。 楼宴早就把人放在了一边,正准备叫她起来,秦容玥那双潋滟眸子就已经直直的望进了他的眼睛。 “醒了,到了,下车吧!” 秦容玥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攥着手指问:“我刚刚有没有说什么话?” 楼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很快回道:“没有。” 死一般的寂静在两个人中间蔓延,秦容玥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他,他在虚虚假假中欺骗着她。 突然车窗外面传来轻声说话的声音,“三爷,到了。” 谷川被樱桃胁迫着轻声问了一声,也没期待有人回答。 车帘被人掀开,两人皆没有料到是秦容玥先下来的,樱桃楞了一瞬赶忙上去搀扶。 后出来的楼宴看了一眼扶在秦容玥胳膊上的手,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下了马车。 两个人在外一天,腹中饥饿,相对无声的用了晚饭,然后各自洗漱沐浴。 之后楼宴便斜躺在床榻上看书,秦容玥倒也没有赶他。 樱桃最后帮秦容玥套上了一身睡裙,扶着她的肩头朝镜子里面的秦容玥眨眼睛,示意了一下那边躺着看书的楼宴,笑道:“夫人,该安歇了。” 秦容玥知道樱桃打趣意思,没有回应,装作看漏斗的模样,另外说,“天色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记得把门栓好,今夜应该风大,没事不要出来。” 樱桃皱眉,本来想说外面云淡风轻,月朗星疏,风也并没有昨夜的大啊! 但秦容玥抬手捂嘴,打了一个哈欠,樱桃想着她上山辛苦,也许看眼花了,遂不再纠结,笑道:“知道了,奴婢捂着脑袋睡觉。” 秦容玥这次笑的更加灿烂了,烛光下娇靥如花,粉嫩无瑕。 她摆手道:“去吧!” 第十八章砸脸 屋里留了两盏灯,暖黄色的烛光照在温瑾那张神色不明的脸上,勾勒出她姣好的容颜。 手里的桃木梳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着齐腰的秀发,从镜子里面她可以很清晰的看到楼宴,深邃的五官,无铸的容颜,好似冰雕的一样,极少能看到裂缝。 孙灵说,楼宴喜欢她,所以设计她。 她是不怎么相信的,楼宴总是很会装,在别人面前表现出一副深情的模样,以至于后来京城中的所有人都是夸他重情重义。 可事实是楼宴凭什么嫌弃她,如果两人的婚事是意外,她认,可如果不是…… 秦容玥垂眸,掩去眸中狠意,她突然很想知道楼宴的秘密是什么? 须臾,她突然对着镜子里面的人狡黠的一笑,声音不轻不重的把桃木梳放在桌子上,桃木碰到桌子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声。 “怎么了?磕到哪里了?”那边楼宴坐起身,手撑着床面就要起来。 秦容玥微笑道:“无事,手滑了一下。” “小心……” 话未说完,就见秦容玥抬手掩唇,双眼迷蒙打了一个哈欠,衣料往边上皱巴,露出一边白晢的锁骨。 烛光下她睡眼惺忪,红唇娇艳,刚刚沐浴过发间朦胧了一层水雾,看上去娇俏可人极了。 楼宴喉结滑动了一下,剩下的话就说不出来了,整个人呆愣在床边,半坐不坐的。 秦容玥缓缓走到床沿坐下,伸手褪去攒珠绣鞋,细白的双足如玉,青筋尽显,滑溜的像鱼,每一次都能从他掌心滑脱。 楼宴轻咳一声僵硬的移开视线,往里面给她让位。 楼宴盯着床顶的穗禾,伸手拨了一下,神色不明的道:“累了一天了,睡吧!” 说完拉过被褥盖在自己身上,朝里面翻了一个身,呼吸均匀。 秦容玥却是没准备让他睡的,手横在他身上撑着身子,迈腿跨到里面,蹲坐在他胸口的位置,胳膊肘抵在他肩膀上,手撑在下巴处。 “楼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呀!” 她脸上笑着,眼中含着熠熠光泽,注意到他眼珠子老早就开始动弹,暗骂了一声狗男人。 楼宴心扑通扑通乱跳,秦容玥今晚不太正常,可他又莫名的享受这样的不正常。 肩膀上的柔软一直都在,他真的很想伸出滚烫的手擒住她的肩头,狠狠的按进自己的胸膛,然后亲吻她的发顶。 但他忍着,把心里眷养的野兽关的紧紧的,不想把探出头的鸟雀吓飞。 “了明法师说,你早就知道我遇害的事情,你是不是该和我好好说说啊!”秦容玥伸手在他耳垂的地方轻轻碰了一下,他果然就睁开了眼睛。 一双幽深的眸子如初雪般折射着幽光,深深的看着秦容玥,浑身僵硬的像胸口碎大石的石头,咯人的紧。 秦容玥强装镇定,想着自己一个重生的人,难道还诱惑不过二十几岁的楼宴。 那样岂不是很丢人。 “你看什么?” “你是谁?” 秦容玥心里一个咯噔,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急声道:“你摸摸,还能是谁?大半夜的,你不要吓我了吧!” 她极力像是在掩饰什么,楼宴眼睛变的深邃,血丝从眼角开始蔓延到眼中,他当然知道秦容玥就是秦容玥,只是她这样卖力的演戏,他总不能让她失望。 手下是她温热的脸颊,绵软的只要稍微一用力就是有痕迹,他动了一下脑袋,正面仰着看着她,捏了一下她的脸。 在秦容玥甩了他之前,笑道:“嗯,是我夫人。” 秦容玥握着他的手稍稍用力,在他手上掐出五个明显的月牙形状,楼宴全程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看着她。 疯子,自找罪受的疯子。 发泄够了,秦容玥嫌弃道:“硬邦邦的,指甲都要断了。” 楼宴不语,收回自己的手枕在脑袋下面。 秦容玥对他一记刁蛮的横眉,凶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在山林里面?” “是。” 还是,看看见死不救的多么理直气壮。 亏的她对这厮感恩戴德,以身相许,就是一个披着羊皮的狼。 “为什么不早点救我?”她问。 楼宴有些不自然的瞟向床顶的穗禾,轻声道:“我以为,你家会有人救的,男未婚女未嫁的,到底不太好。” 装,装的可真像。 秦容玥握紧双拳,真怕自己一个冲动砸到他那张好看的脸上。 秦容玥还没有问下一个,楼宴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秦容玥,你这是在诱惑我吗?” 秦容玥一愣,看着他想说话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楼宴的狐狸眼却是盛满光泽,撑着头离她近了些,“你若是承认,我随你处置。” “也告诉我真话。”秦容玥马上问。 楼宴轻笑,神情里面的意思分明就是:我人都随你处置了,区区真话算什么。 秦容玥收了娇媚,正经问:“后来为什么救了。” “其一,天色晚了,山林里面不安全;其二,你是秦文清的女儿,值得救。” 秦容玥嘴角上扬,笑着朝他头边看了一眼,她知道其二才是最重要的。 他果然是因为父亲,果然是为了他自己。 可就是他的私心,害了两个人一辈子。 秦容玥浑身冰凉,低头眼眸空洞的看着他,白净的下巴在他手里,睫毛又密又长,里面的光亮吸引着他靠近。 楼宴慢慢的抬头,双手慌乱的握住她圆润的肩头,轻轻将她的身子放平,撑在她的上面,有些紧张又有些害怕的抚上她的眉眼。 为了掩饰自己的害怕,他假意垂头,玩味的道:“我回答了你,现在你该知道什么是真的诱惑,单单看着我是不够的。” 秦容玥呆滞的看着他,又不像是在看他,呆滞的任由他作为。 楼宴的呼吸已经开始紊乱急促,慌乱又笨拙的亲在秦容玥的嘴唇上。 不知什么时候闭上眼睛的秦容玥,瑟瑟发抖着,唇瓣上的疼痛让她无法忍受,睁眼看到楼宴的那一刻,她如坠冰窖。 迅速的抽出一个枕头,以迅速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呼到楼宴的脸上,丝毫没有留情。 楼宴甚至听到“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响起,连错愕的表情都来不及露出来,硬生生受了她一个枕头。 疼吗? 真他娘的疼。 关键的丢人,打人不打脸,一股邪火从心里涌出,眼睛在黑暗中酝酿起了风波,想着真是给惯出毛病了。 男人在这个时候被打断,是极其侮辱的一件事。 “秦容玥——” 他的声音淡淡的,莫名让人心里一紧的感觉,骨节修长的手指抓住柔滑的枕头一角,猛的甩到床榻里面,准备坐起来就给她讲讲原则。 什么都依她,但和离和打人不行。 “你……你骗我……” 秦容玥满头乌发铺散在床,哽咽着,豆大的泪顺脸颊滑落,掉到他的胳膊上,在他雪白的里衣上晕开一片水渍。 这滴没有浸透,下一滴紧接着而来,下唇被她咬的失了血色,也只有一句话。 你骗我。 楼宴怔了怔,突然眼睛被抽了一下,所有的火气都泄的无影无踪了,在她上面动也不敢动。 秦容玥很少哭,应该是很少在他面前哭,她总是和他牙尖嘴利的争吵,赶他出去,隔着一扇门哭。 刚开始他会在门外劝一两句,但她只会更凶的哭,后来他就躲的远远的,想等她哭完再回去。 秦家出事之后,她就没哭过了。 “哭什么?” 楼宴坐起来,这次不敢再走了,怕她像上辈子一样再把自己的心思藏起来。 直到爆发,他连准备都没有。 秦容玥的泪就像雨珠一样,不断的下落,肩膀瑟瑟发抖,又重复了一遍,“你骗我,我被你骗的……好苦啊!” 多了一句,我被你骗的好苦啊! 不过就是换了一个未婚夫,他难道不比她的娃娃亲有本事。 他一向觉得难听的真话,要比好听的假话有诚意。 秦容玥也是希望听真话的,结亲结亲,不都是多多少少带了利益结合的吗? 就连她从小定的娃娃亲也是。 楼宴有些莫名,又觉得烦躁,直接坐起来把人拽到怀里,这次真的把人狠狠的按进怀里,好像要把哭声藏到自己听不见的地方。 秦容玥哭的声嘶力竭,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活要勒死他一样,“孙灵说,你是看到她下药的,你明明可以阻止,可来回看了两次你都没有阻止,你也可以白天来救我,可你偏偏要等到晚上,楼宴,你是一早就计划好要娶我的吧!就连刺杀,外面的人也是你,是不是?” 她委屈,真的很委屈。 如果真的像孙灵说的那样就算了,他是喜欢她的。 可是不是啊! 一世踌躇,他心里只有名利,现在他承认了,是因为她是秦文清的女儿,所以救她娶她,为了名利他连婚姻都可以出卖。 为了追求他的大道,他甚至可以舍刚出生的幼子不顾,连夜驾马离开。 孩子没了,她有责任,冷战了一年她原谅他了,心疼他一个人日日奔波瘦的皮包骨。 可后来呢? 秦楼两家政见不和,他先让她规劝父亲舍弃太子,后提刀砍了秦家老少,逼死了祖父。 她哭的昏天黑地,凭什么他步步高走,她就要失去一个又一个亲人? “楼宴,你真的好黑的心肝。” 楼宴手臂微缩,更加用力的抱紧她,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蹭了蹭,声音嘶哑道:“没有阻止孙灵,是我有私心,娶你目的不纯我认,但我是真的要待你好的,好好过日子的,我以后……以后真的会待你好的。” “待我好……” 秦容玥又哭又笑,“你告诉我,你可有喜欢过我,从开始到现在?” 楼宴一时没有说话,上辈子的他在这个时候应该是没有喜欢她的,只是觉得对不住她,这辈子他连命都可以给她,自然是喜欢到骨子里面的。 以前以为是习惯,可失去之后他才知道秦容玥就是他的命,离了秦容玥,就算走的再高,他……也不再是他。 许久,楼宴垂眸道:“因为喜欢你!” “喜欢……” 秦容玥抬头,含笑抹着还在往下掉的眼泪,不知是要哭还是要笑,拉住楼宴僵硬的手掌,道:“你说喜欢我,日后会为我保我父亲兄弟的命吗?” 蜡烛突然扑哧了一声,暗了又明,她没看清楼宴脸上的神情,听到他说:“他们日后无错,我保他们。” “何为错?何为对?” 楼宴被她问住,这错对自然是立场了,可按照秦文清的忠君程度,他是一定要扶持正宫太子的。 秦容玥笑着,泪却是流出来,“楼宴,你怎可这样自私?为了你的目的,害的我……” 如果没有那一场差错,他们不会有交际,她不会爱他一生,也不会重来一世。 她会有一个简单的家庭,父慈母爱。 她很想质问楼宴,走到最后,可有后悔为了名利娶她,可如今,一切尚未开始,楼宴也不再是从前的楼宴,让今生的楼宴背负前生的仇恨,对他不公平。 秦容玥无端的感觉无力,随手拉了一下滑了半截的衣领,望向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她看不懂楼宴。 她也不想活在过去,只要离开楼家,她定然可以重新开始,那个年少情动喜欢的少年,如今证明不是她的少年,她除了伤心,只是觉得可惜和茫然。 世间哪有什么风光霁月的少年郎,有的只是为功名利禄奔波的楼少卿。 “楼宴,我们和离吧!” ※※※※※※※※※※※※※※※※※※※※ 算计谁都不能算计夫人,因为楼少卿……不会哄啊! 第十九章和离 “楼宴,我们和离吧!” 一阵狂风从窗户缝隙吹进,没有冷意,只能从外面竹叶簌簌作响的声音中推断,风很大。 秋风起,极有可能下雨。 没想到和樱桃的一句戏言,今晚真的有雨。 屋里没有秋风过境的凉爽,甚至沉闷。 楼宴已经许久沉默不语,固执的盯着她看,他眼珠子泛红,眼皮一抽一抽的疼,可就是不愿意眨动,眼神不错一下的盯着她。 好像这样秦容玥就会收回那话一样。 秦容玥知道他在看她,索性转过头让他看个够,反正她生的好看。 理顺自己的思路,和他商量,“你娶我不就是为了官场平步青云吗?如今你目的达到了,你算计我,不喜欢我,都没有关系,反正这世间你情我愿的婚姻很少,不是你,别人我也不一定幸福,入楼家这些日子,你对我也可以。” 楼宴眼珠转了一下,幽幽的望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秦容玥看着他没什么神色的面容,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伤他自尊,甚至有一瞬分不清楼宴是不是也回来了。 他的眼神太冷。 而上辈子的楼宴,偏执到了极致,她有些怕。 不知道风吹了多久,把他的心吹的凉的透透的,他突然张开嘴,近乎骇人的笑着道:“你说我对你不错?” 不错,却要和离。 前世今生,这是秦容玥第二次提和离。 第一次,她不声不响的一把火,死了。 这一次,她不动声色的几句话,他想掐死她了。 秦容玥怕他,年轻的楼宴竟然有这样的杀意,但她就是硬着脖子说下去了。 “但人总是贪心的,我也希望自己得到的更多一些,也不用立时,等你得到了你该得到的地位,我们就和离。在此之前,我们互不干涉,就当是盟友。我帮你在父亲面前说话,你帮我在家人面前演戏。你看这样,行不行?” 楼宴怒极反笑,狐狸眼里满是煞然,勾唇道:“不行。” 秦容玥一愣,像不明白什么意思一样看着他。 楼宴却是无所谓了,双手往后一枕,腿横到她腰边,重复道:“你说你人总是贪心的,以前你什么样我管不着,可现在嫁了我,我也喜欢你,和离的想法还是不要有。” 秦容玥撩起眼皮,冷声道:“你威胁我。” 楼宴炙热的目光落在她发怒的脸颊上,抿唇道:“你这样想也行。” 秦容玥的怒气也被他激起来了,她本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以前喜欢他的时候,冷刀子硬刀子都敢往他心上戳,现在就更不要说了。 “楼宴,你不觉得的丢人吗?好像一开始就是你设计我,我都已经不计较了,为何就不能放过我?你也不想想,如今知道一切不是意外,你说喜欢我就喜欢我,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想法,你凭什么不同意?” 楼宴明显被气的脸色发白,身边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压抑着怒火道:“凭什么?凭我是你夫君,你是我夫人?你要脸,我也要脸,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的生命里面没有和离,只有丧妻。” 他娘的,就不相信好不容易重生了,你还能上赶着再点一把火。 秦容玥敢死,他就敢让她在地下面都后悔。 楼宴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在窗边滑过,照在两个人同样极致的容颜上,紧接着一声闷雷在头顶炸开,劈里啪啦的雨声砸在屋顶。 秦容玥开始看着她淡淡的,然后开始轻笑,讥笑,嗤笑,最后不经意间泪水滑落,怒到了极致,秦容玥反而可以好好说话了,从未有过的冷静。 “楼宴,你确定要我恨你吗?” 她刻意朝楼宴倾身,眼睛里面蓝色的火焰灼烧,里面的嘈杂一点也不比外面的风雨小。 楼宴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脖子上跳动的青筋,白晢的颈脖上系着一条银白的链子,下面一块老旧的长命锁,坠着的三个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眼底突然蒙上一层阴翳,他抬手细致的抹去她脸颊上的泪珠,落了就擦,擦了又落。 他厌烦了,用力扯过她的腕子把人扯到怀里,咬牙问:“就因为我算计你一次,就要和离,我做错了什么……” “这还不够?” “说了这么多,你的目的就是和离对不对?”他磨牙道。 秦容玥闭眼,不想解释。 有太多的事情无法解释,她难道告诉楼宴,他们没有以后,因为她死过一次,所以不愿意过下去。 她不能。 回应楼宴的是秦容玥渐渐大声的哭泣,比外面的风雨更大的哭泣。 楼宴冷眼看着,手下更用力的捏着她的腕子。 秦容玥委屈,憋屈,那些过往和鲜血压的她就要喘不过气来了,她只能用哭声来发泄。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一声短两声长。 “夫人,出了什么事?” 是樱桃。 楼宴眼里一暗,伸手就要捂住她的嘴巴,秦容玥比他更快,直接扑到他身上,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嘶——” 楼宴疼的脑袋晕眩,也没有伸手把她一掌拍下去,擒着她的腰翻了一个身,将人压制在下面。 刚要开口说话,门开了,冷风吹进来带着湿意,雨声哗啦啦的在屋子里面响起。 “夫人……” 樱桃披着衣裳进来,张着嘴巴看着床上两个人的姿势,不可置信。 楼宴腥红着眼,怒吼:“滚——” 樱桃一骇,转身跨出门沿,“哐当”一声关了门,很快门口的背影消失了。 秦容玥浑身一麻,僵硬的垂下抠在他后腰的胳膊,怨恨的看着他。 楼宴点了她的穴位,无耻至极。 楼宴抬手摸了一下脖子,殷红的血液粘在手上,他冷笑道:“夫人下口可真是够狠的。” “你这辈子只有丧妻,倒是提醒了我,我这辈子也可以丧夫,楼宴,你敢留下我在你枕边吗?不怕没命。” “夫人放心,我死了,你也活不成,留你一个人在世间岂不是孤独,黄泉路上,我们一起走。” 秦容玥嗤笑一声,翻给他一个白眼,“你做梦。” 楼宴凑近她,双手在她脸上描摹着,顺着脸颊滑到脖子,勾起那条链子,在秦容玥眼前晃着,“秦容玥,为了和离,你是哭也哭了,闹也闹了,不就是因为心里没有我,想要再嫁别人吗?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除了我你谁也嫁不成。” 又是怀疑。 “你心里有别人是不是?” 他眼中带着疯狂,低头在她脖子上闻着,她的淡香可以让他冷静。 否则,他怕控制不住自己。 “你怀疑我?”秦容玥瞪他。 她自问没有哪里对不起他,可前世今生楼宴都怀疑她。 秦容玥索性破罐子破摔,“是。” 她的话随着风雨送进楼宴的心口,狠狠的刺进去,然后旋了两圈,心口早已血肉模糊。 楼宴深吸一口气,云淡风轻的说:“我毁了你的婚约,你恨我吧!嫁给我一定很不情愿吧!但是秦容玥,你给我记住,就是死,你也是我楼宴的夫人。你不怕死没关系,我动不了你,可以让别人死,你知道我能做到。” 他说的云淡风轻,就像是在说笑,可在他的眼底秦容玥看到了杀意。 看着他手上的链子,秦容玥突然想起上辈子,惊竹轩也是有链子的,他怕她跑了。 那个时候的她一无所有,楼宴还是怕她跑。 在楼宴的心里,她和李溟武的亲事没有过去,明明是他算计,又是他放不下。 楼宴说的是真的,他做的到。 所以秦容玥不敢再惹他,甚至变的温顺,安静的就像是一尊泥塑。 和楼宴,不能硬碰,要等楼宴自己放手,今日是她莽撞了。 眼泪顺着微翘的婕羽流下,秦容玥睁眼,被水雾蒙住的眸子望着他,展示着自己的脆弱。 “楼宴……” 她的声音喑哑难听,带着无奈,钻到他耳朵里面,“我留下,往后你对我好的话,算不算数。” 楼宴轻柔的顺着她的碎发,亲吻着她流下来的眼泪,一下一下的,不厌其烦。 “算。” “好,你要记得,是你要我留下的,我怎么样,你都要受着。” “自然。”楼宴贴着她的鼻子,心里想,她什么样他没见过。 秦容玥眨了眨眼,香甜的气息喷洒在他脸上,“我身子麻了。” 楼宴结了他的穴位,秦容玥依旧没有动,盯着楼宴深邃的眼睛,要从他眼睛里面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也许孙灵说的没错,楼宴是有些喜欢她的。 秦容玥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微笑着在他嘴角啄了一下,柔声道:“夫君……” 楼宴瞳孔微缩,险些没有撑住身子。 她又要做什么妖。 “我想一个人呆着,你依我好不好?” 楼宴不语,秦容玥就笑着看着他,也不着急让他回答,反正她穷的只剩下时间了,秦容玥眼中星辰闪烁,一只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耳垂。 耳垂是楼宴的敏感点,她一直知道。 没想到一个晚上,她竟然要心甘情愿,两次使用诱惑。 只是知道了楼宴的秘密,她现在真的不想看到他,要平复一下才能有力气演戏。 ※※※※※※※※※※※※※※※※※※※※ 小可爱们!动动手,收藏我吧!笔芯哦! 第二十章荒唐 开门的那一瞬,疾风裹挟着骤雨,从楼宴的袖口钻入,雨雾贴着肌肤,硬生生的刺进心脏。 被吹了一个满面,楼宴冷静了,他在想自己怎么就这么听话,怎么就打开门要出去了。 可现在让他再回去,他着实是没有那个脸。 楼宴看了一眼窗户边被烛光照亮的竹林,被风吹的像是麦浪一样,一浪高比一浪,响声阴恻恻的。 他沉着脸,背手关了身后的门,也没有冲到雨里面,就向前两步,站在檐下的柱子边,一眨不眨的盯着床边的光影,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这样暗沉的雨夜,总是会让人想起什么,比如秦容玥燃烛夜织,无论他回来多晚,厨房总是温着他喜欢吃的鱼。 人非草木,熟能无情。 那个夏夜,细雨绵绵,他原本在大理寺查看卷宗,突然被一道惊雷扰乱了心绪。 夏天的雷声总是很大,像是要把天劈开,越响他心里就越烦躁。 秦容玥怕打雷,盯着雨帘看了许久,鬼使神差的,他做了一件不符合他心智的事情,冒雨驾马赶回了家。 没有蓑衣,一路疾行,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整个府里面很安静,好像没有人记得没有办公回来的他。 因为下雨,大家门窗紧闭,黯淡了灯光,四周一片漆黑。 他竟然一路没有磕了碰了,就像是把回惊竹轩的这条路在心里走了无数遍。 惊竹轩在夜里是很阴森的,雨声凄厉,竹叶簌簌。 大门已经落锁了,但从门缝里面,他看到了留给他的微弱的一盏灯。 楼宴一直知道秦容玥总是夜里等他,可那个时候毕竟已经后半夜了,他心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似满足,似恼怒。 甚至他等不及去叫谷川拿钥匙开门,直接翻了墙,那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翻墙。 他忽略了心底的满足,只记得秦容玥这样半夜不顾惜身子的行为让他恼怒。 那个时候秦容玥的身子已经有了积劳成疾的征兆,他以为是旧疾,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是因为他。 熬夜熬出来的。 没有犹豫,他当时就想进去好好把人教训一顿,然后呵斥她睡觉,所以他踢门而入。 一盏灯,被吹进来的风吹的明明灭灭,微弱的灯光下,他看到她歪在桌子上恬静的睡颜,一下子变成了惊骇,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成了娇美的笑容。 他被那对他展示的笑容当头拍了一掌,呼吸停滞,所有的怒火一下子消失不见,快到他自己都不相信。 他到现在都记得,秦容玥最后停在脸上的是担忧,风从门口涌入,她捂嘴连绵不断的轻咳。 心里一紧,赶快就关了门,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脚下的地已经浸开了一片水污。 她绵软的声音带着特有的娇媚,腰肢纤细,脚步轻缓的走到他面前,叫道:“夫君,你回来了。” 他面上清凉,心里却在说:是啊!我回来了。 “这样的雨天,我以为夫君就要睡在大理寺了,看看都淋湿了,我帮夫君擦擦,莫要感冒了。” 她这样说着,只字没有提这样的雨夜,她本就准备为他彻夜留灯的。 给他的只是眉目温柔,手里的巾栉暖暖的从脸上每一寸肌肤渗入,暖到心里,直直的低头看了她大半晌,秦容玥苍白的脸上多了两抹嫣红。 擦了半干,她害羞的躲到桌子的对面,摸摸桌子上仍旧有温度的饭菜,微笑道:“夫君,还热着,你肯定饿了,是你喜欢吃的鱼,快趁热吃吧!” 他目光幽深的追逐她到对面,腹中酝酿着一股异样的火团,幽幽的说说了那夜的第一句话。 “确实饿了。” 她就递给她筷子,“那快吃吧!” 他没有接,凑近几分望着她的眉眼,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惊住了两个人。 “夫君……你做什么?” 一声夫君叫的柔肠百转,并且试图想要挣脱。 他手下一片冰凉,身体都在轻微的发抖,忍不住收紧了力道,问:“你很冷?” “方才一个人出去热菜了?” 说着松开一只手,探了探饭菜的温度,果然是热的,他目光一下子就冷了几分,呵斥道:“你的丫鬟呢?” 秦容玥一颤,他看的清楚,所以皱眉更深。 她怕他。 他的夫人怕他。 那等他做什么? 不知道是和秦容玥别气,还是气自己。 反正他没有松手,一定要她自己反应过来,她不该怕他。 秦容玥没有让他失望,很快眼中恢复了清明,主动贴着他的胳膊,蹭了蹭,撒娇道:“夫君不要怪她们,是我让她们休息的。” 他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没有推开她,享受着那片刻的安宁,就连外面的风雨他都听不到。 “我……我想自己等夫君,我们是夫妻呀!这是我应该做的,要是夫君半夜回来,饿了,我却是睡着,那样不好。夫君,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好不好嘛!” 软糯的嗓音让他身子紧绷,手掌已经不自觉的变成了掐着她的纤腰,摩挲着,成功勾起了她脸上消失的嫣红。 “你以前,对谁这么撒娇?”他沉声问道。 秦容玥仰着纤细的脖颈,细长的像是天鹅的脖颈一样,脆弱又美好。 饱满的唇瓣上下贴合,一串珠语就从里面出来,“祖父,哥……哥哥,还有阿恒……” 她每说一个,他的脸就阴沉一分,像是被抢了什么东西一样,不自觉的收紧了手上的力道,直到秦容玥呼疼。 他松了手,在秦容玥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突然顺着她的肩膀,把手贴在她的后背,感觉到她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就在他的手下。 眼神深沉了几分,喉结上下一动,咽了一口干燥的口水。 她是那么敏感,只是碰了后背,身子就开始发软。 也许是知道自己的失态,她开始抗拒,伸手抵在他胸前。 “三爷,你……你不是饿了吗?你快吃啊!” 都吓的变成三爷了。 他眼中滑过促狭,突然靠近她,离她更近一些,更近一些,沉重的呼吸喷洒在她软凉的耳蜗里面,往上托着她软绵的身子,在她耳边说道:“ 确实饿了。” 意味不明的一句话,让秦容玥瘫倒在他怀里。 他觉得自己很坏,大半夜欺负一个女子,看着她娇艳的脸上变成桃花,盈盈泛着白光。 直到被他一步一步逼到床榻边上,眼里有了慌张和羞怯,加上两分的恐惧。 他们是夫妻,那个时候不是第一次,她会害怕是因为他,没有怜惜过她,每一次她都会顺着他,等事情结束之后背着他哭。 她背着身,不想让他知道,所以他就一直装着不知道。 但那次,他不想让她害怕。 将人轻轻放在柔软的被面上,心里惊涛拍岸,面上却越发平静。 亲着她的眼睛,哄道:“不怕,我轻一些,你乖乖的听话。” 秦容玥果然就听话了,啜泣着让他停下熄灯。 可她太美好了,那如鸟雀一样的轻声哭泣只会让他兴奋,很快就忘记了怜香惜玉。 后来她哭的厉害,雨打竹叶的声音已经盖不住她的哭声,他勉强在一次空隙中停下,拍她的肩。 “我想看着你,你不想看我吗?” 他真的很卑鄙,无耻至极,利用她心里对他的柔软,躲避着并不过分的要求。 她惺忪的眼睛呆呆的望着他,全身心的依赖他,捧着他的脸,蜻蜓点水的点在他的薄唇上,在告诉他,她也想看着他的脸。 他被那个吻吻疯了,一直折腾到天边泛白,她嗓子低吟的已经变了声,可怜巴巴的蜷缩在他怀里,事后也不忘牵着他的手。 他实在丢下她太多次了,丢出了害怕,那时他看着怀里的人,想着要不不上朝算了。 但他还是起来了,只是离开的时候狠心把人叫醒,抵着她额头说:“等我回来,以后晚上早点睡觉。” 她睡意朦胧,他以为她听到了没有过心,然后事实是她确实没有过心。 没记得。 接下去的几个月他时常回家,总有一盏灯留给他,秦容玥也很快怀孕了,生下的是个儿子,叫安哥。 家里都很开心,她也一样,对他无有不应。 那段美好的日子嘎然而止在安哥死的那个夜里,秦容玥的心也跟着一起死了,就是之前的那些美好撑着他一直到死,都不愿放手。 就算重生回来都不愿放手。 冷风眯眸了双眼,雨珠在眼角滑落,他仰着头,用风雨来平息粗重的呼吸,那些记忆那么清晰。 清晰的好像他和秦容玥就该活在那个时候,他们人生最幸福的时候。 荒唐的是,秦容玥也回来了,她记得所有,扮演着他最讨厌的模样,耍小聪明的,不正经的,刁蛮的,无理的…… 把他赶出屋门的。 可他除了由着、宠着、护着,别无他法,不舍得她再伤心流泪一分。 所以为了满足她不想看到他的愿望,也为了满足自己想要陪着她的愿望,他楼宴…… 竟然在自家屋门口,吹着风,淋着雨,也要守着她这个女子。 心甘情愿。 ※※※※※※※※※※※※※※※※※※※※ 上辈子,楼宴真的狗,就是来还债的。 泪眼汪汪的求带走,收藏我吧!笔芯! 第二十一章心疼 楼宴苦笑一声,更加着迷的看向窗边的烛光。 也许是雨声太大,竟然没有听到身后的木门开了。 秦容玥一身单薄的纱衣,披头散发的从里面迈步出来,被风吹的摇摇欲坠。 “你这是做什么?苦肉计?” 沙哑的声音一落,世界都变的安静了,仿佛听不到风声雨声。 楼宴不可置信的回头,眼中的火焰简直要穿过风雨,点亮他黑暗的心底。 见他像哈巴狗一样,可怜的看着她,秦容玥紧蹙眉头,又走了两步,道:“楼宴,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出来不会去别的地方躲着,在我门口干嘛?装可怜吗?” 楼宴不知道被什么戳中了笑点,突然笑起来,然后两步跨到她身边,逼的秦容玥倒退两步靠在墙上,退无可退,伸手抵在他胸前。 “你做什么?”她是疯了才会在门缝里面看到他自残,然后出来。 就应该让他淋着,淋死了清净。 楼宴颤抖着握住她的肩膀,弯腰和她对视,“你是关心我的,是不是?” 秦容玥:“……” 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吧! 她关心他,是出来看看他死了没有吧! 到底害怕楼宴发疯,不敢说出实话。 刚才在屋里已经想清楚了,要让楼宴讨厌,让他自己开口和离。 楼宴不喜欢黏人的,他有自己的大业,觉得儿女情长耽误了他,夫人只是在他回来的时候,有一个睡觉的地方。 上辈子就是,她越是痴缠,楼宴走的越干脆。 她这边想着,楼宴已经埋在她脖颈里面,轻轻蹭在她逐渐凉下去的肌肤上,轻声道:“你再喜欢我一次好不好?” 突然一声惊雷,秦容玥一缩,捧着他的脸问:“你方才说什么?” 她没有听清,好像是什么喜欢之类的。 但是楼宴却像是死了一样,不肯再说话。 秦容玥望着像泼水一样的雨幕,冰寒从脚底板刺痛的涌上心口,心口一阵痉挛,脚背上面有拍打过来的雨雾,潮湿的感觉让她烦躁。 她凭着一股怒火出来,匆忙的连鞋子都没有穿。 现在是深秋,冷的像冰疙瘩一样的地面简直要了她的命。 秦容玥脚冷的结果就是,楼宴感觉到脖子绕上一双凉凉的胳膊,脚上一重,秦容玥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了。 她踩着他的脚背,站在他身上。 一切的意外来的这样的猝不及防,楼宴来不及反应,却第一时间换了一个姿势,双手擒住她的腰,将风雨挡在自己的背后。 她身上太凉了。 “这是作何?” 方才不是还恨不得他消失吗?诱惑都用了两次,现在又自己贴上来。 他想也没想就问出来了,下巴已经自觉的贴在她的发间,深深的吸了一口她发上的清香。 秦容玥晃了晃头,等头顶重重的感觉没有了,就抬起头和他对视,望进他难得有些迷惑的狐狸眼。 “我脚冷。” 脚冷,楼宴动了动脚趾,没有感觉到鞋子的存在,登时眉头就锁起来了,有些像上辈子一样的严厉,“你怎么不穿鞋子出来?” 难道她忘了后来寒疾缠身的日子,大夫说就是四肢时常受寒的原因,她一向不喜欢穿鞋。 原先还在他面前装一装,后来决裂,连装都不装了。 他越是管她,她就愈发变本加厉的光脚往外面走,当着他的面,后来惊竹轩里面就再也没有小厮了。 他赶的。 秦容玥终于从他脸上看到了熟悉的气恼,觉得自己做对了,更加娇媚的道:“我不是着急吗?” 楼宴明显一颤,许久未语。 秦容玥是被冷风吹的不行了,手指在他耳垂的地方轻轻掐了一下,让他回神。 楼宴回神了,直接把她打横抱起,用脚关了门。 一下子从风雨中到暖和的屋子里面,秦容玥没有忍住打了两个喷嚏。 楼宴赶紧把人放在床上,裹上两床被褥,转身倒了一杯茶,皱眉喂给她。 吹了一会儿冷风,不要感冒了,楼宴想到她会生病,柔柔弱弱的躺在床上,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在那苦寒之地,她油尽灯枯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就更加阴沉了。 这模样在秦容玥看来,可是开心的不行,把脸藏在被褥下面偷偷的笑着。 楼宴不开心了,她就开心了。 见他放了杯子,直起身子就要离开,秦容玥觉得发挥自己演技的时候到了,迅速把手伸出被窝,拽住他的衣袖,杏眼雾蒙蒙的望着他。 他的衣袖是湿的,她怎么可以牵呢? 楼宴锁眉,狐狸眼里面都是不悦,道:“快松手。” 别过了冷气儿。 秦容玥见状委屈道:“你要去哪里?” 楼宴一愣。 分不清她现在的套路,方才谈和离那样的绝望,都是梦不成。 秦容玥想了想,痴缠他就对了。 但是自己转变有点大,她纠结着,潋滟眸子像的不经意看到窗户边上的闪电,然后缩了一下脖子,小声道:“我怕打雷。” 所以我拉你只是因为怕打雷,没有别的意思,我还是生气的,秦容玥的脸上带着这种意思,看的楼宴火气蹭蹭蹭的上冒。 这都是什么烂招,关键他还心有波澜。 她不是已经不怕了吗? 楼宴打量着她,灼热的眸子像是要把她看穿。 他这样的表情不是高兴就对了,秦容玥心里乐开了花,面上不显,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楼宴无奈道:“先松手。” “……” “听话,松手。”他有些不耐烦,实际上是怕她真的生病。 秦容玥就静静的看着他,不说话。 楼宴有些头疼,解释道:“我去沐浴,不走,你听话,先睡觉。” 秦容玥这才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要循序渐进,遂松了他的手。 待楼宴走后,秦容玥已经在被窝里面笑到团成了一团,楼宴让她睡觉,她当然要表现心疼他,黏着他的一面,自然是不能睡觉的。 可刚刚已经有些过分了,要稍微温吞一些的,能让自己全身而退,不至于擦枪走火的。 那…… 秦容玥想到他脖子上的伤口,突然掀开被褥,踩在地上跑到柜子那边,手里拿了一个瓷瓶,然后跑回来,缩到被窝里面。 这要感谢楼宴在屋子里面铺的厚厚的地毯,走路没有声音。 秦容玥想着接下来要怎么样不动声色的让楼宴炸毛,眼皮也是越来越沉,她太困了。 楼宴怎么洗这么久啊! 哦!对了,楼宴这人有洁癖的。 洁癖…… 要想办法在洁癖上做点文章啊! 楼宴这次确实不是因为洁癖,而是因为她。 她不太正常,楼宴想着想着入了神,直到水漫出了池子,他才回神,也算是想了一半一半吧! 秦容玥不可能是因为喜欢他,她是想和离的,在谈过和离之后突然黏着他,最终的目的还是和离。 那么他是不是可以以为,秦容玥觉得他……不喜欢她的亲近,所以对他撒娇。 毕竟秦容玥经过那段苦难的日子,是的的确确不再怕打雷了。 楼宴被自己的认知逗笑了。 他可是喜欢死秦容玥这个想法了,没想到重生一次,她还是这么笨。 那么以后秦容玥亲近他的时候,他只有表现出不耐,烦躁就可以了。 想通的楼宴再一次出来,脸上的表情淡淡的,躺在秦容玥身边都没有说话。 要不是因为床榻陷下去一块,秦容玥都不知道他回来了,半梦半醒中秦容玥也记得自己要做什么,双手缠上楼宴的劲腰,在他胳膊上小狗一样蹭了蹭。 做梦一样! 楼宴清冷的声音传到秦容玥的耳朵里面,“老实睡觉,现在可是不打雷了。” 意思是惹恼了他,他就可以走了 秦容玥不理他,心里想着走了好,走了清净。 手突然从被褥里面伸出来,在他脖子上乱摸一通,一股药草的味道冲鼻,楼宴意识到什么,将她的手指带到伤口的地方。 嘴上说着:“做什么?胡闹什么?” “涂药。” “睁眼涂药。” “我困啊!” 楼宴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激了一下,久久不能平静,脖子上的伤口拜她所赐,旧伤未愈又加新伤,刚刚淋雨加上沐浴,已经开始隐隐作疼。 他能忍,但秦容玥的药膏这样涂抹,就像涂抹在他心上的伤口一样。 那里已经有了愈合之势,要是能一直骗她这样温柔,也挺好的。 这药膏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跑出去拿的? 从哪里来…… 从被窝里面…… 被窝…… 楼宴一个激灵掀起被窝往里面闻了闻,突然咬牙道:“秦容玥……” “啊……”秦容玥已经一半入睡,问道:“叫我,做什么?” “你把药膏往被窝里面放。” “啊……” “这样怎么睡?” 他有洁癖,现在是越发肯定,秦容玥是装的,就是故意整他,想让他睡不下去,然后离开。 “药草的味道,多香啊!我要睡了……” 楼宴还要再说,胳膊边的人呼吸已经浅浅,到底没忍心把人叫醒,皱眉在被褥里面摸索的大半天,摸到滚到她身子里面的瓷瓶。 狐狸眼里面冷森森的,轻哼一声,想让他走,做梦去吧! 楼宴直接丢到了地上,低头看秦容玥一眼,他睡不着了,药膏放在被褥里面睡不着。 但是明早要早朝,眼里面闪过一抹精光,突然把秦容玥整个人抱到怀里,闻着她的发香,闭上了眼睛。 外面雨势渐渐小了,雨打竹叶也变的轻柔,两个人呼吸纠缠,一夜好梦,直到楼宴上朝,秦容玥都不见醒来的痕迹。 楼宴轻声离开,在朝堂上,熬过了一个早上的吐沫横飞。 在最后常务性的去大理寺视察的时候,秦容绥不善的堵住了他。 自来大舅子和妹婿就是不解的仇恨,清早的暖阳下秦容玥不是很友善的看着楼宴,楼宴也不客气的反看回去。 想起了秦容玥昨晚娇娇软软叫的那声“哥哥”。 来往大理寺的人莫名的感觉背脊一凉,匆忙让道。 ※※※※※※※※※※※※※※※※※※※※ 戏精夫妇,第一回合,平—— 第二十二章话本 一个是大理寺的中流砥柱,凶名在外的楼少卿。 一个是户部尚书的长公子,花名远播的秦容绥。 两个人相见于朝阳初升的早晨,身后是肃穆庄严的守门石像,端的一副虎虎生风。 等楼宴的顶头上司,大理寺卿肖统亦过来办公,一句“你们二位斗鸡呢?” 成功的让两个试图在气势上压倒对方的人幡然醒悟。 大庭广众,相对而立一言不发,不知道的以为他们是傻子呢! 失策,失策。 “妹婿啊!” 比楼宴要小上几岁的秦容绥玩味的道:“移步春风楼吧!” 楼宴高冷的沉默了片刻,点头,“正有此意,请。” 切,竟然反客为主了,秦容绥哂笑了一声,大摇大摆的往前走。 今日听了樱桃带回来的口信,他是怒火中烧,匆忙之下……没带钱。 反客为主就反客为主吧! “走吧!” 楼宴依旧一脸冰块脸的跟在身后,丝毫不见愠色。 春风楼是京城的第一食肆,环境清幽,曲水流觞,两个人在众星捧月中来到了雅间,各占据雅间的一南一北。 楼宴行云流水的喝了两杯茶,对面的人已经开始频繁往外面看了,他轻笑一声,问:“清晨来寻,不知何事?” 秦容绥终于开始了今日的真正目的,“我是听人说,阿玥今日怎么叫都叫不醒,后来樱桃一摸发现,发了高烧,不知道妹婿和我妹妹同床共枕,有没有发现呢?” “生病了?” 楼宴惊呼道,手里的茶溅在手背上,明明走的时候好好的,怎么一会没看住的功夫就生病了。 秦容绥闻言,脸上的怒色稍轻,但想到樱桃说,楼宴昨夜好像不太节制的样子,本来夫妻感情好是好事,但又觉得发烧会不会和昨夜有关。 瞬间又不高兴了,“你大她良多,阿玥素日被祖父宠着,脾气是有些大,但你多顾着她一些,莫要……” 楼宴真的很想翻白眼,他的年纪不用见一次提一次吧! 安的什么心。 “莫要……在房里,伤了她身子。” 楼宴一愣,脸上是火辣辣的疼,莫说他没有碰秦容玥的身子,就是碰了正当夫妻被大舅子提出来,脸也是臊了一地。 秋日阳光金黄,从窗户漫进来,照在两个人的脸上,楼宴的手轻轻旋着茶杯,一言未发。 秦容绥也是冷静的片刻,道:“要是她真犯了什么事,我帮你骂她,莫要和她一般见识。” 楼宴抬眸,他护在心尖上的人,你说骂就骂。 还有,这话里的意思也是,她对是对,错了是不是错也是你们说了算,那他这个夫君算什么? 空气。 秦容绥也知道自己这样说有些不地道,但话已经出口,收回来就更没脸了。 要不是看在上次秦容玥在老头哪里帮忙,他才不会来呢! 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心里有了安慰,他坐在那里如坐针毡的感觉少了很多。 许久,楼宴起身往外走,狭长的狐狸眼里面淡淡的看不出情绪,打开门说了一句,“我自己的夫人,自然是让着的。” 等楼宴关门出去,秦容绥从他的眼神中回神,发现自己一个大舅子竟然被威慑住了,更关键的是……没付钱呢! 有心把楼宴叫回来,但秦大少丢不起那个人,也怕给秦容绥那丫头丢人,忍痛拿了自己腰上的玉佩抵债。 楼宴下了楼,叫了人去大理寺告假,自己转身租了一匹马就要回家去,街景从眼前掠过,他看都没有看一眼。 走了一条街,在拐角的地方突然被俞逍派来的人拦着。 楼宴不耐道:“什么事?” 那人面露慌色,急声道:“三爷,那人遇袭了,伤了右手。” 楼宴目光一凛,马上掉头往城外赶。 那人指的是宣继科,他在考试上千防万防,着实没有料到太子的人直接派人伤了宣继科的右手。 右手伤了,连试都考不了,严重些他这辈子就走不了仕途了。 真是心狠,堂堂太子心肠歹毒。 等他再次从城外回来,已经日暮西垂,夕阳挂在墙头斜穿过竹林,照在主屋的窗户上。 秦容玥穿着和之前不一样的红色里衣,带着黑色外边,墨发如瀑布一样垂在一侧的胸前,斜倚着在翻书。 此时的秦容玥带着说不出来的娇柔,也许是生病的原因,脸上神情淡淡,没什么精神,不会时刻对他竖着倒刺。 他一时没有进去,隐身在竹林里面看着她自然的神态。 对他撒娇的时候,脸上笑着,她的眼里面是冷的,带着寒意。 除了他,她对其他所有人都能真实的笑。 樱桃进来,想要夺过秦容玥手里的书,被秦容玥突然的用力阻断,无奈道:“夫人,您以为佯装看书就不要喝药了,不论什么时候药还是这个药,顶多是热一回更苦。” 秦容玥拧眉倒退,连眉毛都是拒绝的,回到年少,身体对苦味的感觉还在,一闻到就浑身抗拒。 她顺理成章的嫌弃,就要做一个年轻人应该做的事情,“拿走拿走,过两日我自己就好了。” “您又想像之前一样,小病熬成大病,让老太爷找人灌您不成。” 秦容玥撅嘴,这是她不能提的糗事儿,樱桃每次在她生病的时候就提一次,从年轻到老都没有变招式,主要是好用。 可以前可以被吓到,现在她可是清楚记得祖父远在扬州,鞭长莫及啊! 秦容玥一副随你便的模样,气坏了樱桃,把手里的蜜饯递到她面前道:“夫人,奴婢准备了蜜饯,您发烧了,夜里反复了可如何是好啊?” 秦容玥有些心软,心里也暗暗骂自己,好好的睡觉,没事踢什么被子啊! 这些惨了,发烧了,吃药了吧! 最后秦容玥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接过的药碗,反正她回神的时候药碗已经在她手里了,樱桃正得意的看着她。 得,套路了。 樱桃又趁她出神给她下套,秦容玥又不是小孩子,拿在手里的东西自然不会发脾气放回去。 似怨似泣的看着樱桃,她斜倚着,上漆的黑色床沿衬的她脸色煞白,樱桃心里发虚,站起来就往外走,“奴婢去看看晚饭好了没?” 秦容玥看着她低头看路,眼睛浑圆的瞪着,想要提醒她门外有人,就见樱桃差点撞上去。 “三爷……对不起,奴婢没看路。” 樱桃手指卡在门缝里面夹了一下,忙不迭失的给楼宴道歉。 楼宴刚刚一个侧身膝盖磕在门框上,门晃动了一下又被顶回来,他深不见底的眼眸落在樱桃的脸上,一动不动。 樱桃断断续续的道歉,始终得不到回应,大着胆子抬头一看,眼神直直的和楼宴的对上,那一刻樱桃如坠冰窟。 第一个念头,三爷知道她早上送信的事情了。 第二个念头,大少爷到底和三爷说了什么?三爷看上去生气了?夫人会救她的吧? ……但所有的念头在楼宴转身往里面走的那一刻像是泡沫一样,散了。 樱桃以为自己可以走了,冷不丁传来一句。 “记得你的身份?” 三爷是在提醒她,她现在是楼家的丫鬟吗? 三爷果然都知道了,大少爷这个不靠谱的。 “愣着干什么?堂堂楼家夫人,怕喝药吗?”楼宴站在床边,不冷不热的对秦容玥说道。 说完径直坐在离秦容玥不远不近的椅子上,随意的取了秦容玥书架上的书看,好巧不巧的拿到了秦容玥为数不多的话本子。 樱桃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对她说的,三爷也太吓人了,之后两步跨出大门,没有看到里面如同雷劈的秦容玥,脸上已经死灰一片,面如土色了。 温热合适的一碗药在秦容玥的手里晃啊晃的,简直烫的她想要甩手丢出去,微风吹起她细长的发丝在眼前乱飞,秦容玥伸手拢了一下,露出红袖下白晢的腕子。 只听到她磕磕绊绊的说道:“三……三爷……这么早……回来啦!” 一声“三爷”被她叫的分成了两半,仿佛要断了气一样,气若游丝。 他静静的看着她,轻轻“嗯”了一声,低沉的声音仿佛从胸膛里面溢出来,带着别样的滋味。 “你要看书吗?我手上这本好看,给你换。” 秦容玥粉红的指肚捏着床上的那册书,递到他的方向。 楼宴狐狸眼一动,体贴道:“方才不是樱桃要没给吗?想来夫人极其喜欢那本,你留着自己看,我看这本。” 晴天霹雳,秦容玥被劈的心碎了个稀八碎。 她前两天心血来潮,想到这本从秦容绥那里偷偷拿过来的话本子,那本前世今生只看过一次就印象深刻的书,皆因里面的风花雪月,男女之事描写的入骨入髓,让人身上一紧,浑身发烫。 有一段她至今记得,是这样描写的:他抓着姑娘的手臂,把人逼到暗黑的墙角,像是中邪了一样,要的无休无止,姑娘在他的抽动下发出动物一样的呜咽,那是他听过最美妙的声音,结束时,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姑娘已经晕在怀里,他的梦醒了。 当年年少无知,鬼使神差的把那页涂鸦了两行,羞怯的骂了秦容绥大半夜,把书压在箱子底再也没有拿出来。 她是想要以此要挟秦容绥向善,所以找出来,怕单独放了太突兀,就放在书架上,被楼宴拿在手里…… 那上面没有涂鸦的地方依旧露骨,让楼宴看到要怎么想她,太丢人了。 ※※※※※※※※※※※※※※※※※※※※ 今天是我们啊玥掉马的一天啊! 楼宴磨牙:夫人不听话,我该怎么教育,在线求教,挺急的。 第二十三章偷书 空气变的格外安静,橘黄色的夕阳照在他身上,无端生出些许异样的酥麻感。 他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又一页,秦容玥看到他脸上认真的表情,没有什么异样,也许…… 他没有看到那一页。 秦容玥心里想着,为了让自己心里安定一些,不要老是盯着楼宴的脸看,遂小口小口的抿着碗里面褐黑色的药汁。 药汁酸苦,喝了大半天楼宴倒是轻松自在了,秦容玥已经喝出了一身的冷汗,正想着闹出什么动静吸引他的注意力,那边樱桃就来了。 “三爷,夫人,用饭了。” 秦容玥杏眼弯弯,如暗夜里面的夜光珠一样,散发着熠熠光芒,弯唇道:“三爷,先吃饭吧!” 快不要看了,吃饭吃饭…… “嗯。” 楼宴瞥她一眼,卷着书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低头淡淡的看着她碗里没怎么少的药。 弯腰,手里的书突然在秦容玥的头上轻轻敲了一下,蹙眉道:“你在等这药自己跑到你嘴里不成?” 秦容玥下意识的摸着自己的脑袋,摇头道:“没有啊!?” “快喝,不然没肉吃。” “啊!” 这关肉什么事啊!刚好这两天她无肉不欢,特别是红烧肉,感觉牙齿尖利了很多。 秦容玥今日心里发虚,偷偷瞟了一眼他脖子的某个位置。 “啊什么啊,喝药,不然我用灌的。” 秦容玥看着他,突然露出一个微笑,眸子里面开出万亩花田,璀璨生光。 “喝,这就喝。”她是真的怕楼宴真的用灌的,他下的去手。 刚开始秦容玥假装镇定,在楼宴的面前不像让他看轻,但药汁到了嘴巴里面,面上的表情就不由她控制了。 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没有一处不是皱着的,眼前雾蒙蒙的一片,脑袋发黑的看着立在床边像关公一样的人,真想上去呼他一掌。 他难受了,她也许就不觉得苦了。 不期然唇瓣被塞进一块东西,甜味很快弥漫在口腔,眼前渐渐恢复了清明,方才那指尖的茧子那样明显,楼宴又在边上。 是他塞的方糖没错了,秦容玥垂眸决定原谅他这一遭,就让他好好吃一顿饭,不再作妖了。 “吃饭。”楼宴把书塞进自己的胸口,转身往饭桌走。 秦容玥看着他那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想说那书是她的,但怕楼宴和她交流一番书里的内容,到底没脸提。 又一次把秦容绥骂了一个遍,秦容玥这不怎么开心的掀被,赤脚踩在脚榻上,略过一臂之遥的鞋子不看,直接就要踩在地上站起来。 那边楼宴盯着她的玉足,提高了音量道:“把鞋子穿上。” 秦容玥皱眉看着樱桃身后跟着的几个丫鬟都往她这边看,抿唇收回脚,把鞋子穿上了。 相对无言的吃了一顿饭,秦容玥的眼睛总是忍不住要看他的胸口,看的多了樱桃注意到,饭后匆忙收拾了碗筷,领着人就出去了。 “夫人……” 樱桃走前欲言又止,难为情的道:“您病着,莫要胡闹的太过了。” 不要像昨天晚上一样,那姿势动作简直没眼看。 秦容玥看向樱桃,皱眉问:“什么啊!” 不等她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语,楼宴重重的把茶盏搁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冷声道:“出去。” 樱桃落荒而逃,差点绊着门槛摔一个狗吃屎,秦容玥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去洗漱了。 再次出来,楼宴依旧比她快,已经躺在了外面,侧身阖眼躺着,呼吸平稳,那本蓝皮的书在他胸前鼓起四四方方的一片,露出蓝色的一角。 昏黄的烛光下,秦容玥的发间朦胧着一层水雾,潋滟眸子里面微波荡漾,亮亮的看着那鼓起的一片。 鬼使神差的秦容玥轻声走到床边,蹲在床边,纤细的手指往那里慢慢的靠近,带着某种难言的兴奋。 就像上辈子和秦容绥一起偷了邻居阿婆的柿子一样,害怕夹杂着期待。 秦容玥屏着呼吸,就在捏住了书的一角,要往外拉的一瞬间,手腕突然被一双硬茧子的手握住。 “你在做什么?” 秦容玥一个抖擞,直接坐到了地上,又是丢人又是恼怒,一时只能不知所措的看着他的冷脸。 他的手很大,握在手腕上就像把腕子锁上了一样,挣脱了两下怎么也挣不开,反而让他轻而易举的把她拉的一个踉跄,离的近了很多。 楼宴感受着手下的冰肌玉骨,柔嫩的肌肤让他不敢用力,声音也放低了几分,明知故问道:“你在做什么?” 秦容玥知道躲不掉,脸憋的嫣红,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道:“没什么,见你衣裳里面有东西,睡觉要咯到你的。” 就算慌乱,秦容玥依旧不忘用亲近的语气和他说话,让他生厌。 楼宴此人,杀戮太多,每每夜里浅眠,最讨厌别人靠近他,方才秦容玥下决心靠近他就是这个原因。 这样做无非两个结果,拿到书她赚了,被发现,楼宴不满她仍旧赚了。 果然,楼宴现在就是一副死人脸,心里一定很窝火吧! 秦容玥越发无辜的看着他,自己真是太机智了。 楼宴皱眉,想着找什么理由让她滚到里面的被窝里面呆着,半天没有想出来,她的手却是越来越冷,他的脸也是越来越冷。 最后都可以冷出冰疙瘩了,楼宴直接放弃了,不由分说的坐起来,将人抱起来扔到里面,盖了被子。 “老实睡你的觉,不要瞎操心。” 秦容玥被他突然的动作整的有些懵,但他话里的不满是真的,秦容玥想着书在他哪里没有偷过来,还是先不要把人气走了,等他睡着了有的是机会。 “哦!” 楼宴松了一口气,躺下,外面的手不知道如何动作的,两盏灯已经灭了一盏了,屋子里面暗了不少。 见他又要拂袖,秦容玥心里一紧,隔着衣袖抓住他里面的手臂,颤声道:“不要灭,留一盏。” 楼宴吃了一惊,不是因为她突然的开口,而是手臂上绵软的触感,温热顺着手臂爬到心尖,痒痒的。 他没有说话,却也放下了手臂,秦容玥松了一口气,放开了他,剪水眸子隔着楼宴看着外面那盏烛光,心里渐渐恢复了平静。 臂上的绵软没了,楼宴怅然所失的闭了眼,闻着她身上刚沐浴过的清新味道,心里稍安。 她今晚竟然没有赶人,楼宴想着就明白了,自己在她心里连一本书都不如,还是这种话本子。 心里怎么怎么都不舒服,憋的晃。 身边烛光绰绰,她侧脸枕在自己的手背上,眼睛眯着一条缝朝他那边,只看到她白晢的侧脸沐浴在光泽中,睫毛又翘又长。 看着看着,秦容玥入了迷,这张脸就是一个罪过,明明知道她还是被他迷惑,不知道哪里吹进来的风让烛光晃动了一下,回神。 叹了一口气,心里有隐隐的疼痛感,是为自己感到羞耻的疼,勉强忍下那个感觉,从脸下抽出自己的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 没有动静。 “咳咳……”秦容玥把手挡在嘴边咳了两声。 还是没有动静。 睡着了,秦容玥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浅笑,又一次朝楼宴的胸口伸出邪恶的双手。 昏暗的床榻上,一双五指轻晃的白手,加上她脸上憋不住的坏笑,微风吹动榻边的帷幔,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诡异。 睡着的楼宴突然一个翻身,手压着她伸过来的手臂搭在了她的腰上,秦容玥呼吸一顿,眼眸轻眨,有些懵。 他这是睡了,还是醒了。 许久,不见他有睁眼的动作,秦容玥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稍微用力抽自己的手,没抽出。 她也不敢用蛮力,怕他醒来,一下又一下挣扎着,动作都很缓慢。 睡梦中的楼宴突然锁眉,粗茧在她胳膊上慢慢下移,这是要接着睡觉的机会耍流氓吗? 秦容玥瞪着大眼睛,她保证要是楼宴敢对她做出她想的那种事情,她就直接一把掌把人呼醒。 楼宴的动作还在继续,在她手背上徘徊,抓着她的手翻到手心,轻轻覆上手心的动作感觉随心所欲,又让秦容玥咬牙的挣脱不开。 气死个人了,秦容玥黑脸,突然磨了一下自己的牙。 楼宴手上一顿,然后慢慢的和她十指紧扣。 秦容玥吸气,再吸气,这是一个睡着的人做的出来的,刚想把人叫醒,楼宴突然翻了一个身,眼下青黑的一圈明晃晃的在她眼前摆着。 心里的气少了一些,没有叫人,这次也学乖了没有用手,秦容玥直接把脑袋靠过去,像是埋首在他怀里一样,直接用嘴巴把那本书叼出来了。 事情解决了,书被另一手转移了阵地,秦容玥也不在乎他是不是没睡好了,仰面躺着闭上了眼睛。 又是一阵风过,刮开的那片帷幔中,楼宴的嘴唇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像是遇上了什么开心的事情,手在秦容玥的手上轻轻摩挲着。 这次,真的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秦容玥是被自己的笑声惊醒的,梦里她演戏成功让楼宴生厌,无法忍受写了休书。 然后她带着老狐狸给的丰厚的嫁妆浪迹天涯,没有走到第一个要去观光游玩的地方,她…… 醒了。 醒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取出枕头下面的蓝皮书,在上面亲了一口,然后笑着打开。 这样的话本子,因为题材的问题书皮上是空的,所以当秦容玥看到里面大大的“女训”两个字的时候,一下子愣住了。 然后反应过来,惊竹轩初晨就响起了响亮的两声声响。 一声秦容玥气急败坏的,“楼宴你个瓜娃子,黑心肝——” 一声书本砸了青花瓷瓶,瓶子落地碎裂的声音。 惊竹轩的人都摇头,夫人今日又没有睡好,瞧这起床气大的,都要掀了屋顶了。 ※※※※※※※※※※※※※※※※※※※※ 夫妻斗法,话本子上篇,楼宴险胜。 采访:胜利的感觉如何啊?楼少卿。 楼宴傲娇:还行吧!(其实内心是,我就故意的,就喜欢夫人对我动手动脚的样子) 采访者:呵呵呵…… 亲妈表示这儿子欠收拾,别急。 第二十四章牙印 楼宴无声无息消失了三天。 哦!也不是无声无息,谷川说了在查案,以前住在大理寺也是常有的事情。 但惊竹轩人人自危了三天,对上秦容玥那张别人欠她三吊钱的黑锅脸色,谁也不敢自找没趣。 那天秦容玥惊天的一句“楼宴,你个瓜娃子,黑心肝——”,至今仍在耳边回旋,众人也意识到,这次的起床气不一样,直接绕道走。 这天阳光明媚,秦容玥从静安堂回来就坐在湖边垂钓,斑驳的树影照在她身上,依旧是浑身的冰寒。 大半天,鱼没钓上来半条,鱼饵倒是被咬吃了大半,秦容玥冷笑一声往里面丢了一块石头,惊起一池清水。 “讨人厌的东西,别让我逮到你,皮给你扒了。” 后面走来的谷川背脊一凉,看着夫人那张明眸皓齿的脸颊,倒吸了一口凉气,硬着头皮往前。 “夫人安好。” 微风吹动了她脸边的柔发,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颊,勾唇道:“谷川回来了,怎么不见三爷啊?” 谷川看了一眼,低头道:“回夫人,夜袭考生的人没有找出来,三爷在大理寺正头疼呢?” “这便是不回来的意思啊!没关系,你回去告诉三爷,让他慢慢找,我搁家里等他。”语气阴森森的,带着瘆人。 谷川打了一个寒颤,稍微往阳光充足的地方站了站,明媚的阳光笼罩在身上,谷川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夫人,三爷人是回不来,但是说让夫人明日,一起去参加襄王世子的生辰宴。” 襄王世子。 简单忽略世子儿子,不就是和楼宴传一条裤子的襄王俞逍吗? 那货有孩子? 好像……是有,就是后来京城的小混世魔王俞宝煜。 秦容玥突然眉眼一勾,毫不在意的看着水清鱼稀的湖面,抚了一下自己鬓边的柔发,道:“谷川,你们三爷这让人做事,也要有个好态度不是。” 哪有前头拿假书骗了人,后头让一个小厮来支使她做事,门都没有。 谷川低着头,眼里滑过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两个他哪个都惹不起,为难的叫了一声“夫人……” “你回去告诉三爷,上坟烧香,是不是好香,夫人我不管,但起码把香给我摆出来。” 湛蓝的天空下,透明的光辉照在她白晢的脸颊上,乌发如墨铺散,眸中带着不屑一顾的孤傲。 和三爷不开心的时候一样,谷川不敢再看,说了一声“是”,转身疾步离开。 秦容玥瞥了一眼他离去的背影,纤手执起茶盏,抿了一口,招呼远处的小厮过来,朝湖里面努了一下下巴。 “这鱼着实难钓,你去找人给我抓两条,不……三条红烧,突然想吃新鲜的鱼了。” 深湖之下,两尾鱼一窜而过,惊起圈圈涟漪。 小厮小声提醒道:“夫人,这鱼是三爷特意寻来的……” 楼宴的鱼,就和他别的东西一样,就算自己不要臭掉,也不许别人动一下。 以前有一个婆子,媳妇怀孕了想喝口鱼汤,大半夜的外面没的卖,在这湖里抓了一条,第二天那一大家子都被赶出去了。 从那之后,楼府上下都知道,这鱼是宝贝。 秦容玥活了两世,自然是知道的,她收回拿鱼竿的手,给湖里撒了一把鱼饵。 转头看向这个小厮,许久,道:“快去,要赶不上午饭了。” 小厮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噌噌噌的跑去叫人了。 这顿午饭,秦容玥吃的是浑身通畅,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住。 饭后,秦容玥擦了擦嘴,问道:“另外的两条可送出去了。” 樱桃接过她擦嘴的巾栉,点头道:“送去了,静安堂方才是我送去的,大理寺又让谷川走了一遍。” 当时谷川的脸色,怎么说呢? 应该是感动的通红通红的。 红日高悬,饭香诱人,俞逍将两个椅子对在一起,四仰八叉的瘫倒在上面,大红的长袍曳地飞扬,他眯缝着眼睛,看向已经一个上午没动的楼宴。 “楼少卿,要我说你这胆子也是打了水漂了,不过是闹矛盾,你睡在这鬼地方三天,啧啧啧……”俞逍一脸的嘲笑。 楼宴眼都不带抬一下,俞逍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净添乱。 俞逍“刷”的一声打开折扇,笑道:“我这宴会的机会是给你送上门了,记得好好哄哄,温香软玉不比一人枕席强,不识趣。” “要么闭嘴,要么滚。”楼宴淡淡的说。 俞逍抚着自己胸口,撇嘴道:“你无情无义,我刚刚让谷川回去帮你请人。” 楼宴抬眸,漆黑如墨的眼睛静静的看着他。 俞逍“切”了一声,把扇子挡在脸上,安静了。 屋里一片寂静,只有楼宴偶尔翻动卷宗的声音。 突然,扇子下面偷偷掀开一道缝隙,俞逍眼里里面泛着光芒看着他,道:“楼宴,你牙印露出来了。” 楼宴手一下子摸在脖子的位置,领口慌乱之间往下拉,露出很深的两个压印。 俞逍的笑声洪亮,很快传遍四周,楼宴惊觉自己上当了,当场一本卷宗甩过去,被俞逍一手接住。 俞逍翻了一个白眼,暗讽楼宴没脑子,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他还是有的,嘲笑道:“我就诈你一下,没想到真的有,还是新的,说实话,你到底被咬了多少次。” 楼宴冷眼看他。 俞逍一直自笑自的,笑够了感觉脖子一冷,对上楼宴暗沉的眼眸,把最后一串笑声憋了回去。 正想着说些什么挽回一下自己王爷的面子,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两人同时往外面看,心情各异。 是谷川。 俞逍松了一口气,闻到谷川手上饭盒里面传出来的饭香,腾的一下站起来走过去,夺过来道:“都分房睡觉了,还送饭,这小嫂子怎么这么好心呢!” 谷川有些呆愣,手里丢了三爷和夫人的宝贝,觉得自己命不久矣,脸上苦哈哈的。 楼宴一直等着俞逍开口问结果,但是王爷的脑袋里面现在只有吃的,猪队友一个。 叹了一口气,楼宴朝外面道:“加副碗筷。” 