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孝昭仁皇后》 初见 康熙二年十一月,年仅十二岁的和硕柔嘉公主出嫁。今年的冬天冷得厉害,这一天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红日当空,鼓乐喧天。 接新娘的轿子从宫里出来后几乎是绕遍了整个京城,这才在新建成的驸马府门前停了下来。 公主出嫁,仪式冗杂繁多。容凰看得无趣,忍住打哈欠的冲动,没精打采地与一旁的纳穆福聊天:“哥,你说他们皇家人哪来的那么多讲究,又要射轿门又要跨火盆,那锣鼓喇叭震得我脑仁儿都疼。” 纳穆福是辅臣鳌拜唯一活下来的儿子,但他长得一点都不像他阿玛。在军中,鳌拜素有“黑面神”的称号。而瓜尔佳氏多出美人,男子也十分俊美,这纳穆福就是一位翩翩公子。 “你懂什么,婚姻大事,岂可儿戏。”纳穆福装模作样地摸了摸下巴,顿了顿,忽然意味深长地眯起了眼睛:“不过小凤凰你如果不喜欢这些仪式,将来我们成亲的时候办得简单点就好了。阿玛那么疼你,肯定会顺了你的心意……” “打住!”容凰轻咳一声,以示严肃:“谁说我要嫁给你了?没多久就要选秀了,指不定我还能进宫去混个娘娘当当呢。听说皇上成婚不用这么麻烦,一顶轿子就抬进去了?” 纳穆福闻言脸色顿时大变,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又惊又怒地说:“你,你要进宫?不行,绝对不可以!” 容凰乐得看他这副窘态,直到纳穆福急得脸红脖子粗,她才笑嘻嘻地道:“瞧你紧张的,我只不过随口说说罢了。好端端地,我干嘛去给人家做小妾。” 当今皇上已经内定了辅臣索尼的孙女赫舍里芳儿做皇后,不仅她这个穿越女知道这一事实,就连京城茶馆里头说书的老头都能把这一茬故事讲得头头是道。何况容凰在现代的时候虽然不是专门研究历史的,但拜众多清穿小说和清宫电视剧所赐,康熙的后宫有多可怕她还是有些了解的。 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有数不清的妃子,儿女……老实说,容凰是个比较现实的女人,在现代的时候她就不大相信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来到了古代,勉勉强强也能忍受三妻四妾。只要不是特别爱那个男人,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可是后宫不同。想要在后宫过得好,就必须琢磨别人的心思,否则随时都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那样活得未免太累。 其实真要说起家世来,容凰的身份也不比那位准皇后赫舍里氏差。她现在的这副身子是四大辅臣之一遏必隆的女儿,同时还是鳌拜的义女。索尼老了,鳌拜在朝中的地位越来越重,俨然已经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辅臣之首。太皇太后内定了索尼家的小孙女做皇后,也不过是为了利用索尼再多牵制鳌拜几年罢了。 容凰是在三个月前来到这个世界的。她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不着痕迹地弄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和周围一些亲戚的关系背景,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融入了这里。 前世她在病痛中死去,能够重新获得生命已经是万幸,对于能不能回到现代倒是觉得无所谓。如今她养尊处优,吃喝不愁,每天想的只有参加什么宴会,买哪家的新款首饰这种事,干嘛还要回去做朝八晚五累死累活还要被猥琐老板猥亵的小白领?她无父无母,无牵无挂,能在这里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纳穆福听她说了没有进宫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长吁了口气。他刚要说话,一个着橘红色旗装的少女忽然走到容凰身侧,娇娇唤了声:“这位可是钮祜禄姐姐?” 对于“牛葫芦”这一姓氏,容凰已经渐渐熟悉了,因而一听到声音就知道是在叫她,连忙抬起头对来人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是我,不知你是……?” 少女脸色微僵,显然是个有身份的人,因为对方不认得自己而有些尴尬。她身后的婢女见了赶忙上前半步解释:“我们家格格是赫舍里氏的千金,辅臣之首索尼索大人的孙女。”说话的侍女年纪不大,说话间还带着几分天真的恼怒。 容凰心中一突,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这位未来的皇后娘娘。出于对古代名人本能地尊敬,容凰站了起来,扯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原来是赫舍里格格,不知您叫我可是有事?” 芳儿抿唇笑笑,轻轻柔柔地道:“钮祜禄姐姐客气了,叫我芳儿便好。倒也没什么旁的事,只是听说钮祜禄家一直养在盛京的大格格来了京里,没几天就因为水土不服病倒了。芳儿忧心得很,一直想去府上拜访,又怕扰了姐姐养病。今儿听说姐姐来了柔嘉公主的婚宴,身子想是已经大好了,芳儿这才敢前来叨扰。” 容凰耐着性子把芳儿的车轱辘话听完,在心中默默地把自己的现代语言翻译成古代版“甄嬛体”,这才开口含笑说:“你才是客气了,我阿玛与你爷爷同为辅臣,按理说我们就该多亲近些才是。只可惜我额娘身子不好,为尽孝道,以前一直都留在盛京侍奉。” 她不傻,如何听不出芳儿刚刚的话中有话?容凰的额娘是她阿玛遏必隆的侧福晋,因为身子不好一直都留在盛京老家养病。而芳儿偷换了概念,弄的好像容凰是因为庶出不得宠才被留在盛京的,而且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容凰虽说不是个聪明绝顶的,但好歹也在办公室里混过几年。光凭芳儿说话的神色和语气,容凰就能断定绝对不是她想多了。 赫舍里芳儿,未来的孝诚仁皇后,她就算再聪明早慧,此时也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半大孩子,还不会很好地掩藏自己的情绪。 芳儿听了容凰不卑不亢的答话,意识到这个钮祜禄氏不是个简单人物,于是收起了刚刚的轻视之心,笑吟吟地道:“原来是这样。今日虽是初见姐姐,但不知为何倍感投缘,不知姐姐可愿移步与芳儿一叙?” 容凰还未开口,芳儿突然瞟了一眼刚刚被晾在一边的纳穆福,收起笑容说:“姐姐乃是未嫁之身,又是待选的秀女,这样堂而皇之地坐在男子身侧,未免于理不合。” 瞧瞧,还没做上皇后,就摆出训导妃嫔的架势了,未免太多管闲事了些。容凰并没有入宫为妃的打算,可芳儿明显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假想敌。 纳穆福是什么性子,一听这话就不干了,差点拍案而起:“赫舍里格格这是什么话,小凤凰是我阿玛的义女,就是我的妹妹,兄妹邻座可有不妥?” 面对这样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芳儿倒是显得从容不迫,颇有气度地道:“义女毕竟不是亲生,男女七岁不同席,难道公子也不懂这个道理么?” 纳穆福还要再说,却被容凰抬手止住。穿越以来,容凰一直被爹娘宠着,义父疼着,哥哥惯着,可短短几个月的幸福生活并没有让她养成骄纵的性格。和准皇后吵架这种事,他们没必要做。 况且容凰身为穿越者是知道“康熙除鳌拜”这件大事的,一直以来她也在思考怎样才能阻止鳌拜倒台,好给自己一个安稳的靠山。纳穆福在她的计划里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容凰不能让他自恃身份,轻易得罪权贵。 康熙策划多年想要除掉鳌拜,不就是因为鳌拜功高盖主,飞扬跋扈么?眼下离那件事的发生还有好几年的时间,她一定有办法逆转的…… 想到这里,容凰忍住心中不快,对芳儿温柔地笑了笑:“芳儿妹妹说的是,刚刚是我想念哥哥,忍不住与哥哥说几句话来着,倒是疏忽了,多亏妹妹提醒。正好堂中无趣,我们不妨到外头走走,也见识见识驸马府的气派。” 容凰在七岁那年被鳌拜收为义女,后来她额娘回了盛京养病,容凰便跟着过去,直到这次回京才与纳穆福等人重逢,因而性格上的小变化几乎没有人发觉。 芳儿见容凰让步,满意地点了点头,二人便携手一起往外走去。没走多久,芳儿便说出来时间长了怕额娘担心,该回去了。其实她不过是想在容凰面前亮个相罢了,初次见面的两个人,哪有多少悄悄话可聊。 容凰心中乐得芳儿一边呆着去,面上却佯作不舍,还邀她哪天来府上做客。芳儿应了,这才带着侍女离去。 见她主仆二人走远了,容凰的贴身侍婢茹兰忍不住低声埋怨:“格格何必对一个‘满洲下人之女’那般客气,皇上选谁做皇后还不一定呢。” 容凰摇了摇头,却是不答话。康熙一定会娶赫舍里氏做皇后,别人不确定,她心里却明镜似的。不但如此,赫舍里芳儿还会因为难产而亡,然后康熙立她的儿子为太子,就是后来的废太子胤礽…… 在她的印象中,康熙好像不止立了这一位皇后,可是她记不清了。影视剧中讲的最多的就是这位赫舍里氏,据说她与康熙的感情最深,所以康熙才会立她唯一的儿子做太子。 “唉。”容凰忽然叹了口气,不无自嘲地低声自语道:“我想这些做什么呢,总是与我无关的事情。”按照她的原定计划,嫁个世家子弟做嫡妻,好好相夫教子就是了。 茹兰见主子不搭自己的话,连忙又寻了个话头:“格格,咱们要不要去瞧瞧新娘子?” 容凰摇摇头:“不瞧了,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茹兰不解,想了想便问:“公主是安亲王的女儿,是先帝和孝献皇后收养的金枝玉叶,嫁的又是耿王爷的公子,怎么会是可怜人?” 容凰刚要开口,忽然想起什么,扫了周围一圈,见此处空旷无人耳目,这才放心道:“为安抚三藩之一的靖南王,顺治十五年,年仅六岁的和硕柔嘉公主就被许配给耿聚忠,十二岁便正式下嫁……说到底,这不过是一场政治婚姻罢了。” 茹兰似懂非懂地看着她,正不知该说些什么,忽见不远处的树干后绕出两个少年来,不由惊叫:“格格,那边有人!” 容凰被她唬得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只见两个长身玉立的少年在前方站定,其中一人面如冠玉,虽年岁不大,却已能看出眉目俊朗,五官英挺。他一身明黄马褂,外罩石青色氅衣,衣裳前后都绣了一团明晃晃的龙纹。 她初来古代,尚看不懂这衣服是皇帝穿的还是王爷穿的,一旁的茹兰已经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微微颤抖着喊道:“奴婢叩见皇上!”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容凰裙子的侧摆。 许诺 容凰怔了一怔,就在她犹豫着自己该不该跪的时候,康熙和他身后的李煦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来。 看着小皇帝离自己越来越近,容凰略微有些慌了。心想着你是大清朝的天之骄子,我还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好姑娘来着,姐姐我跪天跪地跪祖宗,凭什么跪你这小毛孩? 她这么想着的同时,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 直到双膝和冰凉的地面零距离接触,容凰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只得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这小子好歹也是个古物,就当她是跪了个祖宗吧。 她等着康熙对她说“免礼”,等待的同时又仔细想了想刚才他们之间的距离。确定了他听不清她刚刚说了什么,容凰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没想到的是,她跪了足有两分钟,皇帝还是没有让她起来,而是开口问了句:“你……你是哪家的女儿?” 容凰不像这些古人天天下跪,此时双膝发麻,难免有些不耐烦。只是因为对方是皇帝,她才强行忍住不耐,状似恭敬地道:“回皇上,家父是钮祜禄氏遏中堂。” 康熙一愣,随即恍然一般点了点头:“原来是遏必隆的女儿,这……这就难怪了。你额娘可是舒舒觉罗氏?可是安亲王继福晋纳兰氏的表妹?” 容凰不清楚康熙为什么能通过“她爹是遏必隆”这一信息把她大姨是什么身份都扯出来,难道这小皇帝成天没事干就坐在紫禁城里背贵族亲戚表?容凰心中大囧,她腿跪得难受,实在是不想就这么跪着和康熙唠家常。见玄烨颇为和颜悦色,胆子也就大了些,微微抬眼看着他问:“皇上能让钮祜禄站起来说话么?” 玄烨“啊”了一声,好像才意识到她在跪着似的,竟然伸出手打算亲自扶她。容凰有些吃惊地让开了,在茹兰的搀扶下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忍住揉膝盖骂娘的冲动回答道:“家母的确是舒舒觉罗氏。” 她今天来参加这个婚礼,就是因为她额娘的表姐是安亲王的第二任嫡福晋,也就是和硕柔嘉公主的生母。芳儿来的原因也很简单,安亲王的现任嫡福晋赫舍里氏是辅政大臣一等公索尼的女儿,芳儿的亲姑姑。 这些满洲贵族的亲戚关系乱得不像样,除了和自己一个姓氏的不能通婚,旁人甭管是姐姐妹妹还是大侄女,想娶就娶,想嫁就嫁了。 “原来如此。”康熙的声音忽然开心起来:“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容凰闻言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扭头用一种“你确认这货是皇帝吗”的眼神看向茹兰。见茹兰僵硬地点了点头,容凰方低声道:“钮祜禄氏小名容凰,今年……有十好几了吧。” 玄烨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摇摇头道:“钮祜禄容凰?倒是有点意思,竟连自己多大也分不清明。” 跟在后头的李煦也跟着来了句:“这性子却是与公主大为不同的。” 几乎是此言一出,玄烨的脸色立时就晴转多云,眉眼之间的喜色烟消云散不说,甚至还微微皱起了眉头,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你阿玛遏必隆是开国元勋额亦都和□□之女的儿子,又是辅政大臣,要说身份倒也足够了。” 容凰纳闷,微微挑眉道:“皇上说容凰足够什么?” “做朕的皇后呀!”玄烨上前一步,神情渐渐舒缓下来,说话间还带着一丝柔和:“老祖宗喜欢赫舍里氏,我却不喜欢她。她总爱说教,怪讨人厌的。” “额……”容凰下意识地瞄了玄烨的腰部一眼,这小子身量倒是窜得快,只是才十岁出头……下面那根长大了么?不会是唇膏男吧? 玄烨哪里看得出容凰此时正一头黑线,仍在那里自顾说道:“就算是不能做皇后,做妃嫔也没问题的。你叫容凰是吧?你希望朕给你什么封号?” 容凰眨眨眼:“毛?”她搞不懂了。 “毛妃?不好听不好听。嗯,朕知道你是太高兴了没反应过来,此事倒也不急,要明年开春的时候才能定呢。”玄烨笑着说完,从腰间解了块玉坠子下来递给她。见容凰不接,他便主动拉起她的手,谁知刚要把玉佩递过去就被容凰猛地甩开。 她定定心神,抬眼看向面前的小鬼,鼓起勇气大声说:“皇上,您这样贸然拉一个待字闺中的格格的手,是不是于礼不合?”真是想不到啊,活了两辈子,她一二十好几的女青年竟然被一个十多岁的小鬼非礼了。 玄烨听她这么说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似乎全然不懂什么叫做“喜怒不形于色”。不是容凰胆子大,这样的皇帝根本让人怕不起来,要不是她知道历史,哪能想到这小毛孩就是千古一帝康熙? 只见玄烨涨红了脸像触电一般缩回手,连声音都不由自主降低了八度:“我……是朕不好,不过朕是因为喜欢你才会这样的。”他舔舔嘴唇,似乎在想着该怎么和她解释:“容凰,你知道么,你很像我堂姐,就是今儿出嫁的柔嘉公主。我们打小一起玩的,你是她表妹,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容凰闻言隐约明白了什么。感情那些电视剧不是胡侃,这小康熙和和硕柔嘉公主真的有一腿?她禁不住好奇:“我和公主很像么?有几分像?” 玄烨听了还以为她是心中动摇,连忙认真将两人比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伸出几根指头说:“光说容貌,起码有四成像。倒真是奇怪了,就是亲姐妹也很少有这般相似的。”说着说着,玄烨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自己今天是捡到宝了,连柔嘉出嫁的阴霾都消散了不少。 他开心了,容凰却是大大地无语了。感情她成了康熙朝版“甄嬛”啊!替身什么的,相似什么的,她可一点兴趣都没有!好在她并不喜欢面前这个半大的少年,要是听恋人说了这句话还不得难过死? “皇上,”忍住不快,她冷冷淡淡地道:“容凰并没有入宫的打算,已经叫阿玛去求了免选,实在是辜负皇上的厚爱了。出来久了,额娘怕是要担心,容凰先回去了。”说罢蹲身对康熙一福,便对茹兰使了个颜色,二人匆匆离去,竟是把小皇帝晾在了那里。 “不愿意么。”刚才还一脸孩子气的玄烨忽然收起脸上的表情,抿唇微微笑了起来。“李煦,事情不好办了呢。” 李煦面无表情地道:“皇上也是贪心,有了皇后的人选,还惦记着让钮祜禄家的格格做妃嫔。往祖上论,索尼索大人曾密谋立肃亲王豪格为帝,又是内务府总管……赫舍里格格的出身其实是比不上钮祜禄格格的。臣若是女人,也不会甘心为妃。”内务府总管说白了就是包衣奴才的头儿,就是因为索尼的这一官职,连茹兰这样的小婢女都敢在背后嘲笑他是满洲下人。 “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就算你小子是女人,朕也不要!”玄烨冷哼一声,愤愤道:“出身倒不是关键,忠心才是最要紧的。遏必隆这根墙头草,圆滑不说,还和鳌拜交好,这样的人朕怎么敢全然相信?他的女儿,纵使出身再好也不能做皇后。” 李煦僵硬地点点头:“皇上说的是,只是这出‘美男计’……似乎没奏效?” 玄烨轻咳一声,故作严肃状:“你懂什么,她那是害羞。” 娇宠 康熙二年的冬日悄无声息地过去了。除了在公主大婚那日偶然撞见了未来的帝后之外,容凰便没再有什么奇遇。 康熙三年的春天一到,钮祜禄府里忽然传出了好消息。容凰的额娘舒舒觉罗氏又有了身孕。她今年已经三十岁了,在古代绝对是个大龄产妇。嫡福晋巴雅拉氏倍感压力山大,这舒舒觉罗氏生了遏必隆的长子法喀和长女容凰不说,回京没多久竟然又怀孕了,这让膝下只有一个嫡子阿灵阿的巴雅拉氏着急坏了。 但着急归着急,舒舒觉罗氏这一胎她还得好生护着,谁叫她是遏必隆的嫡妻呢,有什么委屈不满都只能往肚子里咽。 不光是遏必隆夫妇,容凰和哥哥法喀也十分重视舒舒觉罗氏这一胎,尤其是容凰,简直是绞尽脑汁地想出一切在现代了解到的保胎办法来为舒舒觉罗氏调养身体。对这个比自己真实年龄没大几岁的便宜额娘,容凰说不上有多依恋,毕竟她心理年龄摆在那里。但舒舒觉罗氏为人温和,在容凰来到古代后就像一个大姐姐般照顾她,容凰心里还是很喜欢她的。 而且撇去感情因素不谈,巩固舒舒觉罗氏在府里的地位就是巩固容凰的地位。她为了将来能做一只没有后顾之忧的米虫,只能为此而不停努力。 就在容凰为了舒舒觉罗氏这一胎忙得晕头转向的时候,她义父鳌拜那里又出了点儿小意外。康熙三年四月,鳌拜奏内大臣费扬古之子侍卫倭赫擅骑御马,在朝廷上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一听到消息容凰心里就来气了,她这个义父对她可谓是百依百顺,要什么给什么。可他就是死脑筋,不听人劝,看谁不顺眼就参谁一本,在朝里横行霸道得罪了不少人。大多数人畏惧他那张黑面孔也就罢了,这费扬古也是好惹的? 拜清穿小说所赐,容凰知道这人就是未来四福晋的阿玛,那可是国丈啊!虽然鳌拜他老人家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四福晋当皇后的那一天,但容凰深深地以为因为人家骑了下小皇帝的马就要把人家赶出族谱甚至赐死,简直就是小题大做,得不偿失的事情嘛。 其他三位辅臣也认为没有把这种小事闹大的必要,纷纷采取了息事宁人的态度,打算贬了倭赫的官职也就罢了。谁知鳌拜却是不依,不但不依,还装起病来不上朝。 这下子可急坏了朝中众臣,要知道鳌拜肩上的担子不轻,每天都有数不清的折子要他看呢。太皇太后听闻此事,便叫人把玄烨叫去了慈宁宫。 玄烨只见太皇太后端坐在东暖阁的大炕上,手中一颗颗地拨弄着佛珠,说起话来不缓不急,听不出喜怒:“皇帝,你也看到费扬古的儿子骑你的御马了?” 玄烨犹豫了一下,颔首道:“皇玛嬷,其实……是……是孙儿让他骑的。” 太皇太后闻言瞬间眯起了眼睛,居高临下地看向仍然单膝跪地的小皇帝:“皇帝想说什么?是不是还想说鳌拜强词夺理,说他倭赫不是擅自骑了你的御马?” “不,不。”玄烨咬咬牙,抬起头道:“孙儿会重重惩治倭赫,还要亲自去鳌中堂府上探病。” 太皇太后听了这话,眉眼一下子便放开了,嘴角甚至带了丝欣慰的笑意:“我们皇上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既然这样,趁着时候还早这便出宫去吧?” “是,皇玛嬷。”玄烨应了一声,转身回乾清宫换了身轻便衣裳,然后便叫曹寅找人安排,挑了几个御林军带着前往鳌拜府上。 倒是赶了巧,这日容凰听说了鳌拜称病的事也前来探望。鳌拜一听说自个儿的干闺女来了,立马什么病都没了,随意披了件马褂便风风火火地跑去前厅。容凰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天旋地转被鳌拜抱起来转了个圈。 她吓得连声尖叫,惹得鳌拜哈哈大笑,一张黑脸透出深红。 可别误会鳌拜对容凰有什么别的想法,经过大半年的相处,容凰认识到他是真心把她当女儿疼爱的。鳌拜原先也有不少子女,只是在一次战役中被敌军掳去做了人质,后来全都被杀害了,只有儿子纳穆福和幼女桑华侥幸活了下来。 儿女稀少的鳌拜很是喜欢遏必隆的这个大女儿,因为她不同于自己亲生女儿桑华的柔弱,也不同于其父遏必隆的圆滑怕事。容凰爽朗大方,爱笑爱闹,很合鳌拜的性子,所以才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果断地认了她当义女。 话说容凰被鳌拜吓了一大跳,正要出声埋怨,却忽听门口传来一阵叫嚷声:“哎呀阿玛,你快把我家小凤凰放下!”原来是闻讯赶来的纳穆福。 鳌拜冷笑一声,指着纳穆福叫道:“臭小子,还怕老子抢了你媳妇不成!” “义父!”容凰一听就不依了,身子一歪从鳌拜手中跳了出来,双脚传来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呲牙咧嘴地瞪了父子二人一眼:“你们就会戏弄我!” 鳌拜手劲极大,不愧是满洲的第一巴图鲁,也不知道康熙后来究竟是怎么擒住他的。 “今儿我来可是有正事儿的!”容凰眼睛一瞟,看了眼衣着单薄的鳌拜,忍不住微微皱了眉头:“义父看来是没病咯?” 纳穆福快步凑过来扶住她摇摇晃晃的身子,没大没小地说:“阿玛装病的能耐都快赶上赫舍里家那老头了!整天憋在屋里,就是没病也得憋出病来。这不,你不在他就欺负我,你一来就欺负你了。” 容凰怔了怔,刚才纳穆福说得不清楚,她差点听成了“阿玛装逼的能耐”。想起正事,她强行忍住笑意,板着脸对鳌拜说:“义父,您和费扬古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啊,非要杀了人家儿子不可?” “提起这事我就来气。不提费扬古那王八蛋,光说倭赫那小崽子吧,他和西住、折克图那群小崽子自以为是御前侍卫就翅膀硬了,竟然敢不加礼于辅臣,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老子这回要不是不把这群兔崽子连窝端了,我就不姓瓜尔佳!” “咳咳,咳咳。”容凰轻咳几声,耐着性子劝道:“冲动是魔鬼,别这么急嘛。人家没礼貌,我们教育就是了,何必取人性命?杀人不过头点地,我看,依我看……不如就把他赶出宫去算了。” 鳌拜闻言眼珠一瞪,双眼顿时如同铜铃一般大小,那眼珠子黑白分明,险些就要掉出来了似的:“我说容容,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干嘛替那混小子说话?” “我只是……”只是想救你一命!容凰心里这么想着,却没办法点破。她正着急,忽见纳穆福指着她叫道:“小凤凰你不是吧?你喜欢上倭赫那王八羔子了?” “啊?”容凰愣了一下,鬼使神差一般她竟点了点头:“啊,是,我对倭赫一见倾心再见钟情,我可不能没有他啊,义父你行行好就饶了他一命吧!” 鳌拜狐疑地瞅了她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忽见管家急匆匆地小跑过来,脸上的慌张一闪而过:“老爷,皇上来探望您了!” 鳌拜听说康熙来了倒是并不慌忙,随口说了句“知道了”,摆摆手道:“让人好生伺候着,纳穆福你出去看看,挡不住了再让他进来。”说罢他看了容凰一眼,便自顾回里屋装病去了。容凰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跟着纳穆福进前厅,而是拉着贴身侍婢茹兰进了鳌拜的起居室。 她帮鳌拜掖好被子,心念一动,也不知怎的就说起了去岁年末玄烨与她说过的话。鳌拜听了沉吟半晌,不无气愤地道:“想起立后的事情我就气不打一出来。小皇帝想要通过立后亲政,肯定要从四个辅臣的女儿里选一个做皇后。你也好,桑华也罢,都是极好的闺女,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为何只传索尼的孙女儿进宫说话呢?” 容凰听出鳌拜话中的不平,沉默了一下,斟酌着说:“其实……其实我也不想进后宫。” “那是!”鳌拜突然应了一句,“咱们好人家的女儿,干嘛进宫去遭那份罪?我和你阿玛也算是位极人臣,这份荣宠已经够了,没必要把自己家闺女送去后宫那种吃人的地方。义父我气的只是他们皇家的态度,都是差不多的身份,凭什么就把你们俩晾在一边?” 容凰点点头,附和道:“义父说的是。至于选秀的事……我想皇上小孩子心性,前些日子对我说的话说不定转眼就给忘了。不过到底是不大保险的,还请义父帮忙求一道免选的旨意呢。” 鳌拜爽快应了句“好”,嘴上还不忘骂道:“你阿玛这小老儿,自个儿闺女的事情都不上心,还真想当国舅爷不成?咱们家姑娘就是凤凰的命格,要做就做皇后,妃也好嫔也罢,咱们都不稀罕!” 容凰一时之间被鳌拜的气势感染了,刚想大声附一句“是”,门口忽然传来玄烨略带委屈的声音:“鳌中堂,朕真的不能娶容凰么?” 进宫 冷不丁听到皇帝的声音,父女二人皆是一怔,还是鳌拜先回过神来瞪了一眼玄烨身后的纳穆福,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竟然就任由小皇帝这么悄无声息地进来了。 玄烨自然看得懂鳌拜的表情,只是装作不知,上前几步,自有侍婢为他搬来凳子坐了。玄烨落座之后倒像是忘了刚才的事情似的,问候起鳌拜的身体来。容凰有些意外,但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对皇帝行了个礼便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她以为玄烨对她只是一时的兴趣,却不知皇帝回宫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往慈宁宫和太皇太后商讨立后的事。 “皇玛嬷,鳌拜的态度很坚决,无论是他的亲生女儿还是义女都只能做皇后。” 玄烨是一国之君,是天之骄子。可是此时,当他看向对面的祖母,这个大清国最尊贵的女人时,他害怕了。他怕祖母的反对,怕自己永远都得不到心中所爱。 他承认,他很喜欢与柔嘉公主相似的容凰。他也承认,他不能娶她做皇后。可是不封容凰为后就无法让她进宫……一时之间玄烨似乎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论理,他应该果断地放弃容凰,按照原定计划册封赫舍里氏为皇后。但论情,玄烨真的很想奋力一搏,娶自己心里喜欢的女人。 他从小便和柔嘉公主一同长大,两人在慈宁宫中相依相守,一同挺过了所有的艰辛:出天花、夺帝位……玄烨小时候贪玩,师傅每欲责罚,柔嘉便会柔柔地撒娇,逗得师傅合不拢嘴。每回柔嘉从孝献皇后也就是董鄂妃那里得来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是头一个就送来给玄烨。 这样深厚的情谊让两个年幼的孩子忘记了一个事实——他们都姓爱新觉罗,是有血缘关系的堂姐弟。曾以为会永远在一起的他们,却在玄烨登基的第二年便决绝地分开了。 玄烨已经错过了柔嘉,他不想再错过一个容凰。 太皇太后闻言似乎并没有觉得意外,仍然不慌不忙地倒着刚刚煮好的新茶。透过袅袅升起的雾气,她轻轻抬眸睨了皇帝一眼,淡淡地道:“哀家早已说过,中宫皇后必须是赫舍里家的女儿。” 见玄烨身子微僵,太皇太后叹息一声,语气放柔了些许:“你若觉得委屈了遏必隆家那丫头,封她为妃多加宠爱便是。至于那鳌拜的女儿可是万万沾不得的,就算留在宫里也不过是个祸害罢了。” “皇玛嬷,孙儿……” “皇帝。”太皇太后无情地打断了他的话:“之前你柔嘉堂姐出嫁你便闹,好不容易消停了些许日子,如今又要为了钮祜禄氏的丫头忤逆哀家?哀家说过,如果你能让遏必隆心甘情愿地把女儿送进宫做妃嫔,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既顺了你的心思,又能笼络住一大辅臣。如若你不能……那等遏必隆向哀家开口求免选的时候,哀家可也不能驳了人家的面子。” 玄烨摇摇头,看起来有些沮丧:“遏必隆一向中庸,只怕不会出头。倒是鳌拜,孙儿今日瞧着,对容凰可以说是百依百顺,只怕对亲生女儿也没有这么宠溺。” “此话当真?”太皇太后神色微变,嘴中喃喃,似乎陷入沉思:“你说这丫头叫容凰?倒是个好名字……既然鳌拜如此重视她,倒不如……” 康熙见状连忙凑上前些许,只听祖母若有所思地道:“她必须进宫……然后咱们娘儿俩就利用这个丫头……铲除鳌拜!” 玄烨当即一怔,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反驳,却冷不防被太皇太后狠狠一瞪,低声斥道:“皇帝可看清了,她并不是你堂姐!只不过有几分相似罢了,也值得你心疼?你不是与哀家发过誓,说你阿玛和祖父犯的错绝对不会再犯么?” 太宗专宠宸妃海兰珠,先帝顺治专宠嫣妃……爱新觉罗家的痴情种子太多了,为了这守住这江山社稷,太皇太后只能狠下心无情地剥夺康熙爱上谁的权利。 玄烨闻言心脏忽然紧紧缩了一下,仿佛被抽尽全身力气一般,他无力地用手撑住额头,自嘲地笑了笑:“孙儿明白。只是……朕这个皇帝,未免当得太窝囊了些。” “唉。”见到最疼爱的孙子如此,太皇太后如何能不心疼。“玄烨,我的好孙儿,相信祖母,一定会好起来的。等你亲了政,手握大权的那一天……你想做的事,你想爱的人,玛嬷都不会再阻拦你了。玛嬷的良苦用心,你可要明白啊!” 玄烨点点头,咬着牙道:“是……那孙儿先告退了。”他虽明白事理,但在男孩子最调皮的年纪,玄烨已经承受了太多原本不需要承受的事情。心平气和地和祖母面对面讨论如何利用自己喜欢的女人杀掉她的父亲,玄烨目前还做不到。 太皇太后微微颔首,表示允了。没等玄烨走出慈宁宫,她便唤来苏麻喇姑,淡淡地吩咐道:“准备一下,明儿早上去四个辅臣家里头传旨,凡是十岁以上的格格,三日后都进宫来为哀家暖寿。” 暖寿是在寿诞前一天举行的贺寿礼仪,通常都由自家的小辈操办。太皇太后的几个孙子都没有娶妻,现今她叫来几个辅臣的女儿,显然是要给自己选孙媳妇了。 苏麻喇姑是太皇太后的陪嫁侍女,两人相伴多年,因而苏麻喇姑在她面前也没太多避讳,刚听了这话便笑了起来打趣:“太皇太后这可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呢!” 苏麻喇姑一下子就明白过来的事情,几个辅臣都是人精,自然也是心知肚明。钮祜禄府上就一个容凰是满了十岁的格格,遏必隆对此事很是重视,下朝之后便把容凰叫到书房去好生教导了一番,直到容凰被他啰嗦地倒在椅背上睡着了才算完。 次日一早天不过蒙蒙亮的时候,容凰便被茹兰喊了起来准备两日后进宫的穿戴。以前的钮祜禄容凰似乎是个比较活泼的性子,衣服不是红的就是粉的,配上这一张明艳艳的面孔,简直就是艳光逼人。 容凰虽然不是那种令人蛋疼的白莲花穿越女,但这些绣着大朵俗气花样或者各种奇异昆虫的衣服真的不是她的菜。她还是喜欢柔和素净些的颜色,起码看着令人舒心。 早在穿越后的第三日她便着人做起了符合自己口味的新衣裳,如今旧的衣饰已经淘汰得差不多了。可是新做的那些也都是些家常穿的衣服,现下是要进宫,打扮上可马虎不得。容凰和茹兰翻箱倒柜折腾了大半天,才选定一件粉白相间八成新的旗装。 选好了衣裳,又准备起首饰和脂粉。等到这些忙完了,天色已经黑透了。容凰困得倒床便睡,不想第二天一早又是早早被叫了起来。原来是她阿玛遏必隆亲自过来,叫容凰早些准备明儿献给太皇太后的糕点。她初来古代不懂这些礼节,倒是多亏了遏必隆细心。 不过细心归细心,天不亮就把闺女催起床,这爹当得也真够极品了。 “娘炮啊娘炮。”容凰打着呵欠低声埋怨,忍受着遏必隆的啰嗦攻势。 总之无论如何,被折腾了整整三天的容凰终于迎来了进宫的这一天。老实说就要进入住着皇室的紫禁城,容凰心中还是小小地激动了一把的。又是一大早起来忙活着梳洗打扮,天刚亮就被塞进驶向皇宫的马车。 钮祜禄府距离紫禁城不远,不到半小时的功夫就到了。一进皇宫,就是再尊贵的身份也得步行。容凰没有任何异议,搭着茹兰的手跳下马车,便跟着引路的宫女向慈宁宫走去。 起初容凰倒也没觉得什么不对,只是这般走了半个时辰,那宫女还是健步如飞,走得飞快,主仆二人都穿着花盆底儿,走得气喘吁吁了也跟不上她。而且这引路的宫女还一言不发,无论容凰和茹兰问她什么,宫女都不回答一个字,甚至连头也不回一下。 容凰终于起了疑心,对茹兰使了个眼色,二人刚要抓住那宫女的手臂,只见一道紫光在眼前闪过。容凰受不住刺目的亮光,下意识地用手挡住了眼睛。没想到一睁眼便突然地发现周围的红墙绿瓦全都不见了,四周皆是白茫茫的一片,除了仍然站在她面前的领路宫女,她什么都看不见。 她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刚想尖叫一声,那宫女却忽然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好歹也是经历过轮回转世的人了,怎么还是这样大惊小怪?” 这宫女突然地转身对她说话,容凰的尖叫声一下子就卡在了嗓子眼里。她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看向面前的女人,硬着头皮问:“你是人是鬼?” “我和你一样,既不是人,也不是鬼。”女子抬起头来,容凰这才看清她的脸,竟是一个极其貌美的女子,只是脸色苍白得可怕,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你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容凰狐疑地看着她,用一种不确定的口气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看着容凰充满戒备的眼神,女子忽然笑了:“很简单,因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说简单点,我是钮祜禄氏大格格的前世。上一世,我惨死之后成了紫禁城上的一抹孤魂,用了三百多年的时间修炼出了一身法术,成为时空隧道的管理者之一。现在,我的名字叫梅落。” 容凰沉默了几秒用来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前世”,或许真的是因为经历过一次穿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她很快就镇定下来:“这么说是你把我带到这里的?” 梅落点点头,突然收起了笑容面无表情地道:“没错,是我给了你再活一次的机会,所以你必须帮我做一件事。” 容凰不大喜欢梅落这种嚣张的口气,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怎么说她这条小命也是梅落给的,眼下还是不要轻易得罪这个梅落为妙:“说吧,什么事?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力。” “不是尽力,是必须做到!”梅落的眼神一闪,射出两道怨毒的精光:“我要你杀死赫舍里芳儿!取代她的后位,让她心碎至死!” 容凰怔了一下,不解地问:“你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你告诉我,我才能更好地帮你……” 异能 说到这里,梅落忽然冷笑一声,阴森森地看向容凰:“上一世我入宫为妃,被赫舍里暗害,终生无法生育!她和荣嫔那个贱.人害惨了我,如果不是她们,我也不会只活了二十五岁就孤独地死去!对了,还有皇帝,你千万不要以为他是什么好人,从头到尾他都只是想利用钮祜禄氏的身份来打击辅臣而已!” 容凰渐渐听懂了她的话,不由暗自唏嘘,这梅落倒也是个可怜人。 “所以你希望由我替你报仇?可是你既然已经通灵,为何不自己重生?”重生文容凰也看过不少,复仇什么的不是最好自己来么?她一个外人,平白无故的并不想替梅落杀人取命。 梅落叹了口气,声音逐渐平静下来:“若是再等个几百年,我也不是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只是……我已经等不了了。一得到管理时空的能力,我就把转世的我——也就是你带回来报仇。” 她看出容凰对此不大感兴趣的样子,突然地便抓住了容凰的手腕,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狠狠盯着她道:“你可别觉得我经历过的和你没关系,因为如果你不除掉赫舍里芳儿和荣嫔她们,你就会重蹈我的覆辙,到时候连哭都没地方去,只能做紫禁城上方的一抹孤魂!” 容凰被她突然的行为吓了一跳,本能地想要甩开梅落的手,却发现二人的皮肤相触的地方像是被黏住了似的,怎么用力都甩不开。 “别白费力气了。”梅落幽幽地道:“我说过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是摆脱不了我的……除非你为我报仇雪恨,改变上一世的轨迹,这样我的怨气才能消散,重新去投胎转世。当然了,我也不会亏待你的。”梅落在她腕上轻轻一点,容凰原本白皙无暇的手腕上便凭空多出一颗不过半粒米大小的红痣。 这颗朱砂痣不但红得妖艳,而且还在发热!容凰心神一凛,连忙抽出自己的手腕,不住地吹着摸着那点朱砂。 “别白费力气了,你在穿越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和我定下了契约,这点朱砂就是我们的凭证。直到死为止,你都不能消除它。”梅落得逞地一笑,苍白的面容似乎多了些生气。“我劝你还是乖乖按照我的话去做为妙,那样对你也有好处。对了,现在你已经不是普通的人了,只要你把左手的食指按在这颗痣上,你就可以随意控制任何人的心。” “真的假的?”容凰大吃一惊,想也不想就用食指按上那颗朱砂,然后对着梅落命令道:“快让我回去!” 不想梅落突然大笑出声,摇着头道:“我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么,你只能控制人的心。我早已经死了,算不得人了。”梅落说完忽然上前几步,几乎是贴着容凰的耳朵悄声道:“差点忘了告诉你了……紫禁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冤魂,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谁是人谁是鬼,你可要看好了再使用异能,否则可是会出事的哦。” 容凰还要再问宫里头谁是人谁是鬼,周围白茫茫的一片忽然消失了,她又重新回到了紫禁城的红墙中。要不是右手腕上的那颗朱砂还在,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刚才是做了一场逼真的白日梦! 她再看向前面领路那宫女,隐约觉得梅落已经离体了,这才小心翼翼地唤道:“这位姑姑,不知慈宁宫还要多久才到?” 宫女回过头来对她一笑,声音带着明显的讨好:“格格莫急,不过一刻钟便到了。” 容凰仔细看去,只见这宫女约莫二十出头,小眼睛塌鼻子,竟是生得十分丑陋。她不由一怔,虽说这选宫女不同于选秀女要求有些姿色,但起码也要看得过去吧?她眼前这人简直和凤姐有一拼了! 不过……长成这样还能在太后身边当差的,她不可能是个普通角色!容凰存了丝敬畏,慢条斯理地问道:“多谢姑姑指点。不知姑姑可是在太后身边当差?” “格格客气,唤奴婢柳青便是。”柳青放慢步子,恭恭敬敬地答道:“奴婢原是先皇后宫里的宫女,后来被婉太妃娘娘要了去。” “婉……太妃?柳……青?”容凰口中喃喃,隐约感觉有哪里不对。柳青这个名字除了《还珠格格》里有,她好像还在哪里看过? 一时却是想不起来了。也没等容凰深思,慈宁宫便已到了。又让茹兰瞧了遍仪容,确定没问题了,她这才踩着花盆底儿袅袅娜娜地踏进了慈宁宫。 容凰来得算是比较早的,通传后进里屋去一瞧,除了太皇太后身后坐了两个看起来级别不低的女人之外,下首的小格格们只来了赫舍里芳儿和一个容凰不认识的少女。也不知道芳儿方才说了些什么,逗得上首的三个女人笑得很是开怀。 容凰也不在意,微微低着头上前行礼:“钮祜禄氏给太皇太后请安,给皇太后请安,给太妃娘娘请安。”她并不认得这三个女人,只不过是刚刚柳青提点过了都有谁在,这才没有出错。 “原来这就是遏必隆家的闺女?快,快起来,让哀家瞧瞧。”太皇太后地位最高,自然是最先说话的那一个。容凰依言站了起来,稍稍扬起了下巴,眼睛却仍是向下看着以示恭敬。 “呦,倒真是好相貌。”婉太妃还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平时话最多,有什么便说什么:“我瞧着,可和先皇后不相上下了呢。” 此话一出,太皇太后没表示什么,皇太后的脸色却有些不大好看了:“圣母皇太后才走了不到一年,妹妹还是慎言为妙。” 婉太妃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太后姐姐,您明知道悠乐指的不是圣母皇太后。” 听到“悠乐”二字,容凰如遭雷击! 是了,她想起来了!丑陋的宫女柳青,先皇后的妹妹婉妃!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想起前世在现代时看过的一本宫斗小说《笑靥千秋》。如果她真的是穿进了小说里的世界,那么……她没记错的话,这个柳青也是个穿越女,而且还是个历史很好的穿越女! 容凰一下子这个兴奋啊,她终于找到亲人了,等今儿给孝庄暖寿完了,她一定要拉着柳青好好聊聊! 按捺住心中的兴奋,容凰专心应付起面前的几个女人来。既然不得不进这后宫,那她可就要好好筹谋一番了! 现在的皇太后不是玄烨的生母,先帝不喜欢她,甚至还曾停止进她的中宫笺表,剥夺她作为皇后的权力。而且顺治皇帝在世时在已经有中宫皇后的情况下先后追封了两位妃子为皇后,可以说是让这位博尔济吉特氏的皇后受尽了侮辱。她好不容易熬到当了皇太后,自然是不愿意听人说起过去的事情了。 容凰揣摩明白了她的心思,适时地开口说了话:“太妃娘娘谬赞了。”说完这一句,她不卑不亢地对孝庄福下身,声音温婉恭敬:“钮祜禄氏恭贺太皇太后千秋,特献上‘花圆子’十二个。” 茹兰倒也机灵,听了容凰的话便将带来的食盒递给一旁的宫女。宫女打开盖子给几位娘娘一瞧,只见栩栩如生的花圆子中有六个漂亮的大寿桃,颜色十分鲜亮。 太皇太后满意地赞了句“好”,就连皇太后脸上也是多云转晴,笑着夸奖起容凰来。本来因着婉太妃提起先皇后的事她是有些不快的,甚至有点迁怒于貌美的容凰。但是太后是个心性不定的,一见到容凰如此懂事乖巧,她的气也就消了大半了。 因为容凰的出现,芳儿已经被晾在一边很久了。她自然不肯就这样被人忽视,见容凰和太后说个没完,便站了起来拉住容凰的手状似亲密地说:“好些日子不见容姐姐了!”说罢又对着皇太后抿唇一笑,带了些撒娇的意味:“娘娘可否给容姐姐赐座?也好我们姐妹一叙。” 太后闻言温和地笑了笑,点点头道:“还是芳儿想得周全,倒是哀家疏忽了。冰岚,去给钮祜禄格格添把椅子来。” 竟是要让容凰在她身侧坐下。 芳儿立时怔了一下,没想到容凰竟然这样讨老人家欢心! 她本以为自己当皇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料这钮祜禄家的大格格突然回京了。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赫舍里怎能不恨? 芳儿视容凰为眼中钉,容凰又何尝不把芳儿看成肉中刺?只有早日除掉她,容凰才能摆脱梅落的控制,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 既然得到了控制人心的异能,何不先拿这赫舍里芳儿试上一试?容凰脑中一冒出这个念头来便开始蠢蠢欲动,只是碍于人多,一时不好下手。刚才时间匆忙,也没来得及问问梅落她这一下子能控制几个人啊?要是可以不限制数量地控制人心……她就不用来宫斗了,直接去建国都没问题。 历史 思前想后之后,容凰还是决定缓一缓再对芳儿使用这种异能。因为要是她一次只能对一个人下命令的话,她突然对着芳儿语气大变地乱喊一通,还不得给旁边的孝庄她们吓个半死? 容凰正琢磨着一会儿该怎么戏弄赫舍里,皇太后的宫女冰岚不知何时已经搬了个圆凳放在她面前。容凰立时回过神来,含笑谢了恩,只依礼坐了半边的椅子。 她刚刚坐下,忽听一少女脆生生地唤道:“这位可是钮祜禄姐姐?” 容凰闻声顿时心中大囧:我擦咧,这人怎么和赫舍里芳儿说一模一样的话?难不成这就是清朝闺秀们搭讪的方式么?不是“你好美女”,而是“这位可是xxx姐姐”? 够了。 容凰侧首看去,原来是方才坐在芳儿旁边的女子开了口。这女子肤色白皙,神色清澈灵动,倒是个难得的美人。 不过容凰的性取向很正常,漂亮的女人遇到漂亮的女人,绝对不会心生怜惜:“我是钮祜禄氏不错。不过这位格格,我是顺治十年腊月生的,你呢?” 少女愣了一下,脸上略微红了红,有些尴尬地道:“倒是马佳氏搞错了,我是顺治十年端午生的,该称呼你为妹妹才是。” “呵呵。”容凰皮笑肉不笑,内心暗暗吐槽:我才不是你妹妹! 不过……马佳氏,怎么感觉有些熟悉呢?虽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但肯定也是个大姓就是了。 这马佳氏倒也是个人物,见容凰对她爱答不理的还是笑吟吟地自顾说着:“我是马佳氏从二品散秩大臣的嫡女,平时不大爱出门的,妹妹怕是没见过吧。” 容凰正欲答话,门口忽然传来两声尖锐的通报,原来是鳌拜的女儿桑华和苏克萨哈的女儿到了。两人刚刚行了礼,门外又嚷嚷着说是索尼的另外几个孙女,也就是芳儿的堂姐妹们来了…… 一时之间暖阁里头乱成一团,莺莺燕燕共聚一堂好不热闹。人多了难免生乱,眼见着太皇太后被吵得头痛了,容凰便上前提议出去走走。孝庄乐得清静,自然是允了。几个没进过宫的格格也是跃跃欲试,纷纷想见识见识紫禁城的气派。 此时正是春季,御花园的盆栽开得正好。芳儿进宫的次数最多,就走在最前面引路。她与桑华一左一右扶着太皇太后,不时说笑几句,倒是一派和睦。 至于挽着太后的是个与太皇太后、皇太后同为博尔济吉特氏的格格,名叫慧珠,今年不过七岁,是科尔沁三等公吉阿郁锡之女。大清一向注重和蒙古科尔沁的联姻,太宗□□时期的中宫皇后和高位妃子几乎是被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儿包揽了。众人心中有数,若不是为了稳住四个辅臣,只怕这个慧珠格格就是未来的皇后了。 容凰穿花盆底还不是很熟练,走得难免慢了一些,就落在了婉太妃身边。婉太妃是先帝薨逝前不久才册封的妃子,比容凰大不了几岁,见她过来了连忙摆摆手道:“哀家不用你扶着走路。”这话说得十分直白,容凰正略觉尴尬,原本站在婉太妃身后的柳青忽然站了出来替她解围:“天儿暖和了,难怪太妃娘娘怕热呢。” 这话说得极是巧妙,使得容凰越发坚定了把柳青收为己用的想法。心动不如行动,她当即便回了一句:“这天气的确是热了,我才走了几步路便下了一身的汗。柳青姐姐可否带个路,寻个地界让容凰梳洗一番?”说白了就是:我妆花了,给我找个地方补妆。 柳青的心思何等玲珑,自然看出了容凰是有话想和她说。能巴上钮祜禄氏的格格,那可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柳青连忙向婉太妃求了允,领着容凰往附近的空屋子去了。 说起这柳青,在现代时便是个痴迷宫斗小说、电视剧的人物,只可惜穿越之后因为貌丑一直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后来她相继跟在两个宠妃身边,生活这才渐渐丰富起来。按照柳青好斗的性格,她是很不喜欢呆在婉太妃身边的。太妃太后这样的角色听起来尊贵,其实也不过是一群没什么可争的寡妇罢了。生活在这群没有目标的人中间,柳青早已腻了。 好在新一轮的选秀马上就要开始了,柳青早有计划,她一定要挑个好的主子跟着。只有主子出头了,她才会有平步青云的一天。 她熟悉历史,很清楚康熙的前三任皇后都没能笑到最后。按理说她是应该去巴结德妃、宜妃这样的宠妃的,只是…… 这位历史上的孝昭仁皇后,似乎和她想象的有些不大一样呢。 穿越之前柳青也曾看过一些记载孝昭仁皇后的资料,没有一本不是说她自恃身份骄纵任性,徒有美貌没有大脑。可是……她面前的这位钮祜禄格格明显要内敛聪慧得多。 一般的蠢女人见她貌丑,早就远远躲开了。只有容凰,和她曾经的主子一样一眼就看出柳青的特别之处! 柳青了解历史,但她从不盲信历史。就拿她上一个主子嫣妃佟氏来说,那可是顺治朝响当当的宠妃。但那又如何,她还不是没在历史上留名? 她更愿意相信自己是穿进了一个平行空间里,这里的实际生活与正史有些出入,但史书还是按照原来的史书去写。 所以她相信事在人为,只要是她想改变的事情就一定能够改变! 因为有了上一朝的成功经验,柳青并不介意容凰是那个才当了皇后不到一年就被人害死的孝昭仁皇后。她所在意的,只是面前这个尊贵灵透的钮祜禄格格。只要她目前的势头是好的,那就足够了。 话说回来,两人走出没多久便到了空置已久的翊坤宫。柳青见容凰露出好奇的神色,便主动为其解释:“这儿是先考琪妃娘娘住的地方,先皇后是贵人时也曾住在这里。” 柳青哪里知道,容凰看过那本宫斗小说,对这个世界的顺治朝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她不但知道柳青刚刚说的,还知道婉太妃是秀女时也曾在这里住过…… 当然,目前容凰还不能确定这个柳青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会不会效忠于她。所以关于容凰所掌握的一切,她是不会轻易透漏给柳青的。 画猫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穿越女害穿越女的事情也不少见,她还是小心点为妙。 “翊坤宫么,倒是个好地方。”容凰抿唇笑了笑,顺着柳青的话往下说:“离御花园也近,人来人往倒是热闹。” 柳青心中暗笑,按照历史记载,这钮祜禄氏后来入宫为妃,不就住在这翊坤宫吗? 容凰见她唇角微挑似乎在想什么的样子,连忙抓住时机,将左手食指按在右腕的朱砂上,抬眸看向柳青,收起笑容正色道:“你在想什么?” 接触到容凰目光的那一刹那,柳青的神色瞬间变得呆滞,瞳孔甚至还微微泛着红光。 “在想钮祜禄格格未来的际遇。康熙四年时,您会被册封为妃住到翊坤宫来。”不仅表情变了,柳青的声音也变得粗哑干涩,声线仿佛刀刻一般死板。 不过容凰并不在乎,只要她说的信息有用就行了。 “那个马佳安敏是什么人?她未来会如何?” 柳青闻言仍旧面无表情,几乎是想也不想便脱口答道:“按照正史记载,马佳氏乃从五品员外郎盖山之女。康熙四年入宫为庶妃,康熙五年册为贵人,康熙十六年晋为荣嫔,为康熙帝生育了五子一女,但最后只有两个活了下来。” 原来她就是梅落让她除掉的荣嫔! 容凰心神一凛,微微蹙眉道:“不对呀,那马佳氏明明和我说她是从二品散佚大臣的嫡女!这是怎么回事?” 柳青忽然像机器卡壳一样顿了一下,也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搜索脑内的有效信息。容凰急了,正要追问,忽然发现柳青的神色变了! 糟糕,怎么只能控制这么一会儿功夫?! “格格,翊坤宫空置好几年了,只有先皇后住过的懿灵轩每月都有人负责打扫。旁的地儿灰大,不如咱们就去懿灵轩吧?”柳青脸色自然,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容凰可就没这么轻松了,她原本说出来补妆不过是个借口罢了,这下子却真是出了一脑门的汗。不过不是热的,而是冷汗。 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暴露了!还好她刚才很注意柳青的表情变化,要不然自己的秘密……可就守不住了。 艳名 剩下的那半天是如何度过的容凰已经记不太清了,因为那天下午她脑中想的一直都是异能和荣嫔的问题。首先异能的短暂功效让她很是郁闷,如果只能用不到一分钟的话,她根本就干不了什么大事,顶多窥探一下别人的内心,还不一定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不过这次柳青给她的信息倒是挺有价值的,加上之前梅落零零散散说过的一些,起码让她知道了自己未来几年的情况。 自打上次康熙问过她多少岁之后,容凰便回去仔细地查过了,她现在这个身体是顺治十年腊月生的,按照满人的算法今年刚刚十三岁。上一世她是康熙三年参加选秀,康熙四年皇帝大婚前一晚正式入宫为妃,就住在今儿去过的翊坤宫。 她从十三岁开始侍奉皇帝,被赫舍里皇后和荣嫔等人害得十三年间一直都没能生育。康熙八年时,她的义父鳌拜被皇帝生擒,父亲遏必隆也被论罪。她在宫中没落了好一阵子,直到康熙十三年赫舍里皇后难产而死,康熙不知怎的又想起她来,让她代为掌管后宫。或许是因为她将后宫打理得不错,康熙十六年皇帝大封后宫的时候她被册封为皇后。只可惜皇后的位子还没捂热,她便被有心之人害死了…… 容凰回忆了一下,梅落似乎十分确定前世她是被赫舍里氏和荣嫔马佳氏害死的。可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她还是需要再确认一下。 大致理顺了自己的路,容凰又考虑起那个马佳氏安敏的问题来。按正理来说柳青应该不会骗她,可是实际情况又和柳青说的不一样……说起这未来的荣妃,容凰看过不少穿到康熙四十几年的清穿小说,对荣妃也是有点印象的。可是这荣妃在小说里一直都是个打酱油的角色,虽然位列“四妃”之一,但既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热门的儿子……让人关注实在是太难了。 其实要真说起知名度来,她这个钮祜禄氏的皇后才是最无人问津的。好歹也是一国之母吧,影视剧也好小说也罢,她露个脸都难,搞得容凰本人也不大清楚这个身份都要经历些什么。要是穿成孝诚仁皇后,她的路或许会顺利很多…… 舒舒觉罗氏的肚子渐渐大了,容凰深居简出,专心在家照顾起额娘来。她一边变着法儿帮舒舒觉罗氏保胎,一边暗暗准备几个月后的选秀。 她就这样闷在家里呆了差不多一个月,直到五月初的一日,她同父异母的哥哥阿灵阿找来。 阿灵阿是遏必隆和嫡福晋巴雅拉氏的儿子,比容凰大了足足九岁。他以前怎样容凰不知道,但在她穿来以后,这个哥哥对她还是不错的。 正如此刻,他大大咧咧地坐在她身侧,满脸笑意地叫着她的小名:“小凤凰,我今儿收到了容若的帖子,邀咱们兄妹两个去纳兰府一叙。当然,容若打的是他堂姐的名头。” “容,容若?你是说……纳兰容若?”容凰吃惊极了,这可是位有名的大才子啊,怎么会和她家兄弟联系在一起? 阿灵阿见她这幅模样,颇为奇怪地瞪了瞪眼:“你这是怎么了,按理来说提起自己的未婚夫不该是这种表情啊。” “噗,未婚夫?”容凰顿时风中凌乱了。“你说纳兰容若是……是我未婚夫?” 阿灵阿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容凰的脸狂笑道:“哈哈哈,你这丫头,不过在盛京呆了几年,竟然连自己指腹为婚的小情郎都忘了?” 容凰这下子彻底恼了,又不敢追着阿灵阿细问,只好搭上右腕使用异能:“我和纳兰容若有婚约?” 按理来说八旗的秀女在选秀前不得私议嫁娶,只是有些高门大户因为位高权重可以向皇帝求免选的旨意,所以常常私下就定了亲…… “没有。”阿灵阿收起笑容,十分严肃地回答道。 容凰心急,连忙追问道:“那么你说的‘未婚夫’是什么意思?” “容若的额娘是□□皇帝第十二子英亲王的女儿。我们的祖母是□□的四公主,所以阿玛和容若的额娘是表姐弟。容若的额娘怀着他时阿玛曾经戏言:‘如果生女儿,我儿子娶她;如果生儿子,我女儿嫁给他。’虽然没有正式的婚约,但我们常常拿他来打趣你。” 容凰刚要再问,阿灵阿忽然又大笑起来。容凰无奈地暗叹一声,知道这是异能又失效了,她只好暂时收起疑惑,走一步算一步。 到了约定的那天,容凰又是早早地起了床,衣裳换了七八件才选定一条藕荷色的撒花裙,配了一整套点翠蝶恋花嵌珠的首饰,搞得比进宫那日还慎重。 茹兰看了就在一旁打趣:“格格可是急着去见情郎呢!奴婢虽不识字,却也晓得有一句话叫‘女为悦己者容’。” “住嘴!”容凰忽然就恼了:“以后不许胡说。” 穿越以来她对茹兰一直都是和颜悦色的,但这丫头最近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如果这几日还不改掉这碎嘴的毛病,容凰可是不敢带她进宫的。 茹兰许久不见容凰发火,哪里经得住这一句训斥,当即便红了眼圈,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容凰没有心情安慰茹兰,因为她自己心里也不大好受。她虽没有见过历史上真正的纳兰性德,但他的才华,他的风姿,他的一生……就好像一个传奇,令每一个少女都忍不住为之怦然心动。 尽管纳兰词她一共也没看过几首,但这并不影响她敬慕容若的心情。 之前,他们虽然生活在同一个时代,但她从未奢望过自己能和容若成为夫妻,甚至连认识他、和他有交集的念头都没有过。因为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世家的格格,就算不去选秀入宫,婚姻大事也要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就在她准备好入宫的时候得知自己与纳兰容若是那样的关系……容凰就忍不住愤懑了。 如果不是那个梅落,她完全可以想办法不进宫,扭转自己的命运。可是现在她受制于人,不得不进宫为她所谓的前世报仇…… 容凰真的不甘心。 这种不甘心一直持续到马车在纳兰府门前停下,茹兰为她打开帘子的那一刻。 她听见玄烨在说:“怎么样容若,朕的凤凰美吧?” 被称为容若的少年抿唇一笑,白净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果然是京城第一美人。” 容凰闻声怔了一下,但并没有多做迟疑。扶着茹兰伸过来的手臂果断地跳下马车后,她规矩地上前向康熙行了礼。 正巧这时阿灵阿也凑了过来给玄烨见礼,容凰便没有说话,默默地退到了一边。她还未站定,就听阿灵阿满含笑意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不想今儿连皇上也来了,真是奴才们的幸事。”那语气简直就像是终于盼到皇帝临幸的嫔妃,久旱逢甘霖啊。 康熙倒也买他的账,笑眯眯地解释道:“朕今儿去索尼府上探病,赶巧听芳儿说起容若这小子办了个什么清谈会,听着倒是有点意思,看着时候还早,便过来瞧瞧。” 容凰听得无趣,忍不住抬起头偷偷瞄向容若,不想容若竟也恰好在偷瞄着她。二人目光一时胶在一起,四目相接,都是不禁一愣。但很快,或许是因为尴尬,两人几乎是同时移开了视线。 他们几个在府门口统共就只说了这么几句话,玄烨等到了容凰,便心满意足地跟在她身旁进屋去了。进去了才发现里面早已经坐了一屋子的人,不但有容凰见过的赫舍里芳儿、马佳安敏,还有容若的堂姐纳兰惠儿,佟家的格格静霖,公子隆科多等人。 这个纳兰惠儿容凰倒是有所印象,电视剧里说她是容若阿玛明珠的妹妹,可现实情况是……惠儿和容若是同一个曾祖父的堂姐弟!好吧,坑爹的历史剧害死人啊,幸亏她刚才没来得及说什么,要不可就闹笑话了。 至于那个隆科多,貌似是那部大名鼎鼎的后宫戏里……德妃的老情人? “咳咳。”容凰轻咳一声,挥去脑中各种奇怪的念头。她一定是想多了。 “姐姐怎么咳嗽了?”坐在一旁的芳儿一脸关切地道:“莫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玄烨一直瞅着容凰这边呢,听芳儿这么说了就要开口问候容凰,谁知容凰却是抢先笑道:“妹妹糊涂了,我哪里有什么老毛病,去年病着一些日子也不过是初回京城水土不服罢了。”她话锋一转,忽然敛去笑容,用只有她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还是说妹妹觉得姐姐应该病着,不去参加两个月后的选秀?” 芳儿闻言脸色顿时一白,显然没想到容凰会说得这么直白:“姐姐真会说笑,妹妹也不过是关心姐姐罢了。”说完便不再同容凰搭讪。 正巧这时候东道主容若站起来发话了,芳儿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专注地看向容若。 说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自己还不是和几个大男人堂而皇之地共处一室?满人根本就没那么多讲究。这芳儿典型就是个双重标准的家伙。 其实容凰刚才心直口快,也不过是因为她这几日心情烦闷,想拖着赫舍里氏一起烦一烦。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一想到将来可能要与芳儿共处好长一段时间,她就有一点后悔刚才脱口而出的话。 在后宫生存的人,可不该是刚才那样的…… 她懊恼的功夫,容若的话已经讲完了。容凰本以为他不过是说些无关痛痒的东西,没想到他话音刚落,身边的少爷格格们都纷纷站了起来。容凰不知所以地跟着起立,随口向旁边的佟静霖打听:“这是要做什么?” 这位佟家的格格是故去圣母皇太后的亲侄女,康熙皇帝的亲表妹,身份也是相当的尊贵。但她并没有什么架子,听容凰问了还是一五一十地答道:“纳兰公子提议,让大家切磋一下才艺。” “才,才艺?!”容凰彻底呆住了,她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 一般来说才子佳人们共聚一堂,不都应该各自展示点什么的么?这可是穿越女们展示自我勾搭美男的大好机会啊! 可是……她能表演点什么呢?唱首《最炫民族风》,还是跳个《江南style》?或者……《阿姐撸》? 尼玛老子什么也不会啊!摔! 选秀 容凰正纠结着自己该表演点什么,一旁的芳儿忽然正色道:“我要作画,这里太吵,不知纳兰公子可否寻个清净的地方予我?” 容若还没答话,一旁的惠儿抢先道:“不成不成,要是赫舍里格格作弊怎么办,我们又看不见!” 芳儿闻言倒是颇为平静,不温不火地说:“纳兰妹妹真会说笑,芳儿虽然不才,但‘四全姑娘’这个名头也不是平白得来的,有必要耍一些雕虫小技么?”她说着话,竟瞟了容凰一眼,一副意有所指的样子。 惠儿与容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便见容凰愣愣地杵在那里。容凰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脑子一热便道:“恰好我也要作画,既然如此我和赫舍里格格一同去就是了。” 