俞逍一愣,如果是小嫂子准备的话,爱心午餐应该是只有一副碗筷的,楼宴这厮的意思是要他一起吃,楼宴这么好心。 心情复杂的看着一眼面色淡淡的楼宴,俞逍眼珠一动,问那边呆住的谷川,“谷川,夫人怎么说,去不去啊?” 他堂堂襄王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吧! “夫人说……上坟烧香,是不是好香夫人不管,但起码把香摆出来。” 话里话外的意思,楼宴让人办事,态度摆出来,否则两个字“不去”。 堂堂襄王的脸面掉了一地,碎了一个稀巴烂。 脸上疼过之后,俞逍突然想笑,但瞥到楼宴黑下来的脸色,俞逍憋住了。 静寂了一会儿,外面的人把碗筷送进来了,俞逍不客气的接过来,招呼楼宴,“愣着干嘛!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吃饱了才有力气。” 本以为楼宴不会过来,但是楼宴却在俞逍话音一落就起身,走过来的。 停下脚步的那一刻,刚好是俞逍打开盖子的那一刻。 一条外皮酥香,眼珠外露,汁水喷香的鱼头正对着两人,空气凝结了片刻。 六目相对,俞逍再也没有忍住,丢了盖子哈哈大笑起来。 楼宴更惨,脸色铁青,脖子上青筋都出来的,隐隐可见他心里的火气,和这鱼死之前的火气应该是持平的。 俞逍心想,难道这就是一物降一物,小嫂子这刀,可是直直的往楼宴心上扎。 当初为了这批鱼苗,他陪着楼宴骑了三天的马,一路护送回来。 半路死的鱼苗,楼宴竟然给造了一堆的坟,差点没把他笑死。 真真是鱼比人贵,现在这鱼被红烧了,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楼少卿,这次烧香,坟头有些大,做好心理准备,莫要被吓死。” 夫妻斗法,端看楼宴舍不舍得了。 怒极反笑,楼宴平静道:“烧了几条。” 谷川道:“三条。” 心口被刺了三刀。 俞逍心疼道:“你何必呢!” 不知道不香吗?起码心不疼啊! 最后楼宴全程带笑,把那条红烧的鱼吃了,俞逍一筷子都没动。 这样的结果就是,楼宴吃撑了。 俞逍吃完饭后,就想溜之大吉,走到门口,问道:“那,你大侄子的生辰宴,你带人去吗?” “去。” “那行。”到时候他和王妃多准备瓜子,磕着瓜子看戏。 谷川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顶着楼宴犀利的目光,好不容易收拾了碗筷,谷川提着心脏问:“三爷,今日……回家吗?” 楼宴在外头三日,每日都会和府里说一下回家不回家,今日是谷川问的最心惊胆战的一次。 楼宴收回目光,随口道:“不回。” 那明日的宴会,您去哪里带夫人啊! 夫人总不如上赶着去,谷川心里想着,却没有胆子再问,而且三爷已经出门了。 在外头舞剑,剑法冷厉,舞的是虎虎生风,转眼间倒了三个花盆。 谷川以为楼宴是气恼的,事实上楼宴主要为了消食。 太撑了。 余光看到谷川就要从墙角弓腰离开,楼宴唇角微动,道:“明早回去。” 谷川一个没踩稳,饭盒响了一下,他赶紧抱紧,大声道:“知道了,奴才这就回去禀报。” 但谷川费尽心力带回来的消息,秦容玥听到后,一言未发。 空气又是这样的安静,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谷川太难了…… ※※※※※※※※※※※※※※※※※※※※ 楼宴:我的鱼,你死的好惨啊! 秦容玥:有本事你别吃。 楼宴:不吃白不吃。 第二十五章小鬼 翌日,秦容玥一觉醒来,脑袋晕晕乎乎的没有反应过来,任由樱桃在她脸上作为。 秦容玥肤白貌美,在家一向是不上妆的,等她意识到樱桃在干什么的时候,直接开口问:“上妆干什么?我已经很好看了,不要让人太嫉妒。” 樱桃嘴巴懦动了两下,脸上烧的火辣辣的疼,硬是没有挤出一句话。 夕阳漫漫,光照流离,秦容玥伸手捂嘴,动作妩媚的打了一个瞌睡,雾蒙蒙的眼睛扭向镜子。 顿时睡意全无,镜子里面含笑看着她的人赫然就是楼宴。 “你怎么在这儿?” 楼宴斜躺在身后的软榻之上,硬是把一个上不了大雅之堂的姿势,做出了风流潇洒的感觉。 狭长的狐狸眼没有丝毫掩饰的落在她身上,牵唇笑道:“怎么?我不能回来。” 秦容玥被气笑了,她以前怎么不知道楼宴的脸皮这么厚。 掉包在先,偷窥在后,说话还这么理直气壮。 “能,怎么不能。” 秦容玥夺过樱桃手中的最后一支发钗,插在如云堆叠的发髻上,施施然的站起来。 正是秋季,看着自己院子里面还是一片翠绿,秦容玥心情好了一些,遂含笑对樱桃吩咐道:“去搬个长椅在那边,沏上碧螺春,我去躺会儿。” 楼宴抬眼看秦容玥,红裙妖娆,丝毫没有掩去她身上的颜色,反而让她眉眼更加娇艳,黑色的牡丹花在裙裾上翻飞,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她很美,见到的第一眼他就知道。 淡雅时的孤芳自赏,妖媚时的名动京城,让他努力回想着,她在他身边盛开的极致。 但很遗憾,脑海中留下的,此刻只有一场大火,如火如荼,比她的红裙还要妖艳瑰丽,甚至绝望。 忍不住苦涩一笑,不甘心的问:“襄王府的宴请,你当真不去?” “我说了,把该给的给我,我自然就去。”秦容玥慢条斯理的把玩着自己的指甲,朝樱桃努头让她去准备,一副没有退步的样式。 楼宴便知道,这次秦容玥是真的恼了,连掩饰也不曾掩饰。 两个人视线相望,谁也不肯退步,秋风入耳,落叶漫天,楼宴突然撩起长袍站起来,走到他当初取书的高架上。 在秦容玥平淡的目光中,从原来的位置,取出原来的书,好不无辜的看着她。 委屈道:“这不是在这里吗?我从来不曾拿走,谈何给你。” 秦容玥已经是目瞪口呆,脸上莫名的有些红,就连他走过来抓住她的手,秦容玥看着也没有抽出去。 这啪,啪,啪打脸的感觉,可真疼。 想想自己河东狮吼的晨叫,入腹的一条鲜鱼,威逼谷川的过往,如今回想起来,怎么这么的无理取闹呢? 有一点秦容玥被教的很好,就是知错就改,改好了继续理直气壮的想法子和离。 所以楼宴听到的就是秦容玥像泄了气的球一样,小媳妇的道:“我错了。” 楼宴心里得意,我还骗不过一个秦容玥吗? 笑话。 忽然抿唇,挑起她的下巴,板脸道:“错哪里了?” “不该杀你的鱼。” 我想杀你的人,秦容玥磨牙,暗暗在心里补充道。 “还有呢?” “不该吓唬谷川。” 楼宴点头,不错,认识的很到位,又问:“还有呢?” 秦容玥眨了眨眼睛,无辜的看着他,小手抓下他的手,他挑着她下巴,难受。 楼宴眼中闪过异色,暗暗捏了一下自己被抓的手指,回味着那娇软的感觉,瞥了她一眼。 又拉着嗓音问了一遍:“还有呢?” 秦容玥又眨巴眨巴眼睛,偷偷掐了自己一把,逼出了两滴泪水,依旧不说话,但委屈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不知道,我没有错了,你欺负人。 没错,就是这样。 楼宴轻易的品出了她的意思,没好气的高高扬起手,吓的她赶忙闭了眼睛。 楼宴心里那个气啊!他是打女人的人吗? 上辈子被他气到死都没动她一个手指头,无奈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凑近她道:“我的傻夫人,你最大的错,就是不相信我。” 脸不红,心不跳,丝毫没有意识到当夜是他偷偷摸摸把书放到原处。 秦容玥被他一句叫,叫的心尖乱颤,躲避着不看他宠溺的表情。 楼宴最会装了,装着让你沦陷,然后就把你扔下,为自己的忽视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她不能上当。 也许楼宴现在是喜欢她的皮相,可是以后呢? 她永远是被舍弃的那个…… 楼宴无奈至极的叹了一口气,将发颤的她轻轻揽进怀里,抚着她的间,状似哀求的嘟囔着:“阿玥,相信我,好不好?” 秦容玥眨巴了一下酸涩的眼眸,双手在身侧微动,最后闭眼掩去其中的阴暗,感受着他的心跳。 原来年轻的楼宴是这样的,可为什么在我喜欢你的时候,你不屑一顾,如今我放下了,你却又要撩拨我心弦呢? 若我是年轻不懂情爱的姑娘,飞蛾扑火,跳下去我认,可是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啊! 秦容玥不语。 许久,楼宴松开她,依旧是一副清冷如竹的样子。 “走吧!去襄王府。” 书拿回来了,是该去襄王府了,很公平。 秦容玥推开他,缓缓走到高架边,踮起脚把书放上去。 她轻轻晃动的发丝和裙裾,像是羽毛一样轻轻划在他的心湖,衣袖滑落,弯的像天鹅颈的腕子微微转动,白晢纤细,要断了一样。 不待她转头,楼宴盯着她的腕子道:“这种书,以后少看。” 秦容玥心里一口老血,又羞又臊,但还是不服输硬着头皮道:“那种书?” 她回头,刚好撞上楼宴近在咫尺的胸膛,沉闷的笑声从他震动的胸膛传出,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轻松。 修长的手指在秦容玥小巧的鼻头上轻轻划了一下。 “不知羞。” “你……” 楼宴握住她伸起来,想要指到他脸上的指尖,笑道:“走了,要晚了。” …… 俞逍是继皇后唯一的儿子,纨绔到没有成亲后院的姬妾就装了三个院子,京城中的姑娘当初就没有一个好的愿意嫁给他。 后来是皇帝把他捧出了几分真感情,觉得委屈他,到继皇后宫中,继皇后还没有一句怨言。 于是某日早朝,皇帝大手一挥,直接让他舅家的妹妹许给他,当场指婚可是吓晕了镇远侯。 后来夫妻两个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皇帝是没脸管,继皇后是手心手背疼,所以襄王府就成了一个烫手山芋。 即便如此,襄王世子的四岁生辰宴,依旧车水马龙。 秦容玥从马车上下来,看到襄王府的牌匾,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樱桃说襄王府被皇帝抄的时候,砍下的胳膊摞了整整一个门口,比之秦家更惨。 墙倒众人推,襄王妃为了护着幼子,更是当场撞死在门口,直接惊动了驾马而来的镇远侯。 在厮杀之中,镇远侯被削去脑袋,一代将才就此陨落。 秦容玥以为,楼宴的金主败了,她是开心的,但听到襄王妃的事迹,她却是哭了,她想起自己的孩子,那样小,刚会叫娘。 “愣什么呢?到了。” 楼宴在她眼前晃了晃手,秦容玥这才看到好多人在看着他们。 秦容玥把头仰的高高的,没给那些人嘲笑她的机会。 以前她无言可辨,但现在……不一样了。 俞逍依旧没有一个王爷的样子,穿着一身红衣,拉着他的小世子从人群中钻出来。 看到两人时,指着秦容玥笑道:“秦少卿,你夫人和我撞衫了呢?” 楼宴看在今日是他的好日子,勉强给了一个“嗯。” 俞逍得寸进尺道:“儿子,你看是父王好看,还是这伯娘好看。” 俞宝煜虎头虎脑的,伸出一根小胖指,对着秦容玥指了指,软声道:“伯娘好看。” 俞逍的头顶瞬间飞过一群乌鸦,确认过眼神,这是坑爹没跑,面子都没给留。 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了,秦容玥从头至尾除了微笑,再没有说过一句话,俞逍朝楼宴挑眉。 楼宴没理会,刚巧有人要从这个门出去,楼宴伸手把秦容玥往怀里带了带,秦容玥一时不备,踩空一个台阶直接撞到楼宴的怀里,不疼,但是没脸。 俞逍已经不要脸的当着儿子的面,吹出了一串欠揍的口哨,楼宴一个眼神过去,俞逍都没有收敛。 那摸着儿子的啾啾头,一脸骄傲的模样,就是在说,我有儿子我骄傲,有本事你现在就打我。 秦容玥羞的不敢抬头,已经可以预见今日之后又有多少人暗地磋磨她的名声了。 俞宝煜小小的脑袋晃来晃去,扯了扯亲爹的衣裳,在楼宴和秦容玥相拥的身上打量了几个来后,颇为好奇。 “父王,你不是说,只有在房间里面才可以……嗯嗯……” 俞逍捂住儿子的嘴,没有注意到他儿子已经小脸通红,尴尬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你们继续。” 秦容玥已经恢复过来,把楼宴推开,不敢看四周,所以第一时间看到俞宝煜的难堪,刚要提醒,就见那小孩扬起小手,干脆利落的在他爹的脸上呼了一掌。 那清脆的声响,还有俞宝煜迅速涨的通红的手掌,秦容玥不得不感叹一句,人的求生欲望是无限的。 偷偷往楼宴身后躲了躲…… 下一刻,俞逍便掐着儿子举到眼前,眼中风云滚滚,大雨压境,像是要吃人。 俞宝煜也不怯他,在他脸上抓了一把,然后苦着脸,哭喊道:“母妃……” 只叫了半句,俞逍便利索的将人放到地上,丝毫没有吃亏的俞宝煜拍拍小胖手,对着他爹“哼”了一声。 秦容玥目瞪口呆,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不是父子,分明是仇人。 刚要啧舌,俞逍突然道:“夫人,麻烦您把这小鬼送到后院。” 秦容玥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是变相的让俞宝煜给她带路,告诉那些说闲话的,这秦夫人是王府贵客,掂量着分量说闲话。 心里对俞逍的嫌弃瞬间去了大半,勉强算个好人。 ※※※※※※※※※※※※※※※※※※※※ 楼大人情商太高,戏没开始就结束了…… 第二十六章买糖 穿过长廊,是一片青葱的松树林,依稀看见里面是有凉亭的。 “你们方才看到了,那狐狸媚子毫不羞耻,又在和楼少卿搂抱,又不是家里。” 秦容玥扭头看向那边,觉得这狐狸媚子真是高看她了。 “伯娘,她们在说谁啊?” 清风吹乱了秦容玥耳畔的柔发,殷红的裙裾在风中翩然若飞,她对俞宝煜说:“说她们羡慕的人。” 她们嘴上说着,心里何尝不是一种羡慕。 秦容玥的声音不小,那边一群莺莺燕燕闻声而来,为首的是孙灵,她身边是杜侍郎家的千金,杜月冰,方才说话的就是她。 “楼夫人,别来无恙啊!”孙灵眼底闪过冰寒和妒意。 她和秦容玥家世相当,才学相持,谁都不知道,孙灵是喜欢李溟武的,从很小的时候,一个很老套的英雄救美的故事,就喜欢了。 她等啊等,终于等到秦容玥名声坏了,下嫁他人了,去李家提亲,李家当面没说什么,转头李溟武就去了边疆,归期不定。 秦容玥自然看出了她眼里的恨意,也多少猜到了原因,看着孙灵不语。 杜冰月,就是崔氏说给秦容绥的姑娘,见状冷言道:“楼夫人真是好威风,不打声招呼吗?这可是孙首辅的孙女,都这样不理不睬吗?” “多日不见,不知道杜姑娘这样能言善道,你和我讲身份,配吗?” 说实话杜月冰真是不配,要不是秦容绥是纨绔,说亲是绝对轮不到杜月冰的。 杜月冰脸色骤变,摇摇欲坠,好不可怜。 “伯娘,这个婶婶装的,一点也没有父王的花姨娘像。” 俞宝煜惊天一语,已经有人笑出来。 “世子谬赞了,姨娘那一套狐媚人的功夫,姐姐可没有你伯娘学的好,勾的前未婚夫日思夜想,勾的楼少卿当众搂抱。”杜月冰被比作姨娘,顿时失了理智。 孙灵如高山雪莲,纯洁高雅,在听到“前未婚夫”时,带着某种畅意,看着秦容玥的好戏。 反正说话的是杜月冰,与她何干。 “我抱自家夫君,干卿何事?凭我秦家的权势,和李家的关系,若真想嫁,你拦的住?” …… 因为这个小插曲的关系,去到宴席上已经晚了。 秦容玥站在人群中又是打眼的一个,就是隔着屏风,那边男席上也投过来惊艳的的窥视。 楼宴被俞逍一个暗拉,闷头喝了一杯烈酒,暗暗记下这些窥视她的男子。 很快襄王夫妇身后都来了一个人,俯在他们耳边一番耳语,夫妻两人打量的目光同时落在秦容玥的身上。 仅仅片刻,俞逍又暗扯了楼宴一下,楼宴烦躁但也依着他附耳过去。 须臾,楼宴一脸的黑云压境,漆黑的目光落在那边秦容玥的身上。 襄王妃魏微,性子泼辣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今日突然觉得找到了同伴,亲自起身迎了秦容玥落座。 笑道:“楼夫人这可是来晚了,可要自罚三杯了。” 秦容玥很少喝酒,是一杯迷糊,两杯发疯,三杯就不知道东南西北的人。 周边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俞逍突然问楼宴,“你这夫人,酒量如何?” “不如何?”他皱眉道。 俞逍心里暗喜,扬起嗓子对那边说:“爱妃,你这般和人拼酒,本王却是心疼你喝醉也头疼的,好好吃你的茶。” 众人哄笑,魏微被闹了一个脸红,难得的失了端庄,瞪了俞逍一眼。 “不若这酒,就楼少卿代劳了,所谓夫代妻之过,是吧!” 谁不知道楼宴是出了名的性情冷淡,他会为被强塞的夫人喝酒。 “这酒,我该喝。”秦容玥端起了酒杯,让丫鬟倒酒。 酒未倒完,那边“哐当”一声,楼宴冷着脸,把喝完的酒盅拍在桌子上,朝不知道谁清冷道:“再加。” 秦容玥心里被什么滑过,酸酸的,和他幽黑的看不出神色的眸子对上,脸上一热,扭头不看他。 俞逍奸笑着,往楼宴的酒盅里面倒了满满一杯的酒。 “请。” …… 深秋草木枯黄,昼短夜长,吹着冷风踏上归程的时候,已经是夜幕。 马车在嘈杂的街道穿过,叫卖声层出不穷,和平日里的寂静一点也不像,本来腹中难受的秦容玥猛的睁开眼,看到楼宴修长的手指撑在窗帘上。 秦容玥想起阖眼时,时不时吹来让她稍微舒服些的冷风,锁眉问他,“你掀窗帘作甚?” 楼宴一顿,漆黑的眸子看向流光溢彩的街道,自然道:“自然是看灯。” “看灯?” 秦容玥松了一口气,她怎么就以为楼宴是为了缓解她晕车,所以掀的车帘呢。 白日做梦一样,楼宴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再过几日就是中秋,要放河灯,现在卖的就是。” 他清冷的声音钻到秦容玥的耳朵里面,秦容玥刻意不去计较耳朵中的痒,顺着他掀起的缝隙往外看。 外面流影绰绰,彩灯高悬,让她眼中也多了潋滟色彩。 “中秋节。” 秦容玥双手抓住殷红的裙裾,呼吸变的浅浅,思绪高飞。 她记忆中的中秋节,万家灯火只她倚窗独望月,楼宴很忙,每每归来又匆匆离去,惊竹轩是他给予她唯一的良心。 彩灯放湖畔,是美好的中秋祝福,没有楼宴的相陪,她自然不想去被人看笑,所谓的过节不过是吃的好一些。 “下去走走吧!我陪你,看灯……” 楼宴突然开口,手自然而然的伸给秦容玥。 秦容玥只觉得眼中酸涩,朝他掌心重重拍了一掌,反而让自己手心通红。 憋屈是憋屈的,气也是气的,关键是此时的楼宴眸色沉沉,很像前生的楼宴,秦容玥撅着嘴弯腰站起,又反过身在他脚上狠狠的踩了一脚。 楼宴错愕的看着靴子上的足印,须臾嘴角牵出一抹笑意,满足又心虚的笑。 得罪什么也不要得罪枕边人,因为你不知道喜欢她的时候,等待你的是什么…… 无论她怎么闹,你都宠的心甘情愿。 临近八月十五的月亮,是皎洁明亮,纯白无边的,缺了小小的一个弧度,反而又了另外的美妙。 秦容玥红衣墨发,站在马车边上仰头遥望,听到身后楼宴让马车回去的动静,忍不住回头看他。 “马车回去了,我们一会儿如何回家?” 她仍带着没有隐尽的笑意,脑袋往他这边歪着,带着年轻娘子特有的风情,领口的狐毛闻风而动,被她吃的满满的一口,少见她脸上有了羞赧。 楼宴看的心里一软,犹豫着伸出手帮她抿过嘴里的狐毛,秦容玥却是像被烫了一样扭过自己的脑袋,从衣袖中伸手整理着仪容。 “我自己来。” 大庭广众的,怼杜月冰她尚且有余力,别人要是说她有伤风化,那就不好说了。 “好。” 楼宴狐狸眼里的光彩比花灯还要绚丽,等她整理好自然而然的牵过她的手道:“总不会把夫人扔在外面就是,安心看你灯。” 他的语气带着莫名的宠溺,让秦容玥听的耳朵痒痒,对着他坚毅的背影眨了眨眼,小声的提醒道:“你松开,我自己走。” 话音刚落,身子就被一个匆匆而来的姑娘撞了一个趔趄,幸亏楼宴眼疾手快扶着。 那姑娘拿着龙须糖,脸上闪过慌色,“对不住,对不住……” 楼宴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看的秦容玥牙痒痒,对着那姑娘秦容玥就是再温柔不过的人。 “无碍的,你小心走路就是。” “是是是,刚刚着急了。” 那姑娘抬头,看到秦容玥的身后男子小心的护着她,忍不住朝两人多看了两眼,感叹道:“夫人,您夫君对你可真好。” “他不……”秦容玥语结,肩膀被他捏的一疼,话给咽了回去,恹恹的垂头不语。 楼宴确实是她夫君,再不想承认也是。 那姑娘笑着走了,秦容玥也不敢再一个人独闯街头了,怕被撞。 说是河灯,但其实摆出来的是各种灯,灯上绘以草木鸟兽,俗称彩绘灯居多,秦容玥少见如此热闹的场景,拥挤嘈杂,却不显得烦迩。 杏眼流光,东瞅西看,一副把前路交给楼宴的架势,也算是过足了眼瘾。 “糖葫芦,卖糖葫芦哩!” 秦容玥耳朵一尖,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嘴巴稍微吧唧了一下,回味着记忆中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 以前为了哄安哥,买过糖葫芦,不过后来自然是进了她的肚子,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但这样的东西一般大人是不吃的。 秦容玥也不好意思开口,眼中不无遗憾的说:“走吧!” 楼宴垂眸,看她脑袋埋在雪白的狐毛中,隐隐露出葡萄一样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像极了没有东西吃的猫儿。 “在这儿等着。” 楼宴不由分说的把秦容玥扯到墙角,将她安置在没有人的角落,半明半暗中,他目光清冷的看着她,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决绝的身影和以往无数次离去的身影交叉,秦容玥心里一慌,下意识的朝他伸出手…… 没有抓到。 说不出来的失落,让她鼻头忍不住一酸,浑身置身在冰寒之中,呼吸间都是刺骨。 眼前朦胧,一片迷雾中看到那个孤独的对月独酌的她,心里的烦躁就想荒草一样,遇风而生。 “给你。” 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秦容玥迷茫的抬头,看到他仍旧清冷的面庞,和手里和清冷搭不到半分边的……糖葫芦。 秦容玥微翘的睫毛轻轻扇动,不是很文雅的抚了一把嘴边的狐毛,眼前迷雾穿透一束光亮,划破黑暗,心乱跳的一拍,她颤声问:“给我的?” “你不是想要?”楼宴反问。 她是想要,但是想要就要买吗? 这些你为什么现在才做? 秦容玥没有接,往外走了一步,突然停下,指着他干净利索的腰间,问:“你的玉佩呢?” 楼宴脸上滑过异色,最后还是老实的说道:“我没有带银子……” 小摊小贩又不能记名字,自然是拿玉佩换糖葫芦了。 玉佩换糖葫芦。 秦容玥脑仁一疼,忍不住皱眉亮声问道:“楼宴,你是不是傻?” 秋风吹过彩绘灯,流影光中她神色骄慢,满是气恼,“哪有用玉佩换糖葫芦的。” 楼宴手尖一颤,想说不傻。 换她一声骄慢,值得。 秦容玥没好气的解下自己的荷包,躲过他手中的糖葫芦,把荷包塞给他,催促道:“去换回来。” “换回来?” 楼宴为难,小声道:“玉佩而已,不要了吧!” 他想来说一不二的,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他是真的做不出来。 秦容玥“哼”了一声,瞪他,“你去不去。” 不是她小气,现在的他们真的不欠那一块玉佩,可楼宴这份情她还不起,而且那玉佩虽成色不佳,却是楼宴从小带着的。 她仰着头,脸上是十分的认真模样,好像下一刻就会上来踩他一脚,楼宴无法,知道这事没得商量,只得一步一步朝前走。 秦容玥亦步亦随的跟在后面,一副严肃的模样。 待走到地方,秦容玥大概扫了一眼边上,没有人注意她的时候,咬了一口糖葫芦。 依旧是记忆中的酸酸甜甜,只是酸少了些,甜多了些。 楼宴别扭的和老板讲着,好在都是朴实的老百姓,从衣裳上也看出了门道,非常痛快的拿了自己该拿的。 “好了,你夫人怕是等急了,小心她被人撞到。”老板好心提醒楼宴。 楼宴耳根子带着异样,想到她好好在墙边站着呢! 哪里会冲撞到。 耐心的把找零的银子装到荷包里面,然后收到袖袋里面,满意的转身要回去。 灯光流影,月色漫天,他看到秦容玥的红衣在飘摇,神情满足的啃着一串果粒饱满的糖葫芦,那一刻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撞击了一样。 是前生登上高位,万人敬仰也没有得到过的满足和愉悦。 她眼中的赤诚,清澈,于历尽千帆的他而言,就是最好的归宿。 “走啦!回家了!” 楼宴的声音又从头顶传来,秦容玥一惊,高冷端庄的把糖葫芦拿在手里,解释道:“我就是怕它化了,用银子买的,多可惜,没有要贪嘴。” “嗯!我知道。” 你眼中含笑,分明就是不相信,你知道个鬼。 可能是夜色太美,也可能是吃人嘴短,秦容玥抬起的脚轻轻放下,郁闷的大步往前走。 过了今夜,她就要想办法让楼宴讨厌她,要和离。 楼宴美色太盛,再这样下去,她害怕自己又要忍不住飞蛾扑火了。 秦容玥忿忿的又咬了一口糖葫芦,这样想着,心里郁气稍减,没错她就是今天累了,不想和楼宴计较,就是这样。 楼宴看着她一路走去带风的背影,笑着跟在后面。 此时夜色已深,人群渐渐散去,前面通往百官府邸的街道上更是人迹罕至,她要走前面就走前面吧!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秦容玥突然停下来,扭头问楼宴,“走哪里啊?” 楼宴彻底感受到了,自己就是一个带路的,但也不得不说,“这边。” 秦容玥就转回头,朝着楼宴指的方向走,这边因为是官员的府邸,各家各户都已经上锁熄灯了,静悄悄的有些瘆人。 特别是看到某些人家摆在门口的石兽,秦容玥仿佛可以看到它们发亮的眼珠子,虽然极大的可能是错觉,但是她还是怕。 夜黑风高,年轻的女子胆战心惊的走着,身后跟着面色清冷的男子,他的目光一错不错的落在女子的身上。 耳边是愈发清冷的秋风,原来秋风真的是萧索的。 秦容玥慢下两步,想要等楼宴上来,但是她停下,楼宴也跟着她停下,黑暗中她看不起楼宴的脸色,没好气的问了一声,“还要走多久。” “不久。” “哦!” 秦容玥接着走,心中的恐惧渐渐扩散,仿佛又回到当初被烧死的最后,痛苦陷入无边黑暗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也是害怕的。 恐惧中,脚下的路就变的无比漫长,没走几步,秦容玥脚底就隐隐作痛,她记得方才好像踩到小石子了。 “楼宴……” 张开嘴叫,嘴里被灌进了一口冷风,得益于糖葫芦,她的牙口是又酸又疼。 楼宴站在她几步远的地方,“嗯”了一声,在月光下负手站着。 秦容玥嘴巴酸,鼻子酸,心里也酸,忍不住酸酸的叫道:“楼宴……你过来……” 她害怕。 ※※※※※※※※※※※※※※※※※※※※ 总有一天楼大人会跌下神坛,段位什么的都是浮云。 嘻嘻嘻,这章是两章合起来的一章,删字数让我好心疼啊啊…… 第二十七章闹腾 秋风送来楼宴冷淡的反问:“过去做什么?” 是啊!过来做什么呢? 秦容玥的茫然一闪而过,但很快被委屈取代,她现在还是他的夫人不是吗? 再说了,是他让马车回去的不是吗?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关键是脚底磨的火辣辣的疼,她是个经不住疼的。 “你过来。”她生气道。 楼宴硕长的身姿微动,抬头望月,好像没有听到。 脾气被他望月的动作激起来,秦容玥深吸一口气,像头发了怒的老虎一样,气势汹汹的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剑上。 袖子被她扯住,毫不怜惜的左摇右晃,“你看什么月亮,我叫你过来啊!” 月亮那样遥不可及的,又没有她好看,秦容玥不高兴了,楼宴这样无视就是侮辱她的美貌。 皎洁的月光洒在两个人身上,成双的身影在地上映出一片阴影,楼宴看着她嘴巴微微撅着,心里好笑。 “你不是过来了吗?” 可是她要的从来都不是自己过来,而是楼宴过去,她迈着沉重的脚步,向他走了九十九步,楼宴却不肯把最后一步完成,他总是这样。 秦容玥眼睛一热,忍着酸意,没有力气和他焦灼,现在她只想躺下睡觉。 “我走不动了!” 楼宴下颚微收,看着她潋滟的杏眸,道:“然后呢?” “我脚磨的疼,你要么背我回去,要么你一个人回去,你自己选?”她盛气凌人,一副你爱如何就如何。 楼宴狭长的眼尾上扬,在她抱臂随意的表情当中,竟然直接掠过她往前面走。 簌簌风声从耳边滑过,秦容玥错愕的惊在当场,眼珠子瞪的大大的。 是的,楼宴要面子,今日当面抱她被人看了笑话,如今没有外人如何愿意顺着她。 他一直都没有变,秦容玥丧气的垂下头。 不管是为了回去睡觉,还是为了惹恼楼宴,让他更加讨厌自己,今天楼宴是背也要背,不背也要背。 反正她是不怕丢人的。 秦容玥狡黠的一笑,朝前面他的背影喊道:“我脚疼的厉害,我现在就褪了鞋袜看看有没有生了水泡,反正也没有人……” 秦容玥跑到不知道谁家的府邸门前,坐在冰凉的青石台阶上,撩起裙角就要褪了鞋子。 软底攒珠绣鞋脱下,解了本就松垮垮的袜子,一只白玉一样的玲珑玉足在月光下,白晢透亮,小巧诱人。 眼前微微光亮被一抹阴影挡住,秦容玥皱眉抬头,对上楼宴阴翳的眸子,带着森寒的杀意。 秦容玥脚踝一冷,下意识抱着自己的脚丫子,问:“你要干什么?” 楼宴不屑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撩起长袍蹲下,修长的手握住她细嫩的脚腕,凉凉的像是被毒蛇缠住,她没忍住打了一个寒战。 “你要做……什么?”莫不是要截了她的脚,他干得出来这样的事。 毕竟曾经他为了不让她跑,直接把她绑在惊竹轩,狠的不像是对待妻子,是在对待犯人。 秦容玥眼中有了惧意,瑟瑟发抖。 楼宴看到她的动作,脸色愈发冷了下来,一个用力掰开她的手,握住她的脚丫,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一遍。 “冷啊……”秦容玥挣扎着,奈何蚍蜉撼树,白日做梦。 楼宴将她的脚丫夹在腋下,将地上的鞋袜展平,一样一样的给她穿好,咬牙道:“知道怕了,你又要干什么?” 大庭广众,衣衫不整,鞋袜尽褪,这是没有人,要是有人他直接送到大理寺的刑房里面,挖了眼珠。 秦容玥心虚,道:“是你不背我的,我脚疼就……” “秦容玥,以后就是脚断了掉了,在外面你脱一个鞋袜我看看。” 秦容玥看着他漆黑的眸子,毫不怀疑他会手下留情,他应该会直接砍了她的脚。 “哦!” 楼宴见她还算乖顺,没了一开始要逗她的心气,站起来,把手伸到她眼前。 他本就是要背她的,简单的让她得逞怕她就退缩了,谁知道她真的脱了鞋袜。 秦容玥不敢作妖了,乖乖的把手递给他,做好了踩着伤脚,一路走回去的打算。 尽管心中多有不愿,脸上也是恹恹的。 谁知楼宴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将她扯过去,一手腿一手背,轻松的将人打横抱起。 秦容玥震惊之余想问,你不是不背吗? 但是他一脸“说话者死”的鬼样,秦容玥心里打颤。 乖顺的楼上他的脖子,无辜的眼睛四处看着,就是不愿意落在他身上。 楼宴明明知道,也没有搭理她。 他亏欠秦容玥,有些事愿意顺着她,但有些事不行,这点他想让秦容玥知道。 不把她带回去,她不会罢休,但若是真的背了她,他的面子也挂不住,所以直接折中,把人抱回去。 本就在睡意边上徘徊的秦容玥,在他怀里待了没有多久就呼吸浅浅,反正楼宴不能卖了他。 刚开始睡的好好的,睡熟了秦容玥就开始在他胸前蹭来蹭去,楼宴低头一看,大半张脸都埋进他胸前,这是冷了。 她是冷了,楼宴却是让她蹭热了。 脖子上冰肌玉骨的小手也开始不安的往他领子里面伸,楼宴神色一深,沉声道:“老实点,想不想回家了。” 迷迷糊糊的秦容玥听到他的声音,呜咽了一声,乖巧的不再乱动,像是被撸了猫的猫咪一样,小心的讨好着他。 “哦!” 楼宴嘴角微动,露出笑意,将人往怀里颠了颠,脸朝里面,不知和谁埋怨道:“睡着了多乖,醒着简直要气死人。” 秦容玥将他抱紧,这次沉沉的睡了过去,天大地大,睡觉最大,吵醒她的都是乌龟王八蛋。 一路回到惊竹轩,即便秦容玥不重,楼宴也是出了一层薄汗,沐浴过后,她也被丫鬟收拾好裹在被褥里面,小脸红扑扑的可人。 楼宴站在床边凝视了半晌,最终叹了一口气,将她的鼻子从里面露出来,修长的手指滑过她细嫩的肌肤,将她的碎发拢在耳后,笑意渐浓。 取了另外一床被子,躺在她边上,鼻息间是她身上略微潮湿的香味,引人遐思。 睡意笼罩之前,把手搭在她身上,想胡闹虽是胡闹了些,起码她好好的在身边活着。 这样就够了。 在外面顺风顺水,夫人要闹腾就闹腾吧! 也只有她一个人。 经此一闹,秦容玥当真老实了好几日,安静的异常让府里人担心。 严嬷嬷趁机在林氏面前给秦容玥上眼药,编排道:“老夫人,夫人这每日日上三竿才起,请安也没个定数,您老宽宏大量,莫要放在心上。” 林氏也注意到了惊竹轩的异样,每日安安静静的,要不是知道里面有人,丫鬟时不时出来冒个头,林氏都要怀疑了。 但现在想想,林氏眼睛一亮,招手让严嬷嬷近前,问:“楼宴最近可回来?在何处安歇?” 叫儿媳妇就是阿玥阿玥,亲儿子却是楼宴,不怪乎林氏心里怨气横生,人家儿媳妇虽无定时,但好歹日日过来,儿子倒好,十天半月没个人影。 严嬷嬷从林氏的脸上看到了怨气,浑身一激动,搜罗着脑子里面的信息,事无巨细道:“每日子时,或是后半夜回来,歇在夫人那边。” 事实是秦容玥睡着了,没有意识轰人,等她醒来人家改吃的豆腐也吃完了,也没有过分影响她睡眠,她总不能喊打喊杀吧! 天天王不见王,秦容玥的计划都不能实施,有时候想要是楼宴总这么忙,不对秦家动手的话,就这样过活吧! 她也省的折腾,和楼宴斗智斗勇,太累。 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怨气,和离,一定要和离。 鬼知道他什么时候黑化…… 这些林氏都不知道,她抿唇问:“惊竹轩最近吃食如何?” “吃的要的精致,顿顿都要汤水,厨房的人不擅长做汤,都朝奴才抱怨了好几回。”严嬷嬷苦哈哈的耷拉着脸。 林氏一惊,问道:“要汤水……” 汤水补身,以前可是没有的事啊! 以前那是你儿媳妇喜欢你儿子,得过且过,现在是尽情享受,说白的就是造。 “给,要什么给什么。” 林氏脸上喜笑连连,摆手道:“请安不来也无妨,厨房不会就添人,一定把惊竹轩的汤水供应好。” 说不定两个人胡闹着,她的乖孙就来了。 成亲了果然就是不一样,以前后半夜楼宴这呆瓜儿子早就睡在大理寺了,哪里顾得上回家,现在不仅回来了,还要上补身的汤水。 最重要的是,儿媳妇睡觉睡的多了…… 无辜中招的秦容玥,她只是一个人无聊,想多睡会儿。 发现事情不对的严嬷嬷,已经无力回天,只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在秋风中去外面找做汤的厨娘。 当秦容玥睡足饭饱之后,带着浑身的暖阳来找林氏打趣消磨时光的时候,突然发现林氏对她的好又上了一个台阶。 她要喝茶,林氏赶忙递给她燕窝,“茶叶喝多了不好,燕窝美容养颜。” 秦容玥为了美貌,喝了。 她要洗手,林氏二话不说给她的水里添热水,“入秋了,冷水伤身,可莫要不当回事儿。” 秦容玥为了健康,洗了。 她要摘菜,林氏阻拦她蹲下去的动作,“这菜刚浇了粪,难闻的很,阿玥不要动。” 秦容玥为了鼻子,跑了。 站在一片黄澄澄的柿子树下,秦容玥愁眉苦脸,丧气的发现在这里竟然无事可做。 “母亲,要不我就先回去。” ※※※※※※※※※※※※※※※※※※※※ 误会啊!全是误会。 第二十八章委屈 “不行。” 林氏毫不犹豫的拒绝把秦容玥吓了一跳,怎么哪哪都反常啊! 林氏拿着一个大个头的萝卜,想到要交代给儿子的事情,要是阿玥不在的话,儿子定然是想不起来有她这个母亲的。 所以,林氏讪讪的在秦容玥边上看了一圈,道:“要不,阿玥先在这里歇一会儿,等日头不大了,我们来摘柿子。” 秦容玥仰头看看黄澄澄的柿子,好像挺有意思的,忍不住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点头算是同意了。 林氏松了一口气,赶忙让人给她搬椅子,一上午的时间秦容玥都是在看林氏劳作的过程中过去的。 好在,心怀期待,未来可期,到了太阳下山的时刻,夕阳恋眷在墙头,果树被渲染的辉光粼粼。 秦容玥已经站在树下面看了许久,林氏笑笑没敢让人搬梯子,拿了绑布袋子的竹竿,递给她。 “阿玥,像阿娘这样,把看中的柿子包起来,然后转两圈,把树干折断,柿子自然就摘到了。”林氏仰头示意着,说不出来的神采奕奕。 如果让她直接爬到树上摘,她会更加的神采奕奕,但顾及着秦容玥,所以作罢,哪有官家娘子上树的。 头顶碧空如洗,仰头看的时候还是有些刺眼睛的,但是秦容玥即便眼睛酸疼,胳膊支撑不住竹竿累的发软,仍旧是一脸的认真。 林氏摇摇头,觉得她太要强,太较真,含笑拍拍她的肩膀道:“阿玥,和阿娘比谁摘的好,赢了有奖励。” 秦容玥肩膀一松,眨着眼睛问:“什么奖励。” “奖励你出门去玩。” 出门。 秦容玥眼睛一动,杏眸单纯发亮,应声道:“好。” 林氏就让人取了两个竹筐,放在树的两边,举起竹竿几个晃动,就装了一个柿子下来。 秦容玥眼中惊羡,也开始仰着头找。 她心里想的好,不仅要摘的多也要摘的好,自然是又大又甜的才能取悦她。 眼里没了周围的一切,只有头顶颗颗橙黄发亮的柿子,挑中一个要下手,又看中另一个,纠结的举了半天的杆子,嘴巴撅的高高的。 楼宴又一次站在静安堂的门口,又一次被院里的两个人忽略,不着痕迹的将秦容玥脸上的纠结看的清楚,跟着一起屏住了呼吸。 她腰细细的,万一出声吓到了她,折了怎么办? 这是楼宴的顾虑。 秦容玥不知道他的顾虑,她今天穿了一件明黄的襦裙,窄袖,歪头上仰,足尖一点,不足一握的腰就一边高一边低,让人很想有上去扶她的欲望。 从他的角度看,只能看到一个背影,她刚刚转身把脸侧过去了,但即便这样也可以让他有朦胧的想象,似嗔似怒,香汗点点。 林氏先注意到楼宴,见儿子看的痴呆便没有说话,也不再分神留意秦容玥了。 儿子在,哪里有她发挥的余地。 这柿子熟了,没有及时采摘就要落下来烂掉,一开始她就是打着给秦容玥解闷的幌子,摘柿子的。 树枝“磕蹦磕蹦”断裂的声音一声高比一声,秦容玥听的着急,忍不住往那边看了一眼,林氏的竹筐已经露出了橙黄…… 她的应该只有一个底,秦容玥脖子仰的酸疼,举着竿子微微晃动着往相中的柿子移动,没有留意到那边刚好是一块番薯地,再走下去,怕是就要绊倒在地缘上摔了。 林氏看到了,没动,楼宴不动声色的走过去,站在后面,双手张开准备随时接过她。 也许是运气好,采摘下来一个柿子,秦容玥还好好的站着,离番薯地保持着一脚的距离。 秦容玥很高兴,这次的柿子个头是之前的大哥大,歪了竿子朝林氏牵唇一笑,脸上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双瞳剪水,如花似玉。 林氏笑着看那边的两个人,不禁好笑,一个千娇百媚,一个隐隐遗憾,怕是傻儿子觉得让人摔倒了才好吧! “过来看看,阿娘今日怕是要赢了阿玥了。” 秦容玥没动,往前探着脑袋,一截细白的颈子就大大方方的出现在楼宴的眼前,楼宴装作不在意的把眼神落在她带了薄汗的侧脸。 细小的汗珠在碎发间流转,好像在亲吻她的侧脸,楼宴眸色一沉,唇角抿住。 林氏朝他们招呼,“快过来,你今日倒是回来的赶上了。” 秦容玥身子一顿,反应过来,扭头看他,眼神带着来不及收回去的哀怨不甘,勾的楼宴呼吸一滞。 她这副表情,好像在求安慰一样。 楼宴伸手取过她手里的长竿,扔在地上。 老早就发现她拿不住,也不止是怎么想的,和母亲比农活,是怕输的太惨。 “母亲在叫,过去吧!” 秦容玥按了按发酸的双手,不无遗憾的瞄了一眼自己这边少的可怜的柿子,扭头又是一副再开心不过的表情。 楼宴跟在她后头,怎么看怎么丧气,到了地方也没有仔细看,就听到她的一声惊呼,“这么多呀!我才一点点,母亲真厉害。” 林氏呼吸不带一个粗喘的拍拍胸脯,“那是,当年阿娘也是村里干活的一把好手,这点子柿子不摘,就要落了,也是可惜。” 秦容玥想想也是,楼宴站在身后她很不舒服,忍着难受道:“那我也快些,输的有些惨呢!” 楼宴听出了她语气里面的委屈,不知是说给林氏还是他。 刚巧林氏说:“刚巧你回来了,快干活。” 秦容玥不敢相信的扭头看他,楼宴那样不可一世,厨房都不进一个的人,会自降身价去帮忙摘柿子。 反正她是不相信的,脸上的怀疑太过清晰,楼宴神色已经不对,秦容玥难得的朝他笑笑,提裙过去捡竿子了。 竿子上沾了地上的黄泥,她忍不住掏出帕子擦了擦,抬头的时候刚好看到眼前一抹黑色的影子,楼宴却是已经站在了树枝上。 “要哪个?”他朝秦容玥清冷的问。 秦容玥一愣,忍不住指了一个方位,那边有一片,楼宴不知道是哪个,直接飞过去摘了好几个,没有下来。 身后是从树间倾洒而下的夕阳,照在他脸上分外的好看,再美的田园画也不及眼前他的一个动作。 楼宴弯腰掀起衣袍,将两角在腰带上打了结,柿子被兜在里面鼓起疙疙瘩瘩的一片,下面是他白色的裤子。 她的眼睛吃惊的看着他,带着不可思议的震撼,楼宴却是已经又几个来回兜回来数不清的柿子,看都没看她一眼倒在她的竹筐里面。 秦容玥久久不能回神,耳边传来林氏的笑骂:“这小子,是一点面子不给我。” 脸上一红,忍不住看了一眼和林氏已经齐平的柿子山,在楼宴又一次下来的时候,二话不说的挡了他的动作。 “干什么?”楼宴蹙眉问。 秦容玥不敢抬眼看他,指着林氏那边说:“你放母亲哪里吧!我不要。” “那边满了。”楼宴睁眼说瞎话。 “这边也满了。” 秦容玥不满,她又不是傻子,楼宴要放,她偏不让。 生气,生气了更好。 不料下一刻,楼宴便无情的把秦容玥的脸打的啪怕响,“这边近,而且你手短脚短,动作慢的像乌龟。” 想帮你做个弊,怎么就那么难呢! 非要我说实话。 秦容玥面上已经五彩纷呈,手短脚短,像乌龟,你才像乌龟,你全家像乌龟。 “谁像乌龟,你全家……”秦容玥忍不住反击,被楼宴暗沉下去的目光吓的打了一个嗝。 楼宴轻笑一声,伸出猿臂,不知道如何动作的,秦容玥只觉得背上一痛,打嗝声停了,他刚好挡的秦容玥整个人严严实实。 那边窥探的林氏是连头发丝也瞧不到,果断放弃了…… 媳妇儿是亲的,娘是捡的,她一点也不伤心,林氏愤愤不平的瞪了楼宴一眼。 秦容玥也同样愤愤不平的瞪了楼宴一眼,只是她以为的凶狠,对楼宴来说就是猫抓,不值一提。 “你骂我,还不许我还口,这不公平。”秦容玥硬着脖子和她杠。 楼宴余光看了一眼身后,狐狸眼危险的把她从上打量到下,提醒道:“你确定,是全家……” 他的目光在林氏和她之间徘徊,秦容玥一噎,算是明白过来了,要是说全家,就是连自己和林氏一起骂了。 忍不住在他脚上踩了一脚,踩出两个脚印,撅嘴道:“你才乌龟。” 楼宴被迫接受了两脚,在她第三次抬脚的时候果断的侧身,秦容玥踩了一个空,脚底板隐隐震的疼。 “差不多得了。”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林氏的查看,“怎么了?” “没什么,摘您的柿子?”楼宴头都没回的道。 林氏不放心的又看了一眼,然后才转身。 秦容玥站着不动,黄裙子在晚风的吹拂下荡起层层纱纹,像蝴蝶一样。 楼宴已经如愿的放下了柿子,那么多地方,偏要从她的眼前飞过,带走一阵清风。 树上传来同样的相询,“要哪个?” 秦容玥终于有了反应,歪头莫名了看了楼宴一眼,然后对着树上不同的四个方向指道:“这个,这个,还有哪个,哪个……” 楼宴听完,足尖在树丫上一点,惊落了一阵落叶翻飞,簌簌的刚巧落在秦容玥的身上和发间。 秦容玥咬牙看着他,他同样含笑看着秦容玥,兜回来四个方向的柿子,气的秦容玥肝疼,在林氏打趣的目光中更甚。 晚霞落在三个人的身上,各有狼狈,樱桃领着送饭的一群人过来,看着两堆柿子,突然惊讶的说道:“呀!夫人赢了,果然以前和大少爷爬的树没白爬。” 一开始隐藏自己想上树的林氏,惊奇又遗憾的看了秦容玥一眼:…… 什么也没说。 “夫人,我错了,不应该是乌龟,该是猴。”楼宴意味不明的看着垂头的人说道。 秦容玥不语,双手绞到一起,她在众人眼中的形象,没了。 “什么乌龟猴子的?你们在说什么?”林氏打探道。 “没什么?洗手吃饭。” 楼宴率先走在前面,秦容玥为了逃避话题自然跟上,留下林氏一人孤立无援,最终三个人用了一顿新鲜果蔬做的晚饭。 ※※※※※※※※※※※※※※※※※※※※ 哈哈哈,包子不出意外的话,会有的。 另外这两天走的是剧情,淡淡的甜,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 撒娇打滚求收藏,打包带走吧! 第二十九章撮合 用过晚饭已经夜幕,夕阳没了踪影,明月初悬,三个人难得意见一致,绕着菜园子消食,身影浸没在月色中。 楼宴在前头,林氏和秦容玥挽着手臂在后头,秦容玥心里一动,迈出的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影子上,好像这样他们两个她就赢了一样。 静安堂外,偶尔有丫鬟婆子经过,脚步稀疏,来去匆匆。 走了一会儿,林氏突然打了一个瞌睡,转头看看两个别扭的人,以前她儿子可没有在她这边呆这么晚过。 林氏对秦容玥说:“人老了,精神不济,就先回去睡了,阿玥答应好的,你赢了让你出去玩的,明个儿就去吧!” 秦容玥停下脚步,不好意思道:“才不是我赢的,我不去。” 楼宴不动声色的蹙眉,然后无恙的往前走。 林氏对着儿子的背影看看,手覆在秦容玥的手上,“阿玥,一家人不必那么较真,阿娘的本意也是为了你开心,只要你开心了,赢不赢又有什么关系,过日子难免这个哪个委屈,关键是心在一起。” 秦容玥浑身一凛,差点以为林氏知道些什么,忍不住打量她两回,没看出来。 是林氏道行太深,还是她自己道行太浅。 林氏也任由她打量,对着楼宴没好气的说:“去去去,去一边去,我有话和阿玥说。” 楼宴今日倒是乖觉的走到那边的柿子树下,眼神一错不错的看向这边,黑夜里面他的眸子映着月光,让人忽视不得。 林氏没好气的和秦容玥嗔怪道:“看的这么紧,倒好像阿娘会吃了你一样,没良心的小子,我是亲娘。” 秦容玥脸上一热,垂眸没有应声,那边的视线落在身上是炙热的,她心里没来由的乱了一拍,总觉得楼宴最近不一样了。 演戏演过头了……吗? “阿玥,楼宴打小话少,我也没什么能力管他,性格上有什么强势的地方惹了你,多担待,他心是好的。” 秦容玥挽着她手臂的胳膊一紧,没有说话,心里应和到,楼宴的确强势,到癫狂的地步。 他要是发起疯,几乎没有人拦的住。 林氏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我老了,不定什么时候两腿一伸就去了,他这样一个怪癖的人,阿玥要是不要他,他就是一个人了,你是打是骂都行,答应阿娘陪着他。” 林氏实际上是个心细的人,有些事当面想不出来,事后也会反应过来,以前阿玥都是追在儿子后头的,儿子虽然心烦却也认了。 自从南下归来,两个人反过来似的,成了阿玥爱答不理了,就连请安也是儿子追着过来。 表面上看没什么,但都是打姑娘过来的,阿玥看儿子时,眼中的惧怕和反感是不会错的。 “阿娘不求别的,只求日后他惹你伤心难过的时候,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他这人啊死鸭子嘴硬,不愿意解释,冤死也不会解释,就怕你们后悔。” 秦容玥抬眼看向快要圆起来的月亮,微风拂过她酸涩的眼角,泪水流向心里最深的某处。 她还有再回头的机会吗? 走下去怕是万丈深渊,她没有押注的勇气,重来的愿望不过是家人平安喜乐。 而且,她要的解释,这辈子了楼宴解释不了,她怨恨上辈子的楼宴,对这辈子的楼宴却是无力。 乌云遮住了月亮,稀疏的月光从云层里面奋力的照射出来,照在那边树下楼宴冷峻的脸上。 他朝秦容玥看过来,狐狸眼里面似乎对她笑了笑,稍瞬即逝。 秦容玥揉了揉眼睛,他却已经把头对着树下的林氏。 林氏对自己儿子可就没那么客气了,直接吩咐道:“明日带阿玥出去转转,都在家睡了好几天了,身子都要睡垮了,你不要为了自己痛快,不顾惜阿玥。” 楼宴蹙眉,没有解释她话里的误解,反而道:“明日不行。” 明日是考生面圣的时候,他怕是要到下午回来。 “怎么不行,阿玥又不要你背着抱着,送出去,接回来,中途买的东西结个账,到时候你官是升了,媳妇也要被你造没了,人在的时候就好好的哄着。”林氏没好气的说。 楼宴不说话。 “你去不去?” 林氏威胁他,踢着脚下一块比楼宴头都要大的石头,晃晃悠悠的转着。 楼宴脸上一黑,夜色下不怎么看的出来,瞄了一眼搓手的秦容玥,皱眉道:“去。” 林氏笑道:“这不就行了,看你们心情不好,出去玩玩,回来我们开开心心的过中秋。” 后天就是中秋节了,节前的气不能留到节后解决。 两个祖宗都谈拢了,林氏打着哈欠赶人。 “快带你媳妇回去睡觉,半夜了都,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楼宴看着她,想问刚刚是谁拉着他聊了,不然他早走了。 但他没说,转身往秦容玥那边走。 秋风冷人,何况是秦容玥那样怕冷的人,楼宴直接握住她的手,问:“冷?” 秦容玥不妨被他一拉,有些抗拒,挣扎着抽出了手,“不怎么冷,回去吧!” 于是夫妻两个就在身后林氏的目送中,一步一步走远。 “也不知这样撮合,我的乖孙乖女会不会来,真是愁人。” 林氏打着哈欠,看了一圈菜地,又把摘的柿子摸了一个遍,回去睡觉了。 夜幕之下,湖面上一轮圆月,月色在波纹中荡漾开来,与两人摇晃的影子一起,微风中翩舞。 秦容玥百无聊赖的踩着他的影子,步子从一开始小步踩到,到最后大步都踩不到,终于回过神楼宴是知道她的小动作的。 撇了一下嘴,秦容玥不再踩了,一个人按着自己的步子,看着少有的美丽夜景,树影斑驳,竹枝摇曳。 波光粼粼的湖面似乎有鱼游动,秦容玥眼睛一亮蹲下掬了一捧湖水,冰凉刺骨,什么也没有,不无遗憾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又累了不想走?” 清冷的月光下,他垂下看过来的眉眼还算是温和。 秦容玥看着他,不满道:“谁说的?什么叫又,我是那样无理取闹的人吗?” 楼宴轻轻一笑,狐狸眼中几分温柔,就静静的看着她,看的秦容玥怀疑自己,陷入了回忆。 好像,就在几天前,也是这样的夜晚…… 她褪了鞋袜,让他背回来…… 秦容玥把脸埋在膝盖里面,没脸见人了,她怎么脑子一热就,就那样胡闹呢? 一定是夜色太美,她累了。 “那是我吃醉酒了,不算。”她翁声辩解道。 楼宴的声音低沉,似乎蹲在她边上,清晰的传进她耳朵里面。 “夫人,那酒是我替你喝的。” 秦容玥一愣,似乎听到湖里鱼儿游动的声音,耳边是微冷的秋风和他微热的呼吸,一冷一热,难受烦躁。 沉默了一会儿,楼宴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起来吧!腿麻了又要叫唤。” “哦!” 声音闷闷的,没有理会楼宴伸过来的手,兀自起来,走到前面。 “夫人,你不觉得这夜色有几分瘆人吗?” 秦容玥回神,仔细的感受着四周,阴森森的风声,恐怖黑暗的林子,和突然哗啦啦响起来的湖水…… 瘆人,真的瘆人。 秦容玥停了脚步,楼宴狐狸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果然没有一会儿,秦容玥扭头,朝他喊:“你过来。” 他就是个照路的灯笼,楼宴想着走过去,把袖子伸给她,递给她一个台阶。 “牵吧!” 秦容玥不带犹豫的牵着他的衣袖,从上面闻到了淡淡的柿子味道,心里稍安。 回到惊竹轩,两个人洗漱过后,秦容玥看着他擦着半干的头发走过来,里衣带子都没有系,大片的胸膛袒露,脸一红,垂眸看自己的书。 楼宴瞄了一眼那书,不是什么话本子,就单腿曲坐在床尾,另外一只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擦头。 两个人各干个的事情,屋里一时很安静,直到秦容玥看到兴起的地方,脚丫子忍不住激动晃动,一脚揣在楼宴的窄腰上。 气氛一下子凝滞,他整个脸都是黑了,没擦多少的头发往衣裳上流着水,加上那张看过来的无辜的脸,十二分的诱人。 “干什么?” 秦容玥心虚的摇头,近日养的有些肥的脸颊,软绵的肉微微动着,可爱的很。 楼宴感觉自己手痒了,忍着看她没有动。 可这样的表情在秦容玥看来,就是要讨要一个看法。 她忍不住皱眉深思,想着怎么样把这一茬混过去,半天想不出来,楼宴的脸越来越黑。 她为什么要哄人,要的不就是他生气吗? 于是秦容玥一个翻滚,跪坐在床上,朝他靠近,手伸过去道:“我给你擦。” 楼宴看着她的小白手,把巾栉递过去,暖热的手按在肩膀上,让他身子一紧。 “转过去。” 楼宴木讷的转过去,眸中沉沉,不会又是诱惑吧! 秦容玥在他身后笑容里面夹着奸诈,揉成一团的巾栉也没有整理,胡乱的往他头上拉。 没错,就是和拉木头一样,使劲的拉。 头发被扯掉的疼痛感从头皮到心口,楼宴终于知道她的鬼主意了,就是不让他好过就是了。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我要成秃子了,你能好过。” “……关我什么事?”秃子又不是她,面子她又不在乎,已经没有了。 “你没事,孩子随爹。” 特意被拉长的孩子儿子,在秦容玥的耳中不断的回响,暧昧至极,好像下一刻就会从哪里蹦出来一个孩子。 楼宴扭头,浅笑的狐狸眼看着她,里面流淌着:要不我们试试? 秦容玥:“……” 一张巾栉甩到楼宴的脸上,秦容玥又是一个翻滚,红着脸钻到被褥里面,空气中带着异样的味道。 楼宴看着她,擦着自己的头发,道:“睡吧!明日送你出去玩。” 秦容玥除了在被褥下面蠕动了一下,许久不见她动静,知道应是睡着了,楼宴将她的脸从被褥里面露出来,看着她沉默。 睡着的秦容玥乖巧的像个娃娃,让人忍不住上去捏捏她的脸,楼宴没有这么做,怕她半夜爬起来造反。 “唉!闹腾的心累……” 心累,也还是要纵着。 ※※※※※※※※※※※※※※※※※※※※ 我感觉我的心境就和林氏一样,这两个熊孩子太让人操心了,唉…… 第三十章流血 次日,秦容玥心里记挂着出门的事,难得没有赖床,围坐在床榻上呆愣了许久,不知今夕何夕。 樱桃进来伺候她梳妆打扮的时候,秦容玥才下意识的把一只小脚试探的放到外面的被子里面,曲着脚趾点了点。 毫无意外,冷的。 樱桃看到她的小动作,笑道:“夫人,三爷去打拳了。” “谁问他了。” 秦容玥甩了一下被子,气呼呼的下床穿了鞋子。 樱桃也不和她争,取了一身蓝色水袖襦裙给她,秦容玥绷着脸穿上,坐到镜子前面。 “我就是怕不能出门,母亲说让他送我出去。”要是没有楼宴相送,林氏怕是要担心。 樱桃帮着顺着打结的头发,点头,“是,奴婢知道。” 阳光斜照在秦容玥白晢的脸上,她这次是真的开心了,笑着道:“樱桃,我们去找哥哥喝酒吧!就喝眠花楼的眠花酒,我还没有喝过呢!” 两辈子都没有喝过,秦容玥忍不住吧唧了一下小嘴,想象着千金眠花酒的滋味。 樱桃却手一抖,扯断她一根头发。 不疼,她甚至没有感觉,依旧神采奕奕的想着后事,但是把樱桃吓坏了。 “夫人,您就莫要胡闹了,眠花楼可不是夫人该去的地方,大少爷会被老爷打死的。” 秦容玥满怀热情被樱桃一盆冷水浇下来,整个人静默下来,杏眼悠悠的看向外面摇摆不定的翠竹。 “我真的不能去眠花楼吗?” 楼宴挑帘进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句略带遗憾和惋惜的问句,他眉头微皱不动声色的走进去。 秦容玥听到脚步声,从镜子里面看到他伸手扯巾栉的动作,把巾栉浸到她洗过的温水里面。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樱桃也更加小心翼翼,秦容玥本身底子好,不上妆也是唇红齿白,浓眉妙目,本也不费什么功夫。 转身起来的那一刻,楼宴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登时愣神。 皮肤光洁,淡扫娥眉,一身蓝裙飘飘欲仙,没了刻意的娴淑,反而多了几分俏皮,美的夭桃浓李,美玉无瑕。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的抓住了秦容玥的手,她越挣扎他越不放,两个人较着劲。 樱桃看着,不知道是该留还是该走,一时立在一边石化了一样,心里却是高兴的。 容貌上吸引了,心就不远了,她就等着夫人让百炼钢化成绕指柔那日,必定十分精彩。 “去摆饭。” 楼宴突然开口,拉着秦容玥不放,“更衣。” 樱桃知道摆饭说的是自己,在秦容玥祈求的目光中,没有丝毫犹豫的跑着出去了。 秦容玥:“……” 更衣,不是她吧! 偷偷瞥了一眼,看到他笑而不语,心里突突的跳了两下,纠结道:“我……我不会。” 其实她是会的,且十分娴熟,以前楼宴每每歇在家中,无论多早多晚,她总是爬起来给他操持,然后在歪头睡觉。 楼宴对着她微微嘟起来的脸颊拧了一把,柔软滑嫩,酥麻道头顶,被秦容玥一掌拍在手背上。 “做什么拧我?” “不会就不要出门了,学会出去。” 楼宴放开她,自己取了高架上的衣裳抖了两下,还没有偏头往那边看一眼,手里的衣裳已经被人夺了去。 “我现在学。” 楼宴闻言张开手臂,一副任她作为的样子。 学就要有学的样子,秦容玥一会儿让他弯腰,一会儿让他抬手,无论她怎么折腾,楼宴从头至尾没有发火。 后来秦容玥自己觉得不好意思,问他,“你上朝要晚了吧!要不我自己去吧!” 楼宴弯腰将就她系领口的袋子,闻言道:“今日选士,晚些无妨。” “哦!” 秦容玥取过腰带,左手拿着,右手绕过他的腰,双臂环着他,脑袋靠近他的胸口,依稀看到她脸上的绯红,楼宴假意看向别处,闻着她身上淡淡的竹香。 许久,秦容玥垂眸道:“好了。” 楼宴侧脸看了一眼外头不知何时摆好的饭菜,一言不发的走过去,没有看她。 好在楼宴坐下的位置是背对着她的,秦容玥抬手露出一小截手臂,轻轻拍着跳的厉害的心口,等平复了才往那边走。 浑浑噩噩用了一顿早饭,日头高悬,秋风带着干燥,吹在脸上刺刺的疼。 楼宴突然站在东边,修长的身姿清冷的挡住了大半的秋风,手搭在秦容玥另外一边的肩上,道:“走吧!” 秦容玥刚露出要挣扎的意图,头顶就传来他淡淡的声音,“想要被吹花了脸,你尽管出去。” 感受到外面的风力,她瑟缩着抽了一下肩膀,拽住他衣裳的摇摆,把脸埋进他胳膊下面,如愿感受到他身子顿了一下。 秦容玥忍不住勾了嘴角,他果然还是这样霸道,他碰别人可以,别人碰他不行,现在他是不是后悔揽着她了,那样最好。 是时候换个新招了…… 上了马车,秦容玥整个人就变的很安静,坐在一角闭了眼睛养身,丝毫没有要管楼宴的意思。 楼宴坐在窗边,一手拿书,一手掀了车帘的一角,车内一片静寂,只有马蹄踩在地上的声音。 丝丝冷风顺着他曲起的手指流进来,一路无碍的吹着她的发丝,秦容玥紧蹙的眉毛松了一些。 楼宴松了一口气,转头看手上的书册,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那夜看灯的街市,最繁华的宝华街。 外面热闹的动静传到耳中,秦容玥幽幽睁开眼眸,带着一刻的惺忪,潋滟秋光落在他发红的指尖。 在外面流进来的亮光照射下,那指间上的冻红是那样的刺眼,扭过头,复杂的看向看书入迷的楼宴,她叫道:“三爷,宝华街到了。” 楼宴抬眸,深邃的眼眸从她脸上移到外面的街上,“嗯”了一声,朝外面赶车的谷川吩咐:“找个空旷的地方停车。” 隔着车帘,听到谷川应是,拉着缰绳转弯。 秦容玥身子被带的朝楼宴那边倾斜,楼宴直接伸手把她捞到怀里抱着,清冷的气息包围着她,她挣扎着要出去。 “别动,摔了算谁的?”他有些生气。 秦容玥一愣,猛的抬头,头顶撞到他的下颚,听到他闷哼一声,这次真的不敢动了。 她只是想抬头看看他生气时的样子,好好纪念一下,没有要撞他…… 楼宴鼻腔里面已经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眸子一深,感觉道车稳了,遂松开她。 得了自由的秦容玥赶紧抬头,看着他忍不住攥着自己的衣袖,道歉道:“我不是故意的。” 可怜兮兮的样子让楼宴觉得,自己要是再吓她就是罪大恶极,但他还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然后抬起手,手掌的阴影落在秦容玥的半边明净的脸颊上。 秦容玥“啊”了一声抱住脑袋,背脊紧紧的贴着车厢,有些轻微的发颤。 楼宴这是……要打人。 她不可思议的想着,心里害怕极了。 一双修长的,带着茧子的手伸过来,从她垂着的眼眸慢慢移到她的头部,顺着她垂下的袖子往里,肌肤相贴的战栗感从头麻到脚。 秦容玥眼前慢慢变的雾霭,即觉得丢人,有觉得荒唐,打回来就打回来,这样摸来摸去的做什么,士可杀不可辱。 秦容玥脑子一梗,又一次猛的抬起头,这次没有撞到他下颚,直接装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眨了一下眼,没有说出一句话,就看到他从自己的衣袖里面抽出一条帕子,蓝色的。 这是……什么情况? “你在干什么?”她皱眉问道。 楼宴瞥了她一眼,慢条斯理的把帕子叠了好几层,然后捂在嘴上,一阵难以言喻的声响之后,一片血渍明晃晃的出现在秦容玥的视线里面。 撞……流血了。 秦容玥有些讪讪的看着他,嘴唇外面因为里面的血迹显的苍白,脸上淡淡弥漫着一股病态美。 “水。” “哦!”秦容玥倒了一杯水给他。 他漱了口直接吐回杯子里面,秦容玥也不敢嫌隙的接在手中,放好。 相对无言了一阵,他突然将书重重的甩在小桌上,道:“撞的倒是挺狠,你要抬头干什么?被晃到车厢上,再头破血流以此威胁我?” 秦容玥脸上一阵一阵的疼,却也想他讲的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要是被父亲看到楼宴欺负她,和离就有希望了,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 楼宴看着她神乎其天,不耐烦的轻咳了两声,道:“说话。” “哦哦!” 秦容玥真话是不会说的,转眼看到她拿着沾了血的帕子的手,仍然带着冻红,指着问:“你掀车帘干什么?” 上次就怀疑他是给她通风,可惜他有正当理由,那这次…… “借光,看书。” 果然,话本子都是骗人的,楼宴根本不是普通人。 秦容玥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熟不知楼宴心里已经惊涛拍岸了。 刚巧马车停下,谷川在外面叫道:“三爷,夫人,到地了。” 秦容玥遂立马提了裙子站起来,弯腰往外面走,随着她掀帘子的动作,耀眼的白光从外面照进来,照在楼宴那张神色不明的脸上。 秦容玥下了马车,看到巷子不远就是街市,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感觉,叫了樱桃就要离去。 “不该去的地方别去,宫里忙完去珠翠阁接你。” 楼宴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不待秦容玥反应过来,马车已经扬长而去了。 “什么是不该去的地方?” 秦容玥撇了一下嘴,没有人回答她,樱桃低着头不言不语。 好在没有犹豫太久,秦容玥带着樱桃往闹市里面走,投入了新一番的享乐,上辈子呆在惊竹轩,真是可惜了! 第三十一撒泼 皇城金砖玉瓦,琉璃光彩,长长的甬道看不到出口,两边是高高的朱色围墙,豪华奢侈,却也多寂寥虚伪。 楼宴下了马车,脸色已经恢复如常,正好遇上骑马而来的俞逍,两个人一起进了宫门。 考试的地方在群英阁,此刻除了来往的从人没有任何声响,大理寺的人皆冷目横眉的立在每一个角落。 最上首皇帝的金銮宝座尚空,往下的首辅孙清洲,六部尚书,包括几个王爷都已经列席,再往下就是经过层层选拔,最终得以殿前考试的十个考生。 最后面的布衣男子,俊秀刚毅,赫然就是楼宴南下带回来的宣继科,右手颤着厚厚的绷带,面色苍白,显然是精神不济。 楼宴不动声色的往宣继科那边看了一眼,眉头紧锁。 俞逍拉了一下他,担忧道:“总不能为了一场殿试把命交代在这里,要不请个太医过来。” 楼宴有些犹豫,看了一眼边上神色各异的目光,最后朝一个从人招手,还是叫了太医。 太子俞迁,本来和秦文清在说什么,看到这边的动静,突然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道:“襄王果然仁慈,为了一个考生,竟然让除了考官以外的人入群英阁。” 俞逍吊儿郎当的坐在俞迁的下手,腿翘在太子的坐席下边,道:“不及太子,为了你的人,‘深谋远虑 ’啊!” 太子看向宣继科的眼神一变,到底没说什么,含笑看着神色不虞的楼宴坐下,看了许久。 