惠儿想了一下,又看了容若一眼,见他没有反对,这才点了头。 容凰侧过头来,对着赫舍里氏宛然一笑:“格格不会嫌我吵吧?” 芳儿不迭地摇头否认:“怎么会。有姐姐这等妙人儿在侧,芳儿只会画得更顺手。” 容凰抿唇笑笑,不再言语。其实刚才在芳儿提出要单独作画的时候,她心里就已经有了主意……她学过几年油画,但绘画水平和芳儿这种从小学到大的大家闺秀肯定是没得比的。一会儿只有她们两个的时候,只要她寻个借口把伺候的丫头打发出去,再对芳儿使用异能,让芳儿承认她的画是容凰画的,那么…… 那么容凰画的那副油乎乎的自然便是出自“四全姑娘”之手了。 事情进行得很是顺利,直到惠儿嘲笑起芳儿的奇怪笔法,芳儿才回过神来,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容凰手中那画的神韵,画风,分明就是出自她的手笔!可是,可是为什么会署上她钮祜禄容凰的名字? 为什么她“四全姑娘”会画出这么奇怪的东西来!那一团模模糊糊的东西是什么? “纳兰格格玩笑了,其实‘四全姑娘’的画儿也挺有意境的啊。”容凰含笑插了句:“像被水泡过似的,呵呵。” 可恶!一定是钮祜禄氏这个贱.人干的!芳儿心中大怒,可是却没有办法发火。她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一切都很自然,好像这副画真的是她画出似的…… 容凰乐得看着芳儿憋得内伤。以她现在的能力她还杀不了芳儿,但让她憋屈憋屈总是可以的吧。 经过几个月的试验,容凰摸索出了一些规律,已经大致了解了自己的异能了。首先异能的时效是因人而异的,等级越低、头脑越简单的人越好控制。比如茹兰这种小丫头,容凰问她什么就说什么,让她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而且时间可以持续到一刻,也就是十五分钟。 而对柳青这种智商高且在宫里有一定地位的穿越女,控制的时间难免就短了些。阿灵阿和芳儿也是同理,因为他们的贵族身份和聪明头脑,容凰只能短暂地操控他们。也就是说当她想对位高权重的人使用异能时,就必须提前想好怎样才能利用有效的时间实现自己利益的最大化。 还有一条规律更加坑爹,她的异能无法威胁到除了饲养动植物以外的任何生命。这一条她是拿茹兰做实验的,用异能命令她做个菜杀条鱼倒是可以,但是一遇到打死老鼠踩死虫子这种事,茹兰就会像机器人卡壳一样不动了。连这些都杀不了,更别提杀人了。 容凰仔细想想也是,如果杀人这么简单的话,梅落还用她干什么。比起依靠这不靠谱的异能,她倒不如想想办法怎么从宫斗角度战胜赫舍里芳儿和马佳安敏。 转眼就到了七月秀女初选的日子。这一回选秀和往年的有所不同,内务府的人心知肚明这回是要给皇上选皇后的,因而准备得格外慎重。以往满洲八旗、蒙古八旗和汉军八旗都要入选不少的秀女,今年却是不同。新上任的内务府总管明珠得了太皇太后的暗示之后,初选这一关留下的大多是满族的少女,尤其是出身于上三旗的。 这也是太皇太后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当今圣上康熙的血统已经杂的不能再杂了,他的祖母是蒙古人,祖父是满人,额娘是汉人。这样下来,他身上只有不到一半的满族血统,四位满族出身的辅政大臣一致认为这对满清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对于看重满族血统这一点,容凰很是不以为然。她在现代时是汉人,现在再世为人也没有做满人的感觉。不过她也不是愤青,不觉得种族歧视如何如何,毕竟这是在封建社会。只要有地位,别管是什么旗籍的照样能入选。比如皇帝那位汉军旗的表妹佟静霖,人家初选就轻松过了。 说起这初选也是有趣,秀女们无论是在京的还是不在京的都要在入宫应选的前一天坐上骡车,由本旗的参领根据满、蒙、汉排列先后的次序。骡车鱼贯衔尾而行,车树双灯,上有“某旗某官职某某人之女”的标识。 日落时分发车,因为队伍长走得慢,入夜时分骡车才进入地安门。到神武门外等待宫门开启后下车,在宫中太监的引导下,秀女们按顺序进入顺贞门。 到顺贞门的时候天还没亮,茹兰兴奋地睡不着,见容凰也没有睡意不但不哄着她睡觉,还瞪大了眼睛同她说话:“格格,奴婢听说以前若逢宫人病故,棺椁就从顺贞门右侧的小门送出……这三更半夜的,您,您不怕么?” 容凰睨她一眼,淡淡道:“有什么可怕的,那都是前朝的事情了。再说了,后宫的女眷会亲的地方不也是这里?以后只怕你还盼望着日日来这个地方呢。” 初选前几天容凰就跟茹兰通了气,她要是不想进宫,容凰绝不强迫。老实说容凰在这个节骨眼上进宫还是不大放心的,她额娘舒舒觉罗氏还有两三个月就要分娩了,古代女人生孩子可是跟走一趟鬼门关差不多。要是茹兰留下照顾她额娘也还好,虽然不是十分聪明,但起码是个可靠的。 但茹兰这一回的态度异常坚决,发誓永远追随容凰时那个小表情,颇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魄…… 容凰想想自己身边是的确人手不足,也就答应带上她了。倒不是嫡母派来伺候她的人不够多,只是现在她院子里的那些丫鬟婆子大多是回京后才认识的,说不上可靠,只有茹兰是打小跟着她的。 说起陪嫁丫鬟一事,容凰还真是被那些小说电视剧给坑了。清朝的后妃是选秀女选出来的,她们到皇宫里的时候都是孤身一人,根本没有什么陪嫁丫鬟,后来在身边的奴仆是由内务府统一调配的。 而后妃身边的所谓“奶妈”大多是她们娘家的奴仆,受到后妃的传召后以“陪伺”的名义待在皇宫。当然,可以传召娘家嬷嬷的后妃都要在后宫占据一席之地才行。小常在小答应想带自己家的奴仆入宫,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这一回容凰能带上茹兰,也是得了太皇太后的恩赐,这是上三旗之女才有的特殊待遇。 话说回来,主仆二人在车中时不时聊上几句,天也就亮了。下车后先在一块类似于广场的空地听了宫里掌事太监梁九功的训话,之后便按序前往体元殿进行第一关的测试。这第一条倒也好笑,是让秀女们脱去鞋袜,让内务府的小太监们给量脚板的大小。清朝是命令禁止缠脚的,但还是由很多人家偷偷给女儿裹脚。一般容凰这等身份的八旗秀女都是天足,很容易就过了这一关。 接下来又跟着引路的太监去了静怡轩,考了体味、仪态、女红三关。容凰的女红一般,但是她身份摆在那里,倒也没什么障碍地过了。 初选摆在明面上的就是这么些事儿,可是私下里又有另外一番计较。比如有一些样样都不错的秀女只是普通士兵的女儿,这样的人在初选也是要被淘汰的。而满洲八旗贵女呢?比如纳兰惠儿这样满洲正黄旗的姑奶奶,引阅观仪态的时候人家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管事太监愣是装没看见,就这么轻轻松松给过了关。 容凰算是看透,这里就是个人踩人出头的世界。弱肉强食,她若不征服别人,就只会让人欺负。 从静怡轩出来,容凰正要踏上自家骡车,赫舍里芳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脸上带着春风得意的笑容:“恭喜姐姐过了引阅一关。” “同喜。”容凰看着赫舍里的笑,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心里有些发寒。听说自打上一回在容若府里受了辱,芳儿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出门了,就憋在家里生闷气。这会儿突然对她笑得这么灿烂,肯定有什么阴谋! 复选 “真是人言可畏啊。”芳儿忽然挑眉道:“之前有谣言说姐姐的阿玛进宫向太皇太后求了免选的旨意,现在姐姐人站在这里,谣言便不攻自破了。” 容凰心知她有意套话,也不多做解释,只是一笑带过:“人言可畏比不上人心难测。昨儿一晚上没睡我可是挺不住了,妹妹留步。”说罢她自顾踏上马车,甩了芳儿一鼻子灰。 其实遏必隆的确进宫向太皇太后求了恩典,不过不是像原本计划好的那样想要免选,而是求太皇太后体恤容凰的额娘体弱临产,让容凰多在家里呆三年。太皇太后虽然心急除鳌拜一事,但遏必隆这人向来圆滑,很少出头,这还是他当上辅臣后头一回为了自家的事儿请旨,太皇太后也不好驳了去。便给了他这个面子,答应先不册封容凰为妃。 这也是容凰的主意。以她现在的能力她还没办法完全扳倒芳儿,既然这一次做不成皇后,何必去当炮灰衬托她赫舍里呢?这时候进宫,还不知要受她多少气。而且现在后宫的制度还不完善,妃嫔进宫只有庶妃这一封号,地位实在是太低下了。 更重要的是,她现在的这个身体只有十三岁,一点都不利于受孕。就算怀孕了,孩子也会很容易早夭。就算是为了摆脱无子的命运,容凰也要晚一点再进宫! 还有她的义父鳌拜,她相信三年的时间她一定能扭转他的命运! 容凰越想越兴奋,比起小说里那些婴穿过来就开始筹谋的女主,她已经落后很大一步了。但她现在开始准备还为时未晚,准备嫁妆,培植亲信,这些都要一步步来。 她正计划着,骡车忽然停了。容凰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话,便听茹兰在一旁叫道:“是老爷和福晋!” 容凰愣了一下,没想到遏必隆夫妇竟然会亲自出来迎她。父母在外头站着,她自然不好再坐车,便搭了茹兰下去行了个礼。 遏必隆一把扶住容凰,脸上堆满了笑容:“我家闺女就是出挑,哈哈,哈哈。怎么样,阿玛给你准备的赏钱还够用么?荷包算丰厚的吧?比起索尼家的闺女怎么样?” “呵呵,够用,够用……”初选之前遏必隆阔气地拍了一匣子银票给她,让容凰在宫里打点。容凰被她爹的暴发户行为雷翻了,跑去仔细和大家出身的嫡母聊过后按照正常偏高的标准准备了打赏的荷包。剩下的银子她果断收了起来,作为下一步投资的资本。 “老爷,这才是引视呢,哪里看得出什么出挑不出挑。”舒舒觉罗氏挺着大肚子,温温柔柔地道。 遏必隆闻言眼睛一瞪,模仿起鳌拜的招牌表情来:“呀,老子说出挑就是出挑!也不看看是谁闺女!” “呵呵,呵呵。”容凰满头黑线,她还是比较习惯那个笑面虎一样的遏必隆。“不过阿玛,这一次选秀我并不打算入宫,现在就给那些奴才们这么丰厚的赏赐,三年后他们还会记得我么?” 遏必隆揉揉瞪得发疼的小眼睛,笑眯眯地答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你先拿银子把他们砸住了,这些天你的日子就不会难过。而且咱家小凤凰性子这么好,给的赏钱又多,宫里的奴才都是人精,哪能记不住你?就算一时忘了,也没什么。俗话说‘干活的媳妇多打碗’,那赫舍里氏将来打理后宫时间长了,难免会有让奴才们厌恶的时候。等那时候你也好进宫了,他们还不盼着你来?” 容凰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她老爹竟已想得这么远。 在家又住了两天,复选的日子便到了。这一回也是巧,按照年龄排的顺序,马佳安敏恰好就在容凰后头。两人客套地对视着笑了笑,还是马佳氏先开了口:“近日以来妹妹‘京城第一美人’的名气可是越来越大了呢,姐姐我足不出户,在家里都能听到奴才们在议论妹妹的穿着打扮。” 安敏说话时神色自然,眸中带着深闺少女的天真。虽然言语间已经把容凰的水准降成了和奴才们一般,却还是一副真心夸奖容凰的表情。 “这样啊。”容凰微微笑了笑,不着痕迹地道:“原来姐姐这样平易近人,无事也喜欢听奴才们聊天的。” 安敏闻言眼神一滞,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又与容凰谈论起这次复选的事情来:“也,也不是常聊啦。对了,妹妹你听说没有,今儿是谁负责阅看秀女?” 这次选秀容凰只是走个过场,因此也不是太感兴趣,只是淡淡地答了句:“皇上的后宫尚且没有后妃,应该是太皇太后或者皇太后主持吧。” “原本我也是这样想的,不想却是错了呢!”安敏眨眨眼,十分俏皮地凑近容凰道:“我刚刚听倩怡姑姑说,太皇太后身子不爽,皇太后亲自照料去了。现今阅看秀女的竟然是先帝的妃嫔婉太妃娘娘!说来也怪,先帝的后宫几乎空了,就只这位出身一般的婉太妃不但好好的,还这么受太皇太后看重……” 了解顺治后宫的容凰心中暗笑,当今皇帝可是婉太妃的亲外甥,太皇太后就是不给婉妃面子也得给皇上面子啊。 倒是这个马佳安敏有些奇怪,长得漂亮,性格大方,很像《金枝欲孽》里玉莹那种角色。是真的天真烂漫还是心思深沉?容凰更愿意相信后者。 她们并没聊上几句,梁九功便点到了她们的名字。复选秀女一般每天只阅看两个旗,通常是五六人一排进殿阅看。容凰这一排除了她和马佳安敏之外都是陌生的少女,不过其中一人的名字倒是引起了容凰的注意——满洲镶黄旗郭络罗氏。看她的长相倒是和容凰有几分相似,不出意料的话应该和柔嘉公主也有几分神似。容凰便猜,这位大概就是日后大名鼎鼎的宜妃了。 她偷瞄着郭络罗氏的功夫,旁边的马佳安敏一直啰嗦个没完,还一副说相声似的很得意的表情:“如果太妃娘娘看中谁了,就会留下她的名牌,这叫做留牌子。没有看中的,就撂牌子……留牌子的就可以留在宫里等候一个月后的册封,而被撂了牌子的秀女今晚之前就得离开紫禁城。” 容凰有些心不在焉地低低应了一句:“祝姐姐得偿所愿。”说完这一句,她便抬步跟着梁九功进殿了。她真心佩服安敏,在这种时候还能叽叽喳喳的。 进了储秀宫正殿,容凰与其他几名秀女在梁九功的引领下一同向上首的两位太妃行了礼。正如安敏之前所说,太皇太后今儿身子不适,皇太后亲自侍奉去了,因而来复选秀女的只有两位太妃。一位是之前见过的婉妃,另一位年纪大些的是淑妃,也是博尔济吉特家的女儿,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亲戚。 两位太妃虽然位份相同,但婉妃有儿子傍身,说话间明显硬气许多:“免礼吧。” 众人依言起身后,梁九功便开始依次点名,报出她们的姓氏、年龄、家世还有旗籍。容凰身份最高,因而排在首位。她上前一步再次行了个万福礼,这回却是淑太妃开口了:“钮祜禄家的女儿?抬起头来。” 容凰应了一声“是”,佯作淡然地微微扬起了脸,却仍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果然是‘京城第一美人’,生得真是标致。”淑妃刚夸了一句,婉妃便不耐烦地打断了:“留牌子。”说罢便有宫人递上玉牌,同时在名册上勾画了一下。 容凰没想到复选会这么快就完事,显然淑妃也觉得快了些,容凰跟着领路的宫女往外退的时候还能听见淑妃在那边嚷嚷:“怎么这就让她回了?哀家还没听她说话呢……” 婉太妃不以为意地扬了扬眉:“早晚是要进宫的人,有一辈子的时间与你说话。” 当然,婉妃后头这句容凰并没有听见。她的注意力已经被眼前的宫女吸引去了。 “原来是柳青姐姐,真是好巧。”虽然还没有和柳青站到同一个战线上,但因为同样来自现代,容凰不免觉得柳青亲切。 其实柳青出现在这里根本就不是巧合,她是算好了时间在这里等着容凰的。 “小主还记得奴婢,是奴婢的福气。”复选一过,容凰便是正式的小主了。突然换了称呼,容凰一时还有些不习惯,微微一怔方道:“柳青姐姐聪慧过人,侍奉先皇后多年,钮祜禄氏早有耳闻。” 两人一路闲聊着,没走几步路的功夫便到了储秀宫后院的厢房。柳青带着容凰进了一间采光通风都是极好的屋子,因为还有差事在身,柳青便要告辞。不想容凰忽然叫住了她,微微笑道:“柳青,你可愿再等我三年?” 柳青一愣,过了一会儿才说:“小主这是何意?”她表面装傻,实际已经心中有数。看来这位主儿的确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进宫对自己才是最有利的。不过三年而已,她如何等不得?只是……若是在这三年间遇到更好的主子,柳青可不能保证她不会放弃容凰。 容凰心知柳青是在充愣,也不点破,只是悠悠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前几日偶然做了个梦,看见柳青你坐在一个奇怪的房间里,穿着奇怪的衣服,旁边都是人……”容凰知道宫女做到柳青这个份上看重的已经不止是钱财地位了,她必须有拿捏得住柳青的资本,才能把她服服帖帖地收为己用。 柳青闻言神色微变,狭小的眼中冒出一丝惊异的光:“小主还梦见什么了?” 容凰见了她的反应心中不由暗暗点头。这个柳青果然不简单,险些就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了还能这么镇定。要是她突然被一个“古人”问起来历,还不被吓个半死……果然在后宫呆了数年的人就不一样啊。 “我还梦见……你手里拿着一本书,后来那本书竟然发了光。”容凰说到这里,忽然住了口,笑嘻嘻地塞给柳青一个金戒指。“姐姐不是说还有差事么?可别耽搁了。” “您……”容凰要是一下子把话说清楚了还好,这么三言两句地可把柳青吓个够呛。容凰知道她的来历,她却摸不清容凰的底细。若说这容凰是穿越女吧,她怎么会清楚柳青是怎么穿越的?若她不是穿越女,难道她真的可以知晓过去的事情? 柳青是顺治十年穿越的,而那时候容凰才刚刚出生!她穿越过来的事情,柳青可以发誓自己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就连效忠了数年的嫣妃也不知道她的来历! 她越想越害怕,转眼再看容凰淡定从容的神情,简直就是把一切都收在掌控之中了!亏得她还存了找更好的新主子的念头,简直就是笑话! 柳青吓得一身冷汗,捏着那枚金戒指转过身走了两步,突然地就朝容凰跪了下来,朝着冰凉的地面重重磕了一个头:“奴婢,奴婢求小主留奴婢一条命!”她抬起头来,眼中透露着坚决:“奴婢愿意跟随小主,为小主马首是瞻!” “马首是瞻么?”容凰微挑唇角,莞尔道:“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容凰要的的确是柳青的马首是瞻,但却不是“马首是瞻”这四个字。她要的是让柳青完全服从于她,做她的智囊。毕竟柳青的历史很好,在宫里的时间也长,可以给容凰足够多的帮助。 打发走柳青之后没多久便有人来敲容凰的房门。她应了一声,接着就见一个管事太监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宫女带着几个小宫女走了进来,齐齐对她行礼问安,口道“小主吉祥”。 那太监不是别人,正是今天给秀女们引路的乾清宫掌事太监梁九功的弟弟,如今的大内副总管梁九全。容凰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上一世他和柳青是一伙的,都效忠于嫣妃麾下。至于那名管事姑姑名叫倩怡,是太皇太后宫里出来的大宫女,似乎与那马佳氏安敏认识。 他们除了给容凰送了些日常用品之外还配了个丫头给她,这梁九全倒是会做人,指了四个小宫女来说是让容凰先选。 容凰只犹豫了一下,便选了个稍显丰腴的大眼睛女孩。她名叫瑞兰,倒也配这个名字。 留在宫里学习宫规这一个月容凰没办法叫茹兰进宫服侍,只能多多仰仗这些宫人了。按照遏必隆的意思,她并没有一丝吝啬,给每人的赏赐都是所有小主里最丰厚的。 等她送走了这些人天已经擦黑了,瑞兰便去给容凰传膳。折腾了一天她可是累坏了,胃口大得很,一连喝了两碗枸杞红枣粥,一盘子软香糕都见了底。这可把瑞兰吓着了,她还从来没见过宫里头哪个主子吃得这么多的。她在一边劝了又劝,容凰才不大情愿地放下筷子。 一下子吃得太多,容凰果然积了食,没过一会儿就胀得难受。无奈之下她只好去院子里散散步。亲自锁好柜子之后,容凰便吩咐瑞兰留下收拾她的行李,把内务府送来不好的东西替换掉。 容凰夜里一个人出门,瑞兰多少有些不放心。直到容凰保证了好几遍不会走出储秀宫,瑞拉才肯放人。容凰见她松口,便逃也似的风风火火地走出了屋子。 她这个宫女还真是选对了,虽然人婆妈了一点,但好在细心谨慎懂规矩,比她家那只傻茹兰聪明多了。 自打穿越之后,容凰一直过着娇生惯养的日子,每日运动只有陪着舒舒觉罗氏在院子里走两步,已经许久没有走这么多路了。摸了摸肚子觉得消化得差不多了容凰便打算回去,毕竟明儿还得早起学规矩呢。 谁知道就在她打算原路返回的时候,身旁的草丛后忽然传出说话的声音。若是一般的宫女太监聊天也就罢了,偏偏这声音容凰听着十分熟悉。不是旁人,正是那位“天真直率”的马佳氏安敏:“我今年不过十三岁,身量还未长成,现在入宫很容易重蹈覆辙……所以,你帮我想想办法,伪装成出了天花的样子吧!” 惊魂 马佳安敏的“重蹈覆辙”四个字使容凰眼皮一跳,她一个十三岁的格格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容凰正疑惑,只听一个尖细的男声低低响起:“属下领命。” 安敏似乎点了点头方继续道:“还有,听说我六婶就要生了?生的若是个男孩也就罢了,若是女孩……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对面的男人毫不迟疑地颔首道:“是,属下明白。” 安敏轻哼一声,低沉地笑了笑:“我们家这一辈就我一个是嫡出的格格,在那些庶女的衬托下我才更显得尊贵。要是六婶生个闺女出来,家族就会留有后手,不会倾力支持我入宫……” 容凰心中一突,果然,这个马佳安敏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为了自己的地位连自家的堂姐妹都敢害。 “我那几个弟弟功夫学得如何了?”见那男子无话,安敏沉声开口:“距离除鳌拜没几年了,要让他们尽快得到皇上的信任,这样在下次选秀之前我们家才能成为除鳌拜的功臣。” 如果说听了马佳氏前几句话的时候容凰还只是惊讶的话,那么听到“除鳌拜”三个字后,容凰可谓如遭雷击。 这……这马佳氏是怎么回事?不但心计深沉手腕强大,她还知道历史?难道,难道她也是个穿越女? 惊慌之下,容凰情不自禁地倒吸一口凉气。原本这声音也是不大,偏生那马佳氏是个耳朵灵敏的,在附近都极静的情况下一下子就捕捉到了细微的声响,大喝一声:“是谁躲在那里!” 她话音未落,一名黑衣男子便从草丛后一跃而出。容凰大叫一声撒腿就跑,耳边风声呼呼而过,隐约还带着马佳氏的一句“杀了她”。 容凰更加害怕,不知不觉地加快了奔跑的速度。灌木丛的枝桠划破了她的脖子,容凰也顾不得疼了,逃生的本能让她的步伐逐渐加大。不知是不是因为经历过一次生死,容凰此时还有心情庆幸她今晚没有穿花盆底儿,而是穿着利于逃命的绣花鞋…… 可是容凰跑得再快,她毕竟是个养在深闺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而且不会一点武功,哪里跑得过那名身怀功夫的黑衣男子。饶是她耗尽全身力气,最终还是被堵在一处死角。 储秀宫在前朝时曾是废后静妃的寝宫,如今人去楼空,许多屋子都废弃了。容凰本想随便躲进哪间旧屋混过去,没想到这里的房门竟然全都上了锁,任她怎么捶打都推不开。 那男子已经逼近了。门前不知是谁挂了两盏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摇曳曳。容凰的心也如同那忽明忽暗的宫灯一般摇曳不定。 她绝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虽说有异能在身,可这时间很短暂,如果她下令让这个男人跑开,没过多久他就又会回来。她必须想出最有利于她的命令,这样才能成功脱身。 “原来是钮祜禄格格。”男人一步一步走近,脚步轻得如同鬼魅。“主子特意交代过只有赫舍里和钮祜禄两家的人不能轻易下手,这倒难办了呢……” 容凰闻言眼睛一亮,正要开口说话,那男人忽然抽出明晃晃的长剑指向了她:“可是格格听到了不该听的话。” 容凰死死咬住嘴唇,脑中千回百转,终于想出计策,抬起头对男人下令:“记住,你今晚追杀的人是赫舍里芳儿。因为你主子有过命令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才放过了她,你可明白?” 男子收回长剑,正色道:“属下明白。” 容凰不敢懈怠,抓紧时间继续道:“你是谁,是什么身份?” 对面那人闻言毫不迟疑地答道:“奴才魏喜,八年前成为荣主子情报司的一员,现于乾清宫任职,是敬事房副总管魏珠的干弟弟。”原来是个太监,难怪声音有些尖细。 御前的人?马佳氏的手竟然已经伸得这么长了!容凰心中还有许多疑问,可是在这无法确保自己安全的生死关头她已经顾不上那么些,按捺住疑惑摆摆手道:“你快回去吧,记住,你见到的人是赫舍里氏芳儿!” “是!”魏喜领了命便飞快地转身离去了。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融入夜色,容凰这才暂时松了口气,开始找往回走的路。刚才只顾着逃命倒没觉得伤口上疼,这会儿子松懈下来却是受不住了,痛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先不说会不会留疤,伤口要是不好好处理还有得破伤风的危险,在古代染上那种病她可就玩完了。 容凰不知道的是,在她刚刚回屋的时候魏喜已经清醒过来,正在那里纠结该怎么向马佳氏回禀。容凰的命令造成了他的记忆混乱,他觉得自己见到的是钮祜禄格格,可是耳旁却有一个坚定的声音告诉他他见到的是赫舍里芳儿。从小被马佳氏收为心腹的魏喜最终决定了实话实说:“主子,奴才……奴才追上了那人,可是并没有杀掉她。” 马佳安敏眉头一挑,眼神锋利,表露出发火的前兆:“这是怎么回事?” 魏喜低头道:“属下记得主子说过赫舍里家和钮祜禄家的人不能轻易用刀剑解决,所以……” 马佳氏一愣,狐疑道:“竟然是被她听到了?是谁,赫舍里芳儿还是钮祜禄容凰?” 魏喜闻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马佳氏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头方道:“属下办事不利,没能……没能看清楚是谁就让她跑掉了,请主子降罪!” 马佳氏不为所动,冷冷地问:“你是情报司的人,竟然认不出那两个贱.人的脸?本宫要你还有何用?还是说你背叛了本宫?” 魏喜大惊失色,对着马佳氏连连叩首:“就是给属下一万个胆子,属下也不敢背叛主子啊!属下是真的没有认出到底是哪位格格……” 马佳氏沉默许久,忽然长长吐出口气,用一种志在必得的口气冷笑道:“罢了,只要能确定是这二人之一就好。我刚才在灌木丛上发现了血迹,说明她已经受伤了。只要明天看看谁身上有明显的伤口不就全都明白了?” 魏喜连忙叫道:“主子英明!” “哼,这次你办事不利,本宫要你将功补过,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尽快让皇上把本宫的弟弟选为布库陪练。还有,多在皇上身边说说鳌拜的嚣张,让皇上对他忍无可忍,这样才能让皇上对除鳌拜的功臣格外感激,格外重视!” 说到这里,马佳氏忽然眼露凶光,双拳紧紧握住,长长的指甲都陷入掌心:“至于赫舍里氏和钮祜禄氏,她们两个前世害我孩儿,今生我一个都不会放过!魏喜,你知道为什么我不让你杀她们么?因为我要让她们承受失去孩子的痛苦,承受那种万箭穿心痛不欲生的感觉!死,真是太便宜她们了……” 魏喜听得心惊肉跳,过了好一会儿见马佳氏不说话了,这才敢低声问:“那主子,等明儿确定了是赫舍里还是钮祜禄,该怎么处理?” 马佳氏哼笑一声,脸上带着自得的表情:“再简单不过了。我暂时不取她们的性命是一回事,对她们下药又是另一回事。钱嬷嬷年前不是调制了一种药效强的寒食散么?那玩意可以扰乱人的心智,随便给她们谁服下就是了。到时候她记得些什么,只怕连自己都怀疑是真是假。” 寒食散又名五石散,尽管种类繁多配方各不相同,但服后都会使人全身发热,同时产生一种迷惑人心的短期效应。虽说在古时可以治病,但对于健康的人来说就是一种类似于毒品的□□。 话说回来,容凰逃也似的跑回了房门口,却在门外犹豫了半天。看着仍然亮着的灯光,她知道那是瑞兰在为她等门。她思虑再三,还是小心地提起衣领挡住了脖子上的伤痕。 瑞兰正在圆桌前打瞌睡。容凰怕吵醒她,小心翼翼地踮着脚进了里屋,飞快地换了身高领的衣裳,并把脱下来的衣服浸在水盆里泡了。她今儿穿的是一件妃色的旗装,颜色和血很接近,但还是能看出痕迹来。容凰一咬牙,刚拿剪子把领口剪掉,瑞兰忽然醒了,揉着眼睛过来道:“小主回来了?奴婢已经叫人烧热水了,这就给您抬过来。” 容凰佯作镇定,点点头道:“你倒是有心,去吧。” 瑞兰应了一声刚要退出去,忽然“呀”了一声,奇怪地说:“格格出去的时候穿的不是这身吧?” 容凰现在身上这件旗装是水红色的,她怕别人发现异常特意换了一套和刚才那件相似的衣裙。除了与她相对一整日的瑞兰,别人怕是分不出她今儿穿的到底是哪一件。 “你倒是眼尖。”容凰抿唇笑笑,秀眉微挑,缓缓地道:“可是你要知道,在宫里头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我说穿的是这身就是这身,你可明白?” 瑞兰表情一滞,神色忽然变得肃穆起来,端端正正地对着容凰一福,口道:“奴婢明白该怎么做。” 话说到这里容凰忽然想到一事,连忙拉住瑞兰对她使用了异能:“瑞兰,你是谁派来的?” 瑞兰双目失神,怔怔道:“内务府。” 在被异能控制的时候没有人能够对她撒谎,容凰稍稍放下了心,又追问道:“你以前是服侍谁的?” “奴婢是三年前进宫的,一直在婉太妃宫里服侍。” “婉太妃?”容凰显然有些意外:“难道你和柳青有关?” 瑞兰颔首应道:“今天开春是柳青姐姐向内务府报上了奴婢的名字,奴婢才被调来储秀宫暂时服侍新晋小主。” 直到听说她是柳青举荐的人,容凰才算松了口气。她也是刚进宫忙傻了,竟然连试试贴身宫女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还好现在还不算晚。 “瑞兰,我要你记住我今日穿的一直都是身上这件衣服。”容凰端出刚才泡衣服的水盆,递给瑞兰道:“这件衣服偷偷处理掉,烧掉撕掉埋起来都可以,总之不要让任何人看见。”她一个格格出去倒水实在太显眼了,这件事还是让婢女来做比较合适。 “是,奴婢领命。”瑞兰说完便端着水盆出去了。容凰估摸了一下时间,她可以控制瑞兰这种级别的宫女十到十五分钟,处理一件衣服足够了。 勾心 此时房内没有干净的热水,容凰疼得直冒汗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着急忙慌地找出从家里带来的几样药材。在现代时容凰经常出差,身边习惯性地就会带上一些必备的药物。按规矩秀女不能从家中带药,这几味药材还是容凰对检查的宫人使用了异能才勉强带进宫的。 康熙年间止血化瘀还能消炎的云南白药还没有研制出来,容凰就把带来的三七和草乌捣烂了敷上,起码先把血给止住了。只可惜没办法带麝香进来,麝香性凉,抹上会更舒服一些。 提起麝香,这玩意似乎是宫斗小说里的大杀器,只是……就抹那么一点香,就能让女人不孕不育流产滑胎?容凰不信。 简单处理好了伤口后,容凰找来一条干净的丝帕小心地将脖子包住,又对着铜镜调整好了衣领,直到确认外人看不出有什么端倪了,这才忍着痛出了门去找瑞兰。不是她多心,只是现在她的处境太凶险了,她不能对任何一个人放心。 现在她暂时安全了,周围极其静谧,容凰便控制不住地想起马佳氏的事情来。那个马佳氏果然心计深沉,而且还心狠手辣,手上不知道攒了多少条人命。最可怕的是她竟然知道除鳌拜的事,并且提前做了准备,这说明她不是穿越女就是重生女。 要是穿越女的话,这个马佳氏一定比容凰早很多年穿越。原因有二:一,马佳氏阿玛的官职从原定的五品升到了二品大员,说明马佳氏在其中一定花了很多心思。二,马佳氏竟然能将御前的人收为己用,这不是穿来一年两年的人能够做到的。而且从魏喜口中容凰得知马佳氏还成立了一个情报司,这个宫里还不知道有多少是马佳氏的人! 容凰越想越心惊,可是还有一个更可怕的可能,就是——马佳氏是重生女! 如果情况真的是那样,事情可就难办了。首先穿越女的历史再好也不可能对康熙后宫了如指掌,而荣妃前世安安稳稳度过了整个康熙朝,从浅显的宫规到变化莫测的人心,马佳氏都了解得清清楚楚。就是容凰和柳青加起来,俩人也不一定能赢得了她,何况柳青还没有完全被容凰收为已用。 按照小说里的黄金规律,重生的人不是去报仇雪恨就是去种田赚钱。马佳氏明显属于前者,只是不知道她的仇人是谁。 容凰努力回忆了梅落说过的话,前世是赫舍里和荣嫔一起害得容凰不能生育,那么赫舍里和马佳氏应该是同一战线的。荣嫔既然已经害死了钮祜禄梅落,这辈子就不应该再找钮祜禄氏报仇。所以赫舍里和钮祜禄都应该不是她的仇人。那个魏喜被她控制时也说了,马佳氏交代过不能轻易动她们两个。 那么她的仇人究竟是谁呢?是未来的惠妃纳兰氏?德妃乌雅氏?宜妃郭络罗氏?还是…… 现在这样猜太没有头绪了。容凰不禁有些懊恼,这样看来马佳氏可比赫舍里氏难办多了。她要怎样才能击垮马佳氏?按照历史的轨迹除掉她的孩子? 可是如果马佳氏真的是重生女,那么这一生她要做的肯定就是保护自己的孩子。不过若是马佳氏真的要生五子一女未免也太贪心了一点,她当她是母牛么,想生几个崽就生几个崽。先不说古代的小孩子容易夭折,就说那位戒心极重的康熙,会让一个妃子生育那么多孩子称霸后宫么? 这不科学。 总之无论如何,马佳氏肯定是站在容凰对立面的人,是她的头号强敌。说句不好听的大实话,容凰可以对柳青心生好感、想把她收为己用,那是因为柳青身份低微样貌丑陋,不可能成为她宫斗路上的绊脚石。柳青不会和她争皇帝的宠爱和在后宫的地位,就算背叛她了也只能是利益所趋,不会对容凰造成太大的威胁。 而这个马佳氏就不一样了,她长相水灵,性格活泼,看似天真烂漫,家世如今又提上来了,还是个生孩子的好机器,再加上重生的优势和精明的头脑,她在后宫简直可以说是无敌了啊! 这时候容凰忽然想到一个更加可怕的可能。这货不会还有一个随身空间吧?如果真的是那样,她可就沦为彻彻底底的炮灰女配了。 一想到自己可能被马佳氏炮灰掉,变成一个像梅落一样飘在紫禁城上的女鬼,容凰便如遭雷击一般,忍不住浑身发抖。 太可怕了。如果要她那样带着怨毒活上几百年,还不如灰飞烟灭来得痛快。 为了不变成红墙之上的孤魂野鬼,她一定要将马佳氏踩在脚下!她马佳氏想要什么,容凰就偏偏让她得不到,让她无法称心如意!虽说害别人孩子这种事容凰暂时还做不出来,但是让马佳氏不痛快的办法,容凰还是想得出的。 话说容凰在附近找了一圈也没见到瑞兰,心下正奇怪,忽然发现前面有两个朦朦胧胧的身影。其中一人是瑞兰没错,另一人是谁一时却是看不清明。 容凰心底一沉,踮着脚步小心翼翼地向那边移了移,正想着再次上演听墙角的戏码,谁知两人忽然转身要走。容凰立马苦了脸,只得僵硬地蹲在那里。不过瑞兰的移动也让容凰看清楚了她手中的水盆,幸好已经空了。容凰松了口气,等到瑞兰和那人走远了,这才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往屋里跑,争取比瑞兰早一步回屋。 也不知道容凰今儿是不是走了霉运,回去的路上竟然碰到了认识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储秀宫管事的姑姑倩怡。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左右了,在没有电灯的古代算是深夜。容凰她们明儿早上天不亮就得起床学规矩,倩怡见她这么晚还不睡,忍不住要说教两句:“格格怎的深夜还外出?”这倩怡倒也奇怪,说话的时候不见关切,反倒是一脸狐疑。 容凰这时候特别想要一个隐身衣穿上,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在哪儿都能被人堵上。 她现在着急在瑞兰之前赶回屋去,因此也没什么心情跟倩怡婆妈,刚想用异能让倩怡忘记见过她的事情,那倩怡忽然一脸严肃地低声道:“奴婢知道小主出身高贵,不甘心为嫔为妃,但是为此而对赫舍里小主下手,未免太过分了些。” 容凰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反问道:“姑姑在说些什么,恕钮祜禄氏愚昧没有听懂。”话一出口容凰忽然就有些心虚,她的确是对赫舍里下手过,但那也只是换了她的画而已。不过……容凰突然感到毛骨悚然:这个倩怡怎么会知道她换画的事? 容凰相信,如果她总这么疑神疑鬼的话迟早都要疯掉。 “赫舍里小主刚刚被人推入池中,身子要是再歪一点就会撞上水中的假山,那时可就性命不保了。饶是她躲开了石头,脸蛋也被划破了长长一道。怎么,”倩怡眉头一挑,眼神变得咄咄逼人:“别告诉我小主你不知道这件事。” “我自然是不知道。”容凰平白被人泼上污水,难免有些烦躁。但她还着急回去查看瑞兰刚才究竟是和谁在一起,此时没心情和倩怡纠缠,只好忍住怒气装作十分担心的样子:“怎么,赫舍里妹妹落水了么?什么时候的事?” 倩怡冷冷笑道:“小主何必虚仁假义,做样子给我一个奴婢看?总之内务府明日一早便会来人调查此事,还望小主到时候还可以这样坦坦荡荡。” “内务府要来人?那真是再好不过,还望你们能早日查明真相,也省得我钮祜禄氏平白蒙受不白之冤。”容凰收起关切的神色,面无表情地说:“想来赫舍里妹妹那里正乱着,我便不去叨扰了,姑姑请自便。”说罢转身就走。 这个倩怡也真够多管闲事的,仗着自己是太皇太后派来的人就自以为了不起了么?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还敢来教训她! “小主。”倩怡忽然出声叫住了她,“奴婢虽然只是宫女,但在秀女册封之前,奴婢是这个宫里的管事。” 咦,这个倩怡会读心术不成?怎么会知道容凰在心里瞧不起她?果然是宫里的老人了,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不过容凰此时已经没心情管这些事了。她紧赶慢赶回了屋子,谁知道她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回去的时候瑞兰已经回来了,正在和柳青帮她把热水往浴桶里倒。 没错,就是柳青。根据身段服饰来看,刚才容凰看见的那人应该是柳青没错了。难道那件被她剪得不像样子的衣服被柳青发现了?她是该庆幸发现她的人是柳青,还是该暗恨柳青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突然过来? “小主回来了。”瑞兰和柳青听到声音便同时过来给她行礼,容凰有些无力地摆了摆手让两人起身。 她睨了柳青一眼,佯作淡然地问:“这么晚了还来这里,有事么?” 柳青再次对她一福,竟是笑盈盈的样子:“奴婢有话跟小主说。” 天花 柳青再次对她一福,竟是笑盈盈的样子:“奴婢有话跟小主说。”顿了一顿,却是道:“只是不知当不当讲。” 容凰当然知道柳青大半夜过来肯定是有事,只是既然柳青不急着说,容凰也就不催。“既然都走了这一趟又何必跟我拿乔?”她知道柳青是想为自己博得一些筹码,以免完全被容凰控制。 柳青闻言脸色微哂,要说说话直白这一点,容凰和她原先那位主子还真像。“是奴婢逾越了。奴婢想问小主,刚刚是不是受了伤?” 她果然看见那件古怪的衣服了。容凰呼吸一滞,还没来得及变了脸色,便听那柳青继续道:“奴婢过来给倩怡姐姐传话时在路上看见小主匆匆而过,脖子上隐约有一条血痕。虽然不知道小主做了什么,但奴婢已经把赫舍里小主推下了水,她也受了伤,所以小主便不必太过担心了。” 容凰心头一沉,胸口溢满一种奇怪的情绪。这个柳青实在是太聪明了,不过是在路上偶然瞥见她神情,便知道容凰不想暴露自己受伤的事情。随后她就把赫舍里氏弄伤了,这样明日马佳氏怀疑起来也只会怀疑赫舍里氏。而容凰让瑞兰处理掉的衣服证实了柳青的猜测,所以柳青这便过来跟容凰邀功。 这样的人,若是能够收为己用是最好,若是落入别人手中……那,容凰可就容不得她继续留在宫里了。 “小主。”柳青注意到容凰的表情变化,连忙打断了容凰的思绪。“瑞兰的家人奴婢都打点过了,您可以放心用她。这三年奴婢会为小主做好准备,培植更多的亲信。”容凰刚刚想试探瑞兰,歪打正着引来了柳青。既然知道了她们两个是同一战线的,那么事情就好说了。 容凰也不傻,如何听不出柳青刻意的讨好之意。她抿唇一笑,用一种欣赏的眼神看向她们:“辛苦你们了。如今的内务府总管纳兰明珠是我堂姑父,虽然纳兰惠儿与他们家血缘更近,但惠儿那一支已经衰落,想来不会得到纳兰一族的全力支持。我会和姑父提一句,让他协助你们办事。” 其实他们钮祜禄氏乃是满清八大姓氏之一,在宫中势力不容小觑。她阿玛遏必隆身为钮祜禄氏嫡系,在后宫也安插了不少的眼线。只是一码归一码,她手上的筹码越多越好。那马佳氏把爪子都伸到御前去了,容凰再不用心一点不就要被她马佳氏拿捏住了? 想到这里,容凰走到梳妆台前找出一小叠银票递给柳青,笑吟吟地开口:“这些银票额度不大,但方便办事,你拿去用吧。” 柳青也不是个没见过钱的人,道了声“谢主子”便收了下来。容凰“嗯”了一声,有些乏力地对瑞兰吩咐道:“去把热水抬上来吧。” 打来热水后,容凰又在柳青的帮助下好好处理了伤口,这才将将放下心来。此时已经接近午夜了,容凰这一晚可累得够呛,把柳青打发了回去便赶忙睡了。 次日一早,除了落水养病的赫舍里氏所有留了牌子的秀女聚在了静怡轩学规矩。教导她们礼仪的是太后宫中的掌事姑姑冰岚,她年近三十,曾经是当今太后胞姐的贴身侍女。顺治年间皇后的姐姐病故,因此冰岚便从科尔沁前来服侍皇后。众人皆知,这个冰岚必然将成为皇后的心腹。果然,冰岚一入宫便被册封了正四品内廷姑姑。 后来顺治朝的皇后成了康熙朝的太后,她也水涨船高,被册封为正三品代诏女官,地位非同一般。虽说及不上太皇太后身边的苏麻喇姑,但和慈宁宫大宫女绫罗相比可谓不相上下。因此尽管冰岚是个十分和善的人,也没人敢在她面前撒野。 那储秀宫的管事倩怡昨儿吓唬容凰说是内务府要来人调查芳儿落水的事,其实来的就是这位冰岚姑姑。冰岚先去探望了赫舍里,本以为她会揪着此事不放,不想赫舍里一口咬定她是自己掉下池塘的,与旁人无关。因而这件事虽然疑点颇多,也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这当然是容凰努力之下的结果。她可不想再追查这件事情,反正现在马佳氏已经开始怀疑赫舍里,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上头的人暂时放过了此事,那倩怡却仍是对容凰不依不饶,每次她俩私下碰见了,倩怡总要拉着容凰说教一番,让她心甘情愿地做妃嫔,不要有什么不本分的想法,直把容凰烦得不行,看着她都绕道走。 说起来那倩怡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底细,明明不过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宫女,说话办事却比孝庄身边的苏麻喇姑还有派头,好像视权贵如粪土似的。容凰觉得她不是真傻就是背后有人撑腰。正常来说她是孝庄宫里出来的,屏障应该就是太皇太后。可是以孝庄的精明,她怎么会容得下这样一个张扬爱出头的人呢?所以此人定有蹊跷,容凰已经叫柳青去好好查了。 昨日容凰入住匆忙,也没去打听都谁进了复选。现今看来这回选秀果然慎重,统共只有十四名秀女留了牌子,而且就连她们这些人也不是保准都会进入后宫为妃。 当然了,人少容凰自然高兴。一个赫舍里加上一个马佳氏她都应付不过来,要是再出现几个狠角色她就不用混了。 接下来十几天就是日复一日地学规矩、练规矩,刚开始几天容凰心眼实,总被折腾得要死不活。后来还是看了佟静霖怎么做才明白,身上得随时带着十几个小红包,累了就给礼仪嬷嬷塞一个,推说身子不适就成了。 至于那赫舍里芳儿,不过是在水里游了一圈,连个风寒都没得,却是在屋子里闷了七八天。容凰心知她是怕了,倒也是,这个内定的皇后可以说是所有秀女的眼中钉肉中刺,在还没有名分之前赫舍里氏受了什么委屈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处罚谁,所以还是小心些为妙。何况她还伤了脸颊,芳儿的长相本来就只是中等偏上,不好好养一养是不敢外出见人的。 也就是秀女还没册封的当口,她们聚在一起聊天时还能一起品评赫舍里几句。那纳兰惠儿最是多嘴,管她是不是内定的皇后,想说什么嘴巴就往外倒。这天学完了规矩,几个秀女还是聚在一起乘凉谈天,惠儿正笑话着芳儿今儿捂着脸出来出恭的模样,郭络罗氏忽然咋咋呼呼地跑了过来,嘴里大叫着:“不好啦!” 现在坐在这里的秀女就属容凰和佟静霖身份最高,容凰年纪大些,又是满人,因而静霖只是默默看了容凰一眼,示意自己把说话的机会让给容凰。 容凰其实倒是无所谓做不做这个秀女的头儿,反正说的都是些得罪人的话:“什么事情值得妹妹这么慌张?这可还是在宫里。” 谁知那郭络罗氏闻言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只顾着自己鬼哭狼嚎,怎么都不肯说话了。别人倒还好,惠儿可是急了,着急忙慌地搂了郭络罗氏安慰,好不容易等郭络罗氏的那口气顺了,才听她像蚊子一样低声说:“马……马佳姐姐她,她出天花啦!” 几乎是在郭络罗氏说完的那一瞬间,有几个胆小的就尖叫起来,一副惊恐交加的样子。倒也难怪,天花是一种十分凶险的传染病,来势凶猛,发展迅速,死亡率极高。 而且患者的皮肤会先后出现斑疹、丘疹、疱疹、脓疱,最后结痂、脱痂,遗留痘疤。就算痊愈,脸上也会留有麻子。康熙身上就有一点,不过他是小时候得的病,加上又护养了这么多年,早就看不出了。 别人惊讶,容凰倒是不以为然。她那日听到了马佳氏的计划,自然知道这是马佳氏在做假,想要逃过这一次的选秀,还落得个“熬过天花”的好名声。要知道在旧时,不论民间还是宫廷,人们不管私底下怎么害怕天花,明面上还是大多将患天花看成喜事的,即所谓的“天花之喜”。尤其是满清,因为满族人在关外接触不到这种病,入关后死于天花的人数非常多。他们认为反正最坏的都能熬过去,还有什么更坏更值得担忧的呢?所以通常都将能熬过天花的人视作“有福之人”。 这佟静霖显然就是个古人思维,她见容凰不再吭声,忍不住出声提醒:“都别哭了,马佳姐姐这是喜事!” “喜事什么呀,咱们和她一处呆了十几日了,搞不好就会被传染!说不定已经被传上了!”惠儿大嚷着,恨恨地道:“没想到倒是那赫舍里氏精明,躲在屋子里不出来了!” 一听说自己也有可能被传染,一些没见过世面的秀女便也开始跟着掉眼泪。佟静霖不耐烦这些,站起来冷冷道:“平白说些什么丧气话!哼,容姐姐我们走。”说着拉着容凰就走。 容凰正愁如何脱身,正好顺了佟静霖一道。她本以为佟静霖会和她说些什么的,不想一路沉默,直到走到了屋子的分叉口,两人便道别分开了。 这佟静霖遇事如此镇定,倒是个奇人儿。回头得了空,她可得好好问问柳青这佟静霖的未来会是怎样的。容凰已经和柳青约好了出宫后见面的方式,每个月二人都能见一次面。不过现在是在宫里,容凰想见柳青要方便得多,瑞兰就是最好的传话工具。容凰心里有事,一回屋便叫瑞兰去婉太妃宫里找人。 往常柳青来这里找她都很顺利,谁知道今日都过了晚膳的时辰瑞兰还没回来,容凰有些不耐,又等了一个时辰还是没见着人。与此同时储秀宫里忙成一片,宫女太监们带着面巾来回穿梭,把马佳氏用过的东西扔的扔烧的烧了。有胆子小的秀女和宫女在院子里头哭喊,全都被倩怡一个个地赶回了屋子。 容凰听得心焦,想埋头睡下不理会外头的吵闹,偏生柳青不来她的计划就实施不了。现在时机未到,容凰暂时还不想动阿玛交待过的那条暗线,所以只能依仗柳青。 就这样又耗了大半个时辰,柳青和瑞兰终于回来了。容凰还没开口,柳青忽然跪下请罪:“小主恕罪,储秀宫上下戒严,奴婢一时实在进不来。” “罢了。”容凰此时哪里还有心情怪她:“我交待给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柳青犹豫了一刹,不无担心地说:“小主,这事儿办起来有些困难……那马佳氏既然敢装病,主治的太医肯定都收买了去。咱们要是想请别的太医来就势必要把这件事捅出去,到时马佳氏固然犯了欺君大罪,可小主您也很容易暴露自己。您出身高贵,太皇太后和赫舍里氏对您本来就不大放心……若是表现出太有手段,只怕会成为她们眼中的沙子。” 她说的话容凰不是没有考虑过,可是难道就让她这么看着除掉马佳氏的机会白白流逝?容凰心思一动,拉起柳青道:“那我们不如借别人的手把事情捅出去?纳兰惠儿?还是郭络罗……” “都不行。”柳青摇摇头,转了转眼珠,“马佳氏那儿守得严呢,别说她自己派了人把东厢围成了铁桶,就是那倩怡也断断不会让人接近了她去。这个时候谁若出来告状,难免会显得有些奇怪。何况小主说那句话只是偶然听来的,也不知马佳氏是不是有意说给你听的?一旦她真的是有意留了后手,真的染上了天花呢?到那时候,犯了欺君大罪的可就是小主您了。就算皇上太后不治小主的罪,也会认为小主善妒……所以说一旦马佳氏做了两手准备,这时候小主把事情捅出去,岂不是正中了马佳氏的下怀?” 功成 柳青说得不错,那天她偶然听见马佳氏的话,也不知是真是假,说不定只是那马佳氏想要除掉容凰故意那样说? 难道马佳氏看出容凰的不对劲了?要知道在后宫这种地方,老乡见老乡不会两眼泪汪汪,只会背后捅三刀。如果马佳氏真是个穿越女,那她肯定不想让另外一个或多或少知道些历史的穿越女呆在宫里。 可是容凰仔细想了一想,自己一直以来循规蹈矩,也没做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啊,怎么就会被马佳氏怀疑了呢?所以那晚的发现应该还是偶然。 但不管是偶然还是故意的,现在马佳氏都知道自己的计划暴露了,肯定会留有后手,省得被人抓住了小辫子。容凰抿着嘴想了一会儿,终于拿定主意,抬头看向柳青沉声道:“既然马佳氏说她得了天花,那咱们就帮她坐实了这个病症。我记得你提到过如今的太医院院判卢凌曾经是先皇后佟氏的人?” 柳青心神一凛,立即明白了容凰的意思。马佳氏说她得了天花,但她们现在不确定这病究竟是真是假。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让马佳氏真的染上了天花,到时候马佳氏也不敢站出来告状,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谁让说得病了的也是她自己。她要是能挺过去,那是她的能耐。要是挺不过去,脸上也会留下痕迹,怎么看都是对容凰有利无害的。 而且容凰的高明之处还在于不动用自己家中的亲信。现今的院判是佟氏的人,就算马佳氏怀疑也只会怀疑到这一届的秀女佟静霖身上,断断不会想到是容凰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 “小主此计妙极,奴婢这就去办。”柳青考虑稳当,便对容凰行了个礼匆匆去了。 容凰若有所思地看着柳青的背影,心中多少有些失望。这个柳青对她也算殷勤,可是还是没有做到倾力相助。既然她们已经提到了天花,柳青身为穿越女应该知道牛痘疫苗可以有效地终身地防止天花的传染,这可是个立大功的好机会,可是她并没有告诉容凰,显然还是对容凰有所保留。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马佳氏是穿越女,那她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如果她不是……那容凰基本就基本可以判断出这个马佳氏是重生女了。 不管马佳氏怎么打算,容凰可不能错过这个立功的大好机会。容凰在现代从事的就是医药行业,对牛痘并不陌生,她早就把牛痘的接种方法细细写了下来。要知道中国采用的一直都是人痘接种术,牛痘是十八世纪末才被英国人试种成功的,对这个时候的人来说牛痘是预防天花最先进的方式了。 只有一个问题让容凰略微有些头痛,就是她该把这封信交给谁,怎样交才能不引起别人的怀疑。后来经过深思熟虑,她还是决定把这个功劳让给她的义父鳌拜。容凰控制柳青时曾经问过鳌拜和遏必隆的结局,据说鳌拜康熙六年就会被囚杀,而遏必隆康熙十二年才死,是四个辅政大臣中死得最晚的,还能给容凰几年时间缓冲。 容凰连说法都想好了,要说鳌拜一个武夫,肯定想不出这种痘之术。等她出宫去了先对纳穆福软磨硬泡一番,拿他当试验品种上牛痘,对外宣称他害了天花。等过一段时间就叫鳌拜上奏,说自家的家生子受到人痘的启发给儿子纳穆福用了牛痘,挺过天花不说,还意外地发现了牛痘的预防功效。 到时候康熙和孝庄一定会大悦,奖赏那个郎中倒是次要的,头功还是得记在鳌拜身上。毕竟奴才的功劳怎么都不可能大过主子。那奴才平白得了好处,自然也不会出去多嘴。当然了,若是个多嘴的,他们尽可以让他不再开口说话。 如果顺利的话,纳穆福也会得一个熬过天花的好名声,将来加官进爵也不成问题,最差也能混个一官半职的,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整日里游手好闲了。 事情进行得很是顺利,无论起初是真是假,总之经过太医院院判的一番诊治之后,马佳氏是的的确确患上了天花。她倒也命大,竟然真的挺了过来,只是浑身都落了不少疤痕,很是难看。 秀女们得知马佳氏病愈,这储秀宫也安全了,就又开始聚在一起说闲话。说得最开心的自然还是纳兰惠儿,她昨儿可是头一个去探望了马佳氏,瞧她得意的样子就知道,马佳氏肯定被气得暗自吐血三升。 “你们是没瞧见呐,那马佳氏满脸都是脓包,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别说咱们万岁爷是男人,就是咱们姑娘家看了也得退避三舍呀!我看她以后还怎么凭着那张脸讨人喜欢……”惠儿掩唇一笑,绘声绘色地比划起了马佳氏脸上的斑疹,逗得底下郭络罗氏等几个秀女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郭络罗氏年纪小,进退间颇有几分天真。可能也是被家人嘱咐过多次进宫选秀就是大人了,不可胡闹,她总尽力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来。只不过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放现代顶多才上初一,哪里就严肃得起来。小人儿故作成熟的模样,容凰看着却是有几分可爱。 “我听说赫舍里姐姐已经痊愈了,今儿早上也去瞧了马佳姐姐。”郭络罗氏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半步的宫女,很是认真地问:“嘉兰,你还说她们看起来很亲密的样子是不是?” “小主……”嘉兰咬咬唇,急得都快哭了。她这个主子还真是单纯得很,什么都敢往外头讲! 纳兰惠儿一听这话,不屑地撇了撇嘴说:“这倒也难怪,这马佳氏虽然没了漂亮脸蛋,但她阿玛如今是二品大官,又是满人八大姓马佳氏的格格,再不济也会进宫封个庶妃的。对于皇后娘娘来说,一个长得对她不构成威胁的妃嫔不是很容易收为己用么?”惠儿故作神秘地伸长了脖子,明明把心里想的什么都给说出来了,还露出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容凰细细听了,觉得这惠儿说得的确有几分道理。只是……未来的惠妃娘娘啊,您要是真有脑子的话就别把自己的分析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说出来好么?您是真傻真傻还是真傻啊? 觉得惠儿傻的不止容凰一个,一旁的佟静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话说到这里忽然就站起身来推说身子不适,自顾先回了屋。她一向少言寡语,旁人倒也不拦她,只容凰与她又约了晚上一同描花样,这才放她离去。 容凰已经通过柳青了解过了,这个佟静霖就是康熙的第三任皇后孝懿仁皇后。也就是说上一世她接了钮祜禄氏皇后的班,成为后宫之主。 佟静霖是取代钮祜禄氏的位置成为皇后的,看起来应该很有杀害钮祜禄氏可能性,可她却并没有被梅落认成仇人。这一点让容凰很是佩服,更加坚定了这佟静霖不简单的想法。在暂时不明确对方是敌是友的情况下,容凰选择了与佟静霖交好。不管怎样先好好了解她一番再说,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容凰估计惠儿就没几个看好的人,等佟静霖走了,又是撇撇嘴道:“她整天摆脸子给谁看呢,要说出身高贵却做不成皇后,容姐姐不也是一样。” 容凰很是无语地“呵呵”一笑,她可真是躺枪啊。心中暗暗吐槽:这惠儿这么爱撇嘴,就不怕嘴歪么…… “惠儿姐姐,咱们别说马佳氏了好不好?我听着怪瘆人的,晚上,晚上怕做噩梦。”郭络罗氏摸着自己光滑的脸,不知怎的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也起了那些丑陋的疹子似的。 惠儿见自己嘲笑马佳氏的目的已经达到,配合地又讲起了近日京中暴徒的事情来。 这事容凰倒也有所耳闻,近日京中涌入暴徒,没事儿就打砸抢,还嚷嚷着要杀光满人。起因是那桩闹得沸沸扬扬的明史案。明史案是清初开国以来的第一宗文字狱,诛连甚广,容凰在现代时貌似也听说过这件事。 说白了就是一被革职的知县蛋疼了,闲的没事去挑人家史书编年的毛病,说某某人仍奉明朝为正朔,把这事儿告到了辅政大臣鳌拜府上。鳌拜那时候新官上任三把火,当即派出钦差查究。后来因此案入狱者有两千余人,审讯后定死刑七十多人,其中十八人被凌迟处死。 人是永远都杀不完的,总有那么些人侥幸活了下来。他们疯狂地报复,报复的同时也顺带着赚口饭吃。 本来鳌拜还想以暴制暴,正好这个时候容凰穿过来了,她可不能允许这“黑面神”再诛杀无辜的汉人,于是好生给鳌拜进行了一番洗脑,总算是把鳌拜暂时给劝住了,事态这才没有进一步恶化。可是之前死的那些人就是死了,这些暴徒还是嚷嚷着要报仇,闹得京里头人心惶惶的。 几个秀女又叽叽喳喳地聊了半天,有夸鳌拜英武的,有羡慕容凰当了巴图鲁义女的,直到将近晚膳时分这才一一散去。明儿就是秀女册封的日子了,容凰操劳了数日早已累得不行,回去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吩咐瑞兰收拾好东西准备明天回家。 相比于容凰的悠闲淡然,马佳氏那边就忙得很了。她几乎是一夜没睡,一直坐在镜子前补粉,好容易才让自己的脸上的疤痕不那么明显。这一次她聪明反被聪明误,还不知要把这笔账算在谁的头上,心头真是无比窝火!若不是有空间里的灵泉撑着,只怕她就熬不过这一关了。 她虽然有不少金手指在身,但再怎么说也是个人。既然是人就难免有漏洞,免不得会让人钻了空子。只是这一回她摔得实在太惨痛了,她本想让皇帝见过她一面之后就对她念念不忘,再借口身体不适逃过这一次册封,好吊足了玄烨的胃口。可是现在她这张脸……也不指望着皇上能准她下届再参加殿选,因为只怕那时皇帝早已把她忘记。如今的马佳安敏只能凭着马佳氏在朝中的地位,好歹这一回先挤进后宫再说……有空间在手,她倒是不愁自己的脸恢复不了。 总之无论各怀何种心思,秀女册封的这一日终究是来了。不出所料的,赫舍里氏被立为中宫皇后。马佳氏安敏、纳兰氏惠儿、郭络罗氏被册封为庶妃,而出身高贵的容凰和佟静霖则分别因为“额娘临产”、“年岁尚小”这种硬凑出来的借口被留了牌子,三年后再来复选。 听到结果以后,容凰终于暂时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她不用按照史书上记载的那样入宫做庶妃了,马佳氏也没能逃得过早早入宫的命运,一切都在按照她的预计发展着。 她的义父鳌拜也因为接种牛痘立了功劳,虽说有功高盖主之嫌,但好歹有大功在身,太皇太后和小皇帝一时间也不敢轻易动他,只怕“除鳌拜”的行动也要再推迟上几年。 当然了,轻松只是暂时的,还有更麻烦的一堆事情在等着她。她额娘舒舒觉罗氏临产,古代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在鬼门关上走一遭,还不知是凶是吉。义父鳌拜和义兄纳穆福这两个莽撞的家伙也等着她调.教。马佳氏手上筹码很多,容凰要把握好这三年时间为自己除掉她做铺垫。异能的使用效果太坑爹,容凰必须想办法进化自己掌控人心的能力。还有赫舍里氏,她的皇后之位,容凰不会让她坐稳的。 历史的轨迹是否已经改变,容凰并不清楚。她只知道,她一定不要被所谓的命中注定操控,一定要走出自己的人生! 遇险 从宫里回家没多久,容凰的额娘舒舒觉罗氏就要生了。容凰虽然没有生过孩子,但好歹懂点医理,直到舒舒觉罗氏临产那一天还在陪着她散步。在容凰的照顾下,舒舒觉罗氏这一胎养得极好,生产时果然是顺产,没折腾多久就诞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小闺女。 生下一个女儿或许是皆大欢喜的结果,遏必隆那么大岁数得了个闺女自然欢喜得不得了,嫡福晋巴雅拉氏也放了心,不会再动手打舒舒觉罗氏儿女的主意。舒舒觉罗氏是个温柔本分的女人,早已儿女双全,这一胎生儿生女她倒是无所谓,只要是自己的孩子都一样疼爱。 于是遏必隆的幼女如同众星捧月一般,人见人爱。满月宴办得也格外隆重,遏必隆广宴宾客,很是气派。其实刚出生的小娃娃没什么可看的,众人来捧场一是冲着辅政大臣遏必隆的面子,二就是为着见一见遏必隆家艳名远播的大格格。 要知道容凰这一回选秀虽然没有进宫为嫔为妃,但她“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早已广传。她之前住在盛京,一回京便得此殊荣,偏偏回京后深居简出,又没多久便进宫选秀了,没多少人见过她的真容。这可引发了不少人的好奇心,许多皇亲贵胄都慕名而来,多多少少地也抱了些旁的心思。 因为容凰这一次虽然被留了牌子,但并没有进宫做妃子,没有正式成为皇帝的女人。三年后再选秀的时候,她还是有机会嫁给宗亲贵族。所以如果能求来这位出身高贵的美人做正妻,也是少年勋贵们求之不得的美事。 这其中,也包括了容凰的“未婚夫”纳兰性德,也就是容若。 康熙三年的这次选秀,鳌拜唯一的亲闺女桑华也在待选之列。可她既没有入宫为妃,也没有被指婚给宗亲,而是被康熙亲自赐婚给了另一位辅政大臣苏克萨哈的儿子。 皇帝把秀女指给大臣,这给了容若希望。他本以为以容凰的出身肯定是要嫁入皇家的,毕竟容凰的祖母姓爱新觉罗,她有四分之一的皇家血统。满族人可不管乱不乱伦,他们最希望的就是皇家血统纯正。 可是容凰这回并没有正式为妃,也就是说她还有可能像鳌拜的女儿一样被指婚给大臣。如今皇上对他阿玛纳兰明珠很是宠幸,或许他还有机会抱得美人归…… 遏必隆这只老狐狸对这些小子们的心思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道,也不点明自己女儿终究是要进宫的,可是吊足了京中权贵的胃口。 和刚刚来京时参加宴会的情形不同,容凰现在可谓万众的焦点,走到哪儿都像有镁光灯照着似的吸引来一片目光。要是看一眼两眼还好,可她总被人这么看着,就算容凰不觉得烦,同桌的堂姐妹们也不好意思进食谈天,难免心存不满了。容凰无法,只得坐到额娘舒舒觉罗氏旁边,好让那些总盯着她瞧的人收敛一番。 这样一坐,她离遏必隆也近了许多。得亏着今儿芳儿忙着备嫁没来,否则又要跟她念叨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了。 遏必隆宠爱长女,乐得容凰坐得离自己近些,就是与嫡子阿灵阿说话时也没这股亲热劲儿:“凤凰,阿玛想了好些日子,想出一个‘欣’字给你妹妹,你瞧着怎么样?” 按理说给一个侧福晋所出的格格起名是用不着遏必隆想上这么些日子的,只是舒舒觉罗氏跟着遏必隆比现在的嫡福晋巴雅拉氏还早,两人情谊深厚。再加上舒舒觉罗氏有一对出色的儿女都很讨遏必隆喜欢,因而遏必隆才会对新出生的幼女如此上心。 一边的巴雅拉氏听见这句话,心里虽然不大舒服,面上却也没表露出什么,总归是高门大院里走出来的格格,颇有大家风范。 容凰听了遏必隆的话,下意识就觉得这个名儿起得平庸了些。不待她开口,阿灵阿便抢先说出了她的疑惑:“容欣,容欣,倒是好听上口。只是和小凤凰的名儿一比,未免少了几分大气。” 容凰本来还不懂,听阿灵阿这么一说反倒明白了遏必隆的深意。欣即“欢欣”,遏必隆的意思是他们家族已经出了一个凤凰,承担了一切忧虑,幼女只需活得欢欣便好。只要容凰在一天,她就不用进宫去过那暗无天日的生活…… 父女二人对视一眼,会心地笑了。 一场满月宴办得主客皆欢,舒舒觉罗氏虽然生的是女儿却也长足了面子。容凰了却一桩心事,着手培养起自己的手下来。 钮祜禄氏安插在宫中的人数众多,容凰从遏必隆那儿接手了一份隐秘的名单,研究了足足两天两夜才将这些复杂的人物关系理顺。其中最有用的几个人容凰特别留意了。 一个正六品司记云姝,在顺治朝时就在乾清宫当差,如今仍然是乾清宫的管事宫女,据说是个十分稳妥的人物。 一个太医院副院判侯太医候正。在后宫里免不了明争暗斗,一个可以信赖的太医是必不可少的。 还有安插在各宫大大小小的眼线,容凰虽然暂且用不着,却也一一查看了她们的身家背景。如此好生忙碌了一番,刚要松口气,门房忽然送上来一张请帖,说是老爷让人呈过来的。容凰自从担了这“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整日收到的请帖不在少数,但都被遏必隆拦了,说是女孩子家太抛头露面不好。这一回突然送帖子过来,倒是令容凰有几分吃惊。 不过打开一看,容凰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皇后娘娘赫舍里芳儿的帖子,她阿玛也不好意思一口拒了,就把请帖送到了她这里来。