俞逍是无所谓,反正楼宴生的一副好皮囊,要是能让太子看的误了正事他求之不得,就是怕楼宴的小夫人不允。 此刻楼宴的小夫人不在,可小夫人的父亲可是死死的盯着女婿。 秦文清和楼宴道:“那个受伤的考生,是你带回来的。” 楼宴扭头,“是。” “带伤上阵,不妥吧!” 楼宴苦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也不能不来……” 秦文清就皱眉不再问了,最后交代一句,“太医就先在外头,禀了皇上再说。” 知道秦文清古板,让人进来他是第一个不同意,楼宴应下了,余光看到那边太子松了一口气。 随着整刻钟声敲响,皇帝的龙驾过来,百官起身行礼跪拜,一时无二。 随着皇帝的一声威严凝重的,“开始吧!” 考生提笔沾墨,最后面的那个布衣男子不紧不慢的伸出左手,行云流水的提笔、润笔。 不知是谁轻声说了一句,“竟然是个左撇子。” 太子神情突变,错愕的看向仍旧大大咧咧,坐的四仰八叉的俞逍,拳头紧握。 日光从高高的宫墙上面斜照,照在神色各异的每个人脸上,唯独楼宴静静的坐着,消磨时间。 口中的血腥味未散,也不知罪魁祸首现在玩在哪里,光影在楼宴的身上流转,他仿佛入定了一般,尽显疏冷。 时间慢慢的流逝,日光渐渐淡去,罪魁祸首秦容玥却并没有楼宴想的轻松快活。 她遇上了孙灵。 几日不见,孙灵憔悴了很多,脸上的珠粉掩盖不了眼底的青紫,两人在人来人往的街上遇见时,正是看上一个老伯同一盆花卉的时候。 彼时孙灵身后围着一群嬷嬷丫鬟,她看上什么,那些人就毫不犹豫的买什么,生怕孙灵不高兴似的。 这盆花卉也是,直接从樱桃的手中夺过去。 樱桃眼看就要和人争吵,秦容玥拦着,“算了,一盆花罢了。” 秦容玥转身就要离去,被孙灵一把扯住了衣袖,“楼夫人真是大方,我孙灵要的东西,就一定是你挑剩下的吗?” 秦容玥皱眉,闻到空气中酸酸的醋味,扭头看向她抓在手里的衣袖,淡淡道:“孙姑娘,此话何意?” 孙灵脸色狰狞,是非常的不正常,不顾人来人往道:“我孙灵要的东西,自凭本事拿来,不需要你施舍。” “松手。” 此人不正常,早点离开为好。 孙灵却是不放,人有希望的时候才会害怕,她已经没有希望了,所以无所畏惧。 “杜月冰说的没错,楼夫人果真好本领,让前未婚夫为你守身如玉,我要嫁人了,不是李溟武,你应该很高兴吧!” 秦容玥:“……” 已经有人对两人指指点点,秦容玥对孙家的嬷嬷丫鬟大喊:“把你家姑娘拉开。” 那些人刚刚反应过来,立刻三三两两的过来拉扯,慌乱之中不知是谁的指甲划到了孙灵的脸,白晢的肌肤上瞬间溢出血珠。 突然的一片寂静,一个好像是孙家领头的嬷嬷舍了拉扯,将秦容玥并樱桃两人往后推搡。 “你这妇人好生没理,自己霸着夫君,还勾着前未婚夫,怎的?我家姑娘只是和你前未婚夫提亲未遂,就要毁了我家姑娘的容貌不成,小小年纪,心肠怎的如此狠毒。” 这话说的诛心,周边已经有不少人指着这边议论纷纷,无疑秦容玥风花雪月的故事,是他们讨伐的对象。 孙灵娇柔,白衣冰清玉洁,双手无措的张开,两截指甲长的伤口暴露在众人面前,没有人相信孙家的人会伤孙灵。 只有秦容玥,长相妖艳,盛气凌人,怒目而视的时候边上没有人不是退避三舍。 自然是有人认识秦容玥的,转眼之间秦容玥失踪的一夜,和李家退亲再嫁,李溟武离京…… 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秦容玥赫然就是一个朝三暮四的人,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关键是有着让人望尘莫及的身份,有嚣张的资本。 樱桃听不过上去和人对骂,被孙家的人拿了边上的烂菜叶子扔了一身。 孙灵是谁伤的不要紧,关键是他们要把事情推出去,不然回府就是他们倒霉,有了发泄的对象,他们也能免些罚,所以孙家的嬷嬷丫鬟一个鼻孔出气。 樱桃顶着满头的菜叶子,还要护着秦容玥,已经开始哭喊,只是……没有人帮她们。 人啊!一旦认定了一个人是坏的,其他人就会站在一起讨伐。 可她有什么错…… 秦容玥冷眼看着视若无睹的人群,听着孙家人的谩骂,突然吐出一口浊气,闭上眼睛,任由日头照在无铸的容颜上。 上辈子就是这样,只因为楼宴是他夫君,楼宴杀了秦家,被骂狼心野肺,不仁不孝的是她。 没有人问过她,没了父亲兄弟,难不难过,没有人…… 他们只看到,秦家人死了,她活着,可是她想活吗? 她不想,但是不敢死。 死了见到父亲他们,她如何请罪? 所以她活着。 现在别人骂她浪荡,她不想忍了,因为她没错。 秦容玥猛的睁开眼,将樱桃推开,趁那嬷嬷没有回过神的时候,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朝着她沉甸甸的脸上,左右开弓,“啪啪啪”就是四个巴掌。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 秦容玥的脸色太过瘆人,就是樱桃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一声怒骂简直颠覆了秦容玥户部尚书千金的名头,比叫骂的嬷嬷声音还要高上两分。 秦容玥虽有几分热血,但整日粗活的嬷嬷自然是甩的开秦容玥,只是顾及身份,和百姓的看法,嬷嬷生生受了几个巴掌。 丫鬟们就没有脑子了,几个胆子大的冲过来,试图解救这个嬷嬷。 秦容玥拼着命,一脚踢在丫鬟的身上,吓退了那些人。 孙灵看着架势不对,大喊:“秦容玥,你莫要过分。” 秦容玥怒道:“我过分,是我先不分青红皂白,拉着人说骂一通的,这老虔婆自己嘴巴不干净,当我聋了吗?我倒是要问问她,是亲眼看到我偷人,还是亲眼看到我不让人娶孙灵?” 嬷嬷不语,一个劲的叫疼。 孙灵也确实没有证据,但李溟武喜欢秦容玥错不了,孙灵也有怨气,“你自己若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为何怕人说?为何大家不说别人?” “我当初为何晕倒,孙灵你有本事再明明白白告诉我一次,你们无缘无故冤枉于我,有本事告官,让官来查,谁怕谁是孙子。” “秦容玥……” “自己有本事和我大叫,倒是用本事给自己谋个前程,哪里受的气撒在我身上,别人喜欢不喜欢我,有没有被我勾走,干卿何事?咸吃萝卜淡操心” 秦容玥凛然站在最中间,揪着的那个嬷嬷已经两眼发黑,鬼哭狼嚎,最后没有忍住伸手推了秦容玥一把。 秦容玥正一门心思瞪着孙灵,不防被一个粗壮的嬷嬷一推,身子一歪就要摔倒,樱桃大叫一声。 “夫人——” 秦容玥看到头顶的天空时,想着完了完了,这次怕是要脑袋开花了,可怜她方才没有多打两巴掌。 亏了。 为了给自己一个体面的落地,秦容玥抱着受伤的心理,身体没有做出任何防护的动作。 耳边只听得一阵沉重的皮肉和地面相撞的声响,秦容玥心里一疼,忍不住闭了眼睛。 这疼,不是她。 “楼宴,你这夫人真是够泼的,以一抵……不知道多少了。” 楼宴额头清晰可见三道黑线,只觉得流年不顺,这夫人重生回来,已经放飞了自我,不仅在家里咬人,在外头一样咬人。 从今日起,大家记得的怕不止是他这个人,更有他有“大将”之风的夫人。 “睁眼。” 楼宴声无波澜的叫道。 ※※※※※※※※※※※※※※※※※※※※ 最近满课,存稿也没有了,更新应该要改到晚上了(晚上八多点的样子),周六加更一章,大家看的愉快。 评论区每天都看,谢谢宝贝们支持,给了我码字的动力,加油! 第三十二章撑腰 听到声音,是楼宴。 秦容玥睫毛轻颤,只觉得头顶三只乌鸦飞过,糊了她一脸的鸟屎,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她很想装死,但楼宴真的有可能把她扔到地上,毕竟曾经他就是抹黑把她扔床上去的,脚还磕在床上。 想想都疼。 秦容玥咬了自己舌尖一口,硬生生逼出了欲泣非泣的模样,疼的自己脸色苍白,她方才那样凶狠楼宴是看到的,现在又一副委屈的模样,楼宴最讨厌两面三刀的人。 到了这个时候,她竟然还不忘算计他,真是要为自己鼓个掌送个敬业花。 “夫君……” 她娇滴滴的叫道,听的那边俞逍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玩味的看着楼宴,啧啧两声,摇头眨眼的欠扁模样。 楼宴眼神一暗,瞅了她一眼,现在知道丢人了,弯腰把她放在地上,清冷道:“先站好再说。” “哦。” 秦容玥一副依赖他的小模样,拽着他的官袍站好,刚要解释就看到他身边似笑非笑的俞逍,还有那边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秦文清,以及脸色铁青的孙清洲等人。 本来苍白的脸色霎时就没了血色,这不止是到了姥姥家,已经去了太太太姥姥家了,门口的金光都看到了。 秦容玥攥着他袖子的手暗自用力,垂眸不敢看那边乌泱泱的一群人。 “你虎着脸吓唬谁呢?夫人受的惊还小吗?”俞逍折扇在楼宴的肩膀上轻轻敲了一下,下巴努着不知所措的小夫人,好心道:“鸟大的事情,好好说话。” 楼宴没好气的瞪了俞逍一眼,他受的惊也不小,鸟大的事情,这只鸟倒真是够大的。 孙清洲已经横眉冷目的走路带风,掠过秦容玥三个人走过去,秦容玥没忍住往楼宴那边躲了躲。 孙清洲官场混迹多年,身上的威压不是秦容玥一个内宅妇人可以抵御的,她自来是能打则打,打不过就躲,没得自找罪受,柔弱一点没有什么丢人的。 可这一切在楼宴看来就不同了,作为夫君挡住秦容玥,目光无波的抬眸,对上孙清洲瞪过来的眼神,一阵电光火石,雷雨交加。 孙清洲左袖一甩,走了。 那边被众人围着的孙灵已经不顾形象,从地上爬起来拽着孙清洲的官袍下摆叫“祖父,孙女委屈啊!” 惊天动地的哭声,震碎了一众人的耳朵。 看来,确实没多大的事情,看那哭声大的,起码没有伤到骨头,可以协商。 秦容玥从震惊中醒神,有些嫌弃的撇了一下嘴,看不起孙灵这副哭街的做派,垂着头让楼宴去解决。 他最不耐烦女子之间的勾心斗角了…… 她垂头的动作在楼宴看来,就是委屈的不行,看向那边震怒的孙清洲眼神一冷。 “这是怎么回事?” 孙清洲好几年没有这样大喊了,一声出来堵着的肺都通了,眼不花了,腿不软了,关键是看人的眼神更加阴冷了。 嬷嬷忍着被秦容玥扇的耳鸣头旋,跪在地上哆哆嗦嗦把过程讲了一遍,当然主要强调秦容玥的盛气凌人,以及自家姑娘的弱小无助。 孙灵无奈重温了一遍痛苦的过程,想着自己也许就要回去待嫁了,秦容玥说的那些话刀子一样一遍一遍凌迟着她,她就哭的更得劲。 无论是百姓还是后来赶上看戏的官员,已经有了心理偏差。 楼夫人和楼少卿一样威猛啊! 秦姑娘和秦尚书一样善辩啊! …… 秦容玥憋的脸通红,但身后站着秦文清,她实在没脸再骂一场,虽然她有余力。 秋日的阳光实在是不暖人,楼宴看到她跺脚的动作,张开手臂将人围在怀里,目光不善的扫视了一圈。 众人想到大理寺阴冷潮湿的牢房,一排过去毫不重样的刑具,闭上了嘴。 空气死一样的安静,楼宴满意的拽了一把秦容玥,低头状似取下她头上不止一根的烂菜叶子,轻声道:“哭……” “啊!”秦容玥不解,在楼宴傻子一样的眼神中,没忍住捂了自己的嘴巴,疑惑的看着楼宴。 楼宴看着她,狐狸眼瞟向那边的孙灵,道:“快哭。” 突然灵光一现,秦容玥想笑,楼宴果然是楼宴,够阴…… 不就是装可怜吗? 不过,今天她喜欢。 秦容玥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他身上清冷的气息,然后想着那些让她伤心的过往,再睁眼时已经泪眼蒙蒙,小声的呜咽像是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了。 楼宴的声音不小,依旧淡淡道:“有什么委屈的,哭什么?” 他站的笔直,修长的身姿将秦容玥挡了一个彻底,大家看不到秦容玥的表情,只能臆想,好几个都往那边探头。 楼宴在等,等她脸上糊满了泪水,贴着她的耳朵道:“找你父亲哭,不要停,也不要说话。” 秦容玥忍不住抬眼看他,看到他肃然冷峻的脸颊,看到他抬起手给她擦泪,心里霎时就更委屈了,突然从他怀里跑出去,转了一圈,一头扎进那边铁青着脸,被雷住的秦文清的怀里。 大叫一声,“爹……” 人在委屈极了的时候,是顾不上礼仪,寻求的也是最信任的依靠,秦容玥很聪明,楼宴一点拨,秦容玥直接改口叫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方才她神采奕奕,突然泄了气的委屈,着实让人措手不及。 孙灵那边哭的毫无形象,雷声大雨点小,秦容玥这边是梨花带雨没有雷,稀里哗啦的都是雨。 孰轻孰重,显而易见啊! 秦文清被她抱住的时候,胡子颤了颤,双手忍不住轻轻拍着她。 自从孩子去了扬州,他这个父亲形同虚设,如今突然一场哭,再大的脸丢出去他也不心疼。 孙清洲冷笑一声,“脸花的也不是你,装可怜装到本首辅面前。” 秦文清翘着胡子道:“孙首辅慎言,都是孩子,谁又比谁娇贵。” 孙清洲显然是气的狠了,拽着孙灵从地上起来,指着脸上的伤口道:“令千金心狠,可我的孙女没有她的好本事,前后两个好后生选,我孙女可云英未嫁。” 秦文清丝毫不退让,“我闺女招人喜欢,有什么错,退亲再嫁都是正规程序,你找出一个错,我改了和你姓。” 楼宴冷眼看着两个半老八十的人,为了自家的人争吵,厉目淡淡看向那边蹲做一团的下人,还有那个被他一脚踹飞的壮实嬷嬷,手指轻轻捻在一起。 “楼宴,把你岳父推出去,不太仗义吧!” 俞逍兴致勃勃的体会着他父皇的苦恼,觉得父皇每天上朝也是辛苦,看着臣子互啄,头大啊! 楼宴看了他一眼,朝樱桃走过去,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位置看戏,有细小的交流,但总体以孙清洲和秦文清的双杠为主,楼宴这样一移动,所有人都看向他。 这是要干什么? 楼宴可是出了名的勘察敏捷,才思惊人。 随着楼宴的移动,蜷缩在摊位一角的樱桃,被掩藏在烂菜叶下的樱桃,鼻青脸肿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孙灵那是小伤,一看就能治好,可是樱桃呢? 胳膊肘错位,浑身没一个好处,让人倒吸一口冷气,秦容玥看到的那一刹那突然“哇”的一声,叫出了哭之后的第二句话。 “樱桃——” “夫人……” 樱桃强撑着回应秦容玥,泪水混着脸上的污垢流下来,闻者伤心,见者流泪,这丫鬟……太惨了。 壮烈啊! “能说话吗?”楼宴问,语气还算友好。 樱桃咬牙点头。 “怎么回事?孙家片面之词,焉能相信。” 众人一回味,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孙清洲老脸一黑,却不认为自己有错,毕竟他伤的是孙女,楼家是丫鬟。 樱桃把过程有说了一遍,和孙家出入不多,立场是秦容玥这边的。 楼宴点头,转身走到普通百姓中,拿出大理寺查案的腰牌,往那边一晃,道:“既然说不清,就查吧!大理寺查案,需百姓作证,你们谁愿。” 百姓瑟缩,被楼宴通身瘆人的气派吓到,均摇头。 笑话,在楼宴手底下问话的人,吓都要吓死了,大理寺后门每天抬出去的尸体可不是盖的。 楼宴一笑,“既然无人主动,那就孙首辅,秦尚书各选三个,来问话。” 孙清洲一想,还算公平,就选了三个,方才他看出来了,百姓还是同情这边的。 秦文清也随意的指了三个,包括方才卖花卉的大伯。 六人站在楼宴的前面,围观的是朝堂上人精一样的官员,全看楼宴如何问案。 “她们两个谁先到你摊位前买花?谁先找谁说话?” “蓝衣姑娘……”看楼宴眼神不对,老伯忙改口道:“是蓝衣夫人先来,也是她先看上我的花,白衣姑娘和她说话的。” 蓝衣就是秦容玥,孙灵是白衣。 楼宴点头道:“你们看到的人,可有异议。” 其他五人有三人看到,皆点头,没有异议。 “她们交谈什么?你们记住多少就说多少。” 六人零零碎碎讲了一些,以此看出是孙灵出言不逊在先,动手是混战,孙灵的伤没有人可以明确是说是秦容玥伤的。 “既然如此,我有办法查出凶手,只是要是我夫人,该如何赔我楼家赔,可若不是,孙首辅如何说?” 俞逍一愣,想到他看到秦容玥把人扇的啪啪啪响,心里没底,问:“楼宴,太乱了,要是摘不出来,你的面子……” “我不怕。” 楼宴含笑看向孙清洲,为了秦容玥他命都可以不要,区区名声权当还给她了。 孙清洲岂会在一个后生面前落了威严,登时道:“不是,孙家携礼致歉。” “好。” 楼宴负手而立,宽袖官袍的袖子被秦容玥抓出了褶皱,他毫不在意的指着孙家的下人和樱桃,冷目看着,“把手伸出来。” 所有人一头雾水,但还是看着楼宴随手点出一个普通的妇人,行礼道:“烦请您看看,可有什么异样。” 那妇人顶着众人的目光,去看了一圈,回来把那些人手脏在什么地方,事无巨细的讲给大家。 楼宴静静的听着,之后转身,几步走到秦文清的身边,朝秦容玥伸手,一双修长的手在秦容玥的眼前,散发着无限的光芒。 秦容玥抬眼,眼睛里面擒着泪珠,杏眼朦胧的看着他,虽是他让哭的,但真的看到她哭的伤心,楼宴没伸出来的手还是一紧,当着秦文清的面轻柔的给她擦泪。 “不哭了。” 话说出口是说不口的温柔,听的秦文清都觉得尴尬,颇有一种闺女被狐狸诱骗的感觉。 当他这个岳父不存在是吗? 正想和楼宴说教一番,就见怀里一空,娇娇女儿没有了。 楼宴笑脸相迎,“岳父,我带夫人先过去,此事我自有办法。” 秦文清心里一空,空落落的,眼睁睁看着人被他带走,却也说不一句放开我女儿,让我来的话。 “别怕。” 秦容玥呼吸一滞,自己摸了一把眼泪,“嗯”了一声。 她不怕。 ※※※※※※※※※※※※※※※※※※※※ 我还是很喜欢秦爹的,虽然不是特别聪明,有些愚忠,但是他疼女儿,为秦爹点赞。 楼大人在夫人面前耍了一波好感,欺负阿玥不存在的。 第三十三章讨厌 和孙灵四目相对,秦容玥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楼宴在袖下捏了她一下。 “不要翻白眼。” “哦!” 孙灵满肚子酸水,干脆扭头不看他们。 手被楼宴握着伸出来,发红的掌心落在楼宴的眼下,秦容玥有些羞愧的往回拉,她方才打人打的可猛了。 手都红了。 楼宴狐狸眼微暗,钳制着她的双手,沉声道:“别动。” 秦容玥知道他是好心,心里不满,但到底不在动了,手被递到那妇人的面前,“您看看,我夫人的手可有异样。” 那妇人看着一双修长的手握着一双纤细的手腕,一个刚毅一个柔软,好不协调,含笑看了一番,摇头。 楼宴嘴角一勾,这次真真切切的笑了,“孙首辅,剩您孙女了。” 孙清洲见这么多人看下来没什么异样,就朝孙灵那边示意,妇人就走过去一样观看,然后“哎呀”一声。 众人的心都给她提了起来,俞逍没有忍住,跑过来看了一眼,然后朝孙清洲摇头道:“可惜了,棋差一招。” 孙清洲被众人看的难堪,不信邪的走过去看,然后楞在当场。 “孙首辅,这肉丝在指甲缝里面夹着呢!总不会是楼夫人塞过去的吧!”俞逍摇着折扇,端的是一副风流倜傥,红衣招展。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都是在家被夫人小妾伤过的,有阅历的男人,自然知道这肉丝在谁指甲缝里面,谁就是凶手。 顿时,所有人复杂的目光看向那边娇柔的孙灵,这女子对自己也是个狠的。 果真是最毒妇人心,不可招也啊! 还好孙首辅看不上他们家的儿子(孙子),在场家中有适龄男子的官员,无一不是松了一口气。 被人避如蛇蝎的孙灵,嘴角突然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垂眸不语,她也是没有料到楼宴来这么一手。 正常人,谁会盯着姑娘家的手看。 反正她不想嫁人,名声臭了就臭了,好过被家里当棋子送出去。 孙清洲双臂微颤,看着跪在脚边的一群人,恨不得上去踹上一脚,但他不能。 忍着忍着,忍的心口血淋淋的,孙清洲突然十分平淡的说:“扶姑娘起来,回府。” 至于之前说的携礼道歉,端看一个适合的黄道吉日,什么时候是吉日,就看老人家的心情了。 孙家的人乌泱泱一群,狼狈到不能再狼狈的打道回府,亲近孙家的官员也接二连三的离去,慢慢的就没有多少人了。 秦容玥的手被楼宴握着,心里激动到不能自己,对楼宴突然有了崇拜之情,她也想把人耍了,对方屁都说不出来一个。 果然是她道行太浅的原因,挫败感油然而生,秦容玥忍不住撇嘴,想到楼宴说不要撇嘴,决定先从撇嘴开始戒除,改头换面,重新出发。 秦文清安静下来,才想起女儿当街把人扇的啪怕响的英雄场面,眉毛一动就要上前说上两句。 女儿太彪悍,这样不招人喜欢,不好…… “秦尚书,太子有请。”突然有人叫道。 秦文清止步,朝两边看了看,最终把教女儿的事情放到后面,大庭广众的给她留两分薄面。 这边刚要和太子的人走,那边俞逍自来熟的跟上,“皇兄请人喝茶,刚巧本王渴了,一起吧!” 秦文清嘴角微抽,自动走到俞逍的后面,离这个和楼宴一条臭水沟里染出来的妖花远了一点。 待两个人走远,秦容玥松了一口气,这才看那边一个角落,发现樱桃已经被人抬走的,心里稍安。 她抬眸,对上楼宴笑容尽失的黑脸,秦容玥知道他的脸已经被她丢大发了,方才骂人的时候可是一点没有嘴下留情,现在做贼心虚的不敢看他。 她不怕来一刀狠的,就怕慢刀子杀人,楼宴每每拿这招对付她。 秦容玥垂着头,嘴角耷拉下来,要是楼宴气的休了她就好了,只是这样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秦文清会刮了她的。 “下次,不要自己动手,不嫌手疼。” “疼的。” 回答完了,秦容玥突然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他,凑近他问道:“你不嫌丢人。” 楼宴牵着她,两个人并肩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自然道:“嫌,你就不丢了吗?” 怕是丢的更厉害吧! 楼宴余光朝她瞄了一眼,揉捏着掌心里的柔荑,方才那声音他听着都疼。 耳边突然传来秦容玥意味不明的一句话,她说:“我觉得你不正常,都不像你了。” 楼宴嘴角一抿,停下脚步,眼神不虞的看向矮了他一个半头的小夫人,狐狸眼深深,黑色的瞳孔映着她明媚带着凌乱的面容。 突然,楼宴咬牙道:“狗咬吕洞宾……” 说了这句许久不见下一句,秦容玥都替他憋的慌,不就是想讽刺她不识好人心吗? 她懂。 见楼宴丝毫看不出方才替她出气时的宠溺,秦容玥松了一口气,觉得楼宴还是黑脸的楼宴好,要是楼宴真的喜欢到为她出头,那……太可怕了,她这辈子都不要想和离了。 现在,他应该只是因为责任,因为娶了她身为夫君的责任。 嗯,没错,就是这样。 渐渐弱下去的秋阳洒在两个人的身上,颜色相同的衣裳随着两人牵手的动作纠缠在一起,看上去就想是大海,层层浪花荡开,清风拂面。 秦容玥和他走了大半天,忍不住要抽出自己的手,只是楼宴和她作对一样越拉越近。 最后秦容玥冷笑一声,环视了一下边上看过来的人群,突然抱住楼宴的胳膊,既然松不了,那就抱,她让楼宴抓毛的战术是丰富的。 “我们要走回去吗?” 楼宴被她一抱,不自然的拽了一下,有些不习惯,大庭广众牵手已经失了规矩,没想到秦容玥更加大胆。 “大庭广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松手。”那么多人看着呢!难道真要坐实别人说你狐狸媚子的称号,楼宴颇为头疼。 “不。” 秦容玥死死的拽住他,大摇大摆的往前走,得逞的笑容是收都收不住,看楼宴胳膊都僵硬了,她就开心了。 讨厌我吧!我这样一个泼妇骂街,两面三刀,有违礼数的女子,讨厌我吧! 秦容玥半个身子的力量靠在楼宴的身上,又问:“我们真的要走回去啊!我上次走的脚都没有好哩!” 楼宴揭穿她,“你今日不是逛街逛的挺开心的吗?一脚把人踹到在地,哪里有半分脚受伤的样子。” “你……”秦容玥被堵了一嘴,不再说话了。 午后的阳光时而被云层遮住,时而光芒万丈,从头顶倾泻在两个人蓝色的衣裳上,晕开淡淡的光彩,让人看不真切。 秦容玥一路偶尔说两句气人的话,楼宴刚开始回答,后来干脆装作听不到,就算秦容玥累的走不动道,楼宴暗暗拖着她,也把她从这条街拖回了楼家大门口。 后半道,秦容玥只字未说,给累的,加上心里的丝丝愧疚,原来这路这么远啊! 那楼宴那天夜里把她一路抱回来,也是够辛苦的,只是不知今日这番……是为何。 有风微微拂过他的碎发,秦容玥抬眸只能看到他的下颚,有着细细的胡茬,往下的诱人的喉结,她上辈子的愿望就是朝楼宴的喉结咬上一口。 不过最终也没有如愿以偿,原先是舍不得,后来是不屑,现在嘛! 自然是敬而远之,不过日后若是让楼宴讨厌的计划用的上,她也是可以勉为其难的。 秦容玥想着,两个人已经跨上了台阶,一个没留意差点绊倒,楼宴眉头紧锁,眼看就要骂过来。 “脚趾头疼,你上台阶告诉我一声啊!”秦容玥先发制人。 楼宴脸一黑,抿唇不语,扶着人慢悠悠的上去,没有看到秦容玥眼中的笑意。 他只以为一路走来,她累了,但是重来一次,他仍旧会狠着心让秦容玥走回来。 今日这样一番闹,多少双眼睛盯着她,这条街上官员多,他们越是看不清秦容玥,秦容玥越应该大大方方的走出来。 面子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的。 秦容玥因为他的算计没了大半的名声,这些无法挽回,是他欠的,那时她总是孤身一人,没有人给她谋划,从今日起,他就要让秦容玥昂首挺胸的走在那些人面前。 骂街算什么,欺负她的就是打杀了,他撑着,谁敢多说,就朝他说。 两个人心思各异的走着,倒是和谐,在照壁要转弯的时候,突然听到谷川在训人的声音,秦容玥一时好奇,想要探头去看。 楼宴直接伸手把她的头按回去,训诫道:“听人墙角,非君子所为。” “我不是君子。”秦容玥直接反他一句,趁他呆愣,拽着人拉到墙边,轻声道:“所以,你也当不成君子了,和我同流合污吧!” 让你装,我偏要你听墙角。 楼宴身姿修长,被她拉到地方也不愿意弯腰配合,黑着脸长身而立,看着她已经贴过去的耳朵,突然把人拉到怀里,抱起就要走。 秦容玥不敢说话,但是脑子转的快,直接捂了他的眼睛,他长长的睫毛在掌心轻轻划过,痒的秦容玥憋红了一张脸。 楼宴的耳根子也被气红了,他怎能听人墙角,但是贸然凭着记忆走,又怕把人摔了,一时犹豫着站着。 秦容玥得逞,伸着耳朵仔细听,她本来只是做做样子,但楼宴一心拦着她,倒是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两个人一个抱着人,一个捂着眼,肌肤相贴的温热让气氛十分的暧昧,秦容玥一心偷听没注意,楼宴被折磨的不行,耳根眼见就要红透。 细碎的阳光穿过照壁照在两个人的身上,无限柔情。 “白生了一张精明脸,这是能往惊竹轩送的东西,趁三爷和夫人没回来,送前书房。” ※※※※※※※※※※※※※※※※※※※※ 我估摸着楼大人掉马就要来了,让我好好捋捋。 第三十四章丢人 正所谓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秦容玥的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又一次被楼宴摔了一个臀部着地。 疼是真疼,脸是没脸。 “啊——” 那一声悠久绵长,此起彼伏的惊叫,响彻在楼府的照壁处,惊出了一大堆忙活的丫鬟婆子。 秦容玥左看右看,收了要埋头到膝盖里面避难的打算,炸毛的狮子一样猛的站起来。 不好意思摸臀部,秦容玥泪眼涟涟的指控着兀自拍手的楼宴。 “你摔我做什么?” 那边走来的谷川,看到两个人的架势,惊的出了一身的冷汗,怎么…… 这么快就回来了。 谷川脸上抽搐,转身给了小厮一脚,骂道:“还不快滚。” 小厮连滚带爬的拿着一封信,朝前书房跑,头都没带回一个。 边跑边听到三爷说:“你摸我做什么?” 秦容玥感觉到集中在她身上各种异样的目光,脸上红的和刚出水的红桃一样,粉中带白,好不娇俏。 “我不是要从你身上滑下去,没什么东西抓吗?” 秦容玥觉得今天的脸已经丢的没有了,输人不输阵,朝前迈出一步,踮着脚仰着下巴瞪他,“你是我夫君,摸你一下怎么了?” 好一个伶牙俐齿,能言善辩,不要脸的小妇人,别人不知道楼宴却是知道,她这分明就是拿之前他说的话堵他。 楼宴狐狸眼一眯,寒意尽显,垂眸淡淡的看着她道:“我不是被你摸的一个不妨,抖了一下手吗?” “又没有伤了你,乱叫唤什么?”楼宴厉目扫向四周,虽没有任何言语,众人却做鸟兽散。 谷川也想趁乱跑,怕殃及池鱼。 “三爷,夫人,那奴才告退了。” 楼宴看都没看,就说:“滚。” 现在不滚更待何时,留着等天黑还是天亮,楼宴身上烦躁,心里更是烦躁,表现在脸上就是一个字。 滚。 秦容玥扭头,指着谷川道:“你站住。” 楼宴心里一惊,皱眉道:“滚。” “站住。” “我让你滚。” “我说站住。” 最后夫妻两个就和决斗场上的斗鸡一样,摩拳擦掌,四目相对,各不相让,一触即发。 谷川膝盖一软,直接苦着脸给两个人跪着,看着楼宴哀求道:“三爷……” 楼宴不动如山,眸色幽深。 谷川又看向秦容玥,可怜道:“夫人……” 秦容玥冷笑一声,揉了揉到现在还疼的腰部一下,一言未发。 谷川不敢滚,也不敢不滚,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身子,躲到离两个人十几步远的盆栽堆里,捂住耳朵,垂下眼睛。 我什么也看不到,另外我什么也听不到。 秦容玥被他气的胸口发闷,眼睛更是一眨不眨的瞪着他,秋风过境,吹在她又大又圆的眼珠上,酸涩疼痛。 只觉眼中一热,视线朦胧,两滴晶莹的泪水从里面滑落,惊住了相对而站的两个人。 “哭什么?”楼宴试图伸手给她擦泪,被秦容玥一掌拍开。 她只是觉得瞪眼比较有气势,没想到泪流出来,气势什么的烟消云散,一去不复返。 秋日静谧微凉的照在她微微发亮的发间,秦容玥低头很快用袖子在脸上糊了一把,把丢人丢阵的眼泪消灭。 自然,袖子不是她的。 楼宴看着被晕开一片泪渍的淡蓝色衣袖,抿唇不语。 秦容玥得意的看了他一眼,阳光下看到他细长的睫毛,微微上翘,根根分明,眸子幽光森森,不见其中深意。 心里一动,秦容玥突然开口——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他那样突然摔她一下,分明就是故意的,像是在刻意隐瞒什么。 楼宴袖下手指微动,还好有袖子挡着,再抬眸,依旧是一副清清冷冷的石塑模样。 “就你这脑子,我大可正大光明,你都不见的能发现。” 秦容玥忍了又忍,没忍住,抬脚在他足尖踩了一脚,看到他神色微变,满意的在上面捻了一圈。 “我什么脑子?”她咬牙道。 楼宴蹙眉,牵唇冷笑。 秦容玥越发觉得楼宴不对,他不是那种和人打嘴仗的人,特别是和她。 事出反常必有妖。 秦容玥靠近他,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他的眼睛,里面像寒冷的幽谭一样,孤寂无声,深不见底。 “你为官多年,只是摸你一下,定力应是有的吧!怎的这么不怜香惜玉的摔了我。” 楼宴看着她探究的眼神,心里发虚,面上不显,突然弯腰迎难而上,让她看的更清楚,“我是怜香惜玉的人?” “不是。” “我不能怕痒?” “可以。” 楼宴狐狸眼上扬,微微一笑,站回原处,一副你还有什么招,使出来吧! 秦容玥就真的出招,伸手勾住他的脖颈凑近,要想打破一个人的心防,首先要让他方寸大乱。 大庭广众,亲密无间,就不信他是柳下惠,秦容玥满面春风的迎上他深邃的五官,淡香袭人。 微凉的小手在他后面的颈脖作怪,毫无章法的乱划一通,指尖画过之地,仿如野草见风狂生,星火燎原。 他下意识伸手去抓她作乱的手指,脸上也不负之前的淡定,恰好被秦容玥在后头抓住了他一根小指,柔软的手指轻轻捏着他的指尖。 他的眼睛腥红,危险的看着妖媚的像女鬼一样的她,叫了一声:“秦,容,玥,住手。” 目的已经达到,秦容玥不会羊入虎口,打破他最后的防线,听话的松了手,不无遗憾的说:“住手就住手,我最听话不过了。” 楼宴怅然所失的用袖子挡着手,胸膛里面的心几欲包裹不住,往后靠着冰凉的石壁,清醒头脑。 “你让谷川走,那么急切,是怕我知道什么?什么东西不能往惊竹轩送,要趁我们不在送前书房?”秦容玥笑脸盈盈,再温柔不过了,嗓音娇软软绵,诱惑十足。 这便是她的计谋,美人计,声东击西,最后出其不意。 楼宴慢慢冷静,脸色丝毫不见诧异,“自然是朝堂上的事,知道的多,死的快,夫人当真想知道?” 秦容玥歪头,天真无邪的问:“当真?” “伸手。” 楼宴把手伸到她眼前,淡黄色的薄茧就那样明晃晃的出现在下面,对上秦容玥疑惑的眼眸,楼宴冷漠道:“夫妻一体,夫人想知道,为夫自是带你去看,答疑解惑。” 秦容玥:“……” 难不成,猜错了。 秦容玥兴致缺缺,没好气的往他手上拍了一掌,转身走了,路过谷川的时候顺便“哼”了一声。 楼宴身姿风雅,负手而立,半明半暗的立在照壁,双目幽深的看着她缓缓离去的背影。 刚巧秦容玥突然后头,不知为何朝楼宴嫣然一笑,距离太远,楼宴依稀觉得她是真的开心。 “三爷……”谷川小心的过来,叫了一声。 楼宴收回目光,抬脚跟上那道身影,在半道改去前书房。 “下次再犯,你知道。” 谷川擦了一把冷汗,忙道:“是,奴才亲自盯着,没有下次。” …… 日子一晃就进了十月,北方天冷,在十月末的时候已经下了第一场雪,期间因为科考的事情一直僵持着,楼宴十分忙碌,几乎日日浸在大理寺和前书房。 秦容玥畏寒,想要找个天晴的时候作妖,一直呆在惊竹轩,听着樱桃在外面的见闻。 她心里有事,也不像以前一样插话,细细的听着。 在十月二十三的这日,难得的天朗气清,日头高悬,惊竹轩的被褥全部被拿出来晾晒,秦容玥没了一层厚厚的被褥遮挡,不愿在屋子里面呆,心思就慢慢活络起来了。 “樱桃,三爷今日何处啊?” 樱桃拿着竹竿拍打着被褥里面的棉絮,闻言笑道:“谷川说今日在大理寺。” 秦容玥给自己塞了一口牛肉干,磨了磨尖利了许多的牙齿,笑道:“嗯,那我出去逛逛,呆的要发毛了。” “夫人等会吧!奴婢忙完了陪您去。” “不用不用,就在府里,不会有事的。” 这个府里楼宴一般不说话,林氏心疼她,所以秦容玥相当于猴子称大王,在这里的第一人,自然没有人拎不清寻晦气,就连严嬷嬷也老实了很多。 “那好,夫人穿厚些,没准一会就下雪了。” 入冬的天气说变就变。 秦容玥应下,加了一件外衫就往外走,绕过府中新湖,朝楼宴的前书房去。 她不是好骗的人,那天被楼宴一时的坦率惊到,后来想这也许是他的奸记,楼宴此人,最善心机。 既然明问不行,就来暗访,不知道楼宴瞒着她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秦容玥一时有些期待,眼眸里面是藏都藏不住的狡黠。 前书房秉承了楼宴一贯的风格,简单利索,风雅干脆,窗户边种了两株比人高的梅花,如今已经含苞待放,娇艳欲滴,分明的嫣红引人注目。 秦容玥绕着梅树看了一圈,像是和老友相会,寒暄了一阵。 “又要麻烦你了,待你开花,我定取你酿酒,将你所开的花长久保存。” 秦容玥拍拍梅树,弯腰绕到树的里面,将里面的窗户打开,笑道:“我就知道窗户没压上。” 说着,秦容玥双手攀上窗边,脚熟练的踩着梅树的树疤,伸脚放到临窗的书桌上,进了里面。 以前两人好的时候,也曾在这里红袖添香,后来楼宴常年不在家,她无聊的时候就爬到里面睹物伤情。 话说当年,她怎么那么没有出息。 秦容玥嫌弃的拍了自己的掌心两下,借着梅花遮挡,大胆的没有关窗。 一支被墙壁压弯的梅花,趁机伸展腰肢,将枝头的红梅探到窗户里面,横在书桌的上面,也算是一种诗意。 秦容玥却没有注意到。 ※※※※※※※※※※※※※※※※※※※※ 楼大人的情商堪忧,满满的都是债啊! 第三十五章狗子 书房和记忆中的无二,靠窗一张桌子,后头是隔木做的高架,有书有青瓷玩物,正中摆了两个大鱼缸,游着几尾鲤鱼。 再过去是一架屏风,绣的是竹子,她绣的。 秦容玥撇嘴看着自己费事一个月绣出来的宝贝,可惜道:“怎么就脑抽给了他了?” 但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她也不是小气的人,再要回来,她是断不会再用楼宴使过的屏风的。 对着屏风感叹了一会,秦容玥没有继续往里面走,那里面是楼宴安榻的地方,依稀可以闻到他身上清冷的冽香,还是不去了。 旧地重游,等看了一个遍,桌子上的狼毫也被霍霍的差不多了,秦容玥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有任务在身的。 “差点给忘了……” 秦容玥朝窗外看了一下,从梅花的缝隙间只看到空荡荡的院子,心里稍松,开始搜寻她记忆中楼宴可能藏东西的角落。 前世今生第一次做贼溜进他的书房,秦容玥还是有些紧张的,面上不显,心跳已经加快了。 书房里面只有她翻东西的声音和心跳的声音,从书桌,书柜,储物箱,书架…… 就连鱼缸都找了,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楼宴的书房就和他的脸一样干净。 这次搜索唯一的发现就是……楼宴的画技不错,不过画了一堆没有五官的女子是做什么。 秦容玥对着书桌上凌乱铺了一桌子的画皱起了眉头,难道楼宴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癖好。 “咦……” 秦容玥嘴上嫌弃,手却是忍不住一张一张翻过去,红色束腰襦裙的,蓝色纱裙的,黄色儒雅裙…… 以淡色居多,怎么这些衣裳那么熟悉啊! 越看越觉得可疑,但又着实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秦容玥有些不甘的瘫坐在椅子上,宽袖勾住了一个画轴,里面紫色的布料没有任何预兆的撞进眼睛里面。 紫色,紫色…… 秦容玥脑子里面滑过什么,迅速翻找着紫色的画卷,紫色的,嫩草芽图案的,黑色腰带,就是这张。 看了看画,又看看自己里面的衣裳,脑子里面突然一阵空白,这分明就是她的衣裳啊! 不知这件,红色的,蓝色的,黄色的…… 全是她的。 秦容玥懵了,张着嘴不知所措的站在哪里,手里的画不知觉滑到了地上。 “楼宴你个王八蛋,竟然拿我高贵的衣裳给你心里污龊见不得光的白月光穿,还没有脸。” 好歹让她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她好让位退贤啊—— 秦容玥气到忍不住发抖,伸手“刺啦”一声,并着毁了两张画,一分为四,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不要脸的狗子,楼宴狗。”不解气的伸脚踩了两脚。 “人面兽心,以为你是正人君子,没想到也是一个‘情种’”秦容玥愤愤不平的又坐下,给自己顺气,心里堵的慌。 大概舒气一盏茶的时刻,秦容玥隐约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心里一慌,伸到一半的脚搭在窗户上,就见一身青衣的楼宴满袖清风的走来。 他竟然没有束发,满头青丝随风飞扬,迷乱了秦容玥的一双含水眸,等反应过来自己花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流年不顺啊! 秦容玥手忙脚乱的在原地打了两个圈,揪着自己的耳垂就绕过了屏风,内室一览无余,一张榻,两个箱子,三个高架,一盘棋。 秦容玥:“……”她躲到哪里去啊! 最后秦容玥心一横,眼一闭,直接踩到床榻上,放下半片床帏随风摇曳,她想楼宴总不至于白日睡觉吧! 他不是那种堕落的人。 门“吱呀”一声开了,秦容玥捂着自己的耳朵,掩耳盗铃的欺骗自己,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他好像没有关门,屏风下面被拉开长长的一道光影,白色的,柔和的发亮。 秦容玥紧张的手紧紧攥住跪坐着的枕头,强忍着不往那边看,手下被咯的生疼。 就连楼宴的枕头都对她这么不友好,秦容玥一个恼火,轻轻的把枕头抽出来,然后眼睛一亮…… 有东西。 道德告诉自己不能偷看别人的东西,但是好奇心指使自己你来就是为了自己。 最后秦容玥还是好奇心作祟,掀开了一层又一层蓝布,然后……风中凌乱。 她的鞋子。 秦容玥哭笑不得,这分明就是她那夜在秦家丢的鞋子啊! 楼宴这厮到底有多少个特殊的癖好啊! 一次给她来个痛快吧! 那边楼宴一进来就闻到不一样的味道,但是他没有声张,书房没什么值钱的,不是他厚脸皮,说实话整个楼家最值钱的就是他夫人了。 他白身为官,这些年虽有私产,但并不丰厚,当初为了给秦容玥下聘,几乎去了大半家产,他也不在意那些身外之物,林氏也不在乎。 所以并不怕是窃贼,他比窃贼穷。 大概看了一下,桌子上一个没有他手长的脚印,一看就是女子,东西放的一团乱,什么也没少,有被翻过了痕迹,碎了两张画。 楼宴弯腰把画捡起,遗憾的看了两眼,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心里大概知道是谁了。 就更不慌了。 看了一圈,猜到藏身的地方,楼宴若无其事的走进去,对着放下来的床帏熟视无睹,脚步停在靠床的一个高架边,背对着那边。 秦容玥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被他满头长长的乌发吸引,忍不住歪着身子,扒拉着床帏看他。 楼宴抬手动作一番,褪下了外衫,直接扔到床上,差一点就盖到秦容玥的脸上。 秦容玥一愣,反应过来好一番嫌弃。 明明在外面一派风光霁月的人,怎么回到家这样的……不拘小节,衣物乱扔。 这样想着,那边的楼宴动作没有停,已经解开了里衣,扔到了床沿,白色的带子勾在秦容玥裙裾边上,秦容玥已经把露在外面的裙裾拉进来。 还好楼宴没有看到,想来他是回来换衣服的,换完就走了,这样想着那边突然一阵轻咳。 “咳咳咳……” 他,他,他竟然光着膀子,咳嗽着解裤子,秦容玥脸一红,眼睛却不受控制的盯着他的肌肉,黑色的头发披在健壮的背上,发尾夹在裤子边上,随着他的动作,那腰带有松下去的感觉。 脱……裤子…… 秦容玥脸一热,双手“啪”的一声捂在自己的眼睛上,陷入了一片黑暗,眼前他的每一寸肌肤却如何也挥之不去。 上辈子,两个人最亲密的时候,她疼的厉害,性子里面也是被宠出来的骄慢,疼了痛了自然就顾不上讨好楼宴,她会用留着的指甲狠狠的抓着他,胳膊,后背,劲腰,在硬邦邦的肌肉上留下一道道划痕。 那个时候,楼宴的唇是清冷的,柔软的,她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有两个极端,硬的如刀,软的如糕。 他受伤了,从来不会骂她,甚至少有的温柔替她清理,一寸一寸的清洗,一遍不够就两遍,那个时候…… 她应该是甜蜜的。 只是后来才知道,他是怕洗不干净怀上孩子,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莫过如此。 心里密密麻麻的疼,回忆让她无法呼吸,再睁眼时楼宴已经穿戴整齐,正面朝床榻下棋。 一个在外面,一个在里面,同样的蹲坐,就这样过去了半个时辰,楼宴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架势。 但秦容玥的腿,已经麻了。 秦容玥耐着性子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没有等到楼宴的离开,倒是……内急了。 俗话说,人有三急,这个时候是最憋不得的时候,秦容玥吸了两口气,捏了两把脸,反正丢脸丢的够多,也不差这次。 把心一横,去你的面子,总比不会比在楼宴的床榻上解决更丢人,秦容玥直接制造出很大的响声,假装刚睡醒的样子。 掀开床帏,和楼宴别有意味的眼眸对上,心虚道:“夫君,你回来了,我等你睡着了。” 楼宴抽了抽嘴角,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笨拙的把穿着鞋子的脚,从他的床榻上伸下来。 书房里面一片寂静,死一样的寂静,静到秦容玥可以听到外面风刮过梅花的簌簌声音。 秦容玥尬笑着,想着等她先冷静一下先。 “如何进来的?” “爬窗……” 秦容玥想到自己没有毁尸灭迹的脚印,本来以为有充足的时间,现在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外头的画……” “我不小心弄破的。” “那么乱?” “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楼宴抬眸,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淡淡道:“夫人这一跤,够狠的。” 秦容玥呵呵笑了两声,附和道:“……是啊!可疼了。” 打脸打的可疼了。 楼宴若无其事的瞄了一眼凌乱的床榻,一语惊人,“夫人爬我的床,作甚?” 秦容玥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刮子,但是楼宴这话也说的太难听了,什么叫爬他的床,严格来说,他们是夫妻,她上的也是自己的床。 这个时候,即便心里另外一番想法,夫妻这个名头也是要拿出来安慰一下自己的。 她一向会自我安慰,不然上辈子岂不是死的更透了。 “我困了,睡一觉不行吗?” 她故作凶狠,声音盖过楼宴不止一星半点。 ※※※※※※※※※※※※※※※※※※※※ 这章笑抽了,楼大人套路深啊……是丝毫不知道自己在掉马的边缘。 另外,明天周六,不用网课了,我们双更走起(我骄傲的笑了,不知道你们开心吗?) 打字的时候没注意,有时候文发出去自己看到错别字,如果看到有修改,那就是在捉虫,剧情不会改的,看过的宝贝不用担心哦! 我今天话有点多,也可能是上课一周给憋的,不要介意哦! 第三十六章打脸 须臾,楼宴轻笑一声道:“行。” 秦容玥松了一口气,刚要说我有急事,先出去了。 内急不等人。 但是…… “你看到我换衣裳没有?” 秦容玥要站起来的脚直接狠狠的磕在脚榻上,手一滑,撤掉了半边的床帏,双眼噙泪,可怜兮兮的道:“我……我睡着了,非礼勿言不知道吗?” “哦!我知道非礼勿视。” 非礼有视的秦容玥,垂头,装死,额头上沁出一层薄薄的汗珠,内急憋的。 “你……看了也无妨。” 楼宴放下一颗幽黑幽黑的黑子,黑的就想他的心脏一样,一如既往的清冷道:“我不介意。” 我不介意给你看。 这是他的意思…… 秦容玥突然就很憋屈,再没有这样丢人过了,以为上次骂街是底限,没想到这次更狠,胸闷气短腿抽筋,她突然发怒把床帏摔到地上,瞪着他。 没完了他还。 楼宴一愣,眼神一暗,慢慢的站起来,看模样是要走过来的。 秦容玥心里一惊,突然道:“外面无脸的女子是谁?” 楼宴脚步一顿,停在床帏处,捡起来,语无波澜的道:“随意画画。” “你分明是我的衣裳,每一张都是。” “没有借鉴,只能画看过的。” 合着到最后,她就是一个雕塑,放着给他看着画画的,脸还不是她,她要是忍下,就不叫秦容玥。 身子微微发颤,内急憋到一定时候,她突然感觉还是可以在忍忍的。 “楼宴,你不会喜欢我吧!”秦容玥眼神一错不错的看着他。 楼宴玩味的看着她,靠近她,弯腰对着她的脸说:“万一是呢?” 秦容玥:“……” 那你死定了,一辈子都不可能。 她可望而不可即的一辈子,那种遥不可及的滋味,刚好让你尝尝,秦容玥心里一阵痛快。 楼宴看到她眼中的恨意,话头一转,意味不明的说:“你是我夫人。” 秦容玥一顿,突然直直的对上他幽深的眸子,她最不愿意听的就是这样的话。 你是我夫人。 你的夫人也可以不是秦容玥。 夫人只是夫人…… 伸手推开他,秦容玥面无表情的站起来,然后弯腰拿着床头的绣鞋,拿的太快床上的铺盖被掀开了一角,露出下头压着的几封书信。 楼宴眼神一暗,提高了音量问:“不是丢了吗?我帮你寻回来了。” 秦容玥看着那几封带着墨竹的信函,一心两用道:“因为这是你夫人的鞋子吗?” 楼宴一心吸引她的注意力,没有思考的说:“是。” 秦容玥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似笑非笑的看了楼宴一眼,突然抽出那几封信函。 “楼宴,那你对你夫人的占有欲也是够强的,你夫人的信函都要拦截吗?” 秦容玥抬手一样,薄薄的信纸纷纷落下,洒在楼宴的脸上。 楼宴眼中有惊愕,有愤怒,也有她看不清说不明的可怕。 但她也愤怒…… 墨竹信函,是她和表哥李溟武的秘密,定亲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是这样互通有无的,遇到什么大事,危险的事,他们就写信。 但两辈子嫁给楼宴,这种互通有无就没了。 舅舅死了她不知道,表哥娶亲她不知道,最后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不是没写,是写了她没有看到。 秦容玥冷笑,咬牙道:“这是隐私,楼宴你凭什么?凭什么?”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秦容玥的质问像是带了倒刺的荆棘,把他荒草丛生的心里,最阴暗最隐私的那个角落连根拔起。 上辈子他那么做,凭的无非就是秦容玥对他的心思,她死都不会离开他,可是这辈子呢? 他凭什么? 凭两个人夫妻的名头,可是她在乎吗? 她似乎是不在乎的。 楼宴愣愣的站在原地,想说些什么,最后发现说什么都没有,他没说的一句话都会成为他的原罪,秦容玥应是讨厌极了他的。 “楼宴,你不就是介意我和表哥定过亲吗?不就是怀疑我和表哥有些什么吗?那你算计我做什么?”秦容玥满是讽刺的靠近他,双手拽着他的衣襟,死死的看着他。 “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人,娶我是你,防我是你,你的心思就是狡兔三窟,我看不清那个是你,可是楼宴我告诉你,如今你这样做……我觉得讨厌,打心底里面讨厌。” 楼宴的脖子被勒的发红,但是他半晌没有说话,看着秦容玥的眼光淡淡的隐隐带着笑意,不知道是那个字眼刺激到他了。 秦容玥觉的他安静的可怕,好像又回到上辈子,他不动声色,转身锁了她一年,秦容玥心里忐忑,脸色也不好。 不知道过来多久,初冬的冷风从屏风下面钻进来,吹在脚踝上,冷飕飕的。 楼宴突然开口,哑着的声音像是压抑着什么,近乎骇人。 “呵,讨厌我吗?” 秦容玥心里一颤,好像看到那双狐狸眼里面要杀人的阴森森的寒意。 害怕是害怕的,但秦容玥也不是被吓大的,最可怕的事情都见过,何况是现在,秦家没倒的时候。 楼宴凭什么不许她和舅家来往,她又凭什么像上辈子一样委屈自己,忍着让着家破人亡。 秦容玥不语,松了抓着他的手,登时被楼宴抓在手里,勾起唇角道:“那怎么办呢?你就算是讨厌我,死了也是要与我合葬的。” 秦容玥想起上辈子她的死,死都没有与他合葬,没有说话。 她不说话,楼宴眼中怒火更盛,他疼就要秦容玥一起疼,问道:“你生气是我拦了你的信件,还是我拦了你和李溟武的信件?” 秦容玥眼中一暗,她真是讨厌极了每次生气他拿李溟武说事,好像她多欠他一样。 “你想说什么?” 楼宴反问:“那你想说什么?” 秦容玥冷笑道:“你心胸狭隘,既然不相信我,就休了我吧!” 楼宴瞳孔微缩,这是重生短短一段时间,秦容玥第二次提和离。 他看着脸上没有什么痛苦之色的人,沉声道:“后悔嫁我了?还是余情未了?” “呵。”秦容玥被气笑了,这就是楼宴,即便不屑于解释,她的眼里也是带着浓浓的恨意,甩了他的手道:“你想好了,把休书送到秦府就行。” 秦容玥转身就走,泪水模糊了视线,但她倔强的没有伸手去擦,再伤心也要离开楼宴的地方,楼宴把她想的不堪,但在楼宴面前,这点骄傲还是要的。 但她没有走几步,将将到外面的大门,看到外面不知何时阴沉下来的天空,一场大雪随时可能下来一样,楼宴突然追上来,擒住她的手,把她往里面拽。 此时的秦容玥焉会让他如意,又抠又扯的在他手背留下了很多痕迹,一个往外,一个往里,最后楼宴直接把人抱起,一脚踹到门上。 屋子里面一片昏暗,闷的几欲喘不过气来。 他将秦容玥抵在门上,呼吸沉重的瞪着怀里发颤的人,她低着头,想挣脱,无果。 楼宴看了她一会儿,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秦容玥那张梨花带雨的脸毫无准备的撞进他的眼里,气的他脸色发白。 吸了一口气,楼宴低头问:“和我在一起,真这么难以忍受?” 秦容玥拍开他的手,不管不顾的朝他吼:“度日如年,楼宴你根本不懂?” 他们错过的不是一天两天,是一辈子,她记的那些事,楼宴全部不知道,也无法言说。 一种无力感在心里蔓延,秦容玥委屈的哭泣到无声。 楼宴冷眼看着,被她的眼泪搅的心神不宁,伸手擦掉那恼人的泪水,秦容玥瞪他拍他,等秦容玥停手了,他还是去擦。 秦容玥就不管他了,只管哭自己的,从有声到无声,哪一种都是让人心疼的。 “别哭了,以后我不藏你的信就是。”楼宴不情愿的劝着,好像答应不藏她信件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无理取闹,那本来就是她的。 哭到伤心的顶端,便没有那么伤心了,泪水是自己流的,秦容玥则注意到楼宴眼底的无措。 楼宴拍着她的背,沉着声音劝道:“别哭了,别哭了……” 他的心要被哭碎了。 看来他是讨厌泪水的,秦容玥越发的得寸进尺,最后楼宴的“别哭了”几乎是从牙缝里面钻出来的,秦容玥刚有些得意,突然嘴唇被堵住。 他的嘴唇就和他的人一样,冷,是冰凉,带着雪崩时的吞天噬地,没有任何章法的啃咬在她嘴唇上,允吸碾磨,从外至内,不容拒绝,全无半分温柔。 他不是书生吗? 不是风雅吗? 怎么会如此粗暴,像是要吃人一样,秦容玥觉得疼,泪水停了,开始手脚并用的踢打。 楼宴全然不顾,粗粝的手掌环在她的腰上,一手攀上她,顿时忘记了所有,她的温香可抵岁月山河。 从最开始的堵住她的嘴,把恼人的哭声吞下去,到最后发泄自己原始的需要,只是片刻的功夫,如果不是秦容玥咬他,他会继续的。 楼宴松开她,看到秦容玥苍白无色的脸颊,嘴唇上带着异样的红艳,关切且喑哑的问道:“怎么了?” ※※※※※※※※※※※※※※※※※※※※ 先发一章,二更有些不满意,需要修改一下,然后放出来哈! 第三十七章服软 怎么了? 怎么了!? 秦容玥突然像迎春花花一样,在大雪后冰寒的世界里面,绽放出自己娇艳的美丽,笑的让所有没了颜色,特别是被滋润过的她,让人欲罢不能。 一双带着冷意的手伸到他的肩膀,紫色的袖子被他的肩胛骨挡住滑下,肌肤和他发热的脖子相触,就像饥渴很久的野兽,突然闻到了肉香。 楼宴的眼都是腥红的,可怕的。 他哑着声音,扣着她的腰让两个人贴近,眼中星辰万丈,无限宠溺道:“我错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秦容玥不语,含笑看着他,柔软的指尖从脖子这边绕到那边,勾开他贴在肌肤上的衣襟,冷风从缝隙里面钻进去。 她不语,楼宴不动,吹过来的风不冷反热。 他想念秦容玥,想念她的一切,他们分开的太久,他也忍的太久,手掌在她同样柔软的腰上摩挲,看到她的脸色逐渐变成醉人的嫣红。 他笑了,夫妻不就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她怨的那些,都会被他藏起来了,以后都会好的。 楼宴看着她,垂头在她嘴唇上轻啄了一下喟叹出声,有她的感觉真好。 秦容玥眼神一边,突然踮起脚尖凑近他,温热的气息尽数洒在他的脖子,发间和侧脸,泥鳅一样软热的舌尖在他喷薄的血管上舔了一下,来不及激动,取而代之的就是猛烈的疼痛。 楼宴手上一紧,咬紧牙关,他终于知道她扯开他的衣襟是为了什么,她再找之前两次咬的地方,在那里添上新的牙印。 这次比之前的更狠,楼宴感觉到她的恨意,疼的他不得不采取计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在麻筋的地方一暗,她果然松了动作,死死的捂着手肘下面瞪着他。 楼宴也果然从脖子上摸到了殷红的血迹,好气又好笑,这夫人重生的时候是遇到了什么意外不成,怎么这样爱咬人,张嘴想要说什么,但看着她的眼神,觉得还是等等再说吧! 秦容玥“哼”了一声,愤恨的拿帕子擦着嘴唇,好像哪里有什么脏东西一样,擦了许久不停。 楼宴眸子暗沉,玩味道:“你再擦,我还亲。” 秦容玥一顿,真的害怕他在做之前的事情,愤愤不平的扔了帕子,推了他一把,离开门板整理自己的衣裳和发髻,气息也渐渐平稳。 见她冷静,楼宴说些什么的时候,敲门声突然响了,一生长两声短,生生让他把接下去的话咽了回去。 “三爷宫里来人请您入宫,另外秦尚书病了请夫人回去。” 父亲病了,秦容玥一慌。 猛的拉开门将谷川吓了一跳,也将衣衫不整的楼宴暴露在光亮之中。 谷川觉得自己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捂了眼睛无措的叫了一声,“三爷……” 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一阵香风从鼻息间滑过,楼宴揉眉看着跑远的人,转身回了内室。 “备马,入宫。” …… 秦容玥赶回秦府的时候,秦文清已经醒了,崔氏正给他喂药,秦容绥和秦容恒老老实实的站在边上。 一看到秦容玥,秦文清就挣扎要坐起来,崔氏的脸色登时就不好看了。 “回来就不见吭过声,什么样的事情有你命重要,老实躺着?”崔氏声音极大的放下了碗,看来也是被秦文清这次突然倒下吓怕了。 秦文清不语,脸色也不好看,秦容恒勉强把崔氏劝出去,离开之前瞪了秦容玥一眼,让秦容玥兄妹好不尴尬。 “父亲。” 秦容玥坐在床沿,和秦容绥两个人扶着他做好,问道:“听说是在宫门口旧疾复发,到底出了什么事?” 得益于秦容绥时不时和他干一架,秦文清的身子好的不得了,旧疾更是没有的事。 他脾气不好,突然倒下之前听说和几位王爷呆在一起,都是内宫里面泡大的人精,应该是把秦文清气着了。 看着父亲两鬓的斑白,多年的谋划消耗了不少心血,看着健壮,其实骨子里面已经不再强干了,全凭心里一股气,对兄妹三人的忧心撑着。 秦容玥看着,想起后来家里出事他连夜奔波,为了和襄王一派对抗,撞在宫门口也只换了一句“成王败寇”,秦家被屠的下场,忍不住心酸。 拉着他的手道:“父亲,您年纪大了,是时候歇歇了,要不趁机退下来寻了祖父养老。” 秦文清一时浑浊的眼眸看了两兄妹一圈,摇摇头。 他是秦家的儿郎,重情。 这一辈子也就是劳碌的命,大儿纨绔,二儿年幼,小女执拗,没了他的庇护,都是要吃亏的孩子,如何放下。 “丫头,楼宴呢?可是入宫去了?”秦文清说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秦容玥点头:“我来时,被宫里叫走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秦文清摇头,“无事,都不要担心,父亲就是累了,歇两天就好。” 秦容玥和秦容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可奈何。 他不愿意说的事情,是如何都问不出来的。 “父亲,那您歇着,我们守着父亲。” 秦文清就被扶着躺下,心里一阵心酸,索性背对着一双儿女。 他的孩子至纯至孝,无论是哪个都是好的,他做父亲的焉会不知,只是有些事情他不愿意让他们知道,他秦文清活着一日,他的孩子就要开开心心的当个孩子。 这是他在父亲跟前的承诺,除非自愿,秦家的男儿不入官,女儿不入宫。 他一心守护的,那些个狼心狗肺的吸血鬼却偏要将他们拉扯进来,若不是今日襄王刚好在,当面对质,他都不知道太子背着他做了那么多事。 一国太子,只要勤修德治修养,一切水到渠成,他却偏要去争。 刺杀考生,围堵官员,提拔学士,贿赂同僚,结亲重臣…… 一个一个,做齐了。 秦文清忠君一世,自问问心无愧,对太子未来的圣上也是尽心指导,但太子呢? 太子为了娶到孙清洲的孙女,明知孙灵心肠歹毒,却要他领着秦容玥去给孙家道歉,他秦家的女儿就这样廉价。 他真后悔,当日大街上楼宴查案的时候,没有对着孙清洲的脸踩上两脚,什么东西。 都不是东西。 那些个狗东西要踩着他的脸给孙清洲做脸,去他娘的春秋大梦,不咳口血给他们看,就不知道他秦文清的骨头也是硬的。 “等楼宴回家,你叫他来见我,偷偷的。” 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秦容玥心里一惊,她没打算今日回去,不好叫他看出夫妻不和,病上加病,秦容玥如常道:“您且睡着,不要操心。” 秦文清“嗯”了一声,就真的放心了。 等秦文清睡着,兄妹两人才出来,一路往宝竹院走。 秦容玥身上带着刺鼻的脂粉味,一看就是从烟花柳巷里面急忙出来的,也难怪刚刚父亲对他没有好脸色。 “哥哥。” 秦容玥斟酌着,拉了他的袖子道:“父亲撑的辛苦,我们都听话吧!” 秦容绥点点头,“知晓了,我多学学,你一个妹妹,不要老是训我。” “好。”秦容玥笑着和他并肩回去,知道他这是不好意思。 重生回来,父亲病了,哥哥看着也是愿意往好了去的,其他的不急。 等到了宝竹院,秦容绥就回去了,两个人相约晚些再去看秦文清,她也交代了樱桃给楼宴送信。 只是不知他……会不会来。 两个人刚刚那样闹过一场,带着烦忧稍微眯了一会儿,打算今夜给父亲守夜。 冬日夜长,天早早的黑了,醒来已经要用饭了,着急忙慌的来到饭厅,发现只有秦容恒一人。 想着崔氏和秦容绥在照顾父亲,秦容玥就快了些吃饭想要去替班,引的秦容恒频频锁眉。 “楼家不给你饭吃吗?” “啊!” 秦容玥最里面有饭粒,小心的咽下去,尴尬道:“没有,我急着去看父亲。” 秦容恒摆着和秦文清一样的架势,训诫道:“细嚼慢咽,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 秦容玥一愣,讪讪的放慢了动作,也知道方才自己着急了些。 优雅细致的用了两口汤,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 她是姐姐,什么时候轮到秦容恒一个小鬼教训她了,长幼不分。 刚想找补一下当姐姐的面子,抬头看到秦容恒意味不明的看着她,牵唇无辜的笑着。 背后突然冒出冷汗,秦容玥打了一个寒颤,端着饭碗挡在自己面前,提着音量问:“你……有什么事讲,看着我做什么?” 还是这样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怪瘆人的,秦容玥的手指扣在碗沿上收紧,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秦容恒左右看看,直接踩到凳子上,夹了最中间的一块红烧肉递给她,因为手短,不尴不尬的停在半空中。 “给你。” 别看秦容玥一派温婉贤淑的模样,其实她最爱吃的是红烧肉,带着三分肥的那种最爱。 “莫不是趁我不在,下毒了?” 这样说着,秦容玥倒是把碗递过去接着,关键是看他撑在桌子上,小手都要夹不住了,这才勉为其难的接过来。 秦容恒看她直接咬了一口,“哼”了一声道:“你夫君来了。” 夫君,楼宴。 想通了秦容玥直接开始咳嗽,眼泪都出来了,倒了一杯茶喝了,雾眼朦胧的看着他。 楼宴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怎么她不知道? “你夫君来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秦容恒撑着脑袋看着她,探究道:“是开心坏了?还是惊吓坏了?” 开心个大头鬼,没看到她惊吓的要死吗? 秦容玥假笑着,让秦容恒看不出她的真实想法,问:“什么时候的事?” “你回宝竹院半个时辰,直接从宫里过来的。” 那岂不是,她刚刚睡着那会儿。 “你夫君先去宝竹院看的你,然后一直呆在父亲那边,你要去看看吗?” 先看的她,什么情况…… 他们不是吵架了吗? 不是应该冷战吗? ※※※※※※※※※※※※※※※※※※※※ 厚脸皮楼宴上线啦! 第三十八章无赖 夜幕清冷,寒风袭人。 秦容玥一路浑浑噩噩的来到秦文清屋子外面,看到紧闭的大门,想了想还是没有敲门。 她是让樱桃一个时辰后去送信的,那就是送信的人没有去,楼宴一出宫就来了。 秦文清因为朝堂上的事被气病了,对立面的楼宴却这么及时的来看望,现在都没有出来。 而且他们刚刚吵了一架,按照他的脾气不是该和她貌合神离,相敬如冰直到和离吗?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秦容玥站在门口忍不住抓了两下头,烦躁的不行,刚好一声悠长的开门声传来,她抬头和开门的楼宴对个正着。 他穿着蓝色白边的官袍,气质绝尘,头发束在头顶,带着奔波的劳累和疲于应付的烦闷,看到她明显顿了一下。 身后是昏昏烛光,将他修长的身影照过来,影在她的身上,两个人一时寂静无声,对望无语。 秦容玥想着这是在秦家,里面就是操心的老父亲,该演的还是要演的,不为楼宴的面子也为自己的面子。 “你来了?” 简直就算废话,他人已经站在这里了,可不就是来了吗? 好在楼宴上道,往回看了一眼,转身阖了门,走到她跟前,目光落在她交错的手上,然后狐狸眼深深的看向她。 气氛一时无法用语言形容,看上去再平和不过,可谁知道在此之前他们干过一架,楼宴脖子上的压印肯定还没有上药。 秦容玥眼神微闪,掠过他的狐狸眼,停留在半暗的下颚上,抿唇。 “睡醒了?”他问。 稀松平常的一句话,被他一说,味道就有些不一样了。 听着耳朵痒痒的,秦容玥点头,“我父亲和你说什么了?” 楼宴左手挽着宽袖,把右手伸到她面前,掌心朝上,淡淡道:“没什么,官场上面的事情?” 秦容玥看着他粗粝的掌心,眉角微微一动,没有把手放上去,抬眼拒绝。 楼宴含笑看着她,有意无意的往她身后一瞥,然后温声道:“走吧!夜深了,路不好走。” 秦容玥这次没有犹豫,直接把手放到他掌心,被他抓紧放在袖子里面挡着,拉着她转了一个方向。 果然,崔氏已经带着丫鬟,端着饭菜走过来了,看到他们不甚喜悦的点头示意。 “我这几日不回去,照顾父亲,你莫要来接我了。”秦容玥刻意没有压着声音,身后的崔氏和丫鬟,也许里面的秦文清都听到了。 楼宴一愣,然后嘴角上扬,袖下握着她的手却是用力了几分,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楼宴借崔氏算计她,她就借崔氏反算计回去,扯平了,但是他心里不满,没有人这样算计他的。 “我知道。” 他脚步未停,让秦容玥走在明亮的一边,自己隐在黑暗里。 秦容玥扭头,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凭感觉知道他心情很不好,所以她心情好了些,问:“那你回去吧!夜深了,路不好走。” 楼宴突然停下,扯了秦容玥一个趔趄,撞到他坚硬的胸膛,不要光亮照着也知道,她的脸一定红的很。 着急忙慌的退出去,除了被他拉着的手无法挣脱,脚步随意移动,楼宴不言不语,黑暗中他好像不存在一样。 她心里有些慌,“怎么了?” “这是我说的话。” “你没说我不能说。” 又是一阵沉默,秦容玥被风吹的慢慢发冷,看到他往外移动,半边身子在光亮中,下颚紧绷,“走吧!送你回宝竹院。” 秦容玥心里一喜,这是同意她留下了,跟他走的步伐渐渐轻快起来,和楼宴差着半步的距离,他的袖子随着两人走动的幅度微微晃动,和秋千一样。 到了宝竹院,楼宴直接迈脚进屋,左右看了一个遍,秦容玥被他拉着跟在后面。 须臾,参观好了,秦容玥赶人,“夜深了,你回去吧!” 楼宴转身望着她,“我口渴了。” 莫名的有几分可怜,秦容玥摇头晃去脑子里面的杂念,拽出手给他倒茶,为了让他快点喝完快点走,直接塞到他手里。 楼宴受宠若惊,闷头一口喝光,递还给她,狐狸眼直直的看着她。 秦容玥没忍住,嫌弃道:“宫里没有水喝吗?” “我怕人害我,不敢喝。” 秦容玥不语,又给他倒了两次,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丝毫看不出之前在楼家的明刀暗箭,针锋麦芒。 喝了茶,秦容玥给他让道:“走吧!” 楼宴捻了捻手指尖,突然低头道:“我饿了?” 秦容玥深吸一口气,扯出一抹笑,问:“回去让人做。” 楼宴直接坐在凳子上,手指敲着桌子道:“我回去都什么时候了,从宫里没吃到现在,一会儿就要去早朝……” 秦容玥看着他,想着他话里几分真几分假,最后发现楼宴道行太深,看不出来。 直接堵住他的退路,“吃了饭就走吗?” 楼宴这才抬眸,亮亮的狐狸眼盯着她,烛光下的她面容宁静,好说话了几分。 “自然,我要回去换衣裳的。” 最后秦容玥还是让人给他取了饭菜,好在今日秦家用饭晚,厨房里面的都是现成的,端过来就好。 他端着学士的架子,夹菜吃饭动作很慢,秦容玥等的烦了就自己动手,用公筷夹给他,刚开始他不习惯,后来秦容玥夹什么他吃什么。 两个人挨着坐,一个吃一个夹,不知不觉的吃干净了三个菜,离秦容玥最近的三个菜,那盘樱桃特意为楼宴准备的,楼宴爱吃的鱼,因为远远的放在秦容玥对面,就之前楼宴自己夹了一筷子,再没有动过了。 秦容玥可以感受到鱼和楼宴一样注视着她的眼眸,但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放下筷子的那一刻,道:“茶也喝了,饭也吃了,可以走了吧!” 她以外还会作妖的楼宴,站起来,拍拍自己带了褶皱的官袍,连一句“再见”也没有说,走了。 秦容玥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坐在凳子上等了半晌,不见他转身回来,这才确定他不是出去找事,是真的走了。 吐出一口气,秦容玥露出了笑脸,朝外面叫:“樱桃,扯桌,沐浴。” 外面很快响起了有序的脚步声,这夜终于可以安安生生的睡一觉了。 …… 每年大朝的前两个月官员都是很忙的,大朝之后,皇帝赐食,百官休沐,谁都想回家过个好年,不想蹲守在据点。 大理寺更甚,所以楼宴接到俞逍送来的花里胡哨的请柬时,本来独守空房的烦躁就是火上浇油,愈发崩溃了。 天色已黑,外头大雪纷飞,喝个劳什子酒,说的好听了就是请柬上说的“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难听点就是,襄王妃回去省亲,俞逍这厮欠收拾。 同是天涯独守空床,借酒消磨,楼宴甩手把请柬甩到桌子上,“哼”了一声。 看卷宗看到谷川来送饭,他习惯的问了一句:“夫人回来没有?” 依旧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没有。” 楼宴的脸就黑了,距离秦文清生病已经过去五六天了,十月都要到月末了,什么样的病没有好利索。 答曰:心病。 谷川小心翼翼的把吃食摆在桌子上,笑道:“三爷,老夫人说人接不接的她不管,您抽空多去瞅瞅夫人,可是瘦了累了。” 笑话,瘦的是他好不好,楼宴一口饭卡在喉咙里面不上不下,冷脸道:“不去。” 谁爱去谁去,他连着三天去,三天吃了她的闭门羹,火气早就上来了,兔子撒出去野了,都不知道回家,他敢绑回去吗? 上一刻绑了,下一刻秦容玥就哭给他看。 烦。 谷川垂头,“哦!” 楼宴看着他一副丧气的样子,这筷子是怎么都伸不下去,秦容玥不在,林氏说教他,谷川无视他,卷宗一本一本的过来,什么都不顺。 “啪”的一声放了筷子,楼宴忽然站起来往外头走,步子快的赶上跑。 谷川在后头抱着斗篷喊:“三爷,加件衣裳,您去哪里啊?夜里回去吗?老夫人问咋说?” 楼宴只留给他一个渐渐远去的背影,潇洒绝情,可怜的谷川站在大雪地上不知道接下去怎么办。 这雪这样大,三爷一个人能去哪里啊? 无精打采的把完整的饭菜收拾在食盒里面,想着把三爷的书桌一并收拾了,途中看到一张大红的请柬,一看就让人想起哪个耀眼光亮的趣人。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俞逍。 谷川想,原来是去找襄王爷了,那回去就可以交差了,省的老夫人严刑拷打。 挎着饭盒冒雪进了大路,朝那边京城中最富盛名的春风楼看了一眼,顶层最中间的雅间烛光果然亮着,隐约可见男子的身影。 看了两眼,谷川不敢深究,直接上了马车,赶马离去,马蹄声在雪夜里面特别清晰的传到那边的春风楼。 俞逍站在雅间的窗边,折扇轻轻敲击着窗沿,笑道:“喂,你家的小厮回去了,看着挺不舍你的样子。” 楼宴手冻的通红,面无表情的灌了一杯温酒,瞥了俞逍一眼。 “扑哧”一声,坐在另外一边的布衣男子正是宣继科,笑了,调和道:“王爷还是莫要惹他的好。” 俞逍以为也是,坐的离楼宴远了些,道:“我在你岳父面前揭了太子丑陋的面容,你岳父没有把你扫地出门吗?” 谁都知道,秦文清愚忠太子,守护正统,半点不懂思辨,他俞逍不一样是正宫嫡子吗? 什么都被蒙在鼓里,现在好了,宝贝女儿和孙灵对上,拎不清的太子竟然在真相大白后让秦文清带人道歉,为了娶一个蛇蝎妇,太子够贱的。 楼宴狐狸眼狡黠一笑,淡淡道:“他不是已经开始装病罢朝了,自然是让我进门更能宣泄心里闷气。” 宣继科温文尔雅的摇头,品了一口上好的花雕酒,道:“绝啊!” 俞逍看了一眼楼宴,附和道:“确实绝。” “不敢当。”楼宴道。 ※※※※※※※※※※※※※※※※※※※※ 这个王爷,真的是一个可爱的助攻。 第三十九章暖手 “看把你能的,这么厉害也不见你把夫人拢住,还不是和我们两个喝酒。” 楼宴脸色不好,斜倚在那边的靠枕上,邪笑道:“彼此彼此。” “你……” 俞逍语结,一个闷声喝了一口烈酒。 宣继科但笑不语,两个人半斤八两,只有他这个局外人看的清,只是……不好多言啊! 但到底是俞逍百花丛中过,沾了一些味在身,没一会儿就和楼宴挨在一起,本来想勾肩搭背的,被楼宴一个眼刀拒绝了。 俞逍红衣黑发,颇有媚态的挑了一下下巴,神秘的道:“想不想让夫人回家?” 楼宴眼前浮现出秦容玥对他张牙舞爪的模样,本来漫长的黑夜有了那些乐趣,也变的有了趣味,抿唇没有说话。 “太子急于和孙家结亲,是因为父皇打算封他做魁首,入翰林。”俞逍顾左右而言他的指着宣继科,看宣继科的样子是已经知道了。 楼宴猜到宣继科会中,但也以为有了他们的介入,勉强第三,没想到……还是魁首。 “太子那边人多势众啊!父皇这也是一副‘拳拳爱我’之心啊!” 皇帝与他父子情深,这戏都演了多少年了,只要太子冒头,他这边就有意外的收获。 这份礼,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想的是从中得到更多,总不能真的被父皇捧杀。 “所以啊!太子这样发展势力的时候,你可要躲的远远的,我摔死了也不要扶,等我父皇给我疗伤啊!”俞逍眼底闪过讽刺。 楼宴心思清明,自然知晓他的悲伤,所以没有刺他。 “你看啊!每年江南都要有巡抚大人敲打一番,查看慰问一番,刚巧老首辅在扬州,不若我找父皇请求一番,让你以探亲的名义去当这个巡抚,慰问归隐的老臣,想来父皇也是愿意笼络这个人心的。” 楼宴心思一动,整个人都变的不一样了,果然…… “既然是探亲,温暖就要送到位,听说老首辅极为疼惜小孙女啊!你正好带夫人上路,长路漫漫,孤男寡女,楼宴……” 俞逍奸邪的看着楼宴道:“只要你不傻,回来可能我这干爹都当上了吧!” 曾经俞逍开玩笑,楼宴的孩子要认俞逍做干爹,当然这是俞逍单方面宣布的。 窗户被夜风吹开,细雪卷着进来,落在楼宴的脚上,外面一片漆黑,寒气阴气重,他却从中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他猜对了,俞逍的办法就是利诱,不能带人回家,就把人带出去。 秦尚眉心疼孙女,可秦容玥更心疼祖父孤寡老人,想来会和他南下的。 楼宴露出了今夜的第一个笑脸,眼眸如暗夜寒星,光芒万丈,和俞逍碰杯时说:“王妃此时离开你,也是你苦肉计的一招吧!” “亲人,要走就走个干净,没有人可以帮我才是最好的帮我,我父皇一个顶你们几个,放心走。”俞逍也不隐瞒,全盘合出。 “还有啊!年关了,李溟武就要回来了,你把夫人带出去好好哄哄,刻不容缓啊!”俞逍嘲笑他。 楼宴:“……” 宣继科撑头坐在那边,看着两人推杯换盏,心里复杂啊! 这都两个什么人,一个算计父亲,一个算计夫人,不仅绝,而且狠。 “你们还要脸吗?”宣继科问。 俞逍长袖一挥,不知怎的回到了宣继科身边,挑着宣继科的下巴道:“脸是什么东西,关键时候保命吗?反正保不了我的命,自然是不要的。” 乱世信佛,不如信魔。 不过比起信魔,俞逍朝楼宴挑眉,他们更信自己手里的刀。 软刀硬刀,能心里痛快的就是好刀。 楼宴就更不要脸了,“要脸没媳妇,你不懂。” 竟然直接嘲讽了宣继科没媳妇,宣继科气的一夜灌了两壶酒,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啊! 朋友什么的,说起话来,伤人。 最后痛饮的结果就是,三个人醉倒在春风楼,起来脸都没洗,俞逍就被赶着入宫。 至于剩下的两个人,接着睡,一个等官职,一个等巡抚,没有入宫。 今日,休沐日,大雪纷飞。 俞逍也不是个吃亏的主,被两人拿着当苦力,直接消失了两天,就在楼宴和宣继科以为被不着调的王爷耍了的时候,圣旨到了……一个。 楼宴的那个。 宣继科淡定的很,对自己说的一声“天道酬勤”,负手走进了乡下的茅庐里面闭关了。 楼宴见到秦容玥是在一个雪停的傍晚,白皑皑的积雪映在她大红的狐裘上,毛绒绒的狐毛里面露出她含笑的眉眼,如枝头白雪下的红梅,红光许人。 她踮着脚,长长的狐裘从下面露出一个缝隙,寒风吹起下摆,看到她和雪交相辉映的脚踝,又是没穿袜子的。 楼宴走过去,小心的好像怕惊扰了枝头观景的鸟雀一样,温和的看着她的侧脸,双手掬起想要往她脸上飞的墨发。 她梳的是姑娘家的发髻,散了大半在背上,瀑布一样随风流下,和繁琐的妇人发髻相比,更美也更俏,但他心里还是隐隐的不舒服。 她在他看不到的角落,连妇人发髻都不愿意梳…… 樱桃看着他,上道的没有说话,等着秦容玥一手从枝头捧下嫩雪,装到抱着的瓦罐里面时,这才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 她歪着头,脸上带着来不及褪尽的笑意,有些懵的看着他,楼宴掬着她的头发,偏着身子将就她偏头的动作,不会扯的她头皮疼,含笑看着她。 许久,冬风吹落了满树的落雪,落在两个人的肩头手上,衬的她的十指更加通红,脖子进雪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你做什么?” 楼宴伸手过来,秦容玥防备的后退一步,不期然被他扯到头发,疼的朦胧的双眸。 楼宴一时收了放在她头发和脖子上的双手,讲带着暖意和丝丝水润的手指伸到她眼前。 “看你冷的厉害,帮你把雪取出来。” “哦!” 秦容玥觉得冤枉了他,眼神变的柔和多了,将瓦罐递给樱桃,道:“放回去,沏壶茶。” “是。” 樱桃抱着瓦罐跑了,三爷还是来接夫人了,真好。 手里没了瓦罐,很快就感受到冰寒,甩了两下手准备放到怀里捂着,还没有放到一半,就被人握个正着。 秦容玥心情复杂的看着揉搓着她的手的楼宴,眼中惭愧,她这边想着用七出之条与他和离,他却给她捂手。 “不用,我自己来。”她挣扎着要收回。 自然不是楼宴的对手,楼宴将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披风里面,沉声道:“站在外面那么久,你哪里都是冷的,别动。” 秦容玥被他这么一说,发现果然是,无论是脚上还是脸上,亦或者是身上,冰凉都往心里钻,寒风无处不入。 她给了楼宴一个笑脸,“谢谢。” “不用,应该的。”冻着她,他也一样冷。 两个人站着,她的手被他包在怀里,丝丝霸道的暖意从手心到全身,逐渐驱散了寒意。 秦容玥看着他认真细致的站在风口,挡了大半的冷风,心思飞远。 在家几日,因为争吵过一场,心里的郁气被带走了一些,她不怪楼宴,毕竟现在的楼宴做错的也就那么一点事。 但她还是要和离的,甚至看了七出之条,分别是:不孝父母,无子,淫,妒,有恶疾,口多言,盗窃。 林氏对她很好,她不想利用林氏,淫、恶疾是不可能的,盗窃,她比楼宴富多了,不现实。 剩下口多言和无子,搬弄是非非她所为,自然是人格重要,只有无子…… 本来她就没打算和楼宴生什么孩子,这个简单,只是时间可能多则三年五载,少则一年两载,要是其中让楼宴更加讨厌她,也是可以做到缩短时间的。 所以她接下去的战略就是,接着刁蛮霸道,两面三刀,骄慢任性…… 然后,不让楼宴碰。 他要是中途搞出来个庶子庶女就更好,大吵大闹她也是可以演的,想想光明的未来,秦容玥忍不住笑出了声。 楼宴是被她的笑声惊到的,盯着她看了大半晌,不知她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鼻尖冻的红红的,和笑漏的白牙对着,忍不住勾了一下她鼻头。 “笑什么呢?下巴都要掉了。” 完了,又丢人了。 秦容玥敛了笑,偷偷嘘了他一眼,见他依旧是木头脸,没有取笑她的意思,手上也暖暖的,所以握了握拳头,没有往他身上招呼。 迅速把手收回来,放到自己的狐裘里面,“没什么?” 话音刚落,耳朵被他捂住,她抬脚就要踩他脚尖,听到他浑浊的声音:“耳朵冻红了,一起捂捂。” 随即,秦容玥收了脚,不在说话了,他的掌心确实暖和。 等楼宴把她牵回屋,被樱桃塞了一个暖炉的时候,她才醒神,对自己时不时神游天外,她自己已经无语了。 秦容玥缩在火炉边上,脑袋缩到狐毛里面,到了屋里面她的狐裘都没有脱下来,楼宴已经褪了披风了。 里面穿的竟然还是广袖的官袍,兜的住风的那种衣裳,秦容玥看着他想开口说些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 楼宴看似在喝茶,其实把她所有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在秦容玥看不到的角落,嘴角忍不住上扬。 她心里还是会忍不住心疼他,说是恨,可没有爱哪里来的恨。 想通这些,他脸上好看的很多,看着把自己缩成一团的人,是很怕冷的,也许下江南还有一个好处,就是避冬。 “有那么冷吗?”他问。 秦容玥眼珠转过来,嘴巴在里面撅着道:“自然是冷的。” ※※※※※※※※※※※※※※※※※※※※ 我只能说,王爷好样的,没有你楼宴怎么开窍,果然是人间好闺蜜。 第四十章哄骗 别人她不知道,但每年冬天她都是恨不得缩在被窝里面的,开个门都不行,但有时兴致所至又忍不住出门遭罪。 比如今日的采雪。 以前两个人好的时候,楼宴体温,她也曾畏缩在他怀里过过两个冬天,那个时候她环着他的脖颈,依靠在他的胸口,楼宴双手拿着他的书,再严寒的冬日,她心里也是幸福的。 等她醒来,自己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滑倒地上,枕在他的脚上流着口水,而楼宴依旧看着他的书。 她生气,楼宴稍微一哄就过去了,下一次依旧是这样,那个时候她心里就渐渐明白了,他们之前的感情是不公平的。 她要的是一份眼里心里只有她的感情,而楼宴所能给予她的仅仅是夫君的责任。 楼宴在意的东西太多,楼家的兴衰,官运的亨通,钱财的归拢,甚至百姓遇上的天灾,最后的最后某个孤寂的角落里面,才是她。 她爱上了,就是把命给他,伤了痛了,她认。 但楼宴爱上了,就是捏住别人的命,是生是死,都姓楼。 “夫人,夫人……” 楼宴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跟前,紧张的握着她的手,喊着她,一遍一遍的焦急。 “我没事,你放手吧!”秦容玥抽出自己的手。 楼宴握紧拳头,看着她问:“方才想什么呢?那么出神,叫你都没有听到。” “想你,信不信?” “信。” 秦容玥心里一抽,走到软榻上坐下,垂眸勾起嘴角道:“没什么,想做的一个噩梦,都是假的,你叫我想说什么?” 楼宴手心被攥的疼,但脸上带着熟悉的笑,狭长的狐狸眼微微勾起,“见你这样怕冷,京城的冬天怕你是熬不住的,不若出去避避冬。” “避冬。” 秦容玥疑惑,“我能去哪里避冬。” “扬州。” 秦容玥猛的站起来,睁大眼睛看着他,须臾也许是觉得自己的反应过激了,又慢慢装作不在意的坐下,勉强笑道:“莫要匡我了,哪里去的扬州那地方?山高水远,来回都要半个多月的路程。” 为何是半个多月,那是因为她阳春三月被祖父送上码头,哭着喊着秦尚眉不要她,要送她回秦文清哪里,哭的祖父弯了腰,路上的每一天她都站在船头等祖父来接。 后来她一辈子都没有回去,回不去了。 想起秦尚眉,秦容玥忍不住的鼻酸,眼中的暗淡是如何也藏不住的,楼宴摸着鼻子蹲在她腿边,不容拒绝的握着她的手。 “莫要闹脾气,我带你去扬州,好不好?” 他真是卑鄙啊!就连这个时候都要拿别人来哄骗她。 秦容玥抿唇,像是思考了很久,突然把暖炉子递给他,暖暖的手炉是白色的,拿在手里刚好塞满他一只手掌。 感觉到她在自己掌心抠了抠,讨好的笑道:“我现在要是听话了,你真的带我去扬州?” 楼宴忍着狂喜道:“是,带你去。” “好,那我现在听话。” 她狡黠的说在现在听话,不敢再轻易相信楼宴,楼宴太聪明。 所以楼宴明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依旧要把她骗出去,如同俞逍说的,路途遥远,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他有的是时间和她焦灼。 两辈子,除了秦容玥这个坎,他没觉得有什么难熬的,重来一次,占据先机,就不信哄不好一个夫人。 秦容玥开开心心的和楼宴回了楼家,量是秦容绥兄弟心里觉得反常,也不敢在大病初愈的秦文清眼前放肆。 秦文清也出奇的好说话,知道两个人要下扬州,细心嘱咐了一通,叫秦容玥好好孝敬祖父,也给母亲上柱香。 秦容玥看到崔氏惨白的脸色,但笑着应下了,母亲李氏就是崔氏的心病,怕是这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心病难医,她何必避讳。 过来两日,楼宴手下的事交代好了,秦容玥东西也收拾齐整,两人在林氏殷殷叮嘱中启程了。 坐马车一日去韶州的码头,秦容玥知道自己晕车,前一夜特意坐着歪了一夜,到了马车上直接死死的昏睡过去了。 楼宴看着她眼底的青黑,心里是又笑又气,真是一夜不看着,她就鬼点子折腾自己的身子,疾病缠身那么些年,如何不长记性。 有心把樱桃叫过来骂两句,又怕她醒来给他摆脸色,好不容易哄好的,他不敢冒险。 最后自己气着,把人抱到怀里,马车颠簸,他看书入迷,万一不注意磕她一下,心疼的不还是他自己,索性抱着吧! 秦容玥倒是好睡性,不吃不喝足足睡了一天,等她自己睡足睡够醒来的时候,双脚漂浮不定,窗户外面已经是夜色。 晕乎乎的倚过去一看,竟然已经在船上了,大船行的再平稳,改变不了它在水面的事实,怪不得双脚漂浮不定,总是没有安全感。 清冷的北风吹在脸上,冷的很痛快,不过很快她就被人拽着腰肢扯回到床上了,楼宴的下巴放置在她头顶,猿臂环着她的纤腰。 声音里面带着倦意,慵懒又低沉:“夜里风凉,老实睡觉。” “我是怎么上船的。” “你就当是大风刮进来的吧!”楼宴语无波澜。 秦容玥听了,撇了撇嘴,外头带的人,小厮是不敢碰她的,樱桃抱不动她,只有楼宴是有能力有资格的。 没有想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不怕被人说三道四抱她上船,抬头想要再问,但是听到他浅浅的呼吸,搭在腰上的手臂也是没什么力气。 这几日为了腾出手南下,他已经两夜没有阖眼了,看在可以去扬州看祖父的份上,秦容玥不再说话了。 呆在他的怀里没事,白天也睡的足,眼下没有困意睡不了,也没有事可做,她想到上辈子一直想做却没有做的事情,耳朵贴到他的心脏位置,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好像比她的快了一些,更加有力些,其他都一样,可为什么那次被刺客一箭射中心脏的时候,就连太医也说他天生心脏稀奇,与常人不同呢? 秦容玥想不明白,贴的更近去听,一下一下的数着,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被他的心跳声给催眠,又睡了过去。 寒夜里面,秦容玥畏寒,忍不住把双手放到楼宴的腰上暖,一只手臂突然抬起,不止如何动作的,窗户上通气的那道缝隙被合上,风被关在了外面。 把怀里的人紧紧的搂在怀里,想着还是被哄骗时的夫人乖巧,他说什么是什么,听话的不得了,要是能一直这么听话就好了。 船走的很稳,几乎没有颠簸,但秦容玥晕车,每日呆在船上,感觉到脚底流动的水,心口就难受,吃饭也不香。 第三日的时候突然吐了,夜里便瘫倒在床上起不来,大夫看了也说是晕船,只能自己适应,吃药毕竟对身体不好。 秦容玥难受,哼哼唧唧半夜,楼宴没法子还是煎了一副药,次日天没亮,船上就热闹了。 “什么声音?” 秦容玥恹恹的没有精神,但出门在外,仪表就是秦楼两家的门面,还是要梳妆打扮的。 樱桃笑着给她梳了简单的发髻,簪了和衣裳一样的青色珍珠,简单的点缀,加上没什么精神气的面容,颇有几分病西施的惊艳。 “哦!是大家行船无聊,谷川领着人在比赛钓鱼呢!调到的大家出钱吃饭。” 秦容玥有了一点兴趣,眼神往外面瞟着,问:“船走着,能掉上来鱼吗?” 樱桃道:“不知道呢!但就是图一个乐子,钓不钓到没有关系,消磨了时辰才是真的。” 秦容玥脸上有了笑容,说:“谷川这厮,就是鬼注意多。” 樱桃默了一下,也没有解释,问:“夫人出去看看吗?” “……看吧!” 秦容玥被扶着出来,越往南走,天气也不在刺骨的寒冷,今日是个晴天,艳阳高照,波光粼粼,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浑身通泰。 谷川见她出来要放下鱼竿过来请安,被秦容玥阻止了,“你们玩,不要顾及,我就是看看。” 众人束手束脚半天,看出她没什么恶意,很快就松懈下来,甚至有胆大的起哄道:“夫人,您要不要押注,看谁第一个钓上来鱼。” 那是一个精瘦的男子,谷川不在的时候,是他照顾楼宴,叫什么谷雨好像。 谷川训斥道:“夫人是什么身份,容的我们胡来就好,瞎起什么哄。” “无妨。” 秦容玥笑道:“出门在外,本就艰辛,找乐子罢。” 谷川有些意外,“夫人真要押注?” “自然。” 秦容玥眉眼弯弯,“不过我有一个条件,这钓上来的鱼,大了熬汤,小的放生。” “自然依夫人所言。”谷川又问:“那夫人押谁?” 秦容玥直指被谷川吓的垂头的谷雨,“我押谷雨。” 这下谷雨开心了,众人见有夫人押注,愈发用功的钓鱼,好想都想在夫人面前表现一二,一时说笑声不断。 樱桃搬了凳子给秦容玥坐,秦容玥摇头,换了一个离船边近的阴凉处,眼睛盯着荡着波纹的水面,没有坐。 趁着众人哄乱,谷川偷偷找了一个借口离开,绕过茅房走到了船舱里面,打开门,看到窗户边一抹孤寂的墨色身影。 小心的叫道:“三爷。” ※※※※※※※※※※※※※※※※※※※※ 慢慢的就是转变了,终于要转变了,我有点激动。 第四十一章宠溺 “三爷。” 楼宴站在窗边,临窗的书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卷宗,好像方才就是这一页,这么长时间还是这一页。 谷川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回道:“夫人出来了,和众人一起玩呢!” 外面欢声笑语,和楼宴身上清冷的气息一点也不搭,他看着那边玩的开心的众人,没有回头。 “我知道,夫人押的谁?” 谷川听着他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愈发恭敬道:“是谷雨。” 楼宴朝外面坐在最中间的穿粗葛的男子看了一眼,南下的风带着潮湿的味道扑到面上,眯了他的狐狸眼。 耳边是一阵喝彩的声音,听声音好像是谁唱了一支民谣,引的大家哄笑。 谷川也忍不住朝外看。 河中清水东边流,顾家女郎愁莫愁。 对岸有的打渔郎,二八晒网在上头。 欲纳美妇镜中花,只问女郎可愿容。 不求富贵登天去,惟愿少年伴白头。 简单的调子,配上仆从粗犷的声音,没有眠花楼的笙箫踏歌,却是可以润物无声的钻到人的心间。 不求富贵满堂,少年夫妻老来伴,多么的简单,又多么的复杂。 楼宴看不到秦容玥的面容,只是隐隐觉得,她应是笑着的,满堂的喝彩不是因为唱的多么好听,而是夫人给出的赏银,让大家激动起来。 “三爷,我们可要出去看看?”谷川提议道。 楼宴没答,突然问:“府上有人会凫水吗?” 谷川不明所以,大冬天的谁去凫水啊! “去找个会凫水的人,给足银子,让他下水给谷雨的钩子上挂上鱼。” 谷川大惊,执法严明,手段狠辣的三爷,这是要……作弊。 不管谷川如何想,外面已经开始了新的一轮赛歌,秦容玥让樱桃拿着一吊子的钱站在中间,每个人脸上都是洋溢着笑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听到了秦容玥的笑声,明明昨日夜里还是偎在他胸前,一副难受的要死的模样,竟然在笑吗? 他突然有些后悔这样纵着她,大庭广众,毫无主母的威严,冬风虽小但冷,出来看看就行了,凑什么热闹。 楼宴突然转身,对谷川说:“走,出去瞧瞧去。” 谷川一愣,想着莫不是声音太大,吵到三爷办公了,三爷可是有正事在身,虽然…… 这事是三爷暗许的。 但,谁说的清呢? 楼宴走的快,眼见就要跨出舱门,谷川跑过去问:“三爷,那还要找人吗?” 楼宴犹豫了一下,在谷川觉得自己躲过了一份差事的时候,楼宴颇有几分无奈的道:“找。” 谷川应是,转身朝船的下一层走去。 楼宴则一个人往前走,站在被布包裹着的货物处,扭头看向那边的一抹青色。 因为货物挡着,秦容玥看不到他,侧脸姣好的容颜带着妍丽的笑容,双手交握放在前头,歪头朝波光粼粼的水面看。 有人回头和她招呼的时候,她就笑着回应两声,单纯的像是孩子,那种和拔萝卜摘柿子时一样的开心愉悦。 在他面前没有过的……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一半的脸,和歪着一个弧度的脖颈,白晢刺眼的让他眼中一暗,袖下拳头紧握。 他竟然就这样看着秦容玥生气,足足看了半个时辰,只听得一声得意的开怀大笑,“夫人,夫人,钓到了——” 是谷雨,上下两排的白牙在光照下闪闪发光,楼宴呼吸一窒,拂袖离去。 那边轻松的过来要和他禀报,鱼已经去水里放好了的谷川,一时看看夫人,又看看楼宴,为难了。 这……要不要说了。 “夫人,钓到鱼了。” “瞧把你高兴的,这鱼个头大,夫人定赏你一吊钱。” “怎的我们所有人都钓不到,偏你钓到了。” 秦容玥但笑不语,让樱桃把银子送过去,听的谷雨在那边炫耀,“许是我运气好,怎么?你们羡慕吗?” 那边就传来一阵嘘他的声音,秦容玥呆在外面的时间久,身上有些经不住寒冷,扶着樱桃回了屋。 外面的热闹还在,秦容玥笑着靠在窗边看起了前几日秦容绥寄过来的家书,唇角勾起了淡淡的笑意。 有了事情消磨,秦容玥的注意力就不在自己的脚下了,时间也过的快了。 伴着船舱里面特有的海盐的味道,那边飘来的淡淡的饭香,多日以来秦容玥第一次自己有了饥饿的感觉,樱桃忙不迭失的去催上饭。 楼宴听说了,嘴上没说什么,却是赶在饭菜上好之前过来,省的她又要派人去请他一趟,浪费时间不说,饭菜也失了味道。 饭菜很简单,凉拌海带,烧螃蟹,炒白菜和中间的一盆鱼汤,就是今日谷雨钓上来的鱼。 船上佐料简单,都是原滋原味的菜,秦容玥对那鱼汤有着别样的期待,所以楼宴吃了第一口,秦容玥不用人帮忙就自己动手夹鱼肉。 海盐咸腥,鱼肉也腥,放到嘴巴里面秦容玥差点没有忍住干呕出来,最后还是把刺多肉柴的一口鱼囫囵咽了下去。 闷头吃了一大口米饭,眼中藏不住的失望,过后只吃那盘白菜了,就连海带和螃蟹也不碰了。 “不合胃口?” 秦容玥没有隐瞒,楼宴是白身,以前艰难的时候野菜根都吃过,所以对吃的没什么忌口的,她不行。 楼宴不喜人浪费,若是喜欢他的时候,就算这是腥的秦容玥也会笑着吃下去,但是现在不会了,她没有那么傻,卑微过一次不会有第二次。 “咸,也腥。”她忍不住皱眉。 楼宴看了看她碗里的白菜,没有说话,之后把那鱼尽数入了自己的腹中,眉毛都不带皱一下。 “你先下去吧!”楼宴对樱桃说。 樱桃看看已经吃的差不多的秦容玥,放下公筷下去了。 秦容玥自己动手夹菜,埋头吃了一口的时候,发现耳边有不一样的声音,抬头一看,是楼宴正在娴熟的拆螃蟹。 也不知他是如何动作的,反正简单的几个来回,完整的蟹黄就拆出来了,他取了公筷夹起来看了看,似乎很满意的样子。 秦容玥被他一番动作勾的口水都要下来了,但是手懒,不愿意做麻烦的事情,樱桃也不在,所以有几分食不知味的咬了一口白菜。 “吃吧!” 螃蟹肉落在她的碗里,金黄金黄的,流着蟹油,秦容玥抬头,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他,问:“你不吃吗?” “吃鱼吃饱了。” 楼宴淡淡道,不是吃鱼吃饱了,是闻着味道已经没了食欲了,太腥。 “哦。” 秦容玥埋头吃了一口螃蟹,没有经过多余的处理,蟹肉本来就是鲜美的。 吃完第二个,等着楼宴再放过来的时候,抬头一看,楼宴却是不动了,秦容玥不满的抿唇不语。 楼宴笑道:“蟹肉偏凉,多食不易。” 秦容玥一想,是这个理,身子重要,左右她也饱了,故而朝他道了一声谢。 “谢谢你拆螃蟹给我。” 本来极好的气氛,被她这么一句话搞的突然冷了下来,楼宴幽深的眸子看着她含笑的脸,直到她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他突然起身离去。 “不用,你我夫妻。” 秦容玥想了又想,自己好像没有做错什么吧! 就是简单的道谢,他也确实帮她了,不是应该的吗? 既然无错,秦容玥也就不纠结了,安心的歇了一个午觉,出去看大家玩乐,有时自己也参与进去。 秦容玥白天玩疯了,竟然被人教着跳方块,出了一身的汗,晚上沐浴过后早早的爬进被窝里面,睡过去了。 船上不比家中,环境简陋,楼宴进来的时候,黑漆漆的一片,他甚至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想他楼府没有穷到那个地步吧! 但他也没有叫人点灯,小心的避过桌椅到了窗边,顺着缝隙流进来的月光,依稀可见她安静的睡颜,伸手摸了摸,没有再发热,他放了心。 褪了衣裳躺进去,没有等她冷的摸到他边上,先就把人捞了过来,他这边没有暖热,秦容玥不舒服哼咛的叫着就要睁开眼。 她要是醒了,他就不能在这里睡了,即便留下,她也不开心,楼宴心里一紧,轻轻在她背上拍着。 可惜没有用,秦容玥已经开始用力推他,眼见就要醒。 楼宴无法,突然想到什么,低声咳嗽一声,哑着嗓子哼唱着。 河中清水东边流,顾家女郎愁莫愁。 对岸有的打渔郎,二八晒网在上头。 欲纳美妇镜中花,只问女郎可愿容。 不求富贵登天去,惟愿少年伴白头。 俨然就是白日听了一遍的民谣,只是楼宴刚开始不熟悉,断断续续的连不起来,后来熟悉了,声音也更加低沉迷人,好像是一匹骏马奔跑在草原上,一点也没有江南打渔郎的淳朴。 夜色下,他的耳垂带着异样的颜色,见怀里的人安静,贴着她的耳朵轻声呢喃。 “谁家夫人这样娇气,听的夫君唱歌,我的好玥玥啊!你可安心陪着我,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他,许是觉得痒,她挣了挣,没有醒,反而把柔软的手贴在他的胸口,蜷了蜷手指头。 楼宴抓着她作乱的手指头,“莫要惹火,当我是柳下惠不成。” 秦容玥被束缚的紧,脸上不满,就要张口叫,楼宴心里一紧,低头封上她的唇,辗转反侧直到她呼吸不上,呜咽的哭出声来,咬伤他的舌头才松。 “小祖宗,莫哭了,这是在船上,脸都没有了。” 船上不隔音,隔壁就是带来的人,他可没有那么厚的脸皮,现在的下人猴精,稍微的动静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楼宴下巴贴贴她的侧脸,无奈的俯在她耳朵边,轻声唱着民谣,来回不断,直到秦容玥安静下来,吧唧了两下嫣红的嘴唇。 楼宴看的心痒痒,却是不敢再有动作,又唱了一句,“不求富贵登天去,惟愿少年伴白头。” 他和她,这一世定要相伴到白头,谁挡杀谁。 飘摇的船前行着,楼宴诡异的笑了一声,亲了她额头一下,闭眼睡去,外头夜色正浓。 ※※※※※※※※※※※※※※※※※※※※ 楼宴你要是早这么做,夫人早就死心塌地了,继续努力吧! 第四十二章维护 路途半月,除却前几天不适应的时候,其余都在玩闹中度过。 期间谷川怕影响楼宴正事,私底下问过要不要阻止。 楼宴从卷宗中抬头,道:“无妨,夫人开心就行,把她看好。” 谷川就不再问了,只是那天之后对秦容玥的事情更加用心就是。 腊月伊始,扬州岸到,楼宴知她想家,没有接受扬州知府的相邀去官驿,陪同秦容玥来了秦尚眉在扬州的园林。 当归园。 秦尚眉做首辅几十年,要说没有私产是不会有人信的,所以秦家在扬州的园子没有藏富,极尽奢华。 诺大的园子自成一片天地,分为春夏秋冬四季,位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每换一季秦尚眉就兴师动众的移一个方位。 如今是冬季,秦容玥被祖父身边的秦伯接回来的时候直直的奔往北面,翩然若飞脚步颇有几分急不可耐的感觉。 秦伯和蔼的看着她的背影,朝身边的不苟言笑的楼宴伸手,“孙姑爷请,姑娘这是太久没见首辅,心里着急了。” 能在秦尚眉边上呆几十年,退隐山林后仍跟随的人,楼宴并不觉得秦伯是一个简单的人。 面上十足的恭敬,更多的是对秦容玥的宠溺,“是我没管好,在府里撒野惯了,就等祖父帮我训训呢!” “是姑娘的福气!” 楼宴无奈,“我也是没办法,她太闹腾。” 闹腾的他打不得骂不得,最后只能靠着哄骗一路南下,想着一路的折腾楼宴颇为头疼。 秦伯笑的眼角的褶子都出来了,一路和他介绍当归园。 南方水多,一沟渠横穿园子,四季温差便小,一路松树青葱,竹子嫩绿,冬梅待放,丝毫没有冬天萧索的感觉。 假山玉石坐落,散发着熠熠光芒,没走一步就惊讶一份,但这份惊讶楼宴藏的深,秦伯也高看了几分。 秦尚眉亲口承认的孙女婿,是个不凡的人物,想来老首辅会很开心吧! 等他们一路到秦尚眉等待着的听雪阁的时候,老首辅正别扭的把秦容玥从身上扒拉下去。 “成了亲的姑娘,莽莽撞撞,当初是谁哭着喊着以后再不回来,不认我这个祖父了。” 秦尚眉头发几乎花白,精神焕发,说出的话也是中气十足,盘着腿靠在躺椅上,围着通体雪白的狐毛,半阖着眼睛瞄秦容玥。 秦容玥毫无形象的跪坐在脚榻上,双手抱着他的一只胳膊,撅嘴枕着他,不满道:“老狐狸,明明是你把我扔去京城的,还不许我抱怨两句。” 秦尚眉瞪眼吹胡,曲手在她脑袋上就是一掌,骂道:“没大没小,方才不是还叫祖父呢?” 他睡的好好的,被她一声祖父叫的以为是中邪了,懂事以后她何时那样叫过,像生离死别一样,泪都快给他叫出来了。 “祖父祖父……你想我没有啊!我在京城可想你了。”秦容玥忍着鼻酸,希翼的望着他头上新生的白发。 时日太久,她已经想不起来离开扬州时,是怎么样的光景,只隐隐约约记得他站在码头上拄着拐,慢慢弓了腰成为一个黑点。 但可以肯定,那个时候他是没有这么多白发的,她的梦里秦尚眉是牵着她去听《牡丹亭》的老顽固,特别健壮。 秦尚眉嘴角抽了抽,不想看她眼泪汪汪的眸子,刚巧看到那边走来的楼宴,忙的招手道:“孙女婿来了,快来快来。” 楼宴一愣,和秦容玥怨恼的眸子对上,敛了神色走上前,在秦尚眉指着的凳子上坐下。 “祖父。”楼宴叫道。 秦尚眉笑眯了眼睛,捋着胡须应道:“诶诶,挺好的娃娃。” 楼宴何时被人称过娃娃,一时不知如何接腔,表情十分僵硬的求助秦容玥,奈何秦容玥黏着祖父,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你蹲在我这里作甚?去你夫君那边去,快去……” 秦尚眉点着她频频后仰的脑袋寻道:“坐有坐像,看看你成什么样子。” 楼宴眸色幽深的看着秦尚眉的胳膊和手,脸上的笑就没有停下,但似乎又不是像笑着那么高兴。 秦尚眉偷偷看着,心里有了成算,也松了一口气,楼宴心事深沉有所耳闻,今日也算是有了准,还算有救。 老狐狸心里高兴了,对秦容玥的脸色就更加的嫌弃了,惹的秦容玥泪都要出来了。 “祖父……” 秦尚眉手一顿,“罢了罢了,你愿意蹲着就蹲着,泪给我憋住。” “哦。” 秦容玥乖乖的点头,蹲在秦尚眉脚边,双手拉着他干瘦的一只手,脑袋缩在狐毛里面,活像刚出窝的兔子。 楼宴松了紧攥的手,嘴边苦涩,但也知道自己自作自受,慢慢来吧! “这丫头坐车不老实,路上给你添了许多乱子吧!”秦尚眉心知肚明,自己的孙女自己晕车不说,一定要折腾别人。 秦容玥闻言偷偷看向楼宴,刚好和楼宴含笑看过来的狐狸眼对上,惊的她缩到秦尚眉那边。 心里想,楼宴不会告状吧! 她一路应该算是乖巧吧! 眼里带着隐藏不住的心虚,垂头不敢看祖父精明的双眼。 “没有,夫人甚是乖巧,帮了很多忙。” “哦,是吗?”秦尚眉来了兴趣。 秦容玥耳朵也是竖着,听楼宴如何圆谎,不对……不是圆谎……吧! 楼宴面色如常,“路途无聊,夫人领着府里的人玩耍,大家都和我跨她良善乐施,船上鱼类贱,挣不得钱,夫人就日日吃鱼吃蟹,渔翁很是感激啊!” 秦尚眉听着高兴,一看孙女发红的脸颊,觉得是真的无疑。 天知道她是自己呆不住,就折腾他的下人,有时候半夜也要起来玩,蟹是她吃的不错,可每次都是楼宴拆她吃,鱼更是被她恶意端到楼宴的面前。 如今楼宴以德报怨,倒是叫秦容玥不好意思的红了脸颊,赛比枝头红梅,艳丽无双。 秦尚眉又问了楼宴此次南下的任务,说了有困难尽管开口,心疼夫妻两个路途劳累,当即让人备了午饭。 吃了半个月的海盐饭,突然见了珍馐,秦容玥老实的遵从祖父的吩咐,坐到了楼宴的边上吃饭。 楼宴摸清了她吃饭的口味,一餐下来不用她动手,稍微瞟一下什么菜,他就会赶在丫鬟前面夹给她,秦容玥尽数吃下,吃的很香。 秦尚眉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只以为是夫妻的常态,实不止是南下的一路上被楼宴温水煮青蛙给练出来的,后来楼宴忍气吞声吃了那么腥的鱼,秦容玥也就大气的吃习惯了他夹的菜。 没想到她心中觉得公平的买卖,在别人的眼中就是恩爱非常,只是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楼宴柔情的看着她,也是一脸的乐在其中。 饭后,秦尚眉打包打包将两人送回秦容玥的闺房,扬州的宝竹院里面安歇,还告诉两人晚上他去听曲,不用过来,睡就是。 宝竹院和京城中的出入不大,以此可见秦家对秦容玥的爱护,楼宴不动声色的看着沐浴后的秦容玥自然的打了一个瞌睡,慵懒魅惑,发间带着朦胧的水汽。 楼宴长腿蜷起放她入内,看着秦容玥一进去趴在被褥上就阖眼睡过去,好笑的伸手勾了一张巾栉,笑道:“有那么困。” “困。” 秦容玥脑子迷迷糊糊,知道是楼宴甚至伸手推了一下,没有推动,鼻音很重的道:“不要碰我,睡你的觉。” 楼宴一手钳制着她的手腕,一手给她擦干带水珠的头发,“湿的睡着要感冒,到时候吃药的时候你莫要鼻子一把泪一把的哭。” “谁鼻子一把泪一把了……” “不是你,行了吧!” 他哄着,秦容玥就是要顺毛捋,不然就炸毛,他也算是看清楚了。 秦容玥踢腾了一下脚,花白的小脚在楼宴的视线范围一闪而过,楼宴心里一悸动,伸腿压制了她的脚。 “别乱动。” 他擦头就和他办案一样,细致用心,力道上带了他运过来的内力,秦容玥浑身暖暖的,昏昏欲睡,自然是软了身子没空和他计较。 乖乖的应声,“哦,看在你带我来扬州的份上……” 说着说着,梦了周公。 楼宴的动作更轻柔的,擦了一边就小心的把她抱到怀里,靠在自己的胸膛,擦另外一边,边擦着自己打了一个瞌睡。 “果真是被你这个小懒虫传染了,打瞌睡都一样。” 楼宴摸摸头发已经干了,撩起被褥将两人盖在下面。 外面是哗啦啦流动的溪水,室内暗香盈袖,静谧无边,抱着她的娇躯,又是一场美梦。 这一觉难得的睡的深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漆黑一片,因为特别交代过,没有人进来点香,睁眼适应了一下黑暗,这才发觉怀里空空如也。 楼宴呼吸一紧,马上就要坐起来下床,耳边就传来“叮铃铃叮铃铃”的铃铛声音,带着她压抑的笑声。 慢慢的视线偏转,看到她早已经趴在被褥上面,一手拿着拇指大的夜明珠,一手托着脖子上的长命锁,好奇的在打量。 床榻轻轻的摇晃,他往下看到她不老实弯起来摆动的双脚,一前一后,一后一前,裤腿掉在膝盖处,露出小腿。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楼宴突然开口,“醒了怎么不叫我?” 秦容玥被骇了一跳,“哎呀”一声落了夜明珠,她看不清楼宴,楼宴却是把她脸上的埋怨之色看的清楚,抿唇愈发深沉的看着她的囧态。 一个破长命锁看的那样入迷,他说一句话就吓的半死,果真是区别对待,让人心里不爽啊! ※※※※※※※※※※※※※※※※※※※※ 楼大别的不行,吃醋挺行。 第四十三章上锁 “我见你睡的熟,就没有叫。” 刚睡醒的声音带着软糯糯的香甜,让他心里一软,面上的阴云收了许多,就听到她又接着说:“我找不到我的夜明珠了,可能是掉床底下了,你能点个灯吗?” 她怕黑,应该是想拉他的胳膊的,后来反应过来收回了半空中的手,楼宴眼底很快闪过一抹光,问:“火盒子在哪里?” 秦容玥一喜,然后发现自己不知道在哪里,仗着楼宴看不到她撅着嘴,委屈道:“我不知道。” 以前都是丫鬟们提前点好,从来不用他操心,又质疑道:“你之前不是没用火盒子点着的吗?” 楼宴被她眼底那种“你现在不会不行了吧”气的心里一堵,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慢慢坐起来,也不说话。 两个人沉默着,秦容玥脸上的焦急越来越多,她听到声响以为他下去点灯了,然后半天没有动静,心里着急,双手往前伸着想要下去。 楼宴一开始是想看她笑话,或者她说两句好听的他一定就帮了,但后来看到她的一双手在离他咫尺的地方来回的晃荡,他不禁想要是秦容玥自己摸到他,也是挺不错了。 所以腹黑如楼宴,稳如泰山的坐着。 不知是运气好还是怎么的,反正就是大半天秦容玥的手近了又远,远了又近,就是没有碰到他一丝一毫,他刚要把自己往前送送…… “楼宴……哎呀……” “嗯。”楼宴一声闷哼,下巴被她的牙齿磕的正着,腰撞在脚榻上,身上是她的娇躯,明显看到她眼中的惊慌。 谁知道她会突然着急,伸脚就要往床下走,一个踩空就是头朝下往下面摔,尚没有从一声撒娇一样的“楼宴”里面回神,他身体已经趁前一步接住了她,给当了一回肉垫。 秦容玥脸上一阵烧红,因为她趴在楼宴身上的位置刁钻,更不敢动了。 “对不起,太黑了我没有看到……不是有意要趴到你怀里……不是,不是有意要撞你的,我就是想下去,你没事吧!” 秦容玥一向牙尖嘴利,极少有这样语无伦次的时候,可见这次是真的着急了,身体的摩擦是免不了了,楼宴有些难耐,声音带着暗沉喑哑。 “你还要趴多久?” “啊!” 秦容玥一窒,然后迅速坐起来,坐在他的小腹上,虽然很快就起来,但楼宴的火还是噌噌噌的往上冒,看向秦容玥的眼神就愈发凶狠。 秦容玥也着急,她是真的一次比一次没下限,丢人又上升了一个程度,泪水在眼眶里面打转,却也怪不得别人。 “啊——” 又是一声尖叫,惊了楼宴一把把人拽到怀里,手一挥点燃了两盏烛光,皱眉看到她捂着自己的脚趾正呲牙咧嘴,着急道:“撞到什么地方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秦容玥泪“啪嗒”一声落在他抱过来的手上,楼宴浑身一颤,以为她疼的厉害,抓住她的手就要自己看。 “撞到什么地方了?” 秦容玥觉得糟糕透顶了,醒来一会儿的功夫被人吓,摔下床,冒犯了他,磕到脚…… 是和她有仇吗? 秦容玥无声的落泪,垂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可怜至极。 楼宴看过了知道脚没什么大碍,应该是嫌丢人,属于内伤,他伸手照着她的手揉了揉道:“不哭了,除了我又没人看到,丢人就丢人了。” 此话一出,秦容玥有种被人看到的羞耻感,脑子里面就像烟花一下,“轰”的一声炸开,连带着被长发遮住的脸颊也成了红色。 楼宴挑起他的下巴,眸中带笑,问:“真这么委屈?” 秦容玥下巴一凉,愣愣的看了他几刻,泪眼朦胧的,睫毛上挂着泪珠,懵懵的像是一只迷路的兔子一样。 楼宴怕她更加难堪,忍着不笑,伸手就要帮她擦泪,被秦容玥一手拍了两个手背。 楼宴:“……” “你摸了我的脚。” 说罢,楼宴一下子就明白了,摸了脚的手是不能再摸脸的,虽然她的脚挺干净的,他一点也不介意,幽深的目光偏移到她的脚上。 秦容玥感觉到了,下意识蜷缩起脚趾头,防备的看着她,要不是现在只穿了里衣,她一定会像上次一样把脚缩到裙裾下面。 “我……没有委屈的流泪。” 秦容玥觉得自己的脸面还是要捡一捡的,勉强找了一个借口,“我就是磕的脚疼,然后看到我的夜明珠在那里,感动的……哭了。” 她指着床榻下面的一个手臂宽的缝隙,楼宴自知能力有限,没有自不量力的趴过去看,有失颜面。 “起来吧!老是坐在地上,你是不冷,我呢?”楼宴拍着她的背,腿被她坐的有些麻了。 “哦!” 秦容玥乖巧的站起来,甚至伸手拉了他一把,心里觉得对不起他,自然对他好一点。 她一向就是一个恩怨分明的好姑娘…… 嗯,没错,就是这样的。 楼宴站起来了,秦容玥看了他一眼,突然又趴在地上,脚尖踮着,腰往下陷,伸手往里面够。 楼宴眼底闪过惊讶,很快被密密麻麻的酥麻感取代,手指头痒痒的,知道这样不好,可是他就是盯着她眼都不带眨一下。 这是他夫人,看一下光明正大,楼宴的心跳加快,仿佛要跳出来一样。 “楼宴……” 突然的娇软声音,加上她诱人的趴跪着,楼宴鼻子里面一热,都要怀疑自己流鼻血了,偏头高冷的睨她一眼,没事勾引他做什么。 秦容玥以为他没有听到,就像自己从前说的,求人就要把求人的态度摆好,所以她也不嫌丢人了,外头祈求的看着他,又叫了一声,“楼宴……” 酥麻感更重,楼宴心里越是排山倒海,山崩地裂,面子上越是不动如山,云淡风轻,问:“做什么?” “我够不到,你能帮帮我吗?” 楼宴一个呼吸不顺,往她闺房的床榻看了一眼,这一张床榻可能都要比他书房里面所有的藏书都要贵,全部是实心厚重的上好木材,就是他会武功,也没有到一人可以搬动一张床榻的地步。 岂不是要吐血三升…… 半晌后,两人皆是面上憋的通红,一个比一个着急。 秦容玥挽着袖子往里面伸手,“差一点,就差一点,你再抬高一点嘛!我够不到……” 楼宴咬牙抬的高了一个指头的宽度,“快点——” “不要催我,又跑进去了吧!” 楼宴眼前一黑,觉得自己今夜不是累死就是被她气死,那他娘的一个珠子,往里面滑了多少次,故意整他的不是。 有心直接把“重若千金”的床榻放下,但看到她白花花的手臂在里面,要是压到她,又要哭了。 烦人。 “拿到了……” 秦容玥手搁在床榻里面,外头朝他笑道:“我就说我可以拿到的嘛?” 楼宴脸色已经发青,像是中毒很深的样子,秦容玥蹙眉道:“你怎么了?” 怎么了? 要死了!? 楼宴吼道:“手出来——” “哦!” 秦容玥把手拿出来,刚拿出来,耳边就听到一声“轰”,床榻抬自动两脚落地,灰尘吹到她的脸上。 开始觉得脏,生气,但猛的爬起来,看到他扶着床柱喘着粗气,秦容玥又心虚,把话咽回去了。 她这一心虚,就跑到桌子那边倒了一杯茶给他,两个人都穿着里衣,袖子挽着,和庄稼汉唯一的不同就是,他们的衣裳是干净的。 干净…… 不对,是他一个人的衣裳是干净的,秦容玥撇嘴看着自己早已经沾满泥土的里衣,不开心。 楼宴就这她的手喝茶,心里好受了些,喝完了不见她动手拿走,抬眸看到她撇嘴的动作。 “不要撇嘴,礼仪哪里去了?”他皱眉,好好的挂姑娘家,学他撇嘴干什么? 难看死了。 “哦,好。” 秦容玥反应过来拿走了杯子,见两人狼狈,腹内空空,讨好道:“沐浴吃饭吧!” 楼宴不语,但表情已经同意了,率先走到门口,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个饭盒,楼宴绕过它们,拉门…… 没拉开,难道搬床榻受了内伤,楼宴不信这个邪了。 又拉。 没开…… 秦容玥跟着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尴尬的在拉门,拉了好几次。 “你拉不开吗?” 秦容玥带着嘲笑的意思走过去,拉…… 没开。 又拉…… “别拉了,门朝外锁了。” 锁了,锁了—— 秦容玥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的看向楼宴,“锁了怎么出去?” 楼宴一副无所谓,“早晚会开了。” 不顾秦容玥的着急求救,楼宴蹲在一边打开两个饭盒,一股浓郁的菜香从里面涌出,带着暖气。 秦家的富贵由此可见,饭盒都是隔层加暖的,都是热的,有鱼有虾,还有汤。 楼宴自然的把菜摆在桌子上,从最下面看到了秦尚眉风骨的字迹,写着不风骨的话: 乖孙女,乖孙婿,祖父今夜带着府里的人去听曲,可能不回来,你们要加把劲啊! 其中的意思是不言而喻。 楼宴笑了一声,递给秦容玥,秦容玥接手一看,顿时激的炸毛,是她回来对老狐狸太温柔了。 一定是的,竟然这样算计她。 她觉得自己已经够不要脸了,没想到自己的祖父更加不要脸,手段低劣。 ※※※※※※※※※※※※※※※※※※※※ 阿玥:锁了,锁了我怎么出去。 楼宴:早晚会开……(最好别开) 秦祖父:要关几天,我的曾孙会来……(有点犹豫) 楼妈:儿子好样的!(为母很欣慰) 秦家兄弟:放开我妹子(阿姐)…… 大大:你们倒是统一意见,这样我很难做啊—— 第四十四章肚兜 本来消下去的嫣红瞬间又涨起来,她在楼宴面前算是抬不起头了,被秦尚眉这个老狐狸坑了。 越想越气,越气越想,秦容玥突然伸手拿了一碗米饭就要砸出去,举到头顶又被楼宴伸手截胡。 “你这是做什么?”楼宴不满。 秦容玥瞪眼,她现在是连发脾气的资格都没有了,瞬间气结,走到门口大叫:“开门——开门——” “樱桃,秦伯,老狐狸……” “开门啊!” 楼宴淡定的咽下一口米饭,见秦容玥累的脱力蹲下,招呼道:“既然上锁了,自然不到时间不会放我们出去,有那份力气,不如省着出去骂,过来吃饭。” 秦容玥觉得有理,又两步跑回去坐下,执箸食餐,把楼宴夹过来的菜吃了一个干净。 酒足饭饱,两个人都无法忍受自己身上的汗渍,索性秦容玥屋子里面是建了温汤池的,引扬州温泉活水入池,四季常温。 楼宴看到可抵一间屋子大小的浴室,硬是楞了半天没有说话,这秦家…… 果真富得流油。 难怪秦尚眉要激流勇退,也难怪皇帝敬仰秦家却防备秦家,女子闺房尚且如此,那主室又是何等辉煌。 这里没有他多余的里衣,秦容玥有些别扭的拿了自己一件偏大的衣裙,抱着递给他。 “你的衣裳在外面,先勉强将就一下,等出去了叫人给你换。”秦容玥说完垂头,生怕他真的发火。 再怎么说,让楼宴堂堂一个爱面子胜过一切的男子,穿上女子的衣裙,也是一件非常伟大的事情。 楼宴确实,心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仿若雷劈,阴翳的勾起裙子的一角,邪笑道:“襦裙吗?” 秦容玥一骇,忙道:“这里真的没有男子的衣裳,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楼宴本来阴沉的面容冰化了一分,要是这里有男子的衣裳,他才要担心的好吗? 但是,心里就是很不爽。 他不要面子的是吗? “反正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丢人就丢人了,是不是?”秦容玥毫不留情的补刀,把楼宴自己说的话还给他。 本来只是要逗他,可看到他瞬间冷下去的面容,秦容玥心尖一颤,塞给他衣裳就跑了。 “你先洗,我出去了。” 楼宴垂眸看着手里的衣裙,大红色的,上好的蚕丝,顺滑柔软,就像她的头发一样。 不知想到什么,楼宴突然狐狸眼眼尾上扬,将衣裙放到鼻子下面嗅了一下,入鼻香甜,竹韵悠长,有着挥之不去的她的味道,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想通了,楼宴将衣裙放到一边,动手解自己腰间的带子,少倾露出小麦色的坚实的肌肤,腹上方方正正的八个方块,宽肩窄腰。 全身浸没在温汤里面的时候,他本来阖着的眼睛突然睁开,带着猛虎扑食的闪光,掬了一捧水。 唇角微动,道了一句:“鸳鸯浴,妙哉!” 这温泉汤,过会儿秦容玥也是要洗的,可不就是鸳鸯浴嘛! 要是把错开的时间聚在一起,就更好了,想着楼宴喟叹一声,急不得啊! 万籁俱静,竹影摇曳,秦容玥正弯腰寻找什么,忽然听到身后细微的脚步声,下意识后头,入眼惊人光景,楞的秦容玥微微张开檀口。 他身姿修长,穿着一件才到小腿的襦裙,带子差点就没有绷住,也许是穿的不舒服,正低头摸索这下腰。 瀑布般细密的墨发铺散着,从头顶中间散向两边,垂在不停翻滚的手上,衬的五指修长,肌肤白晢。 扑哧—— 秦容玥没有忍住,扑哧一声笑弯了腰,抓着手里的衣裙滑坐在地上,嘴唇咬的发白。 一双如暗夜寒星的眸子直直的看过来,露出一张俊逸非凡的脸颊,横眉冷慕,薄唇微抿。 他沉声道:“很好笑?” 秦容玥点头,可不是很好笑,楼宴何时有过这样滑稽的时候,要是被他一刀抹了脖子的人看到,才真的是做鬼也要笑着去投胎了。 她瞄了楼宴一眼,突然不敢看他,垂头笑个不停,泪都要从眼睛里面出来了,不妨被一个身影挡住了光亮,浑身笼罩在黑暗里面。 竟然……来到她面前了,这样快。 秦容玥背脊紧紧的贴着箱子,寻找一个依靠,抬起头对上他似冷非冷的眸子,心里刮过一阵阴风,笑容僵在脸上。 “怎么不笑了?” 他挑起秦容玥小巧的下巴,欣赏着她一言难尽的表情。 下巴的手就像是被阴冷的长蛇滑过,刺骨阴寒,密密麻麻的恐惧,从下巴到心里。 “不……不好笑,真的一点也不好笑。”秦容玥今夜又一次结巴了,双眸眨巴眨巴的看着他。 楼宴凑近她,命令道:“笑。” 秦容玥瞪大眼珠,“……” 怎么有人这样犯贱,要人笑他的,秦容玥这次是真的笑不出来了,想哭。 楼宴似笑非笑的眼神太吓人了,像是要吃了她。 “笑?信不信我让你哭出来。” 秦容玥指尖一颤,她信。 所以如愿看了他笑话的秦容玥,抱着自己的衣裙,跑了…… 楼宴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捻着手指自己笑了,若是他没有记错,方才出来的时候,她似乎在找东西。 找到了吗? 他扭头看看打开的箱子,瞳孔微缩,手指在顺滑的布料上滑过,绣的是并蒂莲,针脚细密,妖艳刺目,两边各有四条带子。 曾几何时,他荒唐的时候,曾亲口在她的后脖和后腰,把这带子咬断,那时她总是抱怨,让他赔他衣裳。 他嘴上哄着,那种时候要是不哄着,受罪的也只能是他,但是过去了,下次他依旧这么干,乐此不疲。 不知她发现没有带贴身的小衣,会怎么办呢? 楼宴邪魅的笑着,站在箱子边上,一站就是半个时辰,他在等…… 时间慢慢流逝,还是没有听到有人叫他,看着这一箱子的特别的衣裳,倒是小腹的活噌噌噌的往上涌,没好气的转身,本是想要给自己倒茶,不曾想看到浴室门口那个探出来的脑袋。 “站哪里干什么?” 楼宴把发痒的手藏在身后,看着她愈发水灵的眼睛。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唯有风声可闻。 秦容玥脸一下子就像蒸透的龙虾一样,红了一个彻底,扒着屏风可怜又无辜的说:“你还没有睡啊?” 这简直就是废话,楼宴给她一个你自己看的眼神,气的秦容玥哑口无言。 她沐浴完发现,方才肚兜没有拿,直接被他一身女装打断了,可怎么办啊? 穿上衣裙,趴在屏风上等着楼宴去睡觉,然后偷偷的把肚兜换上,可是趴着左等右等,楼宴就和入定了一样,站在那里不动。 不动就算了,他眼睛盯着自己箱子里面的肚兜是几个意思,气恼过后就是羞怯,他的眼睛好像可以穿过那贴身的衣裳直直的将她的身子看一个遍,浑身战栗。 气恼,羞愤,纠结,无奈…… 最后要鼓起勇气走过去,揭穿楼宴登徒子的面目时,楼宴一个转身,一句“站在哪里干什么?” 她又一次败下阵来,她总不能大大咧咧的说,我的肚兜没有穿,你也不要不要脸的盯着我的肚兜看了,快点让开。 她没那个脸。 “等你。” “等我干什么?你去睡就好了,快去……”秦容玥有一丝驱逐的意思在里面。 楼宴不以为然,假装无恙道:“我喝口水。” “哦。” 秦容玥一喜,你快喝,喝了快睡。 楼宴果然如她所料,走过去倒了一杯茶,然后仰头喝下,喝的那个优雅无双啊!连一丝丝的声音都没有。 喝完之后,径直往床榻那边走,身影潇洒,裙裾翻飞,殷红耀眼。 秦容玥松了一口气,然后提着自己的裙裾就朝那边跑,没有贴身衣物阻挡,总有一种要往前下坠的感觉,这就是樱桃精心为她护养的结果,此时有些难堪。 “呃,你……” 秦容玥脚下一顿,差点没有直接一头栽出去,惊悚的看向不知何时转头的楼宴,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的胸口,因为奔跑正起伏不定,好不尴尬。 突然,秦容玥的第一反应不是捂住自己的胸口,而是顺手拿过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朝楼宴砸过去。 “楼宴,你混蛋——”声音振聋发聩,悠远不绝于耳。 楼宴焉会被她砸到,一个旋身接过今日差点灭亡的青花瓷瓶,刚要朝捂着胸口的秦容玥得意的一笑,脚就踢上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 然后就是“哗啦拉……”长时间的一声巨响,床榻连着的高架上面,五六个摆件被晃下来,粉身碎骨。 楼宴一时尴尬的站在原地,终于亲身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抱住一个青花瓷,又有无数个青花瓷掉落。 秦容玥也楞了,然后反过神,衬楼宴愣神之际,拿过软榻上的抱枕朝他丢过去,直直的砸到楼宴的脑袋上。 这已经是秦容玥第二次用枕头,砸到他的脸,等他转身的时候,秦容玥已经拿着肚兜再一次跑到了浴室里面,当然免不了瞪他。 这一夜,惊心动魄,状况惨烈,第二日门打开的时候,大家看到两人青黑的眼眶和里面命运悲惨的古玩,啧啧称奇。 看向楼宴的眼神带着莫名的敬佩,被秦容玥一眼扫过去,跑进去收拾了。 ※※※※※※※※※※※※※※※※※※※※ 今天,怎么说……一言难尽。 第四十五章拈酸 俗话说,暴风雨总是藏在平静之中。 秦尚眉本打算好被她一通好训,但难得的是秦容玥安静的过分,这让他怀疑,出门一趟孙女被人掉包了。 他忍不住看向气宇轩昂的孙女婿,孙女婿正老实的给她夹蟹黄包,眼神都没有给他。 难道夫妻是真爱,祖父靠边站,秦尚眉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心里那是一个五味杂粮啊! 憋屈的用了一顿早饭,楼宴有公事在身,行礼告退,秦尚眉想和楼宴一起出去炫耀一下,自己也是有人孝敬的。 “祖父和你一起出门,去听曲,和府衙顺路,你送我过去。” 楼宴还没有说话,就被一道阴冷的目光盯着,硬生生的把“好”给咽了回去,给秦尚眉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走了。 秦尚眉胡子一敲,瞪眼道:“过河拆桥的家伙,再帮你我就不是秦尚眉。” 他好歹把自己亲亲孙女洗洗干净送到他身边,怎么忘恩负义呢! 秦尚眉很生气,生气的他准备今日听一整天的曲,脚步还没有跨出去,就听道:“祖父,我们聊聊。” 脚步一顿,秦尚眉回头,对着面无表情的秦容玥笑道:“乖孙啊!祖父约了你高祖父看戏。” “戏有我重要吗?” 秦尚眉背脊一凉,“没有。” “那就不看了,行吗?” “……行吧!” …… 楼宴上任的第一天,查了扬州城近一年的卷宗,为官之人本就盘根末节,不乏有蛀米之虫,傍晚时分在闻名天下的百花楼,楼宴免不了被灌了一肚子的酒,回到当归园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子时。 凉风习习,泠月当空,走进宝竹院的时候唯有一灯如豆,他心里一暖,含笑进去一推…… 心凉了。 门被反锁了。 都说北方的冬天冷,冷到骨子里面,楼宴苦笑着站在南方的园林里面,黑暗吞噬了他的俊美无双,一身广袖长袍迎风翻飞,他觉得南方的冬天才是真的冷,冷的是心。 “夫人,开门,我回来了。” 结果可想而知,自然是无人应答的,楼宴一声长两声短的敲着门扉,“夫人,夫人……” “秦容玥,我知道你没睡,别太过分啊!” 这边的声音引来了后面的樱桃,如同刚醒来那夜,樱桃提着灯笼,披着外衫小心的靠近。 “三爷。”樱桃有些意外。 楼宴脸都掉到扬州运河里面去了,哪有堂堂一家之主被锁在门外面的,还被丫鬟看到。 他黑着脸,压抑着愤懑,脑袋有些胀胀的疼,摆手道:“没你的事,回去。” 樱桃缩了一下脖子,提着灯笼走了。 其实一扇门根本阻止不了楼宴的人,只是他在犹豫,一脚踹开这扇门,明日秦尚眉会不会把他撵出去。 