明面上说是让容凰自己决定去还是不去,实际上已经是告诉了容凰他的意思。容凰倒也干脆,爽快地应了赫舍里的约,答应三日后与她一同去景山游玩。 康熙和赫舍里要等到明年才能大婚,想来她是在家待嫁无聊了,想拉着容凰出来敲打敲打,摆一摆皇后娘娘的架子。 三日后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天朗气清,秋高气爽。容凰好些日子没出门,冷不丁出府转转,心情也不由地好了起来。不过如果没有一旁的纳穆福啰啰嗦嗦的话,她的心情或许会更好。 这纳穆福也不知是从哪听说了她要去景山游玩的消息,硬说钮祜禄府派给容凰的那俩侍卫功夫弱,怕容凰不安全,非要跟着一起去。要是说这话的人是鳌拜吧,容凰还得好生感动一番。偏偏这义兄纳穆福就会个些花拳绣腿,还好意思说别人的功夫是三脚猫?不过有个机会好好给纳穆福洗洗脑也不错,容凰这样一想,便应了下来。 马车不缓不急地行着,容凰起得早还有些瞌睡,正要小憩的功夫,周围的景象忽然全都消失了,变成白茫茫的一片。有过上一次的经验,她心知是梅落又诈尸了,因而并没有慌张,只是等着梅落的到来。果然不过须臾功夫,一个通身银白的憔悴女子便又出现在她面前。 容凰正想开口问候一下自己的“前世”,谁知那梅落忽然愤怒地叫道:“你这没出息的,竟然靠赫舍里氏的画取胜,这不是丢了我的脸么!前世若不是我回京晚,‘四全姑娘’的名号又怎么会落在赫舍里氏头上?真是个无才的!” 容凰微微一怔,好生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指的是许久之前在纳兰府发生的事。她也不是个善茬,心头立即生出一把怒火:“我勒个去,你骂谁呢?姐在中华人民共和国也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好姑娘,只不过吹的是口琴,下的是五子棋,写的是钢笔字,画的是萌妹纸。不但如此,我还在晋江文学城写小说呢!大家都叫我才女好不好!” 梅落被她一顿狂轰乱炸,刚才的气势一下子就没了,一张脸变得愈发惨白:“你,你说什么……” “我一现代人穿越过来天天勾心斗角已经够委屈了有木有,天天努力学绣花学做饭学毛笔字,还埋怨我不是才女?”容凰瞪了瞪眼,把压抑许久的不满一下子都发泄出来:“只不过是古代现代才女的定义不同罢了,凭什么对我这么苛责?” 梅落算是彻底被她整蒙了,过了好一会儿方幽幽道:“罢了,算我怕了你了,真是个冤家……先不说这些没用的,我的修为快撑不住了,得赶快提点你。近日明史案闹得满城风雨,芳儿这次叫你出来是有阴谋的!她叫了一群死士装成暴徒的样子,打算夺去你的清白!前世我差点着了她的道,多亏纳穆福拼了命保全我,这才逃了出来。只是纳穆福也因此而断了只手……这一次你一定要谨慎小心,必要时使用异能反转命运!” 容凰呆了一呆,没想到赫舍里氏的心肠竟然这样歹毒!她心思百转,已经隐约有了计策,却不打算和梅落挑明,嘴上只是叫道:“快别提这异能了!连杀只鸡都杀不了,还怎么对付这些心狠手辣的女人?而且控制人的时间也太短了些吧!” 梅落闻言目光一闪,有些歉然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的修为还不够……不过这异能是可以修炼的,不知你发现了没有?身份地位越高、头脑越好的人,你就越难控制。可是随着你做成的事情越来越多,手段越来越强,地位越来越高,你控制他人的能力也会增强。所以想要提升异能光靠我是不行的,关键还是在你自己。” 容凰闻言顿时恍然,这下可好了,只要还有升级的空间,她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她还想再问问梅落关于柳青的事情,谁知梅落忽然化作一缕青烟凭空消失了。容凰一睁眼,发现自己仍旧好端端地坐在马车里,就好像刚刚做了一个普通无奇的梦。 马车行至景山脚下,茹兰说赫舍里格格已经到了,容凰便搭着她的手下了马车。芳儿现在毕竟是皇后之身,容凰无奈,只得上前行了个万福礼,却不说“皇后娘娘吉祥”。反正芳儿还不是正式的皇后。芳儿见了脸色立时就有些不好看,却也说不出容凰什么不是来。眼角瞟到一旁的纳穆福,芳儿福至心灵,刚想说教,忽然想起自己的叔父索额图也跟着来了,只好悻悻地闭了嘴。 容凰乐得看到芳儿吃瘪,一行人相互客套了一番,便一同顺着景山的石阶缓缓向上走着。这里是皇家御苑,按理说是不对外姓人开放的。只是容凰有一些皇室血统,如今芳儿又成了皇后,几人出身高贵,守着景山的侍卫也不敢拦着。 如此走了一小段路,天色忽然暗了下来,乌云蔽日,简直分不清白天黑日。容凰倒还算镇定,那赫舍里氏却是吓了一跳,也不知是不是心虚,竟然有些发抖。 “看起来好像是要下雨了呢。”容凰一脸遗憾的样子:“真可惜,没能赶上好日子。咱们这也没带雨具,不如便这么回去吧?” 赫舍里氏闻言一愣,很是纠结了一会儿。直等看到一旁的索额图点了点头,芳儿这才松口:“罢了,只得先回去了!” 就这么回去,赫舍里氏当然心有不甘!她马上就要进宫了,好不容易求了阿玛允许自己出来,又费尽心思约了容凰赴约,还找好了装成暴徒的死士,怎么可以就这么算了?只是这时候再坚持要上山的话,难免会让容凰生疑……芳儿咬了咬唇,对于容凰的好运气痛恨不已,却也再无能为力。 不过芳儿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了。这个计策是她叔父索额图出的,如今计划失败,索额图为什么还一副气定神闲的表情,全然不似她这般慌乱呢?芳儿正百思不得其解,忽听索额图大叫一声:“小心!”只见前方不知从何处涌现出十几个黑衣人,将通上山顶的这条小路堵得严严实实! 好一个索额图!竟然在山脚下也安排了人手,原来是打算对容凰两面夹击么! 尽管提前有了心理准备,等容凰真的看到“暴徒”手中明晃晃的尖刀,容凰还是止不住心头一颤。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清白 容凰出府之前只以为这是一次普通的郊游,没想过赫舍里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对她下黑手,因而身边只带了茹兰和两个钮祜禄府的普通侍卫。纳穆福说是来保护容凰的,其实也就会点花拳绣腿,倒不如他身后那两个鳌拜训练出来的大汉有用。 但纳穆福对容凰的关心不是假的,几乎是在看见黑衣人的那一瞬间,纳穆福便果断下令:“保护格格!” 要是别人家的小姐,鳌拜府的两名死士可能就不管不顾了。可容凰是鳌拜的义女,也算是半个他们家的格格,两人自然不敢马虎,领命上前一左一右地护住容凰。 尽管如此,就算把手无寸铁的茹兰和纳穆福加起来,保护容凰的也不过有六个人。而山脚下的黑衣人足足有十八个,这还不包括山顶上的埋伏。 容凰往赫舍里氏那边看去,只见她虽然被十个家丁围得严严实实,面上仍旧有些苍白,额头上甚至还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冷汗。她自然是会安全无恙的,做出这副样子也不知道是给谁看?容凰冷笑一声,扬声道:“赫舍里妹妹,这些刺客应该是冲着皇后来的吧?” 赫舍里突然听到容凰叫她,吓得浑身一颤,哆嗦着唇道:“我不知道……或许只是一般的暴民吧!” “暴民?”容凰警惕地向后退了两步,对纳穆福低声吩咐:“一会儿我说完话,咱们立即就跑,往半山腰的寿皇殿那儿去避避。” 纳穆福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立即答应。可是想到留在这里也只是等死,还不如试试逃出去,只得点了点头。容凰松了口气,突然冲出包围跑到赫舍里氏身边。围着芳儿的几个家丁愣了一下,一时没有让开,容凰便推了他们一把,挤到了赫舍里身旁。芳儿见她突然跑过来,不由惊讶道:“姐姐何故不同自家侍卫呆在一处?情况危急,芳儿只怕保护不了姐姐周全。” 这话说得看似在理,其实不过是赫舍里编出的一个借口罢了。如果容凰真的出了事,赫舍里就可以拿这句话搪塞过去。可是容凰偏偏不,她怎么能让赫舍里顺心如意呢? “妹妹此言差矣!”容凰故意大声道:“如今是我在保护你才对!这些人绝对不是普通的暴民,他们一定是想要刺杀未来的皇后娘娘!你看他们都穿着干净的黑衣,怎么会是颠沛流离的暴民呢?” 此言一出不光是芳儿,就连索额图也是脸色一白。该死,按照原定的计划山顶上的那群人的确伪装成了暴徒,山脚下这一批只是善后用的。可是没想到天公不作美容凰突然要下山,索额图无奈之下才让山脚下埋伏的手下先发制人。没想到容凰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一下子就戳破了所谓“暴民”的伪装。 索额图神色大变,眼中已经浮现出杀意。今日钮祜禄氏若不死在这里,一旦东窗事发,他侄女这皇后可能就坐不稳了。况且不提今日之事,光是钮祜禄氏的胆大心细也着实让人吃惊。他果然没有看错,这个钮祜禄容凰就是赫舍里后位的最大威胁! 容凰见索额图变色,心中一沉,突然毫无预兆地拉起芳儿就往外跑。当然了,她一个人当然拖不动赫舍里这个大活人,当即对她使用了异能,让芳儿跟着她一起跑。 那边纳穆福见容凰动手,立马会意地跟了上去。赫舍里家的侍卫万万没想到芳儿会突然被一个弱女子拉走,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容凰等人跑出了十几步,方听索额图大叫一声:“追!” 他这一声命令不仅仅是对侍卫下的,也是在提醒山脚下的那些杀手。一时之间几十人都跟着容凰跑。或许是逃生的本能使然,一时半会儿的刺客们竟然没能追上。 其实容凰自上次被马佳氏的手下魏喜追杀后,她便开始锻炼自己的体能,每天都在院子里跑上几十圈,以防将来遇到不测,没想到如今真的派上了用场。就这样一路跑到寿皇殿,还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容凰浑身便已是被汗水浸湿了。赫舍里的情况更糟,整个人如同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狼狈不堪。 大概是上次算计马佳氏成功,容凰的异能有了一点点提升,赫舍里到现在还没有摆脱容凰的控制。容凰略一思索,让纳穆福等人小心躲藏起来,然后便带着芳儿往内殿走去。 寿皇殿是位于景山正北面的一组建筑,有正殿、左右山殿、东西配殿,以及神厨、神库、碑亭、井亭等附属建筑,十分宽阔,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处。纳穆福不放心,硬是要跟着容凰。她自有计划,哪里肯依,无奈之下只好对纳穆福使用了异能,让他乖乖躲在这附近,无论如何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寿皇殿从康熙年间开始供奉清朝历代皇帝的画像,不过如今是康熙初年,这里还是空荡荡的一片。容凰环视一番,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便领着赫舍里氏进了西配殿。西配殿是喇嘛念经的地方,正中央摆着一尊容凰不认识的大神相。殿内无光,屋内昏暗一片,只有薄薄的纸窗偶尔透露出一丝诡异的天光。 外头应该已经下起了大暴雨,容凰在屋内仍可听见呼隆隆的雷声。赫舍里氏看起来很怕闪电,每次电光伴着雷声照进屋内,她都会情不自禁地大叫一声。这倒是给容凰省了麻烦,免得她还要考虑怎样才能把那些“暴徒”引进屋来。 容凰给赫舍里下了死令,要她无论如何呆在原地不许动。然后她便小心地躲藏在神相后面,竖耳听着外头的动静。果然没过多久,赫舍里的叫声便引来了两名穿着补丁衣服的中年男子。容凰心中冷笑,看来是索额图安排在山顶的人收到消息也来围堵他们了。 “格格,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男子很是意外,见赫舍里只是哆嗦着不说话,便转头对另一人道:“你快去通知大人,我留在这保护格格。” 那人应了一声,刚要离去,容凰忽然从神相后头走出叫住了他:“且慢!” 两人见屋内冷不丁冒出一陌生女子,心头刚生警惕,忽见昏黑的光线之下,少女白皙的皮肤竟然像是在隐隐发光。仔细看去,原来是一个绝色的美人!他们顿时明白过来,这位就是他们今日大费周章的目标,京城第一美人了! 他们见目标已经找到,周围又只有容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颗心顿时咽回了肚子里,脸上荡起淫/笑:“不知美人有何指教?” 容凰勾唇一笑,左手搭上右腕,盯着其中一人的眼睛命令道:“去门口守着,不能让任何人进来。要是有人问起,就说你们的人和钮祜禄格格正在里面。” 那人自然领命去了,另一人见了还没来得及发怒,便被容凰下了指令:“撕掉赫舍里氏的衣服,与她行房。” 男子应了一声“是”,上前撕扯起赫舍里氏的衣物来。容凰见芳儿的眼神已经松动,又估摸了一下她能控制这男子的时间,又多添了一句:“不用前戏,直接破她身子即可。” 扪心自问,容凰原本做不到像赫舍里氏那样心狠手辣,想出这样恶毒的计策来夺去对一个女人来说最重要的贞操。可是赫舍里氏不仁不义在先,她又何必枉做圣母呢?这一次她若不心狠,被糟蹋的就是她了!这一次一定要好好给赫舍里氏一个教训,让她以后都夹着尾巴做人才行! 容凰吩咐完了,便又重新躲到石相后面。前头的男子已经脱掉了赫舍里氏的外袍,现在正在扒中衣。容凰怕他做不完,又在旁边催了一句:“快一些!”男人听话地加快了手上动作,在赫舍里胸前胡乱捏了两把,便自顾脱起自己的裤子来。 容凰在前世活了二十多年也不是没看过男人下面是什么样子,虽说平日里见了肯定是要害羞一番,这时候却是全然顾不上了,紧盯着男人的动作,心中默默掐算着时间。索额图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的,再不快一点就来不及了。 脱险 还好看起来赫舍里氏的身材不错,男人很快便有了反应。没等容凰再催促,男人已经撕开了赫舍里的亵裤,谁知那赫舍里氏忽然眼神大变,尖叫起来! 容凰暗道一声“糟糕”,她控制赫舍里氏的时间已经过了。芳儿刚才听话地不动,给男人省了不少的时间,眼下要是挣扎下来肯定要麻烦不少。眼看着就要生米煮成熟饭,容凰自然是心急不已。事已至此,她绝不能功亏一篑!刚才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怎么能因为赫舍里一声尖叫就化解了呢? 好在男人并没有让她失望,他出身卑微,又没什么脑子,容凰现在可以控制他小半个时辰。男人见赫舍里挣扎,只用了一只手便将赫舍里的两只手腕钳制住压在头顶。芳儿近乎绝望地大叫起来,容凰心道糟糕,却无法再上前对侍卫使用异能。赫舍里现在已经清醒了,容凰若再上前使用异能,肯定会被赫舍里氏发现异常。 容凰脑中忽然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干脆让这大汉杀了赫舍里氏算了!只要赫舍里一死,她就算帮着梅落报了一半的仇了。可是容凰马上就意识到了这样做行不通,她的异能现在还没办法威胁生命,虽说梅落推说是她修为不够的原因,可容凰觉得这其中必然另有隐情。 或许梅落根本就没想让容凰立刻杀死赫舍里和马佳氏,她要的是把这两个女人从生命的最高处推下来,让她们尝一尝痛不欲生的滋味,而不是简单地一死百了!出于这种原因,她才没给容凰威胁生命的能力。 容凰百般思量的时候,坏事的人又来了!门口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又传来几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索额图害怕容凰发现这次“暴民”袭击的真相,自然是不敢轻易出声。说话的也是一个陌生的声音:“里面什么动静?” 只听先前被容凰控制的那名男子沉声道:“我们的人和钮祜禄格格正在里面,你们不能进去。” 外面沉默了一瞬,忽然爆发起雷鸣一般的大笑声。不知是谁嚷嚷了句:“原来已经得手了!为什么我们不能进去?兄弟们一起品尝品尝这京城第一美人不是更有意思?” 男人们吵嚷起来,一时间淫言浪语不绝于耳。容凰怕被纳穆福听见了误会,一旦他冲过来救她事情可就麻烦了。她心里正着急,忽听外头不知是谁说了句:“罢了罢了,美人要好好享受才更有韵味,哪能当成青楼女子胡乱拿来泄欲?”男人们一想也是,想到一会儿自己可以单独享用美女,也就暂且忍了下来在外头等着。 容凰松了口气,多亏她预先安排了个人在外头拦着,给她多争取了一点时间。这时候男人终于得手!赫舍里疼得刚要大叫,男人本能地低头堵住了她的嘴,倒让容凰大大松了一口气。虽说外头那些男人不一定认识赫舍里氏,但赫舍里要是胡乱喊些什么,难免会坏事。 她抬头看去,男人正忘情,显然木已成舟。容凰这才暂且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抬手擦了擦汗,思量起一会儿她该如何脱身。她绝不能让赫舍里氏的人看见她躲在这里,因为那样的话一定会被他们灭口…… 容凰心思飞转,还没想出脱身之计,忽听那赫舍里氏又叫了一声。这一声却与方才不同,看来赫舍里氏也被大汉弄得动了情。可是她这么一叫,外头的索额图立马便听出了不对劲,大呵一声斥退了门口的男子,一脚踹开了西配殿的门。他都不用细看,便看到正销魂的芳儿。 索额图大怒之下将那汉子一脚踹开,他抽出长剑想要捅死那人,但又一想此事必有蹊跷,只有留着这人的命才能查出真相,因而只得暂时忍了下来,把剑一扔,脱下外袍盖在赫舍里身上。 经过这么一闹腾,门口原本聚着的男人们已经把赫舍里的身体看了个遍。聪明的人看见索额图的眼神后便明白了这里头被破身的不是钮祜禄格格而是赫舍里,怕被灭口的撒腿就跑,脑子不灵光的和好色的仍旧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索额图正处在生气的当口,见一个捅一个,不一会儿功夫就杀死了三四个人。其余的男子有的跑了,有的还是一动不动。跑的都是些没骨气的家丁,留下的则是赫舍里氏养的死士,或许早在出这次任务之前就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因而明知是死还是如石像一般立在那里。 其实那是容凰不知道,索额图心狠手辣,被他抓到逃跑的手下就不是一剑捅死那么简单了。轻则凌迟,重则殃及家人,所以有一些人不是不想跑,而是不敢跑。如此杀了十几个人后,索额图方停下动作,用剑撑着身子喘息着道:“还不快起来!赫舍里家的人都被你丢光了!” 芳儿突遭变故,整个人都吓傻了,听了索额图的训斥也一声不吭,只是自顾在那里抱着衣服哭泣。索额图被她哭得心烦,背过身催她穿上衣服后便领着芳儿走了。容凰松了口气,直到确认周围没了旁人,这才小心翼翼地走出西配殿。当务之急是找到纳穆福,让索额图他们不会怀疑到她才好。 容凰仔细回忆了一下她刚刚对纳穆福使用异能的地方,小心地寻了过去,见纳穆福果然还在那里蹲着。容凰松了口气,跑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道:“一会儿见到索额图,你就说我们两个一直蹲在这里,从来都没分开过。你明白了么?” 纳穆福一愣,突然紧紧地抱住了容凰,连声音都有些发颤:“小凤凰!你没事么?” 容凰身子一僵,她没想到纳穆福已经清醒了却还是乖乖留在这里,这倒是有些不符合纳穆福好动的性格。不过她也没再多想,刚刚经历了九死一生,她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炸掉了,实在没精力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她嗔他一眼,眉目间不自觉带了一丝韵致:“我当然没事!你可要记好了我刚刚说的话,不然索额图非得杀了我不可!” 纳穆福闻言呆了一呆,连忙放开容凰急切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容凰叹了口气,拍了拍胸口道:“可吓死我了!原来那些暴徒是赫舍里派人伪装成的,她今天约我来景山,就是想趁乱毁掉我的清白!只是他们雇的杀手之前没见过我,错把赫舍里当成了我,结果,赫舍里就……” 纳穆福今年也老大不小了,容凰一顿,他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是心头一惊。那可是未来的国母啊,心思歹毒不说,如今还给皇上戴了顶巨大无比的绿帽! “我目睹了全过程,索额图若是知道了肯定会杀我灭口!只有我们一口咬定我们一直躲在这里,我才有一丝活路!”容凰叹了口气,看着纳穆福悠悠道:“今日多亏了有你在,不然我还不知该怎么办!” “那是!”纳穆福本想骂上赫舍里家的两句,只是一见到容凰对他露出依恋感激的表情来,顿时把什么都跑到了脑后,只一心想着在美人面前邀功。“你放心,我一定按照你说的做!只是赫舍里家的人未免太过歹毒,回去之后万万不可饶了他们……” 兄妹二人又低声说了一会儿话,索额图果然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容凰往旁边望了望,并没有发现芳儿的影子。她心中有数,猛地站起来叫道:“索大人!” 索额图看见容凰在此不由一怔,今天是她拉着芳儿跑的,所以芳儿遇害的事情她很有可能看见了!想到这里,索额图脸色一沉,右手握上佩剑刚要拔出,眼角忽然瞥到鳌拜的公子纳穆福突然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他意识到事有蹊跷,于是暂时按捺住了对容凰的杀心。 “索大人,你看到赫舍里妹妹没有?刚才我跑得太急与她走散了,幸亏遇到了纳穆福哥哥,要不然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说着说着,容凰忽然眼圈一红,急得掉出眼泪。纳穆福哪里能看得容凰流泪,当即手忙脚乱地安抚起来。 索额图可没闲心看这两人在自己面前上演兄妹情深,他刚刚杀红了眼,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两人一起杀了了事,忽听容凰冲他道了句:“这些暴徒着实可怕,大人快去寻找赫舍里妹妹吧!” 索额图心中一动,暴徒,容凰说的是暴徒,说明她已经打心眼里认定这件事情是一场意外。既然是意外,想来钮祜禄家的人也不会再追查了。可如果容凰在这个当口死了的话事情就大大不同了,钮祜禄氏的人必定不会轻轻放过此事,到时候芳儿失贞的事情恐怕就瞒不住了,别人还会想到是他们赫舍里氏杀人灭口。 况且他们两人一个是遏必隆的长女,一个是鳌拜唯一的儿子,一下子杀了搞不好会掀起滔天巨浪。索额图在心中叹了口气,压抑住杀气,装作平静地答道:“格格不必担心,皇后娘娘平安无恙。” 容凰“啊”了一声,随即喜笑颜开:“是么,那真是太好了!”她总算是又逃过一劫。 她平安无事了,赫舍里氏却是面临着一个巨大的坎。听说回府之后,赫舍里氏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整大半年,直到皇后正式入宫的那一天也没再踏出赫舍里府的大门一步。的确,贞洁对于一个古代女子来说简直和命一样重要。“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种话容凰虽然不以为然,古代本土女们却把这奉为至理名言。 芳儿失去贞操,很有可能会寻死,容凰也想到过这一点,可她并没有因此而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对敌人心慈手软就是捅自己的刀子,况且这一次明明是赫舍里氏机关算尽太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她又能够怪谁呢?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赫舍里家为此事也是伤透了脑筋,他们不是没有想过换一个女儿做皇后,只是他们该怎么向皇家解释?说自己的女儿给皇上戴了绿帽子,所以想换一个人嫁给皇上么?这条路根本就走不通。皇家只会大怒,然后迎娶别家的女儿做皇后。 赫舍里家族经过一番思量,决定仍然让芳儿入宫为后。毕竟现在他们告知皇家真相是犯上,让芳儿进宫为后也是欺君,左右都是滔天的罪名,他们何不奋力一搏?只要在新婚之夜想办法糊弄过去,再把当日在场的手下杀干净了,这事儿也就了了。芳儿的祖父,如今的首辅索尼做过多年的内务府总管,赫舍里家族在宫中的眼线众多,在喜帕上做点手脚还是不成问题的。 只是有一件事让他们犯了难,据索额图称那日钮祜禄家的大格格和鳌拜的大公子也在,一旦他二人走漏风声,岂不是坏了他家姑娘的名声?尤其是钮祜禄氏,如果他们在帝后大婚前散布对于赫舍里不利的消息,再奋力一搏,说不定也能抢来皇后之位。芳儿的确不是处子之身了,只要当场一验,不就水落石出了么?到时候赫舍里家就是犯了欺君大罪,别说当皇后的娘家了,贬官流放都是轻的,搞不好就要连累家族…… 索尼气得都快把索额图的脑袋戳破了,本来他们是想给容凰下套,彻底解决钮祜禄氏这个最大的对手,没想到最后反倒是自家遭受重创。这下好了,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他们可不敢按照之前的计划散播钮祜禄氏已经失贞的消息了,相反地还要保守住这个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们曾经去过景山。否则坏了的不是容凰的名声,而是他们家姑娘的命。 因为人家钮祜禄格格仍旧是完璧之身,在皇上面前一验便知分晓。而且经过这次的事情,钮祜禄府也一定会加强警惕,不会给他们再次得手的机会。 现在对于赫舍里家来说,比起除去钮祜禄氏,更重要的是怎么把当日的事变成一个永远的秘密。 正因为如此,赫舍里家知道内情的人都日日夜夜地盯着钮祜禄府的动静,直到康熙四年九月赫舍里芳儿入宫的这一天,他们才算是着实松了口气。 可是让赫舍里家族没想到的是,他们刚这么一放松警惕,芳儿这边就遭到了灭顶之灾。 帝后新婚之夜,他们按照原定的计划将康熙灌醉,并加入了能让人精神恍惚、浑身燥热的五石散。本想着趁着小皇帝迷糊的时候让芳儿快点与他燕好,然后在喜帕上伪造落红,不想他们安排下药的人竟然被乾清宫的掌事宫女云姝抓了个正着! 这云姝不是别人,正是钮祜禄氏安插在后宫中最重要的人手之一。在容凰的授意下,云姝仔细地查看了大婚当晚赫舍里氏准备的一切,果然发现了赫舍里氏的诡计。她二话不说把事实真相告诉了康熙,玄烨自打惦记上容凰之后便对这个皇后不大满意,听了云姝的话当即大怒,认为赫舍里氏图谋不轨。 芳儿自然不敢认下这天大的罪名,只是推说想让皇上尽快临幸她才用了此药。可是皇后今晚就算不用此药皇帝也会与她圆房,康熙生性多疑,哪里肯信这话。 这时候云姝适时地站出来提出为皇后验身,康熙如梦初醒一般很快明白过来,只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他的皇后,他的嫡妻,竟然已经是个被别的男人压过的婊/子!康熙简直无法容忍,刚想狠狠踢赫舍里氏一脚,却被云姝拦住了。康熙想想也是,事情还没有确定,还不能就这么定皇后的罪。于是让云姝屏退下人,当场验身,果然,赫舍里氏已经不是处子之身。 知道真相的康熙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当即便嚷叫着要废后。太皇太后安插在皇帝身边的眼线一听这事儿立马就慌了,着急忙慌地去了慈宁宫向太皇太后搬救兵…… 册封 太皇太后一听这事儿也有些发愣,大清国的皇后竟然不是处子之身!这算什么?赫舍里家究竟有没有把皇家放在眼里?竟然还想用五石散损害皇帝龙体,简直就是谋逆!饶是太皇太后历经四朝,乍听此事还是觉得荒谬不已,气得连平日里最喜欢的茶盏打碎在地也浑然不知。 可是孝庄毕竟是孝庄,很快她便从震怒中冷静下来,考虑起处理此事的办法来。要知道皇帝此时知道自己被戴了绿帽子,一时间肯定镇定不了,如果太皇太后也跟着胡闹,那大清国不就乱成一团了? 其实只要仔细一想,就能发现这事有蹊跷。这赫舍里氏是太皇太后千挑万选出来的孙媳妇,向来也是个聪明的,怎么会在这种大事上犯糊涂?就算是她糊涂了,索尼家教甚严,也不可能由着芳儿胡闹啊?所以说赫舍里氏定是被人下了套了,这才被害得失了清白。 只是就算是赫舍里氏是被陷害的,太皇太后也没办法舒心。毕竟怎么说赫舍里氏都是失了贞,不但买通了验身的嬷嬷,还给皇帝下药,这些都是万死不辞的死罪。她思量一番,心中打定主意,便坐上凤辇亲自去了帝后洞房所在的坤宁宫。 孝庄赶到的时候,只见康熙阴着一张脸坐在梨木椅上,赫舍里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周身散了些碎瓷器,想来是皇帝盛怒下打翻的。太皇太后往周围扫了一圈,投给云姝一个满意的眼神。云姝不愧是在宫里呆了半辈子的宫女,知道此事万万不得张扬,除了孝庄安插的大太监魏珠,她把洞房附近的宫人全都打发下去了。 “皇玛嬷,您怎么来了?”皇帝此话一出,心中便已明白过来。他苦笑一声,指着跪在地上的赫舍里恨声道:“想来您也知道了,这个贱人不守妇道,竟然做出这等丑事,孙儿要杀了她维护天家威严!” 孝庄冷哼一声,睨他一眼:“皇帝把这件事情捅出去了,就是维护天家尊严了?不过是让我们爱新觉罗家更没脸罢了!”她厌恶地看了看赫舍里,见她只顾哭个没完,心中更是烦躁,吩咐魏珠先把她拖到一边耳房关着去了。 等赫舍里他们走了,孝庄这才继续对康熙道:“咱们就这么大张旗鼓地杀了刚刚册立的皇后,旁人又会怎么笑话我们,这些皇帝想过么?况且他们赫舍里家犯下的是滔天的大罪,一旦对外吐露实情,她祖父的首辅大臣便做不成了。你可知赫舍里家一倒台,朝中的平衡又要打破,到时候鳌拜独大,我们娘儿俩跟谁哭去?” 康熙只觉得一股气冲上了脑门,这口气无论如何都忍不了:“那皇玛嬷的意思是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孝庄叹了口气,上前握住皇帝的手,一脸慈爱地劝道:“玛嬷知道你心中难受,只是为了皇家体面和朝中平衡,这件事绝对不能张扬出去。不过你是皇帝,你有权利选择是否宠爱皇后。你若看着赫舍里闹心,就叫她迁往长春宫去,收了她的中宫笺表,选个得体的妃子管事。不过,哀家觉得你还是不要选那钮祜禄氏为妙。” 皇帝一怔,他心中正想着容凰,没想到太皇太后会突然否决她,不由地就有些不服气:“玛嬷何出此言?钮祜禄氏本该为后,就算孙儿让她掌管后宫也毫不为过啊!” “瞧瞧,就连你都觉得钮祜禄氏本来就该做皇后,那钮祜禄氏心里还指不定怎么想呢!皇后这事儿来得蹊跷,依哀家看很有可能就是钮祜禄家的人干的,若是我们现在立马就废了皇后,岂不是合了他们的心意?” 她知道玄烨是个聪明的孩子,见他表情有所松动,便趁热打铁道:“等过了两年你亲政了,咱们再寻个理由废后也不迟啊!好孩子,成大事者都得学会一个‘忍’字。忍是什么?就是心字头上一把刀,玛嬷知道你痛,可是只有熬过这一关你才能成为这个天下真正的主人!” 玄烨深吸口气,沉默许久,终于妥协下来:“孙儿全听皇玛嬷的便是。” 此事便暂且这般定下,帝后大婚第二日皇后就被迫迁居长春宫,中宫笺表和凤印分别收到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手中,等于一点儿权力都没留给赫舍里,她完全不过是个架空的皇后。 按理说家族出了一位皇后应该受到封赏才对,赫舍里家却截然不同,几个月里先是索尼办差不利遭到训斥,又是皇后之父噶布喇玩忽职守,被贬官为从二品散秩大臣,和马佳氏的阿玛成了同僚。要知道噶布喇原先是领侍卫内大臣,是守卫天子的正一品大员,可谓位极人臣。如今虽然只被贬了两个品阶,身份地位却是大大不同了。 贬官在清朝乃是平常之事,现今的四个辅政大臣多多少少都被贬过官。只是偏生这噶布喇倒霉,偏偏和马佳氏的阿玛盖山成了同僚。马佳氏之前便怀疑赫舍里氏听到了自己的秘密,再加上前世的深仇大恨,怎么会轻易放过赫舍里家?她虽然明面上和皇后交好,但背地里一直在想办法给皇后使绊子,也暗中交待了自家阿玛好好“帮一帮”皇后的阿玛噶布喇。如此一来,噶布喇更是频频出错,不到一年的功夫又被贬成了正三品的一等侍卫,让皇后在宫中好生没脸。 康熙五年,后宫改制,太皇太后下了懿旨分别册封郭络罗氏、纳兰氏、马佳氏为宜贵人、惠贵人和荣贵人。荣贵人的脸虽然留了麻子,但她前世不是白活的,很是懂得后宫众人的心思,直把两宫太后哄得开开心心。后来她借助空间里的灵泉,脸也渐渐好了起来,便顺理成章地得到了康熙的宠幸。 那宜贵人郭络罗氏长得与容凰、柔嘉有几分相似,性子又是天真烂漫,之前很得康熙宠爱。只是荣贵人手段高明,刚刚承宠不到两个月的功夫就使了法子栽赃宜贵人,让皇帝以为郭络罗氏虚伪善妒,很快就疏远了她。惠贵人性子直,又不识几个字,就不大得宠。如此一来,后宫里便形成了荣贵人独大的局面。 这还不算,康熙六年年初,荣贵人忽然被诊出怀有身孕。康熙大喜,当即便与孝庄商量了,若这一胎是阿哥便晋马佳氏为嫔。马佳氏的肚子倒也争气,康熙六年九月果真生下了皇长子。皇帝信守诺言,没过多久便晋升她为嫔,是为荣嫔。 容凰在宫外听说这些消息不禁咂舌,这马佳氏果然是个厉害人物,前世她可是熬到康熙十六年才当上嫔位的,没想到这一世有金手指在手活得这么顺畅,才康熙六年就成了嫔主子。果然啊果然,有重生加上随身空间的优势在,就算是原本没什么脑子都能混得风生水起,更别提马佳氏这种精明人物了。 不过,马佳氏就算是再能耐也有一点比不上容凰,那就是家世。她阿玛虽然在她金手指的帮助下从前世的从五品变成了这一世的从二品,可是和显赫的钮祜禄世家比起来简直是弱爆了。本来她还有三年的时间让自家的地位再提一提的,只可惜她选秀时被容凰算计,吃了个哑巴亏,无奈之下只能康熙四年就早早进宫。而且恰恰是因为她生育太早,虚岁不过十五六就生了孩子,皇长子的身体很是虚弱,也不知能养活多久。 所以,就算她生了大阿哥,就算她颇得皇帝的宠爱,太皇太后还是不肯把掌管后宫的权力轻易交给荣嫔。 这样的局面就一直维持到康熙七年夏日,容凰与佟氏入宫复选的时候。不出所料地,容凰被封为昭妃,居翊坤宫。佟氏被封为懿嫔,居住承乾宫。要说起来她们本该一个为贵妃一个为妃的,如今各自降了一个品级,倒和那位久居在长春宫不出门的皇后娘娘有些关系。 改变 按照规矩,宫中有了皇后,新届秀女的挑选和册封就应该由皇后全权负责。可是如今这位皇后娘娘在宫里的地位却是尴尬极了。她虽有中宫之名,皇后的权力却分散于两宫太后之手。尽管有“四全姑娘”的美名在身,却没有得到皇帝的半点宠爱。可以说她完全是一个空架子,若不是有赫舍里家族给她撑着,恐怕连长春宫的宫女都不肯多看她一眼。 所以康熙七年的这次选秀,太皇太后仍以“皇后抱恙”为由,把这桩差事交给了皇太后和婉贵太妃。 本以为皇后会像前些次那般默不作声地妥协,没想到赫舍里这一次竟然亲自去慈宁宫跪了两个时辰,求太皇太后给她一次机会主持选秀的事儿。孝庄何等精明,看着赫舍里楚楚可怜的表情,一下子就明白了她这么做的原因。 三年了,距离册立皇后已经整整三年了。赫舍里蛰伏了三年,终于坐不住了! 想她进宫时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从家中娇生惯养、说一不二的大小姐变成长春宫里和宫女一起坐针线活儿的失宠皇后,能忍下三年不为自己争不为自己辩,这是多不容易的一件事啊!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志,其野心不在当年的越王勾践之下! 如今皇后坐不住,不是因为她自己浮躁了,等不了了,而是因为赫舍里家——她的娘家,先忍不住动手了。 康熙七年,索尼病重,皇后之父噶布喇和索额图两兄弟一合计,决定送上噶布喇年仅七岁的小女儿赫舍里曦和参选。原本应选秀女是必须要满十三岁的,可是眼下情况特殊,赫舍里家为了留住皇恩再也没有别的选择,就指出博尔济吉特氏的慧珠格格也是养在宫里预备给皇帝充实后宫的,既然如此,他们家的幼女也可以先行入宫。表面上打了个幌子说是要让曦和陪伴慧珠格格,实际上就是希望曦和能与皇帝培养点感情,将来能在后宫占据一席之地罢了。 这种送女入宫的企图很是明显,孝庄与康熙都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一眼就看出其中端倪。但他们还是允了赫舍里家的请求,破格给曦和留了牌子。 不为别的,就为如今索尼重病,苏克萨哈被压制,鳌拜与遏必隆串通一气,康熙手中迟迟没有实权。 没错,历史被改变了。 容凰从柳青口中得知,按照正史记载,清康熙六年三月,索尼与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四大辅臣共同奏请康熙亲政。康熙当时没有立即应允下来,而是下诏褒奖索尼忠心,加授一等公,与以前授的一等伯一起世袭,索尼却推辞不要。 康熙六年六月,皇后的祖父,赫舍里一族的顶梁柱首辅大臣索尼去世,谥号“文忠”。 康熙六年七月,皇帝同意亲政。索尼长子噶布喇,也就是赫舍里芳儿的阿玛当上了领侍卫内大臣。 康熙帝亲政后,苏克萨哈被鳌拜等人污蔑不欲归政于帝,列二十四罪,于当年被杀。 也就是说,原本到了康熙七年的时候,皇帝已经亲政,四个辅臣死了俩,只有鳌拜和遏必隆还在那里不知死活地嚣张。 可是,现在已经是康熙七年的秋天了。先帝留下的四个辅臣,索尼、遏必隆、鳌拜加上一个苏克萨哈,全都好端端地活着,而康熙也没有亲政。这应该就是容凰穿越以后引发的蝴蝶效应了。她对赫舍里的反击使得赫舍里家更加注重索尼,请了无数神医为之续命。同时为了巩固赫舍里家在朝中的地位,让皇帝对他们重视和依仗,索尼也没有奏请皇帝亲政。 几个辅臣里唯独索尼完完全全忠于皇帝,他不提亲政的事儿,其他三人自然不会挑起话头。于是康熙亲政的事情也暂时搁置了。 至于苏克萨哈没有被鳌拜砍了脑袋,这就是容凰的功劳了。她知道,前世鳌拜被擒的原因和后世的年羹尧很是相似,无非是由于他功高盖主,飞扬跋扈,完全不把皇帝看在眼里。鳌拜或许没有反心,但他犯了一个帝王的大忌,就是打破了朝中原本维持的平衡。 先帝顺治六岁登基,摄政王多尔衮掌权多年,给顺治皇帝心中留下了极大的阴影。因而他临终之时殚精竭虑地为玄烨挑选了四名辅政大臣,就是为了避免朝中一人独大,威胁到皇帝的地位与尊严。 可是索尼和苏克萨哈一死,遏必隆又依附鳌拜,朝中不就是鳌拜一人称霸了么?所以说上一世就是因为鳌拜的嚣张打破了这个度,所以康熙才会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除掉他。 而这一世有容凰在,悲剧自然不会再次发生了。 康熙五年正月,鳌拜执意更换镶黄旗与正白旗的土地,在朝堂上引发了轩然大波。出身正白旗的苏克萨哈力阻,多位大臣联名上疏,言此事不可为。鳌拜恼羞成怒,利用职权将相关大臣下狱议罪。 当时的情况是,资格最老的索尼也厌恶苏克萨哈,见鳌拜日益骄纵且与苏克萨哈不容,他又年迈多病,就对鳌拜所为毫不劝阻。而遏必隆与鳌拜同旗结党,凡事皆附和,自然也不会反对。 眼看着苏克萨哈就要被鳌拜鱼肉的时候,容凰适时地驱车前往鳌拜府上,给她的义父带去了一个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鳌拜的亲外孙,桑华刚刚生下不久的小公子,苏克萨哈的孙子。 鳌拜自打外孙出生起就没瞧过他一眼,就是怕自己心软了不好对苏克萨哈下手。如今见容凰在这当口带了孩子过来,心中顿悟,扭过头去不看。容凰哪里肯依,她好不容易劝得桑华借她一天儿子,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弃?于是她硬是抱着婴儿凑到鳌拜跟前,笑吟吟地道:“都说抱孙不抱儿,义父也该抱抱这小外孙呀。” 鳌拜睨她一眼,眼睛虽是看着她的,余光却是不住地往小外孙身上瞟。容凰见了不由轻笑出声,将孩子往鳌拜怀里一塞就立即退后一步。鳌拜大惊失色,没想到她会突然松手,连忙大力抓住了孩子。小孩儿被他抓得疼了,即刻哇哇大哭起来。鳌拜听了这哭声却是大大松了口气,好险,差一点这孩子就保不住了。等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额头已经布满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大清第一巴图鲁就算面对千军万马也面不改色,却因为这一小小的婴孩陡然色变。容凰心生感慨,忍不住从旁道:“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义父,您只有这一个外孙啊。一旦苏克萨哈家中生事,桑华姐姐该如何自处?小侄儿从小失去家族庇护,就算侥幸留得一条命在,也只会受人冷眼,又如何平安长大成人,成为大清的巴图鲁?” 鳌拜虽是一介武夫,但绝对不是不通文墨。此时他怀中抱着温软的孙儿,听见容凰那一句“怜子如何不丈夫”,心中竟是不自觉地痴了。容凰见他松动,连忙再劝,将四辅臣制衡之道细细讲述了一遍。鳌拜只觉恍然大悟,再次回过神来之时,只觉浑身都已被冷汗湿透。险,真是太险了啊。他本以为除掉苏克萨哈就是解决了心腹大患,没想到恰恰相反,唯有留下苏克萨哈他才有命可活! 想通了这一层之后,鳌拜看容凰的眼神就有些变了。他原本想着容凰如若不进宫,最好能许配给自己的儿子纳穆福。可是亲眼见识到了容凰的政治头脑与敏锐目光之后,鳌拜清楚地认识到让容凰嫁给纳穆福实在是委屈她了。想到皇后赫舍里氏备受冷落,鳌拜不由心神一动,对着容凰劝道:“我们小凤凰应该进宫,成为真正的凤凰啊!” 容凰听了这“大逆不道”的话不但没有半分惶恐,反而莞尔笑道:“义父可知女儿所住的小院内种的是什么植株?” 鳌拜摇了摇头,他一个大男人,虽说是容凰名义上的义父,又哪能随意进了女儿家的闺房去。 “是梧桐。”容凰眸光坚定,字字珠玑:“梧桐为树中之王,相传是灵树,能知时知令。《闻见录》中记载:‘梧桐百鸟不敢栖,止避凤凰也’。义父,容凰不喜梅兰竹菊,只喜欢梧桐呢。” 此言一出,鳌拜一下子就明白了容凰的意思。她要不就不进宫,若进了宫,目标必为正宫皇后之位!果然不愧是他鳌拜看中的女儿,心智不同于常人啊! 话说回来,如此这般掌握了情势的鳌拜,自然不会处处针对苏克萨哈了。也就是自这件事开始,鳌拜越来越能听得进容凰的话,逢人便夸这位义女不仅是“京城第一美人”,还饱读诗书,才思敏捷,只觉得自己当年慧眼识人挑了个宝贝。 就此,前朝一片安稳,鳌拜的性命应该暂时无忧了。与此同时,容凰的名气越来越大,完完全全地盖过了之前的那位“四全姑娘”。容凰刚开始出了点小名还觉得挺乐呵,后来就觉得不大对劲了。按理说虽然鳌拜经常对人夸她,但那毕竟也只是小范围的,她的名字怎么会传得这么广?其中定是有人在捣鬼。 主位 容凰的名气传得这么快,看似正常,实际幕后隐藏着一只无形的黑手,想要用这一点来打击她。 几乎是在想到这个可能的一瞬间,容凰心中就隐隐约约猜出一人:马佳氏安敏。 她那时候还没有正式进宫,可能与她为敌的只有两人,就是赫舍里和马佳氏。赫舍里遭受重创,自顾不暇,想来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精力来挑衅容凰。那么能有这份心思还有这种手段的人,恐怕就只有那位宠妃马佳氏了。她虽然暂时不想要容凰的命,可这不代表她不想把容凰踩在脚下。 她这么做的目的看起来让人摸不到头脑,其实很好理解。都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先把容凰的名声传出去了,让京城的男子包括皇帝在内都对容凰心生期待,然后再使计让容凰出丑,比如故意出特别难的对联,用自己的长处比容凰的短处,这样的话就会让所有人对容凰大大失望。 先前的期望越大,之后的失望也就越大。有了这一层前提在,马佳氏打压容凰会更加便利。 还有一点,就是康熙生性多疑,如果容凰在入宫前就被这么多男人惦记的话,他心里骄傲的同时肯定会有一点点不舒服,会对容凰有一种特别的占有欲。如果容凰将来和哪个男人暧昧了一下,那康熙肯定就会想多了,从而怪罪容凰。 而以容凰的性格也的确是很容易中这样的圈套。她来自现代,诗词歌赋并不在行,对男女之妨看的也不是很重。所以为了打翻马佳氏的如意算盘,容凰在这三年期间苦读诗书,学习一个清朝大家闺秀该会的一切,并且着重注意了和纳穆福、纳兰容若等年轻男子保持距离,以免将来被人诟病。 总之三年间容凰做好了一切准备,包括保住鳌拜、提升才艺、磨砺性格、培养暗卫等等。就是因为这三年的潜心准备,当她再次坐上进宫选秀的骡车时才会信心满满,而不是忐忑不安。与重生的荣嫔相比,康熙二年才穿越过来的她已经落后很多了。但亡羊补牢,犹时未晚,如今的容凰只有随身空间一样不如荣嫔,因此她这时候进宫心里已经多了很多底气。 册封圣旨下来的那一天,容凰正在家中与三岁的妹妹容欣玩耍。等她接完圣旨,全家人都跪拜在地时,小容欣忽然抬起头来,奶声奶气地对她说:“姐姐,欣儿也想进宫!” 容凰口道“免礼”,蹲下/身亲自扶起胞妹,含笑道:“好,等你再大些,姐姐召你进宫去玩儿。”其实她知道容欣口中的进宫是像容凰这样成为皇妃,接受万人跪拜。可是小容欣不知道的是,在接受万人跪拜的同时,她这个昭妃也要在宫里跪拜更多的人啊。就算做了皇妃又能怎样,还不是要整日跪别人?倒不如在家中过得自在。 不同于妹妹容欣的欣羡,众人对容凰封妃的反应各异。因为她是这一届秀女中册封位份最高的,也是康熙后宫中除了皇后之外位份最高的妃子,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各大家族那里。纳穆福听了信就呆住了,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鳌拜就剩下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虽然时常小打小骂,但在心里头那是把他当做眼珠子一样疼着,哪里看得下儿子这般失意模样。当下也顾不得纳穆福心情如何,一脚踹开房门,往桌子上撒了一堆红信封。 纳穆福一愣,抬起头怔怔地看向鳌拜:“阿玛……” 纳穆福素日活蹦乱跳,没个正形。眼下脸色苍白地坐在那里,可把鳌拜心疼得不行:“这些都是各大家族想要和咱们联姻的帖子,你看看哪家的闺女好,阿玛都听你的!” 纳穆福摇摇头,心不在焉地说:“我不要。除了小凤凰,我谁都不要。” 鳌拜闻言大怒,往桌子上猛地一拍,脆弱的茶具一下子就被震碎了。“你看看你这样子像话么?别忘了你是我鳌拜的儿子!小凤凰是好,但是她现在已经是皇上的女人。你,就别惦记了!” 纳穆福眼圈一红,站起身就要走。鳌拜哪里肯依,一伸手就拉住了他:“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难不成还能终身不娶?” 纳穆福身形一定,十分冷淡地说:“阿玛,你答应过我向太皇太后请旨的,为什么又反悔了?” 鳌拜听了这话,只觉心中千回百转,怎么都不是滋味。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不想让儿子难过,也不想让义女受委屈。他咬咬牙,放低了声音:“这事是阿玛对不住你,可是儿子,小凤凰若要成为真凤凰,她就必须进宫呀!” 当年扬州一役,敌人偷袭了鳌拜的家。等妻儿的人头挂在城门口的时候,他才知道家里出了事。他血洗扬州城,在散发着腐臭的尸体堆里找回了纳穆福。他根据儿子指的路要寻回小儿子的时候,却只找到了血肉模糊的一个肉团。 他只有纳穆福这一个儿子了,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当然不想让儿子难过。可是他的儿子和遏必隆的女儿结成亲家的话,只会让皇上和太皇太后更加忌惮他们两家,认为鳌拜与遏必隆结党营私……按照容凰的分析来看,皇家的人是万万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场面的。所以为了家族,鳌拜没得选择。 鳌拜没得选择,皇后赫舍里氏何尝不是没得选。赫舍里家送她妹妹曦和入宫,摆明了就是想放弃她这一颗棋子,扶植曦和做新皇后。如果她再不出面插手选秀之事的话,恐怕再过不久这个皇后就要换人做了! 赫舍里氏主持选秀,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妹妹封为平贵人,并且赐居长春宫,让皇后亲自教养。 赫舍里家听到这个结果当然心生不满了,他们把小曦和送进宫可不只是想让她当一个贵人那么简单!就算不能为妃,起码也要是个嫔位。可是仔细一想,皇后做的也没什么错处。如今后宫中有名分的宜贵人、惠贵人都伺候皇上好几年了,荣嫔也是生了皇长子才晋升为嫔。皇后好不容易重新管了点事,根本没办法太偏袒自家的妹妹。 皇后做的第二个决定就更让赫舍里家说不出什么了。原本皇太后喜欢容凰,授意赫舍里封她为贵妃。谁知赫舍里却不肯依,哭着跟皇太后聊了许久,等到她再从慈宁宫出来时,皇太后的册封懿旨也下来了——封容凰为昭妃。 钮祜禄家的地位高于佟家,所以佟静霖自然而然地矮了容凰一头,被封为懿嫔。事实上,本来皇后根本没打算给佟氏封号,只想册个佟嫔就算了。后来还是婉贵太妃出来替佟氏说话,说是皇上的表妹只封了个嫔就够委屈的了,若是不拟一个高贵点的封号,岂不是让人寒心?皇太后这才亲自给佟氏赐了个“懿”字。 表面上看来,佟静霖是婉贵太妃的亲侄女,贵太妃才会帮她说话。实际上贵太妃这一次站出来,却是柳青在背后撺掇的原因。 没错,就是容凰授意柳青替佟氏抱不平的。要知道前朝的制衡之道同样适用于后宫,如今皇后失宠,容凰位份在后宫最高,就算不成为众矢之的,也必然会被现下最得宠的荣嫔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荣嫔可不是个简单角色,容凰知道她的厉害,在羽翼没有完全丰满之前,她还不想和荣嫔起正面冲突。所以她必须搬出一个有些分量的人来分散荣嫔的注意力,这个人就是佟氏。 三年前选秀的时候,荣嫔就是因为佟家的心腹卢太医才会得了天花,留下一脸麻子,害得她没能争取到三年的时间,还白白在宫中受了一年多的苦。以荣嫔能在皇上身边安插人手的能力来看,她不可能查不到卢太医是佟家的人。如此一来,睚眦必报的荣嫔必然会对佟氏出手。 容凰这一出祸水东引,很快就起了效用。 她进宫的那一天,容凰得了孝庄的恩准可以次日再去请安,于是她带着茹兰先行回了翊坤宫。人还没到宫门口,一群人便朝她跪下,黑压压的一片:“给昭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这是容凰从接到圣旨之后第二次听见有人见她娘娘。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忽然涌上一丝怪异之感。尽管来到古代已经四年了,可当容凰看到跪在她面前的这些宫人,她仍有一种自己是在演清装戏的错觉。 “都起吧。”容凰淡淡地开口,搭着茹兰的手往正殿走去。身后的奴才们连忙起身跟上,虽然站起来了,但全都弯着腰,不敢直起身子。 容凰得了恩准,从家中带了两名奴婢,一个是贴身服侍多年的茹兰,另一人则是容凰的乳母孙嬷嬷。孙嬷嬷是钮祜禄家的家生子,身家清白绝对信得过。而且她有些手段,年纪大些懂得也多,还略通医术。两年前为了陪伴她入宫,孙嬷嬷特意从盛京赶了过来。 容凰在主位坐好,向下看去,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些看似对她俯首帖耳的奴才。 这些就是内务府分给她的宫人们了。按照妃子的品级,她宫里可以有一个管事姑姑,一个掌事太监,两个嬷嬷,两名大宫女,四名小宫女,院子里还有负责洒扫院子和处理杂物的小宫女小太监各四名。 人有点多,一时不大好记。容凰向来是个脸盲,也不打算第一天就把这些人记住,遂只是淡淡地问了句:“管事姑姑和总管都是哪个?” 一男一女应声上前一步,宫女自称景怡,约莫二十出头,眉目温婉,看起来是个好脾气的。太监自称德安,因为没有胡子看不出年龄,大概也就二十几岁。两人都是家里面提前给安排好了的,容凰之前看过名单,只是没见过脸。她“嗯”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废话,用眼神示意茹兰打赏,就又问了那一名大宫女和四名小宫女的名字。 茹兰自然是占了一个大宫女的位置。另一人倒也不是旁人,正是三年前服侍过容凰的瑞兰。现今内务府的总管虽然已经不是她姑父纳兰明珠,但新总管海拉逊是个识相的,和他们家关系又向来不错,这一点小事还是可以办好的。 剩下的宫女容凰就一个都不认识了,饶是她家族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在容凰还没进宫的情况下就在翊坤宫里安插十几个眼线。容凰倒也不在意,若是一开始就解决了一切她还觉得没有挑战性了呢,这样也倒好,让她拿这几个宫女练练手,学一学怎样做到辨别忠奸。 按照品级给所有宫人都赏了荷包之后,容凰轻轻打了个呵欠,略显慵懒地摆了摆手道:“本宫乏了,要小睡一会儿再去给两宫太后请安,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一时愣住了,竟然没有一个人告退。 按理说新主子入宫,就算平素是个脾气软的,刚来的第一天总该恩威并济地教训他们一番啊?怎么这昭妃娘娘竟然什么都不说就让他们走了?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十分摸不着头脑。 容凰见了不由掩唇浅笑,摇摇头道:“所谓‘日久见人心’,你们若有心效忠于本宫,本宫今儿什么都不说你们照样也会效忠。但若谁存了异心,早就一心向着外头了,本宫就算是把嘴皮子磨破了也无济于事。至于那些个摇摆不定的,本宫更是不需要,所以也就没必要在这儿费神劝服谁。至于本宫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究竟有怎样的手段,你们只需日后瞧着便是了。” 她好像什么都没说,可是,也什么都说尽了。 十几名宫人退下的时候,不少人已经汗湿了后背。心想着这位钮祜禄格格果然不是个软脾气的,她虽然没有发火,没有撂狠话,可是她就那么轻轻柔柔地说了几句话,就好像把软钉子一颗颗地扎进了每个人的心里,怎么都拔不出来。 而且,那是扎在心口上的钉子,他们也不敢拔。 打发走了这群下人,容凰果真悠悠然地进里屋睡了一会儿。等她养足了精神,这才重新上妆打扮,换了身妃位的旗装去给两宫太后请安。 后宫规矩,嫔以上的妃嫔出行就可以乘坐轿辇了。可是现在刚刚入了秋,天气正凉爽,容凰不愿意受轿子的颠簸和束缚,便拉了茹兰和瑞兰两人慢悠悠地走着。反正容凰也不着急,一路上就和她们聊起天来。 茹兰这几年呆在容凰身边已经沉稳了不少,但心里头还是藏不住事儿,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今儿主子和懿嫔同天入宫,也不知皇上会传召谁呢!”容凰和瑞兰还没接话,她便笑嘻嘻地自顾说道:“要我说肯定是主子您了,主子不但位份比懿嫔高,样貌也……” 几乎是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瑞兰就想出声阻止。这,这也太不妥了吧,竟然在宫中这样随意说话!她本想提醒茹兰一番,但念在主子还没说话,瑞兰也不敢多言,就等着容凰出言训斥茹兰。没想到等来等去,反而见容凰微微抬起下巴,满是不屑地说:“我才不管皇上传召谁。” 瑞兰又是一呆。这位主子可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啊! 康熙七年,后宫刚刚推出了把妃子扒光让太监抬去西暖阁的规矩。容凰心里很是抵触这个,忍不住微微皱了眉:“就算他传我去侍寝,我也是要推脱着不去的。” 此话一出,连一向稳重的瑞兰都忍不住奇了:“宫里上至皇后下至庶妃,没有一个不盼望着皇上的宠幸,怎么娘娘您……” “他若喜欢我,到我宫里来就是了,何必……”何必让她和别的女人共用一张龙床?容凰没有把话说完,因为有些事就算是对心腹也是不能讲的。就像侍寝这件事,容凰自认为自己不算是一个特别矫情的穿越女,可以咬咬牙把康熙当成一根公用黄瓜对待。可是她还是不喜欢西暖阁那张躺过无数女人的床。但,也仅仅是不喜欢罢了。如果到了没办法的时候,她还是会顺从地躺上去。 不过现在还没那个必要。以她的身份进宫为妃本来就是委屈了,现在皇帝心中对她有愧,她就应该好好利用这份愧疚,把自己的架子端起来才行。不然一进宫来就三从四德的,皇帝图几天新鲜也就腻了她了。 想明这一点的容凰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她一定得好好调/教调/教这位小皇帝才行。 翊坤宫距离慈宁宫不远,没多久也就到了。容凰差了宫人通传后,不过片刻功夫便有人亲自出来请她。不是别人,正是孝庄最得力的心腹苏麻喇姑。容凰微微怔了一下,按理来说没必要让苏麻喇姑亲自出来啊?一个管事宫女绫罗迎接她也就够格了。 她正疑惑着,只见苏麻喇姑眉头微挑,略显着急地说:“昭主子快请进吧,太后娘娘也在里面儿呢。” 太后也在?容凰有些高兴。这倒是省了她的事,不用再跑一趟太后那里了。 谁知苏麻喇姑又添了句:“懿嫔娘娘出事了。” 蹊跷 容凰闻言心中咯噔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竟隐隐有些发慌。懿嫔出事了?在进宫的第一天?这……这荣嫔出手也太快了些吧? 事有蹊跷。容凰脑子里现在只剩下这四个大字。 进了慈宁宫,容凰更加觉得气氛诡异。偌大的宫殿里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孝庄沉着脸坐在暖炕上,看着宫女给太后穿戴披风。 她没有多想,福身行礼道:“臣妾给太皇太后请安,给太后娘娘请安。” 孝庄一愣,见着是容凰,面上这才松动了些,带了点暖意:“是昭妃啊?快起来。”她挤出个淡淡的笑来,脸部表情生动了不少:“不是说了让你今儿好好歇着么?天儿凉,何必平白跑这么一趟。” 容凰见孝庄有意和自己套近乎,当然不会不给她这个面子,也是笑吟吟地开口:“礼不可废,臣妾不敢仗着有太皇太后撑腰就忘了规矩。” “呦,这小嘴儿厉害着呢,哀家何时说过要给你撑腰了?”孝庄这下才是真的笑了:“这下子好了,哀家以后不给你撑腰都不行了!” 容凰装作不好意思地微微低了头,从而避开孝庄探究的目光,藏住自己眼底的冷笑。孝庄不愧是孝庄,果真是演技高超。别说给她撑腰,这位足智多谋的太皇太后只要别再打她两个老爹的主意,容凰就心满意足了。 太后看着孝庄不再板着脸,也是松了口气:“皇额娘别急,好生在宫里养着,儿臣去承乾宫看看就是了。” 容凰似不经意地扫了苏麻喇姑一眼,见她面无表情,便知道苏麻喇姑是不想暴露她刚刚提点过容凰的事。容凰顺着她的心意,索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一派天真地仰起头看向太后:“皇额娘您去承乾宫做什么?看懿嫔妹妹么?” 按照规矩,妃位以上的妃子就可以叫太后皇额娘,也可以在乾清宫留宿到天明。容凰这一声皇额娘叫得很是顺口,太后愣了一下,心里顿时泛起淡淡的暖意。她不得先帝宠爱,终生无子,好在皇帝孝顺叫她一声皇额娘。宫里没有妃以上的后妃,皇后又很少露面,太后冷不丁听得容凰这么一叫,对她更是喜欢,说话时也不自觉地带着十足的温柔:“是,懿嫔那里出了点意外,不知怎的竟然落水了。” 容凰一呆,情不自禁地重复道:“落水?”怎么又是落水?不会又是柳青干的吧? 她满腹狐疑却没人可问,正当这时孝庄突然说话了:“容丫头跟着去瞧瞧吧。皇后身子不好,后宫里的事儿一直让我们娘儿俩撑着也不是个事儿。如今你进宫了,也该学着点打理后宫的事。” 太后附和地点了点头,容凰一时说什么也不是,只得屈身行了个礼,和太后一起告退出来。容凰没传轿辇,太后体恤,就叫她一道乘凤辇前去。容凰推脱一番,执意不肯与太后同轿。太后无奈,只得依了她去。心中却对容凰多了一丝爱怜——这孩子如何坐不得凤辇?论理,她本来就该是皇后啊! 殊不知容凰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让太后疼惜她,护着她,容凰将来在宫中行事才更方便。要知道太后虽然性格不是十分张扬,但她手中握着凤印,容凰若想要执掌后宫,必须先过了太后这一关。 反正承乾宫也不远,她很乐意用这几步路装可怜。 谁知——竟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皇帝的龙辇不知怎的到了这里。容凰一愣,就听身后的景怡解释道:“皇上应该是来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的。” 容凰点点头,转身迎了上去。既然遇见了,就没有再躲开的道理。既然注定了要和这个男人纠缠好长一段时间,那么与其避而不见,不如迎面直上,给自己博取机会。 “臣妾翊坤宫钮祜禄氏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她盈盈福身,微微低着头,露出一段白皙柔美的侧颈。康熙乍见美人不由心中一动,知道是她,更是大喜过望,连忙亲自扶起容凰,拉着她的手臂就不肯松:“容儿,你终于进宫了!朕的小凤凰!”他笑得很开心,五官都有些聚拢,这可并不影响容凰对他的打量。 阔别三年,皇帝不仅个子长高了,眉目也长开了些,愈发得清秀了。只是不知为何,显得有些瘦弱,显然他过得并不是很好。或许是母性泛滥,容凰心中竟是一软。不过这种情绪很快就被她自己亲手掐死了——不可以对皇帝动情,哪怕不是爱情,是心软也不可以! 自古皇帝都是渣,皇帝都是渣,都是渣……容凰把这句话在心里重复了无数遍,这才抬起头对玄烨露出一个浅淡却温暖的笑容:“是,臣妾进宫了。” 她不能表现出太高兴的样子来,一是为了矜持,二是因为她一会儿要告诉皇帝懿嫔落水的事儿,要是她这当口开心地笑了,以皇帝的性格难免会多想。 可她也不能太过冷淡,毕竟两人多年不见,皇帝显得很是高兴她却太淡漠的话,岂不是让皇帝觉得自讨没趣?只有拿捏住分寸,让康熙觉得她见到他心里也很高兴,只是一时有些害羞,这样才算过了这一关。 “朕正想着给皇玛嬷、皇额娘请完安就去看你!”玄烨突然握住她的手,满含期待地说:“我们一起去给皇玛嬷请安吧?然后去你宫里用膳。” “皇上……”容凰象征性地轻轻挣了挣,声音有些发紧:“懿嫔妹妹落水了,皇玛嬷叫臣妾和皇额娘过去看看呢!” 容凰知道,要是换做别的妃子玄烨可能就不理不睬了,可是懿嫔是皇上的亲表妹,玄烨不可能对她没一点在乎。就算没有爱情,也肯定视她与他人不同。 她故意表现出对懿嫔的重视,也是为了迎合康熙的心意,让他觉得二人心意相通。果然,玄烨听了这话握着她的手下意识地一紧,沉声道:“静霖落水了?快,朕和你一同过去。”说罢便不由分说地拉着容凰上了龙辇。 好吧,她推脱了半天没去坐凤辇,到头来却是上了更为尊贵的龙辇么?可是容凰这一次没有再拒绝,也没办法再拒绝。一是因为皇帝兴冲冲的根本听不进去她讲规矩之类的大道理;二是因为和皇帝讲了这么长时间话,她要是再步行过去就来不及了;三是因为能乘坐龙辇的妃嫔如今就她一个,这事儿肯定传得飞快。今天是她第一天进宫,只要让众人看到皇帝对她的重视,那么接下来的日子就算她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底下人也万万不敢轻视了她去。 进宫之前容凰一直在想,自己应该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呢?是像赫舍里那样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还是马佳氏那样天真烂漫的小家碧玉?或者学学惠贵人那种口无遮拦、大大咧咧的直爽性子?或是佟静霖的沉稳,宜贵人的娇憨? …… 不要,她谁都不要学。 容凰不是演员,她只是个普通的人。虽然有一点小聪明,但她自认为没有大智慧。如果一辈子都要扮演计划中的那个角色,那她恐怕做不到。而且就算做得到,带着面具生活也太累了。 她只想做她自己。她不要想着如何带着面具活下去,而是思索如何才能让真实的自己更适应这个后宫,在宫里过得更好。 人的一切行为,最终目的都不过是让自己更舒坦罢了。就算如今她是被迫入局,不管结果如何,起码过程也要让自己舒心。 她脑中这般思量的时候,轿辇已经不知不觉到了承乾宫。这承乾宫相传是前朝两位皇后住过的地方,距离皇帝所居的乾清宫最近。如此看来,佟氏虽然只封了个嫔,但她有“懿”字封号和承乾宫,皇家也不算薄了她。 帝妃二人并肩进殿,皇太后果然已经到了,此时正坐在床头不远处和太医说话。见玄烨与容凰来了,便跪下行礼道:“微臣候正给皇上请安,给昭妃娘娘请安!” 容凰心中一动,原来这就是阿玛安排给她的心腹太医候正。倒是奇怪了,懿嫔病了,为什么不请他们佟氏的人?难道他们发觉卢太医受容凰控制了?容凰心生疑窦,一时越想越心惊,只得暂时收住思绪看向懿嫔。 和三年前相比,佟静霖出落得更加美丽了。但她此时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失去血色,好像风中娇弱的花朵,随时都会凌风而去。 “免了吧。”康熙见了表妹这幅模样,显然有些着急:“懿嫔怎么样了?” 候正起身,面上微微露出踌躇之色,看起来有些犯难:“懿嫔娘娘虽不慎落水,但好在发现及时,并无大碍,至多得一场风寒,受了点惊吓。本来只是几副方子的事,谁知……”说到这里,候正忽然沉吟起来。康熙面露不悦之色,催促道:“谁知怎么了?” “谁知微臣给娘娘把脉时发现,娘娘厥气客于五脏六腑,则卫气独行于外,行于阳,不得入于阴。行于阳则阳气盛,阳气盛则阳跷陷,不得入于阴,阴虚,故……不瞑。” 康熙博闻强识,也看过不少医术,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就有些发毛,皱着眉厉声道:“你说这些阴阴阳阳地做什么?给朕说结果就是!” 候正擦擦汗,似不经意地瞟了容凰一眼,如实答道:“懿嫔娘娘体内阴阳失和,得的是心悸之症。恐怕……很难孕育子嗣了。” 此言一出,不但是皇帝太后大吃一惊,就连容凰都险些惊得跳了起来。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疑团 佟氏不仅仅是落水这么简单,她还得了心悸病!在现代,这或许只是一般的心脏病,可是在古代,心悸病可是会随时要了人命的…… 得了这么严重的病症,佟氏之前不可能一点儿都不知道啊?可是之前他们从没有听说过懿嫔有心悸这个毛病。否则佟氏入宫的可能性就很小了,毕竟得了心悸的女子几乎不能行房事,更别提生育子嗣。 难道佟家欺君,故意说懿嫔身体康健,想要蒙混着把她送进宫来?结果没想到懿嫔“不慎”落水,让太医诊断出了心悸病? 一旦真是这样,佟氏可就犯了欺君的大罪了。把懿嫔打入冷宫,那都是往轻了发落。要是往重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容凰偷偷瞄了康熙一眼,他倒是还算冷静,只是脸色不大好看:“给朕说清楚了,懿嫔怎么会有心悸病?选秀的时候,懿嫔她可还是好好的。”言下之意,他已经有些怀疑佟家了。 他要是不怀疑还好,这么一怀疑,容凰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不是有些不对劲,是十分不对劲才对。 如果佟家真的胆大包天欺瞒圣上,那么他们一定会做好万全的准备才对。比如说给懿嫔诊脉的太医人选,绝对不该是她钮祜禄氏的候正,而应该是佟家的心腹卢凌。那样才能保住懿嫔有病这个秘密不是么? 这样只能说明一点,佟家,包括懿嫔自己在内,之前都不知道她得了心悸病。或许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懿嫔根本没有病。 是候正在撒谎! 可是他为什么要撒谎呢?阿玛曾经保证过,候正绝对不会背叛他们家族。所以候正撒谎的话,肯定有什么理由。而且这个理由应该和容凰有关,否则他刚才不会瞟了容凰一眼。 但……这也说不通啊?如果候正是在为容凰办事,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呀!哪有这么为主子效劳的奴才? 容凰刚刚想到这里,忽听伺候懿嫔的宫女秀兰在那边叫道:“懿主子醒了!” 众人连忙围了上去,只见懿嫔轻轻眨了眨眼睛,像蚊子一样小声唤了一句:“表哥。”她一向知礼,此时却没有站起来行礼,想必已经乏力到了极点。 一句“表哥”让康熙心中一滞,这个女子可是他的表妹,他的亲人啊!他的表妹怎么会骗他呢?此事一定是个误会。 “静霖,你告诉表哥,以前在家中可得过什么大病么?”玄烨握住她的手,声音温柔得近乎哄骗。 佟静霖一愣,眼珠一转就看到了康熙身后表情各异的太后、容凰还有候太医。她沉默了一瞬,眼中忽然露出惊恐的神情:“表哥,我,我怎么了?” 容凰心中一突。刚才佟静霖分明是思考了一下才做出害怕的样子来的,那么就是说……她之前就知道自己有病! 乱了,全乱了…… 康熙见懿嫔惊慌,连忙拍了拍她的手示意懿嫔稍安勿躁,然后叹了口气,抬起头看向候正:“说说吧,懿嫔这病是怎么回事?是……什么时候得的?” 候正眉头微皱,不假思索地答道:“心悸之症,与懿主子平素体质虚弱有关。体质不强,则心血不足。而且娘娘忧思过度,劳伤心脾,使心神不能自主。娘娘刚刚进宫,想必十分劳倦,肾阴亏虚,水火不济,虚火妄动,上扰心神而致病。” 这么说来,倒是懿嫔自己的心病了?可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按照候正这个说法……也有些说不通呀。 康熙正要询问,只听候正继续道:“不过这些都不足以诱发娘娘病发。依微臣看,恐怕是娘娘此次落水受惊,情志所伤、汗出受邪,才会导致病情突重。之前宫中太医为入选秀女诊平安的时候,应该只是以为懿主子身体虚弱,并无大碍。” 容凰仔细一想,这样似乎就说得通了。按照候正的说法就是:佟静霖本来就身体虚弱,入宫的时候大家都没当回事,没想到这回落水引出了心悸这个毛病。于是说,佟家没有欺君,这事儿谁都不怪,只怪懿嫔“不小心”落了水。 懿嫔瞳仁一紧,握住康熙的手不自觉地用了几分力气:“皇上,太医说我,我……得了心悸?” 康熙见她这副模样,不免有几分不大好受,安抚一般地温声劝道:“你放心,只管好生养着,一定会没事的。” 容凰感到有点可笑,听康熙这声音,他不是把懿嫔当傻子就是当成了两三岁的小孩儿。 懿嫔自然不信,这时候也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在那里流眼泪。康熙见了,也不由地有几分心疼,顾不得容凰还在此处便轻轻地给懿嫔擦眼泪。 容凰倒不觉得嫉妒什么的,她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说句话,做点什么,可是一时间却想不到。眼角余光突然扫到太后脸色不对,容凰灵光一动,适时地上前道:“懿嫔妹妹,你到底是怎么落的水?” 康熙得了容凰提醒,也发觉了此事蹊跷:“懿嫔才刚刚进宫,好端端的去浮碧湖去做什么?” 懿嫔一怔,突然就止住了眼泪。她抬起头看向容凰,眼中好像充斥着千言万语,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她就那样静静地看了容凰一会儿,忽然一字一顿地说:“是荣嫔约我去的。” “荣嫔?”康熙皱了皱眉,刚想说话,却被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后打断了:“皇帝!”太后站了起来,突然深深叹了口气,沉声道:“后宫之事,皇上不必费神了。此事……就交给哀家来查。现在最要紧的是懿嫔的身子。” 康熙点点头,并没有反对:“皇额娘说的是。”他又叫住候正:“懿嫔这病该怎么治?” 候正见皇帝叫到自己,连忙躬身道:“当务之急是调节情志,防止喜怒等七情过极。娘娘要注意休息,少……房事。” 懿嫔闻言脸色微红,康熙倒是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朕知道了,你下去开方子吧。”说罢又对懿嫔低声道:“你且好生歇着,朕还有事,明儿再来瞧你。” 见懿嫔乖巧地点了点头,玄烨便拉着容凰跟太后告退,二人仍是并肩走出承乾宫。到了门口,玄烨自然而然地就要上轿,都快坐下了才发现容凰还站在那里没有动弹。他动作一定,回过身道:“小凤凰,来呀?” 容凰微微退后一步,奇怪道:“皇上不是还有事?臣妾不敢叨扰。” 玄烨听了这话却是笑了:“朕的有事不就是你?快上来,朕可饿坏了。” 他刚刚在承乾宫里一直板着脸,冷不丁这么一笑,竟是说不出的温和耀眼。容凰不敢多看,依言上了龙辇,二人便往翊坤宫去了。 翊坤宫也不远,很快便到了地方。容凰搭着茹兰的手下了轿子,刚往院里走了没几步,忽然就听一个名叫禾儿的小宫女兴奋地叫道:“主子大喜,魏公公刚才过来传旨,说是皇上今儿个翻了主子的牌子呢!” 容凰一怔,顿时脸上一红,轻声斥道:“住嘴!”这内务府分给她一神马丫头啊,怎么这么冒失?回头可得让瑞兰好生调/教她一番。 禾儿被她骂懵了,仔细一看,原来竟是皇上也在主子身边,难怪主子要发火了!她连忙自扇了一个耳刮子,灰不溜秋地退下了。 玄烨见她那狼狈模样,忍不住侧身笑话容凰:“原来我们小凤凰这么盼着朕的宠幸?” 其实容凰脸红倒不是因为害羞,而是想到自己要被这个小弟弟轻薄……唔,好吧,虽然现在这个小弟弟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可他还是个小弟弟啊。还是三年前的那个问题,他……发育好了么?也没机会验货呀。 不过都能生出儿子来了,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吧?容凰轻咳一声,装做不好意思地说:“我才没有!” “没有?”康熙挑眉,竟然立即转过身去。“那朕走了。” “哎,别……”容凰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康熙好像没有发觉似的,仍然自顾向前走着。容凰本能地更加用力,没想到他竟然顺势往后退了两步,一把将容凰搂在怀里。 容凰吓了一跳,连忙推了他一把:“皇上不是饿了么?” 玄烨突然把她打横抱了起来,满是笑意地道:“嗯,饿了,所以先吃你……” 愧疚 此时正是日落时分,天色刚刚擦黑。容凰猛地被康熙抱起,不由揽住了他的脖子惊呼一声:“皇上!还没……没入夜呢。”她心里有事儿,这会子根本没心情和康熙做什么事情。 今日发生在懿嫔身上的事情着实奇怪。若说佟静霖落水这事儿是荣嫔干的吧,以荣嫔的智商不可能亲自约懿嫔去御花园。这看起来倒像是有人故意栽赃荣嫔。若说不是荣嫔干的吧……会是谁在懿嫔进宫第一天就迫不及待地对她下手? 还有懿嫔看她时古怪的眼神,还有太医的人选问题,还有太后,太后她为什么会打断皇帝对荣嫔的猜疑,莫不是她想帮荣嫔? …… 太多太多的疑惑了。容凰很想静下心来好好推敲一番,可是玄烨根本就不给她这个机会。 “入夜?为什么要等入夜?”玄烨低下头,在她脸上轻轻啄了一口。“朕的小凤凰,希望入夜之后做什么呢?” 容凰一呆,心想:这孩子真够不要脸的…… 她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是娇嗔道:“皇上,你,你欺负人家……” 说话的功夫,容凰已经被玄烨抱到了长榻上。容凰心中一紧,连忙抓住玄烨胡乱扒她衣服的手,低低地说:“皇上,臣妾还没沐浴更衣呢。” 其实在她去慈宁宫请安前刚刚沐浴过,她现在是想提醒玄烨他还没洗澡。容凰不敢直接说“老娘嫌你jj脏”,只好用这种委婉的方式来提醒他。 谁知玄烨听了却是笑了:“朕知道,朕已经让魏珠他们抬热水去了。” “啊?”皇帝什么时候吩咐的,她怎么不知道?容凰疑惑地向周围看去,只见近前伺候的宫人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消失了,倒是不远处的纱帘后隐隐约约有人影走动,想来是在打洗澡水。 容凰一怔,忍不住又在心中默默吐槽:好吧,可以洗完澡再做固然是件好事,不过皇上……有这么多人在那儿瞅着呢,你也好意思压在我身上? 真是重口味啊。 “朕只是想先帮你脱掉衣物再去沐浴,没有什么旁的想法,真的。”玄烨用一种很纯洁的眼神看向她,看起来竟然有些可怜兮兮的:“你把朕想成什么人了?” 容凰简直想一口老血喷出来啊有木有!这孩子,现在是在跟她卖萌? 她忍,她继续忍……“皇上恕罪,是臣妾想多了。” 要说起来这皇帝对懿嫔还真是没多少感情,她那儿刚出了事,他就有心情来翊坤宫里白日宣-淫。容凰暗暗发誓,她虽然不要皇帝的盛宠,但也希望有一天能够让皇帝不在她出事的当天,就去宠幸别的女人…… 热水打好之后,玄烨仍旧是亲自抱起容凰走到浴桶边,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了进去。容凰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玄烨跟个大爷似的命令道:“给朕宽衣。” 她怔了一下,确认了周围没有旁人之后,才意识到玄烨是在同她说话。虽然心里不大情愿,但她还是慢慢地从浴桶里站了起来,动手给玄烨宽衣解带。 因为没有经验,她解得极慢,而且十分认真。她的目光好像钉子一样牢牢地锁定在康熙的衣服上,好像这样就可以不去看眼前少年渐渐露出来的身体。 与她截然不同的是,玄烨的眼睛一直围绕着容凰的身子打转。他眼中欲色渐浓,最后实在忍受不住,一把捉住了容凰的手,自己胡乱脱下衣物便钻进了浴桶。 他抱着她坐下后,几乎是在那一瞬间便凑了上来,有些粗暴地吻住容凰的唇,她有些吃惊地张开嘴巴,没想到正中了玄烨的下怀。他顺利地探入舌头,在她口中肆意地亲吻起来。这个吻很深,激烈得近乎色-情。容凰渐渐动情,有些想回应他但还是忍住了。以后再回应吧,她现在应该装作毫无经验的样子。她在现代时虽然是处-女,但是接吻的经验还是有的,一旦被玄烨发觉就不妙了。 亲着亲着,容凰就察觉到他身下有根东西在顶着她的小腹了。她心中一动,心想着这可正是验货的好时机,装作不经意地低头一看,这一看就吓住了。这,这康熙原来不止是生育能力惊人,生/殖器官也是惊人啊…… “小凤凰?看什么呢?”玄烨坏笑着打趣她,故意将身子更加贴近了她几分。 容凰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吱唔着说:“没,没什么……我就随便看看。” 玄烨又吃吃地笑了一声,然后低下头开始亲吻她精致的锁骨。同时双手也没闲着,右手毫不客气地握住容凰胸前的柔软,左手揽住她的腰并且逐渐下移。 就在他低头含住容凰左胸的顶端时,她终于忍不住嘤咛一声,说话的语调都温软了几分:“皇上,让臣妾服侍您沐浴吧……”再往下,可就真要走火了。这是容凰的第一次,他们绝对不能在浴桶里做,不然……不然处子血就会无处可查。 玄烨动作一顿,瞬时清醒过来。刚才意乱情迷,他险些忘记了还要在喜帕上留下落红这件大事。联想到赫舍里氏失贞的事情,玄烨脸色一沉,眼中欲望也退去些许:“嗯。”他之前和孝庄调查过此事,知道皇后出事的那一天是和容凰在一起的。先不说容凰有没有嫌疑是幕后操纵者,就说容凰的清白……他们也无法肯定。 虽说秀女入宫时都会有专门的嬷嬷验身,可是赫舍里家可以收买嬷嬷,钮祜禄家为什么不能?所以不管康熙相信不相信容凰,就算是为了让孝庄放心,他也必须让容凰的落红落在喜帕上。容凰也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不敢跟康熙在浴桶里玩得太过火的。 不过有一件事,容凰永远都不会知道。其实玄烨早已下定决心,无论容凰是不是处子,他都一定要让她继续留在宫中为妃。 除去他对她本身的喜欢,还有就是……她真的好像一个人——他的初恋情人,他的堂姐,他永远也得不到的爱人——柔嘉。 康熙缓缓松开了她之后,容凰便温顺地替他打散了辫子,先是认认真真地帮他洗好了头发,又是用柔软的浴巾擦身。这般忙了将近半个时辰,两人这个澡才算洗完了。这会儿康熙是真的饿了,他虽不再提,容凰却看得出,赶忙叫了人来传膳。玄烨只觉容凰十分合他心意,看向她的眼神不知不觉就更加柔软了几分。 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愧疚。 对不起,拆散你跟容若。对不起,不能让你当皇后。对不起……只把你当成一件精美的赝品,骗着自己也骗着你。 用罢晚膳,皇帝并没有性急地拖着容凰上床,而是让魏珠抱了一摞子折子来送到容凰的书房。他现在虽然还没有亲政,但看些折子还是有益处的。容凰也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坐在一旁看书。如此枯坐了两个多时辰,还是玄烨先忍不住了问她:“看什么书呢,这么认真?” 容凰一怔,面上忽然浮上一层可疑的红云。玄烨见她把书往身后藏,反而更加来了兴致,猛地就往贵妃塌上扑去,将容凰抱了个满怀。 “胆子真大,还敢忤逆朕?”他宠溺地捏了捏容凰的鼻子,触手滑腻,让玄烨忍不住又心猿意马起来。容凰许久不曾和一个男子这样亲昵,一时间也是有点羞怯,心跳不由自主地就开始加快。她觉得自己真是没用,做不到像某些宫斗小说的女主那样对皇帝的触碰毫无反应。 可是……怎么可能会没有感觉呢?在经历了如此亲昵的行为之后,该要有多大的决心才能对这个男人狠下心肠? “我……”她一时着急,也顾不得自称臣妾了。玄烨瞅准时机,一下子抢过她藏在身后的书,才翻了两下就愣住了。片刻之后,翊坤宫中爆发出皇帝震天撼地的大笑声。 “你,你……”玄烨简直是笑不拢嘴:“我们家小凤凰没事的时候,原来喜欢看春宫图么?” 容凰的脸红得简直都要滴血了。她原本以为古代人保守,春宫图肯定画得没啥意思。没想到看着看着那些各种各样的姿势,那些直白的讲解,她竟然情不自禁地有些动情,只觉得比在现代时看岛国教育片还让人兴奋。此时被玄烨这么一抱,一是的确窘迫,二嘛……就是她的确有些想要了。 从没有做过的那件事,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感觉?她这样一想,忽然就对自己的初夜多出了几分期待。 “我才没有。”她微微撅起嘴巴,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来。“这是我额娘给我的……嫁妆画!对,就是嫁妆画!我昨儿忘记看了,所以……” 她话没说完,就又被玄烨堵住了唇。不同于傍晚时的急迫,这一次玄烨缓慢而温柔地吻着她,好像对待稀世的珍宝。 等到这一吻结束时,容凰已经气喘吁吁了。见她一双杏眼满含温柔,妩媚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玄烨终于忍不住再次抱起她走向床榻。 不仅是玄烨飞快地扒着容凰的衣服,就连容凰也动起手来主动帮玄烨宽衣。等两人终于坦诚相见之后,玄烨忍不住坏笑着逗她:“小凤凰又等不及了?想让朕和你……试试那画儿里说的?”其实一般的时候皇帝宠幸妃嫔只不过是为了泄-欲,憋着的火发完了也就罢了,从来都没尝试过那么多花样。此时玄烨这样说也不过是故意想让容凰窘迫罢了。 没想到容凰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竟然应了一声“好”! 交锋 第二天一早还是皇帝先醒了过来,他向来寅时起身,穿戴整齐后先去慈宁宫向两宫太后请安,请安完毕后还要早读。早读结束才可以用膳,然后大概九点多去上早朝。 玄烨要准备早朝,已经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倒是容凰,米虫做久了,昨晚又累得筋疲力尽,眼下睡得正香。玄烨见她睡容娇美可爱,一时间不忍打扰,便嘱咐了瑞兰和茹兰不要叫醒昭妃,还特意提了一句不必去给皇后请安。 两个丫头嘴上应了,结果皇上前脚刚走瑞兰就叫醒了容凰。她跟在容凰身边的时候虽然不长,但也大致了解了容凰外柔内刚的性子,知道如果不叫她去会会皇后,容凰肯定会不甘心的。 果然,容凰被瑞兰叫起后不但没有责骂她,反而笑道:“做得好,可别延误了本宫给两宫太后请安的时辰。” “给太后请安?”茹兰微微一怔,有些不解。“按规矩,宫妃第一次侍寝后不是要去给皇后请安么?” 容凰抬脚跨入浴桶,水温舒适,只觉得浑身每一个毛孔都被打开了,昨日的疲倦一扫而空。她懒懒的瞥了茹兰一眼,悠悠道:“皇上有没有嘱咐,让本宫不必去给皇后请安了?” 茹兰怔怔地点了点头。 “那不就得了,既然皇上都开口了,本宫又何必送上门去给赫舍里三拜九叩?不过你说的倒也是,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等会儿去完慈宁宫,本宫再去长春宫瞧瞧皇后吧。”说到这里,容凰又笑了,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太皇太后那儿还有桩麻烦事没解决呢……” 当初赫舍里氏对容凰定下毒计想要夺取她的清白,没想到却被容凰反将一军。虽说他们不敢到孝庄那里恶人先告状,可是以孝庄和康熙这祖孙俩的多疑,孝庄只怕已经怀疑她很久了。 老人向来起得早,容凰赶到的时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婆媳俩已经穿戴得当,打算用早膳了。见她来了,太后便笑着招呼:“昭妃来得好早,皇帝前脚刚走,你便跟着来了。还没用早膳吧?来,坐下尝尝慈宁宫的膳食比你翊坤宫的如何。” 在这万恶的旧社会新媳妇没有和婆婆同桌而食的道理,容凰心知太后说的是客气话儿,丝毫不敢怠慢地接了冰岚手中的银筷笑道:“皇额娘体恤臣妾,臣妾可万万不敢逾越了去。”话是这么说的,其实容凰来之前已经吃了几块糕点垫肚子了。她才没那么傻,大老远的饿着肚子跑来给这俩老太太布菜。 皇家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太后客气完这一句之后也就不说话了。太皇太后更是,从免了容凰的请安礼到用膳完毕一句话都没有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容凰见她脸色不大好,便更加用心地为她夹菜。 清代皇室沿袭东北满族的饮食习惯,一天只吃早晚两次正餐,就是早膳和晚膳。所谓的晚膳和现代午饭的时间差不了多少,大概是下午一两点钟。容凰这吃货刚开始听说一天只有两顿饭可吃差点没郁闷死,后来了解到早晚膳后还会各加一顿小吃,如果临时需要吃什么还能随时传人送过来,这才算将将放了心。 因为早膳是正餐的缘故,容凰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才算完。好在这几年容凰每日练习给遏必隆夫妇布菜,因而很会看人眼色行事,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容凰虽然觉得有点腰疼,但只要这两位老祖宗满意了,她这一点酸痛根本算不得什么。 早膳完毕,太皇太后的神色果然缓和了不少,还拉过容凰的手感叹:“昨儿头一回侍寝,今儿就一大早跑来伺候我们这两个老婆子,可是累坏了吧?” 容凰脸上一红,一身淡粉色团花暗纹旗装衬得她面如桃花:“皇玛嬷折煞臣妾了,伺候您和皇额娘是臣妾应当应分的事情。”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呸,应当应分才怪!你丫就知道摆谱,白长了两只手,不会自己夹菜么?还要别人喂你,活该你吃太监尝过的剩菜嘤嘤嘤……” 她脑中正胡思乱想,忽见孝庄对太后使了个眼色,浅笑道:“你再去懿嫔那儿看看吧,哀家有话和昭妃说。”她微微一顿,又转头看向容凰:“哀家想着……怕是昭妃也有话想对哀家说吧?” 容凰闻言心头一跳,慌忙将头低了下去,好掩饰微微变色的面孔。 这太皇太后果然是在后宫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简直是……多智近妖啊! 请罪 孝庄觉得容凰有话要对她说这一点没错,可是不知道她们两个想的内容是否一致呢?如果容凰与她想的不是一件事情,她贸然提起赫舍里的事岂不是尴尬?太皇太后又会不会觉得她心不细,猜不到自己的心思呢? 容凰心里千回百转,电光石火间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孝庄这两天的脸色明显不豫,而让她心情不好的事……与容凰相关的也只有赫舍里那件罢了。昨儿懿嫔那事倒也棘手,可是和容凰完全无关啊。 难道……难道孝庄知道了给懿嫔诊病的侯太医是她钮祜禄氏的暗线,想逼她承认?要知道虽然各大家族都在暗中往宫里安插人手,可是这事儿若是摆到明面上了就是天大的罪过!往重了说,那就是谋逆…… 她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要为自己辩解什么。就在这时,容凰敏锐地发现孝庄的神色变了!虽然不是很明显,但她原本平静无波的眼底忽然泛起了淡淡的涟漪,带着似有似无的得意。 容凰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话到嘴边却又死死咬住嘴唇,面色止不住有些泛白。 不,不对……孝庄这分明是在炸她!欺负她刚刚入宫没有经验,想要让她把自己的底细给孝庄抖一抖!真是好险,她刚刚差一点就提起侯太医的事情了! 看来孝庄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是见容凰今早主动来请安,猜出她是有话想说,这才故意摆脸子给容凰看,好让容凰心虚到口不择言。 事实上她也差一点就说漏嘴了。幸好在办公室呆的那几年还学会了点察言观色,要不然她今天就死定了。要知道承认一个太医是自己的心腹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不仅意味着钮祜禄家要重新费尽心思培养一个忠心的属下,还可能给容凰添上一桩罪名——毒害懿嫔。 她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按照原定计划扑通一声干脆地跪倒在地,对着孝庄端端正正地磕下头,轻喊道:“臣妾有罪!” 她突然这么一跪倒是把孝庄吓了一跳,但太皇太后就是太皇太后,她很快就恢复了从容不迫的表情,端起了高高在上的架子:“昭妃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说什么罪不罪的?” 容凰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咬得滴出血来,她才可怜兮兮地抬起头看向孝庄。不过片刻功夫,她的脸上就多了两行滚烫的热泪。“臣妾因胆小怕事,害怕殃及家族,更怕损害皇家颜面,故而一直没敢向太皇太后禀报……禀报皇后娘娘婚前失贞一事!” 孝庄闻言顿时目光一沉,如果说刚刚她还只是被容凰的动作唬了一下的话,那么此刻她就是真真正正被容凰出其不意的话吓到了。 她之前的确怀疑过赫舍里失贞的事情与容凰有关,而且还觉得是钮祜禄氏所为的可能性极大。可是孝庄万万没有想到,容凰会在进宫的第二天便大大方方地把这件事自行捅了出来。 容凰既然有这份胆量,就说明了此事只有两个可能:一,她是无辜的。二……她已经毁掉了所有证据,做到了万无一失。 想到这里,孝庄抬起头直视着容凰,眼神犀利得好像要刺透她的心:“哦?那你就给哀家说说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容凰见自己第一步已经成功,于是定定心神,咬着舌尖道:“此事……还需从头说起。”她仔细地瞧着孝庄的眼色,见她并无反对之意,这才小心地继续说:“康熙三年选后之时,皇后娘娘曾将臣妾视为劲敌。后来尘埃落定,皇后娘娘约臣妾前往景山游玩,臣妾不敢违背皇后懿旨,故而与家兄一同前往,谁知竟遇上了暴徒……” “于是皇后就被暴徒糟蹋了?”孝庄突然打断了她,略显不悦地道:“你说的这些哀家都知道,可是你认为……哀家会信么?” 容凰微微一怔,但她这一回并没有被孝庄吓到,只是因为跪得久了脸色有些泛白:“别说皇玛嬷您不信,就是臣妾也不信!那日臣妾就觉着蹊跷,您说景山虽然人迹罕至,但好歹也是皇家园林吧,暴徒再大胆也不敢轻易闯进那里呀!后来,后来臣妾就明白了,原来那些暴徒是赫舍里家的死士乔装的,他们的目的是……是臣妾。” 孝庄当然不会她说什么就信什么,她正想开口反驳,容凰却不给她这个机会:“皇玛嬷英明,事情就是如此,那些死士既没有见过臣妾也没有见过皇后,所以才会将皇后娘娘错认成臣妾给……给糟蹋了。” 太皇太后眯了眯眼,心中掠过百般思量。这昭妃说得的确有几分道理,可是有道理的说辞不代表就是事情真相。她沉吟片刻,忍不住再次发问:“你说那些暴民是赫舍里家的人乔装的,可有证据?” “臣妾顾及皇家颜面,并没有将此事告诉阿玛,所以……臣妾一人势单力薄,并没有能力调查此事。”她故意先把自己说的不利,让孝庄把所有的疑惑都想出来了,这才继续解释:“可是太皇太后您有这个本事。据臣妾所知,皇后娘娘和索额图大人当日所带的侍卫后来全都死了,这不是杀人灭口么?是真是假,皇玛嬷一查便知。” 皇后失贞一事一直是孝庄和皇帝的心结,此时听容凰道出真相,孝庄早已顾不得对她戴上平日里温和慈爱的面具,只顾着追问:“就算赫舍里家死了人又如何?哀家如何得知,那不是旁人痛下黑手?”孝庄虽然怀疑此事乃容凰所为,但她现在并不想和钮祜禄氏闹翻,所以用了“旁人”二字代替赫舍里氏。 容凰长叹一声,泪盈于睫:“臣妾知道的就这么多,您若是信不过臣妾的话……当时在场的还有臣妾的义兄瓜尔佳氏纳穆福,您若……您若觉着无须避嫌,问问臣妾的义兄也无可厚非。”容凰说出这话其实是很犹豫的,要知道她现在已经是皇妃了,孝庄无论如何不会因为她知道皇后失贞一事杀了她灭口。可是纳穆福就不同了,他整日混迹于宫外,为了避免他说漏嘴,孝庄很可能会让他永远都不能开口说话…… 容凰在赌,赌鳌拜在朝中的地位,赌孝庄暂时没那个胆子去动鳌拜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独生子。 她更在赌,赌现今在孝庄心中赫舍里家与钮祜禄氏、瓜尔佳氏两个家族加起来相比孰轻孰重。若是事情放在三年前,孝庄肯定无条件地相信一向效忠于她的赫舍里氏。可是现在呢?已经怀疑了痛恨了赫舍里家整整三年的太皇太后,还愿意相信赫舍里家是无辜的么? 这就是容凰拖到三年之后才告知孝庄真相的原因之一。因为考虑到男人的自尊心,她无法把事情的真相直接告诉玄烨。于是为了打消皇帝的疑心,容凰选择了把事情告诉给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也就是未来的孝庄文皇后,她与此时年轻气盛的小皇帝不同,如果容凰在三年前立即禀告真相,她很有可能反而更坚定地认为容凰就是幕后主使。可是这三年来失贞的皇后、欺君的皇后一直在后宫膈应着她,她能不难受么? 所以在容凰出面道明真相的时候,孝庄从一开始就本能地更加相信出嫁时仍是清白之身的容凰。当然了,容凰不知道的是,她昨夜与玄烨云雨后的那条落红帕子在他们还在熟睡时就已经被呈到孝庄眼前。 见孝庄面露动摇之色,容凰乘胜追击,抬起头来双眸灿灿地道:“事已至此,皇玛嬷还以为此事乃容凰与家兄串通一气,谋害皇后娘娘么?” 她抹去脸上的残泪,定声道:“请皇玛嬷想一想,臣妾和义兄都是辅政大臣的子女,如若家族真的计划出了此种阴谋,那我们两家不是早就将此事捅出去闹得人尽皆知了么?若是此事由我们两家策划,那把事情闹大不是于臣妾更加有利?要知道那时候皇后娘娘仍未进宫,臣妾……臣妾若有私心,完全可以将皇后娘娘失身之事大肆宣扬,然后伺机取而代之。” 孝庄闻言果然神色大变,她脸上虽然不动声色,眼底却已显出动摇。 其实容凰只是按照正常人的思路向孝庄申冤罢了,事实上就算容凰存有私心,三年前她也不能把赫舍里失贞的事情捅出去。一是因为此乃天大丑事,皇家定会记恨走漏风声的钮祜禄家,从而迁怒容凰,到时候她不仅做不成皇后,可能连为嫔为妃都困难。二是因为当日容凰在场,如果传出去赫舍里氏失身的事,容凰的清白也会被人诟病。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原因,在当时的情况来看,皇后不是赫舍里氏就是钮祜禄氏。在那种要紧的时候赫舍里氏出事,太皇太后和皇帝一定会断定此事乃钮祜禄氏所为,而万万不会相信是赫舍里氏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而现在——因为他们是在帝后大婚后才知道赫舍里氏失身一事,所以他们对容凰只会是将信将疑,而不是直接给她定罪。 而且容凰还给赫舍里氏下了个圈套,如果芳儿主动承认失贞,那么皇后人选必然换人。如果芳儿不承认,那就是欺君。到时候再让云姝将赫舍里做的好事捅出来,那么她就又多了两条损伤皇帝龙体、欺上瞒下的罪名。到时候皇后就算仍是赫舍里氏,也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 该说的都说了,现在她只差给孝庄下一剂猛药。容凰心中冷笑一声,神色由凄楚转为坚决:“如果臣妾说了这么多还不足以让皇玛嬷相信臣妾的清白,那,那臣妾愿意在此发誓,有生之年,绝不觊觎皇……” “昭妃!”孝庄突然打断了她,长长吐出口气,露出疲倦的神情来:“罢,罢了,哀家相信你就是了。”满族人极其注重誓言,如果不是诚心实意很少会随意起誓。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对峙,孝庄虽然不说全然相信了容凰,但好歹也不是那么怀疑她了。既然钮祜禄氏不是个心机深沉的,那么她还得扶持一个人做新皇后呢,可不能让容凰随意发那种不做皇后的誓言。 容凰心中偷笑,她是预料到了孝庄会拦住她所以故意放慢了语速呢!她才不会轻易发什么毒誓。何况报应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她一根正苗红的五好青年才不会怕那种东西…… 孝庄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沉声道:“你说了这么多都是在证明自己的清白,哀家姑且相信你说的都是事实。可是别忘了,你今儿是来向哀家请罪的。哀家治理后宫一向赏罚分明,皇后欺君犯上诚然可恨,可昭妃你又何尝不是隐瞒事实?你说……哀家该罚你什么好呢?” 她容凰闻言不由一呆,浓密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继而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如墨一般漆黑透亮:“皇玛嬷且听臣妾列出臣妾所犯的罪名,再罚臣妾不迟!” 开什么玩笑,她今天来慈宁宫可不是凑上来找罚的。虽然容凰嘴上说的是来请罪,可她真正的目的却是博取太皇太后的好感和信任。接下来所走的每一步都可能影响她将来的命运,所以她必须谨慎…… 太皇太后长吁口气,淡淡道:“那你便说来听听吧。” 争锋 相比于刚刚辩解时的激动, 容凰此时更显镇定, 眉睫间一片从容:“启禀太皇太后, 臣妾之罪有三:其一,知而不报,让皇上蒙受奇耻大辱。其二, 不但不揭发赫舍里氏,反而为她隐瞒真相。第三……第三则是臣妾知晓了这惊天秘密,还苟活于世……” 随着她的声音越来越轻, 孝庄脸上的恍惚之色渐浓。容凰故意沉默着, 好给孝庄一点思考的时间。 她刚刚所列的前两项罪名看似都是罪过,实际仔细想来无一不是为皇家打算。 首先她没有揭发赫舍里氏, 不但体现了她的宽容大度, 还保全了皇家尊严, 避免了皇后失身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丢尽皇室脸面。孝庄和康熙最注重面子, 这也是他们没有选择立即废后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至于第二条看似与第一条相似, 单独列举出来却又大大不同。要知道忍住不捅出去一个秘密本身已经很难,可保守住一个惊天秘密长达四年之久更难!尤其是这样一个可以轻易将对手置于死地的秘密, 容凰本来可以借他人之口将此事传出去,然后坐收渔翁之利……可是她没有这么做, 就说明她认为皇家的尊严高于一切利益,甚至对自己的阿玛都没有透露半分! 要知道遏必隆和鳌拜可都是人精,如果被他们知道了这个事实,肯定在第一时间就会想办法利用此事打压赫舍里家……所以往深了去想,容凰兄妹还保持住了四辅臣间的平衡,让康熙的皇位更加稳固。 而容凰所说的第三条罪过,就是她为了让孝庄相信自己而故意说的了。要知道怕死乃人之常情,连人格近乎完美的名士嵇康在临死前都会后悔自己的鲁莽,她一个小女子怕死又有什么错呢?而且孝庄如果想得再深一点,容凰为什么要用偷生来形容自己的处境?因为赫舍里氏狠毒,因为怕赫舍里氏灭口! 这么一对比,显然容凰就成了宽容、识大体的代名词。而和赫舍里氏联系起来的,就只有狠毒、失贞和欺君。 相比之下谁更适合做后宫真正的主人,已经显而易见了。 在容凰的沉默中,太皇太后长叹一声,缓缓道:“好孩子,苦了你了……”孝庄说着便俯身亲自扶起容凰,没想到因为跪得太久双腿发麻,容凰的身子竟控制不住地歪倒在一边。 孝庄见状略显自责地叹了口气,她抬眸递了个眼色给侯在一旁的苏麻喇姑,苏麻喇姑便急急忙忙地走过来扶起容凰。 “瞧瞧哀家,到底是老了,怎么忘了你昨儿是头回侍寝。跪了这么久,肯定累坏了。”说话间,孝庄又恢复了平日里慈祥温和的模样,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她的眼底已经多了几分真心。 她以前虽然也看重容凰,但对钮祜禄氏总归是有个心结摆在那。如今这个心结解开了,她就要考虑着如何培植容凰接手后宫了。她说自己老了也不是开玩笑,今年孝庄已经将近六十岁。后宫杂事繁多,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的确操心不来。 “请皇玛嬷放心,臣妾无碍。”容凰顶着一张惨白的面孔,硬是对孝庄挤出个笑来。 她本就生得极美,这样凄楚一笑,倒是让孝庄忍不住暗叹“我见犹怜”,心中更是对容凰生出几分好感:“可别仗着年轻就硬撑着,回去好好歇歇才是,哀家还想着把懿嫔那事儿交给你查查呢。” 容凰一呆,为难道:“懿嫔?皇玛嬷,臣妾刚刚入宫……”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明白哀家的意思。眼瞧着皇帝就要下早朝了,指不定又会去翊坤宫,你先回去准备吧。”太皇太后没有再给她推脱的机会,干脆地下了逐客令。容凰无法,只得应声告退。 这样一番折腾下来时候果然已经不早,茹兰见她脸色不佳,忍不住问:“主子,咱们还去长春宫见皇后么?” 容凰伸出手,缓慢又有些沉重地搭上瑞兰递过来的手腕,声音略微有些发虚:“去,当然要去,本宫刚刚才赢了很凶险的一仗,总得找个人分享成功的喜悦吧?” 茹兰心疼她操劳,刚要出声劝阻,只听景怡在身后不远处轻喊道:“娘娘,肩銮到了。” 容凰“嗯”了一声,转过身在瑞兰的搀扶下缓缓坐了上去。景怡也不待容凰吩咐,便在一旁面无表情地道:“起驾长春宫。” 茹兰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此时再劝什么也是迟了,只得默默地跟在銮驾后面。谁知这时容凰突然吩咐道:“茹兰你先回宫去,要是皇上去了翊坤宫,你就装得着急一点,说本宫被皇后传去长春宫了。” 其实经过和孝庄的这一番较量,容凰的确已经很累了。可她仍然坚持去长春宫见赫舍里,不是为了逞一时之快向皇后示威,而是想要……借刀杀人。 这还是太皇太后刚才的一句话提醒了她。按照昨天晚上的热乎劲儿来看,小皇帝今天应该还会来翊坤宫。容凰现在这副脸色苍白的虚弱模样,不在康熙面前装装可怜实在是浪费了。 长春宫位置较偏,如此行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到地方。銮驾在长春宫门前稳稳停下之后,容凰也不待门口的宫人通传回来便搭着瑞兰的手款款走下凤辇,如入无人之境般走进长春宫。 在来之前容凰早就想过长春宫的状况可能好不到哪去,可是等她真的来了还是被这里的破败模样吓了一跳。这哪里像是一国之母住的宫殿?房屋陈旧,显然久未翻修。草木凋零,花园中一片荒芜。整个长春宫都安静极了,透着一股沉沉的死气。 而且奇怪的是除了门口守着的两个太监一个宫女,她们竟然一个宫人都没遇着!想来是瞧着皇后失宠,一个个都偷懒去了。 容凰一边走一边默默提醒自己,绝对不要被赫舍里做出的这个样子所迷惑。芳儿不可怜,她一点都不可怜。如果当初不是容凰狠下心,如今遭这份罪的就是她了……而且不久前赫舍里刚刚出手,硬是把她从贵妃的位份拉到了妃位上!想到这里,容凰长长吐出一口气,嘴边不自觉地扬起淡淡的笑意。 无论如何,赢的感觉,真好…… 就算赫舍里现在是皇后又能怎么样?容凰想把她拉下来随时都可以做到,只不过是她暂时不想罢了。诚然她有意坐上皇后之位,但绝对不是现在。她是穿越女,知道康熙还有很多很多年可活,现在坐上皇后之位就等于坐上砧板,时时刻刻都要承受着来自康熙和孝庄的压力,那可不是她想要的。 而且还有一点原因就是,虽然穿越女们大多想要改变历史,可是在内心深处她们更害怕大幅度地改变历史!因为历史一旦改变了,事情就会不按照她们所预计的发生。未知的,才是最让人恐惧的! 这一点潜意识,就连容凰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昭妃娘娘留步!”眼看着她就要踏进正殿,前面突然冒出一个打扮不俗的宫女。容凰定睛一看,忍不住就笑了:“本宫还当是谁呢,原来是倩怡姑姑。难怪三年前姑姑便对皇后娘娘关照有加,原来你早就是皇后娘娘麾下的奴才了。” 倩怡板起脸,忍住满腔的怒火沉声道:“人在做天在看,昭妃娘娘您已经把皇后娘娘逼至绝境,难道还不满足么?皇上已经免了所有后妃给皇后娘娘的请安礼,为什么您还要来长春宫看皇后娘娘的笑话?” 容凰凤眼微挑,瞥她一眼,悠悠道:“倩怡,你现在是在质问本宫么?亏你还是教授秀女礼仪的姑姑,这点规矩都不懂?” 跟在容凰身旁的景怡适时地上前一步,呵斥道:“大胆贱婢,见到昭妃娘娘还不跪下请安?” 倩怡被这主仆二人唬得一愣,刚才她一时气愤,还当容凰是三年前无名无分的秀女呢。被景怡这么一喊,她立即反应过来,扑通一声朝着容凰跪下。容凰轻哼一声,也不看她,优哉游哉地绕过倩怡,抬脚跨进正殿。 有点出乎意料的是,赫舍里竟然穿着一身皇后朝服端端正正地坐在正殿中央。短暂的错愕之后,容凰神色坦然,一步一步地走向赫舍里氏。 芳儿抬起头,冷冰冰地看向容凰。 她们两个早已在四年前就撕破了脸皮,如今在彼此面前没有半点伪装的必要。容凰亦明白这个道理,笑眯眯地看向赫舍里:“几年不见,皇后娘娘一切安好?” 赫舍里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低哼道:“就算为了不让你如愿,本宫也得好好活着!怎么,本宫没有被你逼死,你失望了么?” 容凰眼角弯弯,似笑非笑道:“皇后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臣妾今儿是来和您叙旧的,不是和您吵架的。” “叙旧?你想叙旧的人是皇上才对吧?只是不知道皇上还愿不愿意和你叙旧?”赫舍里冷笑一声,清秀的面庞上显露出与之外貌极度违和的狠绝:“看你这么得意,本宫真不忍心提醒你——皇上已经怀疑你谋害我整整三年了!你以为皇上还会喜欢你么?” 容凰好笑地摇了摇头,正待开口说话,忽见瑞兰低着头小跑过来,看样子像是有事禀报。她附耳过来,只听瑞兰压低声音说了句:“皇上已经到长春宫门口了!” 容凰闻言迅速作出反应,想也不想地咬住嘴唇,还没愈合的伤口顿时又涌出令人触目惊心的血珠。 她双腿一软,浑身无力地歪倒在地。再次抬头看向赫舍里氏的同时,眼泪便顺着苍白的面颊缓缓流下。 这后宫容不下彻彻底底的好人,所以……就当是为了活下去,她必须以这样的方式生存。算计敌人,算计枕边人,甚至……还要算计自己。 相比之下,赫舍里一下子就慌了,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竟然从软榻上跳了下来,高高的花盆底一下子就才到了容凰的裙摆。她虽然没踩到容凰的身体,容凰却是故意呻/吟了一声,皱着眉叫道:“臣妾对您三拜九叩还不够么?为什么还要这样为难臣妾?” 康熙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的皇后赫舍里氏穿着一身大红色的皇后朝服,一只脚踩在容凰的身上,居高临下地逼着他的宠妃行三拜九叩之礼。 在现下这种情况,如果赫舍里是个没什么脑子的女人,等待她的就只有康熙的大发雷霆。可是她明显比一般女人聪明许多,所以就在这万分关键的时刻,她忽然扑倒在地抱住容凰的身子,一脸的紧张之意:“姐姐你这是做什么,赫舍里受不起你的大礼呀……皇上既然已经免了你的请安礼,你又何必违背圣旨,执意来向我请安?妹妹我懂你的心意,可是旁人看了去还只以为你是来长春宫向妹妹示威呢!”说着说着,眼泪竟是簌簌落下,一副好不可怜的模样。 宠爱 事实告诉了容凰生活真的不是宫斗电视剧, 不是配角就脑残, 她们也是有智商的。 就比如说面前这赫舍里氏, 虽说她比不上“京城第一美人”貌美,但好歹之前也是个“四全姑娘”,此时梨花带雨地哭诉起来倒也有几分风韵。 容凰没想到赫舍里氏见招拆招这么厉害, 只得再进一步,轻泣道:“皇后娘娘,你, 你为何变脸如此之快?刚刚明明就是长春宫的倩怡姑姑传口谕过来, 臣妾才会来此……好端端的,你当臣妾当真愿意来此受辱么?” 皇帝身边的云姝见情况不妙, 连忙捅了捅身旁的大太监魏珠。魏珠猛地回过神来, 扯起嗓子通报:“皇上驾到——” 这么一喊, 殿内演着戏的两个美人瞬时间一齐止住了哭声, 纷纷转过头来看向门口处的康熙。 在两人同时流泪的情况下, 赫舍里氏便不再处于绝对的弱势地位。她心中冷笑一声,挺起身子对着皇帝盈盈福身, 尽量做出她这些年所练习出的最美的姿态。 她已经许久没见过皇帝了。此时再次见到玄烨,赫舍里心中止不住泛起满腔的哀怨。这种哀怨化到嘴边, 就成了娇滴滴的一声:“皇上——” 可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玄烨满心厌恶地推到一边。若不是不能轻易对女人动手,玄烨真想狠狠赏她几巴掌。刚才他下了早朝,心急火燎地去了翊坤宫,没想到却是扑了个空。正想找人打听,就赶上了容凰身边的大宫女茹兰回来搬救兵,说是昭妃被皇后召去了长春宫…… 玄烨对现在的赫舍里那是除了厌恶一点旁的感情都没有,跟容凰俩却是新婚燕尔正甜蜜着的时候,一听消息脑子就炸了,带着人风风火火地赶到了长春宫,“正巧”看着了这一幕。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断定赫舍里氏是在做戏,当下也顾不得处置她,连忙上前扶起面无血色的容凰。 几乎是在看到容凰面容的那一瞬间,玄烨的心一下子就慌了。他亲自将她抱了起来安置在凤塌上,这样犹觉不够一般,忽然又俯下/身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几个奴才见状赶忙凑了过来想要帮忙,康熙被他们围得心烦,心急火燎地吼了一句:“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传太医!” “是是是……”离得最近的魏喜连声应下,一边擦着冷汗一边往外跑去。 玄烨略显慌乱地用手去擦她脸上的残泪,擦着擦着,眼圈儿忽然就红了。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那年冬天——也不知是他六岁还是七岁的时候,稀里糊涂地竟染上了天花。那时候他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宫里头除了他的额娘佟妃以外没几个人真正在乎他的死活。他那时候不懂事,见自己病重也没人来探望,心想着干脆就这么去死算了,如果他死了,还会有人流一滴眼泪吧。 可是就在那个时候,小柔嘉买通了看守乾西四所的嬷嬷,带着好多玄烨爱吃的点心偷偷溜了进来。 柔嘉胆子小,见到玄烨奄奄一息的样子当时就哭得天花乱坠。玄烨就笑话她说:“你怕死呀?怕死还来这里做什么!” 柔嘉听了这话,脸色瞬时变得煞白,上气不接下气地吼他:“说什么死不死的!不许说不吉利的话!”她到底是胆子小,气鼓鼓地喊完这句,就又开始低声啜泣:“我……我当然怕死啦!可是……我一想到你一个人呆在这间黑屋子里肯定会害怕,所以我就来了。” 玄烨怔了一下,伸出手想替柔嘉擦擦眼泪。可是他忽然想起自己还染着病,小手一下子就缩了回去。男孩子面皮薄,他心里头感动,却仍是嘴硬:“你可真傻。我一无所有,已经不想活啦!老天爷这是要收了我的命回去呢。” “呸呸呸,不许瞎说……”柔嘉急得直跺脚,一时之间却想不出话驳他,急得嘴唇都咬破了。过了好一会儿,就在玄烨不耐烦地想要入睡时,他忽然听到柔嘉在他耳边轻轻柔柔地说了句:“谁说你一无所有了?你呀,还有我。我……还有你……” …… 一切恍然如梦境。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太久太久了。久到他已经记不清柔嘉当时的神情,是否也是像如今的容凰一般柔软而无助。 玄烨发过誓,他已经失去一个柔嘉,绝对不能再失去怀中的容凰。所以无论今天这场争执究竟谁对谁错,他都会无条件地站在容凰这边。毕竟容凰的对立面站着的只是一个他毫不在意的赫舍里,还没有触及到他自身的利益。所以在他的能力范围内,玄烨愿意给容凰全部的宠溺。 “皇上?” 容凰轻轻地叫了一句。她之前故意叫茹兰去通风报信,所以早已大致预料到了皇帝会选择维护她。可是容凰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康熙他竟然会这样失态——一时间容凰也有些慌了,忍不住就开口唤了他一声。 “嘘……”玄烨伸出一指在她面前摇了一摇,“小凤凰,你的唇流血了,先别说话。” 容凰乖巧地点了点头,刚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忽见玄烨瞪大双眼,似乎想起什么的样子。还不及容凰开口询问,玄烨便已拍案道:“赫舍里氏,是你逼得昭妃咬破了嘴唇?” 赫舍里刚才被玄烨猛地一推,肚子狠狠地撞在了炕头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挂着满脸涕泪不服气地道:“皇上,臣妾冤枉啊,那是昭妃她自己咬破的!” “好端端地,难道昭妃会无故如此?你知不知道凤凰泣血意味着什么!你这分明是想置昭妃于死地!” 被皇帝这么一提醒,容凰也隐约想起了那个传说。 传说中凤凰是富贵不死之鸟,可以浴火涅槃,得以重生。但是只要凤凰流血泪,那就失去了重生的机会,只能在世间忍受六道的轮回之苦。 所以凤凰泣血是很不吉利的象征。容凰从小被人叫做凤凰,如今脸上又是血又是泪,也难怪康熙会想起这个讲究了。 赫舍里氏也不傻,一下子就明白了康熙的意思。皇帝竟然把昭妃比作凤凰,那她算什么,她这个皇后算什么?她已经失去了皇后的权力,失去了家族的支持,失去了丈夫的宠爱,难道如今还要失去皇后的名分么? 有些事赫舍里可以忍,但有一些——比如涉及到皇后名分的事情,赫舍里氏绝对不能忍:“皇上,臣妾才是真真正正的凤凰呀。钮祜禄氏取名凤凰,本就已有不臣之心——” 她话没说完,康熙便忍无可忍地给了她一巴掌,震怒道:“你根本就不配做一国之母!” 这一巴掌不仅把赫舍里打懵了,连容凰看了都有些发怵。看得出来康熙是真的用了劲儿的,打得赫舍里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男人教训女人在这个时代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容凰受“野蛮女友”影响多年,一时间无法大力赞同康熙的这种发泄方式。就在她犹豫要不要装圣母劝一劝玄烨的时候,赫舍里忽然抬起头,凄声道:“臣妾沦落到今天这个天地,全都是拜钮祜禄姐姐所赐。可是臣妾毫无怨言,因为只要能在宫里远远地看上皇上一眼,臣妾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看来赫舍里是想明白了,康熙这人吃软不吃硬,对付他时绝对不能逆着来。果然,赫舍里一采取温柔攻势,康熙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膨胀,一下子就有几分心软了。他收回手坐回容凰身边,不再理睬一旁的赫舍里氏。 “痛不痛?”玄烨用力眨了眨眼,想要驱赶走眼底的酸涩。“流了好多血……” 容凰哪能轻易绕过赫舍里氏,她故意怯生生地看了赫舍里一眼,柔声道:“臣妾不痛……皇上,请让臣妾回宫好么?皇后娘娘的凤塌,臣妾不敢也不配坐……” 这话说的容凰自己都觉得矫情,可是康熙显然不这么认为。他眼中怜惜之色更浓,忽然揽过容凰,轻轻地吻上了她的唇。 这个吻并不深入,他只是轻轻舔舐着她唇瓣上的血珠,极尽温柔。 一吻过后,康熙扶着容凰站了起来,咬牙道:“好,咱们回宫!有什么配不配的?长春宫这龌龊地方,不呆也罢!” 刚刚见他们亲热,所有的宫人都自觉地别过了头,只有赫舍里氏死死盯着容凰,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眼看着皇帝就要这么走了,她当然不会甘心,猛地扑了过来抱住玄烨的腿喊道:“皇上,臣妾冤枉啊!刚刚昭妃说是奴婢身边的倩怡传她来的,可是倩怡一直呆在臣妾身边,根本就没去找过昭妃呀!” “滚开!你以为朕会相信你的话么?”康熙冷哼一声,正要离去,容凰忽然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臂,低声劝道:“皇上,既然皇后娘娘如此说了,不如召倩怡姑姑来问问吧?” 赫舍里闻言心中顿时一沉,产生了不妙的预感。她原本提起倩怡是想翻身,可是没想到昭妃竟然主动提出叫倩怡过来对质,难道倩怡已经被她收买了?不,不可能啊,倩怡是她的心腹,家人还被捏在她的手心,不可能背叛她才对! 不但赫舍里觉得大事不好,康熙也觉得此事不妥,犹豫着看向容凰:“这倩怡既然是皇后身边的人,这时候怎么会说实话?唉,小凤凰你刚入宫,宫里的事儿你还不懂……” 容凰没想到自己装傻装得还挺成功,忍不住莞尔道:“那皇上就让臣妾亲眼看一看,看得多了将来也就懂了。” 玄烨见她坚持,只得顺着容凰心意传了倩怡进来。 倩怡刚一进殿还没来得及跪下请安,容凰食指便已搭上右腕,对着倩怡命令道:“说实话吧,是你传皇后旨意叫本宫来长春宫的。” 倩怡原本听了容凰的声音刚要反驳,结果一转头看到容凰的眼睛时,她的神色一下子就变了,突然地磕下头去慌乱道:“是奴婢,是奴婢传昭妃娘娘的……” 短暂的沉默过后,玄烨冷笑着开口:“瞧,连你的心腹都招了,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他最后厌恶地看了赫舍里一眼,然后便与容凰携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长春宫的大门。 “皇后赫舍里氏御前失仪,罚俸三月,于长春宫内闭门思过。” 才到傍晚,康熙的这道旨意便传遍了后宫。钟粹宫里,听到消息的荣嫔嗤笑一声,不无讽刺地道:“咱们皇后娘娘可真惨呢,才管了两天的事儿就又被禁足了。”她嘴上说着赫舍里氏真惨,脸上却看不到半点的惋惜之色。 一旁服侍荣嫔卸下鎏金护甲的钱嬷嬷跟着笑了一笑,很是幸灾乐祸地道:“如今赫舍里氏这个贱/人这么惨,这不正符合娘娘心意么?得亏昭妃和皇后不是一路的,她出手了,也省了娘娘您的力气。” 提起昭妃,荣嫔忽然垮下脸色,略显不豫地道:“话虽如此,可本宫也不想看到钮祜禄氏逍遥!她既然有意打压皇后,那本宫就偏偏要让皇后在那儿膈应着她。如今昭妃风头正盛,肯定不会和咱们联手。懿嫔又是个不中用的,所以我们只能和皇后结盟……等到赫舍里没有利用价值了,再背后捅她一刀!” 钱嬷嬷将指甲套规规矩矩地摆好,听了荣嫔这话,忍不住拍手叫好:“娘娘果然聪慧至极!就让那钮祜禄氏得意几天去吧!用不了几天,她就要和赫舍里氏抱在一起哭了……” 荣嫔得意一笑,侧过头看了看镜子里花容月貌的自己,抚脸道:“没错,就算她是京城第一美人又如何?没有子嗣,她就永远都翻不了身……”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眉头一皱,有些不安地问:“今儿皇上翻牌子了么?” 钱嬷嬷笑容一僵,抬眸瞧着荣嫔的脸色,小声答道:“皇上翻了昭妃的牌子,这时候怕是正在翊坤宫呢。” 荣嫔神情微变,呼气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又是昭妃?皇上他很少连夜宠幸谁的……” 不过让荣嫔吃惊的还在后头,玄烨不仅连续两日翻了容凰的牌子,从容凰入宫第三天开始,他竟然下旨让梁九功以后把折子都送去翊坤宫的书房! 也就是说以后就算康熙不翻容凰的牌子,也会日日前往翊坤宫!这,这到底是怎样的宠爱啊?! 直到这个时候荣嫔才发觉到,有些事情似乎和前世不一样了…… 真相 话说那日容凰和康熙从长春宫回来之后, 先前魏喜去传的太医紧跟着就到了翊坤宫。康熙亲自看着太医给容凰开完补气血的方子, 这才放下心来去书房处理政务。容凰陀螺似的忙活了一天一夜, 也终于得空调查起懿嫔落水和患病的事。 她借口询问病情,把不相干的宫人都打发了下去,只留了景怡和茹兰、瑞兰她们几个心腹近旁伺候。 候太医见了这阵势便知道容凰有话问他, 因而端端正正地跪在那里等候容凰发话。 因为懿嫔一事来得蹊跷,容凰之前对这候正略微起了点疑心,所以她此时有意敲打候正, 故意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平身吧。看本宫怎么忘了, 侯太医上有老下有小的,整日在宫中操劳也不容易。” 候正见她虽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 言语间却是隐约带着警告, 哪里还敢起身, 连忙又对着容凰磕了个头, 慌忙道:“娘娘明鉴, 微臣对娘娘的忠心可比日月……” 容凰轻轻嘟了嘟唇,一双丹凤眼斜过去不耐地道:“行了, 本宫把你留下可不是让你在这儿说那些没用的。你年纪也不小了,别跪着说话了。”候正这才应了一声“是”, 擦着冷汗站了起来。 “本宫问你,懿嫔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日为何会是你去给懿嫔把脉?”这个疑惑已经困扰她许久了,偏生她刚刚进宫也忙,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问他。 候正过了片刻才道:“主子,其实昨日微臣所言没有半句假话,懿嫔她的确是被情志所伤才会得病。简单一点来说,她向来身子虚弱,加上近日忧虑过重又落水受惊,这才会……会染上此症。昨儿正巧是微臣当值,所以承乾宫来传太医的时候微臣便去了。微臣所言字字属实,就算换一个太医把脉,结果都还是一样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一下,见容凰面色平静,这才大着胆子继续道:“微臣该死,昨日微臣看她着实可怜,年纪轻轻就得了这种病,所以自作主张,言语间有意为懿嫔娘娘说话……若是犯了主子您的忌讳,微臣真是万死不辞!” 容凰抿唇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你言重了。既然懿嫔是无辜受罪,本宫又怎么会怪你呢?” 刚开始容凰还有些怀疑懿嫔是有意在刚进宫时藏拙,让容凰先做出头鸟。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既然容凰懂得,懿嫔也不会不明白。可是现在看来倒是她考虑多了,懿嫔什么手脚都没做,只是平白被人推入水中。 她略一思索,挑眉道:“现在太医院是谁给懿嫔请平安脉?“ “是院判卢凌卢大人。” 容凰满意地点了点头,她现在还不想和佟氏为敌,他们佟家的事情还是他们自己解决为好。 打发走候正之后,容凰又梳洗一番,也顾不上午睡便传了轿辇前往承乾宫。懿嫔落水的事情还是有蹊跷,她要是不把这件事查明白了晚上可是会睡不着觉的。 让她有些吃惊的是,不过一日功夫承乾宫竟然比昨天冷清了许多。虽说不像长春宫那样破败,来来往往忙碌的宫人却是不见几个了。说不出为什么,容凰心里忽然冒出一种兔死狐悲之意。她向来知道这宫里头的人喜欢捧高踩低,可他们未免做得太过分、太明目张胆了些,才刚刚知道懿嫔不能侍寝的消息就这么怠慢,以后的日子还指不定会怎样克扣佟氏呢。 直到走到暖阁门口,容凰才看见一个守门的小宫女。她正要进去通传,却被容凰摆手止住了。她想看看懿嫔最真实的样子,这对她解开谜团也有所帮助。 容凰放轻脚步贴近门口,侧过脸对瑞兰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把小宫女支开。瑞兰会意地点了点头,容凰便倾身听起了室内的动静。 古代的屋子隔音效果极差,因而屋内人的对话全都清晰地传进容凰耳中。先说话的是一个声音粗哑的女人,显然已经有了些年纪,连声音都有几分发颤:“主子,您身子不好应该多歇着才是,别总盯着那些书瞧啦!” 短暂的沉默过后,只听懿嫔淡淡地道:“嬷嬷你不懂,只有看着这些字,我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旧欢如在梦魂中,自然肠欲断,何必更秋风’……写得多好呀。” 那老嬷嬷自然是不懂懿嫔在说什么,仍旧固执地在旁劝道:“主子就是总爱看这些断啊肠的,所以太医才会说您被情志所伤。要依奴婢说,只要主子您不看这些劳什子玩意儿便什么病都好啦!” 容凰凝神听着,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一时却是想不起来。她退后几步,又对景怡递了个眼色。景怡了然地颔首,扯起嗓子通传:“昭妃娘娘驾到——” 屋内顿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是衣料摩擦所发出的声音。那声音不小,好像是在特意隐瞒着什么。不一会儿大门便自内打开了,一个年约四十的老妇人弯着腰走了出来,对着容凰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大礼,口道“昭妃娘娘万福金安”。容凰随口道了一句“免礼”便抬步走进里屋。 刚进屋她就微微吃了一惊。如今不过初秋时节,懿嫔这里竟然就已经燃起了银炭,看来懿嫔的身子是真的不大好,连这点凉意都受不住。 佟氏见容凰进来了就要下地请安,容凰连忙伸出手将她拦住,在那老嬷嬷搬来的红木圆凳上坐了,一派温和地看向懿嫔:“好妹妹,你与我这么客气做什么?选秀那会儿咱俩可是好着呢。可惜你这几年受不得风,一直没机会和你好好叙叙。如今咱们一同侍奉皇上,也算是一家人了。深宫无趣,我还指望着有个人做伴,你可千万别和我生分了去。” 懿嫔见她这一番话讲得诚诚恳恳,忍不住有几分动容:“是……静霖明白了。昨日进宫匆忙,静霖还未来得及恭喜姐姐封妃之喜。尤其是姐姐这封号——昭章云汉,晖丽日月,“日”与“召”合起来表示引领一整天的日光,可是大气得很呢。” 容凰抿唇笑笑,这佟氏果真是个才女,一个封号也能说得头头是道,倒是难为她有心。 她谢过懿嫔夸奖之后,忍不住叹了口气:“懿嫔妹妹才貌双全,本该荣宠无限……只是平白无故的,懿妹妹为何会落水?实不相瞒,太皇太后今早嘱咐了姐姐一句,让我务必查明此事,也好还妹妹你一个公道。” 懿嫔闻言微微一怔,看了容凰好半晌,忽然幽幽地冒出一句:“容姐姐……我把这件事告诉你,你可不要告诉其他人!也包括皇上,还有太皇太后……” 容凰心头一跳,她万万没想到佟氏会突然这样说,连忙打起十二万分精神颔首道:“好,我答应你,妹妹只管放心讲吧。” 懿嫔“嗯”了一声,脸上盈溢着真诚:“实不相瞒,那日其实不是荣嫔约我,而是我约了荣嫔……”说到这里,她忽然抓住容凰的手,压低声音道:“我是故意跳下水去想要栽赃给荣嫔的!” 容凰吃了一惊,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却惟独没有想到真相会是这样。佟静霖不是一向以清高自诩么?她记得当年选秀的时候佟氏可是最讨厌听后宫里的这些龌龊事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短短几年之后的佟静霖就会主动对别人出手? 更重要的是,她为什么要把这一切足以毁了她前程的秘密告诉容凰?! “懿妹妹,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容凰虽然惊讶,但她声音轻柔,言语间没有丝毫责怪之意。 此时时刻,懿嫔的目光格外明亮。她深深地盯着容凰,须臾不离:“为了姐姐。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姐姐……静霖早就知道姐姐你必会蒙受圣宠,而在姐姐进宫之前,这宫里最得宠的就是荣嫔马佳氏。若要保姐姐安全,唯有让我转移马佳氏在姐姐身上的注意力,让她自顾不暇,没有余力再去害人。” 容凰心中一突,看来这懿嫔知道的远比她想象得多!可是懿嫔看似对她坦诚相待,一时间却是难辨真假,所以容凰绝对不可以贸然将自己的底细和盘托出。她思索片刻,做出一副略显慌乱的样子来:“懿嫔妹妹,你……你是如何得知马佳氏要害我的?” 话刚出口容凰自己就先呆住了。该不会……该不会这懿嫔也是个重生女吧?如果真是这样,老天爷未免也太喜欢开玩笑了!而且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好在懿嫔很快就亲自打消了这个可能性:“这还是我阿玛查出来的事情。其实当年我年岁尚小,并不到选秀的年纪,是马佳氏使了手段想让我提前入宫……我阿玛当时就觉得奇怪,顺藤摸瓜就知道了关于马佳氏的一些事情。” 容凰还想再问,但懿嫔显然不想多说,柔柔地打断道:“我知道姐姐心里定然有许多疑惑,可是……有些事,妹妹可以讲。