暗夜无声,楼宴拧眉深思,决定试上一试的时候,突然门框那边来了一道袅袅身影。 楼宴一喜,敛去脸上的狠厉,朝开门后冷脸的秦容玥笑道:“夫人。” 秦容玥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揪起他的衣领把他拽的一个趔趄,胸前多了一颗香气宜人的脑袋,在他脖子上嗅来嗅去,好不诱人。 楼宴尚来不及在她头顶摸上一摸,秦容玥又突然用力把他推开,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楼宴,你今日不把身上这恶心人的气味洗去,就不要上我的床。” 她的眼中带着熊熊火焰,像是要把楼宴撕巴撕巴吃了,看的楼宴先是一惊,然后是一喜。 “你是不是吃醋了?” 楼宴凑近她,带着醉人的酒香,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秦容玥的面门上,眼睛熠熠生光的盯着她。 秦容玥心里暗骂,吃个鬼醋,楼宴最讨厌捻酸吃醋的妇人,她索性就来一场无理取闹好了,关键是楼宴身上的脂粉味和酒味确实让人恼火,怎么就不喝死在外面…… 心里莫名的恼火,没好气的把人推开,呲牙道:“离我远点,靠近我咬你。” “属狗的吗?”楼宴点着她的鼻子问。 秦容玥张嘴就咬,自然是咬不到的,厉害道:“你才狗。” 说完就一阵风的往里面走,她今夜本也没有打算让楼宴吹冷风,怕秦尚眉知道了瞎操心,但实在的憋的慌,想要给楼宴演上一场。 没想到,演到最后,自己倒是一肚子的气,秦容玥边走边道:“我讨厌酒味,你明日要是再喝酒招人的话,趁早找个客栈,不要进我的房门。” 劣质的脂粉味闻的她鼻子痒痒的,特别想打喷嚏,她忍着没有抬手去摸。 “是他们叫的人,我是一个都没有,夫人明鉴啊!” 楼宴三两步跟在她后面,伸手去拉她,秦容玥没好气的甩他,“滚去沐浴,臭死了。” 楼宴深谙俞逍传授的,不要脸就对了,要脸没媳妇,晃着她的手笑道:“夫人,我的衣裳放在哪里?” 他可是不想再穿女装了,别扭的一夜没有睡好,净做噩梦。 “今日没空送来。” 秦容玥一句话打破他的幻想,楼宴当场楞住,手都有些僵了。 “我今日和祖父畅谈来着,这么一耽误就给……” 楼宴沉声接道:“忘了。” 秦容玥:“是耽误了才是。” 楼宴嘴角抽了抽,也没有揭穿她,趁着此刻她心虚的功夫,得寸进尺道:“那行吧!夫人把衣裳给我拿进来吧!” “哎……” 秦容玥在后面皱眉道:“你自己拿不行吗?” 远去的楼宴没有理她。 秦容玥没的法子,寻了衣裳给他送进去,楼宴有意挑逗她,自然是半遮琵琶的露了一些给她看,缠着她去拿澡豆等物,秦容玥闭着眼睛拿了。 纠缠了一会儿,眼见秦容玥就要发毛,楼宴自放她进去睡觉,昨夜她心里生气了半宿,没有睡好。 楼宴看在眼里,也实在是心疼,不管她打着什么注意,能够撑着半夜不睡等他,已经是极好的了,楼宴心里满足,想着今晚帮她入眠。 没想到…… 他出来的时候,人已经睡着了,睡的很香,雷打不动。 “唉……” 楼宴长叹一声,将踢掉的被子给她盖上,躺着睡去。 翌日,秦尚眉没有出来吃饭,楼宴好奇了一阵,看到大家三缄其口的样子,也知道是自家夫人和人长谈的结果,果然祖孙两个都是不吃亏的主。 无声的用了一顿早饭,楼宴精神饱满的去了扬州府衙,在大家觉得都是一个百花楼喝过酒的交情,好歹有了一丝情分的时候,但楼宴黑着脸开始了真正的办公。 下面是扬州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在册,有些是刚从家里衣冠不整过来的。 “扬州的布政司,王厉……” 楼宴说着人群里面走出来了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穿着一身蓝色官袍,看样子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人。 “下官在。” 王厉虽是应着,也没觉得自己会出什么事情,甚至在场的官员都是这么以为的。 “拉下去,择日押送京城。” 王厉的瞌睡一下子没有了,觉得不可思议,问道:“巡抚大人,你莫不是匡我的吧!” 楼宴冷笑,“你自可入京问问你的好岳父,看看我是否匡人。” 王厉,仁丰三十七年进士,在榜探花,孙清洲的女婿,为官三年至扬州,多年盘旋南方拢财,为虎作伥。 不待王厉反应过来楼宴已经把他的老底掀了一个干净,连他三个外室养在什么地方,生了几个孩子都知道。 知州和通判等人便知道,楼宴是动真格的了,一出手就是背景最为雄厚的王厉,首辅的女婿,说起来两个人都是首辅的女婿…… 本该一战啊! 目前看来,这个巡抚大人占上峰。 每年的南下巡抚,都是说的严重,一顿饭能够解决的绝对不留到第二顿,今年意外了,王厉一倒,人人自危,楼宴用三天的时间革职了三人,扬州八百年问不出来的悬案,楼宴进去半个时辰,招供了…… 众人进去一看,娘奶奶的啊! 呲牙的老鼠在犯人的身上乱窜,手都给咬破了啊!脸上指头长的伤疤差一点就到眼珠子了,红艳艳的血珠正往地上流。 就这样,巡抚大人还是如沐春风,风度翩翩的走出去的,你说气人不气人。 楼宴开始了和上辈子一样,眼里心里只有办公查案的状态,连着好几天都是歇在府衙里面,灯火通明的。 秦容玥心里开心的不行,面子上却要表现出我很伤心,我一点也不高兴的样子,每天对花叹气,望月感伤,看的秦尚眉呆在屋子里面把楼宴骂了一个遍。 看到每隔一日,孙女亲自看着让人给楼宴送吃的,秦尚眉心里那个气啊! 不识好歹的混蛋,有家不回,可怜我娇花一样的宝贝孙女了。 而收到秦容玥精心交代的饭菜,楼宴咬着牙,把酸甜苦辣咸各种难以言喻的饭菜吃了一个遍,拉着肚子也不便宜府衙里面的狗。 脸色一日比一日铁青,三分是气的,七分是吃的,大家看到他的脸上愈发认真的办公。 腊月底的扬州,河面结起了薄薄的冰,枝头寒霜不化,秦容玥母亲的去世十年,忌日也算是到了。 当归园迎来了今年的第二批客人,为首的是一位威风凛凛的将军,玄衣铠甲,剑眉朗目。 俨然是远赴边关的李溟武无疑,看到已为人妇的秦容玥,眼中带着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丝毫不见尴尬。 “表妹,许久不见。” 秦容玥忍着口中酸涩,笑道:“表哥,许久不见。” 少年一别,已是江水东流,再见一生,归来仍是他当她妹妹,用心呵护,她当他哥哥,满眼敬佩。 只是,这样的情谊在别人眼中,就不是那么单纯了。 别人,好比楼宴。 ※※※※※※※※※※※※※※※※※※※※ 众人:楼大人今天什么感受? 楼宴:本来挺开心,夫人吃醋了……后来不开心,我吃醋了。 众人:这不是很公平吗? 楼宴:不公平啊!我的情敌有戏份,我更烦一些。 众人:斤斤计较,啧啧—— 第四十六章吃醋 楼宴连着一夜未眠,终于处理完了昨日上报的最后一批事务,赶在中午之前回到当归园。 满心欢喜要和夫人成双去拜祭,结果却在初升的阳光下,看到两人相见的场面,言笑宴宴,郎情妾意。 楼宴的心好比一下子从天堂栽到地狱,疼的他滋滋的响。 回神的时候,两人已经携手有说有笑的进了园子,两边是盛开的红梅,衬的男的高大威猛,女的娇小玲珑。 冒够了酸泡泡,楼宴咬着牙直接进了门口青色的那辆华盖马车,等着瓮中捉鳖……是抓夫人。 他倒是要看看,这表哥表妹的要久别重逢叙旧到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正事。 时间过的很快,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门口停着去郊外的马车一样,楼宴甚至想就这么进去,看看秦容玥怎么解释,便听到外面说话的声音。 楼宴忍了又忍,还是掀开一条缝朝外面看,看到满面笑容的秦容玥和衣冠楚楚的李将军。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竟然换了衣裳,还是说为了秦容玥特意换了一件儒士的衣裳,楼宴不屑的嗤笑了一声,没忍住看了一眼身上的官袍。 话说他已经两天没有换衣裳了,都有一股味道了,但是府衙没有他洗漱的衣裳,秦容玥又不管他。 想着心里竟然有一丝的委屈,酸酸涩涩的往鼻子眼睛里面去。 “啊呀——” 秦容玥的一声叫,让楼宴回神,神色慌张的朝外看,竟然看到李溟武拦着秦容玥的腰,眼中的紧张和少艾,是当他死了吗? 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抱了…… “这么不小心,走个路都要摔倒,可是要像儿时那般,让表哥抱你上去?”李溟武开口,笑着调笑踩空一阶楼梯的秦容玥。 秦容玥被放下,拉着李溟武的手臂把歪了的绣鞋穿好,忍不住面露娇憨道:“还不是表哥一路同我说笑,没有看路吗?” “是怪表哥风趣幽默,相貌俊朗了。” 李溟武长相偏中正,是北方威武男儿的样子,这样玩笑的时候倒是多了一份儒雅在里面,“表妹说,我说的可对?” “是是是,”秦容玥白了他一眼,不由的笑道:“扬州女儿多才情,表哥这般俊美无双,可要给我找个好嫂嫂。” 上辈子,李溟武最后娶的孙灵,夫妻貌合神离,与她和楼宴相似,没过几年孙灵去世,他也没有再娶,无儿无女,孑然一身。 晚年晚景,多有悲凉。 “扬州女儿再多才情,最好的也被人采了去,表哥且慢慢寻着吧!” 李溟武说着扶着呆愣的秦容玥上了马车,自己潇洒的去前面骑马。 秦容玥朝他孤寂的背影看了一眼,想着这婚约到底让他难受了,即便是拿妹妹对待,那么多年的关心照料也是用心的。 以后,还是少见吧! 离开是她留给他最后的温柔,忘记才是最好的。 听到身后人入内的声音,李溟武朗声道:“出发。” 马车颠簸,有时也会发出些许声响,所以在和木板吱呀的声音相似的声响传出来的时候,众人没有什么惊讶的神色。 一路风平浪静的往前走,唯有马蹄声不断。 马车里面,秦容玥被楼宴抱在腿上,一手钳制她的双手,一手捂住她的嘴,对上秦容玥愤恨的眼眸,楼宴一样咬牙切齿。 贴在秦容玥耳边吹气,沉声道:“想让外面都知道,我欺负你吗?不嫌丢人了?” 秦容玥娇嫩的肌肤被他手上的粗茧挨着,说不出的麻痒难耐,本来踢到一半的脚停在半空,瞪大了眼睛看他。 楼宴鼻子贴着她的脸颊,嗅着,好像抓奸的郎君在查证些什么。 半晌停在秦容玥含水的眸子上,对之前李溟武放在她身上的手久久不能忘怀。 秦容玥的腰,他摸了都要挨咬…… “我松开,夫人乖一点不要叫,要是不老实我直接点了你。”楼宴淡淡的道。 秦容玥心里恼,但还是点头。 楼宴松开她,手放在她的腰间,用力的捏着,留下自己的痕迹。 “你怎么回来了?还在马车里面?”她压着声音,好像怕被人发现一样。 “有事。” 自然是有事,没事的话楼宴不会这么空的回来,他的时间多宝贵啊!就怕晚个一时半刻,升官的就不是他。 “什么事?”秦容玥手得了自由,忍不住拿帕子擦了擦。 楼宴靠在车厢上,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帕子,又笑眯眯的看着她,“自然是拜祭岳母了,你关心我。” 呵呵呵,关心? 秦容玥撩起眼皮睨他一眼,“关心,自然关心。” “哦?” “三爷,”秦容玥细细想了一下,含笑道:“送去的饭菜好吃吗?” 楼宴眼里一暗,好像嘴巴里面还有那种酸甜苦辣咸的滋味,胆水在肚中一阵翻滚,点头道:“好。” 好的不得了。 得了楼宴一个复杂的脸色,秦容玥心中甚是愉悦,觉得今日自己的晕车之症都好了很多。 “以后走路小心些,没有稳重,要什么面子。” “什么?”秦容玥扭头看他。 楼宴却已经闭上了眼睛,眼下一片青黑,低声道:“到了叫我,两日没睡了。” 秦容玥被他晾在哪里,也不知他是什么意思,睡觉就睡觉,你倒是放开我好好睡觉啊! 尝试着掰了两下,楼宴的手圈的更紧,沉声嘟囔了一句,“别闹,困。” 秦容玥撇了撇嘴就不动了,他最近闹的动静很大,不少扬州的官员都到当归园里面喝茶,吵了她心烦意乱的。 别的她不敢说,楼宴为官却是个好的,他当大学士期间,兴修水利,改革文士,著书立册,每一样不是被贬后,人人可惜的由头。 万民贴都上了三封,请求楼宴官复原职的数不胜数,那个时候她已经差不多要死了,隔几日还是有京城的人会来,这也是她为什么让楼宴换米面的原因。 只要楼宴留着命,总有一日会东山再起。 他刚开始靠在车厢上睡着,后来马车颠簸,忍不住靠到她的肩膀上。 秦容玥从回忆中惊醒,看着肩头的脑袋,感觉他要滑下去,拍拍他的头道:“你要不放我下去吧!” 虽然坐在他身上少了颠簸,她好受了一些,但到底不是长久之计,万一他跌下去,两个人可是要一起摔了的。 楼宴没有被人拍过头,因为没有人敢,秦容玥手拍上来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会生气,结果并没有。 酥酥麻麻从头皮弥漫,只觉得想让她多拍一会儿,那样日夜鸣响的脑子就不会那么疼了。 听到秦容玥的声音,他一下子清醒,猛的睁眼看着她,带着不满。 秦容玥看到他眼中的血丝,想着他到底是去给母亲上墓,壮的也是她的面子,有些心软道:“你放我下去,靠着我睡一会儿,别一会没有精神栽出去。” “你说让我靠着你?” 楼宴突然来了精神,笑着问她,“夫人关心我?” “我关心马车被你撞坏?” 秦容玥没好气的推他,脸上没来由的燥热,她就不该心软,楼宴是谁,就是几天不眠不休,依然可以舌战群雄。 “不用,我这样趴着就好,不会摔了你的,”楼宴贴了贴她的脸,轻轻亲了一下,在秦容玥发飙之前道:“就是摔,也给你当肉垫,反正一回生二回熟。” 秦容玥的气就被“肉垫”两字拉到上次的情景,瞪着他道:“困了就睡,哪里来的那么多的话。” 楼宴也不生气,将她往怀里抱抱,阖眼睡着,很快秦容玥的脖颈就尽是他恼人的气息,带着淡淡笔墨的味道。 稍微往下一看,他的右手袖子都是点点的墨汁,就连他这样珍惜笔墨的人都沾了这么多,应是极辛苦的。 想着,楼宴的头朝前面晃,秦容玥心里一紧,伸手扶住他的头,“摔破了脑子,傻了才好。” 这样说着,见楼宴又要歪下去,她的手直接搁在他脸上扶着,叹了一口气。 她眼里的楼宴从来都是顶天立地,神采奕奕,骂起人来是翘舌如莲,何时有过这样脆弱的时候,哪怕当年被贬到苦寒之地,他的背也是挺直的。 到底是年轻的楼宴,没有太多的历练啊! 阳光顺着吹开的车帘涌入,秦容玥也渐渐晕车,两个人越挨越紧,最后歪到车厢的一角,衣袂纠缠不清,手臂环绕,分不清是谁抱谁。 楼宴的嘴角上扬,往秦容玥的脖子又靠近了一分,怎样靠近他都觉得不够,嗅着她身上淡淡的竹香,他突然觉得李溟武抱她的那下,他是可以大度的原谅的。 腊月的风,在郊外是极大的,呼呼的吹着,吹乱了秦容玥散了一半的秀发,隐约听到外面人说话的声音,却好像又没有。 耳边传来一声,“夫人,该醒了。” 秦容玥好歹记得自己今日是不能睡的,腹中的酸水已经到了喉咙,睁眼时带着水光,可怜的看着他。 楼宴探手到她额头,担忧道:“难受的紧吗?” 他的手冰凉,好像被风吹了很久似的,贴在她温热的额头,秦容玥一个激灵,想到外面有人。 “无妨,下去吧!” 声音糯糯的,像撒娇一样,起来的时候趔趄了一下,楼宴伸手扶了一把,被站稳的秦容玥挣脱。 楼宴困的厉害,头又疼,没有计较,揉了揉太阳穴,跟着下去了。 ※※※※※※※※※※※※※※※※※※※※ 出门一趟,楼大人进步神速,深感欣慰啊! 第四十七章下药 郊外是秦家祖坟,不知是愧疚还是怎么的,李氏死后,秦文清命人植满柳氏,寓意“留”。 如今寒冬腊月,没了万条垂下绿丝绦的雅意,反而枯寒阴冷,让人后脊发凉。 马车停在小道上,李溟武下马,走到马车对出来的秦容玥伸手,眉目温雅,细心顺意。 “小心下来,这里是泥路。” 秦容玥朝他一笑,“你当我是小孩子吗?” 李溟武但笑不语,在他心里秦容玥一直都是那个下马车摔倒,哭着让他把马宰了的小姑娘。 楼宴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张相视而笑的脸和一双相握的手,刺目的紧。 李溟武没料到他来了,不声不响的,但还是含笑把秦容玥边上的位置让出来,楼宴自然站在哪里。 笑话,不站等着人家表哥表妹的来站着碍眼吗? “多谢。” 谢你扶我夫人下来。 “应该的。” 这是我自家的表妹。 没有硝烟,眼神简单的相撞,各自明白对方的意思,最后还是李溟武收回目光。 楼宴对李溟武本人是没什么意见的,少年英雄,英勇沙场,错就错在有一个秦容玥,注定两人各自碍着对方的眼。 “走吧!”秦容玥率先走到前面,两人难得默契的跟在后头。 “楼少卿一向忙碌,没想到你这样悄悄的来了。”李溟武对楼宴说。 楼宴理着被秦容玥抓皱巴的衣襟,低头笑道:“不比李将军,路途遥远。” “姑母只有一个,代父拜祭,情理之中吧!” “拜祭岳母,宴之职啊!” 李溟武沉默了片刻,道:“那便是彼此彼此了。” 楼宴头一抬,狐狸眼含笑,看着那边飘落的柳叶,未语。 跟在两人身后,挎着篮子的樱桃怎么看怎么觉得两个人气氛诡异,但她知道这个不能明说,伤情分。 遂就这么一路走到了坟前,在秦容玥的面前又是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 拜祭之后,原路返回,本该回府衙的楼宴一道回的当归园。 马车上,秦容玥问:“你不是巡抚吗?” 楼宴:“巡抚不要睡觉吗?” 秦容玥无话可说,一路回到当归园,两个人再没有说过话,晕车,迷糊的说不了话。 当夜,秦尚眉准备了接风宴,看着三个小辈吃喝,主要是楼宴和李溟武喝,秦容玥吃。 秦尚眉老了,但是心里通透,没一会儿就把地方让给三个小的,带着秦伯去睡了。 外面是清清的流水,风吹动梅树稀疏作响,秦容玥听的烦躁,在桌子下面拉了楼宴的袖子,示意他差不多得了。 也不知楼宴看懂了没有,扭头柔情万丈的看着她,然后伸手顺着她耳边的长发,问:“困了?” 困,她一天得空就睡,哪里来的那么多睡意,余光瞄到樱桃拿过来新启封的一摊酒,抿唇。 须臾,拽着他的袖子,点头,“嗯,我们回去吧!” 楼宴便更加温和的在她头上摸了摸,那边的李溟武一笑,什么也没说。 “困了让樱桃陪你先回去,我晚些回去,李将军是客。” 秦容玥嘴角抽了抽,放弃拯救这坛子万年陈醋,朝李溟武笑道:“表哥……” 楼宴手一顿,继而接着抚摸她的脑袋,增加的力道只有秦容玥感受的到。 “无事,有楼少卿相陪,表妹去睡吧!” 他一声表妹叫的温柔的很,听的秦容玥脖子一缩,管谁都不听,那就随便吧! 喝死了她都不收尸,秦容玥带着樱桃愤愤不平的走了。 身边少了一个人,楼宴有些不习惯,虽然她在也极少和他说话,但走了就是让人不舒服。 李溟武已经给两人注满了酒,敬楼宴,眼中带着戾气道:“早就想和你喝酒,苦于没有机会,今日可畅饮一番了。” “自当如此。” 楼宴长袖一掩,便是一杯烈酒下肚,他不善饮酒,文臣拼的嘴皮子和笔杆子,这两样他从来没有输过,酒…… 就算不行,他嘴上也不会说的,好在他就算是喝醉了,也不会像秦容玥一样发酒疯。 李溟武见他爽快,喝的愈发痛快了,话也多起来。 “我没有想过阿玥会嫁于他人,从小到大,我都以为自己是要陪她走下去的人。” 楼宴握着酒杯的手一紧,仰头灌下一杯酒,面上淡淡。 “她总是爱逞强,吃不得亏,喜欢什么要什么,看上什么买什么,为了给她想要的我往上爬,就是为了让她尊贵无双,随心所欲,即便……” 她当我是哥哥,他不在意的,心思藏的很好,就是一辈子这样下去也是好的。 李溟武看着对面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人,笑道:“我陪她走过童年少年,没想到她的华年不属于我,楼少卿你一定要好好待她,她是你抢走的。” “你若待她不好,就把她还给我。” 楼宴猛的抬头,执拗道:“你做梦。” 夜色已深,梅竹成影,掩在暮色下,被烛光照成了蜿蜒的黑影,和他摇晃的身姿成为一片。 冷风吹不散楼宴心里的烦闷,李溟武说的那些,秦容玥的过往,是他两辈子也触碰不到的记忆,这让他挫败。 也许在秦容玥的心里,他就是一个破坏她婚约的恶人,后来她喜欢过他,这份喜欢也是和李溟武青梅竹马的情分不能比的。 他比不上李溟武,她对李溟武笑,却怕他。 四周静悄悄的,楼宴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歪斜着往宝竹院走,他现在就想见到她,抱住她。 推开那扇今夜意外没有反锁的门,楼宴一下子撞到门槛上,似乎看到一个纤细的人影在烛光前晃动。 “夫人……” 人影一晃消逝,他摇摇头,朝里面走,屋子里面暖暖的,带着暗香,秦容玥不爱用香,一般是用竹子瓜果熏衣,身上总是带着甜滋滋的果香。 不过…… 只要有她,什么香啊果啊的,都是可以接受的。 途中撞到桌子,楼宴觉得口渴,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屋子里面点着灯,因为有他在的缘故,夜里丫鬟是不会过来的。 这灯,应是她留的。 慢慢走近,看到重重帷幔里面,云鬓衣香,秦容玥背对他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肩膀抽搐着,左右两边的香炉里面,香雾弥漫,似云似仙。 楼宴坐在床边,抬手板过她的肩膀,看到她眉目深深锁着,装睡都装不像。 “夫人,露馅了……” 楼宴笑着,撑在她上面,醉眼近乎痴迷的看着她。 脑袋重重的,楼宴有些撑不住,身子软下去,秦容玥被她压的哼咛了一声,顿时让他眼中吓人了三分。 直觉的浑身有一把火,需要她来灭。 楼宴忽然捏住她的下巴,在她发颤的眼皮上轻轻一吻,满意的感觉到她的变化。 “夫人,夫人,阿玥……我的阿玥……” “你醒醒,看看我好不好?” “看看我?” 楼宴半醉半醒,凉茶在腹中翻滚,很难受,不厌其烦的叫着她。 床上的女子云鬓墨发,肌肤如玉,眉眼精致,轻薄的纱衣遮不住春光,脖颈白晢细长,隐隐可见血色,楼宴眼神一暗,俯身亲下去。 “嗯……” 秦容玥的手攀上他的玉冠,轻轻的推他,惺忪的看着身前的人,不安的缩着,面颊异常的发烫。 楼宴抬头,唇瓣和她贴着亲了一下,抬头叫道:“阿玥,醒了。” 秦容玥浑身滚烫,觉得自己置身在前生的那场大火中,热的她想要嘶喊,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容颜,指尖滑过他的眉眼。 含糊道:“你是谁?” 楼宴好似被人兜了满心的冷风,目光炯炯的看着她,“你看看我是谁?” 怎么可以不认识我? 怎么可以忘记我? 在这个时候? 秦容玥看了又看,不知看到什么,突然拽着楼宴拽下去,猛的咬住他脖子上不一样的地方。 那是已经好的牙印,现在…… 又不好了。 楼宴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清醒,撑着的双手打着颤,撑在秦容玥的两侧,等她解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松了口,在他脖子上蹭了蹭,微微晃动着身子,楼宴眸子一沉,压下去。 “莫要乱动。” 细细碎碎的哭泣声从脖子下面传来,秦容玥呜咽着,烫的烧人的臂膀环着他的脖子,“我难受……好难受……” 楼宴呆愣了片刻,待脑子清醒了,突然离开她,看着她脸上这么快变的绯红,心里一紧,嘴唇贴上她的额头。 太烫了…… 楼宴仅有的醉意没有了,将人从被褥里面捞出来,“谁来过?” 秦容玥已经神智不清,一个劲的往他身上攀,八爪鱼一样,也没有顾及这人是她一心和离的楼宴。 她身上有一种空虚,燥热和急切,好像下一刻就会暴毙而亡,窒息的感觉和死之前是一样的,带着莫名的战栗。 “难受……我难受……” 楼宴忽然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和自己对视,沉声道:“看清楚我是谁?” 秦容玥被迫看着他,看到他刀刻般的脸颊,幽深的眸子要把她吸进去,心里一颤,未语泪便流出来,娇声道:“楼……楼宴……” 楼宴便笑,亲上她的嘴唇,欣慰的说:“乖,夫君知道你难受,忍忍好不好?” 秦容玥的手环着他的肩膀,自己就是溺水的人,而楼宴,她讨厌的人成了她唯一的救世主,清醒只有一刻,漫无边际的热浪把她淹没。 突然秦容玥探头自己吻上楼宴的唇…… 楼宴眼神一暗,抱着人踉跄着往浴室里面走,他的本意是让她冷静的,但是…… 水里面的秦容玥滑的像泥鳅一样,攀着他不放,楼宴满身是火推开她,她就呛水,滚烫没去反而愈发高,秦容玥已经到了崩溃的地步。 楼宴突然把人按在怀里,暗哑着声音道:“秦容玥,这是你自找的,过了今夜,我把下药的碎尸万断。” 这一夜,楼宴疯了,夜风撩人,渐渐归于平静,余下满地落红。 ※※※※※※※※※※※※※※※※※※※※ 这个情节想了很久,不知道应不应该这样写,修改了几次还是这样写了,我会慢慢把上辈子的遗憾还原。 第四十八章怒火 秦容玥第一次有了想让楼宴的死的想法,是在重生回来的第一个腊月。 以前就是再恨再怨,她没想楼宴死。 回来看到他,她也只不过是想走的远远的,这不是怯懦,是因为楼宴,是她两辈子第一个真真切切喜欢过的人。 深入骨髓,无可磨灭。 但现在,她想杀了楼宴。 恨到了极致秦容玥反而冷静了,楼宴封着她的穴道两天,两天她除了楼宴看不到任何人,想了很多。 她回来了,楼宴没有,说的难听一点现在是楼宴顺着她闹,他们是夫妻,夫妻敦伦往大了闹,没有人会向着她,她只能忍着。 所以等这日夜里,楼宴满身疲惫的回来的时候,秦容玥出人意料的没有闹,她老老实实的吃饭,沐浴,睡觉,乖巧到不能再乖巧,只是不愿意说话…… 是不愿意主动和他说话,如果他开口的话,秦容玥是会答的。 楼宴从身后抱着她,发现她在怀里轻颤,心揪了一下,“夫人……” 秦容玥鼻子一酸,“嗯”了一声,背对他看不清其中的颜色,应该是不喜的。 半天楼宴没有动静,秦容玥等着他开口,眼睛睁的大大的。 “睡吧!有我在。” 楼宴不顾她轻微的反对,板过她的身子,用力按在自己胸口,在她背上抚着。 冬日天寒,屋子里面炭火生的量足,楼宴的怀里也暖,可是秦容玥的手心却满是冷汗,怎么暖也不会热。 他很忙,很快就睡过去了,呼吸洒在她的脸上,很黏糊,秦容玥没有忍住往外面动了动,没有多远,还是看到了他脖子上没有抹药的伤口。 她咬的…… 这样看着她的牙好像更痒了,秦容玥磨着牙,垂头掩去其中暗色,阖眼睡去。 明日,她是时候出去了。 翌日,秦容玥少有的起的比楼宴要早,她坐在镜子前面,看着里面妆容精致、典雅大方的自己,目光落在一半身子露在外面的楼宴。 扬州的冬天极少下雪,但今日外头飘起了鹅毛大雪,炭火燃了一夜火星尽散,没有人进来添。 秦容玥眉目锁着,最后还是起身,坐到床沿,伸手够了里面的被褥,盖在楼宴的身上,纤手在楼宴脖子上的伤口滑过,温度从指尖漫到心里。 她恨的,其实不是楼宴,是她自己。 情到深处,她叫的还是楼宴的名字…… 这意味着什么,她心里有他,至死不渝啊! 但就算是爱,也不会给楼宴用爱伤害她的机会了,这辈子她得护住父兄,也护住自己。 秦容玥闭上眼睛,睁眼时里面的萎靡不再,伸手拽着他的胳膊,“起来。” 楼宴睁眼,直直的看着她,似乎想从她的脸上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最后发现她眼底最深的只有疏离。 三天了,安静如秦容玥是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楼宴撑着身子坐起,看着窗外的雪白,道:“下雪了。” 秦容玥不答,他就自己站起来,弯腰穿上鞋袜,转身看着一直站在身后的她。 “有事要说?”楼宴问。 “下药的人,抓到了吗?”在她醒来的第一天,楼宴就告诉她,有人潜入了宝竹院,在香炉里面下药。 不难想象,如果楼宴没有提早回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心思歹毒,可见一般。 “嗯。”费了些功夫,抓到了。 秦容玥取了高架上面的衣裳递给他,楼宴意外的接过,穿上。 “我想自己来。” 她走到楼宴的身边,绕过他的腰将腰带绕过来,十指灵巧的系好,然后挂上白玉,将衣料抻平。 楼宴摸不准她这般主动靠近是什么意思,但也没有拒绝,只是她亲自去…… 他犹豫了。 秦容玥也不急,站在他前面,因为个子的原因仰头看着她,脸上笑着,眼底却是清冷。 上过妆的秦容玥活生生就算一个妖孽,红唇粉面,眉目如画,一颦一笑都是让人从心底里面震撼的艳丽。 “楼宴,我想自己去。”秦容玥重复了一遍,靠近了一分。 楼宴垂眸看着她如花的笑靥,伸手抚上她滑嫩的肌肤,点头道:“好。” 秦容玥笑的更欢,有了两分的真心,在初雪微光的映衬下,灿若花蕊娇嫩,在茫茫一片中探头。 她是真的有些着急,所以亲自帮楼宴挽发,这都是楼宴多少年没有的待遇了,全程都是恍惚着下来的。 和秦尚眉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免不了又是一番问候,好在不用秦容玥开口,楼宴就接过了话头。 饭毕,楼宴站起来,扶着秦容玥一起,道:“我带她出去看看,祖父不用留饭。” 楼宴脸上的表情淡淡,好像三日没出门的秦容玥一下子出门了,是一件很小的事,秦尚眉心里轻哼,嘴上却是求之不得。 “去吧!去吧!我一个糟老头子不用你们陪,玩的开心。” 楼宴就真的带人出去了,一个早上秦容玥开口的机会只有三次,请安的,添菜的,拜别的。 等两个人走了,秦尚眉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把李溟武支开,叫来秦伯,“去查,宝竹院出了什么事。” 秦尚眉多少年没有这么严肃的支使秦伯了,边上的人都不敢大声喘气,老首辅的火气,不是那么轻易平息的。 当归园离府衙有两条街的距离,秦容玥上了马车就阖眼养神,就连楼宴伸手抱了她都没有睁眼。 楼宴怕她刚吃过饭,晕车难受,坐在靠窗的地方,刚好让风可以吹进来,眼神就没有从她脸上移开过。 三日郁结在心,她面上无法阻止的瘦了一圈,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哀愁,就连说话也是可有可无的,能一个眼神解决,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 马车很快到了府衙,外面下着雪,楼宴下去把伞撑开,然后伸手给她。 秦容玥含笑把手递给他,说:“谢谢。” 楼宴手心一紧,到底没有回一句,不用谢。 只有刻意要保持距离的人,才会什么事情都分的一清二楚。 走了一段,秦容玥不知道他要走到哪里,看着越来越荒凉的小道,劲风呼呼的刮在脸上,带着南方的湿气,冷的秦容玥缩了一下脖子。 斜侧方突然伸过一只手,将她严严的包在披风里面,挡住了许多的寒风,秦容玥忍不住扭头,看到他冻的通红的手。 “我来撑伞,你暖暖手。”他一会儿是要办公的,到时候冻的不会写字了,就是她的罪过。 “不用,你个子矮。” 秦容玥瞪他一眼,不再说话了。 他们来到了扬州的死牢,进去之前楼宴从袖子里面掏出了几张纸给她看,秦容玥细细的看完。 然后抬头问他,“你进去吗?” “你想我进去吗?” 楼宴把她散落的头发夹到耳朵后面,柔情的看着她的潋滟眸子。 秦容玥也看着他,半天没有说话。 楼宴就笑着把她的狐裘紧了紧,摸着她的头道:“去吧!” 没有说他进不进去,秦容玥也不想管,楼宴进去也好,看看她心狠手辣的一面,说不定无法接受,当场就休了她。 不进去,不进去也没有关系。 迈进一掌宽的门槛,里面的黑暗像是望不到边一样,要把人吞噬,秦容玥扭头看风雪中的楼宴。 他穿着白色的衣裳,宽大的袖子里面兜满了风,好像下一刻就要被风吹倒一样,披风薄薄的一层直直的展开在身后,随风飘扬。 楼宴一手撑伞,一手朝她摆手,清冽的嗓音随着寒风吹到她耳朵里面。 “去吧!我看着你去。” 秦容玥心里稍定,抬脚往里面去,身后的楼宴也一瞬间笑容尽失。 死牢里面腥臭无比,墙壁上有淋漓的血印都是非常普通的事情,被关着的死囚没有等来衙役的提审,倒是来了一个天仙一样的女子,好多眼睛里面泛着精光。 秦容玥目不斜视的往里面走,对待他们和死人没什么两样,径直走到最里面的单间牢房,门后已经有人在等着。 “夫人。” 两个人朝秦容玥行礼,从衣裳的标记看出来,这些都是楼宴带来的人。 铁链被解开,秦容玥进去看到了被绑在十字架上的一男一女。 男的秦容玥不认识,已经被打的面目全非,女的倒是见过,孙灵的姑姑,孙溪。 上一次见面是五六岁的时候,秦尚眉还是首辅,那个时候孙清洲带着孙溪来,那是一个生的很有特点的女子,眉心天生一点朱砂,笑起来就和仕女图上的仕女一样。 今时今地,她已经是一个被生活摧残的华发早生,皱纹遍布。 孙溪被绑着,看着年轻的秦容玥施施然的坐在污浊的凳子上面,坐出了几分仙人的淡然。 “你来,意欲何为?不要忘了,如今我父亲是首辅,你最好想清楚。” 秦容玥不在意她口里的盛气凌人,淡淡道:“我来就是想问一下,我们究竟是何冤仇,劳的你派人使用阴私手段。” 她自问在扬州几年,和孙溪井水不犯河水,唯一的交际就是儿时一起喝过茶,那时她可是个温柔的大姐姐。 “你不如去问问你的好夫君,他做了什么?” “哦,这人就是你的夫君,王厉吧!“秦容玥随意的指着那边被绑着的人。 孙溪的眼中流露出嫌弃,但没有拒绝。 ※※※※※※※※※※※※※※※※※※※※ 想起了带刺的玫瑰,阿玥有能力也有魄力,阿玥加油! 第四十九章送花 第五十章换命 第五十一章释怀 夜色如水,清冷无声,昏黄的烛光挥洒在脸上,秦容玥困极了却无论如何睡不着。 楼宴倚在床头,修长的手慢慢的翻过书页,平日肃冷的一个人,穿着白色的里衣,静静的看书,倒有几分滴仙模样。 秦容玥也不说话,把手搁在脸骨下面枕着,被褥埋住了她半张脸,一双水眸不知道透过他看向哪里。 “睡不着,害怕?”楼宴没有看她,轻声问了一句。 秦容玥仰头看着他,问:“你平日不是半夜才从书房回来吗?今夜怎么在这里看书了?” 她不喜楼宴在侧,楼宴好像也知道,他的退步就是每每半夜回来,天不亮就走。 楼宴对她越来越好了,她心里却越来越煎熬,就连看到他左手掌心被船板拉伤的伤口,都觉得心里疼。 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说完,楼宴低头,将书册正看的一角折起来,秦容玥看着那被折起来的一角,眨了一下眼睛。 烛光被江风吹的扑哧了一下,暗了又明,恍恍惚惚秦容玥从他身上看到了那个人。 那时的楼宴,爱惜书本,所看的书都是平平整整的放着,更不要说折了。 有一次她在书房看了一本书,觉得意犹未尽,就折起来做了记号,次日去的时候在谷川要丢的杂物里面看到了那本书。 从那之后,她再不碰楼宴的书了。 这折书的习惯,他是后来被贬才有的,为人抄书赚钱,十几本记不住才勉强折的。 书册轻轻在额头一敲,“没良心,我为什么不在书房,你不知道吗?” 秦容玥一颤,往被子里面缩了缩,嘴巴埋在里面闷闷的道:“我已经不怕了……” 楼宴狐狸眼里面满是促狭,显然是不相信,摸摸她的发顶,哄道:“我在,睡吧!” 秦容玥浑身一个激灵,须臾翻了一个身背对着他,烛光渐暗,几乎没有,她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 耳边只有他翻书的声音,和悦耳的水声,秦容玥闭眼许久依然睡不着,最后她放弃了,转过身扯了他的衣袖。 楼宴低头看着她,眼里多了几分无奈和妥协。 “又怎么了?” 秦容玥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丧气道:“没什么?” 又转身去睡。 楼宴俯身,在她耳边道:“有话就说,憋着是几个意思?” 秦容玥躺着看他,从眉毛到嘴巴,都说灯下美人,如花似雾,秦容玥看着他竟然也看的出神。 其实楼宴这个人很复杂,既有文臣的儒雅,骨子里面却是武臣的狠辣,一身文武气息尽在狐狸眼中成了别样的诙谐,让喜欢他的人喜欢,讨厌他的人讨厌。 鼻子被他勾了一下,带着茧子的手指,勾的她鼻尖痒痒的,秦容玥没有忍住摸着鼻子瞪他。 “说不说?” 秦容玥一掌拍到他的手背上,拍完意识到他的这只手受伤了,一时有些尴尬。 楼宴那双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狐狸眼依旧定定的看着她,慢慢和她的脸靠近,鼻尖相抵,四目相对,呼吸缠绵。 气氛一时无二,带着别样诱人的味道。 秦容玥酥麻了半边身子,凭着丝丝理智伸手推他,“你先起来,我说我说……” 楼宴竟然听话的起来,又撸了一把她滑腻的尖下巴,笑道:“早听话不就好了!” 秦容玥没好气的伸脚踢他一脚,问:“你方才都折了书了,不是要睡觉吗?” 她眼睛不错落的看着楼宴,想从他脸上看到哪怕一丝丝的嫌弃,甚至直接丢了那本书。 遗憾的是并没有,他晃着手里被折了不止一页的书,“谁说我要睡觉,看到兴致的地方,做个记号。” 记号。 一阵沉默后,楼宴伸手在她眼前晃晃,笑道:“怎么害怕的睡不着了?” 秦容玥不语,睫毛在烛光下又细又长,在眼睛下面投出一片阴影。 她不说话,楼宴也没有往别的地方想,今日几番起落,只当她是害怕,放了书躺在她身边。 静默了片刻,还是把人捞在怀里,轻轻在她背上拍着,“睡吧睡吧!” 秦容玥不说话,安静的让他抱着,想起了遥远的事情,问他,“你为什么要当巡抚啊?” “圣上让来就来了。” 秦容玥:“……”她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秦容玥不说话,手慢慢的环住他的腰,然后出其不意的在他腰上扭了一下,咬牙道:“我要听真话。” 楼宴依着她的力道叫了一声“疼”,得了秦容玥一个白眼,“谋杀亲夫啊!” 秦容玥仰着下巴看他。 瞒不过,楼宴就背道而驰,“为你。” 秦容玥撩起眼皮,睨他一眼,像是在思考这话里的真假。 “你梦里叫祖父,带你看看,我说了以后会待你好的。” “只是这样?” 楼宴瞪她,“你以为怎样?” 两个人离的近,眼神僵持着,谁都没有退步,心思各异。 秦容玥看他的眼睛里面有探究,有怨恨,也有不甘,最深的还是悲戚。 “你今日用王厉换了我,是不是会耽误你的大事啊?” 她试图从他眼中看到后悔,但什么也没有。 是楼宴掩藏的太深,还是他真的把她看的很重…… 她分不出来,眼前浮现出那些血淋淋的真相,她怎么敢相信楼宴,他的手上有太多的鲜血。 楼宴不敢看她眼睛,笑着把她按到自己怀里,摸着她的头安抚,“王厉可以再抓,可是夫人只有一个。” 楼宴在她看不到的角落,眼中晦暗莫测,他知道要是丢了秦容玥这一次,他这一辈子都找不回来了,秦容玥只有一个啊! 他的夫人,只有秦容玥一个。 秦容玥的声音从从胸膛里面沉闷的传出来,翁声翁气道:“谢谢你,愿意救我。” “我自然是要救你的。” “我曾经听过一个故事……” 楼宴揽着她的腰,感受到她真实的存在,问:“什么故事?” 秦容玥从他怀里挣脱,复杂的看着他道:“说的是妻子被人虏去,让夫君拿将士来换,夫君没换……她死了。” 心死了。 楼宴的心跳的很快,和她分开一些距离,咬了自己舌尖一口,笑着埋怨道:“哪里听的这样的故事,忘了吧!” 秦容玥摇头,“忘不掉,记忆深刻……楼宴,要是你,你怎么办啊?” 楼宴突然覆上她的唇,野兽一样粗暴的吮吸着她娇唇,带着慌乱,粗粝的手在她的纤腰上几欲掐断她的骨头,夺走她所有的呼吸。 秦容玥挣扎着,被他感染着燥热,沉重凌乱的呼吸在两人之间,错乱不堪,就好像暴雨打在刚开的鲜花上,不受其重,俨然就要落下一样,只能依附于唯一的依靠。 她的双臂冰凉,滑过楼宴的脖颈,然后出其不意的咬上去。 楼宴一疼,松开她,泪水流进他的嘴里,刺麻麻的疼。 “我……我错了。”他说。 楼宴和她鼻尖碰在一起,任凭秦容玥掐他捶他都不后退,带着些许可怜道:“你吓到我了。” 秦容玥抬手,一掌就要呼到他的脸上,看到他眼底的脆弱,想着此楼宴非彼楼宴,不然自己做过的事情如何会被吓到。 咬牙切齿的瞪他,“你后退。” 楼宴垂眸后退,听话到不能再听话。 “你……不要强迫我,我不喜欢。” “你以后会喜欢的。”楼宴对此丝毫不退,固执的和她眼中的火苗对视。 秦容玥嗤笑一声,逼问道:“你还没有说,如果是你,你怎么做?” 楼宴试图过来抱她,秦容玥磨了磨牙,威胁他,“快说。” 楼宴苦笑,“我……又没有遇到过。” “若是我的话,将士出生入死,总不能为了我一己私欲置百万将士不顾,我应是不会用将士来换。” 秦容玥眼中光亮暗淡下去,果然就算是年轻的楼宴,也是和前生的楼宴一脉相承,他舍弃的永远是她。 江水突然汹涌起来,船身剧烈的摇晃了一下,秦容玥却丝毫没有害怕,心慢慢的下沉,身子顺着倾斜的幅度滚到楼宴的怀里,腰肢被他的猿臂环住。 他受伤的手板着床沿,一字一句道:“将士和夫人,我没的选,但夫人若有事……我绝不独活,谁敢动你,我杀了谁,然后跟到地下去保护你……” “好不好?” 秦容玥不语,待船重新平稳之后,突然捶上楼宴的肩头,犹不解气的喘着粗气。 楼宴凑近她,把衣襟往下拉,脖子伸过去,含笑道:“不救夫人,是我对不住夫人,夫人咬吧!” 对不住…… 泪水毫不意外的流出来,这句话她等了两辈子,她恨恨的看了楼宴一眼,张嘴咬过去,弥天的狠意,刀架到脖子上的害怕,全部发泄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容玥松口,搂着他的脖子泄了力气,喃喃道:“我困了。” 楼宴咬着的牙松开,轻声道:“睡吧!我在。” 秦容玥推他,骄慢道:“我困了。” “睡吧!”楼宴顺着她又说了一次。 秦容玥放弃挣扎,“我困了,你哄我睡觉吧!” 楼宴苦笑:“……” “快点。”她看开了,纠结在过去,她活着也是死了,不如珍惜当下。 她心里有楼宴,到死都有,祖父说她偏执要强,得不到的就放不下,这点和楼宴很像。 如今有一个机会,楼宴喜欢她,过去谁对谁错已经过去了,现在的她和楼宴开始的是全新的人生,快乐悲伤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她信命,但是从来不认命。 楼宴给她三分宠,她就还楼宴三分情,谁都不欠谁,就是来日楼宴又走上老路,伤她至亲,那么…… 她便亲自了结了他,无悔重来一次。 “你给我唱歌。” 片刻后,楼宴贴在她耳朵边,低声吟唱,是一支两辈子只会一首,只给一人的歌。 河中清水东边流,顾家女郎愁莫愁。 对岸有的打渔郎,二八晒网在上头。 欲纳美妇镜中花,只问女郎可愿容。 不求富贵登天去,惟愿少年伴白头。 ※※※※※※※※※※※※※※※※※※※※ 被自己感动了一波,楼宴是一个好的父母官,如今他正在成长为一个好的夫君。 来吧!释怀了,宠起来。 第五十二章夫妻 离京近两个月,回来的时候依然是大雪纷飞,银装素裹。 船停在韶州码头,他们坐马车一路回城,秦容玥窝在楼宴的怀里歇息,坐在马车里面可以听到外面的寒风刮在车厢上,呜呜的响声。 想想都是极冷的,腹中翻滚让她脸上蒙了一层薄汗,刚想睁眼干呕,清冽的橘香入口鼻,呼吸顺畅了些。 喝了他喂过来的果茶,嘴角有溢出来的水珠,等她感觉到的时候,楼宴冰凉的手已经给她擦去。 那冰冰凉凉的感觉让她一惊,颤了一下,许久还是没有忍住睁开眼睛。 马车晃悠悠的前行,灯芯也是时明时暗,昏黄的烛光映照在他刀刻一样的脸上,白衣清辉,温雅俊秀,敛了素日的清冷,带着淡然,谁家公子落凡尘。 剑眉月目,嫡仙一样的人物,垂眸落在书册上,一手揽着她,一手将车帘掀开一条细细的缝隙。 丝丝冷风吹在她的脸鼻上,缓解她腹中的难受。 秦容玥抬手,抓住他支在车帘上的玉指,撅嘴道:“不冷吗?做什么找罪受……” 之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秦容玥再迟钝也知道,他这是为了她。 心里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心酸,反正不满的耷拉着头颅,把他的手捂在手里搓着。 楼宴放了书,任由她毫无章法的在手上作为一番,另外一只手在她腰上摩挲着,靠在车厢上。 “醒了,快到了,可还难受?” “还好,”秦容玥搓着他的手没热,自己的反而冷了,最后挫败的把两人的手塞到他胸口暖着,偷偷看了他一眼。 楼宴这几天已经习惯她偶尔的依赖,甚至享受,将人往这边抱抱,鼻子点在她额头上,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侧脸上。 “你倒是聪明,如何不放到你自己胸口。” “手冷啊!” 说着看到楼宴瞟到她胸口露骨的目光,撇嘴在他胸口掐了一把,小声骂道:“不要脸。” 楼宴低声笑着,没有反驳,狐狸眼的光芒比外面的大雪还要白上几分。 “嗯,你说的对。” 秦容玥将埋在肩膀的人推开,“每次没理就这样无赖,你就不能正经一点。” 楼宴眼中含笑,一错不错的看着她,点头道:“夫人说的对。” 说着楼宴覆在她耳边耳语一番,秦容玥的脸霎时就红了一个透,张嘴咬在他脖子上,怒骂道:“楼宴你不要脸,现在是白天。” 楼宴的笑意从胸膛溢出,手在她腰间一番作乱,两个人闹做一团。 等停下来,楼宴伸手把她的头按在胸口,低声道:“再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秦容玥乖巧的“嗯”了一声,这几日她亲近楼宴,楼宴对她也宠溺,只要没有那些糟心的事,其实把楼宴当成一个全新的人,也是挺好的。 权当那些事是一场噩梦吧! 闭上眼,埋首在他胸口,神思渐渐涣散,脸上有冷风拂过,她没有睁眼,顺着他的肩胛摸到他窗帘上的手,拽回里面。 楼宴顺着她的力道,在她鬓边轻轻一吻,什么也没说,气氛一时无二。 秦容玥喃喃道:“别吹风了,冷。” 楼宴反手握着她的手,在手里揉捏,应道:“听你的。”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因为白雪照着,不觉得晚,舟车劳顿秦容玥晕车难受的不行,楼宴直接把人抱着进了大门。 细碎的雪花落在他的发间,白白的一层,他头微微前倾,挡着她的头,秦容玥望着他的下颚,笑了。 楼宴没有看她,听到她笑了,唇角勾起,看的出来他很高兴。 “笑什么?” 秦容玥伸手摸上他脖子上的白领,底气不足的问:“疼不疼啊?” 她脾气不好,有他宠着也不像上辈子那样憋屈,动不动就咬他,有时也是为了报复上辈子的他。 楼宴生的好,但从来没有一刻是像现在给她挡雪这样,气宇不凡,好看到心里去了。 所以她觉得方才那一咬,有些对不住他,这才开口问他。 楼宴脚步未停,脸上回忆着皱起了眉头,好像真的很疼,嘴上却道:“不疼,夫人能有多大的力气。” 秦容玥尴尬的笑着,不再说话了,看他皱眉就一阵愧疚,想着要不下次……轻一点。 她垂眸想着,没有看到楼宴余光看她,狐狸眼里面的精光。 等秦容玥终于鼓起勇气要开口说话时,却突然听到有人叫他。 “三郎,没带伞,我给你撑着吧?” 陌生的声音让秦容玥第一时间抬眼望去,看到湖边上正站着打探的一群人,不算陌生,但也不熟。 秦容玥拽拽他的衣袖道:“放我下去吧!” “不用。” 楼宴这一句“不用”,说的不知道是那边的人,还是她,秦容玥一时摸不准,楼宴也没有放下她的意思。 在秦容玥又要开口的时候,那边的人也差不多要走过来了,楼宴低头道:“地上有雪,不要沾脚了。” 原来说“不用”真的是对她说的,秦容玥有些尴尬的扭头看向那边。 他们穿着上好的锦衣,有些不伦不类的,走路都是捏着步子走,要说唯一的贵气,就是和楼宴生的有些相像,让人看到一些贵气。 这样也是附带了,东施效颦一样。 正是楼宴的二堂兄,楼冬。 还有表妹林鱼秋。 秦容玥目光略过对她惊艳的楼冬,看向面带微笑的林鱼秋,没想到两个人的相逢是在这个时候,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看上去清秀的姑娘,会对自己的姑姑下手,然后嫁祸装惨,一气呵成。 若非后来秦容绥硬气的把人抓走,炸她一番,秦容玥那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冤枉的。 突如其来的重逢让秦容玥浑身僵硬,不自觉的抱紧楼宴,楼宴皱眉。 楼宴眼中明显不耐,楼冬没有意识到,林鱼秋却是笑盈盈的朝秦容玥看了一眼,问:“表哥,表嫂这是腿脚受伤了吗?” 秦容玥冷笑,她一句话点名了自己的身份,又提腿脚,明摆着没有受伤就是于理不合的意思。 楼宴眼中淡淡,身子换了一个方向,把秦容玥的脸朝后面的方向,只留一个背影。 “没有。” 楼冬回神,想把伞撑到楼宴的头上,被楼宴躲过去。 “不用。”楼家有三子,楼宴最小,另外两个是堂兄,并不熟悉,但每一年他们总会来京城一趟,满载而归,和上辈子一样,今年是在春节来的。 两个人南下一趟,全给忘了。 “弟妹怎么不自己走路?” 秦容玥还没有回答,楼宴便道:“地上有雪。” 同样踩在冰凉的雪地上的林鱼秋和楼冬,有些反应不及。 有雪就不走路了吗? “先走了,外头冷。” 秦容玥从楼宴的胳膊边外头出去,看到林鱼秋依旧愣在哪里,笑了。 楼宴的不解风情在这个时候,还是有用的,秦容玥把楼宴抱的更紧。 “一会儿我们去给母亲请安吧!” 楼宴:“好。” 寒风冷雪,覆在府上所有地方,一眼看过去白茫茫的一片,天地相接。 这样的天气,夫人姑娘大多是刺绣抚琴,再下一个阶级的可能就是围炉子,这项活动在林氏的记忆中,已经遗弃好多年了。 这几日被楼冬的母亲,白氏给带起来了。 楼冬和林鱼秋一起进来,被炉子的暖气熏的头发上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二婶,婶娘,我刚刚看到三郎回来了。”楼冬一进来就说。 那边林氏和体态臃肿的白氏都有些激动,特别的白氏,肥肿的脸上透露着精光和惧意。 “回来了……”林氏被林鱼秋抱了一个胳膊,后面的话给冷的咽了下去。 “姑姑,还有表嫂呢!我们看到表哥可是疼表嫂了。”林鱼秋朝林氏撒娇。 林氏眼珠子一转,想着出去一趟呆瓜开窍了不是,又好奇楼宴那小崽子做了什么,又不好意思问。 林鱼秋红着脸为难,也不说…… 林氏看着楼冬,白氏也稀奇的看着楼冬。 楼冬是一个大嘴巴,“就是三郎说地上冷,抱着弟妹回去了,那个稀罕劲……不过弟妹身份高,生的好,三郎宠着也是应该的。” 白氏啧啧称奇,笑着调侃了两句,把乡下的浑话都说出来了,“哪家的婆娘要男人抱着的,也就我们三郎人好,这要是惯的无法无天,你可就难管教了。” 白氏自己的媳妇就是一个厉害的,乡下的婆婆也是一个一个磋磨媳妇,她心里就认定林氏和她站在一起。 林氏确实恼了,从白氏手里抽出手,半天了对着白氏的脸憋出一句,“不像话。” 白氏点头附和,“是不像话。” 林鱼秋不语,楼冬讪讪的也不开口。 只有林氏道了一句,“不是……” 她是说白氏不像话,呆瓜心疼自己媳妇她开心还来不及,但是到底没有和白氏争较清楚。 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很快外面有了动静,只见楼宴进来,转身掀开帘子,后面穿着大红色狐裘的秦容玥淡淡的笑着进来。 满室生辉。 “母亲,我们回来了。” 楼宴挡在秦容玥和楼冬之间,跟着道了一声,“母亲。” 林氏很高兴,当着几个人的面拉着秦容玥的手一番问候,完了发现自己儿子在边上,还有被忽略的一群人。 尴尬道:“你回来,不用入宫禀报吗?” 楼宴看了秦容玥的后脑勺一眼,她从进来就没有回头了,面上有些不悦,清冷道:“今日晚了,明日早起去。” 秦容玥扭头看他,怎么感觉他在催促林氏,让他回去歇息啊! 他眼底确实有青紫,路上她睡在他怀里,舒服了一路,精神头好,楼宴却是不妙。 “母亲,要不让……夫……夫君回去歇息。”秦容玥红了半边脸,还是和他好之后第一次叫夫君。 楼宴深邃的狐狸眼闻言,有些错愕。 林氏看他梗着脑袋看着这边,也是心疼他,摆手道:“也行,你就先回去吧!我们在这里说话……” 楼宴:“……” 他是那个意思吗? 但秦容玥这样说了,他只能是那个意思,深深的看了秦容玥一眼,楼宴转身离去,从头至尾没有看那边的林鱼秋一下。 第五十三章暖脚 楼宴走了,如果识趣的话楼冬就应该一起走,但楼冬没有,坐在边上傻笑着看着几个人说话。 屋子里面都是瓜子花生的味道,秦容玥有一个没一个的剥着,放在林氏手边的盘子里面,听那边白氏口若悬河的说着。 “阿玥不要剥了,仔细手疼。” 林氏突然转过头拉着秦容玥的揉捏,她又粗又干的手和秦容玥白晢细嫩的手,看上去很……别扭。 剥了半天的林鱼秋眼中笑意更浓,佯装撒娇道:“姑姑你可是偏心,人家这里也是剥了半天呢!” 林氏人没什么心机,直接道:“你们不一样。” 此话一出,满室寂静。 不一样,如何不一样? 一个是长在温室里面的娇花,一个是开在山野间的野花,容貌没的比,身份没的比,地位更是没的比。 林鱼秋垂眸不语,看着是极其伤心的。 白氏想开口说些什么,那边门口吹来一阵冷风,严嬷嬷满面笑容的朝里面道:“老夫人,夫人,三爷使人请夫人回去。” 屋子里面面面相觑,林氏也知道自己刚刚说错了,赶忙接话,“他才刚走,叫阿玥做什么?” 严嬷嬷回,“三爷说让夫人把收拾的公文找出来,他醒来看,明日一早就要进宫禀报。” “哦!那行,不要耽误正事,阿玥回去吧!”林氏拍拍秦容玥的手,手都没有暖热就走。 秦容玥心里甜蜜,面上越发红润,就和熟透的桃子一样,白中带着粉嫩,煞是好看。 从暖和的屋子一下子到了冰天雪地,秦容玥笑着对等在廊下的樱桃道:“走吧!我们且去看看三爷的公文在哪里?” 樱桃低声笑着,也知道自家夫人可是从头到尾没有碰过三爷的公文,只是找一个借口把夫人请回去罢了。 将伞忘秦容玥那边移了移,调侃道:“三爷对夫人好,夫人可莫要作妖了!” 秦容玥斜睨她一眼,没好气道:“你是谁的丫鬟,怎么帮着三爷欺负我吗?” “哪次不是夫人欺负三爷,三爷脾气好不计较,您摸着良心想想……” “哎呀!夫人快松手——”樱桃捂着耳朵小声说着,“夫人这是没理了,要动手。” “你那只眼睛看到我欺负他了?” “两只眼睛。” “滚。” 明明是他也有错,可他一脸可怜的模样,樱桃都不帮她了,秦容玥耷拉着脑袋。 樱桃赖皮道:“不能行呢!樱桃走了,谁给夫人撑伞呢!” 两个人踩着吱吱作响的冬雪回到了惊竹轩,樱桃送她到门口,跺跺脚,把鞋子上的雪震掉,然后蹲着给秦容玥整理衣裳。 “夫人进去吧!奴婢去收拾收拾东西。” 秦容玥点头,嘱咐道:“带回来的礼品,给大家都送去。” “记着呢!” 风雪刮在脸上,听着惊竹轩愈发响的竹叶乱舞,秦容玥收了目光搓着手往里面走。 铺了厚厚一层狐毛的软榻上,楼宴沐浴过后穿着一袭白色的学士服,腰带没有系,斜倚着翘着双腿看书。 从书盖着的缝隙里面可以看到他柔和儒雅的五官,烛光静静的在他脸上流淌,好比清水拍打着灰石,她的心也跟着响了一下。 屋子里面很暖,带着淡淡的竹香,是那边烧开的炉子里面飘出来的,秦容玥眉眼弯弯,笑着捏着耳朵凑过去。 “咳咳……”她故意轻咳。 楼宴抬眸,把书往边上晃晃,露出整张脸,看着她道:“回来了。” 秦容玥弯腰,背手放在后腰上,眸子亮亮的看着他,调侃道:“三爷要什么公文,我怎么不知道啊!” 楼宴手里的书轻轻往她头上一敲,扭头不看她,“没良心。” 他是为了谁,第一次把手段用到静安堂里面,就为了叫她回来。 秦容玥“嘿嘿”笑着,板过他的脸,轻轻在他嘴上啄了一下,看着他幽深的眸子,香软的道:“为了我,谢谢夫君。” 楼宴眼神一暗,突然伸手抱着她抱到腿上,自己也坐起来,佯装镇定,“不谢,应该的。” 秦容玥得寸进尺,直接把自己冰冰凉凉的手塞到他怀里,没想到他松垮垮的衣裳一滑,手直接滑到了里面。 气氛一瞬间凝滞,楼宴明显顿了一下,对上秦容玥小鹿乱撞的眼眸,无奈的忍着异样,道:“莽莽撞撞,不害臊嘛?” 秦容玥骨子里面就是一个极其会撒娇的人,如今想要和他重新开始,自然也不吝啬对他撒娇。 俗话说的好,婚姻是需要经营的,失败过一次,就要吸取教训。 “我冷了嘛!” 楼宴看着她,没有再管她暖的差不多的手,瞄到她磋磨到一起的脚上,“让你出去不多穿,冷你活该。” 这样说着,秦容玥拿出了手,“穿多了不好看呀。” 楼宴不语,双手绕过她的腿和后腰,将人放到软榻的尾部,伸手撩起她的裙摆,就要往里面探手。 秦容玥大惊,捂着裙子大叫:“楼宴,你做什么?” 楼宴一顿,从迷茫到玩味,凑近她的脸,和她的嘴唇只有两个指头的距离,然后以迅速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她嘴上亲了一下,促狭道:“夫人觉得呢?” 秦容玥脸一红,动手在他身上招呼,小拳头打的他胸口一冷,古铜色的肌肤没有遮挡的露在她眼前,带着浓重的男性气息。 “现在是白天,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想那个?” 楼宴的手又往裙子里面去了一寸,诱惑道:“想那个?” 秦容玥耳根子都红了,含水的眸子含情脉脉的微嗔他一眼,娇声道:“你走开啊!” “想什么呢!”楼宴点了一下她的鼻子,然后自己脚放到地上,学着她赤脚的样子,踩在地上把火盆裹着巾栉端过来。 “放在哪里已经很暖了,端过来做什么?”秦容玥抓着软榻上的狐毛,歪头问他。 楼宴不语,又回去洗了手回来,坐下,将她抱到腿上,掀裙摆,脱鞋袜,一气呵成。 秦容玥全程愣着,傻傻的看着自己小小的玉足被他捧在手上,粗粝的茧子摩挲着她的足底,一股暖流从足底涌上全身。 火盆有些远,楼宴伸脚把火盆勾过来一点,秦容玥心里一惊,话直接就说出来了,“烫脚——” 楼宴扭头看她,笑道:“没那么矜贵,以为我的脚是你吗?” 秦容玥撇嘴,不再看他,留给她一个侧脸,细细的绒毛根根分明,身后是耀眼的雪光,柔和无边。 屋子里面一片静寂,听不到任何声音,足上的感觉就更加明显,痒痒的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 她扭头看他,一身素白的学士府,衬的他整个人更加的芝兰玉树,墨色的头发贴在后背,眸子里面是和头发一样的黝黑,多了一丝禁欲的滋味。 唇很薄,粉中带着白,上面有些水润,一想就知道她她刚刚留下的,这样看着楼宴高高在上的人设,一下子就被她拖入了凡尘。 她有些开心,一时没有注意到楼宴的动作已经停了,握着她的脚玩味的看着她。 “看什么?” “滑下去了。” 秦容玥不解。 楼宴凑近她,低沉的嗓音直直的往她耳朵里面钻,重复道:“你要滑下去了。” “啊,哦!”秦容玥一看还真是,他抓着她的脚,没有手抱她,秦容玥伸手搂着他的脖子。 楼宴往下一仰,然后稳住,笑着给她暖脚。 外面是纷纷扬扬的雪花,里面是一片温暖。 樱桃领着人进来上菜的时候,看到楼宴依旧斜倚在软榻上看书,眉眼清明,看样子是已经睡了一觉。 在他身上,盖着一张红色的铺盖,里面露出一绺头发和五根手指,俨然就是在楼宴身边睡着的秦容玥。 樱桃示意人轻些放,放好也不用招呼,直接领着人又出去了。 烛光昏黄,楼宴放下书册,将胸前的铺盖掀开,手掌抚上她细腻的脸颊,柔声道:“起来了,吃饭。” 没有任何动静。 楼宴嘴角一笑,直接掀开整个铺盖,冷风往她身上吹,吹的秦容玥往他怀里钻,搂着他的脖子表示不满。 秦容玥觉得身子晃晃悠悠的一阵,然后是香甜的红烧肉的味道,忍不住张嘴咬了一口,梦里的红烧肉都这么真实吗? 咽下一口,她“啊”的张开嘴,轻声道:“还要。” 然而等了半天,喝了一嘴的冷风,依旧没有,吧唧了两下嘴,秦容玥幽幽睁开双眸,看到楼宴正慢条斯理的吃着菜,看都不带看她一眼。 秦容玥伸手抓了他的筷子,却不知道说什么。 楼宴扭头看她,“做什么?” 秦容玥抿唇,松手,下地,然后取了一双筷子,自己闷声吃饭。 饭后楼宴要过来抱她,被秦容玥躲过去了,兔子一样的跑进去沐浴,然后一头扎进被窝里面,裹了两床被子,没有要和他分享的意思。 而这样的结果就是,楼宴回来后把睡着的秦容玥扰醒,然后深入交流了一回。 “夫人……” 秦容玥小声啜泣,不理他。 楼宴不厌其烦的叫着她,将她送上云端,然后停下看着她,诱惑道:“和我说话吧!嗯,说话吧!” 秦容玥难受的紧,惺忪的看着他,撅嘴叫道:“夫君……” 虽然有一丝勉强,但带着别样味道的“夫君”二字依然让楼宴腥红了双眼,愈发疯狂的摆弄她。 事毕秦容玥一脚踹到他腿上,问:“你错了没有?” 楼宴一顿,然后搂她更紧,“错了错了,饿着谁都不能饿着夫人。” 秦容玥满意的往他那边靠了靠,环着他的腰。 “你不要戏弄我,搞的我和傻子一样,张了半天嘴,多难看啊!” 楼宴点头应是,哄着她入睡,窗外雪停,万籁俱静,只余风声过境,细细簌簌。 第五十四章守岁 他们回来的晚,没过几天就到了大年夜,白氏得了好处已经带着楼冬走了,留下林鱼秋侍候林氏。 大清早,秦容玥睡了一个日上三竿,起来的时候满眼的剪纸,她抱着一个红色的汤婆子站在门口。 外面一片雪白,积雪从竹叶上落在地上,谷川早就带人清出来一条小路,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匆,抱着满怀的东西。 秦容玥扭头,朝自己和自己对弈的楼宴道:“我们去母亲那边帮忙吧!不干活只吃饭,不好的。” 楼宴朝她招手,秦容玥乖巧的走过去,穿着大红的袄裙,依旧腰肢纤细,整个人娇艳欲滴。 拉过她的手,在掌心摩挲了一阵,将人抱在怀里,塞过去一粒白子。 “和我对弈,你输了我们就去。” 输了就去,秦容玥撅嘴瞪他,不满道:“你看不起我的棋艺吗?” 楼宴埋首在她颈间,笑道:“不敢。” “那你笑什么?”明明就是这个意思。 “笑你今天真好看。” 秦容玥顿时说不出话了,她没有别的毛病,就是要顺毛捋,经不住夸,一夸就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她接着楼宴的棋局思索着走了一步,然后等着楼宴,和她大概差不多的时间之后,楼宴落下一字。 两个人慢慢的下棋,结尾的时候外头太阳已经出来了,秦容玥眼见就要输了,最后一子犹豫着没有放下去,想耍赖。 楼宴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看着她,说:“夫人,天亮了。”你要不要下了。 秦容玥一个胳膊肘捅在他肚子上,斜他一眼,“不要催我。” 楼宴一顿,眸子定定的看着她的侧脸,然后不经意亲在她耳边。 秦容玥手一抖,棋子差点没有丢出去,浑身一阵不舒服,然后扭头瞪着他道:“你是不是又逗我?” “哪有?没有的事儿?”楼宴不看她,看向棋盘。 秦容玥更加确定了,冷脸道:“你每次下棋停顿的时间和我一样,你还说没有,我不和你下了……” 说着秦容玥就要下去,被楼宴扣着腰肢不放,腰间斜伸过来他的手臂,一只布满粗茧的手扣着她的手,稳稳的落下一子。 “走吧!”楼宴将她打横抱起,往外面走。 秦容玥从他肩膀探头往棋局上看,俨然就是白子反败为胜了,顿时她的气就顺了,搂着楼宴的脖子啄在他一侧的脸颊。 “你让我赢的啊!” 楼宴没好气的睨她一眼,“和你,我从来都是输的那个。” 秦容玥笑着要下地,楼宴放她下去,然后秦容玥抓着他的手和他十指紧扣,仰头看他。 “反正外头也没有人赢你,输赢总尝遍,夫君一辈子只输我一人便好了。” 楼宴笑而不语,伸手把她身上的衣裳紧紧,将她的手包在手掌,吹不到半丝的冷风。 静安堂里面已经忙的热火朝天,今天是林氏种的果蔬下锅的大日子,廊台上已经放了一大盆的青萝卜胡萝卜。 正坐在小凳子上洗萝卜的林氏看到他们就招呼,“来了,冷不冷啊!” 楼宴自是闷葫芦一个,秦容玥拽他一下,然后自己回答:“不冷。” 说着不冷,林氏已经把手放进水盆里面洗了,本来就粗短的手指瞬间成了红彤彤的胡萝卜。 秦容玥打了一个寒战,提醒道:“母亲,要不让别人洗吧!或者加点热水,多冷啊!” 林氏挽着袖子就笑开了,“傻阿玥啊!热水洗了萝卜就没有滋味了。” 秦容玥面上有些讪讪的,她没有做过这些事情,只觉得反正最后都要过热水煮熟,就是涌热水洗也是没有关系的。 正堂的门大开,里面正对着的桌子边,林鱼秋正在分盘装坚果,捂着嘴道:“姑姑,表嫂身娇体贵的哪里知道这些儿?” 正好一阵风吹过,秦容玥脸上一冷,皮笑肉不笑道:“比不得表妹,见多识广。” 林鱼秋又要说什么,林氏“哎呀”一声,指着楼宴支使,“府上的对联没有写,去写来,要不少呢!” 楼宴应了一声,他和她的手早就在外面松开了,此时刚好一个人往里面走,林氏的书桌八百年不用一次,此时已经铺了满满的笔墨纸砚。 “表嫂,来和我一起装盘吧!” 林氏也想着洗东西太冷,装盘不用什么力气,也说让秦容玥去。 秦容玥不动,两双眼睛就看着她,她大大方方的让她们看,心里想着用什么借口远离林鱼秋。 “过来,研磨。” 楼宴突然开口,打破了一片寂静,林氏反应过来笑着在儿子儿媳之间转动眼珠子。 呆瓜这是舍不得儿媳吧! 好样的,像她的儿子。 林氏在水里搓着大萝卜,就像搓着大胖孙女一样,眉眼尽是笑意。 “我去吧!表嫂歇着吧!”林鱼秋放了一把花生就要往那边走。 秦容玥脸一下子冷了下来,袖子下面的手紧紧握着,要骂人的话就在嘴边,“你……” “你不会,不要掺和。”楼宴提高了音量叫秦容玥,“夫人,过来。” 秦容玥堵着的气一下子顺了,从楼宴的眼眸中看到了温柔,抻了抻袖子从林鱼秋的身边走过。 林鱼秋浑身僵硬,方才秦容玥一个眼神都不屑给她,含笑的眸子里面带着讽刺的笑,好像她就是一个跳梁小丑。 越想越气,林鱼秋脸上的笑意就更浓,转而和林氏调侃道:“表哥表嫂感情真好。” 林氏应道:“他敢不好吗?不好我抽他……” 秦容玥正挽着袖子,闻言扑哧一声笑出来,想象着楼宴被林氏抽的场景,楼宴这样冷清的人,会是什么反应呢? 一定很好玩吧! 手被楼宴拉过去,他一手拉着她腕子,一手把大红的袖子往上面挽,手指无意识的碰到她的手臂,在她以为楼宴是不下心的时候,突然…… 楼宴对着她小臂上面的一点红痣抠了一下,狐狸眼带着浓浓的笑意。 “你……” 楼宴下巴往她后面努了努,提醒她。 秦容玥使劲抽手,没抽动,靠近他低声咬牙道:“楼宴,你不要太过分。” 连带着磨牙以作威胁,示威的瞪着他。 楼宴嘴角上扬,然后老老实实的给她挽了两个袖子。 “研磨……” “哼。” 秦容玥拿了砚台开始研磨,白手黑墨,上边是殷红的衣袖,余光看上去简直是一道不要再养眼的风景。 楼宴看着手下的墨汁晕开一片,红色福纸算是费了一张。 秦容玥一直看着他写字,所以纸废了她第一个看到,然后歪着脑袋凑近,离楼宴越来越近,香甜的发香涌入口鼻,偏偏秦容玥自己不知。 看完之后,知道无法补救,秦容玥扭头批评他,“看,写坏了吧!” 楼宴把她拉起来站好,觉得自己呼吸顺畅了,就顺着她的意思道:“是啊!夫人可要在边上监督着。” 接下来秦容玥果真老老实实盯着他,生怕他写错一笔一划。 远远看过去,男子挥毫如墨,女子温柔养眼,很是般配的一对,看的林鱼秋眼底的哀伤更浓。 写完了林氏又催着楼宴放鞭炮,大门的自然有小厮放,静安堂的林氏说什么不让楼宴闲着。 楼宴直接把秦容玥也拐过去,搭把手。 “你不要让我放,我最是害怕打雷了,这声音可是比雷响多了。”秦容玥抗拒的离他五步远。 楼宴见状,只好回过来,把她抱着的鞭炮一个一个摆好,然后转头朝她喊:“快跑。” 秦容玥一顿,楼宴的火折子已经点燃的火线,火花四射,浓烟迷糊了秦容玥的眼睛,突然一阵黑影,楼宴打横抱起她跑到那边光秃秃的柿子树下面。 紧接着“劈里啪啦”的声音响起,秦容玥耳朵一阵,就被楼宴低头捂了耳朵,眸子发亮的看着她,嘴巴一张一合。 说的是“不怕,有我在。” 秦容玥愣了片刻,然后嫣然一笑,踮着脚尖捂着他的耳朵,手心一阵冰凉,她就顺带着给他搓了搓。 “我不怕。” 中午吃了一点简单的饭菜,然后把重头菜交给厨娘,静安堂里面开始包饺子。 秦容玥没有想到楼宴擀面皮是一个好手,一手用擀面杖,一手旋着面团,三两下出来一张圆圆的面皮,看的秦容玥啧啧称奇。 “你怎么会这个?” 楼宴,“不会啊!” 秦容玥傻眼,不会,那面板上面是什么鬼! 楼宴被她见鬼的表情逗笑了,垂眸继续自己的事情,林氏取了一个面皮,包上馅肉,十指一掐,一个元宝形状的饺子就出来了。 看到呆瓜还是一脸傲娇的不说话,招呼秦容玥说:“他自小学东西快,看几遍就会,刚刚看我擀了。” 秦容玥无话可说,只能佩服他这种天赋。 几个人包了三种水饺,等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就很期待,所以尽管是一桌子的菜,吃的最多的也是水饺。 大年夜,林氏叫人备了酒,说是辞旧迎新,醉一场,明天就是新年了,秦容玥也喝了两杯。 饭后就是守岁了,林氏醉醺醺的,拉着秦容玥的手说着什么,秦容玥是面上带笑,其实什么也没有听进去。 她有些难受,下意识的看向那边坐着不动如山的楼宴。 这么一看,就看到林鱼秋正眼巴巴的也看着楼宴,秦容玥一股邪火冒上来,撑着身子走过去,站在两个人中间,怒瞪着林鱼秋。 “表嫂……这是醉了。”林鱼秋心里有些发虚。 “你往哪里看?” 林鱼秋小心的往她身后看,俨然把她当醉鬼看:“……” 秦容玥心里生气,就要往林鱼秋那边冲,被楼宴从后面拉住了手。 “夫人醉了,我们先回去了。” 林氏靠在椅背上,摆手道:“去吧去吧!快点给我生个乖孙女,老婆子有侄女陪着。” 楼宴直接拽着秦容玥拽了出去,走之前讽刺的看了一眼林鱼秋,直把林鱼秋看的透透的,从头冷到脚。 一出门,秦容玥就被冷风吹的清醒了几分,看着走在前面的楼宴,快跑两步和他并肩。 “你走慢些,我跟不上。” 楼宴垂头看她,然后扶着她歪斜的身子,无奈道:“外头冷,回去烤着炉子暖和。” “可是我走不快啊!” 楼宴:“……”看来是吹冷风没有吹够。 想着秦容玥已经痴缠上他的臂膀,睁着水蒙蒙的大眼睛,黑夜里面就和夜明珠一样发着亮光。 胳膊被轻轻的晃了一晃,她软声道:“怎么办?我又想烤炉子,又不想走路……” 她的眼睛看着他,满满的都是“你说吧!怎么办?” 看的楼宴好一阵没气,认命的抱起她往惊竹轩走,怀里是她自以为偷偷的笑声。 回到惊竹轩,秦容玥一心守岁不去睡觉,楼宴无法,只得把她放在窗户边的软榻上,自己添了炉子,又给她喂水。 反正能做的,不能做的,上辈子没有做的,这辈子全部找补回来了,一开始有些不习惯,等后来完了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 小小的,软软的,拉着他的小拇指对着他傻笑,就觉得这样也好,他挺满足的。 秦容玥睡睡醒醒,每次楼宴决定抱她回床的时候,秦容玥总能及时的醒过来,然后清醒道:“我不睡觉,我要守岁。” “好好好,守岁守岁。”这守岁,是他在守岁吧! 楼宴看着怀里已经又睡过去的人,耳边是外头过了子时的烟花爆竹声,眼中的睡意一下子就去了。 “夫人,夫人……醒醒,子时了。”新的一年来了。 秦容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然后听到“子时”二字,突然笑着爬到窗户那边,打开窗户,冷风直直的吹散了她的头发。 她回头笑着看着他,身后是漫天的烟花,繁华尽在,不及她脸上一抹真心的笑意。 “美不美?”秦容玥指着身后的烟花问。 楼宴从夜空中转到她脸上,然后笑道:“美。” 美极了。 怕她冻着,楼宴过去伸手关了窗户,然后腰肢被她搂住,她埋在怀里委屈道:“这是你陪我过的第一个春节……” 楼宴想起上辈子,自己孤独的在大理寺度过的每一个三十,那个时候,她一定给他留灯到天明吧! 愧疚满怀,想说些什么,到底被堵在喉咙里面,最终她低头,深深的吻住了她。 呼吸错乱的时候,呢喃道:“夫人,对不住了……” 秦容玥被他亲的七荤八素,什么也没有听到,呼吸顺畅之后,眼中含着漫天的星火,仰头对他说:“新年快乐,夫君。” “……新年快乐,我的夫人。” ※※※※※※※※※※※※※※※※※※※※ 很 第五十五章刺激 第五十六章遇火 三月春风柔,斜阳高照,新鸟高悬,秦容玥穿着一身新作的春裳,来到了魏微的一处陪嫁庄园。 身为王妃的魏微亲自相迎,和她相遇在清清河畔的乡户小道。 “算是平安来了,路上可有晕车?”魏微拉着她她手边走边说,“里面备了橘子茶,可缓解缓解。” “王妃知我晕车?”秦容玥脸色绯红,没想到这点事已经传到外面了。 魏微微怔片刻,笑道:“你没来的前一天,楼大人亲自跑了一趟,就为了送来橘茶,我以为夫人知道的。” 秦容玥眼中惊愕,然后不动声色的垂眸,嘴角忍不住上扬,没有想到楼宴会为她做这些。 魏微能高居襄王妃宝座,在襄王尴尬的场景仍让皇帝夸赞一声“王妃当属襄王妃第一”,长袖善舞自是应该的。 见状已经知道楼宴的小心思,也不再提这茬。 院子里面种满了樱桃花,此时正是艳丽的时候,蔓延的红花如云铺散,微风吹过香气宜人,有落花落在草席上,景致无二。 “索性外面坐在外面赏景好了。” 魏微吩咐,秦容玥也觉得好,一起在外面品茶赏景,两人相谈甚欢,直到用过午膳,日暮西斜。 没想到天说变就变,要启程回京的时候,一场瓢泼大雨忽至,拦住了两人步伐。 天色愈暗,雨势未停,没多久春雷便响起,一声高比一声。 秦容玥不喜下雨天,特别是一个人在外,就更不喜欢,草草的用过一顿晚饭,躺进了被窝。 乡下不兴点灯,所以院子里面一片黑暗,除了疾风劲雨,丫鬟婆子在后院,魏微在主屋,四周一片寂静。 半梦半醒间,秦容玥闻到了浓烟的味道,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雨后的庄子走水,火势怎么也灭不掉。 不到子时,所有人都起来喊着叫着,秦容玥只以为自己梦里回到了上辈子放火的时候,熊熊烈火吞噬着她的泪水,边上的一切包括她的衣裳都燃着火苗。 浓烟滚滚,火光密布,一声空雷将秦容玥从梦中惊醒,入目便是无边无际的焰火。 她被火光包围在一方小榻,脚边不足几寸的地方已经燃起,她瞳孔微缩,惊叫一声跳下去,满眼的惊恐。 “救命啊——来人啊——” 外面是许多人的嘶喊惊叫,仿佛有樱桃,听不清晰,那些人也听不到她。 “救命啊——” 秦容玥绝望的喊着,从窗户拍到门扉,全部被人从外面死死的钉住,喊破了喉咙都没有人救她。 难道重来一世,她又要葬身火海吗? 魏微在这里,他们想来是先救魏微的,她极有可能被活活烧死,两次这样相像,不同的是这次…… 她想活着。 浓烟呛的她咳嗽不止,神思渐渐涣散,最后的最后秦容玥泪流满面的缩在墙角,陷入了冰凉的黑暗。 昏迷的那一刻,她好像听到“碰”的一声巨响,一个熟悉的身影破门而入,一张浸水的什么东西盖在她身上,抱着她跑着。 “秦容玥,你敢死……” 楼宴,是楼宴。 …… 秦容玥醒来就对上楼宴复杂的眸子,泪水一下子就出来了,张了张嘴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嗓子拉的疼。 “醒了,”楼宴伸手探探她的额头,劫后余生的解释,“别哭,过去了过去了。” 他整个人都在发抖,与其说是在安慰秦容玥,不如说是在安慰他自己。 秦容玥朝他伸手,拉住他一根指头,手心里面全是汗,眼中含泪的看着他,不知道做什么。 她差一点,又死在火里。 秦容玥眼中布满阴云,指甲抠到他的指头上,楼宴见状拍着她的肩膀安抚。 “不怕,不怕,已经过去了。” 秦容玥微微扇着睫毛,目露慌色,不安的的手张了又松,松了又张。 “没事,害怕就拉着吧!”楼宴将自己的手老实的放在她掌心,温暖如玉的亲在她额头上。 “我不怕疼,你拉吧!” 楼宴眼中血丝遍布,看上去阴霾的很,比起看到大火时的冲击,这些算的了什么。 想着他脸色忍不住阴森。 秦容玥一颤,又握住他的掌心,杏眼在他脸上游弋,看了又看,然后轻轻晃晃他的手指。 楼宴回神,朝她笑了一笑,笑意不达眼底,带着恐慌和后怕,更多的是心疼。 怕她仰头累着,自己蹲在床榻边上,最后修长的身子坐在一方小小的脚榻上面,长腿蜷着和她对视。 娓娓道来她昏迷一夜发生的事情,大到皇帝震怒,小到请的是哪家的大夫,秦容玥一一听着,拉着他不放,勉强扯出一个笑脸。 楼宴知道她害怕,尽量笑着,脸上又冷又笑的,很是难看。 “这些事情有我,断不会让夫人白白遭罪,你好好养伤就是。” 秦容玥点头。 坐的久了,楼宴的腿开始发麻,他忍着,像哄孩子一样哄着秦容玥睡觉,秦容玥阖眼一阵,突然睁眼,拉过他的手。 一阵酥麻之后,秦容玥抬眸,唇瓣微张,眸子含水的凝视着他。 楼宴压下心中的异样,想着她刚刚在掌心划下的“回家”二字,笑了。 “好,我们回家。” 楼宴将人抱上马车,一路小心翼翼的呵护,回到楼家,出奇的安静,没有碰到一个人。 连樱桃也没有出现在惊竹轩,整整五六天,楼宴寸步不离的守着,无论她有什么要求都应,只是不许她消失不见。 一次秦容玥内急,自己下地去解手,回来的时候看到楼宴满眼阴翳的冷笑,那模样瘆人的很。 秦容玥的嗓子,大夫不让说话,可楼宴又一副杀人的模样,没有办法,秦容玥走过去轻轻勾着他的小拇指,眼中询问他怎么了? 楼宴一顿,转头时早已经没了可怕的样子,温柔的将她打横抱起,和她一起躺在床榻上,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像是要把她勒断。 秦容玥疼的厉害,泪水在眼眶里面打转,一个劲的挣扎,捶打,哼咛的让他松手。 楼宴也不好,他青筋隐隐有爆出来的样子,头颅靠过来埋在他脖子里面,深吸了一口气,脖子有湿润的潮湿晕开…… 是泪。 秦容玥一下子愣在当场,不可置信的张着嘴巴,许久后还是闭眼环着他的劲腰。 楼宴此人冷情,两辈子没有流泪,她不知道这个楼宴是不是和她一样回来了,无论如何她不落忍见他流泪。 呜咽的和他一起哭起来,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是楼宴这样骄傲的男儿。 “哭什么?” 楼宴忽然好笑的擦着她眼中的泪,不料越擦越多,最后叹了一口气,一下一下的吻在她脸上。 “好了,不哭了,以后去哪里说一声,不要吓我,再吓我一次,真的会疯的。” 秦容玥看着她不说话,她现在本来就说不出话,沉默的看着他,他深邃的狐狸眼藏了太多的温情,看的秦容玥凑近,亲在他嘴唇上。 屋子里面很安静,没一会儿秦容玥睡着了,楼宴复杂的看着她。 他这样聪明,哪里会感觉不到秦容玥的害怕,好在她再害怕,还是知道心疼他的。 秦尚眉说了,她心软,那他就再可怜一点好了。 只要她不再想那些可怕的事情,他愿意装可怜。 “真是拿你没有办法,你可莫要离开我。” 楼宴自言自语的说着,清冷的声音里面带着某种疯狂。 自打秦容玥又一次遇上大火,他就克制不住的疯狂,对于秦容玥他不放心任何人,事事亲为。 只要一想起她差点又要离开,他的胸口就密密麻麻的疼,牵扯着心脏。 “嗯……”秦容玥梦里呓语,说不清在讲什么,好像再叫救命。 楼宴敛了神色轻轻抚着她的背,“知道叫救命,当初怎么就狠心烧死自己。” 秦容玥睡熟之后,秦家来人了,楼宴带人看过秦容玥之后,将秦文清父子带到了书房。 无他,怕秦容玥被吵醒。 “怎么回事?”秦文清一进去坐下就问。 楼宴先是把找到的碎片和油布摆在秦文清面前,看到秦文清脸色巨变。 “这些岳父想来是熟悉的。” 秦容绥冷笑着,取了一片碎片,“上好的进贡瓷,是有心谋划。” “我们私下再争,要是太子有本事取我的命,我认……但是波及内眷,我必让太子知道什么人是他不能碰的。” 秦文清一震,看着那些东西嘴唇发白。 楼宴轻笑着,脖子青筋隐隐抽动,毫不留情的揭穿他心里的屏障。 “上次,为了和孙清洲联盟,太子让岳父难做了吧!这次,为了我和宣继科的升迁,竟然放火烧内眷,如此残暴,可堪太子位——” 秦容绥不语,死死的盯着秦文清。 书房的窗户开着,外头的风吹的发丝乱晃,秦文清半垂着眼,复杂的看着自己的掌心。 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从来不知道如何和自己的孩子和平相处,吵吵闹闹是经常的,可若说他不爱这三个孩子,不见得。 他比任何一个父亲都要爱三个孩子,用生命在爱,一想起唯一的女儿差点离去,他胸口就疼的不能呼吸。 谁也不傻,可以动用力量一夜之间伤及一个王妃,一个诰命夫人的人不多。 这是要了他的老命啊! 许久,秦文清闭眼,忍下眼中的酸涩,握拳道:“照顾好她。” 第五十七章掉马 楼宴愈发依恋秦容玥,就是去书房办公都会带着她,一天说不上几句话,就是单纯的在想起来时,一抬头,看到她安安静静的蜷在长榻上看书,他的心里就是安定的。 这天是一个艳阳天,傍晚的天空带着绚烂的夕阳,霞光撒在书桌上,落了满纸的光辉。 楼宴忙完,揉揉发胀的手腕,抬眸看向那边进食的人。 不到双十年华的秦容玥,很美,眉宇间带着不谙世事的纯净,白晢的脸上两分肥。 记忆中是她便不是这样,他曾亲眼看着她从一个明媚的少女变成尖酸刻薄的妇人,那是他一辈子犯过最大的错。 即便到了现在,两个人回来,她的纯净里面也是带了两分疏离,三分沉稳,剩下五分是年纪流露的本真。 “今日又是第几盘点心?吃了也不长肉!”楼宴突然开口,目光落在她手边的酸枣糕上。 “第三盘,不多啊!” 她的声音仍带着沙哑,一般都是能不说就不说。 嗓子坏的时候有诸多的忌口,楼宴看的严,好些之后秦容玥便不受控制了,厨房每日换着花样做,她就换着花样吃。 楼宴走过来,直接把人抱起来,促狭道:“让我颠颠这几日吃胖了没有!” “才没有。”她不满,朝他撇嘴道。 突然升高,秦容玥无处可依,只好搂着他的脖子,手上的糕屑抹在他脖子上的白领上,狡黠的朝他扬起下巴。 楼宴看到了,也只是淡淡一眼,淡定的拂去了事。 他不是有洁癖吗? 秦容玥看了他一眼,心里想着最近楼宴越发难以捉摸了。 楼宴抱着她坐下,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手在她大了一圈的肚子上揉了揉,温和道:“出去走走,消食。” 不然一会儿该吃不下晚饭了。 秦容玥踢腾着脚要下去,楼宴不放,只能继续歪在他怀里,反正他腿上被垫子舒服,她向来不会和自己过不去。 “不去,不想动。” 她转手就要够后面的糕点,可惜胳膊有些短,够不到。 楼宴等着她开口求他,等了半天秦容玥只是望着他不开口,眼睛看的他心软的不行,无奈的拿过盘子。 笑道:“我发现你最近真是愈发懒了。” 秦容玥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山楂糕,不理他。 最近天天和他呆在一块,她有些烦他了。 “再这么下去,夫人是出门要抱,吃饭要喂,四肢都要退化了。” “要是外头看到了,不知道的以为楼大人养了一头猪。” “夫人当真不要稍微活动活动筋骨吗?” 他叽叽喳喳的没完,秦容玥吃的不舒服,直接一块山楂糕塞过去,五指按在他嘴巴上面。 瞪着他说:“你吵死了,闭嘴。” 楼宴眼中滑过一抹暗色,在她炸毛的愤怒中,含笑咽了一大口山楂糕,趁着往她掌心舔了一下。 秦容玥登时浑身发颤,剪水眸子含情带水,似嗔似怪的看着他,忘记了收手。 楼宴笑着,夕阳照在他潇洒的脸上,俊的像是一副画,修长的手覆在她的手上,抓着揉捏道:“傻了不是,还是馋了?” 馋,他这……不要脸,秦容玥动手打他。 楼宴按住她的手,贴耳道:“夫人说,你是不是馋夫君了?” 惊闻此话,秦容玥心里“扑通”一声,直觉不好,楼宴何时有过这样不要脸的时候,以前他最是清冷禁欲不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秦容玥心里的疑虑渐浓,脸上依旧是一副镇定,直直的看着他玩味的狐狸眼,问:“你以前不是不吃山楂糕吗?” 楼宴不喜的东西很多,山楂糕的酸酸甜甜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素日看到了都会皱眉,是后来他们没钱没粮,大冬天的只好在苦寒之地的山窝窝里面存山楂过冬,用来充饥。 那段日子很苦,他吃山楂的样子几欲让她落泪,心酸的不行,慢慢对他的嘲讽就少了,两个人也偶尔可以平平静静的讲话。 楼宴面上一变,然后扣住她的后脑勺吻上来,直到秦容玥被吻的七荤八素,反应过来还是看着他的时候,他突然笑道:“是,不喜。” 一个代表了一个人卑贱过往的东西,看到的时候总是心情不美的。 “只是夫人给的,毒药我都吃。” 他认真的看着她,看的秦容玥低了头,耳边只有微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秦容玥红着脸看着自己耷拉着的脚尖,楼宴就垂眸看着她细长的后脖子。 “放我下去。”秦容玥一手拽着他的袖子,突然开口,“我有事让你做?” 楼宴一笑,真的松了手。 秦容玥下去跑到书桌边,红色的裙裾飘飘欲飞,晃在楼宴的心尖,一瞬间他想起她下面的一双玉足,拳头渐渐握紧,扭头不再看他。 秦容玥沐浴在一片五彩的霞光下,浑身流淌着异样的光芒,几乎透明的双手一阵摆弄后,笑着朝楼宴招手。 “过来。” “干嘛!” 楼宴边站起来走,边不情愿的问了一句,这是这几天秦容玥的第一个笑吧! 好像是的,原来他已经注意的这样细致了,还是秦容玥此人入骨入髓。 那边秦容玥又敛了笑容,提着裙子朝他跑过来,他心神一晃,就被她握了手拉着往那边快走。 “慢死了你!?”她嗔怪道。 原来是嫌弃他慢啊! 楼宴失笑,抱着她一眨眼就到了书桌边,秦容玥连震惊都来不及震惊,人已经第二次坐在了书桌上。 此情此景,很容易让人想起那些迷离的过往,秦容玥和楼宴都不例外,只是楼宴装的好一些,脸上依旧是镇定的,秦容玥没有他脸皮厚,直接红了脸。 眼见楼宴的脸越来越近,秦容玥撑着桌子跳了下去,没好气的瞪他,“不要脸了,没看到窗户开着。” 楼宴追着她逗,甚至连她沙哑的声音也和那天荒唐的时候很像。 “关窗可以吗?” 毫不意外秦容玥一脚踩在他脚背上,丝丝的痛楚提醒着楼宴,他的夫人真的是一点也没有留情啊! 真够狠的! “不行。” “哦。” 秦容玥撅着嘴,把他刚刚放下的笔塞到他手里,恨恨的把一张宣纸震在他前面,“写。” 楼宴一头雾水,挑眉道:“写什么?” “祖父的回信,你写。”秦容玥又取了一张纸,放的离楼宴远了些,自己站过去,弯腰画着什么。 楼宴看了一眼,只是简单的几个线条,遂口头不满意,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抱怨道:“怎么不自己写?一封信,想来祖父是想看到你写的。” “祖父点名让你写,我也没有办法啊!话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我不知道,感觉有猫腻。” 秦尚眉很少点名让谁写信,这样的做派好像在特意考察什么东西一样,她是一头雾水。 楼宴嘴上说着,很快就弯腰写信,秦容玥也弯腰,歪在桌子上,看到他安静的侧脸。 认真的楼宴浑身带着说不出的魅力,秦容玥看着看着就笑了。 虽然她挑夫君性格不好,皮相倒是一等一的好。 这样想着她还是有些骄傲的! “好看吗?”楼宴不经意的朝她看来,牵唇一笑,万物无色。 秦容玥也不羞,反而正大光明的朝他靠近一点,笑道:“好看呀!” 楼宴眸色一深,秦容玥看到了红着脸补充,“不过,没有我好看。” 几乎是她说完的同时,楼宴一扯把人扯过去,拉着凳子坐下,秦容玥又回到他腿上。 “是,我娶了一个天仙下凡,好看的不得了。” 秦容玥吱吱的笑出了声,作势要打他,楼宴瞥她一眼道:“别乱动……” 声音的压抑听的秦容玥立马不动了,耳朵红红的,想让人咬一口。 楼宴身子往前仰,贴着她的耳朵,“你在想什么?” 想什么? 秦容玥不敢看他,故作轻松的朝外头的枝头看,不理她。 楼宴也不恼,“你一动,我不就写花了,不知道你脸红个什么鬼?” “我……” 秦容玥“哼”了一声,没回头。 楼宴见状垂眸写信。 许久,楼宴道:“好了,夫人过目。” 秦容玥这才轻快的说了一声“好呀好呀!” 总算是回头了。 她低着头,睫毛又细又长,紧紧的看着上面笔走龙蛇,笔锋如刀的字迹时,脸色一沉,笑意顿收。 楼宴感觉到她浑身僵住,忍不住问:“怎么了?” 秦容玥却像石化了一样不语。 过了双十的楼宴很优秀,他是难得的三元及第,出身乡野,一入朝以没有背景一路摸爬,得了帝王信任,少年英才。 他骄傲,自豪。 每每书写束发挽袖,研磨添香,笔走龙蛇之下尽显潇洒恣意,是英才,是没有开刃的宝剑。 这样的少年英雄,如何会有历经千帆的锋利笔锋,如何从一笔一画间仿佛看他孑然立于高山之上,荒凉萧瑟。 不可能的…… “怎么了?” 秦容玥颤着手,扭头放在他的心口,眸子似雪寒霜的望进他的狐狸眼里面,深吸了一口气。 “楼宴,你认识安哥吗?” 楼宴一怔,漆黑的墨眸染上笑意,“安哥是谁?夫人糊涂了不成……” “糊涂?”秦容玥冷眼看他,“确实糊涂了,竟然一早没有发现。” “楼宴,你的心跳乱了。” ※※※※※※※※※※※※※※※※※※※※ 阿玥:你不是不爱山楂吗? 楼宴:可我爱你! 阿玥:你不是有洁癖吗? 楼宴:可我爱你! 阿玥:你不是少年吗?如何写出老头的字体? 楼宴:我爱你! 阿玥:你认识安哥吗?马上你就认识了…… 第五十八章怀孕 明明已经是春天了,秦容玥却觉得遍体生寒,丝丝傍晚的清风吹过,天色变的阴沉,空气中带着潮湿的燥气,闷的人喘不过气来。 秦容玥背对他站在窗边,望着枝头发出的新芽,眼睛又酸又涩,张了张嘴,还没有说话,泪顺着脸骨滑落,鼻子堵的紧紧的。 什么也说不出,索性闭了眼睛,伸手抓住窗沿,不顾疼痛的抓着。 “你回来了,是不是?”她的声音囔囔的,压在喉咙里面,听的人心疼。 楼宴沉重的叹了一口气,伸手想要抱她,最后停住了,拉过椅子坐下。 “是。”既然已经知道了,就没有瞒下去的必要,从一开始骗他,不是没有预想过露馅。 只是…… 没想过会这么快。 秦容玥转过身,捂着胸口好半天,等平复了心情,鼓足了勇气,这才朝他看过去。 这个时候的楼宴,才真的是她认识的楼宴,面无表情,即便被人拆穿也可以稳如泰山,他的眼中就是一汪万年寒冰,冰封了太多流淌的鲜血。 夕阳的余晖照不亮书房的阴暗,也许是心里阴暗,所以她急需要光亮,幽幽的走到烛台前,将书房的蜡烛全部点亮,点点光影流动,慢慢亮如白昼。 楼宴不适应这样的光亮,照的眼睛疼,但是他忍着,看似把玩着手指,实则时刻注意着她的动作,眼神从未离开。 终于,秦容玥点完了,靠在离他最近的书架上,道:“什么时候?” 楼宴捻着手指,“南下前夜。” “为什么骗我?” “你觉得的呢?我的夫人。”楼宴突然抬头,阴阳怪气的咬着牙关。 他的夫人,明媒正娶的夫人,死都不怕,她会留下了? 不会。 如果当时知道他是重生的,那秦容玥一定会再放一把火和他同归于尽,他是不怕死,可是他舍不得秦容玥死。 秦容玥蹙着眉头,脸色苍白,盯着他死死的捏住手掌,背脊直直的靠在书架上,像一只高傲的天鹅。 “事到如今,我们也不必纠缠,和离吧!” 她说的很平静,就好像在说一句简单的“今天吃了吗?” 可就是这样的平静,让他发疯,想要撕了她脸上的面具,同样都是他,对着这辈子的他可以笑,对着上辈子的他就是哭…… 他们近来的恩爱,难不成是假的—— 娘的,他竟然会嫉妒自己。 楼宴突然笑了,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笑道:“事到如今,你夫人觉得我会放过你,实话告诉你,闹我随你闹,但你要走,就不要说我和上辈子一样关了你。” 上辈子吵的厉害的时候很多,秦容玥逃跑过,哪一次不是被抓回来,他厌倦了逮捕了日子,直接关了她。 关了不算,秦容玥要脸,他折腾后不给衣裳是常有的事情,光着全身,秦容玥确实不跑了,老实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这些过往正是秦容玥忌惮的,她脸上没有血色,发颤着看他。 疯子,楼宴就是个疯子。 “对,”楼宴双手交叉,放在前面,修长的手指一个一个的抬起又放下,“我不怕告诉你,两辈子我早就疯了,现在喜欢你就更疯了。” “你,我舍不得,别人可就说不准,毕竟杀人……我不是第一次,不是吗?你最好不要再提和离,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 秦容玥越听越觉得可怕,牙齿打颤,控制不住的僵直着身子,睫毛一颤,泪水苦涩的流到嘴巴里面。 她说不出话,楼宴也不喜欢太过安静,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到她死都没有知道的那些丑陋,如今他也不想瞒着。 要讲,那就讲个明白,奶奶的每天演戏心惊胆战,不如一刀给个痛快。 “你不是问我,我心里的人吗?那个人就是你,我没喜欢过谁,喜欢你就要留下你,这样耗着也比看着你在别人的怀里好,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秦容玥脑子很乱,突然大喊:“可是我呢?我死去的父亲兄弟呢?看着杀人凶手在枕席,我度日如年。” 说完秦容玥忍不住放声大哭,她亲眼看着他们的血流了满地,那种窒息的疼痛犹如刀割。 楼宴猛的站起来,瞪着她,“那我呢?那时的我有的选吗?太子明刀,你父亲暗箭,上头有皇帝逼着,不除了秦家你就要死,我该怎么选?” “何况,你父亲兄弟是自缢而亡,他们是为了保你,甘愿赴死,我杀的也只有送信的几个奴仆。” 秦容玥眼神一暗,想说什么最后没有出声,茫然的看着他。 楼宴接着道:“你是我的夫人,为了你我命都可以不要,杀人算什么。可是你呢?一味偏袒你父亲,他们一说你就信,往往心上冷刀子的插,到死你都……骨灰都没给我留。” 楼宴一掌拍在桌子上,笔墨被震的朝天响,“你要真恨,直接解决了我,不然我缠你一辈子。” 秦容玥盯着他,突然跑过去,不顾自己的狼狈,也是一掌拍在桌子上,不相上下的声音喊道:“楼宴你凭什么?你忘了孩子是怎么死的——” 楼宴有什么脸,孩子是他们最大的隔阂,秦容玥这下是带了恨意的,怒极反而冷静,泪都不流了。 一句话将两人带回那日…… 她那日困极了抱着安哥午睡,楼宴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和醒着的安哥玩闹,安哥喜欢他,缠着他。 两人玩的正好,有人来叫,他把安哥放在地上就走,安哥在后面追,明明他看到了马队过来,也看到了后面的安哥,却不舍得回来,朝安哥摆手…… 刚会叫娘的孩子,哪里知道他的意思,只以为父亲在和他玩,咿咿呀呀的跑过去,被奔踏而来的马队碾压,血肉模糊。 她被叫起来的时候,甚至来不及看清楚,眼前一黑就晕过去了,她一辈子的孩子就那样没了。 每每想起她的心都是抽疼的,绝望道:“楼宴,我们和离吧!” 楼宴死瞪着她,心里也是血淋淋的一片,“我不。” “楼宴——”秦容玥大喊一声。 “我说……”楼宴脸色突变,撑着桌子跳过来,在她落地的前一刻接住她,那张青紫的脸在他怀里,冰冷一片。 “秦容玥,醒醒。” 秦容玥像是死了一样,静静的躺着,呼吸几乎没有,楼宴慌了,一声惊雷滑过,他扯过一个披风裹在她身上,快速的往外跑。 霎那间,雨水劈里啪啦的砸下来,雨雾弥漫,斜风吹着落叶,挣扎了两下被拍在泥水洼里面。 天地间迷茫一片,好像只有雨在其中喧嚣。 秦容玥是被手上的疼给疼醒的,茫然了片刻想到自己正和楼宴吵架,楼宴说他没有杀父亲哥哥,可是孩子确实死了。 一扭头,看到楼宴竟然浑身湿哒哒的跪在床边,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脸上不知是喜还是悲,淌着的水珠从眼角到下颚,她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浑身一会冷一会热,很难受,难受的她想打人,结果她就真的挥起手掌朝楼宴的扇过去。 她躺着,身上没有多少力气,何况楼宴的身手可以躲开,但是楼宴却生生受了他一掌。 “啪”的一声响,惊呆了秦容玥,楼宴竟然是笑着的,不是生气的笑,是真的不在意挨她一掌,甚至有些喜欢。 疯子。 秦容玥伸出手,楼宴按住她,“干什么?” “你干什么?”她问。 楼宴轻声道:“你要什么告诉我,我帮你,你躺着不要动。” 秦容玥见鬼的看着他。 楼宴抓着她的手,另外按住她的肩膀,低声道:“你怀孕了。” 怀孕。 秦容玥瞳孔微缩,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拽着背面的手骨节泛白,嘴唇懦动发出“呜咽”的声音。 热泪从眼角滑落,从最开始的啜泣,到后来的大哭,手慢慢移到肚子上,感觉到里面的沉重。 楼宴爬上床,本来想掀被,后来想到自己浑身的湿漉漉,直接躺在被子外面,抱住发颤的秦容玥。 颤动的身子相拥,不知道是谁的更厉害,他把头埋进秦容玥的脖子,泪水流到她的颈窝,毫不掩饰自己的激动和崩溃。 “你怀孕了……”他又说了一声。 秦容玥半天,终于问出一句,“是我的安哥回来了,是不是?” 现在这个时候,她急于确定一件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的事情,顾不上吵架。 楼宴摸索到她的手,覆在上面,难得的沉默后,道:“我不知道?” 时间不对,不知道是不是,而且重生这种事情,谁说的准。 秦容玥也知道,这样的概率不大,她静静的感受着肚子里面的生命,和她血脉相连,很神奇。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许久,久到外面的雨停了,有人在外面敲门,是樱桃叫他们吃饭,楼宴这才鲤鱼打挺的起来。 “先吃饭。” 他伸手给她,秦容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浑身软软的坐不起来,但她必须吃饭。 为了孩子,她把手给了楼宴。 饭桌上,不管是自己夹的,还是楼宴夹的,秦容玥一律入腹,她知道要在吃的下的时候尽量多吃,过几日就是什么也吃不下的时候。 楼宴刚开始看她吃的香,自己也开心,后来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有些淡淡的,他不认为秦容玥这次会放过她。 可以说这个孩子,简直就是上天赐的,让他峰回路转,如此更不能辜负老天的厚爱。 死可以,和离不可能。 ※※※※※※※※※※※※※※※※※※※※ 两辈子,不是这么容易就放下的,重生这件事情必须解决,很快过去。 写这个情节的时候我一直很纠结,不知道应不应该这样写,怕吓到大家,也怕吓到我自己,然而动手打字的时候简直去一气呵成,还是按照最初的想法发了。 和之前一样,宠是要宠的,宠之中要解决问题,楼宴脸皮已经练出来了,我相信他。 第五十九章发烧 饭后,两个人各自沐浴,秦容玥在惊竹轩,楼宴只能去外面。 惊竹轩上下都弥漫在夫人怀孕的喜悦当中,楼宴脸上也是带了笑意,没了往日的肃冷。 沐浴的半个时辰,楼宴甚至想好了怎么和秦容玥说继续过下去,却发现想什么都百搭。 林氏来了,拉着呆愣的秦容玥长篇大论,说完秦容玥再说他,一套交代下来,楼宴是什么都忘记了。 最后是秦容玥面露倦色,林氏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我交代的你们都记住,特别是头三个月,不要同房。”林氏认真的看着两人。 秦容玥表情很是复杂,林氏理解为害羞,但楼宴不行,林氏一掌拍在楼宴的胳膊上,三魂六魄去了三魄。 “娘——” 林氏拍完了心虚,特别是楼宴已经多少年不叫娘了,她一时讪讪的,余光看到秦容玥被他的声音骇了一跳,火气又窜上来。 “娘什么娘,”林氏拽着他往外面走,“阿玥,你先歇着,他去送我。” 秦容玥说了一声“好”,完了对着林氏带来满桌子的补品苦笑,这是把她当猪养了。 楼宴吹着冷风,一路上想了很多,秦容玥会讲什么?现在有了孩子会有哪些改变?他统统捋了一遍,慢悠悠的回了惊竹轩。 正屋里面一灯如豆,这是他记忆中时常出现的温暖,温润了他半辈子的心,带着某种期盼,楼宴轻轻的推开那扇门,在看到秦容玥正对着门口坐着的身影时,梦醒了。 她再不是那个为他留灯,热饭的妻子,也许以后也只能是楼夫人。 正对着门口,就是心里有事情,而且笃定他会回来,且想好了后果。 楼宴暗淡了眼神,在门口洗了手,细致到指甲缝里面都不放过,想要躲避什么,可手只有那么大,他又能躲到哪里去。 “母亲送回去了?”秦容玥先开口。 “嗯。” 秦容玥点头,“那我们……” “我不会和离,如果是这个多少次都是一样。”楼宴打断她的话,看到她眼眸一暗,许是因为哭的有些多,她的眼角红肿,看的他心疼。 秦容玥拿起茶壶给自己添了一杯茶,端在手里捂着,半晌从袅袅烟雾中抬眸,笑道:“楼宴,你何必呢?” 楼宴站在她前面,盯着她的面容,跟着笑,“是啊!我何必呢?那是因为知道,你走了,我的心就没了。以前我混账,全当是我的报应吧!” “你知道的,我并不需要你补偿我什么,我父亲兄长是自缢的话,那……该是我恨错了人。” 楼宴看着她淡然的样子,突然有些看不下去,目光移到燃着的蜡烛上。 秦容玥喝着茶,等着他开口。 “你不需要,但是孩子需要,他需要一个完整的家,上辈子的亏欠,重来一次,我们为人父母就要补回来,就算是为了孩子……” 楼宴一梗,眼眶红着从烛光转移到她看过来的眼中,慢慢的坐过去,撩起袍子单膝跪在上面。 哽咽道:“为了孩子,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不好?” 眼泪掉下来,秦容玥抹去,然后又掉下来,她别着头不看他。 楼宴看着她抽搐的肩膀,心上就好像被针扎过一样的疼,伸手虚虚的扶在她的肩膀,最后还是抱住她,下巴搁在她的发顶。 “对不起,我不该丢下你们……” 他只是想着,就在安哥两步远的地方奶嬷嬷就在哪里,她会带安哥回去的,前面几万的将士等着他救命,不能耽误。 可这一个不耽误,他的孩子没了。 秦容玥尚且可以恨他,可是作为失误的父亲,他连一个可以恨的人都没有。 他说完,秦容玥再也忍不住,崩溃的想要大哭,又怕引来外面的人,死死的咬着嘴唇,抓着他的胳膊。 要疼,就一起疼吧! 楼宴的心里又何尝好受呢? 等她哭声小了,楼宴擒着她的肩膀,强迫她抬起头,“我欠的,你要打要骂,我全受着,日后……我会保住秦家,只要你留下,我们都会好好的。” 秦容玥不理他,不说话也不看他的眼,放空自己。 楼宴就把一切给她讲明白,“两王之乱我们都知道,皇上一开始就没有要留下秦楼两家的意思,你知道我有这个本事保住你父亲。” “我只要你留下,不会对你做什么,这辈子有你们母子在身边就行,别的我不强求,那样孤独的路,我只是想有一个人走下去。” 沉默过后,秦容玥和他对视,应了好。 他们之间纠缠的太深,既然楼宴答应救秦家,又不会强迫她,和离似乎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还有就是,重生以来,楼宴对她的上心,让她相信楼宴是喜欢她的,她相信楼宴说到做到。 喜欢过一个人,你会知道你不再是你,会为对方喜,为对方忧,然后一无所有,这是她曾经受过的苦,如今轮到楼宴了。 秦容玥最后是哭着睡着的,梦境里面一片空白,醒来的时候发现只有她一个人在床上。 夜很静,寂静之中她仿佛听到地铺上楼宴痛苦的呢喃,脆弱的像是一头受伤的老虎。 楼宴发烧了,抱着秦容玥雨中跑了一圈,自己淋了一身的雨,又穿着单衣吹了一路的风,健壮如楼宴,发烧了。 秦容玥惊住了,直接两步下来,跪在他身边,伸手要探他的额头,和楼宴突然睁开的虎目对上。 秦容玥一愣,收回手放到袖子里面,她还没有开口,楼宴就沙哑的道:“把衣裳穿上,你怀孕的忘记了吗?” 秦容玥这才发现,自己也是单衣,起来披了衣裳,点了两盏灯,屋子里面更亮了。 她看到楼宴就像被水泡过一样,满头的汗,神色恹恹的,不怎么精神。 “你怎么了?” 楼宴摆手制止了她要近前的动作,“别过来。” 他现在发烧了,秦容玥怀孕,别在跟着发烧了,到时候她难受,他也跟着难受。 “你发烧了,怎么睡到地上,料春寒,不发烧才怪。”秦容玥有些生气,才说过弥补她,要是他作死了自己,怎么弥补。 那样孩子可真就成了没有爹的孩子。 “我去叫大夫。” 楼宴着急的叫住她,“不用。” 大夫来了就知道他打地铺的事情了,知道了丢人没什么,林氏肯定不允许他打地铺,又怕他感染了秦容玥…… 那样他就要去别的地方睡觉,他不放心。 “大半夜的,不要折腾了,我日日练武,捂一身汗就好,你去睡你的觉。” 秦容玥觉得不行,但一动楼宴就叫,最后她负气坐在床边,不看他也不睡觉。 不是多心疼他,只是他出了什么事,一大家子怎么办? 秦容玥别着头,纤手抚在肚子上,本就纤瘦的身子因为穿的少,更加楚楚可怜。 “你半夜起来干什么?”楼宴忽然问。 秦容玥楞了一下,说:“喝茶。” “哦。”楼宴咳嗽了两声,“去喝吧!” 她倦懒的眼神看着她,人傻的连自己要喝茶都忘了,他能放心吗? 看着聪明,迷糊一个。 秦容玥喝了半杯茶,又乖乖的坐在床边。 他明显已经烧糊涂了,有两次都要睡过去了,秦容玥一动又强撑着睁开眼。 两个人都难受,她总不能看着楼宴死在房间里面。 “你关心我,是不是?”楼宴扒着被子,浑身除了眼睛,鼻子都在被子里面。 他怕自己出来呼吸了,风寒传到她身上,这个时候才发现,这屋子太小了,她身子那么弱。 一副他不叫大夫,就僵持下去的意思。 “唉……” 楼宴叹了一口气,“叫大夫吧!” …… 楼宴打死也没有躺她的床,撑着病躯去了厢房,秦容玥穿着冬天的狐裘,小心的跟在后面。 到了厢房,秦容玥坐在最远的凳子上面,看着大夫给他把脉。 确实的发烧了,高烧。 大夫很生气,这样的高烧最是危险,一不小心脑子就烧坏了,生病了这么晚请大夫,明显是不顾惜自己的身子。 每个大夫都有操心的命,对不听话的病人和不负责任的家属,都是要说上两句的。 只是这次,大夫扭头看看坐的十万八千里的家属,人又小又可怜,那话徘徊在嗓子眼,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樱桃帮大夫整理好东西,看到大夫的眼神,往前道:“先生,我们夫人怀孕了,夜里睡的熟也是有的。” 大夫这才明白过来,看小夫人关心了眼神,和郎君虎视眈眈防着她的表情,怕是坐是远怕传染吧! 又不是什么顽疾,真是的。 怀孕了…… 算了,孩子也不容易。 “你夫君明日退烧就好了,夫人有身孕就好好休息。” 秦容玥乖乖的点头,看到丫鬟出去煎药,自己裹着狐裘就要往外走,背影可怜又无助。 “去看着夫人,夜里可能要喝水。”楼宴交代樱桃。 樱桃偷偷笑了两声,应着是,跟着回了正房。 这一夜起起伏伏,秦容玥心里有事,醒了好几次,最后楼宴撑着起来上朝的时候,站的远远的看了一眼,没让人叫她。 直到日上三竿,秦容玥醒了,外头经过一夜雨水冲刷的翠竹愈发的青葱,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第六十章要心 第六十一章孕吐 一个下午,楼宴把书房的东西搬到了厢房,他的窗户正对着正房的窗户,中间隔了一个石桌,石桌上落着竹叶。 每每看的头晕眼胀的时候,他总是抬头看看那边靠着墙壁说话的秦容玥,看完了心安了,就可以继续看卷宗了。 这次抬头看到她在小憩,楼宴静静的看了几刻,直到樱桃给她盖了毡子,他才低头。 随着太阳的落山,温度渐低,春风冷人,吹的楼宴喉咙发痒,随手抽过帕子就要咳嗽,最后注意到秦容玥,给忍了回去。 她还在睡觉,孕妇的觉多,惊竹轩没有人叫她,正歪头睡的正香,睡颜恬静。 一番忍耐,咳嗽就在嘴边,他赶忙低头看卷宗转移注意力,天色慢慢暗淡下来。 樱桃端着煎好的药进厢房,楼宴正看的认真,就站着等了一会儿。 厢房很安静,只有他翻书的声音,刷刷的不算难听,樱桃垂眸,把药放在书桌的一角。 片刻,楼宴没有开口,端着把药喝了一个精光,樱桃结果药碗,露出了笑容。 “还有事?” 樱桃这才抬头,想着夫妻两个人现在分房,还是说说夫人的好话吧! 遂,樱桃改了几个字,道:“三爷,饭菜摆好了,夫人让叫你过去吃饭。” 翻书的声音没有了,安静的不像话。 昏暗的厢房里面,楼宴突然抬头,淡淡的问:“夫人叫我吃饭?” 樱桃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已经说出口了,就不能收回,只能点头,“是。” 楼宴突然把书放下,狐狸眼含笑道:“你对夫人忠心,但这样的谎话以后不要说了,我要的是她真的关心,狼来了叫的多了,就不灵了。” 樱桃满身的冷汗,脸上辣的疼,埋着头道:“夫人是关心三爷的,只是……” “你去吧!” 楼宴摆手,抚着额头道:“不管是真是假,我心里有数,吃饭我就不去了,让夫人自己吃吧!” 他发烧没有好,怎么能去吃饭呢! 来日方长。 樱桃也猜到了原因,暗自骂自己不长脑子,心惊胆战的出去了。 楼宴不去正房用饭,樱桃让人把饭菜分成了两分,送去了厢房,回到正房的时候,看到秦容玥正打着哈欠出来,眼神迷茫的很。 樱桃怕人摔着,上去扶着她坐下,“夫人,三爷病着,就不来吃饭了,饭后夫人好歹去门口问一嘴。” 秦容玥蹙眉不语。 樱桃又劝道:“三爷为了夫人搬了睡觉的地方,现在更是吃饭都没来,也算是对夫人尽心尽力,夫妻感情是要两个人维持的,一个人一头热,日子久了可是要出嫌隙的。” 秦容玥想到,他们没有意外的话,是要过一辈子的,确实不能这样冷着,到时候孩子大了,就知道了。 只是问候,又不会少块肉,权当是楼宴救秦家,感激他好了。 “行,我去。” 说完又觉得樱桃不是多嘴的人,定是心细发生了什么,遂问:“你如何这么关心你们三爷了?有什么事吗?” 樱桃满脸的“夫人终于开窍了”的表情,恨铁不成钢道:“也就夫人心大,表姑娘哪里今日派人问了三次,要不是奴婢拦着,人家就冲到厢房了。” 林鱼秋吗? 秦容玥心里恶心,好像林氏正在给她找夫君,不知道要去祸害哪一个。 她并不想委屈自己,楼宴既然不放她,那么姨娘这些东西楼宴是不要想了,所以林鱼秋更不可能。 秦容玥交代樱桃,“去让人做汤,三爷累了一天,可要补补身子,你夫人也不能落后不是。” 樱桃笑着交代人做,秦容玥看她比自己都要积极,摇头笑着道:“你这是为了三爷要饿死夫人吗?” 樱桃苦笑,“来来来,奴婢这就给夫人盛饭,夫人要吃什么菜?” 秦容玥一脸傲娇的指着那边的豆芽菜,“吃那个。” 樱桃夹在菜盘里面,递给她筷子,秦容玥笑着就要往嘴巴里面放,不料腹中一阵翻滚,没有吃任何东西,直接反吐出来。 这个突然的情景把樱桃吓着了,大叫着“夫人”过来扶着她,看到秦容玥一瞬间苍白的面容,自己的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 樱桃懵了,一句话没有说出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带着沙哑和慌乱,“怎么了?” 是闻声跑来了楼宴,身上沾着一片菜汤,一看就是着急撒在身上了,他眼中焦急,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又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秦容玥忍不住又吐了两下,樱桃咬着牙道:“不行,得请大夫。” 说完又是一溜烟的跑了出去,错过了秦容玥的一声,“拿水来。” 秦容玥还是拿到了水,漱了口,是楼宴倒的,屋子里面就他们两个人。 楼宴隔着桌子站在她对面,面上焦急,“你哪里不舒服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秦容玥的火气就大,但凡对妻子上点心,当过爹的人那个不知道这是孕吐,可是楼宴不知道。 秦容玥想起上辈子怀孕时自己一个人撑过来的日子,一掌拍在饭桌上,抬头含着泪光对着他。 楼宴心里一紧,攥着手问:“怎么了?” 秦容玥不想看到他,也不想闻到饭菜的味道,直接站起来走到远处的软榻上,坐下看着自己的手指。 楼宴亦步亦随的跟过去,看神情多少知道是上辈子的遗留问题。 他不敢靠近,忍着喉咙的酸痒,道:“是我不好,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我们请大夫,不吃饭哪里行。” 秦容玥手一顿,想着瞒着楼宴算怎么回事,就应该让他知道怀孕有多辛苦,他真以为生孩子就是简单的疼一疼就好了。 秦容玥带着某种痛快,抬眼看着他愧疚的神色,毫不留情的道:“这是孕吐,你不知道吗?” 楼宴一愣,脸上的神色龟裂,变的惭愧,向前走一步,“对不住,上辈子……” 秦容玥撇头不看他,楼宴就呆呆的站着,后来见远远的饭菜她闻着都是皱眉,索性让人把饭菜撤下去,俨然忘记了自己也是一个没有吃饭的人。 大夫被樱桃匆忙拉过来的时候,对着呆愣的夫妻又是一阵无语。 一个怀孕了孕吐的委屈巴巴,一个像犯错的学生一样远远站着可怜兮兮,这又是闹那样。 大夫轻哼一声,问:“今日看那个?” 楼宴回神,尴尬的指着秦容玥道:“内子孕吐的厉害,不能进食。” 大夫朝楼宴身上的菜汤看了一眼,“这是把饭菜吃到你身上了,倒是一滴也没有浪费啊!” 虽然嘴巴毒,还是很快诊脉,不建议孕妇吃药,交代樱桃道:“孕吐是都要经历的,后面还会情绪不稳定,时哭时闹的你们多哄着,别让她憋在心里,对孩子不好。” 楼宴别看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可是老老实实的记着大夫的话,说的越多楼宴就越愧疚。 上辈子秦容玥分娩的时候,他赶上一个大案子,彻夜未归,回来的时候孩子已经生了,他当爹了。 孩子对他来说就是忙了十个月,突然多出来了一个生命,印象最深的就是孩子第一次软声软气的叫了一声“爹”,当时他懵了。 然后就是孩子去世那天,因为算是恶亡,不能入祖坟,是他抱着埋到了城外的一处山头,那天下着雨,风很大。 不怪乎秦容玥恨他,这个孩子是她遭了许多罪才带到世界上来了,是他混蛋,都想抽自己。 楼宴看着委屈的坐在软榻上,耷拉着脑袋的秦容玥,突然很想上去抱抱她,但是不能…… 他忍着心酸继续听大夫交代,“至于吃饭,看她想吃什么,想吃的时候多吃一点,吃不下不要勉强,过段时间就好了。” 楼宴问:“过多久?” “看个人体质,有些人三天好,有些人三个月都不好,你们家人多照顾着,你也按时吃药,好了就好好对你夫人,生孩子可是鬼门关走一趟。” 楼宴心里一惊,一想到她可能三个月吃不下东西,心里就和挖空了一样。 大夫不想看他的苦瓜脸,叫着樱桃送他出去,喧嚣过后又是沉默。 楼宴攥着手心,眼中复杂的看着她,问:“你当时孕吐的多久?” 秦容玥鼻子一酸,她但是体质差,饿的都脱了形,最严重的时候大夫都不建议她留住孩子,想想泪就下来,“我的日子久了一些,孕吐了三个多月,将近四个月。” 楼宴身子一晃,手肘在半空中,哽着嗓子道:“别哭……” 秦容玥斜眼瞪他,“我就是想哭,又不能控制,是孩子让我哭的。” “我现在病着,你哭了我又不能抱你。” 秦容玥吃了苍蝇一样,吃惊的看着他。 楼宴这还没完,接着道:“等我好了,好不好?” 秦容玥心里就像猫抓了一样,她想要是楼宴上辈子这么哄她,就是死了都甘心,心里说不上来的开心,但是她忍着挤出两滴泪。 楼宴扭头不看她,又问:“那你生安哥的时候,很疼吗?” 空气一瞬间凝滞,秦容玥深吸一口气,抹了泪冷声道:“是,很疼,疼的我都不想活。” “对不起。”楼宴心里一抽,看到秦容玥走到他面前,他动她就动,摆明让他看她。 楼宴就不转了,听话的看着她,搬来一个凳子,“你坐。” “我不坐,”秦容玥拒绝。 “我现在病着,你不要离我太近。” “楼宴,我没有那么娇弱,我就想让你知道你应该知道了,谁说都不行,我要自己看着你,告诉你。” 楼宴点头,“我知道,站着累,你坐着说。” 秦容玥不动,坐着就要仰头看他,虽然现在也是,但是还是差了很多。 “你坐着,要是不想抬头,我就蹲着。” 秦容玥这才听话的坐着,楼宴蹲在她腿边,是他仰头看着秦容玥,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看到。 秦容玥脸色不虞,像是陷入了很深的回忆。 “我生安哥的时候,是雪天,夜里,你知道吗?我从来都没有那么疼过,像死了一样……” 耳边是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在说话,有让她用力,有让她含参的,林氏看着她哭,她抓着身下的床单都要抓出一个洞。 后来她难产,楼宴不在家,是樱桃叫醒了秦家的大门,连夜请了御医,生了一天一夜,孩子生了,她挨了一剪子,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秦文清很生气,要抱着孩子带她走,林氏跪着求,她知道林氏好,心里委屈,但看着孩子,无论是男是女她都满足。 好在安哥是个男子,林氏以命担保,楼家除了秦容玥,不会再有别的女子,秦文清勉强走了,这个心结一直到后面,两王之乱,秦文清又一次要带她走,楼宴都不知道,其中有这个插曲。 秦文清不能为了成全女儿的爱情,把女儿的命交代在楼家,像楼宴说的,就算她恨秦文清,秦文清也要以亲情逼她走。 她没走,秦文清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她陷入家族和楼宴之间,父亲不是一个好的政客,但是,他是一个好父亲。 这也是为什么,活过来她一心离去,因为楼宴,从来不是一个好夫君。 楼宴可要给她珠宝,给她地位,但给不了她爱,上辈子可望而不可即的爱,这辈子楼宴给她了。 她又是两难,楼宴活着心里,是她爱的人,有些人一旦遇上就是命,那些痛苦也是真实存在了,刻在骨子里面不能忘怀的, 她害怕,重蹈覆辙。 许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她看着楼宴流泪,楼宴看着她腥红了眼眸。 突然楼宴抄起她的手,朝自己的脸扇过去,左右不知道几下,她的掌心一片濡湿,楼宴跪在她腿边,俯在她膝盖上,哭了。 膝盖的湿热越来越多,他早已经松了她的手,不疼,很多了力道都是他的手施的,她狠着心拍在楼宴的背上。 一下一下的,像是要到天荒地老,嚎啕大哭起来,楼宴抱着她的腰,不停的说“我混蛋,我不是人。” 说的秦容玥心滴血一样,一个犯了错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不知道错。 现在楼宴知道了,却是弯了他骄傲的膝盖,他曾经引以为傲的风骨,屈在她的身前。 “你起来……”秦容玥推他。 楼宴不动,魔怔了一样。 “我叫你起来,我不想我孩子的父亲没了傲骨。”秦容玥吼的嘶声力竭,“快起来,错了就认下,改了,但楼宴……你的脊背不能弯,我认识的楼宴可救万民,可战仇敌,他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不是为了错误下跪的软蛋。” 楼宴颤了一下,然后面上没有任何泪水的站起来,又是那个风光霁月的偶入泥潭站起来的君子。 他看着她,眼中盛满柔情。 秦容玥“哼”了一声,她叫他站起来是因为她了解楼宴,楼宴此人比她偏执,要是不拉一把,就是真的把那心封起来,孑然一身了。 这不是她要的楼宴,楼宴欠的就要站起来还给她,他不能倒下。 “你欠我的。哪里能轻易抵消,我们慢慢算。” 楼宴“嗯”了一声,问:“想吃什么?” 说的好像她吃什么都会拿过来一样。 秦容玥道:“糖葫芦,还有蜜桔。” 说着她吧唧了一下嘴,为掩饰尴尬,指着他身上的菜汤道:“你快去换身衣裳,闻的我难受。” “好,”楼宴应承下来,疾步去了外面。 “你的衣裳在里面……”秦容玥叫着,没有人回来。 这夜不知道楼宴哪里寻的,拿回来几十串糖葫芦,和一袋青皮的橘子,是樱桃拿进来的。 秦容玥呆愣的看着心里想着的吃食,道:“真找到了,他人呢?” 樱桃想着楼宴身上的树叶子,心里是既高兴又着急,跺着脚道:“夫人,三爷这是自己摘的……狼狈的很,他还说自己生着病,夜里就不来了。” 秦容玥掰开一个青皮橘子,酸涩的味道溢满屋子,樱桃的牙忍不住酸了一下,秦容玥却面不改色的张嘴咬了一大口。 甜的,主要是心里甜。 秦容玥接连吃了两个,樱桃不许她吃了,伺候她洗漱。 躺上床的时候,秦容玥突然背着身说:“记得给他煎药,谷川太迷糊了。” 樱桃这才满意的笑了,熄灯退了出去。 被褥里面秦容玥先是笑了,后来笑着笑着哭了,抓着被褥叫了一声,“楼宴……” 以前她想要没有要到了,现在正在慢慢得到,心里是又甜又酸。 ※※※※※※※※※※※※※※※※※※※※ 楼宴,狗—— 第六十二章夜曲 青皮橘子秦容玥吃了三天,吃完了,楼宴的病也好了。 这日,天晴云轻,春风送暖,用过早饭出门的时候,看到楼宴一身广袖白袍,仰头立在一片竹林的边上,竹叶簌簌落下,他的侧脸刚毅无铸。 秦容玥呼吸一滞,看呆了,年轻的楼宴可是好看的像天上的仙君一样,不染尘埃。 “夫人,下台阶了。”樱桃扶着她提醒。 楼宴闻声,转头笑着迎风而来,立在台阶下,朝她伸手,“夫人,我扶你。” 秦容玥看着他伸过来的手,又偷偷往他脸上看了一眼,被他含笑的眸子看的一阵脸热,忍着没有伸手。 “今日休沐,陪夫人去静安堂走走,夫人愿意否?” 他笑着,身后长长的墨发被风吹着,吹到她心里,对着这张脸她肖想过,若是楼宴倾心为她,会是什么样子…… 一定如清风拂面,万顷花开,沁香绕鼻,直到心底。 事实上也却是如此,她仅仅是试探的伸出了一小半手,楼宴就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冷,楼宴的手却热,烫的她有些嫌弃自己没出息。 “我陪夫人过去,你们不用跟着。” 楼宴牵着她的手往外面走,只有夫妻两个走在曲径通幽的小道,借着长袖,紧握的双手十指紧扣,温暖肆意。 “以前诸多错误,我没有挽回痛苦的机会,此一生多谢夫人海涵,救我于水火,”楼宴笑着,偏头柔情的给她挽发,“往后宴所求,唯有夫人,欠的情,我用命护你。” 他是真的想开了,说出来的话在秦容玥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如一叶扁舟沉浮在汪洋大海,起起伏伏没有定处。 阳光照在她白晢透明的脸上,身上一半明一半暗,像极了楼宴听不到答案的心境。 许久,清风刮过,秦容玥嫣然一笑,“好啊!我等着看。” 她受过的痛,吃下的苦,是一把尘封后落了灰尘的锁,开锁的钥匙在楼宴的手上,他们注定纠缠。 如今,那灰尘慢慢落下,静待开锁,只看日后,楼宴的真心可有力量,撼动她的心锁。 楼宴狭长的狐狸眼溢出满怀笑意,衬的整个人温文尔雅,伸手挡住落叶落在她肩上的浮动,虚虚扶着他的肩头,道:“小心,地上有石头。” “嗯。” 一路看景聊天,夫妻二人平顺的来到静安堂,暖阳之下,林氏正带着林鱼秋在菜地边上晒太阳,不知道说些什么,林鱼秋垂着头。 听到声音,林氏对着秦容玥招手笑道:“不是让你在惊竹轩养着吗?” “走走锻炼身体。” 林氏点头,让不知什么时候红了脸的林鱼秋去搬椅子。 “表哥,表嫂。”林鱼秋搬来椅子,特意在林氏和她那边各放了一个。 秦容玥余光看到林鱼秋边上的椅子,抬脚就要坐过去,楼宴却把她按到林氏的边上。 “你别动了,小心身子。” 然后,他把那把搬到秦容玥的边上,不动声色的坐下。 “这小子,如今无师自通,知道疼人了。” 林氏笑着,拉过秦容玥的手道:“还好阿玥来了,我这里正给阿鱼找婆家,只是京城的公子我也不熟,阿玥帮忙看看。” 林氏递过来几张画像,秦容玥没有接过,就被楼宴横空过来的手拦截,他皱眉道:“京城公子,阿玥也不熟。” 空气凝滞了一瞬,然后林氏不留情面的一通嘲笑,“怎么那么酸呢?阿玥,你来之前是不是吃青皮橘子了。” 秦容玥红着脸,轻声说了一句,“没有啊!” “得得,这是正事,你不要打岔,只是给你表妹选个夫君而已。”林氏眼神示意楼宴不要插话。 秦容玥也梗着脖子横了楼宴一眼,但是楼宴还是没有把画像给她,秦容玥无法,转头问尴尬的林鱼秋,“表妹对哪家的公子熟悉些,说来听听。” 林鱼秋喏喏的,像是委屈又像是害羞,朝楼宴瞄了两眼,随意说了一个,“杜侍郎家的二公子吧!” 杜月冰的哥哥杜显昀,是个中规中矩的人,上辈子最后定下的就是他,可惜没有成,林氏去世耽误了。 林鱼秋的心思她知道,但她没有明面上做什么,要是老老实实的出嫁,自己也不会真的做什么。 “杜显昀本身是个上进的,长的也行,只是他的家里似乎不是很好相处,你可想好了。” 林氏问:“怎么不好相处?” 秦容玥道:“他母亲是个泼辣的,大儿媳妇每每出门,话都不敢多说,下头有个小姑……” 她们三人聊着,楼宴抽空递给秦容玥一盏茶润喉,秦容玥喝了,没留意身后楼宴的脸色,是等着她回头的。 她一直没有后头,楼宴就作罢,安静的坐在边上,在大家看不到的角度,勾起秦容玥的一绺头发,绕在指尖玩耍。 林鱼秋中途好奇他的动作,稍微偏了偏身,看到他手里的头发,脸色顿时有些不好。 之后便不怎么开口说话了。 最后林氏问林鱼秋的什么想法,林鱼秋羞涩的垂眸,拉着林氏的袖子道:“我现在就看了杜公子好,但是表嫂这么说……再看看吧!” 她选杜显昀的意思就是要往后拖延的,林氏对她还是有真情的。 “那就再问问。”林氏拍板,带着某种速战速决的决心,好像看到好的就让林鱼秋嫁出去一样。 也许女子,到了某个年纪,对说媒这种事情,本身就是带了极重的兴趣的,林氏没有女儿,秦容玥是儿媳,她下意识给林鱼秋好的。 林氏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淳朴,没有心机。 如是又过了几天,静安堂日日都有画像送过来,楼宴便不让秦容玥单独去请安了,一定要和他同去。 秦容玥很无语,但看在他日日找来新鲜的吃的打牙祭的份上,秦容玥乐的自在,也就不凑热闹了。 这日,秦容玥正在湖边散步,湖里的鱼到了春季活泼了很多,昨夜她喝了一碗鱼汤,感觉味道不错,就想着自己来挑一条,让楼宴抓来…… 她心里的如意算盘打的精,把楼宴算计的死死的,只是没有等实现,林氏病了。 给累病了。 赶到静安堂,这是第一次在静安堂看到这么多的人,浓浓的药味从屋子里面传出来,熏的秦容玥眼眶红了一圈。 蹲在墙边干呕了半晌,就要往屋子里面进,在门口被赶回来的楼宴扯住了胳膊。 他黑着脸道:“樱桃,带夫人回去,近日不准夫人靠近静安堂。” 秦容玥惊呆了,她就是想进去看看,就被楼宴黑着脸一顿说,脸色本就因为干呕不舒服,现在就更加难看了。 这里都是人…… “你有身孕,就不要掺和了,我在这里守着,母亲也不会同意你进去的,听话。”楼宴冷静下来,顺毛捋,秦容玥吃这套。 果然秦容玥的脸色好了一些,商量着,“那我每日在窗户边看一眼,不进去,行不行?” 以心换心,林氏是疼她的,她也喜欢林氏,不看林氏她心里过意不去。 楼宴也知道,也许在秦容玥的心里,林氏比他重要多了,楼宴带着某种羡慕和嫉妒,牵着她的手在窗户边看了一眼。 林氏正喝着药,也是撞上了正好看过来,一个劲的叫,“阿玥回去,不要进来,阿娘好了带你玩。” 秦容玥看见里面严嬷嬷和林鱼秋,大家都在,林氏也还精神,就和林氏说了几句,和樱桃一路回去了。 这夜,楼宴在静安堂照顾,秦容玥一个人没有什么胃口,简单的吃了两口饭就梳洗睡下了。 以前早早的躺下,她很快就可以睡着,今夜直到夜色越来越深,子时的钟鼓已经敲响,她都睡不过去。 被褥也没有暖热,里面透着冷气,一个人暖不热,她又想到楼宴从来没有照顾过人,他在那里怎么样?睡哪里啊? 明日还是早些去看看,才好放心,这样想着渐渐有了睡意,眼皮重了起来。 恍惚间感觉身上多了一道视线,但是没有任何危险,很熟悉的那种,秦容玥觉得不可思议,压下睡意睁开眼。 昏黄的烛光下,她看到楼宴疲惫的脸颊,正要弯腰把她放在外面的手往被褥里面放。 秦容玥眼角瞬间就弯了,“你回来了?” 楼宴一顿,“你还没睡?” “嗯。”她有些不习惯,但是没有告诉他,“你是回来睡觉的吗?” 说着她往里面移了移,把外面空给他,也把暖的有些热的被窝让给他。 “不是,”楼宴伸手到被窝里面,找到她的手摸了摸,眉头锁的很深,被子下面没什么温度,“冷,睡不着是不是?” 秦容玥脸上有些热,讪讪的点头道:“是有些,我一会儿让樱桃拿几个汤婆子。” 她这样说着,却没有要真的让樱桃拿汤婆子的打算,已经半夜看,把人叫起来一番折腾,精神头来了不好睡过去。 楼宴也知道她心里的想法,直接褪了鞋子躺进去,伸手把她抱到怀里,手夹在自己的胸前。 “我给你暖暖,睡吧!”楼宴轻轻拍着她的背,近来依稀看到他眼底的青黑。 秦容玥知道他累,就乖乖的闭上眼睛,最后没有忍住把脚伸到他那边,脚很冷。 楼宴被冷的一个激灵,最后什么也没说,把她脚夹住,慢慢暖着。 “你回来做什么?还要走吗?”她低声问着,一半已经进入了梦乡。 “回来看看你,拿身官服,”楼宴下巴在她发间蹭了蹭,道:“我要我守夜,一会儿就走,你好好睡觉。” “哦,”秦容玥拉着他的一个小拇指,轻轻掐了一下,劝道:“你也要睡一会儿,早朝很累的。” 楼宴笑道:“知道了,睡觉吧!” 秦容玥身上渐渐暖和起来,睡意渐浓,楼宴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吟唱着:“月儿明,风儿静,树叶落在蛐蛐叫,人儿轻,声儿平,梦里总有花儿红……” 窗外月儿渐明,风过窗柩,楼宴猛然睁开双眼,看了一眼熟睡的人,慢慢的抽出自己的手指,拿了衣裳轻轻的走了。 秦容玥则一夜好梦,睡到天儿大亮,竹叶声细细。 ※※※※※※※※※※※※※※※※※※※※ 对于让楼宴唱歌这件事情,我情有独钟啊! 唱歌真的好浪漫…… 第六十三章帝心 入夏后天热的很,秦容玥开始苦夏,整日呆着湖边凉快,湖里面被楼宴栽了荷花,岸边绑了两夜扁舟。 清风吹过,荷香袅袅,躺在凉亭,听着鱼儿嬉戏,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秦容玥的小腹已经开始显怀了,这辈子不知是不是心情好的缘故,孕吐不到两个月就过去了。 她这边清清爽爽的舒服着,不知道今日的早朝已经闹翻了天。 皇帝早朝晕过去了…… 仁丰帝早年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后来称帝遇到了纯妃,为她散尽六宫,可惜红颜薄命,生下肃王就去了。 诺大的后宫,在群臣以死力谏下,至今只有继皇后和四妃六嫔。 人到中年,仁丰帝迷上丹药,求长生,那丹药颗颗都有朱砂,吃的多了自然成了毒,近几年太医一直频繁出入帝王寝宫。 