但有些事……妹妹绝对不能多说,否则对你我来讲都是灭顶之灾。不过姐姐你只要坚信一点,我佟静霖绝对不会害你就是了。” 容凰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了,怎么会懿嫔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可是见懿嫔这副样子显然是再套不出什么话儿了,她只得带着满腹疑惑起身告辞。 临走前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懿嫔一眼,不想就是这么随意地一瞥,容凰便愣住了。 秘密 在容凰的印象中, 佟静霖一直是一个端庄文雅的大家闺秀。她不爱说人是非, 还有些寡言少语。无论何时, 她给人的感觉都是恬淡如水,一双眼睛清澈透亮,纯净至极。就连昨日落水之后, 她也仅仅是看起来有些虚弱,没有给人半点狼狈的感觉。 可是就在她回过头的这一瞬间,容凰突然看到了一个慌乱的、无措的佟氏。她失态地跪坐在床上, 慌慌张张地从被子底下掏出一本书反复揉弄着, 好像是想抚平上面的褶皱。 之前迷惑的、怀疑的、想不通的,在这一瞬间, 容凰全都明白了。 明白了佟氏为什么会自己跳入水中, 宁愿得病也不想侍寝。 明白了她进屋时听到那奇怪的声响, 原来是懿嫔在藏书。 也明白了……佟氏为什么说不会害她。 这一切的一切, 都因为佟静霖深深地、深深地喜欢着容若。可是她是皇帝的表妹, 身份特殊,无论如何都要进宫。而在她眼中, 容凰曾经是纳兰容若的未婚妻子,却因为皇帝的一厢情愿被迫入宫。这样一想, 她们就成了同病相怜的可怜人。 容凰不知道的是,心肠柔软的佟氏甚至曾经还为容凰流过眼泪。从佟氏的角度来看,她觉得容凰一定不愿意入宫,是被皇室和家族逼迫才会做妃子的。和自己相比,佟氏觉得容凰更加可怜。因为佟氏只是默默地倾慕着容若,容若并没有对她产生过一丝好感。就算是她不进宫,二人也没什么可能。 可是容凰与容若本就有口头上的婚姻,如果容凰能够顺利免选,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做容若的嫡妻。 与求不得相比,更苦的是得来……又失去。 知晓一个秘密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等容凰回过神来,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即转回身去快步离开。 她虽然不清楚佟氏对容若的感情究竟有多深,但既然已经到了愿意为他伤害自己的地步,想来已经不可自拔了。对于皇帝的女人来说,倾心于其他男人可是要掉脑袋甚至祸及全家的事情。佟氏虽然暂时不会伤害容凰,但她可不想让佟氏察觉自己已经猜到了她的秘密。 容凰一路沉思着回到翊坤宫中,才刚刚进殿就被人抱了个满怀。她刚才一直在想怎么向孝庄禀报懿嫔的事儿,不免吃了一惊:“皇上?” “嗯,不是朕,还有谁敢这么抱你?”玄烨一副笑嘻嘻的样子,看起来心情不错。“去哪儿了,这么久才回来?” 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十几岁的小鬼抱着,容凰忍不住有点害羞,轻轻推了他一把,低声道:“去看懿嫔妹妹了。皇上快点放开臣妾!这么多人瞧着呢。” “瞧着?谁瞧着了?”玄烨仍旧不肯撒手,甚至还转过头和一旁的小跟班李煦说话:“喂,呆子,你瞧见朕抱着小凤凰了么?” 李煦呆了一呆,讷讷道:“微臣刚才被天雷闪瞎了眼,什么都没看见……” 玄烨满意地笑了笑,微微俯身,用下巴去蹭容凰如玉一般白皙细腻的脖颈。直到把她也逗笑了,他才肯撒手,一面牵着她往里屋走一面问:“懿嫔怎么样了?” 容凰想了想,觉着懿嫔应该不大想要康熙的宠幸才是。可是如果连康熙都不看重她了,只怕后宫里的那帮小人会变本加厉地欺负她。于是思索片刻之后,容凰故意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懿妹妹的精神头儿瞧着倒是好了不少,就是那些宫人太懒怠了些,得好好敲打敲打才是。” 康熙微微一怔,颇为不悦道:“真是岂有此理,竟有人敢欺负到朕表妹的头上?” 容凰心念一动,忽然想起什么,连忙道:“皇上息怒。臣妾想着,懿嫔妹妹进宫时只带了一个老嬷嬷在身边,难免那些新来的宫女不上心。她现在是嫔位,随身的宫女只有两个。懿嫔如今病着,她们照顾起来难免会有忙不过来的时候。” 见皇帝点了点头,容凰方继续道:“臣妾平日就厌烦那么多人跟着拘束,倒不如送给懿妹妹两个能干的宫女,也省得承乾宫那些人对懿妹妹不上心。这样既不违背宫规体制,又可以让懿妹妹过得顺心些。” 后宫之所以需要一个能操心的后妃,就是因为自古皇帝都不爱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家务事。容凰的话玄烨听是听了,但他一直盯着容凰的脸瞧个没完,于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大概听出了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便点了点头:“挺好的,你看着办就是了。” 容凰闻言喜不自胜,这下好了,懿嫔刚才不是说不会害她么?那么她就安插两个人给懿嫔摆在明面上,看看懿嫔怎么对待她们,这样也能看得出佟氏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她虽然猜到佟氏喜欢容若,可是万一,万一那是懿嫔故意做出来给她看的,想要放松她的警惕呢?所以容凰不仅私下里要在佟氏身边安人,明面上也不能放过。而且直接送去两个宫女给懿嫔,还可以掩护容凰暗地里的眼线…… 她心里虽然高兴,脸上却依旧没流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说话间两人一路走回了卧房,玄烨伸了个懒腰就要往床上躺,容凰“哎”了一声,赶忙拦住了他:“青天白日的,皇上做什么呢?” 玄烨愣了一下,忽然盯着她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就开始解自己的衣扣。 容凰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谁知道她才刚刚动了一下,玄烨就像猛虎一样扑了过来。容凰只觉头晕目眩,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玄烨压到了榻上。 “嘘……”他笑着伸出一根手指,温柔地按在她的唇上,“你刚进宫还不懂……这个时辰朕是要休息一会儿的。” 两具身体毫无间隙地叠在一起,他好看的脸在她面前无限扩大,眼角眉梢都是温柔。容凰顿时脸上一红,低低道:“那皇上好好休息,臣妾先……先告……” “告退”二字还没说完整,玄烨已经低头吻了上去。容凰“唔”了一声,脑子一热,控制不住地慢慢回吻他。得到回应的玄烨兴奋得一发不可收拾,于是等容凰终于可以喘口气的时候,她突然发现他们两个不知何时已经赤诚相见了。 容凰只觉得自己的节操哗啦一声碎成了渣,这,这不是白日宣淫么?这搁在现代倒是没什么,不过现在这是在皇宫里,一旦传出去似乎不太好吧?她舔舔嘴唇,推了推身上的玄烨,“皇上……臣妾晚上再好好侍候您好么?这,这太阳还没落山呢……” 谁知玄烨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急声道:“不行,我……朕等不及了。” “啊?”容凰一呆,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康熙要秒-射了。谁知道这个时候玄烨忽然拉住她的手往他身下探去,容凰顿时瞪大眼睛,惊道:“皇上您怎么……”怎么硬成这样,烫得可怕! 他扬起唇角,坏坏地笑道:“小凤凰,你可以了么?”玄烨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探她身下。容凰刚开始还害羞地不说话,后来玄烨折腾得实在太厉害,她终于败下阵来,红着脸应了一声好。 真是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良知是路人啊…… 玄烨低低地笑了一声,刚刚挺起身打算一冲到底,谁知容凰忽然柔柔地打断他:“皇上,您得先答应臣妾一件事……” 箭在弦上,不发难受。玄烨抹了把汗,强忍着欲望开口:“好好好,你要什么朕都答应你!金银?首饰?给你阿玛升官?啊,不对,你阿玛已经位极人臣了。那么给你哥哥加爵位?”他急得满头是汗,想也不想就胡乱说着,一副“人家好想进去嘤嘤嘤”的样子。 容凰早先也知道他们现在正是新婚燕尔,康熙缠着她点也难免,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性急。果然他现在还是年轻了些,让她完全联想不到历史上那个赫赫有名的“康熙大帝”啊。 容凰被他拨撩得浑身发热,身体里的空虚已经达到了极点。可是与男人不同的是,女人往往更能控制住自己这方面的欲-望。她不想让玄烨觉得自己太随便,所以才有意抻着他,顺便还提一点点小要求:“皇上,臣妾什么都不要,只要皇上以后叫臣妾‘容儿’。皇后娘娘说得对,‘小凤凰’这闺名的确不妥,让人听见了还以为臣妾有什么非分之想。” 她抬起手轻轻抚上玄烨清秀的脸庞,温柔地擦去他额角的汗珠,眼中溢满了柔情:“臣妾今日见到皇后娘娘一身百鸟朝凤,方知什么才是真正的凤凰……” “够了!”玄烨忽然大叫一声,猛地抓住容凰的手,同时用力挺身,狠狠地进入她的身子。颠鸾里,她隐隐听见康熙在说…… 好像在说:“她根本不配母仪天下。” 容凰轻轻地,轻轻地笑了。 当天傍晚,康熙便派人收回了皇后朝服,命人置于坤宁宫。 交手 不知不觉中容凰进宫已经将近十天了。前些日子太皇太后把调查懿嫔落水这一差事交给了容凰, 可让她伤透了脑筋。 为了维持宫中的平衡, 她现在还不能舍弃懿嫔, 所以容凰无法将真相公之于众。可是要保住懿嫔的话,就得另外拉出一个替死鬼顶罪。 她多希望能通过此事把荣嫔拉下水,可是马佳氏的段数显然没有这么低级。如果她真的那么好对付的话, 也就不会是宫中唯一一个阿哥的生母了。 思来想去,容凰还是决定先会会荣嫔再说。她正思索着以一个什么名目去看荣嫔,钟粹宫那边就已经来了人, 说是荣嫔娘娘邀昭妃娘娘过去品茶。 容凰心里当即就有些不乐意了。品茶, 品你妹的茶! 要知道高位妃嫔传召低位来自己宫里,那是低位妃嫔的荣幸。可是荣嫔她不过是个嫔罢了, 凭什么打发个小宫女来就想把容凰叫过去?她若是诚心请容凰品茶, 应该携着茶叶登门造访才对! 这一把软刀子捅得人很是窝火, 等钟粹宫传话的人一走, 茹兰便啐道:“什么东西, 仗着自己生了大阿哥就了不起么!” “她能生,的确是了不起的。”容凰怒极反笑, “但是她也得有本事养的大啊。” 她倒是没有谋害皇嗣的意思,只是她记得荣嫔的一堆孩子最后都死得差不多了, 就算不用她动手也活不了几个。 只是……这一世许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也难保荣嫔会不会真的把五子一女养大?一旦荣嫔成了六个阿哥公主的生母,那她在这后宫岂不是要逆天了?若是生下一个皇嗣晋位一级,那么荣嫔……将来不是皇后也是皇贵妃了。 容凰越想越是心惊,以前她不是没有想过荣嫔这个有众多金手指在身的对手十分可怕,可她先前只顾着对赫舍里见招拆招,对于荣嫔只是在选秀时顺便阴了她一把。现在仔细想想,其实这个荣嫔远远比赫舍里更可怕啊…… 容凰的金手指在于穿越和异能,荣嫔则是重生和随身空间。虽然容凰现在还不确定荣嫔是不是真的有一个随身空间,可是看荣嫔的脸恢复的那么好,她的猜测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她正冥思苦想,忽听瑞兰在一旁问:“主子要不要去?” 容凰眸光微转,表情若有所思,什么话也没再说,只是默默地站了起来。景怡等三个宫女连忙跟上,侯在门口的大太监德安见她出来了也连忙跑去外头传车驾。等容凰走出宫门的时候,马车刚好停稳。小太监戴春自觉地跪在地上,给容凰做人肉踏板。 做主子就是方便,想做什么都有人殷勤伺候着。当然了,前提是得做个得宠的主子,否则在这宫里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容凰没有踩人上车的习惯,这马车是康熙怕她受凉刚刚赏的,这些奴才还不知道她的心意,只以为这位满洲钮祜禄氏出身的姑奶奶从小便是这样使唤下人。 “本宫踩人上去怕摔着,以后不用跪在那儿了,准备个踏脚便是。”说完这一句,容凰便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等着勤快的宫人去拿踏脚。 这时,景怡在一旁说:“娘娘这就要去承乾宫?” 容凰发出一声嗤笑:“怎么,你觉得本宫这么去会掉了面子,得不偿失?” 景怡沉默了一瞬,迟疑着道:“其实也不尽然,起码主子这样做能暂时麻痹马佳氏,让她觉得主子好对付?” 容凰摇了摇头,低了声音,一字一字道:“我们去御花园。” 景怡明显一呆:“娘娘这个时候要去御花园?这……啊,奴婢懂了。荣嫔的钟粹宫离御花园极近,主子是想引她出来?倒也是!这倒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不让咱们显得落了下乘,还能顺利地单独见到荣嫔,套她的话……” 容凰低声一笑,雍容惫懒地说:“你猜对了一半。”她转过头去,对着瑞兰吩咐道:“你去一趟钟粹宫,就说本宫让她带着所谓好茶去浮碧亭。本宫性子急躁,叫她别让本宫久等。” 她是故意这样说话直率,又隐隐带着傲气的。 无论私底下如何,荣嫔现在表面上扮演的是一个天真烂漫的角色。既然马佳氏可以装模作样,为什么容凰不可以把自己性格中一些原本就有的小毛病暴露出来? 要知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如果一个人处事太过完美,太过令人满意,反而容易让人心生怀疑。尤其是像太皇太后这种沉浮后宫多年的,一下子就会发觉谁是真的实心眼,谁身上有猫腻。所以无论是容凰还是马佳氏,都必须要显露出自己的一些无伤大雅的劣势来才能让孝庄放心。 景怡一听容凰这么说,看向她的眼神立马就带上了崇敬:“主子果然聪慧,把荣嫔叫去懿嫔出事的浮碧湖,这样套她的话就更容易了!” 这时候小太监已经抱了踏脚回来,容凰搭着景怡的手踏上马车,等到她们主仆三人都在车内坐稳了,容凰这才开口道:“调查懿嫔一事是我入宫以后太皇太后让我经手的第一桩事,也是太皇太后给我的考验。若是办好了,那么掌管后宫的大权很有可能会就此落在我的手上。若是办不好……以太皇太后目前的心力,她也只得放一部分权力给荣嫔了。” 茹兰在一边奇怪道:“照主子这么说,太皇太后是不喜欢荣嫔了?” 容凰懒得解释,眼角瞄了景怡一眼,景怡便自觉地接过话:“这倒说不上。若不是太皇太后先前由着她得宠,皇长子会从荣嫔的肚子里爬出来么?只是在咱们家娘娘进宫之前,别说那些低微的庶妃和答应,就是那几个选秀出身的贵人都不大争气。后宫里面马佳氏一枝独秀,太皇太后只是忌惮着荣嫔会得专宠,集权宠于一身,从而冒出什么非分之想来,所以才不敢贸然把权力交给她。” 茹兰双眼一亮,拍手道:“啊,原来是这样!也就是说出于同样的道理,主子才想着要扶植懿嫔娘娘?” 景怡点了点头,几人闲话的功夫,浮碧亭也就到了。 容凰下车后才往前走了几步,就看见一名身着绛紫色旗装的宫嫔俏生生地立在浮碧亭外。容凰不由地冷笑一声,这荣嫔还真是不傻,知道她若是来得迟了必定会被容凰借机责骂,所以就硬是赶过来了。 容凰踩着花盆底儿走路会发出“咯咯”的声响,因而她还没走到地方,荣嫔听见声音便早已转过来了。她状似恭敬地福身请安,声音清脆:“臣妾马佳氏给昭妃娘娘请安。” “免了吧。”容凰故意盯着荣嫔的脸瞧了一会儿,这才悠悠开口。 平心而论,这马佳氏的确是个难得的美人。她肤色如雪,五官精致,乍一看去真是花一般的姿容。只是她眼角眉梢上挑,美丽中隐隐带着一股煞气,这是荣嫔无论怎么装纯都掩盖不了的。而且那场天花虽然没有彻底毁掉她的脸,但还是星星点点的留了几个浅浅的印记。 真正的美人应如白璧无瑕,就算是只有这么一点点瑕疵,荣嫔的姿容便已远远比不上容凰了。偏生她颇以姿色貌美自傲,在康熙面前卖弄美色,那是以前常有的事。不过以后……她不会有多少这种机会了。 “谢娘娘。”荣嫔依言起身,目光灿灿如星,满是笑意地道:“娘娘真是赏脸,臣妾原以为这科尔沁进贡的寻常奶茶娘娘必定是看不上的,没想到娘娘还是来了。” 科尔沁进贡的寻常奶茶?容凰呵呵一笑,你这是在炫耀在炫耀还是在炫耀? 这句话有两个关键的槽点:一,既然是进贡的,肯定是难得的好东西,是上头单独赏赐的好东西。二,科尔沁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家乡,也就是说这茶不是太皇太后就是皇太后赏的。荣嫔这是在得瑟,显摆她荣宠无限呢。 不过,她的目的不应该只是这么简单吧?荣嫔虽然说不上多么聪明,但起码不至于如此浅薄。 容凰定定心神,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她一面慢慢地往湖边走着,一面淡淡地道:“本宫正好想出来走走,见荣嫔的人来了,就顺便叫你出来解解闷。”说到这里,她脚步一顿,突然侧首看向荣嫔,眼底带着水般润泽的笑意:“荣嫔这几天闷坏了吧?懿嫔妹妹这几天病着,皇上难免要分出心去瞧她。” 荣嫔闻言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恨不得立马撕破面皮对容凰脱口大骂:皇上每天去看懿嫔只是那么一小点功夫,若不是你钮祜禄氏这个贱/人每天霸占着皇上,我马佳氏会失宠么? 可是理智告诉她,她现在还不能和昭妃翻脸!于是她深吸口气凝望着容凰,目光中忽然流露出了几分悲哀之色:“懿嫔妹妹当真可怜,那天臣妾也如娘娘您一般约她来这儿游玩,没成想,没成想……她竟然脚滑落进水里去了,可真是吓坏了臣妾!” 几乎是此言一出,容凰的心头便狠狠一颤,吃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荣嫔竟然说是她约的懿嫔!可是懿嫔之前明明向容凰坦白,说她是为了帮助容凰拖荣嫔下水才会主动约荣嫔去浮碧湖,然后故意陷害给马佳氏的! 乱了,这下子全乱了…… 她本以为懿嫔落水之事自己已经掌握得完完全全了,可是没有想到事情复杂得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难道说懿嫔和荣嫔才是一伙的,俩人联起手来耍她?但是如果真是那样,二人的说辞为什么会不一样呢? 圈套 镇静, 镇静, 一定要镇静……她可不能就这么轻易地落进荣嫔的圈套! 因为不确定荣嫔现在对她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所以容凰必须慎言,不能把懿嫔对自己说的任何一句话轻易透露给荣嫔。一旦荣嫔是在故意套她的话,那她脱口说了什么可就悲剧了。 容凰凝视着她, 每个字都说得很慢:“当时都有谁在?” 荣嫔明显一怔,她刚刚故意说谎想让容凰怀疑佟氏,却没想到容凰会这么平静。难道她之前估计错了?懿嫔没有把真相告诉昭妃?难道她们两个……不是一路人? 她心思一动, 连忙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道, 泪汪汪地望着容凰,哽咽道:“那时候恰好在亭子里被乳母抱着的大阿哥哭闹起来, 臣妾心疼儿子便跑过去看, 没想到一回来懿妹妹就落水了, 当时, 当时只有臣妾的贴身宫女和懿嫔妹妹在。” 邀约一事荣嫔或者懿嫔还可以撒谎说是对方邀请的自己, 可是御花园里人来人往的,当时谁在场这种事情一查就清楚了, 荣嫔不敢胡言乱语,想来说的是真话。 容凰点点头, “喔”了一声,似是无意地问:“那日懿嫔才刚刚进宫,连自己宫里的凳子都没坐热乎,荣嫔怎么就这么心急把人约出来了呢?”她语气淡淡,说出的内容却是带着浓浓的怀疑之意。 要是一般人被这么问话,若是真的有罪就会忍不住脸红,若是无辜的就要恼了。可是荣嫔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睁大了眼睛道:“旁人都猜测是臣妾害了懿嫔妹妹……昭妃娘娘,当年臣妾好歹还叫过您一声钮祜禄妹妹,难道连您也不相信臣妾么?”她这话说得倒是比容凰还直接了。 容凰不欲与她多做纠缠,因为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件事就是桩无头公案,一时半会儿铁定搞不清楚,而且也没搞清楚的必要。她必须快刀斩乱麻,尽快解决这件事情,想出一个既有利于自己又能让太皇太后满意的处理方式。 思前想后,容凰终于拿定主意。她伸出手将荣嫔耳边的几缕发丝挽到耳后,用一种很诚恳的语气说:“好姐姐,本宫当然信你,只怕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不信。” 荣嫔闻言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脸色唰的一下变了,泛出一片死白。她活了两辈子,天不怕地不怕,最让她忌惮的就是那位坐镇宫中的太皇太后了。前一世她就是害死容凰时被太皇太后发现,后来才会失去皇帝宠爱,从十六年二月生下三阿哥胤祉后就再也没有生育子嗣。 容凰趁热打铁,一把抓住她的手,急声道:“你若想摆脱太皇太后的怀疑,本宫倒是有一个法子……只要你听本宫的话,本宫保证这件事情很快就可以平息下去。” 荣嫔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她自然不会那么容易受人摆布:“娘娘想怎么做?” 容凰眸光微动,淡淡道:“你若信本宫,咱们便一同去一趟慈宁宫吧。” 这简单的一句话,一下子就让荣嫔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容凰说得明明白白,若是信任她就跟她走。所以无论此时荣嫔说出什么借口来逃避,都会让她得罪容凰,从而不得不显露出自己掩藏了多年的真面目。 但若是为了稳住容凰就跟着她去慈宁宫,荣嫔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阴谋似的,不敢轻易答应。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容凰已经率先抬步往慈宁宫的方向走去。荣嫔无法,只得暂且跟了上去。 眼下正是傍晚定省的时间。因为太皇太后最近精神不好,所以早已免了各宫妃嫔的请安。容凰与荣嫔二人同去的时候恰好赶上康熙也在,荣嫔有些日子没看见皇帝,此时自然是满心柔情,一时间也顾不得去想容凰要做的事情。 她这样不重视容凰不是因为她蠢,而是因为荣嫔她重新活了一次,自认为对昭妃已经足够了解。前一世三个皇后都死在她的手下,所以当她面对赫舍里、钮祜禄、佟氏这三个手下败将的时候,荣嫔不自觉地就带了一些对她们的轻视之心。 她现在还以为容凰是前世时那个目光短浅、嚣张跋扈的钮祜禄氏呢,自然不会太把“徒有美貌没有智慧”的容凰看在眼里。她所重视的只是钮祜禄氏这个身份而已,在荣嫔眼中的容凰,如果脱掉钮祜禄氏的外衣她就什么都不是。 可惜她算来算去忘算自己。她怎么没有想过她荣嫔既然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荣嫔,那么昭妃为什么一定要是从前的那个昭妃呢? 有的时候掌握了太多的信息,反而成了一种负累。 于是当容凰一本正经地向太皇太后禀报懿嫔落水一事的“真相”时,荣嫔彻彻底底地愣住了。 “荣嫔刚才已经向臣妾坦白,那天的确是她约的懿嫔去浮碧湖。但与宫中谣言不同的是,懿嫔并不是被荣嫔推下水的。”容凰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一下,侧过头去看向荣嫔,柔声道:“荣嫔,本宫说的没错吧?” 荣嫔自然是频频点头。 容凰心中得意一笑,转过头一本正经地继续道:“臣妾也问过懿嫔妹妹了,当时荣嫔在浮碧亭中照看大阿哥,根本不可能推她入水。臣妾这些日子又找来了不少路过的宫人询问,大致明确了事情真相——懿嫔妹妹落水实属意外。当时她的婢女秀兰替她主子取披风去了,人并不在当场。陪在懿嫔身边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荣嫔的贴身宫女——诗棋。” 孝庄认真地听着容凰的话,直到她说完最后一个字,太皇太后方悠悠启唇:“那依昭妃之见,此事应当如何处理?” 容凰抿了抿嘴,从容道:“无外乎两点:有功当赏,有罪当罚。其一,懿嫔妹妹进宫第一天便无辜落水,她守口如瓶,一口咬定此事是意外,免去了不少不利于皇家的闲言碎语,从而避免了后宫某些有狼子野心之徒兴风作浪,此为功。念她如今有病在身,臣妾打算支两名宫女过去照看她,但仍归在臣妾名下,这样也省得承乾宫的宫人不上心。另外眼看着天就要凉了,内务府应该多赏懿嫔一些银碳和御寒的衣物。药材方面也尽着点心,好好给她补补身子才是。” 容凰对懿嫔如此关爱有加显然超乎了太皇太后的预料,她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么第二呢?” “第二,宫女诗棋虽然不是懿嫔妹妹的宫女,也没有推懿嫔落水,但懿嫔是主,她是仆,诗棋护主不力是事实……”她故意放慢了语速,余光瞥向荣嫔,果然发现她的脸色已经不大好看。容凰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目光微闪,做出思考的模样:“唔,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呢。荣嫔好歹也是大阿哥的亲生额娘,要是处罚得太重似乎荣嫔面上也不大好看?” 太皇太后轻哼一声,突然道:“昭妃到底是年轻了些。就像你说的,有功当赏,有过当罚,怎么能因为那宫女是荣嫔的丫头,荣嫔又是大阿哥的生母,就这么轻飘飘地把此事放过去了?此事不传出去还好,一旦被佟家知道了人家闺女掉进了湖中落了病,旁边杵着的宫女却好端端的没事,这岂不是叫臣子们对我们爱新觉罗家寒心?要哀家说,这样没用的奴才饶她一命就不错了!就把她打发去辛者库为奴吧!” 容凰低下头状似恭敬地听着太皇太后教训,实则心里一直在偷笑。 其实孝庄说的这些容凰如何想不到?她只是故意下了个套,想要借太皇太后的嘴说出来罢了。孝庄刚刚表面上是在驳斥容凰,实际上却是让荣嫔在后宫大大地没了脸,等于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别以为自己是皇长子的生母就了不起,在皇家的利益前她根本什么都不算。 果然,如同容凰先前所想的一样,孝庄这么拉下脸一说,荣嫔的脸色就更加苍白了。枉她活了一世,竟然还在微微发抖! 康熙刚刚一直坐在一边把玩着容凰挽结垂下的龙华领子,这时候听了这话也忍不住插嘴:“皇玛嬷说得有道理。荣嫔也是个懂事的,罚个宫女也不是什么大事,荣嫔没什么异议吧?” 荣嫔见康熙都这么说了,更是有苦难言。可是她现在完全处于被动地位,只能忍住心痛点了点头。要知道诗棋不仅是她的陪嫁丫头,她的贴身宫女,还是负责给她搜集情报的关键人物啊!这么一下子被发去了辛者库,一时半会儿又不能明目张胆地把她给调回来,荣嫔可以说是痛失左膀右臂,心都在滴血。 她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被容凰给阴了。她原本以为昭妃约她去浮碧湖见面,只是不想屈尊降贵地去被她叫去钟粹宫而已。后来发现昭妃提起懿嫔的事情,也只是以为昭妃在调查此事。直到两人一同去了慈宁宫,太皇太后发配了诗棋,荣嫔才算明白过来容凰约她一起来的真正目的。 容凰这是想给太皇太后造成一种错觉,那就是昭妃既然是和荣嫔一道来的,那么昭妃所说的话就是荣嫔自己的意思,所以孝庄她只要顺水推舟就好……可是荣嫔她之前根本就没有赞同昭妃处罚诗棋呀! 可是荣嫔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晚了。懿嫔出事时诗棋在湖边是事实,还是一个她刚刚亲口向昭妃承认了的事实。因为昭妃刚才提起那个宫女时只是顺口提了一句的样子,所以荣嫔并没有当回事,完全没有想到容凰是想借机除掉她的心腹。 这下子好了,昭妃可谓一举三得。既迎合了太皇太后的心思,又拉拢过来了懿嫔,还顺手除掉了荣嫔的心腹!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荣嫔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她可不是这么好对付的!既然你让我不痛快,我也绝对不会让你钮祜禄氏好过! 暗涌 荣嫔心急了。 容凰要的就是荣嫔心急。因为懿嫔落水这件事情无论事实真相究竟如何, 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算是尘埃落定, 太皇太后该决定究竟把掌管宫务的权力交给谁了。 急则生乱, 荣嫔一急,在这个当口就很有可能不理智。 果然如容凰所料,太皇太后忽然话锋一转, 叹息道:“哀家老了,应付这些琐事也力不从心了。” 荣嫔最会说漂亮话儿,为了在太皇太后面前扳回一局, 她赶忙奉承道:“太皇太后说的这是哪儿的话, 臣妾这进宫三年一直都在想,这时光怎么就倒退了呢?要是时光不会倒退, 我们老祖宗怎么越来越年轻了?” 这话说得讨巧, 连容凰都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只不过是冷笑。 孝庄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自然不会把这些玩笑话当真。她配合地露出一点笑模样, 摇摇头道:“荣丫头最是油嘴滑舌,哀家可信不过你这张嘴。”这话说的倒是透露出一丝亲昵, 算是孝庄特意给荣嫔挣回点面子。 容凰看了不由心中叹气,太皇太后太看重制衡之道了。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 她都不允许有谁打破她所设下的平衡。 而容凰想要在后宫一枝独秀,首先就得过了太皇太后这一关…… 该怎么样,才能让孝庄心甘情愿地打破这个平衡? 容凰正沉思,耳中只听孝庄道:“不管怎么说,哀家操心了这么多年也累了,如今只想安安静静地颐养天年。你们皇额娘一个人忙活不过来,皇后又是缠绵病榻,这后宫啊,也该出个能操心的人了。” 容凰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波动,只是坐在一旁的康熙忽然捏了捏她的手。容凰抬起头来,就看到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孝庄肯定提前和玄烨通过气,告诉他当年是赫舍里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并不关容凰的事。 所以太皇太后和皇帝早就商量好了,要把后宫的大权分给容凰。 她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看向荣嫔。只见荣嫔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好像全然不在意孝庄的话似的。只是那双看似清澈的眼睛,眼底却藏着一抹精光。 这点小心思连容凰都瞒不过,就更别想逃过太皇太后的眼睛。 故意停顿了一会儿,孝庄方继续道:“正巧你们今儿个也都在。这事是哀家和太后昨儿就合计好了的,本想着这两天叫你们过来,倒是赶了巧,都不请自来了。” 几人闻言皆是一笑。太皇太后也跟着笑了笑,目光扫过在座每一个人的脸,最终定格在了荣嫔的脸上。 容凰心中一沉。 只见孝庄凝视着荣嫔,每个字都说得极慢:“荣嫔,你进宫也有三年了。皇后一直病着,哀家听说你帮着她操了不少心,是么?” 这话明面上没什么问题,仔细想来却是深不可测。孝庄的心思太难猜了。她到底是在真心夸奖荣嫔,还是暗暗指责荣嫔越权?或是厌恶荣嫔与皇后一路? 容凰猜不透,就在心中暗暗庆幸,好在接这个问题的人不是她。 荣嫔那边果然有些为难的样子,僵了好一会儿才道:“臣妾身为宫嫔,为皇家尽力是臣妾的本分。” 这话答得倒也巧妙,她把“皇后”二字换成了“皇家”,一字之差,寓意却是完全不同了。 太皇太后的神情果然温和了不少,开口赞道:“荣嫔做的不错。哀家瞧你性子虽然活泼些,但行事倒也是个稳重的,就想着把后宫的事先交给你——” “啊?”荣嫔站了起来,有些惊慌地福下身道:“臣妾何德何能,哪敢担此大任?太皇太后还是……” 荣嫔还没说完,那边玄烨先忍不住插话,急急地叫了句:“皇玛嬷?您……” “皇帝!”太皇太后厉声打断了他,“后宫的事儿,自该由女人家来操心。” 康熙微微一怔,抿抿唇不说话了,握着容凰的手却是无意识地收紧了些。 容凰安慰似的捏了捏他的手,对玄烨莞尔一笑。 事情还没完,孝庄明显还有话要说。眼下皇帝这么心急,也不知是真的为容凰不能掌权着急,还是与孝庄提前商量好了的,故意在此做戏给她们看。 沉住气。还是那三个字,沉住气。在后宫这种地方,每走一步路都要小心翼翼。因为有时候前方看似是辉煌灿烂的锦绣前程,却可能仅仅是一场虚空飘渺的海市蜃楼,一场刻意被人装饰华美的虚空大梦。一步路走错,或是走得过急,就会掉落进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所以容凰才要稳住心神。苏洵在《权书》中曾说道:“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如果容凰今年只有十五岁,那么以她的心智是万万做不到这一点的。可是加上在现代时活的岁数,她的心理年龄早已超过了实际年龄,所以她才可以做到遇事表面淡然。 但,也仅仅是表面罢了。容凰心知自己的段数还不够高,什么时候能做到连同内心也归于平静的话,那她就可以成为宫斗顶级高手了。 奇怪的是,为什么荣嫔活了这么多年,连这最基本的一点都做不到呢…… 她还没来得及深思,就听太皇太后继续道:“你们先听哀家说完。荣嫔虽说入宫早些,但今年也不过将将十六岁。性子单纯绵软了些,难保不会被那些个奴才欺负着了……” 荣嫔张了张嘴巴,好像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半个字来。她故意装出这副天真模样是为了让孝庄放心,没想到竟成了孝庄不给她权力的借口。一时间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而且大阿哥如今刚刚满岁,身子骨又虚弱,只怕荣嫔没那个精力掌管后宫。”太皇太后叹了口气,一副真心为荣嫔着想的样子:“所以荣嫔就先好好照看着大阿哥吧。” 眼看着就要到手的肥肉就这么飞了,荣嫔怎么可能甘心?她咬了咬唇,强颜笑道:“大阿哥近日精神好了许多呢,臣妾今儿还想着什么时候抱他过来给您瞧瞧。” 清宫规定,只有嫔以上的后宫主位,包括嫔这个级别在内的宫妃才有资格抚养皇子。但是任何嫔妃又都不能亲自养育自己的孩子。皇子生下满月后就要离开生母,由他人抚养,不是特定节日,平时也是甚少见面。 这是因为满人崇尚勇武,他们认为孩子与自己的母亲分开可以避免被溺爱,从而保持坚忍的民族性格,同时也能防止外戚专权。因为皇子由他人抚养会使得亲生母子之间感情不深厚,养育之恩大于生育之恩,从而避免皇子一旦继承皇位重用生母亲族,导致外戚专权现象。 可是荣嫔生的这位大阿哥却是由荣嫔亲自抚养的。大阿哥承瑞身子骨虚弱,荣嫔担心把他送去乾西四所会养不活,当初哭着闹着各种装可怜,好不容易让康熙去求了太皇太后让她自己养孩子。孝庄也是心疼重孙子,犹豫了一阵就勉强答应了。 提起重孙,孝庄面带欣慰地点点头,含笑道:“荣嫔有心了,要知道哀家现在最想过的就是含饴弄孙的日子啊。”她说到这里,忽然转过头看向容凰,一脸慈爱地笑道:“昭妃也该抓抓紧,给皇帝生个大胖小子。” 容凰突然躺枪,禁不住有些脸红。太皇太后把她的小儿女情态尽数收进眼底,眸光微转,表情若有所思:“这么说来,哀家忽然想出一个两全的法子来。不如哀家把大阿哥抱来慈宁宫养,这样荣嫔就有功夫打理宫务了。”她眯了眯眼睛,淡淡地反问道:“荣嫔意下如何?” 荣嫔闻言浑身一颤,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只觉得一盆凉水从头到脚把她浇了个透。 太皇太后这是要抢她的儿子啊! 把孩子交给太皇太后抚养,表面上是件恩宠无限的大好事。当今皇上当初不就是由太皇太后亲自抚养长大的么? 只是,只是—— 因为皇上是由太皇太后照看大的,他们祖孙二人感情深厚,康熙对孝庄可以说是言听计从。可是皇上的生母佟妃就惨了,她虽然在新朝做了太后,但与亲生儿子感情不深,只在圣母皇太后的宝座上坐了两年的功夫便郁郁而终。马佳氏野心极大,绝不甘心只做一个佟妃那样的女人! 她的目标不仅仅是要把自己的孩子扶上皇位,还要做新朝唯一的皇太后!也就是说,她要先登上皇后之位,从而不让任何旁的女人与她分享太后尊荣。 所以,究竟要不要让出孩子,换取暂时掌管宫务的权力? 荣嫔还没思考出一个对她最有利的做法,就已经有人抢先替她做出了回答。 破坏 只见玄烨微妙地笑了笑:“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荣嫔就是再能耐, 一时半会也是忙不过来。皇玛嬷近日身子又不好, 照看小阿哥太操劳了。”他话锋一转,突然看向容凰,笑眯眯地说:“倒是昭妃整日闲着没什么事, 要不就把承瑞送去翊坤宫吧。” 两人的目光交错,彼此都笑了一笑。玄烨笑是因为得意,自以为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容凰笑则是“呵呵”那种笑, 心里默默地对玄烨竖起了中指:尼玛, 你这是给我拉仇恨呢拉仇恨呢还是拉仇恨呢? 要知道后宫女人争风吃醋那都是小打小闹,可是一旦牵扯到孩子, 麻烦可就大了。荣嫔或许可以容忍手中的权力一时被夺走, 因为权力是可以再原封不动地抢回来的。可是孩子呢?等孩子长大了再抢回来, 那孩子已经不是她的孩子了!尤其是荣嫔这种前世死过四个儿子的女人, 今生肯定特别在意自己的孩子! 容凰想得没错, 孩子是荣嫔最不能容人挑战的底线。几乎是一听皇帝这么说,荣嫔便恨得牙痒痒, 心里开始琢磨着是不是昭妃在皇上耳边吹了枕边风,要不好端端地怎么会要抢她的孩子。 荣嫔清清楚楚地记得昭妃前世一生无子, 皇帝宠过她一阵子,也的确抱了个孩子给昭妃养,可那只是一个庶妃生的小阿哥,万万不是她的承瑞。大阿哥本就生得虚弱,送到翊坤宫去不是狼入虎口?昭妃养得活才怪!就算昭妃养大了承瑞,孩子现在还这么小,连额娘都不会叫。一旦将来他长大了“认贼作母”,那荣嫔可就得不偿失了。 如果说刚刚荣嫔还在犹豫要不要让出孩子给太皇太后换取掌管宫务的权力,那么当康熙提出要把大阿哥养在容凰膝下的时候,她就彻彻底底地下了决心,绝不能这么“目光短浅”。 于是她抬起头凝望着玄烨,唇边勾起一个自以为最好看的笑容:“多谢太皇太后和皇上如此为臣妾着想。只是臣妾何德何能,哪里有那个本事掌管这么大一个后宫?臣妾的职责就是给皇上生儿育女,如今承瑞身子还不大好,臣妾只管做好自己照顾小阿哥的本分就是了。” 刚说完这番话,荣嫔心中就忍不住自鸣得意了起来。皇上和太皇太后肯定不喜欢争名逐利的女人呀,在他们两个眼里这些妃嫔都是传宗接代的工具,只要乖巧听话安安分分的他们就满足了。她如今这么说了,更能显得自己和那些眼睛里只盯着权力的女人不同,让这祖孙俩觉得荣嫔果然是个不计较的小姑娘。 倒是多亏了皇上的及时打断,给了她这个表面自己的机会,也免了她在孩子和权力之间的为难。 可是荣嫔没想到的是,孝庄和皇帝早就将她的犹豫看在眼里,尤其是孝庄,对荣嫔愈发地不屑了。如果真的看重孩子,为什么不早早拒绝,等到这般地步了才装大方? 荣嫔犯下大错犹不自知,为了突出自己的不慕名利,又眨眨眼睛道:“其实皇上何必舍近求远呢?承瑞由臣妾来照顾,宫务让昭妃娘娘管就是了。”这话说得很是大方,只是不可避免地带了一丝施舍和得意。 容凰倒是没觉得荣嫔说这话有多么膈应,她只是觉得十分恶寒,这荣嫔前世活到雍正年间才死,如今怎么说也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了吧?她做出这副天真样子来恶不恶心人? 一想到这具鲜活的身体里装的是一个垂死老太的灵魂,容凰就忍不住反胃。更恶心的是,康熙还跟她生过孩子……不知道康熙发现了这个荣嫔的真实背景后,会不会恶心得亲自砍死她? 倒是挺值得期待呢。 可怜荣嫔果真是个没脑子的,前一世在后宫算是白活了。她可能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掉进了太皇太后和皇帝联手设下的圈套呢! 这祖孙俩之前故意先抬出荣嫔来,先给她戴一顶高帽子,让她觉得太皇太后和皇上心里是看重她的。然后再说出荣嫔的几点客观劣势,让荣嫔自己知难而退。如此一来既免去了荣嫔对于容凰掌权的不满之心,又能让荣嫔对皇家更死心塌地,觉得自己受这祖孙俩信任。 其实从头到尾,她都不过是被人耍得团团转罢了。 她不明白,所以心里还挺高兴。可是她不懂的,容凰自然会让她懂得。 事情果然如容凰所料,太皇太后顺水推舟,便应下了荣嫔的提议:“荣嫔说得不错,昭妃是世家闺秀,虽说年轻了些,但好在位份高,性子爽利,能拿得住人。”说到这里,她抬起头对苏麻喇姑使了个眼色,后者便会意地递过来一个小盒子送到容凰面前。 “这是各个宫殿和几处库房的钥匙。东西十二宫那里各宫主位每夜都会自行下钥,平日没什么事儿也用不着。容丫头收好了。” 容凰也不作态推辞,她恭恭敬敬地起身行了个礼,这才从苏麻喇姑那里将钥匙接了过来。小盒子沉甸甸的,看得荣嫔直眼红。这可是她上辈子渴望了数十年都没能摸得着的钥匙啊! 太皇太后见容凰也不矫情,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凤印还在你皇额娘那里,她身子也不大好,容丫头自己瞧着,若是能拿捏得了的事儿就自己做主,也省得你皇额娘费神。” 容凰应了一声,又表了表会好好干之类的决心,见孝庄面露疲惫之色,帝妃三人便一同告退出来了。 玄烨那里还有大臣要见,和容凰她们不顺路。翊坤宫和钟粹宫一个东一个西,二人原本也不同路,只是荣嫔刚要告退,却是被容凰叫住了。 “好姐姐,你先别急着走。”容凰拉住她的手,柔柔地望着她道:“你可怪我抢了你掌管宫务的事儿?” 当然怪!不仅怪,而且还恨!荣嫔暗自恨得咬牙切齿,偏偏面子上又不得展露出来,笑得皮肉都僵了:“娘娘说的哪里话?您的位份本来就比臣妾高,您统领后宫也是理所应当的。何况这事儿是臣妾先提起的,最后决定的人也是太皇太后,臣妾哪里敢怪您?” 容凰点了点头,面露忧色地叹了口气:“唉,你明白就好。这事儿是太皇太后提前定好了的,本宫也是没办法呀。” 一语如雷,震得荣嫔浑身一颤,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一片。 趁她说不出话的功夫,容凰咬咬唇,看起来满怀歉意地说:“多说无益,荣嫔聪慧过人,仔细想一想就明白了。后宫的女人,哪一个不是身不由己……”说完这话她便摇了摇头,坐上轿子回宫了。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告诉我这些?” 反问的话还没说出口,荣嫔就已经咽回肚子里去了。这是一句废话,还是一句会得罪昭妃的废话。昭妃告诉她真相,自然是因为昭妃傻,傻到把太皇太后的计划暴露了!她可不能跟着犯傻! 可是这个时候,荣嫔多么恨自己的“聪明”。因为经过容凰简简单单的一句提点,她一下子就明白了今天这个圈套是谁设的,所以她才感到更加痛心和悔恨! 是那个时时刻刻对她慈祥温和的太皇太后!是那个她活了两辈子也没看清楚的后宫之主! 荣嫔不愿意承认的是,或许连她一心一意倾慕的玄烨也是帮凶!上一世康熙只宠了她十年,可是荣嫔对他只有幽怨而没有恨,因为她一心以为自己和康熙是被孝庄生生拆散了的。 但现在……竟然连康熙都这样对她? 一时之间,荣嫔只觉得脸上被人狠狠打了两巴掌,心脏如刀割般疼痛。只是虽然痛,却不愿意醒。她宁愿相信自己是被太皇太后暗算了,否则她这辈子为何执意要再次进宫? 人活着,总得有个念想,否则她就真的撑不下去了。所以在潜意识里,荣嫔本能地排斥怀疑康熙,只是一步步地把自己逼向了死角,认为是太皇太后在阴她。 荣嫔这边自顾气恼,另一头容凰回到宫中却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和这些人相处真是太累了,不仅要集中注意力,大脑高速运转不说,还得时时刻刻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往奥斯卡影后的方向发展。 她的心智不够高,应付这些人一次就得缓好几个时辰。唯一那么一点金手指就是异能,功能还那么坑爹……幸好现在一路走下来还没出什么岔子。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可不想这么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啊……容凰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己定下了两个目标:要不当个后宫里最牛逼最清闲的太后,要不就完成梅落布置的任务潇洒走人。 茹兰跟着容凰时候久了,不用说也能看出她精神不济,便主动地过来为她按摩。容凰舒服地窝在贵妃榻上,就听瑞兰在耳旁道:“娘娘,奴婢有一事不明。” 容凰闻声连眼皮都没动一下,懒懒地应道:“说吧。” 瑞兰沉吟道:“娘娘为何要跟荣嫔说……说这事儿是太皇太后提前定好了的?这不是让荣嫔更嫉妒主子了么?” 短暂的沉默过后,容凰微微笑了起来:“瑞兰,本宫问你,你说怨恨和嫉妒哪个更可怕呢?” “当然是怨恨。”瑞兰想也不想地答道。 说到这里,容凰不由地冷笑一声:“那就是了。太皇太后和皇上今天演了一处好戏,从本宫的角度看是算计荣嫔,实际上如果旁观看来,是连本宫也算计在内了。” 阴谋 “奴婢不懂。”茹兰突然插话道:“奴婢虽然当时听着迷糊, 还为主子担心会不会被荣嫔压一头, 可是最后太皇太后不是还是把权力交到主子手里了么?” 茹兰这丫头的优点是心思淳朴, 对容凰没有丝毫二心。缺点却也正是心思淳朴,想事情太简单了。那瑞兰却是个一点就透的,听容凰那么一说, 心里头便已明镜似的,叹息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还真是……深不可测啊。今儿表面上看来是偏向着荣嫔,最后却把实际的好处都留给了主子您, 她是想两边都不得罪, 让主子和荣嫔互相嫉妒呢。” 容凰好笑地伸出手来,瑞兰会意地上前帮她卸去长长的护甲, 就听容凰在耳旁低声道:“只可惜……她这回是两个都得罪了。荣嫔本来一直都避免和太皇太后对着干, 现在她该清醒了吧。这倒好, 省得本宫费那么多心思去和那位周旋。” 说到这里, 容凰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到底是她段数浅了些, 还以为向孝庄阐明真相就可以得到她的一点点信任。可是孝庄虽然信了她那件事,却不代表她信了容凰这个人啊! 不是容凰表现得不够好, 而是从根本上孝庄就不会信任后宫里的任何一个女人。 认清了这个事实之后,不知怎的, 容凰反而心安了。 就这样,容凰顺利接手了后宫事宜。太皇太后果然撒手不管,遇上不懂的事情,容凰便去请教太后。一来二去,倒是和太后更亲近了几分。 奇怪的是,容凰发现荣嫔也经常跑到太后那里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太后对荣嫔并算不上亲厚。若不是容凰再次见到柳青,她可能永远都想不明白。 那天正是发放各宫过冬银炭的日子,今年因为大雪压路,内务府没能按时送来各个等级的木柴。下等的香炭和柴火倒还好说,给妃嫔使的银霜炭却是不大够分。 这银霜炭又名银骨炭,是一种十分优质木炭。其炭似白霜,无烟不易熄,内务府掌之以供御用。每每选其中尤佳者贮满盆中,用灰糁在缝隙处,上面用铜丝罩烧着,可以支撑整整一天一夜。这炭火的保暖效果奇佳,凡是点了银霜炭的屋子都温暖如春。 容凰听了信就去库存查了查,若是按照往年的分法儿,嫔以下的贵人答应根本就分不到一块。她就有些犹豫,是根据定例先给两宫太后和皇帝送去呢,还是先少送一些,给大家伙儿都送一点。 这种选择就好比,你是先讨好领导得罪下属呢,还是谁都不得罪,却又谁都得罪了呢? 若是在现代,容凰肯定想也不想地就选择前者了。可是这古人脑子和她不是一个路数的,一旦孝庄装圣母地表示愿意和大家一起等等以示亲民,那她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种事容凰怎么做都是为难,倒不如去请教太后,以太后的名义下令。反正太后整日无聊,有点事做她一点都不介意。 容凰抱着这样的心思去了慈宁宫,先去了太皇太后那里,听说她老人家歇着不见人,这才绕过去找太后。谁知还没进门,就看见柳青站在门口,一副笑吟吟的模样。见容凰来了,她便殷勤地过来请安。 这几年来她们虽然联系得不是很密切,但暗中一直都有来往。只是入宫以后容凰太过受宠,她的翊坤宫被四面八方盯得紧,柳青无事也不好过来,倒是好几个月没有见面了。虽说柳青送了个瑞兰在容凰身边出谋划策,但瑞兰到底是年轻了些,懂的又没有柳青多,还是不如柳青的足智多谋和胆大心细。 “奴婢柳青给昭妃娘娘请安,奴婢万福金安。” 容凰淡淡地“嗯”了一声,悠悠道:“免了吧。贵太妃在里头?” 柳青依言起身,恭敬地道:“回主子的话,太妃娘娘是来陪太后娘娘说话儿的,才刚刚进去不久。”顿了顿,又不问自答地补了句:“慧珠格格和平贵人也在。” 那两位也在?短暂的错愕后,容凰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太后身边的管事姑姑冰岚便已亲自迎了出来。容凰连忙抬步走过去,微微笑道:“姑姑怎么亲自出来了?” 冰岚待人和气,几个月下来早就和容凰混熟了的,说话时就不自觉地就带了一丝亲昵:“还不是娘娘您不听奴婢劝么?太后娘娘早就嘱咐过了的,娘娘来了无须通传,直接进去即可。这冰天雪地的,娘娘却总是执意在外头候着,一旦给冻坏了可怎么办?娘娘若是凤体有恙,万岁爷怪罪下来,奴婢可承受不起。” 太后话说的是好听,可是连皇帝来这请安都得经过通传,容凰哪能越过皇帝去? 她“噗嗤”一笑,奇怪道:“好端端的,怎么就扯到皇上身上去了?” 冰岚掩唇笑道:“宫里头谁人不知道皇上最疼昭妃娘娘?平日里娘娘咳嗽一下都要心疼半天,这要是因为奴婢们办事不利染了风寒呀,奴婢这一把岁数的,指不定还要去领上一顿板子呢。” 容凰摇摇头,一脸拿她没辙的样子,心里头却是忽然一咯噔。玄烨似乎的确是太宠她了,前一段时间她还可以告诉自己这是因为新婚,可是现在几个月过去了,那股腻歪劲儿似乎一点都没过去,皇帝整日里不是来她这儿就是自己睡在乾清宫,只有容凰月信来了的时候才会去荣嫔那里看看大阿哥,结果几个月功夫过去连荣嫔都能算出容凰来月事的日子了。 容凰不是没有试过把他往外推,可是玄烨就跟牛皮糖一样赖在她身上了,怎么赶都赶不走。奇怪的是太皇太后那里也一点表示都没有,容凰几次去请安的时候她也没提过什么,现在想来倒是有些蹊跷。 还没来得及细想,眼前的帘子便已被手脚麻利的小宫女主动掀起。容凰眯了眯眼,只觉一股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正是太后身上熏香的味道。太后和太皇太后一样信佛,喜欢这种香料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今日这香……似乎浓烈得有些过分了呢。 看来下回来慈宁宫的时候得带着她的乳母孙嬷嬷一起,孙嬷嬷懂些医理,或许能给容凰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 想到这里,容凰定定心神,规矩地行礼道:“臣妾给皇额娘请安,给贵太妃请安。” 太后仍旧是那副慈眉善目的笑模样:“快起来,赐座。”说完又侧首对太妃笑道:“哀家当是谁呢,原来是昭丫头。可倒是巧了,你们几个像是约好了似的一块来了。” 容凰抿唇一笑,从善如流地起身落座,余光看似不经意地扫到太后身侧的慧珠格格。说起来她们两个倒是有过一面之缘,四年前她头回进宫的时候,这位博尔济吉特氏的格格还不过是个七岁的黄毛丫头。如今看来她虽然身量还未完全长成,在早婚的满族人眼里却也是个十足的大姑娘了。 只是这大姑娘似乎不太懂规矩,见了容凰仍旧坐在那里,也不知道行礼。倒是皇后的胞妹平贵人,小小年纪就显得知书达理:“嫔妾见过昭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慧珠像是有些诧异地看了平贵人一眼,但她张了张嘴,愣是什么也没说出来。见到太后也拿眼角瞥她,慧珠只好不甘心地站了起来,对着容凰蹲了下身:“昭妃娘娘吉祥!”说完也不等容凰开口,便自顾翻了个白眼又坐下了。 那姿态那口吻,竟是活生生的又一个顺治废后,将博尔济吉特氏的大小姐脾气耍了个够。她这副德行要是不改改,只怕冷宫里又要多一个来自蒙古科尔沁的静妃了。 一个没大没小的慧珠格格和一个温文尔雅的平贵人整日在一起……容凰心中顿时有数,看来赫舍里家这步棋走得不错,平贵人虽小,但已经会利用人了。她自然不会在长辈面前和这种小丫头计较,容凰若想整人,背后有的是机会呢。相反地,慧珠越是不懂礼貌,就越是显得容凰有大家风范……于是她凤眼含笑,温和道:“两位妹妹都免了吧。” 太后见慧珠格格如此莽撞,眼中不悦之色一闪而过。不过还没等到她说什么,贵太妃便先笑嘻嘻地开口了:“昭妃来的好巧,哀家正想谢过你前儿个送来的面脂膏呢,真是一顶一的好东西。”说到这儿,她似是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收起笑容叹道:“你也知道,人老了,总是免不得要依赖这些东西的。” 容凰了然,贵太妃这是在给慧珠和太后卖人情呢。她心中冷笑,嘴上规规矩矩道了声“不敢”,就听坐在暖炕中间的太后指着太妃笑骂道:“你呀,不过二十来岁的人,也好意思在哀家面前卖老?仔细哀家叫昭妃赶了你出去。” 几个女人就这么说着格外无聊的话,暖阁里却是笑声不断。容凰冷眼瞧着这二位谈天,若不是她看过那本顺治朝的宫斗小说,她还真要以为这二人是亲密无间的好姐妹呢。 可是事实真相却是,就是眼前这位看似菩萨心肠的太后娘娘,曾经害得婉妃的亲姐姐佟妃,也就是当今皇帝的生母被降位幽禁!婉妃那时候虽然还没有入宫,但是以她们佟家的手段,这件事情婉妃不可能不知道。 上一辈的事情容凰没有心思关心,她不管太后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只要不会触犯到她的利益就是了。可是经过刚刚冰岚那么一说,她隐约觉得这慈宁宫哪里怪怪的,只是一时间却是说不出来。 算盘 因为有心事, 容凰就有些坐不住, 连之前想商量的事儿都不想说了。看到慧珠对自己这副态度, 她忽然想起董鄂妃对顺治帝说过的一句话:“自古集宠于一身,便是集怨于一身”。如今看来果真不假,容凰现在受玄烨独宠, 那赫舍里氏和荣嫔嫉妒得牙痒痒自不必说。只是她们虚伪惯了,还没有在明面上表现出来。这慧珠格格到底是年纪小不懂事,所以才把情绪挂在了脸上。 罢罢罢, 就先往各宫都送一些银碳吧!省得让这些女人挨了冻, 回头再说她的不是!她再托鳌拜差人去清理一下官道,如果顺利的话三五日的功夫贡炭也就到了。 只怕是“干活的媳妇多打碗”, 容凰怎么做她们都不会满意。不过, 那就不是容凰能控制得了的事情了。这后宫中本来就没有什么真心, 就算是她把事情做得面面俱到妥妥帖帖, 还是一样会引人嫉恨。如果不想被人骂, 那就必须缩到角落里去,做后宫中一抹看不见的尘埃。 她可做不到心甘情愿地退居人后!总有一天她要走到孝庄这个地步, 让有所人在她面前只有俯首称臣的份儿! 暗自下了决心之后,容凰无心再听她们闲聊, 借口还有账簿要核对便早早地告退出来。 谁知她刚刚走出慈宁宫没多久,后头忽然冒出一人叫住了她。容凰微微一怔,回过头看去,来人竟然是贵太妃。 她虽心存疑惑,但面上仍旧是一派不温不火的笑模样,声音婉转清灵:“太妃娘娘唤臣妾?” 太妃点了点头,紧紧抿着唇瓣,神情竟是容凰从没有看过的严肃:“昭妃,你陪哀家走走可好?” 容凰颔首应下,二人便一路往宁寿宫走去。她们都是贵族出身,平日里站不摇裙,坐不动椅,现今这样默默地走起路来,竟是连呼吸的声音都几乎听不见,只有身后跟着的一群宫女时不时会发出阵阵衣料摩挲的声响。 见太妃不说话,容凰便沉住气不吭声。她知道太妃这是在考验她的心性呢,若是她先开了口便会落了下乘。 果然,这般不言不语地走了将近两刻钟的功夫,太妃再次看向容凰时眼神里就多了一丝满意。不过十五岁的年纪就能做到这样沉稳,在后宫中着实不易了。 也不枉费她亲自来提点。 想到这里,太妃抿唇一笑,忽然拉住了容凰的手,看起来慈祥温和:“昭妃,你知道么?能在后宫这种地方身居高位并且能站住脚的人,大都是足智多谋、心狠手辣的。” 她们二人眼下还算不得亲近,太妃这话却说得十分直白,容凰略觉尴尬,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索性便抿着嘴不开口,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多说多错。她现在连柳青都不能全心信任,更别提这位神秘莫测的贵太妃。 见容凰不应声,太妃也不见怪,仍旧自顾说着:“你聪明是聪明,就是心肠太好了,竟还有心思庇护我侄女儿……可是你既然已经看出懿嫔无心于后宫,任由她自生自灭便是,为何还要格外庇护着她,想让她日子好过些?你为她做那些,是因为你同情她,想成全她心底的那个傻念头吧?” 容凰微微低下头,不置可否。 “诚然,你扶植懿嫔可以制衡后宫,但你想过没有,她姓佟。这个宫里谁最在乎佟氏的女人?不是赫舍里氏,不是马佳氏,而是——博尔济吉特氏。” 直到听到这一句话,容凰平静无波的眼睛才泛起一丝涟漪。这贵太妃果然看得透彻!她之前倒是疏忽了,忘记博尔济吉特氏与佟家私底下早已经斗得水深火热了! 太妃不断语出惊人:“你觉得慧珠格格很讨厌么?可是你想过没有,会叫的狗不咬人。别看这些人平时飞扬跋扈,没准才是真正可怜的……她不过是博尔济吉特氏的一条狗罢了。” 容凰眼皮一动,隐隐想到了什么,一时不敢确定,便只是淡淡地应了句:“臣妾谨遵娘娘教诲。” 听她这么说,太妃忽然诡秘一笑,抽出手道:“你觉得太后这人怎么样?” 容凰忍住皱眉的冲动,低低地说:“臣妾不敢妄言。” 婉太妃点点头:“你这样谨慎也是对的。那……太皇太后把宫钥交给你的时候,有没有提点你少来太后这里打扰?” 容凰仔细回忆了一下,太皇太后当时果然提过一句。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回答太妃,太妃便已经收回视线,意味深长地说:“柳青,哀家累了。你送昭妃娘娘回宫吧。” 柳青闻言应了一声“是”,便转过身走到容凰身后。等到贵太妃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她们的视线中后,柳青失笑道:“娘娘一定觉得贵太妃很奇怪吧?” 容凰凤眼微挑,瞥她一眼,悠悠道:“不,她一点都不奇怪。太妃为什么要和本宫说这些话,本宫真是再清楚不过了。” 就是因为清楚,所以才心中发凉! 容凰现在明白为什么太皇太后会由着玄烨独宠她了。她也明白为什么,为什么钮祜禄氏前生会终生无子。 因为太皇太后不允许。钮祜禄氏的出身实在太高,一旦生出儿子,就算不被册为太子也必然会威胁太子的地位。而太皇太后绝对不会允许让精干的遏必隆成为国丈…… 就因为她不允许,所以容凰一辈子都要失去做母亲的权利? 这、不、公、平! 该死的,原本她受到梅落给的影响,先入为主地认为钮祜禄氏上辈子终生无子是被赫舍里氏和马佳氏害的。现在看来,太皇太后才是真正的主谋!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原本她打算避开正面与孝庄硬碰硬,让荣嫔去触那个霉头。可是现在孝庄已经触犯到了她的底线,难道她……也要对孝庄出手了么? 她突然想起从前看《孝庄秘史》的时候,即使是在皇太极最宠爱庄妃时,庄妃也会把皇帝往别的宫里推。孝庄无疑是聪明的,因为一时的得宠不代表永远都会得宠,一旦在得宠时恃宠而骄引起众怒,那么离失宠也就不远了。 这么一想,孝庄只不过是在明面上宠信容凰而已。这样推算下去,她心里应该还是存了除鳌拜的心思! 容凰深吸口气,搭着景怡的手坐上轿辇,冷声吩咐道:“先回翊坤宫。”此处人多眼杂,只有翊坤宫的内室是最安全的,那里有遏必隆派来的暗卫守护着,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都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 容凰回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叫来孙嬷嬷,让小厨房做了精致的糕点,差孙嬷嬷亲自送去慈宁宫。 脱去大氅之后,容凰舒舒服服地歪在软榻上,旁边围坐着柳青、景怡、瑞兰、茹兰四人,俨然一副开会的架势。 如果说妃嫔是一份职业,那么这些人就是她的直属下属了。容凰打起精神,低了声音,一字一字道:“你们都是本宫的心腹。” 柳青最是机灵,抢先道:“娘娘放心,奴婢们是万万不会出去胡乱说话的。” 容凰点点头,她不想说太多废话,若是连什么事情能往外说、什么事儿得带进坟墓去她们都分不清的话,那她们也别想在这宫里安安稳稳地活着了。 茹兰最先沉不住气,忍不住叫道:“主子主子,那贵太妃到底是什么意思,话说得云里雾里的,可把奴婢听得晕头转向!” 容凰此时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震惊中平静下来,她无心解释,于是半阖双眸,淡淡开口:“柳青,太妃之前可与你说了什么?” 柳青摇了摇头,表情若有所思:“太妃与平日无异,只是今儿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说要来太后这里坐坐。奴婢想了一想,她恐怕是听说了银碳不足的事儿,猜到娘娘您会去找太后,所以才来慈宁宫的。” 茹兰心急火燎地问道:“这么说她是特地来见主子的了?” 柳青点点头:“想来贵太妃这话已经藏在心里许久了。”柳青很聪明,也喜欢在人前卖弄聪明,可是容凰显然聪明得超过了她的预料。本来柳青还想着亲自为容凰解惑,让容凰更加器重她呢,没想到容凰竟然都已经明白了。无奈之下,她只能解一解茹兰瑞兰这两个小丫头的疑惑了。 “想来主子已经知道,贵太妃是懿嫔的姑姑。如今已经去了的圣母皇太后佟氏,曾经与当今母后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势不两立……”也就是说,贵太妃和太后其实是仇人! 瑞兰微微皱眉,奇怪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贵太妃和太后看起来还那么亲昵?” 景怡在宫里呆的时间也不短了,此事也知道一二:“贵太妃进宫的时候年纪还小,而且没过多久大行皇帝就驾崩了,所以才会与太后交好。现在想来,恐怕贵太妃这是故意蛰伏,伺机报仇啊!” 容凰见她们分析得有条不紊,满意地颔首道:“没错,这就是贵太妃提点本宫的原因。她是看不惯博尔济吉特氏独享太后尊荣,想让本宫出马对付太后呢。” 茹兰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可是没过多久,她便再次露出了困惑不已的表情:“奴婢明白了太妃娘娘为什么劝诫主子,但是太妃娘娘的话奴婢还是听不懂呀。若她想对付的是太后,为什么会提起太皇太后?” 柳青冷笑一声,低沉道:“这,就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高明之处了……” 转变 见容凰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柳青方目光闪动着道:“太皇太后当初其实是故意告诉娘娘少来太后这里的。这样一来, 娘娘日后若是发现了太后宫里的不对劲, 也不会疑心到太皇太后身上。只是——” “只是贵太妃如今这么特意一提,太皇太后那句话就显得欲盖弥彰了,反倒恰恰说明了太皇太后知道太后欲害本宫。甚至说白一点, 太皇太后就是幕后主谋。”容凰恨恨地咬了咬唇,其实孝庄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她们博尔济吉特家的女人向来穿一条裤子, 难不成她还想独善其身么? 几人说话间的功夫, 孙嬷嬷便面色沉重地回来了。