终于在今日的早朝,仁丰帝晕了。 盛夏的龙殿闷热非常,龙涎香入鼻浓郁,遮盖着某种腐朽的味道,首辅孙清洲和六部尚书都在,皆垂头站在龙榻边。 重重垂下的明黄色帷幔,手臂无力垂下的皇帝,睁开他浑浊的眼眸,打量了一圈陪着他半生浮沉的老臣,全部从年轻气盛到人过半百。 似乎找到了某种乐趣,仁丰帝也避讳,朝孙清洲伸手,声音虽轻,却带着帝王的威仪。 “孙首辅,太子的婚事就快到了吧?” 孙清洲道:“是,差半个月时间。” “是太子对不住你啊!听说令爱和令孙女,近日不是很安生……爱卿对这婚事可有怨言。” 孙清洲不知道仁丰帝什么意思,脸上并没有悲痛,一片通情达理道:“臣,没有怨言。” 皇帝眼角的老斑颤了一下,笑道:“那便好。” 皇帝闭上眼睛,也没有叫人出去,几个下臣的脸上都是汗珠流下,但没有人敢动。 许久,久到有人恍惚趔趄了一下,仁丰帝道:“太子失德,朕欲废储,诸位怎么看?” 这个时候皇帝的眼睛异常的亮,从孙清洲打量到下面的每一个人。 很安静,没有人说话。 皇帝笑了,指着秦文清道:“户部尚书留下,你们退下吧!” 孙清洲眼底滑过什么,然后跟着众人退下。 等里面只有帝王和秦文清的时候,秦文清依旧静静的站着,皇帝指着他说:“你和你父亲年轻的时候真像,十足十的一个臭石头,泯顽不灵,认准谁就一路走下去。” 秦文清知道,皇帝是想起当年父亲一路扶持他登上帝位的事情,所以秦文清的背挺的更直。 “朕欲废储,秦爱卿如何看?” 秦文清手心冒着冷汗,他想着皇帝这番话里面的真伪,想到太子如今的处境和秦家的未来。 最后秦文清朝一代帝王行礼,不卑不亢道:“太子占嫡占长,帝德可以教。” “你不愿意废太子?”仁丰帝音量提高了几分,撑着床榻坐起来。 秦文清也不惧,他是个考究,多少次为了一份灾银和皇帝吵的脸红脖子粗,还是好好的活着。 为臣之道,简在帝心,他脸上无波无澜,就连自己也信了几分。 “废储于社稷不利。” 龙涎香的烟雾在他鼻尖摄入,丝丝缕缕,经久不散,这个夏天,真的很热啊! 太阳越升越高,照的湖面波光粼粼,荷叶下面湖水流动,哗啦拉的响动着。 樱桃给秦容玥打着扇子,看到楼宴正午回来有些吃惊,叫了一声,“三爷。” “你下去吧!”楼宴拿过团扇,走到秦容玥的身边,一下一下的扇着。 秦容玥赖了一会儿,笑着睁开眼,问:“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楼宴扶她坐起来,手习惯性的摸上她隆起来的小腹,“今日结束的早,孩子可是闹你了?” “不曾,他很乖的。” 楼宴就不说话了,笑着看向那边的扁舟,“那就好。” 秦容玥已经习惯了他的陪伴,拿了一颗葡萄递给他,楼宴接过帮她拨开,顺手喂到她嘴里。 她就笑的很开心,楼宴也笑了。 给她擦擦嘴角,突然道:“岳父近日要换一个住处,条件可能有些艰苦,晚些我带你去看看,准备些东西吧!” 秦容玥笑容凝滞,好在嘴巴里面的葡萄已经咽下去了。 “我说过,保秦家无事,信我。”楼宴的眼直直的看着她,带着安抚的意味。 秦容玥慢慢冷静下来,“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与皇帝相驳,皇帝病愈,岳父出狱,之后得帝王心,怕是难。” “得不得心倒是无所谓,父亲本不适合官场,如此退下来,倒也好。” 楼宴顺着她的头发,将秦容玥的头按在肩上,两人看着满湖的荷花,“我来办,你养胎就好。” 知道秦文清不会有事,秦容玥不顾外面的流言,该吃吃该喝喝,她想的明白,人这一辈子做到一门两个大员,且全身而退的,不多。 秦家贵极一时,花无百日红。 当年秦容绥年少读书的时候,祖父曾言:我们秦家,有了你父亲,你们就安生的过自己的日子,莫要为难自己为难他人。 祖父一早就知道,仁丰帝在位期间,秦家已经到头了,这也是他退居扬州的原因。 为了不寒老臣的心,秦尚眉未来将一生顺遂,这是大智。 当夜楼宴带秦容玥来到了大理寺的牢狱,没想到秦容绥等在这里。 看到两人,秦容绥皱眉看着她,“你不养胎,凑什么热闹。” 最近秦容绥没有胡闹,秦家多年留下的铺子都是他在打理,身上带着商场混迩留下的威压,眉宇间再不见当初纨绔子弟的痕迹。 看着突然长大的秦容绥,秦容玥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甚至想哭。 那个无忧无虑的哥哥,怕是再也回不来了,“哥哥……” 楼宴虚扶着秦容玥的腰,“到时送别人多,总要让她看看岳父,告别一番的。” 秦容绥看着秦容玥痴痴的看着他,伸手想要拉他的衣袖,到底走近了一些,把衣袖递给她。 他自己倒是扭头不看她,别扭道:“又不是不回来,权当家里出了趟远门,你在京城,我们能跑了。” 秦容玥笑道:“不跑,我就是会想你们。” 楼宴看着秦容玥牵在秦容玥衣袖上的手,眸子沉沉,须臾道:“我带她进去,你准备的东西呢?” 秦容玥这才让人拿出一个包袱,交代秦容玥,“这里是父亲日常的衣物,银子什么的没有,大理寺也算是我们自己的地方,要是父亲被上刑,那他这个女婿就太没用了,你给父亲送进去。” “好。” 秦容绥见她太过乖巧,挺着大肚子也是辛苦,怕是分娩的时候自己也不能在,没有忍住在她头上摸了摸。 “家里没事,哥哥在,你好好的,我们才放心一路走下去。” 秦容玥另外的手突然抓住楼宴,借着楼宴的力把泪憋了回去,抬头朝秦容绥笑道:“哥哥放心,我是秦家的女儿,必等你们平安归来,也有勇气杀出去。” “好,是我妹妹,进去吧!父亲面前不要哭。” “我知道。” 秦容绥目送他们进去,伸手抹了一把眼角,转身上了马车,秦家尚有事情等着他处理。 在秦文清出来之前,他要把秦家守好,不能让秦文清看不起。 …… 秦容玥跟着楼宴一路走到了最里面,一路听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滴滴答答的声音,心里烦躁的很。 她身子紧绷着,忍不住朝楼宴那边靠,楼宴感觉到了就伸手捂住她的耳朵,低头在她耳边说:“我在,不要怕。” 他的声音轻轻的,像流水一样慢慢流到四肢五骇,秦容玥歪头看到他亮的异常的眼眸,突然就不害怕了。 “手举着累,你放下吧!我牵着你的袖子走,不怕。” 楼宴闻言想到刚刚她小心讨好的牵着秦容绥的袖子,好像感觉不错的样子。 他放下手,把袖子伸到她面前,看着她柔顺的眉眼,“牵吧!” 秦容玥的手伸过去,拉住他衣袖的一角,看到楼宴勾起的嘴角,心里也跟着轻松了许多。 “走吧!” 他们到的时候,秦文清正背对着他们喝酒,桌子上摆着酱牛肉和花生米,外加一份米饭。 听到身后开锁的声音,秦文清饮下一口酒,像是早就知道似的。 “来了。” 秦容玥脚步一顿,抿唇把楼宴拿着的包袱放在墙边,探头朝牢房里面看了一眼。 一张床,被褥是新的,秦文清穿着官袍,看来和进来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就是简单的换了一个地方吃饭。 楼宴坐到秦文清的对面,把唯二的浦席放到秦文清边上,朝秦容玥招手,“莫看了,过来坐。” 秦文清这才意识到还有人,他端着酒杯转头,和秦容玥杏眼盈盈的眸子对上。 秦容玥如常的走过来,竟然没有哭鼻子,笑着唤道:“父亲。” “你来做什么?” 秦文清有些恼火,虎目瞪向楼宴,骂道:“她有身孕,你就由着她胡闹?” 秦容玥要坐下,被秦文清制止,他把自己坐着的浦席也抽出来,两个垫在一起,这才恩赐一样道:“坐吧!” “我想您了,没那么娇贵。”秦容玥一坐下就拉着他的手,笑着给他夹了一块肉。 这熟悉的动作,熟悉的肉食,好像每次秦文清一生气,她一块肉就笑了。 秦文清轻“哼”了一声,也不理她,朝楼宴道:“外面怎么样?” “太子的婚礼还在筹备,看来孙清洲是铁了心和太子绑在一起,有他搅和稀泥,太子应该在救您的事情不会用心。” “意料之中。” ※※※※※※※※※※※※※※※※※※※※ 秦爹看似保了太子,其实是让皇弟更加忌惮太子,毕竟秦家人护短。 我需要走一下剧情,不多,嘻嘻嘻! 第六十四章旧怨 秦容玥看着两人一次对话后就静静的坐着,潋滟眸子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最后停在楼宴的身上。 楼宴无奈,在她的注视下,问:“您打算怎么办?” 秦文清胡子翘了翘,冷声道:“怎么办?能怎么办?一片忠心,换来一次废储的问话,太子的钉子我是在皇帝的心里埋下了,命总归是不会丢,等来日你们大胜,便是秦家归来之时。” 秦容玥明白了,仁丰帝善疑,孙清洲即将是太子岳父,太子这边如日中天,皇帝急了,急于把秦文清这个助力拉下去。 秦文清誓死支持太子,让皇帝疑虑更重,这个时候杀是杀不成的,刚好可以致仕,只是致仕也要表现出不情愿,所以有了秦文清入狱反抗的一说。 猜到了结局,秦容玥就松了一口气,听着秦文清道:“秦家走了,根基在,你们好好过日子。” 楼宴抬眸,看着秦文清威胁人还是淡淡的样子,觉得好笑,最后敬了秦文清一杯酒,算是应承。 “好了,你出去吧!我有事和我姑娘说。” 楼宴被无情的赶了出去,他走后秦文清看着秦容玥,看的秦容玥心里发虚,坐的愈发端正。 “听说你在楼家不安生,闹了好几次脾气,之前回家也不说,当我是你父亲吗?”秦文清吹胡子瞪眼,看着就是纸老虎。 秦容玥不怕,但父亲的威严还是要帮忙维持一下的,所以她脸上带着惶色,把头埋到下面。 秦文清敲着桌子道:“别装了,你自来就是不怕我的,装什么蒜!” 秦容玥没忍住笑出了声,抱着他的胳膊叫父亲,叫的秦文清心软了。 “都要当娘的人,成天没个正形,坐好……” “是,父亲。”秦容玥坐好,细听教诲。 “以前小吵小闹的,我们就不提了,日后我们不再,在,你克制些,脾气收一收。”秦文清正色的交代,最后竟然有些哽咽。 秦容玥灯下看着他,好像从他发间看到了许多的白发,神色也是疲惫,心塞不已,是真的垂头了。 “抬起头,”秦文清道:“听我好好说。” 秦容玥就抬头,抹了一下眼角,看着他。 秦文清这才腥红着眼睛道:“我当初不同意你嫁楼宴,不是因为你自小的婚约,是怕楼宴负你,他娶你的那些动作,你真当父亲不知道,我当官当了多少年?” “父亲知道?”秦容玥大惊,眼珠子瞪的浑圆。 “自然,你刚回来京城,我可就一个姑娘,”秦文清说着闷头喝下一杯酒,恨铁不成钢的骂道:“和你娘一个脾性,喜欢就一头撞下去,也不知道问问我为什么不同意?” 秦容玥从善如流的问他,“父亲为什么不同意啊?” “楼宴水深,我怕淹死你。” 这倒是真的,楼宴水深,这辈子楼宴是淹不死她的,秦容玥朝他笑道:“父亲英明。” 秦文清没好气的横她一眼,“我们家欠楼宴两条命,当初我怕他娶你就是为了报复,所以大发雷霆,没想到他直接找向你祖父,你祖父最后也同意,我能有什么办法?” “两条命?”秦容玥心里大惊,直直的看着秦文清。 “你祖父还不是首辅的时候,一次去秋闱的主考官,那时楼宴的父亲少年意气,才学尖尖,本有幸高中状元,只是情势所逼,只能亲自把他刷下去,想着再过三年取用。” “你祖父带给他一句话‘惊才绝绝,然展翅未时,静待佳音’,这句话流露出去,他父亲在半道被你祖父的政敌截杀了,当年楼宴只有十岁左右,他母亲怀着孩子,也流了。” “你祖父一生光明磊落,唯有此事心中郁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楼宴一出现,你祖父知道你喜欢他,看过楼宴后,同意了。” …… 秦容玥出来的时候,楼宴站在一盏蜡烛的边上,昏黄的烛光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看到她楼宴抬脚就往这边走。 秦容玥看着他生风的脚步,鼻子一酸,不顾别的直接朝楼宴跑过去,把楼宴吓了一跳,伸手接住她。 直到把人抱在怀里,楼宴的心跳都是快的,“不要命了,跑那么快,现在是什么时候?” 两人说开后,这是楼宴第一次对她发火,但秦容玥埋在他怀里却是哭了。 楼宴胸前一片儒湿,一下子就楞了,以为自己说话重了,不敢再说,拍着她的背道:“罢了,我不骂了,别哭了。” “不,你骂吧!” 她心里难受,一直一来她只当楼宴平白无故的冷落她,却不知道楼宴喜欢她,是顶着多大的压力。 他原本娶她是为了报复的吧! 只是后来乱了心,只能用冷漠掩饰,现在更是为了她放弃了心里的恨。 楼宴一心为她,到死没有说秦楼的恩怨,如今她哪里能辜负他这份情,只能埋在心里,然后陪他一路走下去。 他们都被伤害过,索性岁月待他们不薄。 “楼宴,你抱我回去吧!” 她低着头,不想让楼宴看到她脸上的泪水。 楼宴也不说话,把自己的袖子伸到她面前,也没说是干什么的。 秦容玥拍下他的胳膊,“不要牵着,要抱,现在抱我。” “我让你把泪擦擦,不然外面的人以为我欺负你。” 秦容玥眼光一闪,兀自拉着他垂下的袖子,把脸上的泪水擦掉,那个时候秦容玥心里想的是“还好今日没有上装,不然胭脂水粉糊楼宴的衣裳上,丢人了”。 她一顿抹擦,完了不用她开口,楼宴打横将她抱起,慢慢的往外面走。 秦容玥现在怀孕好几个月,两个人的重量压在楼宴的胳膊上,他的气息还是平平稳稳的,秦容玥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忍不住勾了嘴角。 走了许久,秦容玥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把脸靠在他脖子的位置,问:“重不重啊?” 楼宴低头,促狭道:“不重啊啊……” 可他眼里的意思分明就是重,秦容玥撇嘴,捏了一下他的耳垂,看到他眼底的暗色,满意了。 “不重,不重你就一直抱着吧!不许松手,松手我就不回去了。” “不松手,”这两分重量可就是他泰半的心脏了,丢了他到哪里找啊! “丢了你,你现在吃的那么多,也没有人要。” 秦容玥恼火道:“你说什么?” 楼宴见她要炸毛,马上改口,“我说夫人貌美如花,人见人爱,丢了找不到第二个,不敢丢。” “这还差不多。” 回到家已经后半夜了,秦容玥早已经在怀里睡着了,楼宴小心的把人放下,叫人进来给她擦洗过,这才抱着她睡觉。 外面竹叶簌簌,夏日的热风从窗口吹进,不是很舒服。 秦容玥睡着了,觉得在他怀里热,挣扎着往外面去,楼宴顺着她松了手,要不是秦容玥怀孕,夏日是可以放冰盆的。 现在他跟着一起热,他倒是无妨,就是苦了秦容玥苦夏。 过了丑时,楼宴听到边上有痛苦的呻/吟声,一个激灵就醒了,黑暗里面看到秦容玥蜷缩着身子,额头上大汗淋漓。 他心紧紧的一缩,猛的撑在她上面,拍着她的脸问:“阿玥,哪里不舒服啊!” 秦容玥没有睁眼,十指紧紧的握成拳头,痛苦道:“腿……抽筋了……” 腿抽筋,楼宴想到大夫交代的,孕妇月份大的时候腿会时不时的抽筋,只是她现在没到那个时候。 来不及细想,楼宴坐到床尾,把她的腿放在自己的腿上,细细的给她揉着。 他的手暖,力道适中,秦容玥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楼宴半边的衣裳耷拉着,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虔诚的给她按腿。 在他垂下的眸子里面,秦容玥捕捉到了心疼和担忧。 秦容玥心里暖暖的,伸手把他的衣裳往上扯了扯,轻声道:“我没事,可能是今日累了,提前抽筋了,你不要担心。” 楼宴脸上的担忧未变,声音远远的像是来自远方,“你那个时候,也抽筋吗?那个时候你……是怎么过来的?” 他想起自己睁眼看到了那一幕,她小小的一团,即便是怀孕了骨头架子还是小小的,可怜极了,自己缩在一起,咬着唇,头发粘在脸上,脸皱成一团。 只要想起在他看不到的时候,她曾经这样痛苦,他的心就疼。 “我以前抽筋少,有樱桃给我揉啊!”秦容玥勉强扯出一抹笑容。 事实上,她没有麻烦樱桃,经常抽筋的时候,都是自己忍一会儿,好一点的时候自己揉,有时候半夜醒来,就再也睡不过去了。 楼宴焉会不知她在撒谎,没有拆穿她,更加的用心的给她揉腿。 许久,在秦容玥又要进入梦乡的时候,眯着眼睛看到他挺直的背影,没有忍住伸手拉拉他的衣袖。 “我不疼了,你躺着睡觉吧!”明日还要早朝呢! “嗯。”楼宴躺下,顺手取过团扇,在她边上扇着,秦容玥身上顿时清清凉凉,夏日也不觉得心里燥热了。 楼宴又哄她,“月儿明,风儿静,树叶落在蛐蛐叫,人儿轻,声儿平,梦里总有花儿红……” 听着熟悉的曲子,秦容玥又进入的梦乡,天将明的时候,楼宴才放下团扇,眯了一会儿,小心的起身,换了一身官袍。 还好正值年轻,就算一夜未眠,楼宴打了一套拳,依旧精神头很好的去上朝了。 第六十五章胎动 多日之后,秦文清递上辞呈,带着秦家老小离开的京城,那天送别的人很多,秦容玥没有去。 她见不惯离别的场面,如果注定归来,那就略过送别,当作从未离开就好。 楼宴为了给秦文清求情,在宫门口暴晒了两天,因为中暑也没有去。 如是,京城中很快又是一片祥和的样子,除了户部尚书换了一个人,不过这些秦容玥都不在乎。 这日秦容玥在屋子里面躲了一天的闲,外面秦家的流言已经漫天飞,总是有人在窗口偷偷看她。 太阳落山,临近黄昏的时候,秦容玥到底还是去了静安堂,看看林氏,也是让众人看看她很好。 林氏上次一场病之后,楼宴就开始管辖她,重活累活都不让干,弄的林氏怨声载道,成日精神头都不好了。 问过秦容玥身子的状况,林氏竟然拉着她的手睡过去了,看的秦容玥目瞪口呆。 这睡眠质量,比她一个孕妇都好。 林鱼秋拿来一张毡子,掠过秦容玥给林氏盖上,笑着道:“姑姑不种菜,心里烦闷,夜里睡不着就白天睡了,表嫂来的巧啊!” 秦容玥总感觉这话怪怪的,只是教养不允许她去质问一个寄住的姑娘,索性带着樱桃走了。 走到分岔口的时候,秦容玥扶着肚子站着,暖风吹乱了她的衣裳,眼中如清波荡漾的湖水一样,秦容玥脸上洋溢着笑容。 “樱桃,去采些荷花,我们去给三爷的书房加加景。” 樱桃闻言很开心的去了,采的都是长的半开不开的荷花,下面白嫩上面粉色略深,带着翠绿的荷叶。 秦容玥接过,抱在怀里,和樱桃有说有笑的往前书房走。 黄昏的霞光照在她们的身上,裙裾在走动中荡开层层波澜,秦容玥穿着没有束腰的紫色裙襦,小腹微隆,含笑抱着满怀的荷花。 她的身上带着母性的温柔,和小女子的风情,就和画上的仙子一样,慢慢的朝他靠近。 楼宴提着毫笔,笔尖晕开层层黑墨,他却愣神在枕边人的身上,不敢开口,就怕打破些什么。 方才头疼欲裂的感觉一下子就被治愈,他的嘴角也扬起了和秦容玥一样的笑容。 只是不知外头迎上去的谷川和她说了什么,秦容玥敛了笑容,突然朝这边看,和他有些惊慌的眸子对了一个正着。 楼宴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有了心乱的感觉,不动声色的低头,半天没有写下一个字。 她进来了,一个人进来的,院子里面早已经没有樱桃和谷川的声音,他看着她如常的找了一个花瓶,把怀里的荷花插进去,装了水。 花瓶很大,足有她三个胳膊那么大,装了水就更重了,他看似没有抬头,其实就等着她开口就去帮她拿,觉得这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所以低着头等着。 只听一声响,余光里面多了一个瓷瓶,淡淡的荷香入鼻,清冽悠香,沁人心脾。 楼宴愣愣的看了一眼已经摆上桌的荷花,和那边已经坐在软榻上喝茶的秦容玥,书房里面还是一样的静谧,楼宴的心却不复平静。 她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样子,也许她更看重手里的茶是浓是淡…… 楼宴有些嫉妒,头是再也低不下去了,索性放了笔,坐到她边上。 秦容玥还是不理他,目光淡淡的看着手里的茶,像是要看出一个洞。 楼宴深吸一口气,想着孕妇的情绪总是雷雨,来的快去的急,他要顺着她,让她开心。 “怎么了?谁让夫人不开心了?” “你啊!” “……我怎么让夫人不开心了。” 秦容玥突然放下茶杯,扭头绷着脸看他,看到他眼里的血丝和眼底的青黑,没来由的鼻子一酸,心里有点害怕和心疼。 楼宴被她吓了一跳,慌忙就要给她擦泪,被秦容玥一掌拍在手背上。 “我哪里惹了夫人,你说出来,我改……”楼宴不知所措,被秦容玥的泪珠折腾的没有脾气。 也许秦容玥自己不知道,她最近情绪稍有不对就会流泪,事后还容易忘。 这种时候,楼宴开口是错,不开口也是错,索性把脖子上的衣襟往下拉,凑到她那边,开口道:“咬吧!莫要哭了。” 秦容玥抹了一把泪,环着他的脖子张口就是一咬,依旧是老地方,那里的皮肉已经区别于别的地方了,秦容玥对此感到骄傲。 像楼宴说的,脾气来的快去的急,秦容玥咬过之后,把头搁在他的脖子,不说话也不动。 楼宴扶着她的腰,手摸在她隆起来的肚子上,脖子上的伤口也不觉得疼,心里从未有过的满足。 如今他很容易满足,只要秦容玥不要动不动哭给他看就好,其他的只要他有,全部给她。 感觉到她的情绪已经下去了,楼宴贴在她耳朵边问:“不气了,那便让夫君知道,哪里惹到夫人了,爱哭包。” 秦容玥绞着他的衣袖,又是一件衣裳被她绞的不像样子,楼宴甚至把整个衣袖递给她绞,眼中带着笑意。 这抹笑意让起来的秦容玥看到了,轻哼一声,凑近他的脸颊,和他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两个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楼宴差点以为她要做什么…… 做什么?月份足了,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怜惜她,一直没有动手,要是,要是她主动…… 双眼被蒙上一双温暖的手,鼻尖是她清清浅浅的呼吸,软到不能再软的声音。 “你是不是没有睡觉,是不是没有吃饭,是不是差点栽倒在宫门口?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说着她的鼻音重了,黑暗里面的楼宴感觉到她指尖颤动的幅度,终于明白刚刚谷川是在告状了。 若说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让楼宴听话,那这个人……非秦容玥莫属。 一连串的问句,问的楼宴无所适从,只能取下她的手,将人抱在怀里,“嗯”了一声,老实的认错。 “今日事情比较多,往后不会了。” “还有往后……”秦容玥揪着他的衣襟,脸上一白,咬牙道:“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不要妄想我替你守寡。” 楼宴眼神一暗,想要抱紧她,感觉到她隆起的肚子,没有用力,沉声道:“不要乱说。” “我没有乱说,”秦容玥坚定的看着他,不像是说笑,她真的不会给他守寡。 这个认知让楼宴恼火,又觉得好笑,两个人沉默着,安安静静之中,某些动静就异常的清晰。 秦容玥眼神一变,“哎呀”一声,毫无准备的结束了一场无厘头的争吵,伸手拍开楼宴的手,扶着肚子眼中是不可思议。 楼宴就更别提了,已经呆了,疲惫中带着熠熠闪光,指尖有些微颤。 “他动了呢?”秦容玥惊喜道。 自从被大夫的一篇怀孕言论吓住了之后,楼宴曾在书里面恶补了一番怀孕的注意事项,如今孩子已经五个月了,是该有胎动。 这些他都知道,最近也关注着她,只是没想到胎动来的时候,就在他的手下,那样一下,比受到的刀枪箭羽还要让他震撼。 攥了攥手心,他想,这就是胎动的感觉吗? “你傻了。”秦容玥见他半天没有说话,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脸颊。 楼宴抓着她作乱的手,幽深的眸子落进她的眼睛,里面的万般情绪,激动的,开心的,愧疚的…… 让她心里一动,嘲笑他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当初,第一次胎动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傻傻的,秦容玥嘴边带着满足幸福的微笑,按在肚子上的手慢慢的抚动着。 她低着头,细白的颈子弯在他的眼前,楼宴心里一动,抬手按住她的颈子,秦容玥在他手下一惊,歪着头看着他。 “你做什么呀?” 他被她眼中的迷茫摄了心魂,低头亲在她的眼眸上,她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的动作让他勾唇一笑。 再睁眼的时候,秦容玥红着脸不看他,嘴巴撅的有些高。 楼宴手穿过她的腋下,抓住她放在肚子上的手,低声道:“他动了,你疼不疼啊!” “不疼。”秦容玥忍不住弯了眼角,最后被自己勉强压下去。 “现在有动吗?” “没了……我不知道,也许就有了……”秦容玥带着和人分享的心情,拉着他的手放在肚子上,“你摸着,也许孩子就和你打招呼了。” 楼宴摩挲着她的肚子,并没有带什么期望,这种事情哪里是想要就有的,运气罢了。 但秦容玥兴致极高,低头和孩子说话,“你是不是知道爹爹和娘亲在,所以在打招呼啊!那你再动一下好不好?” “夫人莫要犯傻了,孩子听不到的。”楼宴笑道。 秦容玥撇嘴看他一眼,再接再厉道:“宝宝动一下给你傻爹看看……” 楼宴由着她说傻话,埋在她脖子里面阖眼歇息。 突然手下轻微的一动,惊醒了楼宴,他惺忪的和秦容玥对视一眼,然后秦容玥开始大笑。 笑的眼泪要出来了,楼宴还没有回过神,手一动不动。 “宝宝,你爹傻了呢!” 楼宴无奈,回神后秦容玥已经在喝水了,然后扭头对他说:“你枕在我腿上睡一会儿吧!眼圈都是黑的,不好看了。” 她有些嫌弃的样子,从他身上下去,拍拍自己的腿。 楼宴倒是没有拒绝,她着实是有些困了,把脸对着她的肚子,揽着她的腰阖眼养神。 夏日的黄昏带着热风吹来,有荷花的微香,秦容玥轻轻拍在他的肩膀,想起楼宴哄她入睡的场景,眸中一动,轻轻哼起了采莲曲。 楼宴没有睡着,埋在她身上的脸看不到表情,只知道嘴角是上扬的。 等秦容玥唱的口干舌燥,楼宴突然开口,“明日太子大婚,你去不去。” “你没睡着,”黄昏的霞光落在她身上,温暖而美好,得到了楼宴的点头,秦容玥没忍住拍他脑袋一下。 楼宴轻笑,没有理会。 “去,为何不去。” 外面的人以为她在哭,她偏偏要笑给他们看,秦家走了,可是秦容玥在。 第六十六章大婚 太子大婚,不管过程如何不堪入耳,成亲那天依旧热闹非凡,孙首辅桃李天下,前来结彩的更是张脸,太子一路饮酒,脸上的笑意就没有断过。 也许他不会记的,曾经为他鞍前马后的秦文清此时已经偏居扬州一隅,戴月迎风,闲人在世。 新娘的依仗从街头吹吹打打,盖着红绸缎的聘礼一眼看不到边,说不尽的富贵满门,载歌载舞。 太子亲迎新娘,百鸟朝凤的喜服勾勒着新娘曼妙的身姿,送入重重护卫下的喜房,拐角的那一刻,她分明看到孙灵脚步顿了一下。 仅仅一瞬,甚至没有人看到,她却觉得孙灵过往的种种无需更多的计较,因为孙灵本身就是一个悲哀。 宴席中也有人议论秦容玥的,声音如细雨润无声,钻到秦容玥的耳朵里面。 “秦家都走了,往后她日子怎么过啊!” “听说秦家得罪的皇帝,怕是……” “你说楼寺卿会不会休了她?” …… 秦容玥听着,眼角的笑意更深,原来这些人都是这样想她的,手扶在肚子上,秦容玥毫不避讳的朝那边看过去。 淡到寒冷的眼神,让那些人顿时嘘声,转而聊到别处。 宴席是男女分席,这边的状况楼宴并不知道,所以当人来说楼宴在外面等着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向秦容玥。 秦容玥夹菜的动作一顿,扭头问丫鬟,“在哪里?” 丫鬟道:“外头照壁,大人醉了。” “嗯。”秦容玥就站起来往外面走,几个意动的夫人眼珠子一转,跟着出去了。 八卦是女子的天性,看戏是不嫌事情大的。 秦容玥在云端的时候,是京城中贵女的典范,如今一朝坠落,真是大快人心,不是吗? 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秦容玥身后每隔一段路就有人跟着,装作看花解酒的样子,到了照壁。 楼宴穿着靛蓝色的官袍,广大的袖子背在身后,流光在他脸上流动,几分儒雅几分邪魅。 他的身边是一株杨槐花,正是盛开的季节,洁白的花蕊落下,落在他的肩头。 楼宴像是没有看到,拂袖朝秦容玥走来,肃冷的容颜展开一抹淡淡的笑意,把手伸给秦容玥。 “来了。” 秦容玥外头看他,自然的把手伸给他,楼宴扶着她的腰,眉宇间流露的情谊可深可浅,羡煞了旁人的甜蜜。 “不是喝醉了吗?” 楼宴看着她的双眸,笑道:“是……醉了。” 只是醉的不是酒而已。 “哦。”秦容玥反手挽着他的胳膊,“那我扶着你,你醉了不好走路。” 楼宴脚步一顿,停下来正对着秦容玥,片刻后轻柔的把她的碎发夹在耳朵后面。 “夫人头发乱了……” 秦容玥从疑惑中反应过来,“嗯”了一声。 “走吧!” 楼宴反牵过她的手,不轻不重的道:“我在,你尽可往前走,没人敢挡你的道。” 这话让秦容玥心里一动,觉得动听,但对于那些跟来看戏的人,无疑是迎头的一击。 等两人在落日的余晖中走远,身影慢慢拉的朦胧,那些人才吁出一口气,和身边的人无语对望一眼。 “我看楼宴最近是太闲了,身上只剩对夫人的温情,都要忘了他杀人是的样子了。” 耳边突然传来爽朗的声音,那边走来穿着红衣的襄王,同样挽着襄王妃的胳膊,有意无意的扫向看戏的人。 襄王妃斜他一眼,“不要把人吓到,动不动喊打喊杀的。” 襄王反驳,“我这是真小人。” 他是真小人,那看戏的……不就是伪君子了吗? 那些人反应过来,想想大理寺咽气的凡人,上到王孙贵族,下到官员女眷,胳膊双腿没有齐全出来的,血淋淋的往下流血,简单的草席扔到乱葬岗活狗啃食。 背后冷汗涔涔,她们怎么就忘了,秦家没了,楼宴也是一个不要命的狠角色。 狼温顺了几天,掩盖了它吃肉的样子,可若是伤害了狼崽子,那是会没命的啊! 那些人登时面色不好,三三两两搀扶着离去,襄王在身后冷哼一声。 转而对王妃讨好道:“爱妃,我们也回家吧!” 襄王妃将他浑身上下的殷红看了一遍,嫌弃道:“回吧!” 那边走到一半的秦容玥,突然想吃糖葫芦,楼宴就带着她下马车,马车远远的跟在两个人的身后,他牵着秦容玥在落日的街头散步。 又是上次的老伯,看到夫妻两个的时候,笑着挑了一串大的糖葫芦,朝楼宴说:“这便的夫人吧!” 那夜天暗,知道是个俏娘子,只是不知模样这样俊俏,再看隆起的肚子,老伯频频朝楼宴点头。 “公子有福气了,夫人这胎像看着就是小子。” 楼宴闻言朝秦容玥扶着的肚子看了一眼,虚心讨教,“老伯何以见得?” 老伯道:“男怀肚子,女怀腰,夫人肚子大,是个小子无疑,是第一胎吗?” 楼宴脸上的笑意加深,看到秦容玥骄傲的仰着下巴瞅他,就在前两天两人才争较过儿子女儿的话题。 她坚信的儿子,楼宴都喜欢,最后无奈顺着她的意思,权当是儿子在交流,今日老伯就和秦容玥一样的想法,她这是狐狸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秦容玥得意的看着他,觉得这个老伯真是太有眼光了,她怀的明明就是安哥,她有预感这就是她的安哥。 楼宴非要让她顺其自然,哼。 横了他一眼,秦容玥朝老伯道谢,拧了楼宴一把,“付钱,快。” “好,”楼宴低头朝腰间摸,摸了半天有些尴尬。 老伯已经看出来了,好笑道:“公子可莫要给玉佩了,我们普通乡下人换不开的。” 难得的,堂堂大理寺少卿……不对,现在是大理寺寺卿了,耳根带着异样的颜色,朝夫人伸手道:“夫人,给银子付账。” 秦容玥目瞪口呆,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要脸,养夫人孩子不是他的事情吗? 一次两次的怎么都是她在付钱,太不要脸了,秦容玥刚想把他拿去抵糖葫芦,就听到楼宴朝老伯交代。 “我们家,是夫人管账,我不拿银子的,老伯等等。” 秦容玥:“……” 她何时摸过楼宴的半毛钱,楼宴都没有她有钱,那些微薄的俸禄都不够他宴请的。 这个时候是没什么大事,要是有事楼宴觉得捉襟见肘,真是……好生不要脸。 但是老伯不知道啊! 老伯脸上带着理解的表情,甚至说她好福气,“这是时候,给夫人管银子的夫君不多,不瞒你说,我们家……也是孩子娘在管。” 楼没脸竟然点头,遇上知己一样,秦容玥看不下去了,结了荷包丢给楼宴,自己转身离去,忿忿的咬了一口糖葫芦。 今日的糖葫芦还是一样,甜多酸少。 慢慢的走了几步,听到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秦容玥这才加快步子,路上看到有卖花环的,秦容玥多看了两眼,可惜今日为了赴宴挽了云髻。 秦容玥看了一眼,又咬了一口糖葫芦。 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到了交叉路口,秦容玥犹豫了片刻,凭着记忆朝一边走。 “孩子娘……”走了十几步,楼宴突然开口,开口的称呼差点没有让秦容玥一脚绊出去。 孩子娘,有些土,又有些一样心痒的感觉。 秦容玥没好气的回头大声道:“做什么?” 楼宴指着反方向,“走错路了,明天都回不了家。” 头顶感觉一群乌鸦飞过,秦容玥梗着脖子走回来,朝他推了一把,宽宽的道路,秦容玥偏要推他一把走过去。 “你不早说。” “我想看看你会不会开口?”结果没有,也许是上辈子朝他走,走的累了。 那……这辈子换他好了。 秦容玥走了几步,回头发现他愣在哪里,朝他喊:“你不走吗?” “走。” 楼宴追上来,刚好秦容玥走累了,就伸手扶着她,地上的影子两个人不分你我,她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扶着腰往前面走。 “你说我们家我管账,夫君我管的银子呢?什么时候拿来啊!我可是给你养了两回夫人了,你羞不羞?” 楼宴脸上一抽,垂眸道:“现在没有。” 看,没银子给她管,要银子理直气壮,什么人啊! 秦容玥瞪他一眼,被楼宴的摸头给顺毛了,他笑道:“等我一年,我给夫人一个金库。” “真的假的?”秦容玥心里是相信的,楼宴有这个本事,他想做什么,最后就能做什么。 但是她嘴上表示怀疑。 楼宴勾了一下她的鼻子,朗声道:“假的。” 秦容玥点头,“那就是真的了。” “变聪明了。” “你真以为我一孕傻三年啊!” 两个人一路吵吵闹闹,回来出了一身汗,吃饭沐浴之后,秦容玥一个人歪在软榻上,翘着腿,扇着风。 樱桃在收拾桌子,看到了就说:“夫人,您把腿放下来吧!” “这样舒服。” “可这样对孩子不好。”樱桃忽悠她。 秦容玥一听孩子就赶忙放下来,还好放下来了,她才放下来那边就有人进来。 “夫人,三爷叫您过去湖边。” 楼宴回来就去书房了,两个人没有在一起吃饭,闻言秦容玥才想起,他一个人不知道有没有吃饭。 “好,樱桃扶我过去。” 来人道:“三爷让夫人一个人过去。” “什么呀!搞的神神秘秘的。”这样说着秦容玥还是摇着蒲扇,一个人慢悠悠的朝湖边走过去。 好在不远。 第六十七章泛舟 仲夏的天空是繁星闪耀的,月亮也亮,竹影斑驳的照在前行的路上,她的心里有着异样的悸动。 那些话本子里面的浪漫,就和今夜的气氛一样,让她遐想,楼宴……开窍了。 夜光下荷叶翩翩芊芊,鱼儿在水下嬉戏,她甚至看到跃起来的小鱼扑通一声落入湖中,冰凉的水珠落在她没穿袜子的脚面上。 远远的她看到烛光下相对站着的一对玉人,男子墨发全散,尽数铺在背上,他穿着宽松的广袖长衫,似乎是笑着折下一株荷花,那荷花在月光下流露光华,这是楼宴。 在她边上,一个娇小的姑娘仰慕的看着他,脸上的情谊隔着清风也无法遮挡,纤手娇柔的伸出,就要接过男子手里的荷花。 这……不是她。 是林鱼秋。 邪火自心底升起,慢慢膨胀,夜风吹不散那股烦闷,难道这就是让她过来的原因,那她是不是要转身离去,潇洒的不带走一片云彩。 可凭什么? 秦容玥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然后唇角上扬,潋滟秋眸中荡漾开层层波纹,头颅抬的高高的,如娇贵的天鹅一样,一步一步的走近。 “夜深了,二位看月亮吗?” 楼宴是早就看到她了,此时已经走到她的边上,秦容玥没有看他,但是也没有赶他。 她笑眯眯的看着特意梳妆过的林鱼秋,脸上的笑再是温柔不过,楼宴借着袖子虚虚的抓住秦容玥的手,被秦容玥狠狠的抠了一把。 他没有流露出疼色,甚至笑了,楼宴一笑,百媚横生,似嗔似宠,涟漪不断。 林鱼秋眼中惊艳,看着夫妻二人纠缠在一起的墨发,笑着行礼,“表嫂来了,我们正提表嫂呢!” 这话听着无懈可击,可偏偏让秦容玥难受,但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问“说我什么”。 她本就不在乎别人口中的自己,可况这人是林鱼秋。 “表嫂,我就是出来走走,无意遇上表哥,随意聊聊,这就回去了。” 这出来走走,走的倒是够远,随意聊聊,聊的也是够巧。 秦容玥抓着楼宴的手指,使劲往下坠,奈何撼不动楼宴半分,她笑意更浓,说了一句让林鱼秋楞神的话。 “表妹,慢走,不送。” 没有质问,没有挽留,在秦容玥平淡无波的眼眸中,林鱼秋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她根本没有放在心里。 林鱼秋在夜色的这当下,脸上迅速火热,然后落荒而逃,难堪到极致,也下贱到极致,似乎所有人都知道她遇到楼宴的真相,只是她一个人的苦苦挣扎。 借着青葱的竹林,林鱼秋深深的喘息,想到那些拿到她眼前的画像,难道她就要这样嫁出去,把从下放在心里的表哥割舍,心惴惴的疼。 圆润的指甲抠在冰凉的竹竿上,她突然后头,看到月光下紧紧相拥的两人,他们唇齿相吻,缠绵悱恻,边上是一湖盛开的荷花。 楼宴的手小心的护着怀里的人,分开的时候,女子竟然伸手揪了他的耳朵,咬牙切齿的叫了一声“楼宴,你混账。” 可是她一向骄傲的表哥,屈尊低下他高傲的头颅,讨好的顺着她的力道弯身,只因为……秦容玥个子下,是踮着脚的。 看似争吵,实则恩爱,林鱼秋眼底晦涩一片,攥着手掌疾步离开,夜幕下渐渐消失在路口。 那边秦容玥手下用力,揪着的手掌里面夹着他垂下的发丝,楼宴脸上是真实的疼痛,但是他揽着她的腰,依旧含笑的看着他。 他不叫苦,秦容玥也没有狠心,渐渐觉得没有意思,松了他的耳朵转身就要离开。 楼宴突然在身后拉住她的手,道:“我很高兴!” “你当然高兴了,美人美景,高兴的找不到边了吧!”秦容玥碎他一脸。 楼宴恍如未觉,摩挲着她的手腕,笑道:“我高兴,是因为你在为我吃醋,别人于我何干?” 秦容玥看着他乌黑的发丝,张扬的随风飘飞,身上宽松的长衫因为一番纠缠,早已经泄了春光,看她是既火又恼。 最后着实是看不惯楼宴脸上玩味的笑容,直接上前一步,搂住他的脖子笨拙的亲在他的嘴唇上,这次楼宴被啃的惊叫一声。 是真的被啃疼了…… 楼宴先是诧异,然后顾着她的身子,小心的护着她的肚子,一手轻轻的绕在她的后脑,轻轻结下她的发簪。 没了发簪的固定,她满头的乌发如云铺散,落下后和他的在风中纠缠,和倾泻而下的瀑布一样,水帘浑然一体,无限缠绵。 本来是她主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楼宴反败为胜,尽数摄走她的呼吸,她就像一条离了水的鱼儿,为他摆布。 最后,结束的时候,楼宴扣着她的头,声音带着异样的沙哑,轻声解释道:“是她刻意等在湖边的,我本等着夫人来救,没有理她。” 秦容玥呼吸错乱,眼中水润一片,佯装斜他,问:“苍蝇不钉无缝的蛋。” “那便是我太香的缘故,往后仰仗夫人多多看顾了。” “不要脸。”秦容玥推他,离开后抓着自己的满头青丝,嘟囔道:“你解我头发是为何啊?” 楼宴随手见过被踩的不成样子的荷花,可惜的丢到一边,道:“这样更般配,我的也是散的。” 秦容玥歪头看了他一眼,果然不再计较头发的问题了。 “她和你说什么?” “说不放心画像上的人,让我帮忙看看,靠不靠谱?” 秦容玥心想,除了楼宴,在林鱼秋的心里怕是就没有靠谱的人,楼宴伸手过来,秦容玥拍了一掌,没有把手给他。 楼宴也不恼,就把手直直的放在那里,固执的和头驴一样,秦容玥无法,只得把手给他,问道:“所以,你帮吗?” 楼宴牵着她往凉亭那边走,笑道:“既然表妹看的起,我自然倾尽全力,好让表妹早日出嫁。” 秦容玥扑哧一声笑出了声,身子往他那边靠了靠。 其实秦容玥不喜林鱼秋,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她怀疑林鱼秋下毒害林氏,只是疏不间亲,没有问林氏而已。 毕竟最后,静安堂剩下的只有林氏,和让林氏放心的林鱼秋,定了亲的姑娘,对方是官身的公子,为了拖延婚期,林鱼秋却是可以利用姑母去世来推脱。 刚好可以嫁祸她,好让楼宴和她离心,如果她的猜测为真,那么林鱼秋,绝对不能留。 想着这种可能,秦容玥的眼底多了一抹暗色,被头顶突如其来的重量拉回思绪。 她看着楼宴有些懵,顺手就摸到发顶,是花环,秦容玥笑开了,想到今日回来的街上,她朝街上的花环看了两眼,楼宴如今就给她花环。 “你看到了,我喜欢花环。” 楼宴板着她的肩膀,让她正对着湖面,湖的远处恍恍惚惚有着昏黄的亮光,暗绿色的萤火虫在底出飞旋,美的像是一副画。 夜色寂寂,风声柔柔,她的眼中含着流星一样的光芒,悸动的抓住楼宴的手,说不出一句话。 原来楼宴爱一个人,是真的愿意走下神坛,为她堕入凡尘,从此人间烟火。 “好看吗?”楼宴看着她,轻声的问道。 “好看。” 楼宴突然抱着她,一个起落站在摇晃的扁舟上,秦容玥惊的躲进他的怀里。 “我在,不怕。”楼宴安抚着她。 慢慢的秦容玥冷静下来,在楼宴的搀扶下,坐在扁舟的一端,楼宴和她面对面,开始划桨。 秦容玥看着他,仲夏的燥热一下子消失无踪,身边的频频倒退的荷叶荷花,下面是哗哗流动的湖水,对面是她念了两辈子的心上人。 她从来没有一刻是这样的满足,在缓缓进入光亮的时候,秦容玥不禁诧异,这里的每一个蜡烛个头小小,坐在荷花中,围了一圈,鱼儿寻光而聚,萤火虫落在她的肩头。 震撼和惊喜弥漫心头,她却突然红了眼眶,不顾是在扁舟上,突然站起来撞到楼宴的怀里,泪眼朦胧的环着他的腰。 楼宴好笑道:“哭什么,该高兴不是吗?” 秦容玥抓着他的衣袖,单薄的夏衣下,他们的热度传给对方,秦容玥傲娇道:“我高兴啊!” “那便好,不然我的一顿晚饭就白瞎了。” 秦容玥又是一惊,完了埋怨道:“你果然又没有吃晚饭,是嫌命太长吗?” 楼宴顺着她的头发,后仰躺在扁舟上,抱着她道:“怎会……有你在,我更嫌命太短,没有和你携手走够,日子就没了。” 上辈子就是这样,他放下的仇恨,准备和她好好走下去的时候,一切都变了,倾其一生,都没有找回他的夫人。 好在上天待他不薄,现在他找到了。 “你真心待我,我必真心待你,不怕。”秦容玥拉着他的手放在肚子上,道:“还有孩子。” “嗯。” 他们静静的躺在湖中间,谁也没有说话,昨夜睡着的闷热也没有了,一个怀孕觉多,一个忙率睡的少,这个时候很容易进入梦乡。 许久之后,秦容玥突然问:“这里怎么没有蚊虫啊!” 夏夜蚊虫最多,可是这里没有,好生奇怪。 楼宴没有睁眼,揉着她的肚子道:“你现在才反应过来啊!仔细闻闻,这蜡烛里面有什么?” 秦容玥仔细一闻,果然加了东西,他竟然细心到这种地步,秦容玥心里甜滋滋的,再一次闭上眼睛。 直到天色变凉,两人才回去,惊竹轩那时已经很安静了,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归来,就和往常一样…… 但,又不一样。 第六十八章打仗 秦容玥怀孕六个月的时候,楼宴去了边关,本来在几年之后的边境之乱不知为何提前了。 皇帝身子愈发不好,太子又如日中天,为了保住前线死死支撑的肃王,帝王圣旨,楼宴带兵支援。 楼宴是文官,可作为襄王一派文武双全的第一人,楼宴是最好的人选,秦容玥心里纵有千般不愿,也只能往肚子里面咽。 好在楼宴保证,在她生产之前必回,她信楼宴。 秦容玥的生活回归了上辈子的宁静,请安,睡觉,吃饭,偶尔赴宴,襄王妃也会带着俞宝煜来访,没有什么波澜。 这天收到楼宴的家书,秦容玥多吃了半碗饭后匆匆赶去静安堂,林氏前几天中暑了,正是茶饭不思的时候,看到楼宴的来信强撑着身子用了一餐饭。 饭后林鱼秋去煎药,留婆媳两个人在说话,林氏摸着她的肚子笑道:“不定他回来的时候,都当爹了,只是苦了阿玥了。” “不苦,为人母,孩儿高兴呢!” “为人母,吃的苦也多,”林氏说着竟然有些沉默,许久才道:“不过,阿玥放心,你生产的时候,母亲定然从床上爬下去和你一起。” 秦容玥好笑道:“母亲就是中暑了,哪里说的这样悲壮。” “也是,就是最近老是生病,人老了,难免想的多了。”林氏神情淡淡。 按说林氏常年劳作,身子底子很好,最近生病着实是有些多,秦容玥看到窗外一身白衣的林鱼秋小心的端着一碗药过来,陷入沉思。 林鱼秋进来把即将睡醒的林氏叫醒,垫了两个靠枕,端起黑褐色的药汁就要喂,秦容玥眼底一暗,朝林鱼秋伸手。 “我来吧!说来惭愧,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侍候母亲用过药。”她含笑看着,林鱼秋脸上没有什么神色起伏,很淡定。 “表嫂有身孕呢!姑姑留我在楼家,这点事情再做不好,可是要挨骂的。”林鱼秋四两拨千斤的把她的话挡回去,那边林氏也不同意她上手。 林氏说:“阿玥听话,这些事情本就不是你该做了。” 林鱼秋低头道:“是啊!不是表嫂该做了。” 秦容玥不再勉强,一直到林氏把药吃完,都没有发现异样的东西,只得把这事放在心里。 当夜秦容玥让人偷偷去厨房拿了药渣,专门在请人安胎的时候让大夫一同查看,结果却是没有什么问题。 秦容玥不敢放心,去静安堂更加勤快,也只看出林氏睡的多了,静安堂那些公子的画像都已经蒙尘。 又一次刚好丫鬟撞掉了画像,林鱼秋淡淡的扫了一眼,直接让人拿出去烧了,当时她眼中的邪魅,让秦容玥直接做了噩梦。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不能为了证据把林氏的命交代在这里,直接让谷川把人绑了,关到大理寺吓唬一下,奈何半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消息。 林鱼秋就和在自己家一样,该吃吃,该喝喝,过的再自在不过,问的时候只说“我犯了什么事?我的表嫂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秦容玥知道了,沉默了许久,想着反正林氏好之前是不会放她回来的,要是林鱼秋真的清白,到时候她道歉什么都行。 “我都好的差不多了,阿鱼还不回来吗?”林氏被秦容玥搀着在菜地里面走,气色真的好了许多。 秦容玥把早就想好的说辞告诉她,“表妹给母亲祈福,不到五个月时间,断了就不灵了,母亲您现在正好着,说明有用啊!” 林氏遂不再提了,只交代,“让人多送些吃食衣物,寺中清苦,她一个姑娘家怕是撑不住。” 秦容玥应下不提。 又走了两圈,襄王妃来了,秦容玥把林氏送回去,带着樱桃去前厅,走近听到魏微正和人说话,听声音竟然是孙溪。 太子大婚后,孙溪就被孙家送去寺庙代发修行了,没想到这个时候回来了。 她对孙溪没什么意见,不过都是被生活愚弄的可怜人,所以走进去和魏微打过招呼的时候,还和孙溪点头示意。 魏微见她挺着肚子辛苦,亲自扶着她坐下,孙溪看到了,眼中流露出羡慕,问道:“楼夫人几个月了?” 提到孩子,秦容玥浑身都散发着为人母的光辉,算着日子回道:“差六天就八个月了。” 魏微附和道:“后面的日子会更辛苦,不过楼宴就快回来了,也不怕。” “他来信说快要结束了,我也没什么担心的。” “嗯,孙姑娘今日来就是要去肃王守地游历,我想着楼宴在哪里,你要不要给他带个话什么的,也缓解一下楼大人的思妻之苦。”魏微促狭道。 秦容玥脸一红,每次官驿的人来,秦容玥确实不好意思让人带东西,但孙溪未必就是去游历,她也没有这个想法。 遂婉言拒绝,询问道:“那边兵荒马乱的,孙姑娘不怕出事吗?” 孙溪道:“京中不见的比边关安全,夫人知道的,我去……应是不会有事的。” 秦容玥就不再劝了,三人聊天的过程中秦容玥知道了孙溪要走的原因,太子想纳孙溪入府,孙清洲对此态度没有特别强烈的拒绝,但她不愿。 孙灵也不远,所以孙溪想着离去,走之前遇到襄王妃,便顺道过来看看,在京城孙溪说的上话的也只有秦容玥了。 “夫人身上带着蚕纸的味道,这可是对孩子不利的。”孙溪突然这样说。 秦容玥一惊,遍体生寒,魏微也吃惊,凑过去朝秦容玥身上闻,眼中一厉,“烧着的蚕纸可让人绝育,你是不小心还是不知道?” 秦容玥握紧拳头,咬牙道:“我不知道……” 厅里一片寂静,许久魏微先站起来,“看来府上有事情,我就先走了,给你找太医过来。” 秦容玥感激的看着她,点头应下,“好。” 魏微着急请太医,所以走的很快,之后孙溪站起来,从袖子里面掏出几封信,无奈道:“我也不知道给谁,夫人若是信得过,等楼大人回来,可交给楼大人,想来是有用的。” 说完孙溪离去,身影在外面慢慢远去,带着秋初的萧瑟,孤寂。 秦容玥等人离去,突然朝外面喊道:“樱桃,谷川……” 两人很快进来,被秦容玥脸上的寒意吓了一跳。 惊竹轩被她严防死守,不会有问题,最近她也就去静安堂勤快,也是在林氏生病之后,也许林氏生病,从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林氏。 她让谷川不要惊动林氏,将静安堂上上下下查一遍,樱桃去厨房查。 魏微的动作很快,太医在樱桃他们回来之前就到了,林氏以为出了什么事,特意拖着病体来问,被秦容玥以请平安脉给送出去了。 太医给她扶脉,应是得了魏微的吩咐,没有隐瞒真实的病情,和盘托出。 体内有余毒,有一个多月,毒素积攒孩子最近的胎动弱了许多,如今解毒是必须的,但孩子要早产,不足月生出来本身带毒的孩子,日后怕是身子孱弱。 秦容玥听着,脸上一片宁静,眼眸深邃让人看不出情绪,只觉得冷。 完了,太医留宿楼家,秦容玥让人送他,出门的时候太医擦了一把冷汗,和匆忙回来的谷川和樱桃撞上。 一番道歉后,惊竹轩只剩下竹叶萧瑟的声音,秦容玥看着竟然笑了。 …… 将养了一个月,一个月秦容玥面不改色的喝了一碗又一碗药,樱桃看的直抹眼泪,以前夫人怕苦的时候她头疼,如今不怕了,她心疼。 等大夫说毒解了,药可以断了。 秦容玥含笑喝了最后一回药,对着镜子梳妆,挑了一支大红的玉石步摇,朝樱桃说:“樱桃,梳高云髻,上桃装。” 樱桃接过步摇,哽咽着应了一声好,孩子生来孱弱,夭折的可能很大,她知道夫人难受,可是夫人没有哭。 她安静的不像话,也坚强的不像话,三爷和秦家的人不在,夫人就撑着这片天,看的人心疼。 樱桃想哭,被秦容玥拉住手,道:“哭什么?我自来就不是吃亏的主,这次也一样可以杀出去。” “……好,奴婢陪夫人一起。”樱桃把她满头的青丝挽起,插上一套大红的步摇,看上去明艳动人,不语也有三分严。 秦容玥站起来,交代:“你在家照顾母亲,让谷川陪我去。” 樱桃不知道她要去干什么,但私心里面不敢让她一个人去,着急道:“夫人,奴婢和你同去……求你了。” 秦容玥看到她脸上的着急,心里一酸,吸着鼻子道:“那……好吧!” 这次没有楼宴,秦容玥坐在马车里面少了一缕冷风,更觉得腹中翻滚,隐隐作痛。 她倚在车厢上忍着,脸色逐渐苍白,樱桃把水喂到她嘴边,到大理寺的时候,秦容玥的额头已经有了一层冷汗。 樱桃扶着她,前面是谷川开路,一路朝牢狱里面走,这条路只来过一次,秦容玥却印象深刻。 听的人发慌的水声,和压抑到不能更压抑的黑暗,秦容玥的眼前一片模糊,脚步却没有停。 她的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哀愁,一手扶着肚子,间儿紧紧抓住樱桃的手,今日进去,她就要变了。 可被人欺负到头上,她只能变,为了孩子,为了她的孩子,她不能退缩。 第六十九章绞发 她从来就不是柔弱的人,只是在某些人面前,她愿意柔弱,被有心人看到了,竟然动了心思。 差一点,她又要失去她的孩子。 想想都让人觉得心痛呢! 在她走过的某一间牢房,俞逍摇着折扇问边上的人,“你确定让夫人一个人过去,万一出事……” “不会,我的夫人,有面对风雨的本事,何况我身上血腥味太重,要熏了她。” “怕是一会儿,夫人身上就带了血腥味吧!” …… 林鱼秋在这里待了近两个月,最近算着日子总是会无缘无故的笑,她想着此时楼府怕是已经兵荒马乱了。 还有她的好表哥,应该就要回来了,只是看到这个惊喜,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所以当她看到秦容玥大着肚子来的时候,她顿时就站起来,要不是那锁链绑着,她就要冲过来,摸摸秦容玥肚子的真假。 樱桃大惊失色的挡在秦容玥的面前,厉声朝林鱼秋喊:“你做什么?” 林鱼秋被一吼拉回了思绪,慢慢冷静下来,她继续坐在稻草上,一动不动。 秦容玥也不在乎,站在她前面,朝谷川道:“绞了她的头发。” 声音淡淡的,丝毫没有流露出绞人头发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林鱼秋瞪大眼睛,问:“你凭什么绞我的头发。” 秦容玥定定的看着她,似笑非笑,“凭你的不忠不孝,心狠手辣。” 林鱼秋面露不解,秦容玥也不想和她绕弯子,直接开口道:“你是贴身丫鬟叫喜儿是不是,是你让她在母亲房里点灯伺候茶水的,然后在蜡烛里面加了蚕纸。” 那个喜儿,看上去就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被抓到的时候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都是林鱼秋私底下打的,甚至为了让她听话,林鱼秋用她兄弟的命威胁。 喜儿家是养蚕的,蚕纸很多,林氏屋子里面烧的,厨房汤药的柴火,全部都有蚕纸的痕迹,烧过成了灰烬刚好毁尸灭迹。 她担忧林氏的身子,日日在静安堂闻着蚕灰的味道,为了养胎日日吃着厨房的补品,这个计划简直天衣无缝。 林鱼秋唯一的错,就是没有料到孙溪流过孩子,被王厉的小妾用这招害的,所以平生最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林鱼秋眼神一变,扭头道:“喜儿是姑姑给的丫鬟,于我何干?” 秦容玥揭穿她,“在来楼家之前,你在路上风寒,借宿喜儿家,后来喜儿入府,是你从母亲那里要了她,你喜欢楼宴要害我,我认——” “但你要害我的孩子,要害母亲,我留不得你,谷川绞了她的头发。” 林鱼秋被谷川按着,锋利的剪子在她蓬乱的发丝上无情的一剪,林鱼秋腥红着眼睛骂道:“秦容玥你个毒妇,活该你生不出孩子——” 秦容玥撩起眼皮,突然抬手,稳住脚步,阴阳怪气道:“停,我不该绞了你的头发,我该给你找个夫君的……谷川一会儿给她灌碗红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对我做的,我还给你。” 林鱼秋一听,瞠目结舌,秦容玥素日高高在上,哪里有过这样阴冷的时候,说出来的话就和冰渣子一样。 林鱼秋浑身发冷,伸着双手就要够秦容玥,被谷川踩在五指上,一巴掌扇倒在地。 谷川是有几分功夫在身上的,这也是楼宴留他在京城的原因,用了十足的力气扇下去,林鱼秋嘴角沁血,眼冒金星 。 他也恨林鱼秋,要不是夫人警惕,等三爷回来老夫人、夫人和小少爷都出了事……他简直不敢想,三爷会发什么样的火。 “毒妇……”谷川朝林鱼秋骂道。 秦容玥没有一丝心软,转身朝外面走,吩咐谷川,“药不要忘了,夫君就从京城外面的乞丐堆里面找一个最厉害的。” 最厉害的,可以保护林鱼秋,省的她死的太快。 林鱼秋的脸色瞬间苍白,在身后大叫,秦容玥充耳不闻。 等秦容玥走后,俞逍啧啧两声走出来,朝身边的人肩膀拍了两下,“夫人威武啊!你要小心,最好不要负了夫人。” 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千防万防枕边人难防啊! 他身边的人,俨然就是楼宴。 楼宴冷眼朝里面的牢房看了一眼,朝上头看了一眼,说:“喂药之后,把她的舌头给我绞了。” 俞逍手一惊,立时从楼宴的肩膀上拿掉,抖了抖僵硬的身子道:“我怎么感觉去了一趟战场,你身上的杀气更重了。” 楼宴正要开口,就听到外面突然传来女子尖利的叫声。 俞逍皱眉,“是夫人的丫鬟,楼……” 俞逍转头,身边那里有楼宴的半分影子,早已经飞出去了,俞逍大急,“你有内伤,不要用内力啊!” 楼宴充耳不闻。 此时已经入秋,怀孕九个月,秦容玥早已经肚大如罗,樱桃抱着满头是汗的秦容玥大叫着,谷川已经去叫车。 有什么东西顺着双腿流出,热的秦容玥眼睛带着闪亮的微光,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是要生了。 阵痛袭来,秦容玥咬着牙蜷缩在一起,一手抓着樱桃的手,颤声道:“樱桃……别慌,就是要生了,你扶我坐起来。” 樱桃抹了一把泪,撑着半边身子从后面推她,可是如今秦容玥的重量哪里是樱桃可以推动的。 “夫人……”樱桃无措,她推不动啊! 从来没有一刻让樱桃这样无力,觉得自己没有用。 秦容玥无法回答,更强烈的剧痛袭来,腹中如刀绞一般,明明是肃冷的秋日,她流下的汗珠却将发丝粘在脸上。 墨发粘连,衬的她的脸惨白如纸,今日她穿的是大红是襦裙,此时襦裙下面流淌出大量的鲜血,比之襦裙艳丽十分。 自古逢秋悲寂寥,原来都是真的,秦容玥此时竟然可以笑出来,那诡异的笑容让樱桃背脊一寒。 “夫……夫人……” 秦容玥眼睛异常的亮,她突然朝樱桃喊:“我不能有事……孩子需要我。” 母胎里面的孩子,一切仰仗于母亲,如果此时她晕了,孩子凶多吉少,秦容玥使劲的咬自己,甚至有些后悔没有等过几天再来。 “扶我起来——” 她嘴里发出一声近乎动物的呻/吟,樱桃不敢耽误,突如其来的力气和秦容玥自己爆发的潜力,最终秦容玥竟然站起来了。 不敢耽误,血流顺着双腿汇聚在地面上,开出艳丽的红花,秦容玥甚至没有流泪,声音从喉咙里面发出来。 “走——” 她需要大夫,产婆,不能耽误,需要和时间赛跑,秋风吹动下,枯黄的树叶落在主仆两个人的身上。 她们的步子很小,没一步都开出血花,摇摇欲坠的身子仿如树枝上即将飘落的枯叶,经不起一丝一毫的秋风。 楼宴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比大火还要让人震惊的场面,那边咬牙前行的血人,怕苦怕疼的夫人,此时竟然颤颤巍巍的在走。 一股挫败感从心里涌现,呆愣在原地,待秦容玥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喊,“我的孩子——” 楼宴心一窒,飞身过去,抱住了了让他发颤的人,身上的血不知道是她的还是自己的。 秦容玥浑身是血,气息几乎没有,整个面容成透明状,脆弱的和荷叶上的露珠一样,可是她的力气很大,拽着他衣襟的手几乎让他窒息。 楼宴胳膊受重,锥心刺骨的疼,但是他面色微变,朝秦容玥柔声道:“我回来了……” 声音有些颤抖,一声我回来了,秦容玥的泪喷薄而出,声音沙哑的喊着他的名字。 楼宴,夫君。 楼宴抱着她,应声之后抱起她,咬着牙飞身出去,四周无声,楼宴眼角微涩,害怕她出什么意外,即便胸腔里面血腥味到了嘴边,他都没有停下。 疾风在两人耳边呼啸,秦容玥的手自衣袖里面伸出来,软绵的搂住他的脖子,声音虚弱的道:“我很害怕。” 声音很小,可是楼宴听到了,他不能说话,只是紧紧的抱着她,落地的哪一顺,楼府的太医已经在门口,秦容玥被移到屋里。 楼宴眼一黑,一口血吐出来,眼睛却是睁着。 “阿宴——”林氏被扶着过来,看到了他吐血的惨状,多少年没有哭过的妇人,搂着楼宴哭出来。 楼宴没有力气,任凭林氏搂着。 里面秦容玥的惨叫突然传来,楼宴眼一厉,林氏也冷静下来,抓住楼宴就要往里面去的手。 这个时候,林氏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肃然,看的边上的人嘘声。 林氏朝楼宴道:“我去,你给我歇着,你倒了,阿玥更苦。” 她不止是个母亲,更是一个惨遭生产洗礼的女子,当初她的孩子就是这样在体内流失的,那个时候她的身边只有稚子,和刚刚咽气的亡夫。 这种被人抛弃的苦,她受过,所以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让秦容玥去受。 儿子,儿媳,孩子,一个也不能有事。 也许是林氏的眼神太过坚定,所以楼宴老实了,看着林氏打开那扇门,然后关上。 楼宴就一声不吭的站着,一动不动。 ※※※※※※※※※※※※※※※※※※※※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这应该是最后一个坎,加油吧!不知不觉写了二十几万字,马上就要完结了,感谢大家的陪伴,继续努力吧!) 最近要开学了,有点忙,都是存稿箱自动更新的,今天一看好多错别字,等下了榜单再改吧! 爱你们哦(?-w-`) 第七十章生产 秋日的残阳照在楼宴的身上,他的指尖往下一滴一滴的落着血,但他眉毛都没有眨一下。 惊竹轩的翠竹疯了一样的簌簌响着,依旧盖不过里面秦容玥的惨叫声,每一声都敲在楼宴的心里。 他想着现在孩子已经九个月了,不足月但是也足够大,此时生产对母胎和孩子都是极大的痛苦,他恨林鱼秋,可是更恨他自己。 明明猜到林鱼秋不安好心,为了贪图秦容玥的吃醋留下一个祸害,现在就要要了他的命。 他还想着,上辈子秦容玥最后挨了一剪子,境况绝对不比现在轻,那个时候,他在哪里…… 他甚至不敢想,想想都想给自己一耳光,里面太医给秦容玥灌了催产的药,她今日的阵痛不是生产的疼,是流产的疼。 “啊啊——”一声沉痛的嘶喊传出来。 从秦容玥的叫喊声里面,楼宴听出了悲哀和痛苦,直到里面很久没有声音,楼宴都没有从那声嘶喊中回神。 林氏在里面不知道摔了一个什么东西,从未有过的癫狂和急切,“楼宴,让他滚进来……” “老夫人,楼大人入不得产房,不吉利。” “我儿媳命悬一线为他生子,是命重要还是规矩重要,非要等人去了不是……”林氏似乎是哭了,和楼宴一样肃冷的眼神扫向反对的人,然后又叫:“楼宴,进来——” 声音刚落,进来的楼宴和一盆血水撞上,殷红的血水泼了楼宴满身,溅在他的脸上,他像是从地狱里面爬出来,直直的扑在窗边。 儒雅清冷如楼宴,像是一匹在雪地里面迷失的狼,讨好的蹭蹭床上眼皮沉重的秦容玥。 落日的余晖从窗边泻入,照在秦容玥发白蜕皮的嘴唇上,她整张脸都是透明的,让人不敢触碰,楼宴看着她,头抵在她的额头上,不一会儿秦容玥的脸颊上掉落了两滴泪,不是从眼角流的。 林氏看到了,捂着嘴巴别过头,她自己养大的儿子,被人打被人骂,每次回家身上都是干干净净,没有哭过,可是现在他……哭了。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楼宴柔声道:“阿玥,该醒了……我在等你。” 没有动静,就在太医的银针要刺向秦容玥的穴位强行唤醒的时候,秦容玥动了,疼痛让她说不出来的面部狰狞,汗水泪水糊了一脸。 她看到楼宴,突然抓住楼宴的手,骨节泛白的朝楼宴哭道:“好……疼,好疼啊……” 上辈子疼的要命,是她一个人挨过去的,包括那一剪刀,可是如今楼宴来了,她就特别想让楼宴知道,她疼,她难受,她更委屈。 无论你受过再多的苦,总有一个人是可以让你丢盔弃甲,朝他喊上一声:“我疼……” 这个人,就是经过生死留在心里的最深处,你第一眼就爱上的人。 他若爱你,你可以爬雪山淌荆棘,无怨无悔。 他若不爱你,简单的一个冷眼一句讽刺,便是千疮百孔。 她疼…… 身上疼,心里更疼,为上辈子可怜的自己。 楼宴伸手给她擦了脸上的汗,可是她浑身都是湿透的,根本擦不及,“我知道,我在。” 眼看秦容玥就要不行,太医不顾楼宴在这儿,一根银针下去,朝林氏道:“参,要片的,年份大的。” 林氏就让人拿来山参,塞到秦容玥的嘴巴里面,此时太医是心中有成算的,但是不敢自作主张。 想了想,太医还是当面问:“楼大人,若有万一,是……” 秦容玥手一紧,嘴边的叮嘱没有出声,楼宴看着她道:“保大……” 保大,全然和上辈子不一样的声音在秦容玥的心里响起,她早已经泪流满面,拽着楼宴哭道:“求你,救孩子……” 她的安哥已经死了,这是上天赐给她的孩子。 可是楼宴坚定的摇头,心如刀绞的回道:“孩子没了,可以再生,就是我楼宴这辈子断子绝孙,你只有一个,我丢不起。” 秦容玥没有机会回答,所有的震惊被惨痛声淹没,林氏一狠心对太医道:“我儿糊涂,但我没有,若有万一,保大的。” 太医从未见过这样的一家人,子嗣繁衍乃是根本,以往保小的经历让他做好了无奈的准备,可身为独子的楼宴,他……保了大的。 这家的老夫人也是,也许他该倾尽所学,留住这世间少有的美好。 太医不再犹豫,指挥着稳婆接生,在秦容玥散尽最后一丝力气的时候,一声孱弱的,近乎没有的哭声,在沉闷的屋子的传出。 秦容玥生了,昏过去之前她终于看到了那个和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哭着来到这个世间,往后余生,继承着她和楼宴共同的喜怒哀乐。 林氏声音颤抖着,抱着稳婆递过来的羊羔一样的孩子,孩子身上不正常的青紫让她又一次红了眼眶。 她朝儿子道:“生了,生了……” 楼宴没有转头,亦没有变化,只是贴着秦容玥汗湿的脸颊,懦动着嘴唇,从嘴角溢出一抹殷红。 这夜楼家迎来了他们的嫡长孙,楼宴夫妻双双昏迷。 …… 楼宴是半夜醒过来的,醒来的时候四周都是黑暗,没有一个人,他甚至以为又回到了上辈子秦容玥被大火烧死之后,遥远的苦寒之地,漫无边际的大雪纷飞,空寂的屋子里面,躺着他一个人。 他不吃也不喝,抱着秦容玥盖过的被子,想着大婚之时,他掀开盖头的一角,秦容玥从里面歪头朝他笑。 她很美,嘴角带着糕点的碎渣,狡黠的把手里的干果塞到红被褥的下面,朝他说:“你家的床榻好硬啊!坐的我难受死了。” 他愣神后,忘记了娶她的初衷,逗她,“但是我家的糕点和果子好吃,是不是?” 秦容玥的脸红扑扑的,带着女儿家特有的娇羞,伸脚往他的喜服上踩了一脚,“才没有呢!我就是饿了,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嫁你,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他的身上就像被猫抓了,甚是愉悦的坐在她边上,她笑着抱住他的胳膊,娇软的身子靠过来。 朝他笑了两声,银铃一样的笑声,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笑声可以这样清脆。 “羞不羞啊!”哪有新嫁娘上赶着抱夫君的。 那个时候他心里是畅快的,只觉得她这副小女儿的心态让他从未有过的满足,他没有想过若不是真的喜欢到了极致,一个娇羞的姑娘家,如何会不害羞的抱他。 他娶她是复杂的,得到了这份喜欢却是纯粹的。 “你是我夫君,抱你有何不可?” 他难得的耐着性子哄她,秦容玥一开始嫁进来是真的要好好过日子的,纠缠了半天她不睡觉,一直道:“我们没有定情信物,你许我一诺,我守到白头,好不好?戏文里面都是这样的……” “那是戏文,你多大了?” “我十六啊!说嘛说嘛!” 他被磨的没有脾气的,就真的把人抱在膝上,在她看不到的角落红着耳根子道:“既成佳偶,白首齐眉,谨以此约,不死不悔。” 秦容玥当时的眼中亮亮的,比床边的龙凤烛还要亮,装着星辰和世间所有的美好,脸上嫣红的看着他。 那一看,他就沦陷了。 记忆的最后就是在上去之前,秦容玥偷偷看他一眼,迅速的踩在他的喜靴上,怕他发现似的,一番云雨过后他曾问过。 “你方才踩我鞋子是为何?” 迷糊的她早已经困的不行,他耐着性子不让她睡觉,她只得埋在自己怀里说:“嬷嬷说,踩了夫君的鞋子,就能压你一头。” “……” “可是我不想压你一头,你对我好,我就听你的,一辈子都行。” 那一生,秦容玥没有压他一头,她憋屈了一辈子被他压了一头,直到死,躺在冰凉的床上,他都在想,是不是冥冥之中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他食言了,这辈子重生回来,就心甘情愿让秦容玥在他头上作威作福,秦容玥怨他恨他,到了最后还是心里有他,说是他还债,还到最后,她还是顺着他的意思走。 秦容玥一直都是爱着他的,比他爱她要深。 楼宴突然觉得迫切的想要看到她,胸腔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这是内伤,早在战场上带下来的。 肩膀的箭伤深可见骨,他咬着牙从床上起来,和重生归来的那一夜一样,一路踉踉跄跄的走到主院,好在林氏没有让人抬他出去,他就在惊竹轩的厢房。 走了几步,屋子里面的烛光昏昏的,照亮他黑暗的心。 他推门进去,依旧是床边的樱桃先看到他,依旧是那样的惊讶,抱着怀里小小的一团,叫道:“三爷……” “你出去吧!我守着她们……” 樱桃想要说什么,看看床上躺着的人和怀里的孩子,最后目光停留在站的挺直的楼宴身上,放下孩子走了。 屋子里面只有一家三口,秦容玥乖的像一个瓷娃娃,安静的躺在那里,她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看着她有了一些血气的脸色,楼宴露出了归来后的第一抹笑容,轻轻拨动着她的睫毛,满足的不错眼的看着她。 就在这静谧的时候,手腕突然被小小的一团软绵挠着,楼宴眼中难掩异色,低头看向襁褓中的孩子。 他的脸色和母亲一样的惨白,脸皱巴巴的,小胳膊一节一节的抓着他,可惜抓不住,孩子似乎想要睁开眼睛,刚出生的孩子怎么可能睁开眼睛,只有一条缝隙。 就是这抹缝隙让楼宴牵唇一笑,颤抖着将他的小手包在掌心,那种软软的,绵绵的,血脉在手心鼓动的生命感,让楼宴的心跳乱了一拍。 楼宴看着孩子,傻笑着,许久看看秦容玥再看看孩子,接着傻笑。 他从未感觉他的一生可以这样圆满,从未有过,原来最幸福的事情不是位极人臣,是有妻有子,有一屋喜乐,便是人生大乐。 在楼宴要感怀一下他得到的人生大乐事,孩子突然哭了起来,哇哇的哭声让楼宴无所适从,最后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等在外面的樱桃尴尬道:“三爷,孩子应该饿了。” 楼宴瞪着大眼睛,看着没有泪水只有声音的孩子,无奈道:“好,抱去喂吧!” 他竟然不知,一个孩子,刚刚出生的孩子,竟然和他的母亲一样,可以让一向游刃有余的楼寺卿发懵,果然……他就是来还债的。 楼宴笑着朝床上的秦容玥道:“我就是来还债的,所以……夫人快些醒吧!” 第七十一章稚子 秦容玥这一睡就睡了两天两夜,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楼宴……哦!她看到的第一眼一个胡子拉差的人,以为是什么坏人,差点没叫出来。 “你醒了!”楼宴沙哑的声音带着更多的惊喜,抓着她的手问。 秦容玥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楼宴,差点没有认出来,发虚的朝他一笑,定定的看着他这副奇怪的样子,觉得新奇。 楼宴自来潇洒,何时有过这样邋遢的时候,换句话说都是在乎她在乎出来的。 “你怎么这副样子啊!”秦容玥说着,从被褥里面伸出手朝他下巴的胡子摸了摸,忍不住笑出了声。 阳光透过窗柩照在他身上,儒雅的小生不见了,都快赶上乞丐公了,秦容玥忍着笑,觉得别有一番味道。 “没事,我一会儿洗洗就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秦容玥摇头,她现在是不舒服,但这种不舒服上辈子也有过,没什么的,过几日自己就好了。 她想起昏迷前听到的那声孱弱的哭声,心又提了起来,“孩子呢?” “孩子在喂奶,我去让人抱过来。”楼宴蹲的时间久了,站起来头上充血,差点趔趄出去,吓的秦容玥惊叫一声。 楼宴捂着肩膀撕扯的伤口,佯装无恙的朝秦容玥笑笑,“没事,腿有些麻,你等等。” 秦容玥朝他脸上多看了几眼,点头,看着他自然往外面走的步伐,脚步是有些虚浮,看来真是蹲的时间久了。 出了门,楼宴的脸就垮下来了,他骗了她…… 孩子不是去喂奶了,早产带毒的孩子,出生第二天就身子不好,发了热,在太医那边将养。 早上来回话的人说才退烧,她这边刚生产是要瞒着的,免不了大家要折腾一趟,把孩子抱过来。 只是他也不放心孩子,只能自己亲自去抱。 他走的快,到太医门口的时候听到林氏在里面讲话,一口的口音,阿崽阿崽的。 在楼宴小时候,阿崽是林氏对他的称呼,就是孩子的意思,好多年没有听到了。 林氏一直在孩子边上陪着,听说秦容玥醒了很是高兴,一听是要抱孩子,她拦着…… 没拦住,最后眼一闭,心一横,不管了,楼宴是亲爹,亲爹把儿子排在亲娘的后面,她能说什么。 林氏朝楼宴啐了几句,转身去给儿媳妇煲汤了。 再三询问过注意事项,楼宴抱着一团看不到脸的棉花团,慢慢的回了惊竹轩。 秦容玥躺在床榻上,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门口,直到楼宴回来,总算变换了一个动作,想朝楼宴伸手把孩子要过来,发现半边的身子已经麻了。 楼宴看出来她有心无力,坐在床边,将棉团放在她边上,柔声道:“你身子虚,养好了再抱,我放在边上,你看看就行了。” “好。”秦容玥眼中含笑,接受了楼宴的建议,也是清楚自己的身子状况。 她这次凶险,现在的精神头都是要看孩子给撑着的,要真的抱,可能要摔了孩子。 秦容玥偏过头,小心的把棉被掀开,看到里面正好奇四处看的小家伙,没想到仅仅两天,孩子变了这么多,眼睛竟然睁开了,这是别的孩子没有过的情况。 孩子吐着泡泡,看的爹娘脸上带着慈爹慈娘的笑容,肥嘟嘟的小手从里面挣扎着要摸秦容玥。 秦容玥呆呆的,想说这样不好,会着凉的,但闻及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那出口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甚至想伸出手和孩子来一个世纪相会。 只是这场手与手,心与心的相会,被孩子爹无情的掐断,他弯着腰把孩子的小胖手塞到棉被里面。 孩子叫的有些惨,带着哭腔,秦容玥心疼,抓着他的腕子,“你做什么,弄疼他了。” 楼宴黑头,“他身子弱,你也经不起折腾,再胡闹我就把他抱走。” 他凶巴巴的,秦容玥还没有和他掰哧掰哧,让他改变一下态度,孩子哭了。 两人表情一滞,齐齐看向孩子…… 孩子的脸对着楼宴,哭的不能自已。 秦容玥一把抱住孩子,推楼宴道:“你吓到他了,快去洗漱。” 一脸邋遢把孩子吓哭的楼宴,没有给他一刻消停的时间,被赶出去洗漱了,吹着外面的秋风,楼宴的心凉凉的。 端着汤过来的林氏一脸莫名,“你站在风口干什么?身上伤好了?” 楼宴这才发现,这里是风口,不过他本来就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我去换身衣裳。” 林氏打量着他,利索的朝他摆手,“是该换了,她们我来照顾,你快去。” 里面的秦容玥不知道外面的官司,好不容易把孩子哄好睡着了,林氏笑眯眯的进来,不由分说的给她灌了一肚子的汤水。 临了,秦容玥实在是吃不下了,推说晚会吃,林氏于是放下汤水,给孩子换了一回尿布,喜滋滋的去熬下一锅补汤了。 秦容玥嘴角抽了一抽,什么也没说。 等楼宴焕然一新回来的时候,发现秦容玥对他笑的真诚了几分,没等他好好试探一番,秦容玥就把一碗汤端给他。 “累了吧!给你喝……” 他算是知道了,这是喝不下,在这里等着他呢! 楼宴三两口解决了一碗汤,秦容玥这才收回她含笑的目光,神秘的朝他道:“你坐。” 楼宴:“……”这又是什么事情,他发觉自己的心脏已经经不起打击了。 半晌,在她等着夸奖的目光中,楼宴问:“什么事啊?” 秦容玥眨了眨眼睛,伸手抓着他的耳朵把他的头拉下来,“你看看孩子的耳朵后面,快看……” 楼宴被迫和儿子贴的很近,虽然他也喜欢儿子,但这也是出生以后第一次和孩子凑的这么近。 没有张开的眉眼,依稀可见眉宇间和他几分相像,狭长的眉眼,如果没有看错的话,以后也是个狐狸眼。 嘴巴和她相像,把两个人的眉眼集合在一起,相貌是极好的,他舍不得吵醒孩子,轻轻的巴拉着孩子的耳朵,在后耳垂的地方,赫然就是一颗芝麻大小的痣。 胎记…… 这没什么新奇的吧! 许多孩子都是有胎记的。 秦容玥从他眼里看出了疑问,神秘的贴在他的耳朵边,道:“这是安哥,上辈子这个胎记也有。” 是了,胎记没什么奇怪的,要是安哥的话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楼宴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孩子的小脸,除了喜爱,心里多了一份愧疚。 一家三口在屋子里面呆了许久,当夜楼宴在林氏的威压下睡到了厢房,秦容玥则抱着香香软软的孩子睡了一个通宵。 第二日,秦容玥被孩子的小手巴拉开,一睁眼就看到林氏端着一碗糖水鸡蛋坐在床边,边上的小几上还有一碗燕窝。 “醒了,洗漱吧!” 秦容玥塞好儿子的小手,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拿过林氏递过来的巾栉擦了脸,盐水漱了口,认命的接过鸡蛋,一口一口的吃。 林氏早在她快要生产的时候,就放弃了菜园子的菜,转而用精心养护的白菜喂了刚买回来的小鸡仔。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鸡仔成了下蛋的大母鸡,留下来的柴鸡蛋全部成了秦容玥的储备粮,造就了今时今日的悲剧。 秦容玥……怕鸡蛋了。 好不容易塞了两个鸡蛋,朝眼带期待的林氏道:“母亲,我想喝鸡汤了。” 林氏神色一震,直起腰身,双手挥舞着,“行,母亲我抓了老母鸡给你熬汤。” 秦容玥无心插柳,想着若是宰了一只老母鸡,她吃的鸡蛋也就少了一个生产的鸡,如此甚好。 婆媳两人各自心里如意,一个开心的又进了一个鸡蛋,一个风风火火的朝外面走。 “母亲。”进来的楼宴朝林氏招呼。 林氏随意的“嗯”了一声,朝楼宴交代,“照顾好阿玥,我一会儿过来。” 楼宴不明就里,送走了林氏,那剩下的鸡蛋和燕窝自然是进了楼宴的肚子。 吃完,见她精神头还行,楼宴考虑着还是事先交代一下,省的她生产完了再受冲击。 “夫人,我有事要讲。” 秦容玥逗着襁褓里面的稚子,头都没有抬,“什么事啊?” 本来准备委婉的楼宴,这下子心里一凉,不想委婉了,直接道:“明日会有人来抓我,肃王死了。” “肃王死了——”秦容玥大惊,最后渔翁得利的肃王,竟然……死了。 看着楼宴淡淡的脸色,秦容玥打了一个寒战,试探道:“你杀的?” 楼宴狐狸眼轻佻,在秦容玥一下子就要坐起来的时候,才开口道:“不是我,但也有关系。” 秦容玥眼前一黑,那肃王……那肃王可是皇帝的命根子,就这么死了,她简直不敢想发疯的皇帝会怎么做。 “楼宴,你是嫌命长吗?你要是死了,我不会替你守着,我转头就带着儿子改嫁。” 楼宴顺手捂着儿子的耳朵,无奈道:“你听我讲完……” 秦容玥死死的瞪着他,看他分辨。 “王厉在肃王面前谗言,欲诛杀我,当时四面埋伏,我险些丧命,后来勉强取了王厉的首级,又遇上敌军来袭,慌忙抵御中……孙溪抱着肃王被敌军射穿了肚子,不治身亡,真正算起来也算是战死沙场。” 他只是没有想过,孙溪一个弱女子,竟然在战争的最后穿着一身白衣,媚的肃王在刀林箭羽中失了神智,一个错神,万箭穿心。 堂堂肃王,本该废一番心力算计的,没想到死在孙溪的手里,在肃王手下的几万士兵面前,如此憋屈。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把楼宴高兴的一夜没睡着,原来这就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想着肃王的人定会如实上报,他没有动手,甚至是受害者,单看皇帝的心智留下多少…… 这种时候,稍微在意史册名声的帝王,都不会拿一个刚刚打了胜仗的臣子的命。 楼宴道:“你不要怕,我不会有事,就是和岳父一样,换个住处住上几天,这事没完呢!” 孙溪是孙清洲女儿这一条,这事就没完。 秦容玥渐渐冷静下来,将他推开,“我没有怕,就是烦恼我往后的汤水怎么办!” 楼宴:“……” 他都要入狱了,他的夫人竟然在想吃不下的汤水怎么办? 好气啊! 楼宴风中凌乱了半天,直到日暮西斜,楼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声音,有刀也有剑,谁也没有想到,本来说好的明日来的人,突然傍晚就来了。 一个下午没把楼宴当回事的秦容玥当时泪就下来了,楼宴面对带刀的士兵面不改色,看到她的泪就慌了神。 也没了逗她的心神,低声说道:“今夜就算了,第一天进去,以后我晚上回来,你窗户不要关,嗯。” 秦容玥泪珠挂在脸上,泪眼朦胧的拉着他的袖子,撇嘴道:“你都被抓了,怎么回来啊?” “我会飞。” 秦容玥破涕为笑,朝他愉悦的摆手,“那你去吧!” 楼宴:“……”变的也太快了吧! 楼宴还是被带走了。 府上除了秦容玥全部慌了神,林氏也慌,拿着扫帚把收拾细软的下人拦住,把工钱结算了,送那些人出去。 这群人里面,包括了严嬷嬷。 一番整治下来,府上只有几个无儿无女的老奴,并上秦容玥的陪嫁。 秦容玥听了,安慰林氏一番,婆媳两人规划了许久,出来林氏就管起了家。 楼家算是暂时安定了。 第七十二章爬窗 如今是秋日,暮色正浓,枯叶飘零,随着一阵妖风,大雨倾盆而至,在雨中秦容玥把安哥往怀里搂了搂,眼中掩饰不掉的担忧。 在楼宴面前装的再没事,到底是牢狱,又是刚刚出生安哥的亲爹,她的亲夫君,秦容玥还是担心的。 林氏坐在烛光下缝制衣裳,好几次抬头看到双眼空洞无神的秦容玥,自己也忍不住叹气。 在林氏不知道多少次的叹气中,秦容玥突然有了动静,竟然要起床,被子已经掀了一半。 “哎呀!使不得……” 林氏丢了针线跑过来,按住她的肩膀,嗔怪道:“如今着了凉,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秦容玥着急,指着梳妆匣说:“我不出去,就是拿个东西。” “母亲给你拿,你说什么也要把月子坐好。”林氏严肃道,声音吵醒了睡着的安哥,林氏就在安哥的背上拍着。 秦容玥也不闹了,乖巧的点头,同意了林氏帮她拿东西的说法。 “这才对,那呆瓜不知犯了什么事,左右死不了,阿玥可是莫要吓母亲了。”林氏抱怨着,把秦容玥要的东西拿来。 秦容玥笑着,将梳妆匣打开,从一匣子闪瞎人的珠宝地下,抽出几封信,正是孙溪给她的。 孙溪走的时候就觉得异常,没有谁家的姑娘上赶着去边关,当时孙溪的眼中带着释然,好像自己只是一个身外人。 一个求生的人,她的眼神不会这样干净,只有一心求死,才会事不关己。 孙溪一生悲剧的开始在于肃王夺了她的身子,却不给予名分,更有甚者将她送到王厉的身边,紧要关头舍弃她的生命。 孙溪要死,在肃王的地盘,她一定是有让肃王身败名裂的手段,才会在数万将士面前这般肆意。 带着某种期待,秦容玥打开那几封信,趁着烛光一行行看下去,从未有过的认真细致。 林氏不敢打扰她,安静的哄着悠悠转醒的安哥,听着外面的稀稀拉拉的雨声。 片刻,秦容玥笑出声,朝林氏道:“母亲,把谷川叫过来吧!” 她该庆幸,楼宴把会些功夫的谷川留在家里,这个时候到了谷川跑腿的时候了。 …… 一场大雨连绵下了一整夜,次日天色灰蒙蒙的,积水在襄王府里面汇聚,娇养的秋菊在雨中被打的四处飘零,亭台楼阁,雕梁画栋,雨中多么美奂虚渺。 俞逍穿着一身红衣,面色凝重的走在雨中,一路到了皇宫,早朝没有开始,大臣们正三三两两的聚堆议论。 议论的最多的无疑就是楼宴被抓了,听说孩子刚刚出生,就进来牢狱。 上一个进牢狱的官员,也就是楼宴的岳父,已经辞官了,不知道楼宴的结局是什么,死的可是皇帝的亲儿子,心里的宝贝肃王啊! 太子带着一群人,当着俞逍的面带风走过,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皇弟,今年的秋雨真是大啊!犹记得去年秋天,秋闱的时候,皇弟手下的那个……宣继科,可是大放异彩啊!” 俞逍看着阴阳怪气的太子,淡淡一笑,红衣妩媚,耀眼刺目,那笑容和宫里住着未央宫的继后一模一样。 未央宫很多年前,是元后,他母后的住处,他们一家人何其快乐,如今是另外一个女人的了。 太子拂袖而去。 经历了一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皇帝本就不好的身子更加摇摇欲坠,单薄的撑不起一身明黄的龙袍。 下面臣子就楼宴的处置各执一词,皇帝眯着眼睛听完全程,末了问了一句,“有别的事启奏吗?” 一片鸦雀无声…… “朕的皇儿死了,没来得及哭上一句,你们就要这样逼我吗?” 皇帝颤抖着手,厉目扫向下面的众臣,下首面面相觑,无一人站出来。 “襄王——” 皇帝突然站起来,被身边的小太监扶着,指着最前面的红色身影道:“你说,楼宴朕该不该杀,臣子和兄弟你……要哪一个?” 襄王抬眸,和帝王相似的眼眸看向上位了老人,那个让他敬着怨着骗着的父皇。 大殿的门口是诺大的雨雾,俞逍在雨声中,突然燎袍跪在中央,朝皇帝行了大礼,一字一句道:“父皇明鉴,皇弟战死沙场儿臣心中悲痛,但战场刀剑无眼,皇弟死的伟大,儿臣骄傲。” 皇弟浑浊的眼中带着星星点点的晶莹,想着那个自小拿着木剑,趴在他背上,稚气说着:“待儿臣做了将军,定护父皇的江山永固,护着父皇。” 那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他爱着的女子生的,连太子都没有让他觉得做父亲是一件多么高兴的事情,那孩子做到了。 “可是父皇,楼宴何错,在军中群龙无首时是楼宴带着军队杀出去,护下我朝江山,也是楼宴被敌军射中肩胛,护住皇弟遗体,他是有功之臣,杀了楼宴,这大臣们的心……父皇还要不要?” 朝堂上下大惊失色,没有人敢看上位的帝王,空气都是宁静的,雨声清晰的流进每一个人的心中。 许久,上面的人说:“滚出去,跪着。” 不用看,这说的是襄王,下面的襄王第一次,堂堂正正的在众多大臣的面前昂首挺胸,大摇大摆的走到殿外,一片雨帘中,撩袍,下跪,一气呵成。 朝会还在继续,这个朝会在皇帝的有意拖延之下,变的长了很多,结束的时候看不出时辰,仅凭腹中的饥饿,许多人知道,过去的不止一个时辰。 从俞逍身边走过的每一个人,都正色这位继后之子,一个纨绔,看重人心的纨绔,他不顾生命在维护一个护他的臣子。 没有人耻笑他,甚至有人问:“王爷,伞要吗?” 俞逍道:“不用,不给大人添麻烦了。” 皇帝让他跪着,可没有说可以撑着伞跪着,大臣明白,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秋雨连绵下了一天,天色黑沉的时候,那抹红衣被人抬着抬进了襄王府,襄王府里面宁静无比。 此时在另外一条街的楼家,夜雨正浓,秦容玥抱着安哥在床上安歇,半梦半醒间听到窗柩响了两声。 林氏才走,樱桃也累了一天歇着了,秦容玥有了安哥睡觉不再死死的,所以外面响了两声秦容玥就清醒了。 刚开始是害怕,心扑通扑通的乱跳,后来冷静下来,想起楼宴说的,楼宴真的来了! 秦容玥猛的朝窗户那边歪过身子,心跳依旧很快,带着些许雀跃,是以前没有过的刺激,像是做了坏事怕被家里知道。 她不敢叫,甚至轻柔的哄着才睡着的安哥,让安哥也不要叫。 心跳之下,时间总是过的这样漫长,窗户从外面打开,没有进来多少风,一抹黑影就从外面翻进来,因为业务不熟,脑袋直接撞在窗户上。 秦容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烛光下,楼宴转身,一双狐狸眼惊慌的看着她,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别扭又让人心痒。 这样的场景和话本子里面的西厢记有些像,张生偷偷见姑娘,可楼宴不是张生,他是她的楼郎,两辈子的夫君。 楼宴见她不笑了,脸上的热度少了许多,朝她笑着,眼睛如墨,公子无双。 “不是说了给我留窗吗?怎么关了,好一番折腾。” 他声音很小,几乎淹没在雨声里面,秦容玥微笑着,学着他的样子压低声音,道:“我哪里知道贼真的会来,可不得防着,我可是良家女子,夫君又不在。” 楼宴闻言似笑非笑的走过来,他身上冷,也不敢靠近,就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床上躺着的小妇人,才生过孩子的妇人,饱满了许多,带着特有的风韵,淡淡一个瞥眼就是眉眼如丝。 “好一个勾人的妇人,如今见了郎君的模样,可愿和我一起走啊!” 秦容玥躺在床上,朝他笑道:“好啊!反正我夫君穷的没有几个金馃子,你若是养的起,我就和你走。” “秦容玥——”楼宴咬牙切齿,带着可怜的味道控诉,“你就这样带着我儿子跑了,让我怎么活。” “人人都能活,怎么就你不能活,我气你的还少吗?” “我乐意。”他提高了音量道。 秦容玥吓的朝外面看了两眼,瞪他道:“你小声些,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屋子里面有人。” 楼宴肃着一张脸,问:“那要是来人不是我,你是不是就带着儿子走了?” 秦容玥叹气,觉得这天没有办法聊了,就没有见过这样傻的人,她不答,楼宴就看着她。 又问:“你说,是不是?” “不走不走,身子给了你,心给了你,谁要我一个黄脸婆,你是不是傻了?” 楼宴一下子蹲在她床边,抓住她放在外面的手,笑嘻嘻道:“嗯,为你傻了。” 秦容玥就是想骂也骂不出来,转而问道:“你在里面怎么样?” 她眼里是真的担忧到不行,楼宴看着她骄傲道:“大理寺是我的地方,罪名没有下来没有人敢动我,何况我不是出来了吗?日子不会难过……” 秦容玥不信,手伸到他的眼睛上,朝那里的青紫按了一下,心疼道:“你黑眼圈都出来了,定然是没有睡好的。” “这……”楼宴思索着,还是把受伤的事情告诉她了,“黑眼圈是因为伤口疼的,真的没有人让我难堪,这世上从来只有我让别人难堪的时候,你信我。” “那倒是,你都是老妖怪了,”秦容玥抠了一把他的厚脸皮,笑道:“活了这么久,是没有人玩过你。” “有的,”楼宴低头看着她,“你这个妖怪和怀里的崽子,我是万万不敢的。” 窗外的淅淅沥沥的雨声,伴着楼宴丝丝甜意的话,秦容玥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脸上一热,半天没有说话。 好在孩子在,她不说话楼宴就看孩子,自娱自乐玩了很久,头渐渐歪在床沿上。 秦容玥看到了,推推他道:“你躺上来歇一会吧!看你脑袋都要下去了。” 楼宴不语,直摇头。 过了一会儿,睡意过去了,楼宴方道:“不了,我身上冷,再冻着你们两个,就在床边歪一会儿,一会儿我就该走了。” 秦容玥心疼的不行,又不舍得说那你明天不要回来了,对于楼宴来说这样的情况下,不让他回来简直是一种折磨。 好在秦容玥白天睡的多,他睡着秦容玥就数着时辰,半晌给他盖上一床被子,没有打扰他。 父子两个都闭着眼睛,看上去是很像的,楼宴的手护在安哥的襁褓上,睡的很沉。 过去一个时辰,喂奶的就要过来抱安哥出去了,秦容玥叫醒楼宴,柔声道:“该走了,安哥要喂奶了。” 楼宴睁着惺忪的眼睛,看了母子两人一眼,笑道:“好,我竟然睡过去了,这就走。” 他站起来,不用秦容玥交代就把被褥折好,放在床尾,脚步虚浮就要从窗户爬出去。 秦容玥突然拽着他的袖子,朝箱子那边努了努下巴道:“里面是一些衣裳,常用的药物,你带去吧!” 其实这些对楼宴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难事,甚至于俞逍跪晕在雨中都是计划的一部分,示弱才是皇帝最能放下戒心的手段。 可天知道她瞒着众人备下这些,费了多少口舌,楼宴不舍得浪费她一片心意,走过去夹了包袱要走。 “走正门吧!现在没有人,没得又要撞到头,伤没好头上多一个包。” 楼宴尴尬的笑笑,真的蹑手蹑脚的从正门出去了。 没一会儿,来抱安哥的人就进来了,折腾了半天,秦容玥也是累了,安哥走了就闭眼睡了。 这一觉直接到林氏端着鸡汤过来,香味把她香醒了,秦容玥想她两辈子的日子再没有这样舒服过了。 在林氏的凝视下,秦容玥第一次把一碗鸡汤喝了一个精光,把林氏给高兴坏了,直说这只鸡是个福气的鸡,转眼又把这只鸡的徒子徒孙给宰了。 场面混乱不堪,这里就不提也罢。 ※※※※※※※※※※※※※※※※※※※※ 忘记设置时间了,我这个憨憨…… 第七十三章抓贼 整整一个月,襄王病着,楼宴关着,朝堂上再是安静不过,安静的皇帝上朝都觉得没有意思,又不好意思说,人放出来吧! 他的儿子死了,气到现在没有地方撒呢! 这日肃王的近卫突然拿着肃王的腰牌进宫,在御书房给皇帝呈上了几封书信,皇帝看后久久未语。 许久,冷笑一声,问:“明日是休沐吧!” “回皇上,是。” “那且让太子好好休沐,之后怕是就要搬地方了。” 众人不敢问这话的意思,圣心难测啊! 只有那个近卫知道,那几封书信是太子和孙清洲的交易,如何贪墨军饷,如何卖卖马匹,王厉的败露和边关的战乱……桩桩件件,骇人听闻全部都有太子的手笔。 他亲手培育起来的狼崽,最后吞了他心尖上的另外一个狼崽,果真是……好的很。 外头是个大太阳,阳光照不透重重宫闱,只觉得高处不胜寒。 风平浪静的过了一天,这夜惊竹轩的窗户又响了,楼宴熟练的爬进来,看到没有睡觉的安哥正在床上瞪着大眼睛,看到他咿咿呀呀的没完。 这才几天,安哥每天这个时候都不睡,就是专门等着楼宴的,楼宴被自己儿子抓包了。 话说那夜,夜黑风高,楼大人被夫人驱逐着离开的时候,突然暴躁无赖的不想走。 “他夜里要是不吃不喝,当爹的我就不用每天当贼了,明天把他送走。” 秦容玥火道:“这是你亲儿子。” “我是你亲夫君,你看看我的黑眼圈,看看……” “哎,你弯腰不要压到安哥。”秦容玥推攘着他,夫妻两个人齐齐看向被忽视的安哥。 然后,就和安哥瞪的浑圆的狐狸眼对上,那双眼干净水润,朝他们微笑着,伸手抓了楼宴的衣襟一把,咿咿呀呀的叫。 楼宴当时的心情真的是难以言喻,落荒而逃。 次日他再来的时候,安哥就不睡觉了,巴拉着他的手,从头到尾让楼宴眼里心里只有他,半句话没有和孩子娘说上。 唉!说多了都是累,眼下楼宴又被安哥扑了一个满怀,整张脸黑不黑青不青,看的秦容玥擦着头发好笑不已。 她已经出月子了,刚刚沐浴过,穿着一身单薄的寝衣,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和鼓囊囊的胸口,看的素了许多月的楼宴心潮澎湃。 “夫人……”楼宴抱着安哥赖在秦容玥边上,就是闻着她身上的香气也是幸福的。 “干嘛?”秦容玥瞟他一眼,眸子里面带着水雾,晶莹剔透。 都说久别胜新婚,楼宴想和夫人调一下情,安抚一下自己千疮百孔的心灵,没等做些什么,安哥一个巴掌糊在楼宴的嘴巴上,自己吐着泡泡踢腾着腿。 楼宴眸子一暗,沉声道:“他怎么这么烦人?” “你儿子啊!能不烦吗?”秦容玥白他,兀自坐到床边,取了小炉上的羊奶,招呼楼宴过来。 夫妻面对面坐着,秦容玥舀了一勺羊奶,吹了吹,对着安哥张嘴,“啊——” 安哥近来不喜欢母乳,倒是便宜了楼宴可以在这里安稳的睡觉,不要半道离开,见安哥张嘴,楼宴垂眸笑着。 没什么的,亲儿子嘛!知道吃羊奶留住他,那一巴掌就原谅了吧! 喝了羊奶,楼宴坏心思的抱着安哥在屋子里面走来走去,陪安哥又闹又笑,孩子精神头就那么一会儿,自然没有熬过有备而来的父亲大人,睡着了。 “安哥睡着了。”楼宴朝炉边坐着的秦容玥笑道,声音如珠玉滚盘,温润如玉。 秦容玥把针在发间抿了一下,继续装作什么也没有听懂的意思,给安哥做虎头鞋。 窗外月朗星疏,秋风作作,吹乱了一丛密竹,昏昏竹影也晃乱了秦容玥的心,这样的事情她可是两辈子没有做过。 她羞的不行,但楼宴显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她也不急,慢慢的把安哥放在新做的摇篮里面,放下摇篮这头的半边帘子,转头目光暗暗的望着秦容玥。 秦容玥不理他,一针一针的扎在布料上,心乱了,针脚自然就乱了,不经意的一针扎到指头肚里面,只听“哎呀”一声,血珠渗出来了。 她看着殷红的血珠,不知道怎么办,丝丝麻疼钻到心里,也只是轻微的皱了皱眉头。 突然手被一双生了粗茧的手抓住,修长的手挑出她渗血的手指,没有任何犹豫的含在嘴巴里面。 秦容玥身子一颤,双眸躲闪着,水涟涟的偷偷看他。 楼宴的心在触及她的那一刻,突然迸发出无限的鼓噪,恨不得把她揉到身子里面去,他是真的快要无法自持了。 “不用了……” 秦容玥抽出自己的手指,捂着放在胸口,有些警惕的看着他,怕他抢。 这个时候的楼宴,眸色暗暗,浑身带着说不出来的味道,总之……有些可怕。 楼宴看到了她的防备,嘴角含笑,探手把人抓起来,轻轻一拉,抱在怀里就往床边跑。 秦容玥红着脸捶打他,“安哥在,一会外头有人,你等等好不好?” 她祈求着,带着惧意,她知道要是顺了楼宴,她受不住的。 楼宴也哀求道:“夫人,你可是可怜可怜我吧!” 她躺在大红的被面上,红扑扑的脸被被面还要艳丽十分,眼中含着泪水,小声的哀求。 真的很小声,怕引来人,那么楼宴回来的事情就无法自圆其说。 楼宴听着,开始了折磨彼此的过程,他没有真的把人怎么样,顾惜着她的身子,只是日子久了,总是要尝些甜头。 事后,秦容玥围着被褥把肚兜穿好,伸脚在他躺着的脖子上踢了一脚。 她原本是要踢脸的,最后打住了。 楼宴歪着头,身上的衣裳好好的穿着,只是乱了一些,眼珠子一错不错的看着她整理衣裳的动作,傻傻的朝她笑。 就在秦容玥穿好衣裳,掀开帘子看安哥的时候,正好醒来看不到爹娘的安哥嘴一撇,哇的一声,哭了。 两人顿时有些懵,然后就是害怕,秦容玥直接抱起安哥哄,奈何受委屈的安哥怎么也哄不住。 楼宴手足无措,又带着心虚,时不时瞟一眼儿子,说不上话。 外面的灯光已经亮了,秦容玥一急,骂楼宴道:“愣着干什么?快走啊!” 楼宴回神,侧耳听了动静,然后迅速扣住秦容玥的头,另一手捂住儿子的眼睛,在秦容玥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等我回家。” 秦容玥:“……” 回个鬼啊回,坐个牢天天逛菜市场一样,回不回都一样。 楼宴说完打开窗户走了,秦容玥刚要放下心,就听到外面樱桃叫:“谁……抓贼啊——快抓贼啊——” 秦容玥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了,她不担心楼宴一身功夫被家丁抓住,就是想到楼宴楼大人被自己家当贼抓,就觉得好笑。 怀里的安哥俨然不知道自己给亲爹造成了多大的困扰,楼宴捂他眼睛的时候就不哭了,以为楼宴在和他玩,此时正四处歪头找人呢! 小小的一只,看上去可爱极了,秦容玥在安哥脸上亲了一下,小家伙就忘了亲爹,朝亲娘伸手招呼。 秦容玥和安哥逗趣着,樱桃开门进来,“夫人,可有什么人进屋,奴婢刚刚看到贼了。” 秦容玥忍着笑道:“没有啊!许是风吹竹林,你看茬了。” 樱桃不信,带着府上的人上上下下找了一遍,次日惊竹轩夜里多了许多人守夜。 秦容玥哭笑不得,点了一下半夜不睡的安哥,好笑道:“崽子睡觉吧!你爹被你坑的来不来了,不过……应该快要回家了吧!” 这一夜只有秦容玥和安哥两个人睡,一夜无梦。 休沐过后突然病了一场的皇帝上朝了,上朝的第一件事,废太子。 举朝哗然…… 有人死谏,比如太子的岳父孙清洲,“皇上,储君乃国之重本,废储要思量啊!” 皇帝撑着龙椅站起来,将太监拖着的信摔在孙清洲的脸上,怒道:“思量,再思量这江山就是太子的江山了,朕给的是一回事,他上赶着抢的是一回事,当朕死了吗?” 大臣跪了一地,包括太子,跪着要抱皇帝的腿,被皇帝一脚踹开。 “眷养马匹,贿赂官员,陷害骨肉……太子你想做什么?下一步,你是不是就要毒死朕,坐上龙椅,肃王是你亲兄弟啊!” 太子喊道:“父皇,儿臣冤枉啊……肃王和儿臣天南地北,如何陷害,儿臣……儿臣也是父皇的亲儿子。” “亲儿子,”皇帝冷笑一声,喊叫道:“襄王呢?” 他的亲儿子可不止太子一个,这么多年捧杀着襄王,论起来襄王更孝顺,更重情。 “皇上,襄王跪病了,在府上将养呢!” “废了太子,贬为庄王,赶到岭州去,孙清洲和太子勾结,各种勾当压到大理寺审查……”想到大理寺卿楼宴被关着,又道:“大理寺卿楼宴无罪,放出来,以后首辅就不必了,六部尚书协同理事,此事不必再提,退朝。” 说完退朝,皇帝一时间老了十岁,再一次晕倒在大殿之上,太医院的人没有喝口热茶,再一次被急招到天子龙榻。 昏迷之际,皇帝拽着继后的手叫道:“纯儿啊……朕对不住你们母子,没有护住你的孩子。” 喂药的太医面面相觑,不敢抬头看继后的脸色,如果他们看了,一定可以看到保养得当的继后此时是笑着的,甚至贴心的给噩梦中的皇帝擦汗。 “喂药吧!” 没有嫉妒,没有生气,继后一如既往的有国母风范,太医擦了一把汗,给皇帝喂药。 往后,继后怕就是要更上一层楼了,他们待供着。 ※※※※※※※※※※※※※※※※※※※※ 楼宴贼感觉怎么样? 楼宴:其实……换换滋味挺刺激的。 第七十四章叫爹 楼宴出狱了,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肃查孙首辅,别人望而生畏的案子,楼宴听到了衣裳都没有来得及回家换,精神抖擞的就去提审孙首辅了。 果然够狠…… 从天亮到天暗,楼宴带出来一身的血腥,孙清洲嘴巴硬什么都不肯说,可惜他遇上了重生的楼宴。 夜幕下,楼宴似笑非笑的脸就像是锁魂的冤鬼一样,朝愣神的下属道:“去孙首辅的小妾那里,梳妆匣下面有一个观音莲,哪里藏着他为太子拉拢的官员,和马匹买卖的暗庄。” 下属只以为是他问出来的,想着孙首辅受了什么样的恶刑,竟然命都不要了。 楼宴也不解释,他为了安心回家陪妻儿,特意把糟心的事情处理了,为自己的先知稍微在牢里面掩饰了一下…… 哪里上了什么刑,只是当着孙清洲的面杀了几只老鼠而已,人孙清洲面不改色心不跳,不带怕的,还以为自己可以翻身。 楼宴嫌弃的把外面的一身血衣脱掉,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个时候不知道惊竹轩有没有留饭,他好饿。 外面备了马车,楼宴归家心切,直接解了缰绳骑马一骑绝尘,看的身后的人不得不惊叹一声“大人好骑术。” 一路披风戴月,从大门进去,楼家的人已经遣散的差不多了,门口只有一个小厮打着瞌睡,楼宴没有叫醒他直接翻墙而入。 没办法,一个月习惯了,要是从大门进,他反而觉得少了什么。 楼宴没事了,林氏安心下来了,给府上的人放假回去睡觉,根本没有考虑自己的儿子半夜回来有没有吃的问题,全府上下黑灯瞎火。 除了没有打雷下雨,一切都和前生雨夜归来的场景结合。 走过前书房,湖边映着天上的一轮圆月,波光粼粼的湖面有鱼儿从下面一跃而起,合着惊竹轩外围的一片竹林嬉戏,从茂密的竹林那边,隐约可见摇曳的烛光,在夜色中散发着光辉。 朝着那片烛光靠近,翻过惊竹轩的墙垣,窗户上映照着她抱着安哥哄的身影,长长的发丝垂在后背,身影绰约多姿,动作轻柔无声。 楼宴吹着秋叶的寒风,在院子里面看着,有些痴呆,无数次梦里醒来,他记得的就是惊竹轩的一抹剪影,一盏烛光,一碗热饭。 曾经的遥不可及,如今近在咫尺,他何其有幸。 “阿秋——”一个哈欠让楼宴羞愧,早知道就穿件衣裳再回来了,惊竹轩常年翠竹横生,是有些阴冷的。 这一声之后,里面的身影走到窗口,隔着木板声音暗暗的传出来,“夫君,是你吗?” “是我,外头冷,你们莫出来。”他着急朝门口走,担心秦容玥不听话。 门一打开,秦容玥一身素衣,抱着朝他咿呀伸手的安哥,眉眼弯弯的朝他微笑。 她说:“我就猜到你回来的晚,莫不是翻墙进来的吧!爬墙习惯了……” 秦容玥打趣着他,他也不气,试图抱过安哥逗弄一番,秦容玥戒备的后退两步,“你身上又臭又冷的,不要抱我儿子。” 寂静中楼宴的眼神变的一沉,到底收了手,默声就要进去洗漱,他注意到里面隔间放了热汤,雾气正往外面冒。 只是没走两步,被秦容玥叫住了,“里面放的是开水,你先吃了饭,水刚好冷一些,省的你出来折腾多一回。” 楼宴闻言从善如流的转身,安哥还是在咿呀咿呀的叫个不停,他也怕身上的味道熏到安哥,坐在离母子两个最远的对面。 “等很久了,这些都是你备下的吧?”楼宴喝着碗里面的粥,声音温和的问着。 秦容玥那边逗着安哥,不让他抓桌子上的吃食,回道:“嗯。” “怎么不睡觉,半夜不嫌累得慌?” 秦容玥没好气道:“你儿子被你爬墙惯出毛病了,一到夜里就等着你,精神比我都好……” “委屈了!”楼宴和儿子对视一眼,好笑的看着告状的她,道:“辛苦夫人了,宴受之,必宠之。” 秦容玥脸一红,垂眸把玩着安哥的手,她就是受不了别人哄她,特别是楼宴,也许是因为楼宴不怎么会哄她,这辈子随意的一哄,她就受不了。 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这边,秦容玥赏给他一个眼神,“快吃,沐浴的水冷了。” “好!” 楼宴看似矜贵无双,动作并不慢的吃了一顿饭,在安哥的拍手欢送下去沐浴了。 等他进去,秦容玥看着精神异常好的安哥发愁,这小子今天格外的精神,哄不着啊! “安哥,娘哄哄睡觉好不好?” “咿呀哇哇——” “娘当你同意了,给你唱催眠曲哦!”秦容玥钳制着安哥的小手,抱着他在屋子里面转悠,安哥小小的狐狸眼笑眯眯的看着她。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落在蛐蛐叫……”这是楼宴唱给她的,她偷偷记下了,如今刚好哄安哥。 “人儿轻,声儿平,梦里总有花儿红……” 楼宴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她趴在摇篮边上,轻柔的笑着,温情的看着安哥,纤细的手腕随着摇篮的晃动前后摆动着,闪的他眼里一暗。 “唱什么呢?”他从后面抱着她,在她发顶轻轻一吻,和她一起看着睡颜可爱的安哥。 “夫人,谢谢你!” 秦容玥看着安哥,笑道:“谢什么!” 楼宴不语,他要说的很多,秦容玥都知道,他们走到一起不容易,若非生离死别一场,注定是红尘打滚的凡人,因为有彼此才得完整。 他要谢谢秦容玥给他一个心安的家,一份最真最深的情,一个他可以摘下面具做自己的港湾。 秦容玥都知道,他们就像是两个在各自的荒漠里面走了很久的独行者,遇到那一刻火树银花,生死纠缠,他用自己最原始的需求在她身上摸索着,呼吸缠绵,又是一夜鸳鸯交颈。 情到深处,楼宴突然坏心思的停下,在她嫣红的嘴唇上亲着,问她:“我是不是又臭又冷,嗯……” 我的天,这个时候他竟然计较这个,秦容玥难受的要命,又好笑又好气,最后直接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耳语一番。 楼宴果然变了脸色,不再逗弄她,窗外月色轻轻,夜是这样的长,这样的暖。 …… 接下来的日子楼宴很忙,皇帝身子每况愈下,最后孙清洲的罪状一呈上去,孙家流放了,当着六部尚书的面皇帝立下传位诏书,驾崩后襄王即位。 作为天选之子,俞逍开始了他苦哈哈的监国历程,内有魏微和继后约束,外有宣继科苦口婆心,俞逍几天瘦了许多,直接把楼宴从温柔乡里面揪出来当了壮丁。 楼宴的脸一天到晚的黑着,连儿子的满月宴都没有办,虽然秦容玥说不在意这些,要的就是他的真心,楼宴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自己的夫人,放在心里的人,你是舍不得她受委屈的,他想着该给弥补一下。 上面的俞逍装模做样的批着奏折,其实半天一个字都没有写,看着任劳任怨的宣继科,再看看苦大仇深的楼宴,俞逍心虚的落下了一抹朱笔。 俞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才学平平,要不是为了活着才不会争这个位置,如今坐上了,只要任人唯贤,这一辈子也能混个明君。 他算计着,边关有魏家和李家,朝堂有楼宴和宣继科,要是再把秦文清请回来就再好不过了。 一天忙下来,楼宴腰酸背痛,回到家瘫在床上就能睡过去,秦容玥心疼他,在林氏给他熬了汤之后,她也暂时把安哥放在床榻里面,用被子围着。 她……则用太医新教的推拿给楼宴松松筋骨,楼宴嘴上不说,趴在床上笑了。 正笑着,脸上一片软绵,睁眼看到张开不少的安哥已经躲着她的目光,突击到他头边,笑嘻嘻的扒拉着他的眼皮。 “叠……叠叠……” 楼宴愣住,秦容玥也突然回头,看着那个不明就里的用手指掐着楼宴的鼻孔,笑眯眯吧唧着嘴,往外吐着泡泡。 “蝶……叠叠……”安哥叫道。 秦容玥不可思议道:“安哥说话了,叫你了?” 话里面竟然有些委屈,她日日带着安哥,楼宴也就当时爬墙的时候回来的勤,后来一直忙着,没想到安哥开口叫的第一个人竟然是爹。 虽然语句模糊不清,但秦容玥跪在哪里是真的吃醋了。 楼宴很骄傲,很开怀,突然仰面躺着把安哥放在胸口,双手把安哥举的高高的,这孩子生来的时候孱弱的像个猫仔,才几个月就壮实了不少。 颠了颠重量,楼宴大笑两声,趁着安哥叽里呱啦一番笑之后,朝安哥道:“安哥会叫爹了,再叫一声。” 也不知他是撞上了还是怎么了,安哥突然给面子的又叫道:“叠叠……” 看着楼宴笑,安哥手舞足蹈,他不懂楼宴笑什么,但仿佛知道“叠叠”二字可以让楼宴开心,所以每当楼宴停的时候就叫“叠叠。” 一个不停的叫,一个不停的逗,秦容玥心塞的不行,丢了两父子去静安堂给林氏请安,并且给楼宴告假。 楼宴心大,回来也不去静安堂请安,这些秦容玥记得,也记得生产的时候林氏的照顾,近来时不时去陪林氏说话。 等两父子玩足玩够的时候,这才反应过来,饭桌上只要父子两个,他们的夫人(娘亲)不见了。 两双相似的狐狸眼对视一眼,在安哥一番咿咿呀呀之下,楼宴心有灵犀的抱着安哥在门口等着,直到门口走来那抹迤逦的身影,父子两个这才笑了 第七十五章归来 元帝是在俞逍监国的次年秋天驾崩的,国丧过后襄王即位,称景帝。 除服后,宴饮开始的第一个月,是安哥的周岁宴,俞逍肉疼的准了楼宴休沐,给孩子办周岁宴。 宴饮的那天很热闹,楼宴是新帝近臣,正堂里面围满了客人,安哥被穿着一身大红的小衣裳,坐在中间的地毯。 他圆溜溜的大眼睛四处看着,好像再找什么人,直到看到她和楼宴,才笑的欢实。 秦容玥心被填的满满的,轻声哄着他去抓边上的东西,笔墨纸砚,琴棋书画都有,无论抓什么都是图个喜庆。 但今日的安哥异常的欢脱,坐在那里喊啊叫啊就是不动手,观礼的宣继科朝楼宴夫妇笑道:“你们这儿子也是个有脾气的,够个性。” 秦容玥笑笑,蹲在哪里继续哄骗安哥,说了半天不见安哥动静,她有些着急,暗暗拽着楼宴的官袍,抬头看他。 “无妨,莫要担心。”楼宴也蹲下,宽大的袖子垂在地上,语态温和的朝安哥道:“安哥,抓一个。” 他朝地上的东西指一指,满岁的安哥已经会爬了,听的父亲一句话就手脚并用的往前爬,看的秦容玥很激动。 边上不少人夸安哥聪明,秦容玥听过一笑而过,看着安哥找东西,慢慢的安哥爬到夫妻两个边上,这里放着楼宴的官印,和四书,无论哪一个都是让人称道的。 秦容玥虽不在意儿子拿什么,但心里也是自豪的,这是她的儿子。 “爹爹……给给……”安哥抓着楼宴的官印,一无所知的往楼宴的衣袖里面放,小手拽着楼宴垂下的官袍袖子,很是认真的样子。 “抓了官印,日后官运亨通。” “这孩子是个孝顺的。” “楼大人好福气……” 各种各样的赞美让秦容玥无所适从,她看着父子两个相似的眉眼,以及开始往楼宴身上爬的小子,想着楼宴素日喜欢抱着他办公,那时安哥吵闹,楼宴就把官印塞到安哥手里玩,这是记得官印是楼宴的东西。 上辈子她日夜带着安哥,安哥生的模样脾气都是和她一样,也是极其亲近她的,开口叫的第一个人也是“娘”,重来一次变的太多,安哥像楼宴更多,叫的也是爹。 像楼宴……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唬的住人,秦容玥想着安哥在那边开始叫她了,软软的嗓音,“娘娘……” 秦容玥朝安哥微笑,和楼宴一起把客人请去吃饭,林氏已经把饭菜安排好了,她种的好些菜在宴会上派到了用途,对烹饪喜欢上了。 酒过三巡,宫里的赏赐就下来了,给的不多,是一块和小太子一样的白玉佩,刻着龙纹的那个,宣旨的就是小太子本人。 他穿着明黄的锦衣,伸手将秦容玥扶起来,叫楼宴道:“伯父也起来吧!” 楼宴前脚起来,后脚腿边的萝卜头眼睛亮亮的拽着秦容玥的手道:“伯母,弟弟呢?我想抱抱弟弟!” 俞逍目前只要他一个儿子,皇宫又大又空旷,也没有个玩伴,所以安哥出生之后他一直期待着可以把安哥接到宫里面陪他玩耍。 魏微说,你这是要了你伯父伯母的命啊! 俞逍却不这样以为,他甚至很高兴,怂恿儿子偷偷把安哥偷进宫,也因此最近父子两个亲近了很多。 这就是所谓的臭气相投! 楼宴看着和俞逍神情一样的俞宝煜,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要把儿子看好,离皇宫远一些。 秦容玥要带小太子去见弟弟,被楼宴挡住了,“你坐下吃饭,我带太子去。” 本来脸上笑着的俞宝煜脸瞬间垮下来了,无他,小太子目前是楼宴在教,他不怕父皇母后,就是皇祖母面前都可以横行霸道,但是楼宴不行…… 他怕,楼宴真的会打人,戒尺打下来风嗖嗖的冷,他吓的做噩梦。 在楼宴不错眼的监视下,安哥的周岁宴平安的过去了。 待人全部送走,天色已经晚了,秦容玥走在湖边,累的半边身子挂在楼宴的身上,步子迈的很小。 天上的月亮是月牙形的,几颗寒星点缀,在湖面上成了一副美景,楼宴心里一动,突然停下定定的看着湖面。 秦容玥被风吹的清醒了一些,抱着他的胳膊问:“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楼宴低头轻佻的挑起她的下巴,笑道:“夫人,脚疼吗?” 秦容玥觉得他很奇怪,虽然脚走的确实有些疼,但是她撒谎道:“……不疼啊!” “不,你脚疼。”楼宴纠正她,眼神仿佛已经把她看透。 秦容玥心里滑过异样,顺着他,“好吧!我是脚疼,你待如何?” “夫人脚疼,为夫自然背起夫人,走过余生漫漫长路。” 秦容玥心扑通扑通的乱跳一通,不待她说些什么,楼宴已经伸手拽着她,把她背在背上。 “搂着我。” 秦容玥从后面看着他眉目如画的侧颜,愣愣的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说实话,有了安哥以后,心里的情啊爱啊淡了很多,可楼宴方才看着她,眼里的星辰大海让她一下子又成了那个少女,为他喜为他悲。 听着楼宴的笑声,秦容玥忍不住趴在他颈窝,心里满满当当,恨不得这路一直走下去。 “夫君,这路要是长一些就好了。”她突然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楼宴背着她,外头蹭蹭她的脸颊,畅意道:“夫人尽管享受,你要多长了路,夫君便走多长的路。” “傻话,离惊竹轩就那么远,一会儿就到了。” “离惊竹轩的路近,可这辈子的路长,你信我。” “好。” 秋风习习而来,秦容玥放空了自己,不管任何事情,随他一起前行,渐渐的闭眼,前路交由楼宴掌控,她放心。 楼宴感受着她的呼吸,背着她绕着湖边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夜深,她已经睡着,楼宴才朝惊竹轩走去。 安哥已经睡了,樱桃看到两人回来松了一口气,“三爷和夫人回来的晚,安哥哭闹来着。” 楼宴看着熟睡的安哥,将背上的人小心的放在床榻上,看着她眼底的青色,心疼的不行。 “无妨,夫人多日照顾安哥疲累了,让她好好歇息,你下去吧!” 樱桃笑着,看了一眼楼宴落在床上人面上柔情的眼眸,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三爷如今是真的看重夫人,夫人开始的一腔单相思,熬出头了。 里面楼宴小心的给秦容玥盖上被褥,褪了鞋袜躺在她身边,心里从未有过的宁静。 这一年以来,秦容玥的消瘦他肉眼可见,为他担忧,陪林氏忙碌,给安哥操劳,他都记得。 他娶的夫人,不只是要一个主母,更多的是要她做自己。 他的夫人骨子里面是一个娇嗔任性的人,作为夫君,他能给的就是让她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娇嗔时刻。 经历过算计和蹉跎,最重要的依然是身边那个把你放在心里的人,你若是不把她放在心里,岂非亏欠。 夜半,秦容玥被冻到,往楼宴怀里面钻,被惊醒的楼宴愣了一下,然后将人抱在怀里哄着,捂着她的手脚。 睡梦中的秦容玥不知这些,只是梦到深时,突然呓语了一句,“夫君。” 她极少叫夫君,每每叫一次楼宴便觉得值得,遂将人抱的更紧,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陪她到天明。 隔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一条北上的船上,船头立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眉宇间和秦容玥有几分相似,正是归来的秦容绥兄弟。 在景帝亲下扬州礼贤下士之后,秦文清婉拒了,他已经习惯了晨钟暮鼓的闲适生活,不过把两个儿子赶出了扬州。 一个秦容绥如今经商做的风生水起,当初那个纨绔已然不见了踪迹,精明的和当年的秦尚眉有的一拼,秦文清已经不敢轻易说教了。 另一个小考究秦容恒,扬州的书院已经不能满足他,此次是来求学的,自然心里的另外一个目的被他掩饰的很好,他要看望小外甥和亲姐。 船靠岸边,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面突然传来惊羡的声音,秦容绥听到熟悉的名字,停下脚步,竖起了耳朵。 “你们看,中间泛舟的可是崇文馆的楼学士和夫人,哎呀那小公子生的可真是俊俏啊!” “听说才三岁吧!竟然会自己钓鱼……” “那能一样,楼学士可是状元之才,秦家也是一门贤良,和我们能一样。” 秦容恒也听到了,崩着脸的他竟然直接钻过人群,朝靠岸的船只看,青衣广袖的楼宴,小心的扶着红裙的阿姐,后面坠着小小的孩童。 那孩童拽着楼宴的衣袍,一脚跳下来,朝楼宴两人道:“爹爹,娘亲,舅舅们在哪里下船啊?” 秦容玥要伸手抱安哥,被楼宴从中阻隔,楼宴儒雅的笑着,垂下的两绺乌发随风飞扬,轻声道:“安哥近来胖了许多,我来抱。” 安哥被楼宴同化的很好,小小年纪已经知道娘亲和爹爹的差别,搂着楼宴的脖子,稚气道:“对啊!爹爹力气大,娘亲累了我们会心疼的。” 明眸皓齿说着让秦容玥好笑的话,秦容玥微笑着,白了楼宴一眼,自孩子会走,她抱的次数比之楼宴十之二三,也就他厚脸皮,不让安哥往她身上蹭。 楼宴面不改色心不跳,躲过秦容玥的眼神四处看着,突然朝秦容恒的方向道:“那不是来了吗?” 山水有相逢,对于心中有爱的人,他们终会相遇。 “哥哥,阿恒……” 秦容玥率先起步,朝牵挂已久的家人走去,又回到了那个年少洒脱的年岁。 她的无忧是因为,身前有心悦的夫君护她前路无霜,身后有心念的家人保她后路无尘。 哭过,痛过,她总是等到了那个属于她的幸福,往后余生,无风无雨。 (正文完,后面有一个小番外) ※※※※※※※※※※※※※※※※※※※※ 我总是写不长番外,番外只是小小的一个,大家不要嫌弃,故事就要结束了,我很舍不得,好在故事算是圆满,重生一次不为复仇,只是给他们的遗憾找到答案,希望秦楼夫妇幸福快乐下去,也希望每一个你开心快乐。 厚脸皮的推荐自己的预收《瞎嫁》,作者专栏可收。 安利好友的古言《安知樱笋时》甜文一枚, 番外弥补 安哥六岁的时候开始进宫,当了小太子的伴读,秦容玥算是彻底轻松下来了,她的日子过的很好,只是生了安哥之后肚子再没有动静。 这些都不打紧,有了就是锦上添花,无了也不痛不痒,她很满足。 这天楼宴突然很早回来,换了一身朴素的衣裳,拉着秦容玥出了门,林氏在后面叫。 秦容玥要回头,楼宴比她先回头,“母亲,我们去庄子住两天,不用留饭。” 林氏在后面碎了两句,自己气呼呼的看自己的小青菜和鸡仔去了。 三月的天,美人美景,楼宴来到庄子上说是体验生活,正好遇上满树满树的花开,落英缤纷。 韶华常在,明年依旧,想与笑春风。 修正了一夜,次日一早楼宴就把没有睡醒的秦容玥给背上了山上,山顶的风冷,秦容玥醒来的时候躺在楼宴的怀里,目之所及一片花海,姹紫嫣红。 太阳没有升起,微弱的光芒从山头照在他的侧颜,温文尔雅蕴含着她年少时的所有幻想。 “你带我上山干什么?总觉得你不太对劲?” 楼宴没有转头,侧脸问:“怎么不对劲?” 秦容玥伸手掐了一把年近而立楼大学士的脸,竟然没有岁月留下的半分痕迹,心里有些嫉妒,回道:“对我有些太好了。” 楼宴伸手把她抱在怀里,挡住了清晨的冷风,好笑道:“我素日对你不好?” “好。”秦容玥笑盈盈的,楼宴对她是真的好,无有不应,就是安哥也排在她的后面,一下朝就往家跑。 好几次她赴宴,听到夫人说楼宴惧内,楼宴牵着她的手,大大方方的从那些夫人的面前经过,甚至有些自豪。 因为别人说他惧内而自豪,她也是醉了。 楼宴把下巴搁在她头顶,轻声道:“日子久了,只是觉得还是欠夫人一些东西,弥补弥补罢了!” 秦容玥仰头,额头被他下巴的胡茬扎到,痒痒的,她没有推开他,疑惑道:“弥补,我没觉得你还亏欠我什么?” 这么多年,楼宴上朝比谁都专心,回家比谁都尽心,这些都是为了给他们母子一个家,一个强大的家。 有时候她甚至都要忘记了那些痛苦,好像那些都只是一场梦。 楼宴明白她心软,她对他从来都是心软的,“知道了,快看太阳升起来了。” 秦容玥果然转头,看到方才只有微光的山头一时光芒万丈,火红的太阳自山尖慢慢攀爬,亮的她睁不开眼睛。 风吹过,眼前落英漫天,她眯起眼睛看阳光从飘飞的花瓣里面穿过,落在楼宴含笑的脸上,她的眼睛闪烁了一下。 心里有些痒,那种期待慢慢放大,是她一直想做了事情,秦容玥四处看了看,没有人。 她突然搂着楼宴的脖子跪起来,朝楼宴的喉结亲了一口,明显感觉到楼宴放在她腰间的手一紧。 沙哑着声音问:“夫人这是馋了?” 秦容玥一直贴在他脖子上没有动,他说话的时候喉结在她的嘴唇下上下滑动着,诱的她痒痒的笑出了声。 她一笑,楼宴也笑,她的低沉的笑声从胸膛里面溢出来,钻到她耳朵里面,羞的她时隔多年又咬了他一口。 不一样的是,这次不是老地方,是喉结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宴突然将她打横抱起,恢复了在外面的清冷,朝她说:“看过了日升,下山了。” 秦容玥看不出他半分的异样,绝对没了趣味,他怀里太舒服了,这几年已经待惯了,自发的搂上他的脖子,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挡风。 “你抱累了告诉我,我可以自己走的。” 她每次都这样说,但每次也不见楼宴喊累。 果然楼宴说了这几年常说的话,“无妨。” 他们下到了半山腰,在那里有一条山上不知道那里流过来的小溪,上游是桃花,水里面带着落花留下来,漂亮的不像话。 不等她开口,楼宴足尖一点就飞到了溪边的天然石头上,将她放下,自己坐在她边上。 “饿不饿?” 秦容玥拉着他的胳膊怕滑下去,朝他委屈道:“饿了。” 早就饿了,只是方才正是浪漫的时候,她不好意思说,楼宴在她的头上摸了一把,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包糕点递给她。 “原来你早有准备啊!”她开心极了,出门一趟越发活回去了,在家,在安哥面前她可是再端庄不过了。 楼宴在她鼻子上勾了勾,“先垫垫肚子,今日我们在外面自力更生,钓鱼吃鱼,摘菜吃菜,夫人吃饱了选了一个。” 秦容玥眼珠一转,道:“我钓鱼。” 摘菜要四处走,钓鱼钓不到楼宴最后摘了蘑菇什么的还是会钓的,她眼珠和安哥算计人的时候一样。 楼宴看破不说破,叮嘱她不要乱跑,自己卷了衣摆朝边上的草地走。 远远的看到他弯着腰,在地上找着什么,很是认真,秦容玥心虚,随意给自己塞了两块糕点,拿木棍和草绳做了简易的鱼竿,没有任何鱼饵的进去钓鱼。 样子装一装,心里好受些。 没一会儿,秦容玥看左右无人,直接脱了鞋袜把一双玉足伸进水里,溪水从脚底流过,舒服的她闭上了眼睛。 “你不怕里面有水蛇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秦容玥一下子抖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被他话里面的水蛇吓了一跳,摔了棍子爬到他身上,离开那块大石头。 紧接着楼宴也丢了手里的东西,抱着她笑起来,声音很大,丝毫不掩其中的嘲笑之意。 浅浅的溪水,鱼都不见的有,哪里会有水蛇这种东西,秦容玥反应过来,离开楼宴,伸脚往后面一够,踩在石头上站好,恼羞成怒的看着他。 阳光下,她的一双玉足带着滚落的水珠,在石头上晕开一片水渍,楼宴往她脚上看了一眼,不自在的移开视线,摸着鼻子没有再笑。 秦容玥“哼”了一声,愤愤不平的坐到石头上,兀自吃着糕点,楼宴暂时不敢惹她,升了火把蘑菇油菜花放在火上烤。 烤好了递给她,她倒是照吃不误。 “这水里是有鱼,你别不信。” 楼宴吸引着她的注意力,直接挽起裤腿踩到水里,笑着看她。 三月的溪水还是有些冷的,方才她也是脚放在里面,哪里有站在水里刺激,秦容玥皱着眉头顾不上生气,招呼他,“水里冷,你出来吧!” 楼宴摆手,“没事,看夫君给你抓条大鱼赔罪。” “你……”秦容玥欲言又止,一时说不出话了。 他的兴致很好,不好打断他道歉的热情,关键是她想看看楼宴到底能不能抓上大鱼。 她还是生气的。 最后楼宴没有抓上来大鱼,抓了三条巴掌大的小鱼,让秦容玥好一番嘲笑,算是消气了。 鱼被烤了,烤完后楼宴递给她一条卖相最好的,玩味道:“夫人雅量,不要生气了,看在鱼的份上,原谅惊吓之恩吧!” 秦容玥傲娇的接过来,小口的吃着没什么味道的鱼肉,觉得这鱼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鱼。 吃饱了,两个人躺在石头上,楼宴做了一个花环,比那夜泛舟湖上的花环差了很多,秦容玥也开心的带着头上,抱着他的腰亲昵的朝他撒娇。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楼宴在忍受的边缘,他很想将她就地正法,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忍下去了。 他们相对躺着,时而面朝蔚蓝的天空,什么也没说,也不觉得无聊的呆了很久。 下山依旧是楼宴一个人在走,秦容玥在他背上,哼唱小调,“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楼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一路往庄子走,他们住的庄子是近几年楼宴买的。 正如楼宴所说,他存起了一份不菲的小金库,钥匙在秦容玥这里,如今他买糖葫芦还是朝她要钱,底气足了很多。 想想楼宴这个人,还是挺喜欢较真的。 回到庄子已经日暮西斜,吃了一顿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秦容玥被庄子上的人带去沐浴,没想到回来的时候院子里面黑灯瞎火的,只有屋子里面点着烛光。 秦容玥打了一个寒战,早知道方才就让人送她回来了,门是陈旧的木门,推开的时候有一声刺耳的“吱呀”声。 进去吸了一口气,快步朝里面走,只见里面点了两根胳膊粗细的红蜡烛,高架上挂着一件大红的嫁衣,绣着大片大片的红色樱花,袖口是南珠点缀。 每一个女子心里都有一个梦,身披大红嫁衣,来迎接的是一眼万年的郎君,她也是。 一双强有力的手臂从身后抱住她,闻着熟悉的味道,秦容玥鼻子一酸,两滴滚烫的泪水打在他的手背上。 他附在她耳边说:“阿玥,再嫁我一次,好不好?” 他欠着秦容玥的,是一个心无旁骛的新婚郎君,不为权益,不为恩仇,只为一份心悦,两姓交好。 他甚至有些害怕,害怕她拒绝,好在许久之后,她说:“好。” 身着嫁衣,良缘永结,有过错过,好在及时寻回,只有嫁娘郎君的婚礼,也是他给予的情深。 赤绳相系,楼宴将他的嫁娘拦腰抱起,问道:“知道我今日为何两次放过你吗?” 秦容玥心里一颤,想起看日升的时候他收紧的手臂,和戴花环是他眼中的错乱,心里猜到了答案,只是含羞看着他,不愿多说。 楼宴将她放在床榻上,狐狸眼促狭的望着她,在她脸上嗅了嗅,笑道:“怕不怕?” 他忍了这么久,今夜是无论如何都要尽兴的,所以问她怕不怕。 秦容玥眼中含情,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唇瓣微张,将他拉近,“我不怕,夫君欠我的,答应我一个条件,此生就不欠了。” “什么条件?” 秦容玥微笑道:“我要女儿,你给不给?” 楼宴眼中一暗,什么也没说直接封住了她的嘴巴。 红烛高照,帐影昏昏,这夜是如此的磨人漫长。 他们没有女儿,楼宴说就是欠一辈子,她也不愿意承受失去她的风险,所以……他们不会有女儿。 她就是他的命 ※※※※※※※※※※※※※※※※※※※※ 写完了,连着两本连续更新,感觉我的发际线高了很多,休息休息再开始下一本吧! 江湖再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