容凰心中有数,随口问道:“太后那儿的熏香闻起来如何?” 孙嬷嬷虽然没进得去太后所处的暖阁, 但那熏香实在太浓重, 她隔着帘子都闻着清清楚楚。刚才在外头她一直强忍着不表现出来, 此时回到容凰面前终于支撑不住, 额头上冒出阵阵冷汗:“回主子的话, 太后娘娘点的应该是唐开元宫中香,奴婢只辨别出其中掺有檀香、龙脑和麝香, 并不是很肯定。” 听了孙嬷嬷的话,瑞兰茹兰她们倒是没表露出什么, 只有柳青心头一跳。要知道麝香的香气容易使人兴奋,吃多了有抗孕、早产的作用,长期使用还会导致不孕不育。不过天然麝香是珍贵之物,皇宫里也没那么多,所以用香下毒也没那么容易。 满人入关并没有多少年,这些汉人后宫用惯了的害人手段也难怪她们不大清楚。只有曾经从事过制药行业的容凰,比她们任何人都了解麝香的功效。 麝香的确是孕妇的大忌,它是一种穿透力很强的中药,有开窍醒神、活血通经的功效,对血淤经闭、心肌梗塞、跌打损伤都有很好的疗效。也就赶巧容凰曾经有段时间月信来得不稳,舒舒觉罗氏花了大价钱买来麝香为容凰调养,孙嬷嬷这才会牢牢记住麝香的味道。 因为太后宫里檀香的味道太大了,险些盖过了麝香,一开始容凰自己闻到了还不确定,直到听孙嬷嬷也这么说了,她才算真真正正明白过来。 好毒的计策啊!太后守寡,无须生育,便想出了这种法子毒害容凰!翊坤宫中不好下手,所以他们就在慈宁宫中替她早早准备好了么?要知道容凰第一次掌权有好多好多事情不懂,太皇太后那里大门紧闭,她可不就得去慈宁宫找太后商量么?毕竟现在凤印还在太后那里,很多时候容凰都不能直接下旨,要去太后那里走一个形式才行。 而每一次去慈宁宫,太后都会拉着她说好一会儿家常话……曾经容凰还以为太后是因为宫中寂寞把她当成半个女儿,现在看来,竟然从头到尾都是在算计她! 难怪太后不喜欢荣嫔常去她那里,现在看来反倒是太后觉得荣嫔能生孩子,是在心疼她啊! 一个接一个冰冷无情的真相缓缓揭开,容凰的笑容越来越冷,如果眼神可以用温度衡量的话,她的眼底早已结冰。 很好啊,很好。正如贵太妃所说,容凰之前都太过心软了,别人不来主动冒犯她,她就不去招惹别人。赫舍里氏想要她失贞,容凰才将计就计让芳儿吃了哑巴亏。马佳氏的手下追杀她,容凰才反将一军让马佳氏出了天花……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她总是被动地迎接敌人的挑战,从不主动害人。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好欺负,这只是一种在现代养成的习惯罢了。她或许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不过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改。 从今以后,她就要主动出手了……这些算计她谋害她的人,一个都别想好过! 容凰深吸口气,沉声道:“景怡,你去太医院请候太医来,记得不要声张。”按理说这种跑腿的小事是不值得景怡这么一个管事姑姑亲自去的,只是茹兰瑞兰年纪还小,刚刚知道了这么多后宫秘闻,容凰只怕她们会表露出什么让别人抓到把柄。 很快候正便被请来了。瑞兰和茹兰二人早早便取来屏风挡在容凰身前,见太医来了,容凰便伸出一只手来。候正想绑上红线替她诊脉,却被容凰冷声打断了:“隔块绢子即可。”候正不敢忤逆,便小心翼翼地搭上了容凰的手腕。 按照惯例他每七天都会给容凰请一次平安脉,可是之前什么都没诊断出来,难不成容凰又被当成了《甄嬛传》里的华妃,连她的心腹太医都不敢跟她说实话了? 真是过分,过分……把她当做替身也就算了,现在还来这么一出,她真想冲去乾清宫揪着玄烨的领子问问,你们皇家的人都存着什么居心! 候正把起脉来十分认真,过了好一会儿功夫才道:“启禀娘娘,娘娘经脉通畅,心神安定,康健得很呐!” 容凰不敢轻信,她收回手腕,十分自然地对候正使用了异能:“告诉本宫实话,那些麝香有没有影响本宫的身子?本宫闻了这么久,可会影响日后生育?” 候正表情微僵,皱眉道:“微臣并没有从娘娘身上察觉到任何不妥。如果您真的吸入了麝香,或许是因为吸入时日不长,又可能是因为娘娘您本身就有些气血不畅,这麝香用量得当,反倒起到了安神定悸的作用。” 容凰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候正沉声说道:“只是娘娘您脉象略紧,恐怕一时间不大容易受孕……微臣之前一直在开益气补血的方子给您,难怪一直不起效用,原来是被麝香冲撞了去……” 总之候正的意思就是,容凰现在的身体没什么大毛病,麝香没那么坑爹,不会轻易导致女人不孕不育,只不过容凰多多少少受了些影响,目前的身体不大容易受孕。 这倒也没什么,容凰原本就没有想好该什么时候要孩子。一旦她解决了皇后和荣嫔,说不定还是要出宫的。如果有了孩子,恐怕一辈子都要被困在这紫禁城里了…… 不过这候正还是得好生敲打一番,若不是她有异能在手还不知道,原来他以前看容凰身体康健就隐瞒了他的疑虑么?容凰眼神微变,对着景怡吩咐道:“你先带侯太医去偏殿休息一会儿。” 景怡刚刚应了一声,正要领着候正退下,就听大太监德安在外头禀报:“娘娘,乾清宫来人了!” 容凰瞥了茹兰一眼,命令道:“你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没过多久茹兰便带了信儿回来,原来是遏必隆被皇帝单独叫去了乾清宫,云姝听着好像和容凰有关,就叫心腹过来支会一声,让容凰有个心理准备。容凰略一沉吟,忽然站起身道:“准备一下,本宫要去乾清宫一趟。” “主子,这……”柳青迟疑道:“您安插在乾清宫的人可是私底下向您通的气儿,这个时候去了岂不是惹得皇上怀疑?” 茹兰虽然不是很聪明,但胜在忠心,刚才她提起云姝时是附在容凰耳边小声说的,因而柳青和瑞兰并不清楚容凰在乾清宫安插的眼线是谁。 容凰无所谓地冷笑道:“既然太皇太后对本宫早有防备,只怕这翊坤宫早就布置了他们祖孙俩的人手吧?既然如此乾清宫来人了,他们怎么会不知道?本宫倒不如堂堂正正地去了,那样他们就会认为来报信的不是本宫的心腹,而是想要讨好本宫的寻常宫人。” 说罢这话,容凰便由着瑞兰替自己穿好白狐大氅,打算往乾清宫去了。柳青见状连忙出声道:“娘娘,奴婢还有计策想要与您相商……” 容凰眼睛都没眨一下,摆手道:“你出来太久了,也该回去给太妃报个信了。”她有意挫一挫柳青身上的锐气,但是不得不承认柳青这个智囊团她暂时还丢不开。于是容凰顿了一顿,又低声补充道:“过几日若是下了雪,本宫会去千秋亭赏雪,到时候你再来就是了。” 柳青见她这么说了,尽管心中不愿却也只得应了声“是”,回了宁寿宫去。 按理说这乾清宫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只是容凰如今既是宠妃又拿捏着后宫大权,乾清宫的管事太监魏珠远远瞧见昭妃娘娘的仪驾,便殷勤地进去通报。这样一来等到容凰下轿的时候,魏珠刚好得了皇帝的回信儿,没让容凰冻上半分便被请进了屋。 容凰轻轻地拍了拍自己在路上冻得有些发僵的脸颊,心中暗暗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在皇帝面前露出半分端倪。她也要让玄烨尝尝被耍得团团转的感觉才行!想到这里,容凰加快了脚步,装出迫不及待的样子来。 恩宠 “阿玛!”容凰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御案前弓着腰的遏必隆, 笑嘻嘻地凑了上去, 看都不看玄烨一眼, 径自挽住了遏必隆的手臂。 她老爹自然是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腆着大肚子往后退,在玄烨快要杀死人的目光里露出一副招架不住的样子, 举起手叫嚷道:“微臣给昭、昭妃娘娘请安!” 容凰故意装出怔了一下的样子,松开手讪讪道:“唔,免礼吧。”她头一歪, 好像才看见玄烨似的, 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凑到他眼前,满脸的笑意:“皇上吉祥。” 这样近距离地看她, 冰肌玉骨, 容颜娇媚到了极点, 果真是京城第一美人。玄烨只觉得心中猛地一跳, 胸口顿时涌上阵阵欢喜。 真好, 他的小凤凰终于在他面前渐渐活泼起来,展露出他想看到的那个样子。 这样的天真, 这样的真性情,这样的毫不掩饰, 让玄烨心中泛起一阵奇异的柔情。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替她理了理额边的碎发,声音温柔:“怎么走得这么急?头发都要乱了。” 他的口气虽然略带嗔怪,可是目光中却溢满了惊艳之色。因为容凰的发髻被寒风吹得微微散乱不但没有让她显得狼狈,反而更加衬得她欺霜赛雪,雍容柔美,让人愈发想要怜惜。若不是遏必隆在此,他真想立即抱得美人在怀…… 其实他今日叫遏必隆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年关就要到了,为了表示对钮祜禄一家的恩宠,玄烨打算封遏必隆的一个儿子做公爵。遏必隆的长子法喀是容凰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嫡子阿灵阿倒也不差,一时间康熙倒是不大好抉择了,这才把遏必隆单独叫了过来。 他知道容凰最近得宠,又管着宫里的事儿,自己身边肯定有宫人去她那里通气儿,所以并没有特意派人去,也存了点试探容凰的心思。要知道容凰若是心思深沉之人,她万万不会这样贸然来乾清宫见她阿玛的。既然她来了,就说明容凰根本没有打算掩饰有人给她报信儿的事情,也就是说她没有打算对康熙有任何的隐瞒。 所以说现在见到容凰来了,康熙没有半分不悦,反而更加满意。只不过容凰刚才眼睛里只有遏必隆的样子让他有点吃醋罢了。 没错,就是吃醋。认识到自己的这个念头后,玄烨心中暗自摇头,嘲笑自己的可笑。他是皇帝,怎么可以和宠妃的阿玛争风吃醋呢?说到底,还是他太在乎容凰了。 而且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在乎。 容凰见玄烨略微有些出神的样子,不由地吃吃一笑:“皇上,您和阿玛在这儿研究什么军国大事呢?都什么时辰了您还不去翊坤宫,是不是不想要臣妾啦?” “胡说八道。”玄烨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容凰的笑容太过明艳动人,让他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朕在和你阿玛商讨爵位的事情。”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一顿,露出玩味的神情来:“容儿觉得你法喀哥哥和阿灵阿哥哥哪个更适合做公爵?” 容凰眨了眨眼,做出思考的样子来。她沉吟了好一阵儿,忽然侧过头去看遏必隆,悄声道:“阿玛——皇上他考我呢。女儿该选谁?” 遏必隆默默地抹了一把冷汗,他真是拿这个宝贝闺女没办法,她这是说悄悄话么?声音再大一点,隔壁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哈哈哈。”没等遏必隆回答,玄烨先笑了起来。他温柔地拉起她的手,轻轻捏了捏,有些暧昧不清地说:“容儿听话,先去东暖阁等朕一会儿。” 乾清宫西暖阁是妃嫔侍寝的地方,东暖阁则是皇帝平日休息和每年行开笔式的处所。玄烨知道容凰排斥西暖阁,所以特意让她先去东暖阁歇着。若是搁在以前,容凰难免会多多少少地被他这样的细心打动,可是现在——她很是怀疑玄烨宠她的动机,所以她绝对不允许自己对康熙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动情则送命。容凰在心底反复告诫自己。 她乖乖地去了东暖阁等人,结果等了半天等来的不是玄烨,而是满脸喜色的遏必隆。 “小凤凰!”屋里除了容凰的婢女没有别人,遏必隆一下子扑了过来。“想死阿玛了!” 容凰费力地推了推遏必隆肥大的身躯,别了他一眼,委屈道:“那刚才你还对人家那么冷淡?好像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遏必隆尴尬地笑了笑,讨好道:“谁让皇上现在宠你嘛。你是没看见皇上刚才看我那眼神,差一点就把空气点着咯!” 容凰嘟嘟嘴,往门口瞅了一眼:“皇上让您来的?” 遏必隆点点头,忍不住又开心地笑了起来:“皇上体恤咱们父女俩好些日子不见了,叫阿玛陪你说说话。尽管只有一炷香的功夫,那也是天大的恩赐了。看来皇上果真很宠你啊!刚刚还封了你大哥做公爵,这可不是一般的荣宠,连皇后的家族都没有呢。” “呵,宠我?”容凰冷笑一声,凑近遏必隆几分,脸色逐渐变得阴沉下来:“阿玛,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女儿不便多言,但是有几点,请您务必明白。” 遏必隆见她神情严肃,立马收起笑模样认真地点了点头,就听容凰低声道:“皇上宠女儿只是表面上的,您想一想,太宗独宠宸妃,先帝独宠董鄂妃,对太皇太后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换到康熙朝,她老人家会由着皇上独宠女儿么?所以……”容凰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几乎听不见:“她给女儿下了药,在慈宁宫用了麝香,让女儿难以受孕……只怕他们做的手脚不止这一处,来日方长,我会一一找出来的。” 遏必隆闻言心中一紧,顿时打起了鼓:“怎么会这样?我还当是皇上没能封你做皇后,心中有愧于你才……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眼下翊坤宫怕是也被他们盯得紧紧的了。”容凰冷声道:“他们现在就是在故意宠信我们家,让咱们放松警惕,然后来一个致命一击呢……” 遏必隆眯了眯眼睛,沉声道:“可是你前几年不是说,太皇太后注重制衡之道,不会轻易破坏前朝的平衡么?” “阿玛,那已经是前几年的事情了。”容凰目光灼灼地盯着遏必隆道:“皇上过了年就要十六岁了,他定是心急,想要亲政……诚然他们不会轻易破坏这个平衡,可是,如果这个平衡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呢?” 遏必隆一惊,顿时屏住了呼吸:“你是说——” 容凰无声地点了点头。没错,太皇太后和康熙两个,这一次恐怕是想要把辅臣们一网打尽。 索尼将死,最好对付。苏克萨哈罪名累累,砍头不成问题。最难缠的就是鳌拜,只要除掉鳌拜,四辅臣的阵营就会土崩瓦解。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康熙和孝庄已经容不下这四个帮助大清朝度过难关的大功臣了! 遏必隆只觉得心中一阵阵地发寒,他原本以为只要一直这样中庸下去就能求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现在看来倒是他太天真了,竟然还没有女儿看得深远。想到这里,遏必隆深深叹了口气,有些羞愧地问:“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其实就算容凰不说他也会拿出主意来的,只是此事既然是容凰主动提起,遏必隆想听听女儿的意思。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不如当机立断,急流勇退,支持皇上亲政!而且这件事最好由义父提出,他掌权已久,若是由他先提出来,阿玛再附和,这事儿就成了一半了,还显得阿玛和义父对皇上忠心!” 见遏必隆露出犹豫之色,容凰赶忙再劝:“阿玛,这天下是爱新觉罗家的天下,咱们迟早都是要放权的。皇上也不是小孩子了,他长大了呀!一山岂能容下二虎?不要再贪恋眼下的那一点权力了,保住身家性命才是要紧啊!” 她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容凰大致清楚康熙朝的走向,辅臣们迟早都要退出历史的舞台。现在及时放手,只要抢在赫舍里家的前面,鳌拜和遏必隆就是辅佐皇上亲政的功臣了!而且鳌拜在容凰的影响下,许多上一世的血案都没有再次上演。在保住许多汉人性命的同时,鳌拜的名声也没那么差了。相反地鳌拜曾经献上牛痘的方子,还控制了瘟疫,多多少少得了些民心。这样一来只要不出什么大叉子,钮祜禄家和瓜尔佳氏就不会倒台,容凰在后宫的地位也会更加稳固。 遏必隆沉吟半晌,终于咬咬牙颔首道:“阿玛这就回去和你义父商量!” 容凰闻言不由松了口气,又小声嘱咐了句:“只怕义父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开!阿玛先好好劝劝他,这事儿不急,等过了年,女儿觉得时机到了,到时候在想办法支会您。” 遏必隆点点头,又交待了女儿一番注意调养身体云云,见时候不早,虽然心里头不舍却也只得匆匆告退。 他走后没多久,玄烨便兴冲冲地跑进来了。皇帝二话不说,直接扑到容凰身上,像个小孩子一样窝在她怀里。容凰也不推他,只是微微动了动,调整出一个让两人都舒服些的姿势来。 玄烨只觉满室生春,心情好得不得了。他抬起头笑呵呵地看向容凰,一双眼睛亮如星辰:“朕的小凤凰——今儿朕卖给你一个这么大的人情,你拿什么补偿朕?” 容凰眨眨眼睛,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俯下/身柔声道:“皇上想要什么,臣妾就给什么……” 她话音刚落,就被早已按捺不住的玄烨抱了起来。 心思 遏必隆沉吟半晌, 终于咬咬牙颔首道:“阿玛这就回去和你义父商量!” 容凰闻言不由松了口气, 又小声嘱咐了句:“只怕义父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开啊!阿玛先好好劝劝他, 这事儿不急,等过了年,女儿觉得时机到了, 到时候再想办法支会您。” 遏必隆点点头,又交待了女儿一番注意调养身体云云,见时候不早, 虽然心里头不舍却也只得匆匆告退。 他走后没多久, 玄烨便兴冲冲地跑进来了。皇帝二话不说,直接扑到容凰身上, 像个小孩子一样窝在她怀里。容凰也不推他, 只是微微动了动身子, 调整出一个让两人都舒服些的姿势来。 玄烨只觉满室生温, 心情好得不得了。他抬起头笑呵呵地看向容凰, 一双眼睛亮如星辰:“朕的小凤凰——今儿朕卖给你一个这么大的人情,你拿什么补偿朕, 嗯?” 容凰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 放低身子,柔声说道:“皇上想要什么,容凰就给什么……” 她话音刚落,就被早已按捺不住的玄烨抱了起来。 不知何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宫人们早已识趣地退了下去,屋内没有掌灯,略微显得有些幽暗。 玄烨有些等不及,在她领口处用力一扯,扣子便被挣开了大半,露出珍珠色的里衣。容凰搂住他的脖子,娇嗔道:“皇上,臣妾刚做的冬衣呢,别给扯坏了——” 康熙闻言虽然手上动作没停,力度倒是轻柔了些,好歹保住了容凰这件新衣裳。直到把多余的衣物褪去,玄烨才笑眯眯地道:“没事儿,衣裳咱们有的是,回头朕再赏你就是。”他低下头,滚烫的吻在她脸上,含糊不清地添了句:“容儿还是什么都不穿最好看……” 容凰被他弄得有些发痒,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皇上就会欺负我……” 他抬起眼睛看着她笑,目中神色痴迷,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她有些奇怪地看向玄烨,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他突然凑过来狂乱地吻她,从饱满光洁的额头,到微微泛着柔粉色的唇瓣,玄烨越发动情,嘴唇灼热如同烙铁,所到之处烫得容凰禁不住下意识地瑟缩,只觉得自己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玄烨的吻再次下移,喉咙里模模糊糊地发出低沉的感慨。他在她身上极尽所能地撩拨,容凰只觉得浑身都酥软了,好像自己正渐渐化成一潭春水,任他摆弄,泛起一阵阵涟漪。容凰低声呜咽着,尽量配合地放松身体,想让自己好过一点。她微微阖上眼睛,就当是男欢女爱各取所需,不要陷进去就是了。容凰控制不住地叫出声来,声音温软动人,像只小猫一样娇软可爱。 “容儿……”玄烨忽然发出轻柔的叹息,“你知道么?朕好喜欢你……喜欢到心都快碎了……”他微微低下头,抬起眼睛温柔而专注地看着她,缓慢地将自己的侧脸贴在容凰的心口。 此情此景面对这样的告白,容凰几乎无法呼吸,只得颤抖着伸出手,在他脸上安慰似的轻轻抚了一下。 如果不是玄烨刚刚叫了她的名字,容凰真要怀疑皇帝是在把她当成柔嘉公主燕好。如若不是把她当成另一个人的影子,为何会这样真诚自然地说出喜欢的话? 容凰不信玄烨会真的对自己生情,那就只能说明一点——玄烨的演技十分高超。 都说一个男人在女人身上的时候,是最容易意乱情迷的。可是如果在做这种事情时也能保持绝对的清醒,那要有多么强大的自控能力才可以做到? 无论如何,玄烨做到了。如果不是刚刚洞悉了一连串的阴谋,容凰很可能真的会因为他这样一句情意绵绵的话而动容。 幸好,如今她成功地守住了自己的心,没有把它轻易交给任何人。她注定要让玄烨失望了。 容凰心里虽然冰凉一片,美丽的脸上却是在那一瞬间就露出了深深的感动之色。玄烨看着她似是痛苦又似乎欢乐的神情,心脏仿佛突然被人狠狠抓了一下,捏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知道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自己就要沦陷了,陷进这双漾着风情的眼睛里。一个帝王一旦交出最柔软的真心,等待他的就只有无尽的黑暗与宿命般的毁灭。 容凰本能地微微弓起身子,有些费力地捉住玄烨四处作怪的手,哑声叫了句:“皇上……”似是邀请,似是央求。 玄烨“嗯”了一声,尾音上扬,带着明显的愉悦:“想要朕么?”这话说得很是露骨,容凰脸颊微红,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他又紧接着说起了更露骨的话:“看容儿此时蝉鬓低垂,黛眉轻扫,凌波三寸,面似梨花。小腹之下,两股之间,其软如绵,其白如玉,丰隆紧致,令天下人尽作痴中想。只是人人有此艳思,未必人人遂意……” 他话音刚落,猛地动作,她身体里的空虚一瞬间被他填补上来,整个人都随着玄烨的节奏开始痉挛颤抖。康熙这方面的果然不是一般的强,容凰只觉得隐隐有些酸胀感,但与此同时一种奇异的欢愉突然汹涌而至,那一点点胀痛反倒更添情趣,让她本能地感到更加快乐。 玄烨两手钳住她的细腰,嘴里时不时发出兴奋的低哼。此时此刻,她的一切美好都毫无保留地在他面前呈现出来。少女洁白如玉的身体,在昏暗的室内看起来有点不真实。她浑身上下白得没有一点瑕疵,肩膀圆润,楚腰纤细,看起来单薄又温软,令人爱不释手。若他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哪怕溺毙在这温柔乡里也心甘情愿…… 突然地,他将她的身子翻转过来按在塌上。容凰脑子一热,她喘息着,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随他摇摆,一点点地陷入他所设下的深渊。尽管咬住嘴唇,她还是阻止不了喉间逸出细碎的低吟。 不知这样持续了多久,康熙终于结束。他抱着容凰瘫在塌上,心满意足地喘着气。不得不承认在这场近乎原始的欢爱里,两人都体会到一种令人战栗的快意。 容凰筋疲力尽,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腿间好像有什么粘腻的东西流出来,她也懒得去理,只是安静地窝在玄烨怀里。 他拉起被子将两人胡乱裹在一处,低下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有些疲倦的微微垂下眼睛。容凰乖巧地靠在他怀里,听着玄烨的心跳声,心中千回百转。 刚刚玄烨吟的那句艳诗表面上是在夸她美丽,实则那句“人人有此艳思,未必人人遂意”里藏着浓浓的醋意。她之前担心过的事情,恐怕真的要发生了……进宫前她“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传得太广,肯定会有不少男人为她痴狂。上至王孙公子,下至街头乞儿,都不免对她产生绮思艳想。玄烨如今突然这么说,恐怕是察觉到什么端倪了。 他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想到这件事,肯定又是有人故意作怪。容凰没有多想,下意识地就想到了荣嫔。所谓放长线钓大鱼,荣嫔筹谋了这么久,终究是忍不住要出手了吧。 她正沉思,忽听玄烨在耳边低声唤道:“小凤凰,朕的小凤凰……”他上回答应了容凰叫她容儿,可是在没旁人的时候他仍旧喜欢这样叫她。他哑着嗓子,声音听起来诚挚无比:“你给朕生个孩子,好不好?” 容凰心头一震,简直恨得牙痒痒。他这算什么?明明是他们算计着不让她有身孕,现在又在她面前来这一套? 她现在整个人都依偎在康熙怀里,容凰知道自己不能僵硬不能颤抖,不能表露出一丝一毫的不对劲,否则就会被皇帝发觉她已经知道了什么。所以她昧着良心点了点头,轻笑着道:“好呀。” 玄烨见她应得开心,很是自然地询问道:“刚才和你阿玛说什么了,聊了那么久?”东暖阁里太过空旷,饶是玄烨有心安插人手偷听也无处藏身,于是他打算在欢-爱过后、容凰戒备心最低的时候试探她。 容凰心中一紧,立刻警觉地眯起眼睛,故作轻快地道:“除了撒娇还是撒娇,怎么,皇上吃醋了么?” 天色太暗,玄烨看不清她的表情,见容凰没说出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他也不心急,而是用下巴一点一点地蹭着她的头发,低声笑道:“傻丫头,朕怎么会吃你阿玛的醋。只是你现在到底是宫妃了,和你阿玛两个,在外人面前还是要避嫌的。” 容凰轻哼一声,仰起脸道:“皇上这是在教训臣妾么?枉阿玛还跟臣妾说,皇上对我们家如何如何好,给了臣妾如何如何多的恩宠……” 玄烨心念微动,连忙追问道:“遏必隆真是这样说的?”如果遏必隆真的那么想,那么他的目的就达成了一半。 见他一个小毛孩这么直接地叫出自家阿玛的名字,容凰多少有几分不爽。她故意在玄烨锁骨处咬了一口,用一种恶狠狠的口气说:“是呀是呀,臣妾还敢欺君么?” 玄烨被她咬得有些心猿意马,只觉得下腹一紧,身子一下子就有些僵硬。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怀中这个女子的确是个绝色的美人,他的堂姐和硕柔嘉公主虽然与她有几分相似,但光论美貌,还是远远不及容凰。 都说美色惑人,虽说玄烨心志坚定不会轻易沉溺其中,但对着这样的温香软玉也免不了有几分松懈。既然已经得知遏必隆的确放松了警惕,玄烨便放下心来,俯身吻住容凰娇艳的红唇。他的唇滚烫热烈,熟练地抵开她的牙关,卷住她极尽缠绵。 在玄烨看不见的黑暗里,容凰轻扯唇角,隐隐带着讽刺。康熙啊康熙,你不是很喜欢算计别人么?这次就让你尝尝被人算计的滋味。你以为给了钮祜禄家这点恩惠我们就会知足?你以为摆平了鳌拜和遏必隆就能顺利亲政? 你——做梦! 天儿越来越冷,三日后京城果然下了雪。容凰如约来到千秋亭时,发现柳青早早便已等在那里了。让她有些奇怪的是懿嫔竟然也在,此时正拉着柳青说话。不过容凰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柳青是贵太妃身边的宫女,懿嫔是贵太妃的侄女,她们认识也难怪。 献策 天儿越来越冷, 三日后京城果然下了雪。容凰如约来到千秋亭时, 发现柳青早早便已等在那里了。让她有些奇怪的是懿嫔竟然也在, 此时正拉着柳青说话。 不过容凰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柳青是贵太妃身边的宫女,懿嫔是贵太妃的侄女, 她们认识也难怪。说起来柳青服侍佟家的人这么多年应该成为懿嫔的心腹才对,得亏懿嫔没有那个夺宠的心思,柳青才会选择依附于容凰。 不过——这些事情谁又说得清楚呢?她对懿嫔到底是了解不深, 一时之间不好断定什么。 容凰定定心神, 踏着积雪一步一步向亭子走去。她下轿之前,宫人们有意为她清出一条干净的路来。容凰却是不肯依, 她喜欢鞋子踩在干净的雪上发出那种咯吱咯吱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 那声音让她觉得踏实。 看样子懿嫔来了已经有一会儿功夫了。亭内帘幕低垂, 只露出一端供人赏景。宫女早已生起了暖炉, 汉白玉的圆凳上也铺了好几层厚厚的蒲团坐垫。那垫子以水红色的绸子作底, 用金银线绣了龙凤呈祥,喜庆的图案看着便让人觉着暖心。 懿嫔今儿穿了件绛红底穿金银丝的雪貂披风, 瞧着倒是精神了不少。只是这件衣服太过华贵……似乎并不是嫔级应当穿的。 容凰隐隐觉得哪里反常,还没来得及细想, 那边懿嫔便瞧见了她,连忙过来请安:“昭妃娘娘万福金安。” “免了吧。”容凰淡淡地笑了笑,只是笑意却未达眼底:“难得这么巧碰见懿嫔妹妹。天儿这么冷,妹妹身子可好些了?” 佟氏双眼弯成了月牙,轻笑道:“承蒙娘娘惦记,臣妾的身子好多了。”说着她忽然瞥了一眼旁边的两个宫女,低斥道:“还不过来给昭妃娘娘行礼?” 那两个宫女刚刚已经对容凰福过身了,懿嫔这么说很明显是要让她们行跪礼。两人不敢违背主子的命令,连忙碎步上前给容凰磕头。 容凰冷眼瞧去,这可不就是她送给懿嫔的吉祥和如意?她心思一转,正好借此试探试探懿嫔:“原来是你们两个。这些日子侍奉懿主子可还用心?” 两人恭敬道:“奴婢们侍奉主子,自当尽心尽力。” 这时候就听懿嫔在一旁感激道:“多亏了昭妃姐姐送了这两个能干的宫女过来,承乾宫的那些宫人也乖顺多了。” 容凰抿唇一笑,这懿嫔是在暗示她很喜欢这两个宫女,时时刻刻把她们带在身边,不仅不怕容凰派人监视她,还对容凰感恩戴德。 如此殷勤地依附于她,容凰若再拒绝难免显得不近人情。于是她温柔地握住了懿嫔的手,笑容婉约动人:“懿妹妹喜欢就好。” 懿嫔突然笑了,看得出这个笑容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容凰以为懿嫔还会对自己说什么,谁知道她只是侧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柳青,然后便缓缓地站起身道:“请昭姐姐见谅,妹妹出来的时候久了,也该回去了。” 容凰一下子就明白,懿嫔这是让出地方好给她和柳青说话呢。懿嫔虽说愿意依附于她,可是耍心计的手段到底是弱了些,骨子里还清高,不愿意听后宫里这些龌龊事。容凰也不强求,便点了点头放她离去了。 懿嫔走后没多久,柳青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容凰面前,口中叫道:“请主子相信奴婢,奴婢从没有向懿嫔透露过您今儿会来的消息!” 容凰羽睫微垂,淡淡地看着匍匐在地的柳青,心中不由感慨,人家这穿越女倒是做得能屈能伸,说跪就跪的。 她故意晾了柳青一会儿,这才悠悠启唇:“起来吧,本宫又没有怀疑你什么,何必这样慌张。”其实她也就是嘴上这么说说,柳青的心到底是向着佟氏还是她,容凰现在压根就不能确定,这也是容凰迟迟没有把柳青调来自己身边的原因。 有一个瑞兰也就够了,如果不能确定柳青是狼还是羊,把她留在身边只能是个祸端。 柳青故作惶恐,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容凰抿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对着几个宫人吩咐道:“在亭子周围守着,别让外人靠近。” “是,娘娘。”几个奴才应了一声便有条不紊地四散开来。柳青心下略安,便迅速进入了今日的正题:“娘娘,您最近要小心防着点皇后!” 皇后?赫舍里早就惨得不能再惨,如今除了一条命什么都没剩下,她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容凰闻言心中一突,脸上却未曾表露出分毫。她只是微微挑起了眉梢,深深地看向柳青的眼睛。目光如刺,仿佛要探入她的心底。“哦?这话从何说起?” “奴婢,奴婢不知该从何说起……”柳青咬了咬舌尖,她总不能告诉容凰她是穿越来的吧?“只是奴婢做了一个梦……梦到皇后她,她不久后会怀有身孕。” 容凰忍不住轻笑出声。倒真够难为柳青的了,为了不暴露自己是穿越而来的事实,连这种谎都敢扯。就算胎梦不是无稽之谈,那也轮不到她一个宫女来做这种梦吧?容凰摇了摇头,失笑道:“本宫知道了,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柳青这话在旁人听来可能太过无厘头,容凰听了却明明白白,柳青并没有撒谎。原来赫舍里的孩子是这时候来的。她记得在太子胤礽之前赫舍里还有一个早夭的儿子,想来就是不久后怀的那个了。难怪她安插在长春宫的人说皇后最近有些反常,不但开始打扮自己,还喜欢上了饮酒弹琴。 柳青见她这样平静,不免大吃一惊:“娘娘,您……您就放任皇后这般筹谋么?她过去虽然不得皇上宠爱,可是一旦有了皇子,随时都有可能翻身呀!” 容凰微妙地一笑。她慢悠悠地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冒着热气的浓茶,搁到唇边浅啜一口。茶还太烫,她心急了。 “欲速则不达啊。”容凰放下白玉似的茶盏,脸上有着高深莫测的表情:“青儿,你说以本宫现在之力,如果奋力一搏除掉皇后和荣嫔,有几成胜算?” 柳青一呆,心中算计半晌方道:“至少八成。前朝索尼不肯放权,后宫赫舍里失贞欺君,主子想打击赫舍里氏简直是易如反掌。至于荣嫔,她在后宫布置了那么多暗卫,根本就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天真。如果主子把她的真面目捅给皇上和太皇太后,荣嫔以后就别想晋位了。” 她说的一点也没错。如果只是想完成梅落给的任务的话,容凰现在就可以做到。可是她为什么迟迟没有动手呢?容凰还没有开口解释,柳青便已醒悟,吃惊道:“奴婢明白了!” 容凰咯咯一笑,凤眸微挑:“你明白什么了?” “主子您……是想全身而退吧?”柳青舔舔嘴唇,不自觉地避开了容凰咄咄的眼神。“诚然,主子现在有八成把握除掉这两个心腹大患,可是主子若是急于在此时动手,打破了后宫的平衡,那么主子您很容易就会被太皇太后他们怀疑,这样一来可就损人不利己了。” “你说对了一半。”容凰轻叹口气,右手不自觉地抚上了小腹。“你是知道的吧?本宫可能不会有孩子的事。” 柳青眼皮一跳,她很想看看容凰此时的表情,可她实在是不敢抬头。这个主子好像什么都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她也是穿越而来? 这个疑惑已经困扰柳青很久了,如果容凰真的是穿越女,她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心态面对容凰。不过她可以确认一点,自己既然跟定了这个主子就不会轻易改变。只是……只怕容凰不会信她。 容凰好像看懂了她的心思,安抚似的一笑,低声道:“你别怕。本宫知道,你知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正是因为如此,本宫才会将你收为己用啊……”换句话说,如果柳青对她没有利用价值的话,容凰根本就不会在这里废话,所以柳青不用担心容凰怀疑自己。 柳青心下略安,聪明地选择了压抑住自己的疑惑,又将话题扯回赫舍里身上:“那主子的意思是放任赫舍里勾引皇上,怀上皇子?”其实就算让赫舍里生出来也没什么,毕竟这个儿子是注定养不活的,生出来只会让皇后更伤心难过罢了。 “青儿你应该知晓,在一般的人家里,大多是主母先生下了嫡子,才能放心地让妾室们生育儿女。说到底妃嫔就是妾室,皇后无论如何不堪也是正宫。本宫现在想要怀上孩子其实并不难,难的是这个孩子该如何保住。你如此聪慧,应该知道太皇太后并不想让本宫生育子嗣吧?如果没有赫舍里氏的孩子在前做靶子,本宫的孩儿又怎么能够安然长大呢?” 说到这里,她忽然眨眨眼睛,笑眯眯地说:“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本宫一点。赫舍里想要勾引皇上,本宫怎么能让她这么简单就称心如意呢?总得膈应膈应她才好。还有那荣嫔,她不是皇后的好姐妹么?本宫倒要看看,若是皇后刚刚怀孕就害了她的儿子,她还能不能忍住这口气不和皇后翻脸!” 侍卫 容凰的语气虽然轻松, 但字字透着狠戾, 显然她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柳青听了这才略略放了心, 她之前见容凰的做派,还担心她是个心慈手软的,不肯对荣嫔的儿子下手。如今见容凰有意主动出击, 柳青堆起满面笑容道:“主子说的是,奴婢知道了皇后的小动作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挑唆她和荣嫔内斗。” “哦?”容凰微微挑眉, 似笑非笑道:“这么说, 青儿倒是和本宫不谋而合了?” 柳青讪讪地笑了笑,没有接话。 其实容凰要考虑的事情远远要比柳青多得多。首先她必须确认一点, 自己的手上绝对不能沾上大阿哥的血。要知道后妃之间争风吃醋这种事皇上太后他们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一旦涉及伤害皇嗣, 那就触到他们几位的底线了。本来他们就不想让容凰生孩子, 万一发现容凰对皇嗣做了什么手脚, 肯定不会轻饶了她去。 所以说借皇后的手打击荣嫔的孩子才是最好的方法。可是皇后之前与荣嫔表面上相处得还不错,可以说是一个阵营的。皇后没有孩子, 自然不会轻易去伤害大阿哥,反而要好好保护这个独苗。 不过等皇后自己有了孩子情况就不同了, 庶出的长子和嫡出的儿子,将来有得争呢……皇后为了自个儿的儿子,也会忍不住对荣嫔出手。 到那时候,她只要坐收渔翁之利便是。 还有一点困扰了容凰许久,就是她到底要不要给康熙生孩子。按照最初穿越来时的想法,她其实是不想入宫的。可是梅落给了她异能,逼着她进宫报仇,容凰没有选择,不得已入宫为妃,步步为营。如果容凰一直保持这最初的心境,她现在就不应该生育,那样将来离开的时候就没有牵挂,可以潇潇洒洒地走人。 可是那样想未免也太天真了。这一场永无休止的后宫争斗,她置身其中,根本身不由己。如果不生孩子就巩固不了地位,巩固不了地位就无法全身而退。 所以说到底,她还是得为康熙生儿育女。尤其是现在她发现了太皇太后他们不想让她生的时候,容凰反而更加想要一个孩子了。她怎么可能让他们这么容易称心如意呢?她还不信了,如果她钮祜禄氏非要生下这个孩子,皇帝还能亲手掐死他的亲儿子不成。 只要孩子生下来了,来自那祖孙俩的危机就会减轻。 容凰正沉思,这时候忽听景怡轻喊了声“主子”。她应了一声,便见景怡快步走近,附耳低声道:“主子,咱们安插在钟粹宫的人传了信回来,说荣嫔昨天晚上私下见了她的弟弟阿克敦。” “阿克敦?”容凰略加思索,冷声道:“是那个被皇上选为布库的小子?” 见景怡点头,容凰若所有思地道:“如果本宫没记错的话,索额图的儿子阿尔吉善也是布库之一?” 这回不待景怡回答,柳青便忍不住脱口道:“没错,索额图就是因为除鳌拜有功,才会被皇上……” “重用”二字还没说出口,柳青便已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时间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她太大意了!“除鳌拜”这件大事还没有发生,她却已经说了出来!她小心地瞧着容凰的脸色,发现容凰脸上仍是那种难以琢磨的表情,心里更加发慌,死死咬着嘴唇不敢说话。 容凰忽然展开眉头,低声笑了:“青儿怎么发起抖来?是这暖炉烧得不够旺么?你说的其实没错,皇上的确有意对本宫义父下手,他故意装出厌学贪玩的样子养了一群布库,又在后宫里独宠本宫,明眼人一看便知他在筹谋些什么了。” 她既没有拆穿柳青,也没有特意绕过此事不谈,而是确确实实地肯定了柳青的话,倒是让柳青着实吃了一惊。 这个主子……她越来越看不透了。 相反地,容凰逐渐将柳青控制在手心,而且越握越紧。 她现在不能把柳青逼得太急,只要恩威并济便是了。容凰见好就收,接着刚才的话头道:“索额图,呵,本宫等了四年,终于找到一个收拾他的好机会。” 当年索额图和赫舍里芳儿联手设计容凰,想要害她婚前失贞,没想到反而惹火烧身。尽管最后失身的人是芳儿,这并不代表容凰就会不记仇。她没有被算计到是她用了手段,而不是赫舍里家没过错。所以这个仇……她一定要报! 容凰冷冷一笑,淡淡道:“这个时辰,那些布库应该要出宫了吧。” 景怡虽然不知她是何心思,但还是回道:“是,算着时辰,应该就在御花园附近。” 容凰站起身,悠然道:“走,去看看。” 景怡一惊,一改平日的慢条斯理,忍不住劝道:“主子,他们都是些外姓男子,您这——” “本宫要给荣嫔一点苗头,她才会有机可乘啊。”容凰眯了眯眼睛,狭长的凤眸里闪耀出异常美丽的光泽:“她出手了,本宫才会有机会反咬她一口……” 景怡和柳青二人听得都是十分迷糊,碍于年龄和身份,一时却是不好意思开口询问。容凰忽然神秘一笑,眨眨眼道:“本宫听说,今儿明珠家的公子也进了宫。” “啊?” “啊?” 两个大宫女同时懵了。这,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主子有意去见纳兰公子? “这、这怎么使得?”景怡愈发地着急了,若不是她的地位摆在那,简直想要跺脚:“主子您和纳兰公子本来就有口头上的婚约,这事儿一旦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去,您,您可就……” “无妨。”容凰好像想通了什么一般,面上笑意愈发浓厚:“不只本宫,懿嫔妹妹也会去的。皇上就算听到了什么风声,只要有懿嫔在,本宫的名声就不会受到妨碍。” 景怡不知她为何会突然扯出懿嫔来,不由奇怪道:“懿嫔?” 容凰点点头:“不错,就是懿嫔。本宫现在明白她为什么会在这么冷的天儿出现在御花园里了……”想来懿嫔和她一样,都是一大早就知道了容若今天会进宫伴驾的消息。不同的是容凰原本为了避嫌想要避开容若,懿嫔却是冒着风寒,巴巴地想来见心上人一面。 不过……容若进宫这种事,一般的后宫妇人是不会这么快知晓的。这说明佟氏的人还在暗中发挥效用。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有人故意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懿嫔。 不论真相到底如何,都让容凰意识到了一个事实——她安插在懿嫔身边的吉祥和如意并没有发挥到太大的作用。她们两个日日夜夜服侍在懿嫔身侧,正常来说这种敏感的消息应该第一个通知给翊坤宫才对,可是今儿个她没有收到任何来自承乾宫的消息。 也包括私底下埋伏的暗线。 懿嫔虽然暂时不得圣宠,但容凰出于小心,还是在她那里预备了一个功夫极高的死士,是承乾宫管茶的大宫女乐怡。 不知她们三个是同时叛变了,还是传达消息的人极其巧妙地避开了她们? 又是一个疑点。 不过容凰眼下顾不得那么多了。自己人的事可以关起来慢慢审,对付外人的计划却不能耽搁一刻。 皇上练习摔跤的场地就设在御花园里。容凰推算了一下那些人出宫的路线,很容易就堵上了他们。本来这个时辰这些小子们都早该出宫去了,得亏今儿被懿嫔拦了路,他们才会耽搁到现在。 容凰曾经用异能控制柳青问过除鳌拜的细节,据说康熙最后选出来的十几个布库都是小太监,所以才没有引起鳌拜的注目。而面前这些少年公子大多是世家权贵,并算不得严格意义上的布库,只不过是三三两两地被封为御前侍卫,平时没事儿陪着皇帝玩乐罢了。 容若年纪尚小,这时候尚无官衔。可是他出身高贵,少年成名,此时一身牙白色滚边长袍,除了衣摆绣着几片精致的青莲,除此之外浑身上下一片素净,愈发显得整个人长身玉立,面如冠玉,直把在场所有的男子都比了下去。 这样的男子,这样的风华,也难怪佟氏为之痴迷……容凰低低一叹,搭着景怡的手下了轿子,就见众人齐齐打千道:“给昭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短暂的吃惊过后,懿嫔也规规矩矩地再次对容凰福了福身。 一时沉默。 冷风凛冽如刀,一下一下割在容凰的脸上。她却似是浑不在意一般,直直地盯着容若,好像要将他刻进心底似的。 容凰如今手握大权,是后宫里叱咤风云的人物。她不开口,所有人都不敢抬头。只有容若感受到了她强烈的注视,忍不住大着胆子微微抬起了头。 两人目光交错的瞬间,一旁索额图的儿子阿尔吉善和荣嫔的亲弟弟阿克敦忽然同时一笑。 十分微妙、暧昧地一笑。 容凰长吁口气,低声道:“都起来吧。” 容凰故意拖了一小会儿功夫,这大冷天保持的行礼的姿势,众人都不大好受,心里多多少少对容凰存了一丝埋怨。可是就在他们抬起头的这一刹那,所有的男子都呆住了。 钮祜禄家这位养在深闺的大格格,果然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除了心怀鬼胎的阿尔吉善和阿克敦,另外几人对容凰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恨不得将眼珠子瞪出来贴在容凰身上似的。 容凰勾起唇角,愉悦地微笑起来。 鱼儿,上钩了。 埋伏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里, 容凰抿唇浅笑, 眸光如水一般柔软而清冽:“这么冷的天, 辛苦你们了。”她声音婉转,如同一汩清泉流入众人心田,说不出的动听。虽然没给什么实际的赏赐, 几个大男人却也醉了似的不迭地道谢。 容凰嘴角弧度更深。就在他们以为这位昭妃娘娘还会再说什么的时候,她却缓缓地转过身回了轿子,款款离去了。 直到懿嫔也惨白着脸回宫, 众人方才回过神来:他们刚刚见到了那位久负盛名的第一美人!一时之间除了略显恍惚的纳兰容若, 人人脸上都显露出兴奋之色。尤其是索额图的儿子赫舍里阿尔吉善,他的嘴简直都要咧到脑门子上去了。倒是荣嫔的弟弟阿克敦被自家姐姐教导得较为沉稳, 虽然心里暗暗高兴, 却不像阿尔吉善那样大大咧咧地跑去打趣容若。 只见阿尔吉善挂着一脸猥琐的笑容, 对着容若挤眉弄眼说:“行啊你小子, 可真是有艳福, 这第一美人儿都进宫了还惦记着你呢!” 容若不着痕迹地避开了阿尔吉善些许,转瞬之间便恢复了平日里雍容温润的贵公子模样:“娘娘身份尊贵, 岂是你我所能妄加评议?莫要再开这种玩笑了。” 他语气虽淡,可是周围的人一下子就收起了看好戏的心思, 笑容敛去,纷纷应了声“是”。容若微微点头,几人便继续向出宫的方向走去。 一旁的阿尔吉善咬牙暗恨,却也没有办法。容若虽然年纪尚轻,可是他声名在外,又得皇上宠信,地位比他们在场所有人都要尊崇。阿尔吉善有心挑事,却无人附和,一时有些气馁地垂下了头。他正咽不下这口气,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了荣嫔的弟弟阿克敦,心念一动,连忙凑了过去,小声道:“我说兄弟,你听说过这位第一美人和纳兰公子的故事吧?” 阿克敦淡淡笑道:“他二人都是京城里传奇一般的人物,若是没听说过岂不是孤陋寡闻?” 阿尔吉善得不到美人,又看不过去自家堂妹芳儿不得宠,他自己没什么本事,就有心挑唆阿克敦去闹事:“要说这妃子和外姓男子私通,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啊!” 阿克敦眯眯眼,似笑非笑道:“二公子这是何意?” 阿尔吉善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见阿克敦还不明白,心中忍不住暗骂了一句“蠢货”,脸上却仍是笑容满面:“你说说——这事儿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了会怎么样?看这情景,昭妃娘娘明显对纳兰还有情嘛!” 其实以今天的情形来看,容凰的轿子只是恰巧路过,她可以解释为看到懿嫔在此才下轿打招呼的。若说对纳兰有情,也应该说是一直等在这里的懿嫔才对。可是懿嫔进宫后就没有侍过寝,阿尔吉善自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只一心想着帮皇后对付容凰去了。因为容凰现在是后宫里的宠妃,就算她什么都不做,也会平白无故招人嫉恨。 阿克敦怎么会不明白阿尔吉善的意思,只是他们家和赫舍里氏和平相处只不过是表面上的罢了,暗地里没少给赫舍里家使绊子,怎么可能把自己的真实想法毫不保留地告诉阿尔吉善?所以他只是笑着打了个哈哈,没有继续跟阿尔吉善深入这个话题。 阿尔吉善见阿克敦像个茅坑里头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怎么说都不通,只得悻悻地回家去了,把阿克敦骂了一路。 事实上,阿克敦的内心却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赫舍里家想除掉昭妃这个眼中钉,他们马佳氏何尝不是视昭妃为肉中刺?要知道在昭妃进宫之前她姐姐荣嫔才是宫里占头一位的宠妃,他们马佳氏连带着在前朝也能挺直腰板。 可是现在不同了,皇上去钟粹宫留宿的次数越来越少,听说每次去也只是在昭妃的劝说下看看大阿哥。前朝的人见荣嫔有失宠之势,原本讨好他们家族的人就屁颠屁颠地跑去了鳌拜和遏必隆身边转悠,这可不急坏了他们? 先前几个月荣嫔没有出手,不是因为他们不想对容凰使坏,只不过是时机未到罢了。谁都知道荣嫔之前是宠妃,一旦昭妃一得宠就遭人暗害,皇上太后他们不免会想到荣嫔头上去。 可是现在不同了,昭妃已经得宠了好一阵子,这期间荣嫔不管背地里多么恨昭妃,明面上一直扮演着一个善良贤淑、安安分分照顾儿子的角色。要是这时候昭妃再出什么事儿,人们第一个想到的就不会是荣嫔了。蛰伏已久的皇后,嫉妒心强的慧珠格格,还有飞扬跋扈的惠贵人都有可能对昭妃使绊子。 所以,阿克敦认为时机已经成熟,该好好灭一灭钮祜禄氏的威风了! 当天晚上,他便在自家暗卫的协助下顺利地潜入钟粹宫宫中。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几个平淡无奇的小宫女已经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 那几个小宫女原本已经睡熟了,是大宫女素怡听见外头有动静才把她们叫了起来。这些丫头年纪虽小,却都是荣嫔精挑细选出来的心腹。见是阿克敦来了,就觉得素怡大惊小怪,一个个打着哈欠回去补眠了。 素怡看着她们回房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个冷冷的笑容。 这一幕小插曲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阿克敦进去之后将白日里所见所闻添油加醋地跟荣嫔汇报了一番,荣嫔越听越开心,忍不住冷笑道:“这下可是昭妃自己找死了!咱们万岁爷是什么性子,怎么会由得她心里有别人?” 阿克敦连连附和:“没错,看这情形,昭妃她分明还放不下纳兰。” 荣嫔的笑容越来越冷,美丽的脸庞在灯光的摇曳下显得十分阴险:“仔细回忆一下昭妃入宫后的所作所为,她虽然掌管着宫务,可那根本就不是她争取来的,只是靠着家族和位份才会被委以重任。皇上虽宠爱她,可也不过是凭着那一张脸罢了。本宫听说昭妃很是任性,经常跟皇上使小性子呢!这样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她明显是无心于后宫……一个后妃无心于后宫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她心里存了不该有的想法,更说明——她的死期不远了。”阿克敦顺着荣嫔的心意接话下去,直把荣嫔说得心花怒放。可是这是阿克敦忽然想起什么,有些为难地摊手道:“可是这昭妃虽然惦记着容若,但若说他们两个私通,一时间也没有证据啊……” 荣嫔嗔怪地瞪了阿克敦一眼,十分得意地说:“没有证据,我们不会给他们制造证据么?等皇上捉奸在床,我要钮祜禄氏好看!” 荣嫔不知道的是,在她自鸣得意的同时,容凰正在翊坤宫与康熙玩得开心。她前些日子从柳青那儿“学来”了下五子棋的法子,教给康熙之后他竟是格外喜欢。容凰除了刚开始让了康熙两子,后来便故意不去藏拙,直把康熙的斗志燃了起来,两人跟小孩子似的玩得不亦乐乎。 到了就寝的时辰,玄烨一如既往地性急,不等容凰沐浴完毕就亲自去净房将她抱了出来。容凰一心把康熙当成高级黄瓜,十分配合皇帝的各种要求,结束之后二人都尽了兴。康熙忙了一天,折腾了她两回就有些累了,把她拥在怀里刚刚闭上眼睛,就听容凰在他耳边吹气:“皇上?” 玄烨懒懒地眯起眼睛:“嗯?” “您又在臣妾这儿连续歇了好些日子了。”容凰在他胸口蹭了蹭,软绵绵地说:“是不是……也该去别的姐妹那里坐坐?” 玄烨陡然睁开眼睛,眼底满满都是受伤:“容儿,你又要赶朕走了?” 容凰冷眼看着玄烨这副模样,不由心中冷笑,这皇帝还真是会演戏啊。只可惜他的演技再好,现在都骗不到她了。 她唇边浮起温和的笑容,眼睛里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委屈,看在皇帝眼里就会觉得容凰心里是舍不得他走,但为了皇家开枝散叶着想,识大体地劝他去别的妃嫔宫里。 “臣妾哪里敢赶皇上。只是臣妾信期也快到了,不好伺候皇上。”她微微红了脸,缩在玄烨怀里不说话了。玄烨见她害羞,只好敷衍似的“嗯”了一声。他虽然心思重,但毕竟是个男人,容凰的信期他也记不准,估摸着自己连续在翊坤宫宿了十几个晚上倒也是差不多了,于是没再多想,拥着容凰没多久便困极而眠。 他怀中的容凰却是兴奋地睡不着觉。如果她估算地没错的话,阿克敦现在该从荣嫔的宫里出来了。 与急躁的赫舍里氏相比,荣嫔太沉得住气了。她之前故意宣扬容凰“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利用康熙的疑心打击容凰。可是荣嫔她心思深沉,等了这么久都没有利用这一点对容凰出手。 容凰可不想头顶上随时悬着这么一个□□,她必须要先发制人,解决这个隐形的危机。 她故意与容若“偶遇”,提醒荣嫔她还有这么一个机会打击容凰。然后……荣嫔就会不知不觉地陷入容凰为她和赫舍里家准备的圈套! 告发 第二日康熙下朝之后, 他照常先去翊坤宫转悠了一圈。说起来自打容凰初次侍寝也有几个月了, 可玄烨对她不但不腻, 反而越来越喜爱看重。一是因为容凰与柔嘉外貌上有几分相似,在她这里能弥补玄烨最大的遗憾。二是因为已为人妇的容凰与少女时期相比愈发的娇媚了,不要说是“京城第一美人”, 在他看来,就算称容凰为“大清第一美人”都毫不为过。后宫的三千佳丽再如何美艳,在她面前也完全沦作了陪衬。 三则是因为他与容凰性子相投。她虽然不像柔嘉公主那样胆小柔弱, 但她爽朗直率, 鬼点子多,平日喜欢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在翊坤宫里, 玄烨总是忍不住笑容满面。而且她见识广博, 连西洋的玩意儿都十分熟悉, 这让康熙十分惊喜。要知道大清一直自诩“□□上国”, 不把西方“蛮夷之邦”放在眼中,高门大姓的大家闺秀大多看不起洋人的东西, 就连自称是他“解语花”的荣嫔也认为西洋传来的都是些“奇技淫巧”,上不得大雅之堂。 若说没有容凰, 荣嫔还勉强算得上是个知冷知热的人,起码玄烨在她那里时比去别的女人宫里顺心得多。只是当他与容凰朝夕相处之后,玄烨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志同道合!这样一比,荣嫔不过是一个生孩子的工具,而容凰才是与他真正心意相通之人。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与太皇太后商定好了,要在一段时间内独宠钮祜禄氏,麻痹遏必隆和鳌拜,伺机除去这两大辅臣,在赫舍里家的支持下亲政! 一想起亲政的事,康熙就忍不住心里发慌。老实说他当然想要亲政了,他是真正的天子,可是这么多年来只能像个木偶人一样呆呆坐在金銮殿上被人当猴耍,他怎么可能甘心? 可是一旦他们的计划成功了,他就势必要伤害容凰的心……江山与美人孰轻孰重,在玄烨心中再明白不过了。所以他明知道自己的做法会让容凰难过,他还是不得不做……或许是因为心中有愧,玄烨对待容凰越来越好,就算没什么名头也会赏赐她许多珍宝,几个月功夫下来翊坤宫的库房都堆满了,他还是不停地往里送东西。 正如今天,他为她寻来一枚漂亮的点翠凤钗,是暹罗进贡上来献给皇后的。按照规矩,只有皇后才可以戴九尾凤钗,妃子只能戴八尾。可玄烨才不管那些,他不但没有让内务府的人将凤钗改成八尾,还明目张胆地亲手把这钗子戴在容凰头上。 这事若赶上那些磨磨唧唧的怕事之人,只怕早就吓得跪地恳求玄烨收回成命了。可是容凰不但不害怕,反而很开心的样子,拍着手笑道:“这可是皇上赏臣妾的哦?要是谁说臣妾罔顾宫规,要打要杀就找皇上算账去!” 看着容凰清丽的笑容,玄烨不自觉地跟着笑了。他宠溺地亲了亲容凰的脸颊,眼底一片温柔:“好,朕给你撑腰,不会让别人借着这件事欺负你的……”说着说着,就要俯身去吻她的唇。 “皇上……”就在屋内气氛旖旎生香之时,容凰忽然推了推玄烨,低下头歉然道:“臣妾……今日身子不便,只怕不能侍寝了。” 玄烨微微一怔,他是男子,并不清楚女子的信期,不过他知道容凰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的。听了这话,他面上不自觉地便浮上一丝淡淡的失落之色。 容凰知道康熙重欲,这个时候把他往外推再合适不过,于是便低声劝道:“皇上,昨儿您不是答应了臣妾今日去看看荣嫔和大阿哥么?不如去钟粹宫坐坐?” 玄烨微微有些动摇,可是看到容凰略显苍白的脸色,他还是摇摇头道:“不了,朕今儿留下陪你……” 容凰心中冷笑,明明就是言不由衷,何必装出一往情深的样子?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就连玄烨自己也没意识到,他已经开始在容凰身上投入真情,而且越陷越深…… 留下来,那怎么行?今天这场戏康熙可是个重要的角色呢。容凰又劝了几句,谁知玄烨硬是不听劝。她正愁自己没法子抄家伙赶人,荣嫔的贴身宫女娇兰及时出现,着急忙慌地请康熙过去,说是大阿哥又发了高烧! 大阿哥承瑞现在是皇帝的独苗,玄烨也是真心喜欢这个儿子,这一回不用容凰再劝,他便急匆匆地赶去钟粹宫了。 直到那抹明黄色完全消失在院子里,容凰方才勾唇浅笑:“荣嫔果真是心急了呢,竟然不惜以自己的儿子做诱饵……” “主子主子!”皇帝一走,茹兰就有些着急地凑了过来,手心攥着一张纸条,终于忍不住道:“您到底打算怎么做?太妃娘娘今晚在畅音阁设宴,咱们还要不要去?” 容凰睨她一眼,淡淡道:“急什么?眼下太阳还没落山呢,你就等不及要去看戏了?” 茹兰急得直跺脚:“奴婢愚钝,还请主子吩咐,这纸条可怎么处理呀?”她捏着那张雪白的笺纸,只觉得手里躺着的是个烫手山芋。不光烫手,还可能要了人命! 容凰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招来景怡,低声嘱咐道:“让素怡把这张纸条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去长春宫,务必在太阳落山之前交到皇后手里!” 景怡虽然看起来十分镇定,可是她和茹兰瑞兰她们同样心存疑惑。只是她知道眼下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于是急忙按照容凰吩咐出门了。 容凰不把计划提前告诉这几个心腹,不是对她们不信任,而是怕她们一会儿表现得不自然,毕竟不是谁都有那么精湛的演技,一旦被人察觉什么就不好了。 她故意选在这个时候才把那张荣嫔故意伪造出来的纸条叫人送去长春宫,就是为了不给赫舍里氏思考的时间,顾不得思前想后就叫了人跑去捉奸!若是给她充足的时间,以赫舍里的脑子很快就会察觉事情有诈。 没错,素怡就是容凰安插在荣嫔身边的暗线,而她这个看似平常的宫女,很快就要发挥作用了…… 眼下大阿哥高烧不退,钟粹宫正乱,素怡想要悄悄潜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没过多久,身处长春宫的皇后就收到了素怡送来的密信。 那雪白的宫纸已经被揉皱了,显然被人反复翻看过很多次。赫舍里握着那张纸,看着看着,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完全忘记了平日里贤惠端庄的形象。 “好啊好啊,荣嫔这次可真是送了本宫一份大礼啊!”这张纸条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昭妃的旧情人约她去畅音阁私会,时间地点一清二楚,她就不信这次扳不倒昭妃! 自打容凰出现之后,芳儿就对她恨之入骨。容凰是没有主动害过她不假,可是容凰的家世、美貌就是她最大的错误!既生瑜,何生亮?既然已经有了她赫舍里芳儿,为何还要生出一个钮祜禄容凰膈应她?这对一向爱出风头的芳儿来说简直不能忍受! 现在,她终于有机会铲除容凰了!芳儿越想越兴奋,因为她知道只要昭妃一倒台,自己马上就要翻身了! 虽然她现在仍然没有掌管后宫的权力,可是前几天家里忽然来了信,叫她放宽心再忍耐一下。据说皇上已经和赫舍里家私底下做了约定,只要赫舍里家力保皇帝亲政,太皇太后就会做主恢复皇后治理后宫的权力!到时候钮祜禄氏那个贱/人就会被她踩在脚下了! 要说芳儿前几日还疑心事情会不会那么顺利的话,那么她现在是完完全全地放心了!因为她失宠三年之久,完全是因为婚前失贞那一件事。而她的失贞正好可以和容凰联系在一起。只要这一次昭妃因为私通被皇上逮着了,以康熙的性格肯定怒不可遏,到时候人赃并获,昭妃再解释什么皇帝也不会听。她只要在那个时候向皇帝申冤,说自己当年年纪小不懂事,是被昭妃陷害,那么——她就可以翻身了! 不仅重新成为后宫的主人,她还要得到康熙本应给她的宠爱! 皇后的心腹倩怡看了这张纸条也很是开心,她本来就没什么脑子,这时候只顾着和皇后一起高兴,还在旁边一边撺掇:“难怪这几天昭妃经常去畅音阁,原来是为了和纳兰公子私会呢!”容若与皇帝交情甚笃,经常会出入宫廷。若说他偷偷跑去和宫妃私会,那也并没有什么奇怪! 倩怡这话很合赫舍里的心意,她只顾着兴奋,至于上回倩怡害得她被皇帝禁足的事情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芳儿想到这里已经完全坐不住,可是此时刚刚入夜,她必须沉住气,当场抓住昭妃才行!于是她忍住心头的快意,神采飞扬地吩咐道:“翠兰,去给本宫准备热水!本宫要沐浴更衣,光彩照人地去参加太妃娘娘的晚宴!”她要用她的光鲜亮丽反衬出昭妃的狼狈,让昭妃从此以后在她面前彻彻底底地抬不起头! 在所有人的期待中,天儿终于一点一点地黑了下来。在康熙赶往钟粹宫之后,大阿哥的烧奇迹般地渐渐退了下来。荣嫔于是得以顺理成章地与康熙一同去畅音阁赴宴。本来她假意推脱,说要留下来照顾大阿哥。谁知贵太妃那里突然来了人,特意请荣嫔前去。盛情难却,荣嫔只得一同去了。 荣嫔本想让自己埋伏在别处的手下做这个出头鸟,当场向皇帝告发昭妃与纳兰的奸/情,那样她就可以保持住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形象。可是如今想来,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错过昭妃倒台的精彩场面岂不可惜?于是便在太妃的一再邀请下盛装赴宴去了。 而那太妃派来的宫人不是别人,正是柳青。看着荣嫔隐隐透着欢喜的表情,柳青忍不住笑了。 这一场大戏,可真是令人期待呢。 红杏出墙这四个字在宫里是不可饶恕的罪过,就算妃嫔因为政治原因逃过一死,也会落得孤独终老、生不如死的下场。赫舍里氏就是前车之鉴。 她倒要看看,这一次荣嫔该怎么收场!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终于到了晚宴开始的时候。后宫众人都知道康熙十分敬重婉贵太妃这位姨母,因此无论品级高低,只要接到请帖的都准时来了。 除了那位最近风头正盛的昭妃。 皇帝身侧昭妃的位置是空的,因为那把椅子摆得离主位很近,所以格外显眼。下首的荣嫔见了心中得意一笑,状似不经意地问:“怎么不见昭妃娘娘呀?” 这一回连病歪歪的懿嫔都来了,却是不见这位宠妃的人影,的确有些奇怪。玄烨微微皱了眉,正要差人去问,翊坤宫的大太监德安正巧来了,说是替昭妃告罪,她今儿身子不适来不了了。 玄烨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容凰今儿看起来的确是不大舒服,这是他亲眼看见了的。他不假思索地让人又赏了容凰好些补品,还对德安嘱咐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若是睡得着就早点歇着,若是尚无睡意就等着朕一会儿,朕过会儿子就去瞧她。” 这可真是康熙朝后宫里从未有过的恩宠了。听了这话不光荣嫔和赫舍里暗自咬牙,下面的低位宫嫔们也多多少少有些眼红。不过很快皇后和荣嫔就释然了,因为她们都一厢情愿地以为——今晚就是容凰的死期! 可是注定要让她们失望了。 看着西洋钟的时针缓缓指向八点,端坐在翊坤宫中的容凰忍不住微笑起来。 与此同时,早已按捺不住的赫舍里突然从康熙背后的角落里窜了出来,突然地跪在皇帝身前大声道:“皇上,臣妾有要事禀报!” 玄烨听戏听得心不在焉,正打算等这一出演完了就赶回翊坤宫去看容凰,这时候冷不丁听到有人在跟前大喊一声难免有些烦躁。见说话人是皇后赫舍里氏,他就更加不耐,皱着眉冷声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至于你这样?” 赫舍里重重磕了个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皇上,臣妾有罪,臣妾这个皇后实在是失职呀!臣妾万万没想到,后宫里竟然会发生妃嫔私通这种丑事!” “私通?”玄烨眉头一皱,当即怒斥道:“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呢?所有的妃嫔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怎么会有人私通?” “皇上,您忘了么?昭妃她今晚可是从未出现在这里呀!”赫舍里对倩怡使了个眼色,倩怡会意地跑过来递上纸条。玄烨沉着脸接过,一打开那张纸条就呆住了—— 这,这分明是容若的字迹! 反攻 不得不承认, 康熙这位皇帝的疑心很重。或许是因为父母早逝的缘故, 他依恋祖母, 倾慕堂姐柔嘉,心底完完全全相信的人就只有这两个而已。就算他如今对容凰有几分喜欢,但是光凭她是钮祜禄家的女儿这一点, 玄烨就已经无法对容凰坦诚相待。 所以说当他看到这张纸条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愤怒,无比的愤怒!几乎是想都没想, 他便一把挥手掀翻了桌案上的果盘, 拍案大怒道:“给朕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荣嫔活了两辈子, 康熙的多疑她再清楚不过。所以她为了除掉容凰早在四年前就着手准备, 把钮祜禄家大格格的美名早早放了出去, 让天下男人都对容凰产生遐思绮想。她选择了这样一种隐秘的方式激起皇帝的疑心, 然后再找人分别模仿容若和容凰的笔迹, 把他们两个骗去畅音阁后院给戏子们休息的房间里,再在那里点上催情的熏香…… 孤男寡女, 共处一室,干柴烈火……旧情人叙旧叙到床上简直是顺利成章的事情。只要康熙看到了那一幕, 昭妃这辈子就算完了!就算皇帝心软,或者碍于钮祜禄家的面子不肯处置了昭妃,可是还有那么多人在那看着呢,她就不信皇帝的心能那么偏! 不得不说,荣嫔的心思十分缜密,她预料到如今容凰掌着宫中大权,后宫里会有不少她的眼线,所以听说贵太妃今日将在畅音阁举办宴会之后特意将容凰也骗到这里。这样一来,就算有人跑去给容凰报信也来不及了!只要容凰被骗进了那间屋子,她就有把握能捉奸在床! 这个计划简直是天衣无缝!但计划成功的前提是——容凰对容若有男女之情。而且这份感情的分量,还得足以让容凰失去理智。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容凰与容若的接触并不多,她根本没有机会产生爱慕之心。若硬要说她对纳兰有情,那也不过是仰慕他过人才华的敬佩之情罢了!这种感情根本不足以让容凰头脑发热地跑去跟纳兰私会! 本来,荣嫔和赫舍里也都是这么以为的。在没有确定纳兰容若对容凰的影响力之前,她们都不敢轻易利用此事对昭妃动手。可是容凰那天在御花园里的行为被她们两个的弟弟添油加醋地复述一遍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荣嫔错误地以为容凰心里也有容若,肯定会想方设法地跟容若私会。而她要做的,就是给容凰提供一个私会的机会,然后让皇帝亲眼看见这一切! 在阿克敦的反复劝说之下,荣嫔脑子一热,于是便有了今夜的计划。对于这个计划而言,荣嫔着急复宠的心情和她弟弟阿克敦亲眼所见的“事实”,这两点缺一不可。 不过……这个皇后突然冒出来是怎么回事?她明明让属下到太后那里告密,怎么慈宁宫那边没动静,反倒是皇后站了出来? 难不成是太后把事情交给了皇后?不,这不可能啊,慈宁宫那两位一向不待见皇后…… 不过也不一定,那时候皇后不就是在太后面前哭诉一番才得来了主持选秀的权力么?这么说来,说不定真是太后授意的? 荣嫔思来想去,万万没有料到她派去太后那里的人其实早已经被容凰截住了。而从皇后站出来的这个意外开始,看似完美无缺的计划已经被全盘打乱! 只见赫舍里氏捶胸高喊,一副满是康熙着想的样子:“皇上,您对昭妃如此恩宠,她却不知好歹,仍然惦念着入宫前的未婚夫婿,如此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其罪当诛啊!” 荣嫔也适时地过来帮腔,故意做出若有所思的模样:“难怪昭妃娘娘找借口不来赴宴呢,原来是……竟是去和纳兰公子……” 事情还没搞清楚,她就给容凰安上“找借口”的罪名,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反倒比喊得声嘶力竭的赫舍里更让人相信。 康熙听了这话也不由生疑,心道难怪容凰这几天总是把他往外面推,还借口说什么来了月信,说什么不舒服,原来是背着他偷偷会情郎去了!康熙顺着荣嫔的意思想下去,只觉得脑门子冲上一股热气,几乎要烧得他昏死过去。他那么宠爱容凰,为了她甚至不惜多次违背太皇太后的意愿,她怎么能——她怎么可以,怎么忍心做出这种对不起他的事情?!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这次皇后说的是真的,他一定要毫不留情地处置容凰!最好再借着此事打击钮祜禄家,那样他明年亲政就更加名正言顺了! 虽然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可是想起这些日子他与容凰恩爱的情景,玄烨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一切美好都是假象的事实,所以康熙心底还存着一丝希望。他强自忍住胸口那股邪气,咬着牙恨恨道:“说昭妃私通,证据何在?就凭这一张纸条和皇后的一面之词,就可以说昭妃有罪么?” 赫舍里听了这话一下子就懵了,如今证据确凿,皇上竟然还偏袒钮祜禄氏,说她的话只是一面之词?慌乱之下,赫舍里突然指向荣嫔,大声喊道:“皇上,您不信臣妾,总要信荣嫔吧?这张纸条就是荣嫔派人送给臣妾的!” 荣嫔顿时呆住了。她明明是叫安插在惠贵人身边的宫女去给太后报信,那样一旦事情败露也只会牵扯到惠贵人身上,万万没有想到皇后会突然拉她下水!可是,她现在若是立即否定皇后的话,说自己对此事毫不知情,那样皇上会认为皇后在撒谎,很有可能就此放过昭妃了呀!那她筹谋了这么久,冒着杀头的风险假传圣旨,费尽心计地把容若骗进宫来……这一切的一切可不就白费了么? 反正现在昭妃没有出现在这里,就说明她已经中计了!当务之急是赶快去捉奸,不能再在这里耗费时间了,必须要让皇帝相信皇后的话,并且尽快亲眼看到那不堪的一幕才行! 想到这里,荣嫔当机立断,装出不胜惊恐的样子道:“皇上,臣妾昨日来畅音阁听戏,正巧遇到了昭妃娘娘。娘娘当时神色略显慌张,没与臣妾说上几句话就走了。臣妾起先还以为昭妃娘娘是有什么要事处理,没想到她刚走,臣妾的宫女就在地上捡到了从昭妃娘娘身上不小心掉下来的纸条……因为事关重大,臣妾不敢自作主张,又不敢惊动皇上太后,思来想去,只好派人把此事告诉皇后娘娘了。” 若是容凰在场,她简直忍不住要为荣嫔喝彩了!虽然计划突然生了变故,但荣嫔急中生智,顺势承认了皇后的话,还是可以达到一样的效果,只不过是无法置身事外罢了。因为荣嫔和昭妃昨日在畅音阁遇见过这是事实,一下子就能查出来。而且荣嫔是除了容凰以外位份最高的妃嫔,她遇到这种事情一时间无法确认虚实,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找皇后做主也不为怪。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康熙心中一沉,立马吩咐道:“既然如此,便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荣嫔忍不住唇角微弯,心中得意至极。刚刚她已经安排人手封锁了戏台,没有人能赶去给昭妃报信。只要现在赶过去,事情就会大功告成了! 几人正要往信中约定的地点走去,事发后一直沉默不语的贵太妃忽然开口了:“皇帝,这件事情无论真假,先不要打草惊蛇,万万不要忘了皇家的体面。哀家就不去添乱了,留在这儿等着你们。” 玄烨心中一惊,猛然醒悟过来。是啊,且不论昭妃私通一事是真是假,带着这么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去捉奸显然不合适,简直就是在打康熙的脸!他刚才也是气急了,竟然忘了这么一层。他谢过太妃指教之后,转过头来就瞪了赫舍里一眼,冷哼一声抬步走了。 在他看来,皇后就是故意要让他丢脸。赫舍里委屈极了,却顾不得申辩,只得委委屈屈地跟了上去。一旁的荣嫔浅浅一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追到康熙身侧,在一旁柔声劝道:“皇上消消气,千万要保重龙体,别为不值得的人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玄烨见她情真意切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动,见荣嫔一双白玉似的双手裸/露在寒冷的空气中,便很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轻叹道:“朕知道了。” 荣嫔心中一喜,连忙趁热打铁,面上一派真诚:“皇上,其实昭妃娘娘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臣妾没进宫时就听说了她和纳兰公子这一对璧人。人们都说京城第一美人配京城第一才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呢!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难免难舍难分。如今昭妃娘娘突然进了宫,想来两人心里都是难过得很,这才一时情难自禁,做下了这等违背规矩之事……还望皇上看在钮祜禄家的份上,从轻发落昭妃娘娘吧!” 她先是把容若和容凰硬生生说成感情甚佳活活被拆散的一对,再搬出钮祜禄家威胁皇上,最后再看似求情实际挑起康熙的怒火……不得不承认,荣嫔说话的技巧的确高明,不但达到了让康熙更加愤怒的目的,还让康熙觉得荣嫔善良体贴,总为他人着想…… 说话间的功夫地方便到了。康熙情不自禁地屏住呼气,将一干人等都留在外面,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门口。 谁知就在他刚刚打算踹开房门的时候,贵太妃身边的柳青忽然赶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叫了一声:“皇上!” 这么一叫可是会惊动屋子里的人的!玄烨眉头一皱,刚要发怒,赫舍里就已经抢先开口训斥:“大胆贱婢,还有没有一点规矩?这里岂容你喧哗?” “都住嘴!”玄烨怒斥一声,正要询问柳青怎么回事,荣嫔却是已经等不住了。她生怕容凰听到动静在里面做什么手脚,于是心急火燎地一把推开了房门!这一推,不光她呆住了,就连皇帝,皇后,在场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里面根本什么人都没有,一个人也没有。 玄烨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看向皇后,黑着脸沉声问:“这是怎么回事?你在耍朕?” 赫舍里一下子就慌了,她踉踉跄跄地跑进屋内,不可置信地看了又看,发现房内根本没有一丝人影!不——这怎么可能? “皇上,昭妃她一定是听到风声跑了!您看,这被褥都是乱的!”赫舍里害怕了。大多数人在害怕的时候就会口不择言,就好像现在的赫舍里:“不,她可能还藏在这里,妄想躲过一劫!来人,给本宫好好搜一搜这间屋子!不光这间屋子,整个畅音阁都要搜查!” “够了!”康熙眉头一皱,恼怒道:“堂堂一国之母,疯疯癫癫的像什么样子,还嫌不够丢人么?” 不远处的太监宫女们为难极了,这可怎么是好,一边是逼着他们进去搜查的皇后,一边是对着皇后大发雷霆的皇帝,他们到底是该听谁的? 正当这时,柳青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替他们解了围——“不用搜了。皇上,贵太妃娘娘让奴婢来通知一声,昭妃娘娘到了,正在前头陪她看戏呢。” 赫舍里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好像被人抽走了全身力气似的,她颓然地跌坐在地上,靠着倩怡的搀扶才勉勉强强站了起来。至于荣嫔也好不到哪去,她实在是太吃惊了!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昭妃今日明明推脱不能赴宴,她明明就喜欢着纳兰,她的计划天衣无缝,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玄烨冷笑一声,瞥了一眼瘫软如泥的皇后和脸色惨白的荣嫔,猛然一脚踹翻了走廊里的古董架子,碎瓷器打翻在赫舍里脚下,吓得芳儿情不自禁地尖叫出来。她意识到大事不妙,连忙跪下来磕头道:“皇上恕罪,臣妾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啊!”她眼角无意间瞥到缩在康熙身侧的荣嫔,忽然心头一颤,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是荣嫔要害她! 是了,一定是荣嫔,她见昭妃得宠,就背叛了赫舍里,跑去和昭妃联手给她下这个局!芳儿浑身发颤,抬起手斩钉截铁地指向荣嫔:“皇上,这张纸条是荣嫔派人送给臣妾的,一定是她设了局!” 康熙皱着眉看向荣嫔,面露不悦之色:“荣嫔,朕给你一个机会解释。” 荣嫔哆嗦着唇,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红着眼圈道:“皇上,臣妾,臣妾不知啊……臣妾明明就是在畅音阁捡到了那张纸条。或许……是昭妃娘娘听到了什么风声?” “一派胡言!昭妃来了,你们说她与外人私通。她若不来,就说她听到风声跑了。这不是陷害是什么?你们一个个地真当朕是傻子,由着你们这么陷害朕的宠妃么?”康熙深吸口气,看向荣嫔的目光顿时冷凝:“荣嫔,你太让朕失望了!朕一向以为你温柔体贴,不争强好胜,没想到连你也这么不安分!” 荣嫔的心一下子被浇了个透心凉。她前些日子虽然失了宠,但好歹看在儿子的份上,康熙还算敬重她。如今她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既没扳倒昭妃又让皇上厌恶了自己,她心里简直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她慌忙膝行上前,抱住康熙的腿,仰起头来梨花带雨地说:“皇上,臣妾不是那种人啊!臣妾陪在您身边三年了,您还不了解臣妾么?” 玄烨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一身绛紫色绸绣桃花旗装的容凰搭着景怡的手款款而来,姿态如行云流水一般优雅从容,与狼狈不堪的皇后、荣嫔二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臣妾来迟了,还望皇上恕罪。”她凝望着玄烨,柔软的目光中隐隐流露出几分委屈之色。玄烨心头一慌,连忙上前亲自扶起容凰,看着她脸色泛白的虚弱模样,心疼得要命,赶紧加以安抚:“容儿,你身子不舒服,怎么还是来了?”他这其实是明知故问,容凰一定是听说自己被冤枉了才会忍着不适匆匆赶来…… 想到自己刚刚还怀疑过她,玄烨更加愧疚,紧紧握着容凰的手道:“容儿,这里没事了,你先回去歇着吧。” 容凰在人前向来对他百依百顺,可是这时她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目光楚楚地道:“皇上,今日这事儿若是就这么简简单单地一笔带过了,回头传出去还不知道说得多难听呢!就算是没在畅音阁里抓到臣妾与男子私会,也会被有心人捕风捉影地宣扬出去……臣妾一人受罪也就罢了,可是臣妾身为宫妃,就是皇家的人,怎么能让皇上也跟着蒙羞呢?” 说完这话,她忽然从袖口掏出一张纸条递给玄烨。他打开一看,顿时双目赤红,怒不可遏! 对峙 这纸条上赫然是皇帝的手笔, 逼真到连玄烨本人看到了也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他忘记了自己约过容凰。 容凰小心瞧着康熙的脸色, 有条不紊地道:“皇上, 臣妾今儿个用完晚膳之后不久本想早些歇息,没想到乾清宫的魏喜魏公公忽然来了翊坤宫,让臣妾今夜戌时三刻去畅音阁角楼二楼左手边第一间房去, 说是皇上有话对臣妾说。臣妾当时就觉得不对劲,皇上才离开翊坤宫没几个时辰,什么话非得今夜说, 还得去那戏子伶人住的屋子里去?所以臣妾就没有应, 打发了德安去畅音阁报信,推说身子不适来不了了。” 她顿了一顿, 酝酿着措辞, 抬起眼睛似不经意地瞟了荣嫔一眼, 沉声道:“谁知那魏喜却是不肯轻易放过了臣妾, 他不知从哪里拿出这张纸条来。臣妾见是您的字迹, 就硬挺着不适前来赴约。只是临走的时候身子实在不爽,让宫人赶去太医院叫了太医来瞧, 喝了一方止痛的药,这才匆匆忙忙地赶来。谁知道这一来就遇到这种事情……”她眨眨眼睛, 适时地掉下两行清泪:“皇上,您可要为容凰做主啊!” “岂有此理!简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康熙气得额头青筋暴起,盛怒之下,一脚将紧紧缠着他的荣嫔踢翻在地,把荣嫔摔了个四脚朝天,在宫人们面前好生没脸。赫舍里见了这一幕心中暗爽,好一个荣嫔,竟然敢背叛她,活该这么丢脸! 芳儿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落井下石,因此当荣嫔丢人丢到家时,赫舍里及时地添了一把火:“皇上,这可是假传圣旨的大罪!荣嫔既然可以模仿皇上的字迹,那么她模仿出纳兰公子的字迹也不奇怪啊!这摆明了是荣嫔要陷害昭妃,还妄想拖着臣妾下水!”赫舍里现在是气疯了,也顾不得平日和荣嫔如何交好,只想着如何祸水东引把事情全都推到荣嫔身上以求自保。 康熙死死地盯着荣嫔,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他没想到荣嫔竟然这样大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假传圣旨! 他更想不到,也永远无法知道的是——荣嫔是找人模仿了容凰和容若的笔迹不假,可是她从来都没有假传过圣旨。这张纸条其实是容凰派人伪造的,与荣嫔真真正正无一点关系。 容凰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在一旁轻泣道:“皇上,幸亏臣妾把这张纸条留了下来,不然臣妾可就怎么都说不清了……”她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地道:“其实,就算臣妾手里拿着这张纸条,只要臣妾提早一步来了这里,到时候被抓个‘人赃并获’,臣妾就算有这张纸条作为证据,皇上盛怒之下,臣妾说什么您都不会信了……” 康熙心头一跳,只觉得刚刚困惑他的那团疑云正在被人缓缓拨开。是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要他亲眼看见容凰和别的男人厮混在一起,到时候容凰手中的这张纸条不但不会救她,反而还会害了她的性命!因为一旦到了那个地步,荣嫔就可以堂而皇之地称容凰早有准备,这样一来容凰不但红杏出墙,还犯了假传圣旨的大罪! “贱/人!”他一脚踢在荣嫔脸上,简直毫无怜惜之情。这一脚踢的极重,可比耳刮子有力气多了。而且……也足够让人丢脸! 荣嫔白皙的面孔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污黑的脚印,她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脸,要说疼痛还是其次,荣嫔最怕的是丢人! “皇上,请您相信臣妾啊!”荣嫔很僵硬地抽了下嘴角,“无论如何,那纸条上明明就是纳兰容若的字迹——”话一出口,荣嫔就呆住了。待她回过神来猛地抬起头看向容凰,那眼神好像在看一条毒蛇。“是你,一定是你伪造了纸条想要陷害我!” 容凰做出很害怕的样子来,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半步:“荣嫔,你——你这样陷害本宫,不思悔过也就罢了,竟然还恶人先告状?你刚才自己也说了,你送给皇后的那张纸条上是纳兰公子的笔迹,但,也仅仅是笔迹罢了。皇上的笔迹你尚且可以模仿,纳兰公子的又有何不可呢?本宫可没有荣嫔那样大的本事,连御前的人都能收买……” 康熙在旁听了这话,只觉得心惊肉跳。他的妃嫔,这个生下他长子的女人,竟然已经把手伸到了乾清宫?魏喜是谁,那是乾清宫副总管,成日跟在皇帝屁股后面的!一想到魏喜可能会把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汇报给荣嫔,玄烨就浑身不舒服,好像时时刻刻都被人盯着一样毛骨悚然! “魏珠!”康熙脸色铁青,咬着牙一字一字道:“你的好弟弟人呢?” 魏珠连忙跑了过来跪地磕头:“皇上息怒,奴才已经差人去找了!” 荣嫔心中一沉,忽然冒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从来都没有派魏喜去过翊坤宫啊!她一心以为一个纳兰容若已经足够引容凰出来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假借皇上的名义?更重要的是,昭妃此举摆明了是要顺带除掉魏喜……想到这里,荣嫔忽然明白过来,容凰这是想剪除她的心腹!荣嫔已经失去了一个掌管情报的宫女诗棋,如今又要失去另一枚重要的棋子魏喜! 她庞大的情报网一旦失去了这两个至关重要的人,很快就会沦为一盘散沙!而皇帝如果顺着魏喜追查下去的话,很有可能牵扯出一系列的线人来……这样她苦心经营了多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情报局就白费了,而且康熙和太皇太后还会就此对她生出间隙,永远提防着她! 不,她绝不能容许这样的情况发生!荣嫔心念一动,已经对魏喜存了杀心,没想到正当这时,乾清宫的管事宫女云姝忽然快步而止,匆匆行礼道:“启禀皇上,找到魏喜了,奴婢已经吩咐将他五花大绑关了起来。” 荣嫔闻言一瞬间就变了眼神,不过她毕竟是经过一些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就平静下来。如果抓不到魏喜还好说,让他永远不再出现就是。可是魏喜一旦落到了皇帝手上,他的命就得暂时留下来了。魏喜跟着她很多年了,荣嫔有这个自信魏喜暂时不会出卖她。相反地,她现在还要想办法保住魏喜的命,若是他现在突然死了,以康熙的多疑,很有可能怀疑魏喜是被荣嫔灭口的…… 康熙点点头,赞赏道:“做得好,把他带上来!” 荣嫔下意识地拿眼睛去扫容凰,企图在她脸上看到一点点慌张,可是她意外地发现容凰眼中除了委屈还是委屈,没有一点点慌乱的模样——这是怎么回事?如果魏喜被带上殿来对质,很有可能说出对昭妃不利的话来,难道说魏喜也被她收买了? 这不可能,魏喜是她一手培养的,绝对没有可能背叛她……荣嫔脑中快速思考着,忽然抓住什么,连忙辩白道:“皇后娘娘,您口口声声说是臣妾的宫女把那张纸条送给您的,不知道那宫女何在?”她觉得那个宫女一定是被容凰收买了,如果从那个宫女下手,很有可能把容凰连带着拖下水! 赫舍里本来以为今日处置荣嫔一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没想到她突然会向自己发难,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怎么,荣嫔刚刚吵着要捉奸的时候还亲口承认了是你派人送来纸条的,现在又想否认?” 荣嫔袖子里的手握得发白,她终于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昭妃设下的局,她自以为给容凰下了一个绝妙的圈套,却没有想到到头来自己才是被算计的那一个! 当时在宴会上,如果荣嫔否认了自己的宫女给皇后送过纸条,那么昭妃就不会受到一点点伤害,倒霉的只有皇后一个人。如果她承认了,那么今日就是她陷害昭妃! 荣嫔怎么做都是错,而昭妃怎么做都会毫发无损! 荣嫔终于慌了,彻底慌了。她没有想到,自己前世一直不放在眼里的那个愚昧无知的钮祜禄氏竟然有了这样的心计!她太轻敌,太大意了…… 说过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荣嫔知道她已经不能反悔否认送纸条给皇后的事了。既然无法从那个宫女下手,她就必须想别的法子摆脱危机……她微微皱了眉,忽然意识到事情不对。按理说昭妃生性狡猾,不来也就罢了,那么纳兰容若跑到哪里去了?难道他当真对容凰这个未婚妻子毫无感情? 像是为了回答荣嫔一般,云姝忽然上前一步,表情淡淡地道:“皇上,纳兰公子已经在乾清宫恭候您多时了,说是有事禀报。” 康熙略一沉吟,今天发生在畅音阁里的毕竟是家事,叫容若搅合进来似乎不大妥当。可是容若是这件事情里的关键人物,如果不叫他来,就无法还原事情的真相。康熙权衡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宣了容若来畅音阁。 正当这时,乾清宫的另一个大宫女云妍将被绑得严严实实的魏喜带了上来。荣嫔好像看见一丝希望似的,眼中散发出急切的光芒。魏喜是她的人,起码现在是不会背叛她的。既然如此,那么魏喜就可以替她作证,证明她是清白的,她根本就没对魏喜下过去翊坤宫这种命令! 只要魏喜这里对不上,昭妃的计划就无法顺利实行!荣嫔想到这里,简直忍不住要大笑三声了! 谁知就在这时,容凰突然凤眸微转,似笑非笑地看了荣嫔一眼。那眼神冰凉刺骨,明显不属于一个不到十六岁的少女。荣嫔猛地打了一个寒战,慌乱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不过荣嫔很快就镇定下来,因为她知道,一会儿跪地求饶的人就要换成这个愚蠢的钮祜禄氏了!昭妃伪造出康熙笔迹的字条原本是想要向玄烨证明皇后呈上的那张纸条是假的,可她搬出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只要魏喜打死都不承认他去过翊坤宫,那么昭妃的话就无法令人信服,在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情况下,荣嫔的罪名就无法成立! 无情 事情如荣嫔所料, 魏喜果然死活都不肯承认自己去过翊坤宫。事实上, 他当时正要去荣嫔那里回禀自己在畅音阁的布置, 刚好路过翊坤宫,就被翊坤宫相熟的大太监德安叫进去说了两句话。他是御前的人,人人都想要讨好巴结他, 魏喜被德安几句话捧得飘飘然,一时大意了,就耽搁了一会儿功夫。可他连昭妃的面都没见着啊, 怎么可能给她传什么纸条? 赫舍里见魏喜不肯招认, 一时间也有些急了。她已经临阵倒戈,如果今天定罪的不是荣嫔, 那她可就里外不是人了!于是她板起了脸, 沉怒道:“该死的奴才, 竟然还敢嘴硬?给本宫拖出去狠狠地打!” “皇后娘娘!”荣嫔连忙挺起身子, 微微皱着眉, 一副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您这是要屈打成招么?臣妾不曾做过的事情,您怎么能逼着一个奴才承认呢?” 赫舍里被她堵得一时语塞, 荣嫔乘胜追击,做出十分痛心的样子来:“臣妾入宫三年, 战战兢兢服侍皇后娘娘,娘娘您想想看,臣妾怎么会设计害您呢?” 她字字如针,一下一下地扎进了赫舍里的心里。没错,这几年来别说宫嫔们,就是那些下人见了皇后失宠也对她退步三舍,只有这个荣嫔时不时地会来长春宫坐坐……难道今天的事真的是她错怪荣嫔了? 赫舍里冷静下来之后,果然开始怀疑此事。荣嫔发现有戏,赶紧又添了一把火,情真意切地说:“娘娘,您可不要中了某些人的挑拨离间之计啊!” 容凰冷眼瞧着荣嫔做戏,简直要笑出声来。好厉害的一张小嘴,竟然想凭三言两句就可以挽回局势? 你做梦。 容凰咬了咬唇,委委屈屈地看向玄烨:“皇上,魏喜是荣嫔的人,他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就承认了。荣嫔她这样指桑骂槐侮辱臣妾的名声,还叫臣妾如何在宫中立足?” 玄烨此时明显是更相信容凰多一些,所以他点了点头,冷声吩咐道:“先拖下去杖责三十!” 三十板子不轻不重,顶多打得人皮开肉绽,却不会伤及男子的性命。若是一般人被打得屁股开花肯定什么都招了,可是魏喜是荣嫔的心腹,荣嫔坚信他一定可以挺过去的!所以此刻她忽然放松下来,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看向容凰。 没错,她今天的计划有了一些小的失误,可是昭妃同样也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只要魏喜打死不认,那么昭妃也逃不掉嫌疑! 容凰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魏喜被拖下去之后,她不见一丝慌乱,反而眸光如水,深深地看向玄烨:“皇上,臣妾蒙受皇恩,深恐得罪了其他姐妹,时不时还会冒着冒犯皇上的危险劝您去别的妃嫔那里坐坐,尤其是养着大阿哥的荣嫔……可是她对臣妾没有一丝感激之情也就罢了,还设计出这样的毒计来陷害臣妾。臣妾真是……感到心寒。” 玄烨听了这话深以为然,仔细想来的确如此,半年以来容凰深受恩宠,要说偷人也应该是那些不受宠的妃子才对,他天天陪在容凰身侧,她又怎么会寂寞到去与外姓男子幽会呢?若说骤然失宠的荣嫔红杏出墙反倒比较合理。 他越来越相信是荣嫔嫉妒容凰得宠,想要陷害容凰了。只要外头的魏喜招认,荣嫔就可以定罪。 玄烨连忙握住容凰的手,生怕她因为这件事跟自己生了间隙。容凰也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人,见康熙有意偏向他,便对玄烨回以一个感激的微笑。这个笑容十分苍白无力,容凰一向有痛经的毛病,这时候站得久了,不免有些摇摇欲坠。玄烨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揽住了她,一脸心疼地说:“瞧瞧朕这记性,竟然忘了你还难受着!快点坐下说话!” 容凰柔声道:“多谢皇上体恤。”说到这里,她忽然露出一种很奇怪的神情来,有些吞吞吐吐的样子。 康熙离她最近,自然看得分明,不由问道:“容儿,你想说什么?” 只见容凰猛然瞪大了眼睛,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皇上,臣妾今日不可能……不可能背着皇上偷人……臣妾有法子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荣嫔心中一惊,她竖起耳朵,一双眼睛死死盯住容凰的脸,眼神锋利得好像要刺进容凰的身体。 容凰看到荣嫔的神情故意微微瑟缩了一下,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皇上,臣妾来了月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与别的男子苟合?” 因为容凰正与荣嫔对视着,所以荣嫔反应最快,脱口便道:“你说谎,你的信期根本就没到!” 容凰咬着唇没有说话,康熙却已经反应过来,皱着眉说:“荣嫔,你怎么会知道昭妃的信期?” 这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很难理解的一件事情。很多女人连自己的信期都记不住,荣嫔怎么还会知道别人的信期?很明显荣嫔是派人打探过了的! 她为什么要去打听?顺理成章地想下去,很明显,荣嫔这是想要害人! 康熙短短的一句话沉沉如山般当头压下,仿佛扩大了无数倍,把荣嫔压得喘不过气来。她该怎么解释呢?说皇上只有在昭妃来了月信时才会去她的钟粹宫?不——这种理由,没人会相信的! 她现在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昭妃太狡猾了,太会钻空子了! “皇上,臣妾到底有没有来月信,这种事情很容易就能检查出来,臣妾何必要撒谎呢?倒是荣嫔,这样居心叵测地盯着臣妾,不就是想要策划这一场阴谋么?她一定没有想到,臣妾这个月的信期会突然提前……”其实她的例假早来了好几天根本不是偶然,而是她早早服下了候正开的催经药罢了。她前几次把康熙往荣嫔那里推,特意都挑了自己没办法侍寝的时候。这样几个月下来,荣嫔自然能掐算出她的信期了。 荣嫔面如土色,正要开口辩解,云妍再次进屋通传:“皇上,纳兰公子到了。” 玄烨点点头,容若随后便跟着宫人走入。他施施然行了个礼,举止间不见一丝慌乱:“奴才给皇上请安,各位娘娘吉祥。” 玄烨抬手道:“免了。容若,你有话要对朕说?”容若名成德,字容若。玄烨此时仍然亲切地称呼他为容若,想来对他和容凰的疑心已经消去大半了。 只见纳兰微微颔首,眉宇间一派从容:“启禀皇上,纳兰今日傍晚收到一张字条,是翊坤宫中的宫女万福托人送来的,说是昭妃娘娘约奴才前往畅音阁一叙。奴才心知不妥,便扣下了那名宫女,带着这张纸条来向皇上请罪。” 容凰一怔,心头突然有些酸涩。如果真的是她约了纳兰,他也会这么绝情地到皇帝跟前告发她么? 原来不止是她对容若无心,容若对她,也是无情……容凰暗自苦笑,这样也好,免得将来不清不楚,留下祸端。 云姝将那张纸条呈了上来,果然是容凰的笔迹。荣嫔见了却不觉得庆幸,脑子里迅速闪过两个字:坏了!那个名叫万福的宫女是她安插在翊坤宫的眼线,只怕这一次也要被切除了! 她真是不明白,为什么昭妃能这么准确地认出她的心腹?昭妃到底哪里来的神通?难道……难道她也是重生而来? 不,不可能……荣嫔仔细回忆起自己昔日与昭妃相处时的情景,在前世她们两个是水火不容的仇人,如果昭妃真的是重生的话,不可能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恨意。 面前的这个女人和她前世所见过的昭妃一点都不一样。无论是气度、智谋,都相差太多太多了。可惜荣嫔之前太过自傲,狂妄地认为自己把所有人都玩弄在鼓掌之间,根本就没把容凰看在眼里,所以才会导致今天这样的局面。 不过,纳兰这么一来既没帮上容凰的忙,也没有拖她下水。因为纸条到底是不是伪造的还是个未知数。于是众人耐下心来,等着外头的魏喜挨完板子。 没过多久奄奄一息的魏喜便被拖了进来。赫舍里隐忍太久,这几年越发地沉不住气了,忍不住第一个问道:“魏喜,你招是不招?” 魏喜咬牙坚持道:“奴才没有做过的事情,娘娘要奴才如何承认?” 眼下所有证据都指向荣嫔害人,只要魏喜招认了,那么荣嫔被定罪就是毫无疑问的事情了。 容凰瞟了一眼满脸希冀的荣嫔,幽幽启唇:“魏公公,本宫劝你一句,还是早些招认了吧,何必再枉受那些皮肉之苦呢?” 魏喜气若游丝,仍然摇头道:“昭妃娘娘,认罪的该是你才对!奴才虽然身份卑贱,也不会助纣为虐的!您就不要指望奴才帮您圆谎了……” “你错了。” 魏喜一怔。 容凰笃定地说:“你说错了。你的确是在帮人圆谎,不过不是在帮本宫,而是在帮荣嫔。本宫如果没有见到你进翊坤宫,又怎么会平白捏造出这种谎言来让人诟病呢?” 魏喜一时语塞,不说话了。他下意识地想向荣嫔投向求助的眼神,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一旦他在这个时候看向荣嫔,他们的关系很容易就会暴露了。 说起来这魏喜倒也是个聪明人,他认识到眼前的情况根本无法伤害到容凰,于是他猛地抬起头来,竟是看向了赫舍里! “娘娘饶命,奴才招了,奴才什么都招!” 荣嫔刚刚见到魏喜不承认本是心头狂喜,此刻却又骤然坠入了冰窖,整个人都在发抖。 可是她这一回是白害怕了,因为魏喜马上就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的话:“奴才的确是被人收买了,不过不是被荣嫔娘娘,而是皇后娘娘要奴才这么做的!” 赫舍里立即跳了起来,满面怒容地呵斥道:“你血口喷人!” 魏喜做出一脸痛心的样子,鬼叫道:“皇后娘娘!奴才本想替您隐瞒过去的,可是刚刚奴才被抓,您不但不替奴才求情,还企图打死奴才灭口,奴才实在是心寒呀!”说到这里他突然对康熙重重磕了几个头,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是满脸的污血:“皇上明鉴,奴才也是没有法子!皇后娘娘威胁奴才,一旦奴才不按照她的吩咐做事,她就让奴才吃不了兜着走,奴才被逼无奈,才会不得已行事……” 容凰心中不由暗赞,这魏喜果然不愧是荣嫔的奴才,可真会编瞎话啊。审时度势,倒打一耙,不得不说这魏喜在耍心机方面的确是个人才。 一旁魏喜的哥哥魏珠见状连忙一同跪下磕头:“魏喜虽为皇后娘娘所迫,但到底是犯下了滔天大罪,求皇上责罚!”以退为进,把罪过都推到赫舍里头上,这魏珠也不简单。 能拉赫舍里下水固然是好事,可是容凰今天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打压一个已经不中用的皇后,而是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心狠手辣还不自量力的荣嫔!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赫舍里本来都差点相信荣嫔的话,以为是容凰设计陷害她们的了。没想到魏喜忽然供出她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来,把这件事情搞得扑朔迷离。赫舍里一时间搞不清楚到底是谁想拖着她一起倒霉,只得恨恨地盯着魏喜道:“皇上,您万万不要听信这个奴才的胡言乱语,臣妾根本就没有威胁过他呀!他一定是被人收买了,才会这样像条疯狗似的胡乱咬人!” 容凰冷眼看去,今天这一场戏演得一波三折,触目惊心,有趣是有趣,可是时候不早了,她也看够了。这一切——该结束了。 她当机立断,上前一步,沉声道:“皇后娘娘所言不无道理,臣妾也觉得这个奴才没有说实话。既然如此,不如再打三十板子——” 此言一出,不光荣嫔和赫舍里,就连玄烨也有些奇怪地看向容凰。 夺子 容凰见状不紧不慢地解释道:“皇上, 并非臣妾心狠, 只是臣妾如今代为掌管后宫, 对待此等刁奴绝不能心软,否则这后宫岂不是要被有心之人闹得乌烟瘴气了?”她故意瞥了一眼皇后,长长一叹道:“他先是污蔑臣妾, 又是往皇后娘娘身上泼脏水,实在可恨!” 赫舍里这时候为了自保,当然会选择附和:“皇上, 昭妃所言甚是啊!来人, 把他拖出去再打三十大板!” 荣嫔想说“难道昭妃是想逼着魏喜承认是臣妾指使的才肯甘心吗”?可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这个时候她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 魏喜不过是个太监, 身子骨强壮不到哪里去, 再挨三十板子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挺得住。若是死了倒也干净, 省得皇帝再顺着魏喜查出她的情报网。而且只要魏喜被昭妃和皇后打死了, 皇上就无法定她的罪。 而康熙向来听从容凰的意见,他见容凰都这么说了, 也就没有表态。 不知为什么,这时纳兰忽然抬起了头似不经意地看了容凰一眼。不过他很快就转开了视线, 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除了容凰,没有人察觉到他的目光。 她微微一怔,一丝不解瞬时浮上心头——容若那是什么眼神?不是对她进宫为妃的忧伤,不是对她毒打宫人的鄙夷,也不是看她身处险境的着急,而是同情,深深的同情。 他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她?她是天子的宠妃,宫中说一不二的掌权者,他怎么会对她露出同情的目光? 这太不可思议了。 容凰沉思许久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直到被打得落花流水的魏喜再次被拖了进来,她才收回心神。只听赫舍里氏着急地呵道:“狗奴才,你还是快快招认了你主子究竟是谁吧!” 众人冷眼看去,这魏喜已经被打得半死不活,只剩下半口气了。正常来说他这个时候说的话不会有假……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看向他,荣嫔更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一瞬不瞬地瞪着魏喜。 容凰见时机得宜,终于走上前去,下定决心对魏喜使用了异能:“魏喜,你是荣嫔安插在皇上身边的眼线,是么?” 魏喜缓慢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荣嫔顿时脸色大变,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反驳,容凰又继续问道:“你今天去了翊坤宫,是么?” 魏喜又点了点头。 容凰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回过身来对康熙施以一礼:“皇上,已经真相大白了。” 她故意问了魏喜两个事实,聪明地避开了容凰给荣嫔下套的真相,从而混淆了众人的视听,光凭这两句话就断定魏喜是受荣嫔指使陷害昭妃。 而她故意先打了魏喜两次,是为了让魏喜的招供显得更加真实。这事儿若是放在以前,容凰肯定沉不住气,迫不及待地就对魏喜使用异能。可是经过慈宁宫麝香一事之后,容凰就真切感受到了玄烨的多疑。如果魏喜很快就供认了,只怕玄烨就会第一个怀疑魏喜是被容凰买通了。 当初她在长春宫和皇后对质的时候,她对皇后的宫女倩怡使用了异能,从而让倩怡改口,使得皇后倒了大霉。皇帝厌恶赫舍里氏,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处罚了她。可是事情换做荣嫔就不一样了。荣嫔到底是大阿哥的生母,之前还得了好一阵子宠,只怕皇帝对她也有些感情。所以容凰必须慎重行事,选择一个最能令人相信的时机让魏喜说实话。 所以说异能虽然是她的秘密武器,但是一旦使用不好或者使用的情形不对,也很有可能反过来成为害死她的凶器。 在这深宫里,她只有步步为营,时时刻刻谨慎小心,才能险中取胜,求得富贵平安。 这一仗打到这里,她已经是彻彻底底地赢了!不过,还没那么简单就结束。她瞄了一眼明显呆怔住的赫舍里氏,又看了看犹豫不决的康熙,为难道:“皇上,此事事关重大,涉及到大阿哥的生母和皇后娘娘,臣妾不敢妄断,还请皇上还臣妾一个清白……” 她故意把荣嫔说成大阿哥的生母,可不是为了让康熙心软的。她咬咬嘴唇,看向玄烨的眼神十分柔软,好像是在为他着想似的:“不过……可怜大阿哥还那么小,皇上若是重罚了荣嫔,只怕大阿哥会没人照料。” 荣嫔早在魏喜倒戈的时候就知道今天自己算是完全输了。可是容凰的话忽然提醒了她,是啊,就算她犯了大错又怎么样?她可是皇长子的生母啊!皇上现在就只有承瑞这么一个独苗,如果皇后不能生下嫡子的话,长子就很有可能是未来的储君!一旦将来承瑞长大了得知自己的亲生额娘是被他的皇阿玛亲手杀死的,父子之间就很有可能生出隔膜来! 想到这里,荣嫔连忙膝行上前,泪汪汪地望着康熙哽咽道:“皇上,臣妾不知道魏喜这个奴才为什么这样污蔑臣妾——可是无论如何,请您看在大阿哥的面子上放臣妾一条生路吧!大阿哥他还小,还不到周岁……” “住嘴!”康熙忽然打断她道:“你还有脸在朕面前替大阿哥?大阿哥真是不幸,怎么会有你这种善妒又狠毒的额娘?朕只怕朕的儿子会被你教坏了!”他转眸看了容凰一眼,缓缓说道:“正好昭妃膝下尚无子嗣,就把承瑞抱去翊坤宫吧!” 荣嫔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道:“皇上,那可是臣妾的亲生儿子啊,怎么能抱去外人宫里养?请皇上三思啊!” 容凰早就料到了康熙会想出这么一个馊主意来。或许玄烨和孝庄这祖孙俩早就打定主意让容凰膝下无子,到时候容凰好几年生不出来,他们随便塞一个小阿哥给她抱养就是了。可是承瑞这个烫手山芋,容凰一点都不想接。 要知道承瑞先天不足,根本活不了几岁。容凰就算费心费力照顾他,到时候承瑞一死,无论是孝庄还是玄烨都会对她心生不满,荣嫔更会恨毒了她。而且她还打算生自己的孩子呢,干嘛把别人的孩子放在跟前膈应着自己? 所以容凰故作为难地沉吟道:“皇上……这只怕不大妥当。如今皇后娘娘膝下也没有子嗣,她是大阿哥的嫡母,抚养大阿哥也名正言顺些。何况臣妾手中宫务繁多,只怕分不出心来照料皇子。” 说到这里,她故意停了一下,心有余悸似的看了荣嫔一眼,放低了声音道:“何况荣嫔这次陷害臣妾不成,只怕要恨死了臣妾……一旦大阿哥在臣妾这里有个三长两短,保不齐会有什么流言传出去,那样对谁都不是好事……倒是皇后娘娘一向与荣嫔亲厚,由她来照料大阿哥再合适不过。” 康熙听着容凰的话,渐渐陷入了沉思。 老实说,他现在留着赫舍里家还有用,所以他才会迟迟没有下旨废后。可是若要让他去宠幸赫舍里氏,让她生下皇嗣,玄烨是万万做不到的。抱养一个孩子给皇后,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这样的话,还可以让赫舍里家对他更加效忠,玄烨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康熙只是略略考虑了一下,就点头答应了容凰的提议。 赫舍里氏听了这话喜难自禁,连忙上前表明决心:“皇上放心,臣妾一定不会辜负皇上的期望的!” 荣嫔一听这话,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她一心以为大阿哥是她最大的筹码,没想到康熙突然来了这么一招釜底抽薪,竟然要抢走她的儿子! 可恶的是昭妃竟然还嫌弃她的儿子,把承瑞往皇后那里推!要知道那赫舍里氏看起来是个大家闺秀,实际上最是心狠手辣,她上一世就是被皇后那副贤惠端庄的外表欺骗了才会连续失去好几个儿子!虽然这一世皇后的地位已经大大不如从前了,但赫舍里芳儿就是赫舍里芳儿,她绝对不会放过她的儿子…… “皇上!”荣嫔声泪俱下,抓心脑干一样难受:“皇上,臣妾虽然受了奸人冤枉,但臣妾为了大阿哥什么都能忍。可是大阿哥他是无辜的啊,他身子一向虚弱,如果不在臣妾身边恐怕很容易就会……” “夭折”二字还没说出口,赫舍里便柔柔地打断道:“荣嫔你这是什么意思,哪有你这么诅咒自个儿子的?”她眯眯眼睛,加重了语气:“还是说你认为本宫会对大阿哥不利?” 康熙一听这话就又皱起了眉,荣嫔见求皇帝没用,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容凰脚下,楚楚可怜地哀求道:“昭妃娘娘,求您帮臣妾说句话吧,臣妾真的没有陷害你啊!” 容凰退后一步,好像受了惊讶一样躲在康熙身后,柔声道:“荣嫔,眼下证据确凿,你要本宫如何相信你?大阿哥归到嫡母膝下,那是大阿哥的造化,也是你的福分,你还不快点领旨谢恩?” 荣嫔抬起头来,发现康熙已经露出不耐的神色来,只好忍着滴血之痛缓缓磕下了头,一字一顿道:“臣妾领旨谢恩。” 康熙冷哼一声:“还算你识抬举。”只要一发现荣嫔真实的嘴脸,玄烨下意识地就认为她以往的柔情似水全都是虚情假意,这样一个女人还呆在他身边的话实在是太恶心了。可是她到底是大阿哥的生母,他不能把她一刀杀了,也不能随便打入冷宫…… 玄烨沉吟片刻,冷声道:“传朕旨意,荣嫔马佳氏不守妇德,妄图谋害高位妃嫔,贬为……常在!禁足半年,任何人不得探视。还有,给朕撤了她的绿头牌!如此心计深沉的毒妇,朕不想再看见!” 沉浮 “皇上!”马佳氏不可置信地看向这个自己心心念念了两辈子的男人, “你怎么可以对臣妾如此绝情?您说过会一直爱护臣妾的, 您忘了么?” 不过一个时辰之前, 皇帝还温柔地握住她的手嘘寒问暖。可是为什么……在昭妃出现之后,一切都逆转了!本来跪在这里求饶的应该是昭妃那个贱/人,而不是她聪明绝顶的马佳氏! 还有赫舍里氏, 凭什么她会渔翁得利抢走她的儿子!皇后不是一直以她的好姐妹自居么?既然是好姐妹,为什么在她落难的时候不雪中送炭,反而雪上加霜?她的儿子, 那可是她的命啊!一旦她的儿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她还怎么活下去?! “皇上,臣妾是安敏, 你的敏敏啊!”马佳氏知道康熙念旧, 连忙膝行上前抱住他的靴子, 满面柔情地说:“您与臣妾朝夕与共的日子, 难道您都忘记了么?您说过臣妾是最懂你的女人, 是你的解语花……” 康熙冷冷地看着马佳氏垂死挣扎,眼中连一丝不忍都没有闪过。 他的确是个念旧情的人, 可是今日之事无论事实真相如何,康熙知道自己必须给容凰一个交待。眼下正是他即将亲政的关键时刻, 马佳氏一族虽然一直对他忠心耿耿,但和昭妃的娘家钮祜禄氏比起来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想到这里,他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了马佳氏,转过头看向脸色发白的容凰,目光柔软了几分:“容儿,累坏了吧?走,朕陪你回翊坤宫。” 容凰温顺地依偎在玄烨怀里,两人相依而去。马佳氏盯着他们的背影,眼中好像要喷出火来。谁知道这还不算完,赫舍里氏忽然一步一步走上来,高高的花盆底绣鞋忽然踩到了马佳氏手上。马佳氏当即疼得大叫起来,泪水汹涌而下。 “小贱/人,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本宫的好姐妹?本宫差点就被你养的狗奴才反咬一口了!”赫舍里氏拧着眉,高高在上地俯视着马佳氏。“马佳常在,其实你不知道吧,本宫一直留着你不过是想留一条会说话的狗做伴。你以为本宫很喜欢看着你那每次侍完寝后娇羞无限的样子么?” 马佳氏明显一怔,没想到皇后也根本不是与她真心相交! “你那自以为是的样子,真的很让人倒胃口!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是么?以为全天下你最美最纯洁最无辜是么?照照镜子吧!你现在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常在,就连见到惠贵人宜贵人她们你都要下跪请安!”赫舍里冷笑起来,意味深长地说:“放心,姐妹一场,本宫会好好‘照顾’你的儿子的!” 说完这话,赫舍里氏便威风凛凛地带着宫人离去了。进宫三年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这样扬眉吐气! 她得意了高兴了,马佳氏却是难受得恨不得一头撞死。她的心腹宫女娇兰见人都走了,连忙蹲下身来扶她,不住地劝道:“娘娘咱们回宫去吧,您还有大阿哥呢!皇上只是一时生气,他一定会原谅您的!” 马佳氏动了动嘴唇,好半天没有说话。皇后说的没错,她生得像春天里的花朵那样娇艳,为人处事又是一顶一的精明,为什么会在区区一个昭妃手下败得这么惨呢?这,这不可能…… 她正出神,两名小太监忽然粗鲁地将她架了起来。其中一个胆子大的,竟然还顺势在她胸口揉了一把。马佳氏一呆,只听魏珠恨恨道:“我说马佳常在哎,你可是把我们兄弟俩害惨了!”现在这个魏喜其实不是魏珠的亲弟弟,真正的魏喜早已被马佳氏杀了,眼下这个不过是马佳氏的手下伪装而成的,可是魏珠对此毫不知情。 魏珠叹了口气,他知道皇帝虽然没有当即发落魏喜,但魏喜被云姝压下去关了起来,落到昭妃娘娘手里,那又是难逃一死……他现在是恨死了兴风作浪的马佳氏,因此对她也没什么好脸色,十分冷淡地命令道:“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娘娘了!既然马佳常在自己不会走,那你们就帮常在一把,把她拖回钟粹宫去吧!” 这件事情看起来好像就此尘埃落定了,可是容凰还没有决定收场,这场戏自然没有那么快就落幕。她收押起魏喜,使用异能从他口中问出了许多有用的信息,这些信息逐渐汇聚成一张大网,迟早能把马佳氏一族一网打尽。 茹兰见她这样在意马佳氏,曾经很是不解地问过她:“主子,马佳氏已经完了,您又何必这样在乎她呢?倒是皇后那边,因为大阿哥抱去了她宫里,皇上可是时不时地去长春宫呢。” 容凰叹了口气,淡淡道:“古语有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个马佳氏筹谋了那么多年,没这么容易扳倒。不过没关系,本宫还留着后手呢,若是这马佳氏再不老实,本宫便要她好看!” “至于皇后……”想起那日柳青告诉过她的话,容凰抿唇一笑,右手缓缓覆在小腹之上,“如今皇上日日都来翊坤宫,本宫随时都有可能怀上孩子。如果没有皇后的儿子在前面做挡箭牌,本宫的孩子如何求得平安?” 只有皇后生下了嫡子,太皇太后才会勉强对容凰放心。后宫里的女人们也会自然而然的把攻击的目标首先定在赫舍里的儿子身上。 况且康熙现在虽然常去长春宫看望大阿哥,但他一下都没碰过赫舍里氏,说明他心底还是有心结的。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赫舍里氏怀上了孩子,那么康熙肯定也会心存芥蒂,不会真心宠爱这个孩子。 如此一来,平安,富贵,皇位,都将为她的儿子所准备。 不过现在还不是怀孕的最佳时机,她的年龄现在还小,等到满了十八再生育子女或许会更好一些。那大阿哥承瑞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马佳氏不到十五岁就生下了他,所以大阿哥才会先天不足,身体孱弱。可笑那马佳氏还总是固执地认为她的儿子是被人害了才会如此,恨不得杀死后宫所有女人她才甘心! 提起孩子的事,容凰忽然就有些犹豫。她当初进宫的目的不过是完成梅落强迫留下的任务,如今凭她的能力弄死这两个女人已经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可是……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步步为营的日子,开始喜欢上与人争与人斗,对那种俯视众生的快感上了瘾。 而且这种瘾越陷越深,正在深入骨髓……所以她才会冒出生下儿子,夺得龙椅的念头。 她现在渐渐明白,很多现代穿越回去的女人整天总是想着如何和一票帅哥谈恋爱或者低调地做个路人甲,但那只是童话而已。清宫里的女人们天天闲着没事干,唯一可做的就是互相算计和捧高踩低。只有家世背景够雄厚,才能有自保的本钱。宠爱和权力是她们立足的根本,如果想要过得舒心自在,就必须将二者同时紧紧握在手心。 就在容凰为了何去何从而纠结不已的时候,康熙八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降临了。 最近皇后赫舍里氏可谓得意至极。她手中握着康熙唯一的儿子,隔三差五就会请皇帝到长春宫去。由于赫舍里家在前朝极力讨好康熙的缘故,皇帝对她的态度也由刚开始的厌恶到淡然。 清宫三大节即元旦、冬至、万寿节,按理说皇后必须参与这三大节日的庆典。前几年赫舍里氏因为“身体不适”都没有出席,但今时不同往日,有大阿哥在手,这样重要的宴会她自然要出来蹦跶蹦跶了。 元旦当天,赫舍里氏一身华服,端庄大方地站在康熙身侧。经过马佳氏背叛一事,赫舍里氏似乎沉稳了许多,眼下见到容凰也没有言语上的挑衅。只是那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瞥着容凰,隐隐带着炫耀。容凰见了便在心中摇了摇头,这皇后是把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了,完全没注意到太皇太后看她时那失望的眼神。 诚然,如果没有四年前失贞一事,皇后的确勉强算得上是个合格的国母。可这几年来她饱尝世间冷暖,心态起伏太大了,还是比不得容凰沉得住气。 正如此刻,康熙吩咐宫人在自己身侧给昭妃添座位,皇后当即微微变了脸色,抱着大阿哥上前与玄烨说话。玄烨一时不好推开孩子,只好把容凰晾在那里。 茹兰见了气得直发抖,小声跟一旁的瑞兰抱怨:“这赫舍里氏真是无耻,大阿哥是咱们主子不要才丢给她的,她有什么可得意?又不是她自己生的孩子。” 瑞兰面色平静,淡淡道:“她现在越高兴,将来哭得就越惨。你没瞧出来么?昭主子是有意如此……” 她话音刚落,就见一虎背熊腰的中年男子阔步走到大殿中央,跪地道:“皇上,微臣有事启奏!”众人放眼望去,那人原来是大清第一巴图鲁,鳌中堂鳌拜。 康熙微微一怔,没想到鳌拜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按理说三大节都是要罢朝的,而且他还没有亲政,鳌拜能有什么可奏? 就在这时,鳌拜沉声道:“臣恭请皇上亲政!”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皇后赫舍里氏大惊失色,怀中的大阿哥险些掉了下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鳌拜大权在握,怎么会突然舍得放权?按照计划,不是应该由她的祖父在年后恭请皇上亲政么? 赫舍里氏下意识地向容凰看去,只见她一身鹅黄缂丝滚边小袄,一副温婉动人的样子。雪光中,她的肤色更显白皙,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她神情自若,好像什么都不曾知晓,又好像什么都知道。 用四个字来形容,就是深不可测。 芳儿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件事一定和这个钮祜禄氏有关! 弄权 康熙微微皱眉, 然后又展开, 沉声道:“朕知道鳌中堂对朕一片忠心, 只是此事太过仓促,容后再议吧!”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便都汇集在大殿中央的那个男人身上。可是鳌拜好像没听见皇帝的话似的, 也不在意那些或打量或惊讶的眼神,仍然端端正正地跪在那里。 容凰在一旁见了不由讽刺地一笑,做皇帝就是这么虚伪, 明明心里想要亲政想得发疯, 脸上还非得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 正当这时,容凰的阿玛遏必隆也站了出来跪在一旁, 显然已经提前跟鳌拜通了气:“微臣恳请皇上亲政!” 康熙忽然不说话了。他定定地望着二人, 缓缓道:“两位爱卿快请起吧。你们的心意朕知道了, 只是朕尚年幼, 不足以担当大任, 此事来日方长,再议不迟。” 鳌拜见康熙言辞间情真意切, 不似作假,下意识地看向皇帝身侧的容凰。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示意鳌拜不要理会康熙的虚伪,坚持跪在那里。 康熙亲政的事不会这么仓促就决定的。起码玄烨这个事事都要过问祖母的小皇帝,肯定要回去跟太皇太后商量一番才能决定。可是容凰今天让自家两个爹坚持如此并不是在做无用功。一是为了表明决心,消除康熙的疑虑。二是为了……论功行赏。 没错,据她了解,康熙和孝庄祖孙俩已经私下里和赫舍里氏说定,年后就会率先提出亲政的事情。一旦到了那个时候,鳌拜和遏必隆就显得被动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不是饿死的就是撑死的,容凰就赌一把,赌皇家对赫舍里氏已经不是那么信任,赌康熙想要亲政的心情太过迫切,连几个月都不想多等。 “皇上,”善于言辞的遏必隆开口道:“今日乃是康熙八年的元旦,皇上虚岁已有十七。臣等若是再迟迟不肯放权,岂不是有弄权之嫌?”简简单单一句话,既显示出了鳌拜和遏必隆的不贪权,又一下子将另外两个辅臣置于被动的境地。 索尼的老脸当即就有些不好看,他咳嗽了半晌,正要让索额图扶着他上前附议,巧令辞色的苏克萨哈已经一骨碌跪在了遏必隆身旁。等索尼颤颤巍巍地跪过去时,康熙已经做出决定:“鳌爱卿对朕忠心耿耿,加授一等公世袭,遏爱卿加授一等伯世袭!亲政一事,暂时就不要再提了!” 世袭一等公、一等伯,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差事!这样一来哪怕纳穆福将来一无所成,起码鳌拜死后他也能混个爵位过日子。一般人早就心动不已,领旨谢恩了。可是鳌拜抬起头看了容凰一眼之后,他就果断拒绝了皇帝的封赏:“臣受之有愧,还望皇上收回成命!” 遏必隆也在一旁附和道:“辅佐皇上亲临政事乃是臣等的本分,臣等不敢居功!” 两个大清朝的股肱之臣恭恭敬敬地跪在那里,那样子要多谦卑就有多谦卑,极大地满足了康熙作为一个少年帝王的虚荣心。玄烨龙心大悦,亲自起身扶起了几位辅政大臣,此事这才暂且作罢。 这一插曲过后宴会继续进行,赫舍里氏却已经没有了宴饮的心情。她只是一味冷眼瞧着容凰,心中怨气越堆越高。因为鳌拜和遏必隆的示好,皇帝显然对容凰更加热情了,一双眼睛几乎黏在她身上没移开过。赫舍里低头厌恶地看向怀中哭闹不止的大阿哥,心道那个计划需要提早实行了…… 赫舍里那边自顾哀怨,容凰与玄烨这边却是其乐融融。她近日身子不适,一直没有侍寝,玄烨看的着吃不着,心里痒痒得难受,再加上刚刚瞧见了亲政的苗头心里舒坦,一会儿拉拉手一会儿搂搂腰,就差在大殿上对她大行禽兽之事。 容凰身子不方便倒不是虚的,前些日子她为了扳倒荣嫔私底下让侯太医给她开了让经期提前的药物,导致经期混乱,这一段时间恐怕都不能侍寝。她早就琢磨着在自己手底下选个低位的妃嫔帮她笼络住康熙,只是一直推不开他。眼下出了这事儿,容凰正好得了机会,好好物色物色一个人选。 懿嫔出身太高,又无心后宫,显然不行。宜贵人和她非亲非故,不知底细,虽说面貌有几分相似,但是她们相处时日还短,不能轻易起用。几个庶妃都上不得台面,思来想去,还就惠贵人纳兰氏最为合适。 虽说容凰和惠儿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可惠儿是容若的堂姐,容凰是容若的表姐。有容若这么一层关系在,她们两个好歹也是个亲戚。纳兰惠儿这人大大咧咧,没什么心计,在前世一辈子也没混出什么大名堂,若能为她所用再好不过。 而且容凰记得马佳氏的儿子承瑞和赫舍里氏即将产下的儿子承祜都是短命鬼,将来正式排辈后的皇长子胤褆是从惠妃的肚子里爬出来的。所以说用惠儿为自己开路,这条后宫之主的道路,容凰将会走得更加顺遂。 思前想后之后,容凰便对着康熙说起了惠贵人的好话。实话说惠儿的容貌还是不差的,虽说比不上容凰,但比那个自恋的马佳氏也差不了多少。她差就差在不会打扮,性子又略显粗鄙,不合康熙的心意。容凰把她叫来翊坤宫提点几次之后,惠贵人的品味明显上升了好几个档次。等过几天她再跟康熙提起惠儿的时候,空窗了好些日子的康熙便翻了惠贵人的牌子。 那一日玄烨照常是先来翊坤宫坐了一会儿才走的。茹兰瞧着皇帝离去的背影就着急,见容凰仍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由跺起了脚:“娘娘,您怎么净把皇上往外头推,也不留着点皇上?那惠贵人算是什么东西,容貌连您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容凰睨她一眼,轻斥道:“别胡说,惠贵人哪有那么不堪?本宫又哪里有你说得那么好?记着,你是翊坤宫的人,要戒骄戒躁。别学得那马佳氏那一身臭毛病,以为自己天下最美呢。” 茹兰听她寒碜马佳氏,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好,奴婢知道了。” 瑞兰见容凰心情不错的样子,也跟着插话道:“不过说起来,马佳常在的皮肤的确是好,皇后虽然用牛乳洗脸,却也比不得马佳常在娇嫩。” 容凰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怎么说马佳安敏也是有空间灵泉养着的人,皮肤能不好么?现在历史的轨迹已经被改变了许多,马佳氏的重生优势已经快没了。若是利用不好,反而会害了她。所以说她现在最大的依仗就是那个随身空间……不知道她有没有机会进去瞧瞧呢? 茹兰见她不说话了,还以为她是强颜欢笑,实际上还在为惠贵人侍寝的事情难受,忍不住劝道:“主子您放心,皇上还是最宠爱您的,惠贵人之流根本不足为惧。” “本宫明白。”容凰拨了拨耳边赤金嵌红宝石的流苏,淡淡应道:“只是皇上连续几个月宿在翊坤宫,就算本宫比天仙还美,男人也会看腻的。作为一个帝王,他看重的绝对不止是本宫的容貌,或许……家世占了更多的比重吧……” 瑞兰算是服了茹兰这不会说话的劲儿了,见容凰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连忙微笑道:“只要皇上心里有主子就是了。小别胜新婚,以后皇上肯定往咱们娘娘这儿跑得更勤呢。” 瑞兰说得没错,在容凰扶植了惠贵人之后,康熙不但没有疏远她,反而更加喜欢赖在翊坤宫。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说说话,或者让容凰安静地坐在一旁陪他看书,玄烨心里都觉得格外舒坦。 他没有意识到,他们两个朝夕相处大半年下来,玄烨早已经习惯了有容凰在的日子。惠贵人的爽朗直率固然新鲜,但也只是新鲜罢了,只能尝尝鲜,却不能日日品尝。两相对比之下,玄烨就更加喜欢来翊坤宫腻歪着。 要说往康熙床上塞女人容凰没有一点膈应那是假话,可是她明白,在后宫这种地方她必须主动出手,把主动权牢牢地攥在自己手中。如今康熙对她又怜又爱,又敬又愧,在不知不觉中,容凰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越来越重要了。 相反地,她愈发地不在意康熙这个人,只是把他当做一根高级黄瓜,能给自己解决需求就是了。不是她无情无义,只是这样一个时时刻刻算计着她、把女人当成工具利用的男人有什么值得她爱的呢? 她只要竭尽所能地让他感到快乐、舒心,这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当然,这种快乐只是表面上的,背地里她可不能让康熙这么容易就得逞。亲政的事也好,怀孕的事也罢,她是不会轻易遂了他的心意的…… 出宫 因为率先提出皇帝亲政一事, 鳌拜和遏必隆二人近日可谓风光无限。不过在容凰的提点下, 这两位最近都是低调行事, 连向来喜欢出去逗猫遛狗耍流氓的纳穆福都老实了不少,本本分分地闷在家里啃四书五经。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赫舍里家的顶梁柱索尼一口气上不来, 再次卧病不起。其实按照正史的轨迹索尼这老头早已没了命,这一世是因为皇后身上出了变故,赫舍里家才会费尽心思给他续命。可是天不遂人意, 这一回索尼是真的要不行了。 皇后在乾清宫门前跪求了一天一夜, 皇帝也没心软,最后还是容凰开口说情, 玄烨才同意让她出宫探望。不过容凰就不同了, 她身为妃嫔, 没皇后那么多束缚, 乔装一下就可以与玄烨一同出宫。玄烨有心带容凰出去散散心, 就这样,年节刚过, 初春之时,康熙便带着两人一同出宫, 前往赫舍里府上。 一路上芳儿显得极度兴奋,与一旁的侍女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好像她不是回家探病,而是回府省亲的,后面还装了一车的礼物撑场面。 玄烨看她心烦,与容凰同乘一车在前。赫舍里露出这副德行自然是以为自己的模样玄烨全然不知晓,却不知回宫之后皇帝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就把她的一举一动都原原本本地汇报给了玄烨。 没错,皇帝在赫舍里身边安插了暗线。同样的,如今得宠的容凰、昔日风光的荣嫔,甚至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懿嫔,她们身边都有皇帝的人。区别只在于赫舍里她们并不知晓,而容凰看得明明白白罢了。 君心莫挽啊。投入太多真情在一个帝王身上,得到的不过是欺骗与伤心罢了。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刚刚还对自己温柔多情的美男子,转过身后就可以冷冰冰地算计她呢?容凰笑吟吟地看着身旁一身明黄色的少年,眸光如水一般清冽柔软,隐隐含情。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玄烨温柔而专注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看到心坎里去。“朕平日里见惯了你梳两把头的端庄模样,没想到如今不过梳一个简单随云髻,竟然这样美丽……” 容凰微微转过头去,含笑道:“皇上别打趣臣妾了。您若是喜欢,臣妾一天换一个花样给您看就是。” 玄烨定定地看着她,目光忽然迷离起来,带着一种异常的恍惚:“你这样美,将来咱们的女儿该有多漂亮?如果日后你生下公主就叫她德音好不好?‘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容凰抿了抿唇,没有搭话。她不太确定康熙现在心里想的是谁,若是突然出声只会弄巧成拙,惹恼了皇帝就不好了。所以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任由玄烨出神地望着她。 打断玄烨遐思的是那呆头呆脑的李煦,马车刚一停下,就听他硬邦邦的声音在车外淡淡响起:“皇上,赫舍里府到了。” 玄烨明显一怔,但他什么都没有说,面无表情地拉着容凰下了车。以容凰的身份她是不能亲自去索尼的房间里探病的,所以她提前与娘家哥哥法喀约好了时间,让法喀代为探望。至于她,便跟着引路的婢女去了专门给女眷休息的花厅。 索尼是朝中重臣,所以跟着自家兄长、夫君前来探病的女眷不少。容凰还没进去,便听得一众莺莺燕燕的说话声。因为索尼只是病了,而不是死了,所以她们闲着无事聊聊天也没什么不妥。 芳儿跟着皇帝去了正院,在这里容凰的地位便是最高。她一出现,众人纷纷起身见礼。容凰没有刻意端起架子,立马抿唇一笑免了她们的礼,还亲手扶起了一个身姿柔美的贵妇人。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康熙心心念念了多年的那位堂姐,和硕柔嘉公主。 “表姐,好久不见了。”容凰拉着她的手,十分亲热地说:“过年的时候怎么也不见你进宫来呢?” 柔嘉与容凰这对表姐妹虽然接触不多,但她们两个一向合得来。柔嘉自知与玄烨今生无缘,便真心希望容凰能代替自己守在玄烨身边。听容凰这么说,柔嘉双眼弯成了月牙,轻笑道:“娘娘恕罪,柔嘉本是想着和驸马一同进宫请安的,只是那日恰巧被诊出有孕,我怎么说驸马都不肯让我劳累,所以只好……” 说到这里,她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神情娇羞无限。 她们姐妹二人模样有几分相似不假,但若说起美貌,柔嘉不过容凰一半。可是柔嘉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让人本能地想要亲近和依恋。所以说就算容凰被玄烨当成了柔嘉的替身,她对柔嘉也一点迁怒都没有。因为她知道,自己这位善良的表姐是真的对玄烨放手了,希望他们能好好过日子的。 只可惜……后宫太过复杂,险象丛生,他们根本不可能像一对平凡的夫妻那样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容凰早已经知晓柔嘉有孕的消息了,不过眼下还是装出一副惊喜的模样,拍手道:“呀!真是太好了!孩子几个月了?” 柔嘉面色绯红,右手不自觉地抚了抚小腹,柔声道:“有三个月了。我正打算等胎儿稳了,就进宫给两位太后报喜。” 她出嫁五年才终于怀孕,的确可喜可贺,想来太皇太后她们知道后定会大感欣慰。 容凰也知道她的难处,现今这位耿驸马是靖南王耿继茂的第三子,顺治十年与其兄耿昭忠留待京师,算是三藩为了取信于朝廷送来的质子。他去年刚刚被封为太子太师,也勉强算是个少年才俊。 但是因为从小寄人篱下的缘故,驸马在外周旋时十分低调,一回到府里就自称霸王,一向不把柔弱的公主放在眼里。因为公主一直没有生育的缘故,这些年驸马已经先后纳了八名姬妾。有一些是驸马自己宠幸的,有一些则是公主在无奈之下亲手送进他屋里的。 对于这桩政治婚姻,容凰一直是抱着同情的态度。可是自从她在那日在畅音阁里看到容若的眼神之后,容凰的心态已经彻彻底底地改变了。无论是自己的选择也好,无可奈何也罢,这世上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那些不必要的同情还是省省吧!因为有的时候,同情反而会变成一把利刃。被同情的人含着感激接受了同情之心,却没想到下一秒突然发现,那把名为同情的刀子就插在自己的胸口! 她过得怎么样,是她自己的事情,何须别人来可怜她的人生?容凰如今在宫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比皇后过得还威风,为什么她要接受容若的同情?就因为他仍是出入自由的浊世佳公子,而她变成了紫禁城里长袖善舞的困兽么? 柔嘉见她久久没有说话,还以为是容凰迟迟没有孩子,看到自己有孕感到心急,连忙握住她的手低声劝道:“容儿别急,你才入宫不到一年功夫。皇上这样宠爱你,你很快就会有喜的……” 容凰见她误会也不急着辩解,只是微笑道:“姐姐进宫的时候,记得来翊坤宫看我呀。” 柔嘉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应下,便见一个婢女掀帘而入,说是耿驸马请公主回府。柔嘉神色微变,下意识地侧首看向容凰,见她微微颔首,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看着柔嘉的背影,容凰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发赌。让一个帝王眷恋如斯的女子,过得却并不幸福,只能靠孩子来维持这段冷冰冰的婚姻。柔嘉公主的现状,康熙应该比谁都清楚吧?不知道他会不会感到心痛呢? 容凰吐出一口长气,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统统赶出脑外。她今天来可不是玩儿的,还有许多正经事要做。 想到这里,容凰三言两语避开了那些搭讪的贵妇人,搭着景怡的手款款走出花厅。她抬起头睨了守在门口的瑞兰一眼,低声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景怡点点头:“主子放心,咱们的人该听的都听到了,该做的也都做了。如您所料,索尼病得很重,吞吞吐吐地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只是指了指一旁的奏折,示意皇上他要说的话都在那上面。他还不知道,那奏折已经被佟家的人做了手脚,咱们只要在一边看好戏就是。” 瑞兰轻笑道:“主子真是聪慧,此事咱们不方便出面,未免被人抓住把柄,主子就让佟家的人去做。没想到那佟氏真的答应了,没有一丝犹豫呢。” 容凰沉吟片刻,低声道:“她既然说要效忠于本宫,自然要做出一点实际行动来,否则本宫干嘛平白无故保她平安?只是看样子佟家并不甘心让懿嫔沉寂,保不齐过上几年又要送人入宫……罢了,现在想这些做什么,见招拆招就是了。” 佟家现在很支持懿嫔依附于容凰,可是如果不让他们做点什么的话,双方都无法信任彼此,所以容凰才挑了这么一件不会让人抓到她把柄的事情让佟家去做。佟家与赫舍里家素来不睦,若是赫舍里倒了,对佟家也有好处,所以他们才会这么痛快地答应。 几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后头的花园,放眼望去,白玉兰开成一片,虽然美丽,但过于素净的颜色在此时略显肃杀,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兆。 此处视野开阔,空气清新,让人没由来地心旷神怡。容凰沿着那片纯白的花海缓缓走着,几个婢女微微低着头跟在身后,不敢声张,生怕打扰了主子的雅兴。 就在这时,容凰忽然发现不远处的花丛里站着一个人。因为身穿同色的白衣,她刚刚并没有注意到他。容凰微微一怔,正想转身避开,那人却已经看见了她,从花海里走出来躬身请安:“昭妃娘娘吉祥。” 容凰眸光微转,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但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容若一眼,转身就要走。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容若竟然敢拦在她面前! 风浪 “纳兰公子, 你逾越了。”容凰没什么表情, 淡淡地陈述道:“若是不想害我, 就该离我远一点才是。” 容若御风而立,虽然没有任何动作,却自有一种难言的优雅。他神色从容, 好像丝毫没有被容凰的指责所伤,一双墨色的眸子深邃如同夜星:“我以为娘娘欠我一个解释。” 容凰轻轻笑了起来:“解释?什么解释?” 美人一笑,顾盼生辉。容若心中一紧, 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最后自嘲地笑笑:“想问你为什么背弃了我们的婚约,想问你为什么一定要入宫, 想问你为什么一步步变成我不认识的样子, 想问你……为什么要利用我。” 容凰闻言不由微微色变, 他这四个“为什么”, 每一个都把她逼入死角, 叫她无法开口回答。 原来容若什么都知道,他看出了那日在御花园她是故意停留, 算计荣嫔的同时也将他算计在内……原来容若从一开始就察觉了容凰为马佳氏设下的陷阱,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无可奈何地做了一个旁观者……原来,绝情的不是他纳兰容若,而是她钮祜禄容凰! 她终于抬起头看向容若。她看到他眼瞳中的自己,模糊一片,如同涟漪。 容若见状立即就慌了,精致的假面具仿佛被人从头劈开,一片一片脱落在地:“你别哭。”他低头凝望着她,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悲伤之色:“我不问你就是了。” 容凰低低地冷笑一声,喃喃道:“你胡说,本宫哪里有哭?”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干干净净,没有一滴泪珠。 “你眼底泛起了水汽……”容若长叹一声,退后两步道:“纳兰一时失言,多有得罪,还望昭妃娘娘恕罪。” 其实这些话他想问她很久了,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若不是有这片花海掩护,他还是无法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容凰静静地看着他,就在容若即将离去的时候,她唇角微微上扬,分明是在笑,看起来却比放声哭泣还让人心酸。 “因为我坏,因为我狠毒,因为我不择手段,因为我贪恋荣华富贵,所以才会背弃你,伤害你,利用你。”她的手一点一点地收紧,尖锐的鎏金护甲划破柔嫩的掌心也浑不在意。“这样的答案,你还满意么?如果不想再被我利用,就离我远一点,再远一点!” 她被这话语中的狠绝吓了一跳,可更令她吃惊的是……她发现说这番话的人,竟然是她自己。 容凰屏气凝神整理好自己的表情,然后转过身去,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从来都没在这里遇见过谁。 但是好像又什么都不一样了。 容若不知道,他的出现提醒着她曾经梦想过的一切。平凡悠闲的人生,温润如玉的丈夫……那一切的一切,都已经遥不可及了。 她不够聪明,所以只能逼着自己一点一点变得狠毒。这样才能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 容若不懂,他根本不懂…… 想到这里,容凰咬咬牙,正要抬步离开,却忽然被人拉住了手臂。 她惊讶地回过头,正看到容若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她从前不相信人的眼睛会说话,可是现在——他眼里的悲伤,后悔,愧疚,她分明看得清。 “对不起。”她听见他这样说:“我不该这样对你说话。” 容凰冷笑一声,抽出手道:“本宫是君,你是臣,你当然是放肆了!”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容若的表情逐渐变得平和,仿佛染上了春天的颜色,无比温柔:“不是因为你是皇妃,所以我才道歉。仅仅是因为……你是容凰。” 她奇怪地看着他,失笑道:“早就听说纳兰公子恃才傲物,连皇上的要求都不放在眼里,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你利用我也好,算计我也罢,只希望在你疲倦时,无助时……记得有我。”见她露出警惕的神情,他又自欺欺人地加了一句:“哪怕无缘成为夫妻,好歹我们也是表亲,你不用这般提防着我的。” 在这一瞬间容凰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觉,这个深情的骗子不会是赫舍里氏或者马佳氏派来诱拐她的吧? 容凰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她轻轻挑唇,柔声道:“好的。不过……希望永远都没有那一天。” 在他错愕的功夫,容凰终于抽身而退,几乎是逃也似的走出了这片花海。 几个丫头浑然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或者说明明知道也装作不知。茹兰一派天真地低头轻嗅着那些娇艳的花朵,笑着赞叹道:“这里的玉兰开得这么美,只怕这辈子也难以忘记了!” 一辈子都……难以忘记…… 她耳边忽然响起康熙不久前说过的那句“彼美孟姜,德音不忘”,一时之间神色有些恍惚。究竟是谁,难以忘记谁呢? …… 容凰回宫次日,赫舍里府便传出了索尼的死讯。康熙手里捏着那份奏折,眼睛里好像能喷出火来,却不得不咬着牙追赠索尼一等公,谥号“文忠”。 康熙这股火是憋大了。他万万没想到索尼死前还将了他一军,竟然妄图阻止他亲政,还建议让其子索额图位列辅臣之一! 索额图是个什么东西!虽说他是皇后的叔父,有几分小聪明,但他不过是个侍卫首领,凭什么辅政?简直是荒谬至极!难道他们赫舍里家真的以为皇帝愚昧、什么都不知道么?鳌拜固然粗莽,遏必隆诚然狡猾,可赫舍里家迟迟不肯放权,就为了保住芳儿皇后的地位,他们还好意思以忠臣自居?实在太可笑了! 在乾清宫里摔了一堆瓷器泄愤之后,康熙终于冷静下来,下旨大办索尼的丧事。 这道圣旨下得极为窝火,他这个皇帝现在还没有实权,只能下一些礼仪方面的指令,这一切都是拜赫舍里家所赐!他越想越恨,身为帝王,最恨的就是遭人欺骗。可是赫舍里家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难道当真以为他这个皇上可以像面团一样任人揉捏么? 正在这时,魏珠颤颤巍巍地进来通传:“皇上,长春宫的管事姑姑倩怡在外头候着,说是请您去长春宫一趟……” 玄烨暴怒之下,指着门口厉声大喊一句:“滚出去!” “皇上……”魏珠身为一个总管太监,这样被皇帝骂是很没面子的一件事。可是此时事关重大,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道:“皇上,皇后娘娘知道了索大人的死讯之后哭晕过去了,掐了半天人中都没醒过来……” 皇帝很是不以为然,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把戏他早就看够了!“她没醒叫朕做什么?太医呢?都死光了么?” 魏珠暗暗抹了把汗,心想着皇后娘娘可不是奴才不帮你,实在是皇上心里没你啊……魏珠叹了口气,小心地退了下去。不想就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皇帝忽然叫住了他,沉声吩咐道:“准备一下,摆驾翊坤宫。” 魏珠一怔,没想到这个关口皇上首先想到的不是安抚皇后,而是去翊坤宫看望昭妃……这样的恩宠,真不知是福是祸啊!但他哪有胆子对盛怒之下的皇帝说一个不字,连忙哈着腰跑到外头去传龙辇。 翊坤宫里,容凰得了信儿早早便守在了宫门口。她今日穿了一件花纹繁复的月牙白绫罗裙,素净雅致,别有一种雍容华贵的气度。玄烨见了心中一动,连忙上前握住她的手,语气虽然说不上十足温柔,却也全然没有了刚刚的不善:“你怎么这样不听话?说了多少次了,天儿还冷着呢,别总在外头等着朕。” 容凰轻轻笑了笑,没有应下也没有拒绝。玄烨知她固执,便不再劝,二人携手进了屋子。 她生性畏寒,虽然已是阳春三月,屋内仍然点着取暖的紫铜炉。炉子里似乎添了香料,香气随着袅袅娜娜的白烟飘出,让人倍感温暖。 一室生春。 容凰亲手执起酒壶,纤纤素手,柔弱无骨。玄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突然控制不住地握住了她的手。 许是因为打小便被养在深闺的缘故,那只手白皙得近乎透明,荏弱得好似轻轻一捏就会碎掉。玄烨一时竟有些失神。佳人便是佳人,每一个细节处都极其完美。 “皇上。”容凰忽然开口,无限轻柔地说:“臣妾听说皇后娘娘昏迷不醒,正要过去探望……您怎么来了?” “心烦。”玄烨松开了她的手,轻叹一声:“索尼那老匹夫,竟然在临终前上了一道折子,让索额图顶替他的位子继续辅政!”话一说完他便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这些国家大事他不该跟容凰提起的,尤其是涉及到四大辅臣之事……可是在刚刚那一瞬间,他太放松了,竟然那么自然地说出了心里话…… 玄烨越想越心惊,就在他马上就要想到阴暗面的时候,容凰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沉思:“这……”她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但是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生生忍住了。 玄烨忍不住好奇:“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容凰咬咬唇:“那……皇上要先饶恕臣妾妄议朝政之罪。” 她的想法多多少少代表了鳌拜和遏必隆的立场,对于这些辅臣的心思玄烨是求之不得,又怎么会轻易怪罪于她?于是他再次握住她的手,宽慰道:“容儿但说无妨,朕不会怪你的。” 容凰微微颔首,沉吟道:“臣妾觉着……索尼大人是几朝元老,以他对皇室的忠心,应该不会写出这种折子才对。” 康熙明显一呆,脱口道:“可是这奏折明明是赫舍里府呈上来的……”说到这里,他忽然眼前一亮,双目灼灼地盯着容凰道:“你的意思是,这本奏折并不是索尼的意思,而是赫舍里府的人为了保住地位有意为之?” 容凰连忙垂头道:“此事事关重大,臣妾不敢妄断。” 玄烨沉默地盯着她瞧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小凤凰,你真是聪明,也真是坦诚。别忘了你可是钮祜禄氏的格格啊,怎么在朕面前议论起赫舍里家的事情还这样自然呢?”如果她心计深沉,不是应该借别人的嘴来告诉他这个推测么?为什么还会亲口说出自己心底的想法呢? 容凰抿唇一笑,有的时候皇帝的想法就是这么奇怪,有什么话要是直说他便深信不疑,若是旁敲侧击,他反而会多疑。 “臣妾自然知道自己姓钮祜禄,可是臣妾入宫以后就是爱新觉罗氏的人了。”她笑吟吟地看着玄烨,眼底一片温柔,心里却在冷笑。 她授意佟氏的人换掉索尼的奏折绝不只是为了让皇帝记恨索尼,而是想让康熙一辈子都膈应着赫舍里家,觉得赫舍里一族贪权不放!死了的人毕竟已经死了,有什么必要再追究呢?但是活着的人,包括那个出主意害她的索额图,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贵妃 皇帝到底还是被容凰劝去了赫舍里氏那里。他前脚刚走, 茹兰便忍不住埋怨道:“主子真是的, 把人往长春宫推就算了, 竟然还帮赫舍里氏点催情香!要点就点吧,点在长春宫里也好啊,为什么要把香点在咱们宫里?”说着她便扭头恨恨地瞥了一眼那犹自冒着白烟的紫铜炉, 一脸恨不得将那炉子吞下去的表情。 容凰叹了口气,指着茹兰道:“你这丫头也忒大胆了些,连本宫也敢抱怨?小心得罪了本宫, 将来不给你找门好亲事。” 一旁的景怡和瑞兰闻言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气得茹兰直跺脚:“你们都欺负我!”说着就要走。 瑞兰一把拉住了她,笑眯眯地说:“好姐姐别生气, 我这就给你解释。”说完她侧首看了容凰一眼, 见她点了头这才道:“赫舍里氏原本的计划是把皇上灌醉, 在酒里面加催情的药物。可是现在索尼病逝, 她虽然已经是皇家的媳妇不用守孝, 但到底是死了祖父的,如果拉着皇上饮酒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端倪。” 茹兰啐了一口, 不以为然道:“被人发现了不是最好?正好废了她这个黑了心肝的坏女人!” 景怡摇摇头,低叹道:“索尼刚死, 朝中赫舍里家的爪牙都在蠢蠢欲动。这个时候就算是为了安抚他们、稳定朝纲,皇上也断然不会废后的。” 瑞兰点头附和道:“景怡姑姑说的是。皇后虽然不会轻易被废,但她现在失去了索尼这个屏障,此时不敢轻举妄动,这个计划很有可能会搁置。但是时候久了,皇上对赫舍里氏的疑心就会减弱。趁着主子刚刚提点过皇上赫舍里家贪权,这时候让皇后去爬床是再好不过的。” 茹兰似懂非懂地眨眨眼睛:“那么为什么不干脆让皇上发现皇后做了手脚呢?” 说到这里,容凰抬起一双清澈的眼睛,微微笑道:“因为本宫留着赫舍里氏还有用。而且让皇上怀疑她却找不到证据,不是更会让他觉得赫舍里氏深不可测么?” 事情的确如容凰所料,康熙到长春宫后没多久便觉得浑身燥热得难受,全然不知是容凰刚刚的酒和香起了效用。恰巧这时哭晕过去的赫舍里氏醒了过来,梨花带雨地扑到皇帝怀里蹭来蹭去。 若论容貌,芳儿只是中人之姿。但她与后宫其他女人相比自有一种娇弱柔美的韵味,看得康熙心中一动,竟然控制不住地伸出手覆上了她的脸。倩怡看到这场景不由大喜,连忙对着其他守着的宫女使眼色。闲杂人等刚一退出去,皇帝便猛然把赫舍里氏压在身下,双手灵活又粗鲁地剥着她身上的衣服。 赫舍里氏吓了一跳,但她此时虚弱得没有一丝反抗的力气。就算是有,她也断断不会推开身上这个她心心念念已久的如意郎君。 赫舍里氏十三岁时在昏迷中初经人事,如今几年过去,身下紧致,如同处子。但康熙的动作不带一丝感情,好像纯粹只是在赫舍里身上发泄,弄得她哀叫连连。可是她的叫声不但没有引起康熙的同情,反而更加激发了他最原始的冲动。 一番云雨过后,康熙猛地一个激灵。当他看清楚自己身下五官皱成一团的女人是谁的时候,他恶心得简直要把隔夜饭吐出来。他冷哼一声迅速地抽身而出,临走前还不忘吩咐了太监一句“不留”。 所谓不留,就是不在侍寝过后的妃嫔身体里留下皇帝的龙种。一般情况下皇帝为了繁衍后嗣不会让妃嫔“不留”,但在极少数情况下,皇帝可以选择不让侍寝的妃嫔怀孕。 “不留”的方法很简单,就是让小太监轻轻按住妃嫔后股的穴道,让精华随之流出。这是一种十分屈辱的避孕方式,赫舍里氏以皇后身份自居,哭着闹着不肯就范。 得了玄烨吩咐的这个小太监是敬事房派来专管妃嫔侍寝之事的,名叫小郭子,早已为钮祜禄氏所用。他按照容凰的吩咐,并没有将赫舍里身体内的残留物弹干净。因为他的“手下留情”,赫舍里氏松了口气,还赏了他一荷包银子。 皇后侍寝这件事情不大不小,赫舍里氏本以为会在宫里掀起大风大浪甚至改变后宫的情势,没想到此事很快就被康熙亲政的大喜事掩盖过去了。 康熙八年四月,皇帝终于在三位辅臣的一再恳求之下答应亲政。为了犒劳几位辅臣多年来对朝廷所做出的贡献,不但他们本人加官进爵,家人也受到封赏。容凰的嫡兄阿灵阿在原先御前侍卫兼任佐领的基础上又袭一等公,授从二品散秩大臣之位。容凰的同母长兄法喀也被封为从四品镶黄旗满洲都统,虽说官职不比苏克萨哈的儿子高,但都统手里握有兵马,与那些花里胡哨却没什么实用的文职有天壤之别。 容凰的嫡母巴雅拉氏早已经是一品诰命夫人,封无可封,皇帝就给容凰的生母舒舒觉罗氏也封了个诰命。巴雅拉氏虽然眼红却也说不出什么,毕竟人家亲闺女在宫里正得宠,她也不敢轻易招惹了舒舒觉罗氏去。 皇帝亲政次日,宫里便传来好消息,而且这个消息还是容凰亲口告诉玄烨的——惠贵人有了身孕。 玄烨呆了呆,竟是好半晌没有说话。容凰以为他是高兴坏了,心中不免略过一丝酸涩。谁知就在这时,他忽然握住她的手,低低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一句道歉来得莫名其妙,可看皇帝的样子一点都没有要解释的样子,说完这句话就走了。他刚出门没多久,圣旨便来了翊坤宫——竟是要晋封她为贵妃。不是晋升惠贵人为惠嫔,而是册封她为昭贵妃。 贵妃……么?这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家族封赏连带着她,似乎顺理成章。 容凰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恐怕康熙至今还觉得是太后宫中的麝香导致容凰一直没有怀孕的吧?他不知道她其实早已经察觉了慈宁宫中的不对劲,只是故意不说而已。让皇帝对她心怀愧疚不是一件好事么? 不过……等到她真的怀有身孕时,太皇太后和康熙会吓得连眼珠子都掉出来吧。 册封典礼的那一日,身怀六甲的惠贵人不知怎的一大早就跪在了翊坤宫外。容凰听了宫人这样通传忍不住就轻轻皱了眉:“她如今正有身孕,这样在宫门口跪着算是怎么回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本宫怎么针对她了呢!” 茹兰气愤道:“这个惠贵人真是不识抬举,若不是主子抬举她,她能怀上皇嗣嘛!奴婢这就去把她赶走!” “站住!”容凰嗔怪道:“你这丫头再这么鲁莽,本宫就把你赶出宫去。” “格格……”茹兰一听她这么说,委屈地红了眼眶,连称呼都变了:“格格别气,奴婢知错了。” 容凰无奈地长叹一声,正在替她整理贵妃礼服的景怡见状便对一旁的瑞兰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去把惠贵人请进来?” 瑞兰应了一声,没多久就带着一脸恐慌的惠贵人进了屋子。看到惠贵人规规矩矩地跪在那里一副伏小做低的模样,在场所有人的心都不由地心中一软。做了母亲的人就是不同啊,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竟然能把自己所有的脾气都收敛起来…… 容凰对瑞兰递了个眼色,瑞兰立马会意地扶起惠儿。只见惠儿如同一滩烂泥一般软软地歪在瑞兰身上,竟然站不直身子。 “好端端地,这是怎么了?惠贵人这样憔悴,难道是要给本宫的册封典礼找晦气?” 惠贵人被容凰一句狠话吓得瑟瑟发抖,她突然把心一横,大着胆子抬起头,声音里已然带了哭腔:“贵妃娘娘恕罪,嫔妾万万不敢给娘娘找晦气。嫔妾……嫔妾只不过是为了表明对娘娘您的忠心!” “哦?”容凰柳眉微挑,似笑非笑道:“大家都是姐妹,谈何忠心?” 惠贵人见她面色缓和,连忙上前拉住容凰的手臂,一脸认真地表明心迹:“嫔妾对贵妃娘娘的恩典感恩戴德呀!是娘娘宽和,嫔妾才会有今天!以后嫔妾就是娘娘您的一条狗,唯娘娘马首是瞻!” 容凰终于忍不住笑了。她不着痕迹地抽出了手,掏出帕子温柔地帮惠儿擦了擦眼泪:“看来惠贵人最近长进不少嘛,都已经出口成章了。”惠儿是个典型的满洲姑奶奶,对这些文绉绉的成语原本一窍不通。只是近日来她跟在容凰身边耳濡目染,这才学了些容凰的做派,只不过略有东施效颦之嫌。 惠贵人抽噎着,小心翼翼抬起眼睛:“娘娘,您原谅惠儿了?” 容凰唇边露出一丝难以琢磨的微笑:“瞧你,本宫何时有过怪你的意思?册封典礼就要开始了,你也赶不及回去,不如便留在翊坤宫梳洗一番。” 惠贵人点点头,正欲转身离去,却不知她突然想起什么,竟然又转身跪在了容凰身前! 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惠贵人一字一句地道:“娘娘,嫔妾有一个不情之请!” 得意 容凰眸光微转, 淡淡道:“惠贵人有话直说便是, 不必吞吞吐吐。” “我……”惠儿咬了咬舌头, 刚才的勇气被容凰一句话拍得烟消云散,“嫔妾所居的延禧宫只有一个死人一般的庶妃同住,嫔妾觉着十分冷清, 所以斗胆……斗胆请贵妃娘娘恩准,让嫔妾迁来翊坤宫陪伴娘娘!” 容凰抿了抿嘴,一时没有答话。玄烨曾经告诉过她, 他是故意把翊坤宫空置到她进宫那一天的。别的宫殿都是好几个妃嫔住在一起, 只有她的翊坤宫,独独只住了她一人。玄烨还说过, 他想和她拥有属于他们的一方天地, 不被任何女人所打扰。玄烨还说过……这份恩宠, 他只会给她一个人。 所以惠贵人想要住过来的话, 就是想分容凰的荣宠了。要知道她在怀孕期间都不能侍寝, 皇上本来对她就没什么感情,要是将来生下个女儿, 面对惠贵人的就只有失宠了。 她用脚趾头想也能预料到皇帝肯定日日都会来翊坤宫,所以如果能够搬来翊坤宫的话, 一能保住皇恩,二能借着贵妃的手保住自己的孩子。容凰转瞬之间便已经看透了惠儿的小把戏,可她面上却仍是一派温和:“惠贵人身怀龙胎,贸然迁宫并不妥当,若是水土不服有个什么闪失,那可就是本宫的罪过了。” 惠儿闻言有些泄气,但还是不放弃,坚持地说:“娘娘放心,嫔妾会自己承担一切后果的。” 容凰轻笑着摇了摇头。自己承担?她一个小小的贵人能承担什么?如今康熙子嗣稀薄,太皇太后如果知道惠贵人是搬来翊坤宫才会出事,到时候肯定会把账算在容凰头上。而且惠贵人的算盘完全打错了。她若搬来翊坤宫来不是福,反而是祸。 有一件事情早已成为后宫里每一个女人每日的必修课,那就是打听翊坤宫里的情况。她们暂时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那是因为有容凰的暗卫守着。可惠贵人就不同了,她只是纳兰家旁支,家中没什么背景,很容易就会被人顺带着算计。所以说老老实实地呆在延禧宫里养胎,这才是她应该做的事情啊! 容凰打定主意,正要让瑞兰把惠儿带去隔壁梳洗,眼中瞥到惠儿失落的神色,忽然心中一动,莞尔道:“不过……既然你觉得寂寞,不如这样吧——本宫把马佳常在迁到你宫里去如何?” 惠儿明显一怔:“荣嫔?” 容凰掩唇浅笑:“惠贵人糊涂了。如今宫里还哪有什么荣嫔?” 惠儿明白过来,深深地笑了:“是,嫔妾愚昧。她如今不过是个常在罢了!” 容凰似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悠悠道:“所以给惠贵人解解闷的话,马佳常在再合适不过了……”她上前一步,看着惠儿的肚子低声道:“等你平安生下皇子,你就是一宫主位惠嫔娘娘了。”她的潜台词是:到时候你自己宫里的人怎么处置,那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人们若是处在同一水平线,就会互相嫉妒,争风吃醋,就好比纳兰惠儿和马佳安敏。可是惠儿虽然嫉恨过马佳氏得宠,她却暂时不会妒忌容凰,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家世容貌跟容凰根本没法比,所以才会甘愿为她所用。 人,就是这样奇怪又矛盾的生物。 把惠贵人打发了之后,册封大典顺利进行。赫舍里铁青着一张脸,正襟危坐地看着容凰接过贵妃金宝。她双手收紧,指甲都陷入手心,却仍是一声不吭,看起来一副端庄贤淑的样子。但是很快她便松开了手,在心中宽慰自己:贵妃之尊又怎么样?到底比不过她这个皇后。 她现在有筹码在身,根本就不用畏惧贵妃。 没错,赫舍里氏怀孕了。现在胎儿还只有两个月大,为了顺利度过前三个月的危险期,赫舍里氏故意秘而不宣。 不过她还是略显轻狂,刚一回到长春宫,赫舍里便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昭妃啊昭妃,你猖狂不了多久了!等本宫生下嫡子,你休想再与本宫作对!” 倩怡在一旁满脸喜色地附和道:“是呀,那钮祜禄氏真是蛇蝎心肠,竟然对娘娘您使了那么多毒计!人在做天在看,她可不就遭报应了么?就算她现在当了贵妃又怎么样,不过是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罢了。皇上独宠她那么久,谁知她那样没用,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哪像咱们娘娘这么有福,侍寝一次便怀有龙胎。” 赫舍里得意地仰起了头,倩怡说得没错,很快她就可以等到扬眉吐气的那一天了! “看看这个后宫,昭妃无子,荣嫔被贬,懿嫔是个不中用的,大半年都见不着皇上一次。惠贵人比猪还笨,宜贵人又早被皇上忘到一边——只要本宫生下皇上的嫡子,那他将来就是太子!”赫舍里沉浸在自己的美梦里,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 突然,她的脸色骤变,瞬间变得阴狠无比:“现在,大阿哥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她一边向大阿哥住着的西配殿走去,一边冷冷道:“本宫为什么要替马佳氏那个小贱/人照顾儿子?那个病秧子,整天就会哭,这么大了连声‘皇额娘’都不会叫,真是匹养不熟的小狼崽子!” 倩怡同样用厌恶的表情看向西配殿,恨声道:“娘娘既然不耐烦再看到他,咱们使一点小手段就是了。” 赫舍里氏冷哼一声,右手覆上小腹,十分微妙地笑道:“本宫身怀六甲,应该为胎儿积德行善。这种事情,就想办法让别人来做吧。” “娘娘心慈,手上自然沾不得血腥。”倩怡跟着笑了起来:“不过贵妃娘娘就不一样了,眼看着您和惠贵人都有了身孕,她怎么能不害怕呢?所以——”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同时会心一笑。 芳儿怀孕之事她虽然瞒住了宫里的人,对赫舍里家她却是不打算瞒着的。因为她很怕,怕自己成为家族的一枚弃子。所以在这皇上刚刚亲政的敏感时刻,她必须做出些什么来证明自己对赫舍里家还是有价值的。 于是她在私下里从侯太医那里确认了怀孕之后,芳儿便迫不及待地派手下将此事汇报给了赫舍里府。当然,她也不会瞒着同住在长春宫的胞妹平贵人。 平贵人今年已经九岁了,她虽然年纪不大,举手投足间却尽显大家风范。若不是年纪小,她才是最合适的皇后人选。芳儿当然也知道自己这个妹妹足智多谋——其实她这个妹妹何止是足智多谋,简直是多智近妖。 当年芳儿十二岁时赢得“四全姑娘”的称号,其中“才”的部分实际上大多是当年年仅五岁的平贵人的功劳。所以对于这个亲生妹妹赫舍里曦和,芳儿一直不敢小觑。也正是因为这样,在平贵人入宫后,芳儿才会产生这么强烈的危机感,着急忙慌地投身于诡谲的后宫争斗之中。 平贵人听说这个消息之后很是开心,小小的圆脸上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芳儿得意地看着她,因为笑得太过开心,她忽略了平贵人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赫舍里家接到消息的第二天,索额图的儿子阿尔吉善、芳儿的堂兄便借着侍卫的公职晃悠到了长春宫。兄妹三人共聚一室,密谋起如何将大阿哥的死栽赃到容凰头上。 芳儿心急难耐,次日一早就叫倩怡去了翊坤宫,说是请昭贵妃来长春宫赏花。 打发走了倩怡之后,容凰若有所思地看着随着微风飘动的纱帘,喃喃自语道:“春天到了,也该出去转转了。” 瑞兰皱眉道:“主子,皇后一向与您不睦,怎么可能好心邀请?奴婢只怕她会对您不利……要不要回绝了她?” 容凰无所谓地笑了笑:“她当然不会有什么好心眼。只是这一次推了,肯定还会有下一次,不如就去瞧瞧她又要搞什么小把戏!” 景怡犹疑道:“皇后如今有了身孕,不会是想陷害主子对她腹中孩子下手吧?您还是离她远一些为妙。” 容凰摇摇头,肯定地道:“不会,皇后等了这么多年才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孩子,她不会拿孩子冒险的。而且她现在对怀孕一事秘而不宣,就算本宫不小心推倒了她,她也只能吃哑巴亏——因为本宫并不知道她怀有身孕啊。” 她抿唇笑笑,目光微闪:“她这个孩子本宫不但不会除,相反地还会保。不但要保住他,还要请皇上立他为太子。” 一直插不上嘴的茹兰惊呼道:“主子这是疯了不成!怎么可以给他人做嫁衣?” 容凰伸出手点了点茹兰的额头,娇嗔道:“你才疯了,竟在本宫面前胡言乱语。” 她笑意更深,笑容十分美丽,却带着深深的讽刺:“如果本宫没有猜错的话,赫舍里氏心急了。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当然想立即除掉大阿哥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看来咱们皇后娘娘真是聪明了不少呢,不但想为自己的孩子铲除竞争对手,还想顺手把本宫扯进去,再给马佳氏致命一击……只要没了孩子,马佳氏就很难翻身了。” 几个丫头听得心惊肉跳,容凰的声音却仍旧平和温柔:“只是……她实在是太过心急了啊。难道她就不怕自己生出一个女儿?若是大阿哥现在没了,她又生不出儿子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啊……” 容凰想到这里,忽然眸光一闪:“茹兰,今儿是你去的钟粹宫吧?” 茹兰点点头,不假思索地答道:“是,景怡姑姑不得空,奴婢便走了一趟钟粹宫看着那马佳氏迁宫。说起来这马佳常在还真是厚脸皮啊,明明都不是嫔主儿了,还赖在钟粹宫正苑不肯走!” 容凰冷笑道:“现在让她去惠贵人宫里住偏殿,她肯定要恨死本宫了吧?”茹兰还没说话,她便自顾起身道:“走,咱们去延禧宫看看马佳常在。” 合作 事实证明, 马佳氏的城府可比赫舍里氏深沉多了, 起码不管她在心里如何怨恨容凰, 两人见面时她还能保持住一副和善的笑模样。 “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她柔柔地福下身去,微微低着头, 露出一段白皙美好的脖颈。这样看去,她身姿窈窕,全然不似生过孩子的妇人。 容凰浅笑如水, 抬起手虚扶起马佳氏, 淡淡道:“免礼吧。” 马佳氏依言起身,再次抬起头时已经是双目含泪:“多谢娘娘。嫔妾没想到自己沦落到今天这个田地, 娘娘还会来看我……在这宫里, 也就只有您相信嫔妾是清白的了。” 容凰好笑地看着她, 这个马佳安敏还真是想多了。难道她以为自己今天来这里探望她, 是因为认识到了当初马佳氏是无辜的? 不过她转眼就意识到, 马佳氏这是想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她又何乐而不为呢?于是容凰低了声音, 一字一字道:“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马佳安敏摇了摇头,楚楚可怜道:“幸亏当日遭殃的是嫔妾, 若是连累了贵妃娘娘,嫔妾就万死难辞其罪了。” 她这话说得情真意切,若是换个心智不坚定的人恐怕就要被这副诚挚的模样打动了。但容凰只是冲她淡淡一笑,眉目如画:“本宫也是察觉此事大有蹊跷,所以才会让你迁居到延禧宫来,你不会怪本宫吧?” 马佳氏心中钻出千万条毒蛇,恨不得将眼前这个貌美如花的女人毒死,可是她此时不得不收敛起所有的脾气,装出惶恐的样子来:“怎么会,贵妃娘娘这么做自然有您的道理……” 容凰点点头,握住马佳氏的手道:“你明白就好。皇上当初下旨禁足你半年不让任何人探视,还有一个多月才能解禁。但是眼下情况紧急,本宫不得已之下才出此下策。只有把你迁到延禧宫来,本宫才能借着探望惠贵人的名头来见你呀!” 马佳氏面露疑惑之色:“发生了什么事,让娘娘这么着急见我?”难道是她安插在翊坤宫下毒的人手被昭妃发现了?马佳氏惊疑不定,十分忐忑地看向容凰。 容凰却不急着说,好像故意吊她胃口似的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进屋去吧。” 马佳氏急忙应了一声,恭恭敬敬地将容凰请进了屋子。自打她失势之后,为了留住宫中的那些暗卫,马佳氏可谓散尽家财。如今她屋子里摆放着的也只是常在级别的一些小玩意,摆设寒酸得很。她向来要面子,此时看容凰身后的几个宫女似不经意地打量着自己的屋子,忍不住羞红了脸。 太丢人了!她是堂堂马佳氏的嫡女,为什么要受到这些下人的鄙夷?她不甘心,绝不甘心!等她有能力了,她一定要把这些下贱东西的眼珠子挖出来踩在脚下! “荣常在,你在想什么呢?”容凰轻轻道。 马佳氏猛地意识到自己刚刚失态了,顿时吓出一头冷汗,慌张道:“没、没什么!嫔妾只是想到那陷害我们的人真是该死,该死……” 容凰冷冷笑道:“你说的不错,她是该死。而且那个人是谁本宫也已经查到了。” 马佳氏惊讶地抬起头,仿佛见鬼一样地看向容凰——这个女人莫不是有病?当初那出戏难道不是她钮祜禄容凰设计的? 虽然容凰当初只是将计就计,但马佳氏一厢情愿地认为她才是被陷害的那个,只要害了她的人都该死,都是贱/人。 相对于她的激动,容凰则平静许多,沉吟道:“不是别人,正是那位面慈心狠的皇后娘娘!那几封信都是她捏造出来陷害我们的!如果本宫那日真的去了畅音阁见纳兰公子,那么倒霉的就是本宫。如果本宫没有去,遭殃的就是你荣嫔。无论咱们谁倒下了,对皇后而言都百利而无一害!” 马佳氏张大了嘴巴,一脸的不可置信。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原本一心以为是昭妃反将她一军,万万没有想到会是那个没什么大本事的赫舍里氏干的!难道钮祜禄氏只是侥幸逃过一劫,看似混沌的皇后才是幕后黑手? 不,她不能轻易相信昭贵妃的话,如果这么容易就信了她,那么自己很有可能会中钮祜禄氏的诡计。马佳氏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解地问道:“消息可靠么?贵妃娘娘从何得知?” 容凰叹息一声:“此事不会有假的。因为将此事告诉本宫的人,就是皇后的亲妹妹平贵人。” “平贵人?”马佳氏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三分,显然惊讶到了极点:“那平贵人虽然聪明,但她可是皇后一母同胞的亲生妹妹,她的话咱们能信么?” “就是她的话才最可信呀!”容凰略显唏嘘地叹道:“若不是被逼得没办法,她何至于出卖自己的亲姐姐?” 马佳氏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道:“娘娘的意思是?” 容凰咬咬牙,恨声道:“皇后怀孕了。” 马佳氏在长春宫也有眼线,因而她对皇后怀孕一事并不奇怪。只是此时她不得不装出惊讶的样子来:“怎么会?皇上只临幸了她一次!” 容凰叹气道:“不过眼下这个并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大阿哥他危险了!” 马佳氏闻言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她没有问为什么,因为她很快就明白过来一切。“皇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就要害我的儿子?”她吃惊得颤不成声:“这么说来……平贵人一定是知晓了她的秘密,害怕事发被牵连,所以无奈之下才告诉了娘娘您皇后的计划?” 容凰颔首道:“正是如此。平贵人虽然早慧,但毕竟年纪还小,看到这种害人性命的事情怎么能够不害怕。她苦劝皇后无果,便只得到本宫这里寻求庇护。” 马佳氏越听越是心惊,发悚道:“这该怎么办……我苦命的承瑞……”她说到这里,忽然心生一计,猛地跪倒在地对着容凰磕头道:“贵妃娘娘,您掌管后宫,皇后都比不上您在后宫里的地位。您向来心善,求求您救救嫔妾和嫔妾的儿子吧!” 容凰摇摇头,状似无奈道:“本宫虽是贵妃,但皇后就是皇后,她今天已经邀请了本宫去长春宫赏花,本宫现在是自身难保,谈何救人?所以这才来找你商量。” 马佳氏醒悟过来,恨恨道:“她想把毒害承瑞的事情推倒您身上?她这么做可是会遭天谴的!” 该遭天谴的不止是她赫舍里芳儿,还有你马佳安敏!本来把她从嫔位让拉下来后,容凰已经打算暂时先不对付马佳氏了,没想到这马佳氏给脸不要,竟然唆使翊坤宫的宫女在容凰的发油里下毒。若不是容凰的乳母孙嬷嬷及时发现了,用不了多久,容凰不但会容颜尽毁,还会全身腐烂地死去! 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容凰轻咬红唇,犹疑道:“荣常在,本宫也是害怕一会儿长春宫里会出什么意外,可怜你一片怜子之心,所以才提前告知你一声。要救大阿哥的话,还要你自己想办法啊!” 马佳氏也知道容凰根本就没必要去救自己的儿子,于是点点头谢过容凰,便打算自己想法子救出承瑞。 容凰得到了自己预期的效果,心满意足地离去了。茹兰忍不住好奇,问向一旁的瑞兰:“平贵人什么时候告诉主子那些话了?我都没看到她来咱们翊坤宫。” 瑞兰好笑地看着她道:“平贵人的确没有说过呀。” 听她这么回答,茹兰更加惊讶:“那主子是在骗荣常在咯?可是我刚才瞧着荣常在的样子,她已经深信不疑了呀。” 瑞兰想了想,正不知该如何解释,景怡已经笑道:“所谓关心则乱,所谓的平贵人投诚只不过是压断马佳常在的最后一根稻草,无论是真是假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荣常在已经铁了心认为皇后想要害死大阿哥。平贵人不来,没关系,只要咱们主子说她来过,她就是来过了。事关大阿哥,马佳常在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两个小丫头似懂非懂地看向景怡,眼中都隐隐带了点崇拜的意思。茹兰虽然是容凰从家里带来的,但她心思不够细腻,许多事情都只能看到表面。瑞兰倒是聪明,只可惜是柳青送来的人,容凰还不够信任她。只有景怡这个翊坤宫的管事姑姑,既是钮祜禄家的心腹,又冰雪聪明,最懂容凰的心思。 容凰听景怡这么说,忍不住侧首轻笑道:“其实也不全然是讹诈她的。如果本宫没猜错的话,一会儿马佳氏肯定会迫不及待地把皇后有孕的消息散播出去。” 景怡颔首附和道:“没错,这样一来等皇后毒害大阿哥的时候,皇上和太后就有理由怀疑皇后是为了自己腹中的皇嗣才会对大阿哥下毒。如此折腾皇后一番,她必然心生警惕,不敢轻举妄动了。” 容凰摇摇头,微微皱眉道:“也不一定。皇后太心急了,她既想除掉本宫,又觉着大阿哥碍眼,恐怕安生不了几天就又会出手。本宫想说的是,如果皇后有孕的消息传遍了后宫,就算皇后不忌惮着人言可畏,平贵人也会害怕受牵连。所以……如果平贵人真的是个聪明人,在今日本宫去长春宫之前,她一定会来翊坤宫走一趟。” 真假 事情果然不出容凰所料, 她刚刚回了翊坤宫便有宫女上来通传, 说是平贵人已经恭候贵妃娘娘多时了。容凰听了, 便与景怡相视一笑。虽然皇后怀孕的消息还没来得及传出去,但平贵人已经按捺不住了。看来这对赫舍里家亲姐妹的关系也不怎么样嘛? 一路走进屋内,早有机灵的宫女殷勤地打起帘子。在容凰来之前平贵人不敢擅自就座, 于是便那么一直站着。见容凰来了,她才规规矩矩地上前请安:“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容凰抿唇一笑,淡淡道:“平身吧。平贵人可是稀客呢, 怎么想着来翊坤宫找本宫了?” 平贵人久久没有说话, 她故意露出十分挣扎为难的样子来,好引得容凰忍不住开口问她。容凰的确是先开口了, 可是她说的话却让平贵人陡然色变。 “本宫知道你很聪明, 但你若在本宫面前特意拿乔, 那就是自作聪明了。”容凰淡淡一笑, 抬手示意宫人上茶, 脸上仍旧带着温和的笑意。“皇后要把毒害大阿哥的事推在本宫身上吧?这个本宫已经知道了。除此之外,贵人妹妹还有什么话想说么?” 平贵人闻言只觉得耳边闪过轰隆一声, 脑袋一下子就炸了:昭贵妃竟然知道,竟然什么都知道! 她今日来与容凰谈判的筹码就是此事, 可是还没等她开口要求些什么,对方就已经把一切和盘托出了,这还叫她如何在容凰面前抬得起头?平贵人知道,一旦这第一步输了,以后她就要一直臣服在昭贵妃脚下了! 不,她绝不甘心…… 平贵人一咬牙,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容凰面前,有些凄凉地低声道:“娘娘,嫔妾不是在娘娘面前故作姿态,而是……事关嫔妾的姐姐,嫔妾,嫔妾……” 如果曦和与芳儿真的是姐妹情深,那她今天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说到底对于平贵人这样的人来说,所谓的亲姐妹在权力与性命面前简直微不足道。小小年纪就能有这份狠戾的心思,这是连如今的容凰也无法轻易做到的。 容凰也知道一下子不能把曦和逼得太急了,于是放柔了声音宽慰道:“平妹妹放心吧,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本宫能帮你的,必当竭力而为。” 平贵人面露感动之色,红着眼眶道:“嫔妾就知道贵妃娘娘您会主持公道,所以今天才会冒昧来访。”说到这里,她侧过头看了一眼景怡等宫人,沉声道:“只是嫔妾所说之事事关重大,还望娘娘屏退左右。” 容凰轻轻“嗯”了一声,几个宫女便低着头一并退了下去。几乎是在门刚一关上的那一瞬间,平贵人便对着容凰叩首道:“贵妃娘娘,嫔妾有罪!” “哦?”容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平贵人一向规行矩步,何罪之有?” 曦和被她这副表情盯得心里直发毛,饶是她早慧过人,毕竟也不过是个十岁上下的孩子。她眼皮直跳,冷汗一直从额头流进温腻的脖颈。 “嫔妾……知情不报,差点铸成大错……”她说到这里,眼泪已经流了下来:“贵妃娘娘或许已经知晓,皇后她怀了身孕。” 容凰“嗯”了一声,淡淡道:“皇后怀孕?这可是喜事。” 平贵人见她有意装傻,只得狠下心挑明了说:“可是皇后她竟想伙同嫔妾毒害大阿哥!不但如此,她今天邀请您过去赏花,就是为了把这罪名安到您的头上!嫔妾不知道您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但这件事皇后准备得极其隐秘,您手中必然没有证据……就算您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啊!嫔妾苦劝皇后无果,所以无奈之下只得来向娘娘求救!” 容凰沉默着拨弄着碧色的茶盖,过了好一会儿方道:“平妹妹先起来说话吧。” 曦和看出容凰的松动,心中大喜,从善如流地站了起来。 “依你看,本宫应该怎么做才能解除危机呢?” 平贵人闻言不假思索地答道:“自然是将皇后的所作所为统统告发到皇上和两宫太后面前!嫔妾是皇后的妹妹,不会平白无故陷害于她,所以嫔妾就是最好的人证。” 容凰沉吟起来,故意表现出纠结的样子。平贵人连忙又劝:“皇后若是被废,您就是不二的皇后人选呀!” 容凰闭了闭眼睛,虽有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可是皇后肚子里还有个皇子,而本宫至今无嗣。” “娘娘,我姐姐犯下此等大错,不要说保不住皇后之位,可能连命都留不住。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她的保命符不错,可是也是她的催命符。如今皇上这样宠爱贵妃娘娘,只要您做了皇后,将我姐姐的孩子抱到膝下抚养,那他仍旧是嫡长子。” “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容凰的脸上显露出向往的神色,“如此一来本宫既有了权力,又有了儿子……” 平贵人听了这话刚刚露出微笑,容凰接下来的话就让她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可是你为什么要好心帮助本宫呢?” 曦和知道,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也是昭贵妃相信自己的前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后宫里的女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做一件事,所以她必须给出容凰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 “因为害怕。”平贵人充分利用起了自己的年龄优势,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来:“现如今皇上亲政,辅臣之说已经不复存在。祖父病逝,家中只有叔父颇得皇上几分信任……若是嫔妾放任皇后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一旦事发必定连累家族。嫔妾一个小小贵人死不足惜,可是家中上百口人实在无辜!还望娘娘念在我们两家是世交的份上救救赫舍里家吧!” 她说到这里又要跪下,谁知容凰忽然站了起来,目光闪烁不定地道:“平妹妹!” 曦和下跪的动作一滞。 就是这么一停的功夫,容凰已经从贵妃榻上走了下来。她亲自扶起平贵人,十分温和地说:“都是姐妹,何必跪来跪去的呢?本宫信你就是了。” 平贵人面露喜色,紧紧抓住她的手臂:“娘娘此话当真?” 这是故意展露出她孩子气的一面了。容凰心中冷笑,不动声色地道:“本宫骗你做什么?只是这件事情不能这么简单就完了。”她侧首看向曦和,顾盼之间双眸生辉,就连平贵人也有一刹的失神。“若只是废了她的皇后之位,还留她一条命的话,本宫膝下的小阿哥将来若是知道了真相该如何自处呢?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 “斩草除根。”平贵人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 容凰笑了笑,又道:“那大阿哥……” 这时候的平贵人已经恢复平静,屏气凝神道:“大阿哥养在皇后膝下,他的死当然与贵妃娘娘没有一点关系。” “妹妹是个聪明人。”容凰脱下自己右腕上的翡翠玉镯,动作轻柔地套在了平贵人细瘦的手腕上。那镯子照着平贵人的手腕明显大了不止一圈,可平贵人见了立即露出喜色,连连福身道谢。 送走了平贵人,景怡等几个丫头便进来服侍容凰梳妆打扮,准备去长春宫赴宴。 容凰今日难得来了心思打扮,亲自选了一套缠枝莲花图样的首饰让瑞兰给戴上。景怡又为她选了一件驼色的百蝶穿花纹氅衣,雍容中还透着清丽。她本就生得极美,这样着意雕饰下来更是明艳动人。 平贵人走后,茹兰反常地没有询问,反倒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瑞兰见她不对劲,便趁着去传轿辇的功夫偷偷扯了扯她的袖子:“这是怎么了?” 茹兰没精打采地道:“没,没什么……就是突然感觉好累。” 瑞兰松了口气,笑了:“这是什么话,咱们做奴婢的天生就是操劳命,贵主子这儿还算轻快的呢。你是没去辛者库做过活,这才觉得累的。” “辛者库……”茹兰喃喃道:“主子上次去辛者库见了那个诗棋……结果没几天的功夫,她人就没了。” 瑞兰听她提起诗棋,心中一咯噔,强颜道:“什么没了,她只是失踪了而已,又不是死了。” “她不是荣常在的心腹么?”茹兰忽然抓住她的手,十分激动地叫道:“我看是荣常在怕自己的秘密暴露,所以把她抓起来灭口了吧!” 瑞兰从没见过茹兰这副样子,有些害怕地甩开她啐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茹兰好像没听见似的,仍然自顾道:“咱们两个和景怡姑姑都是主子的心腹吧?你说我们会不会落到诗棋那个下场?我听说她被那些没人性的小太监给……” “茹兰!”瑞兰终于生气了:“你再在这里胡言乱语,小心我告诉主子去!”说罢她用力甩开了茹兰的手气呼呼地走了。 茹兰呆立半晌,最终还是默默地走开。 在一切归于沉寂之中,躲在树干后面的粗使宫女得意一笑,欢天喜地地跑出了翊坤宫。 引蛇 轿子从翊坤宫门口出发之后, 容凰掀起帘子, 唤来景怡问道:“那人可溜出去了?” 景怡点点头。 容凰嘴角微挑, 没再多说什么。她故意让茹兰知道诗棋失踪一事却不告诉她诗棋的去向,为的就是演今天这么一处好戏。人家马佳氏费尽心思在她这里埋的钉子,她怎么能不给人家点事情做呢? 茹兰和瑞兰是容凰的心腹没错, 所以她们两个无意间说的话不会有假。那马佳安敏派来的眼线也必然是这样认为的。这样一来,马佳氏就会理所当然地认为诗棋不在容凰手上。以她对赫舍里氏的记恨,必然会怀疑到皇后等人身上去。这样一来, 祸水东引, 马佳氏就会有更多的理由对付皇后。 所以这一次,赫舍里芳儿是插翅难逃了…… 至于那个平贵人, 她的目的当然不是保住家族这么简单。她找到容凰这里来, 本身就已经是一种背叛家族的行为。恐怕她是看准了赫舍里家轻易不会倒, 想借着容凰的手除掉芳儿, 然后自己坐上皇后宝座吧。 皇家杀了赫舍里家一个女儿, 肯定要给他们一些补偿。这个最好的补偿就是再立一位赫舍里氏做皇后不是么? 只可惜平贵人还是心急了些。她的年纪太小了,眼下就算坐上皇后之位也难以服众。而且她还没有侍过寝, 皇帝对她半点情意也无,更是不会护着她。倒是太后……因为平贵人常去慈宁宫陪伴慧珠格格的缘故, 她与太后的关系倒是不错。 不知不觉中,翊坤宫与慈宁宫已经站到了对立面上。这不是容凰想要看到的,却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既然对方毫不留情地对她下了毒手,那她何必要对敌人客气呢? 账要一笔笔算。先是赫舍里,再是马佳氏,最后……慈宁宫那两个老滑头也不能让她们太得意。 思索间,轿子已经稳稳停下。容凰收回心神,搭着景怡的手走进长春宫。 自打大阿哥被抱来长春宫后,这里已经不像容凰第一次来时那般破败了。一国之母还比不上一个庶出的阿哥重要,说出去也真是可笑。 随着引路的婢女穿过回廊,容凰等人来到后院的小花园。放眼望去,只见小桥流水,花木扶疏,倒是别有一番意趣。饶是有那么多新仇旧恨,容凰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芳儿这院子打理得不错。 只是用不了多久……这花园再好,也不会有主人欣赏了。 想到这里,容凰打起精神上前向皇后问安。 “皇后近日可还安好?”微微一蹲身之后,她不待芳儿答允便自顾站起了身,笑吟吟地看着赫舍里氏。 芳儿气得头脑发胀,偏偏还得露出一副笑模样来:“如贵妃所见,本宫自然一切安好。” “是啊……”容凰微微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道:“如果娘娘过得不好,就不会有这个闲情逸致邀臣妾赏花了。” 她抬手随手摘起一朵百子莲,笑吟吟地道:“这花真好看。” 皇后的脸色立即就变了。百子莲是她最近格外喜欢的花,寓意百子千孙。见到精心培育许久的花朵就这么被容凰折了,芳儿铁青着脸冷笑道:“是啊,兆头也很好呢。贵妃迟迟没有身孕,不如也回翊坤宫去种种这百子莲。” “容凰入宫不过一年,而娘娘你大婚四年也没有身孕,这百子莲还是种在你这里比较合适。”说到这里,她忽然一顿,然后笑嘻嘻地说:“娘娘恕罪,是我说错话了。大阿哥养在长春宫里,那他就是皇后的儿子了。” 赫舍里氏听了她前一句话刚要动怒,结果见她率先说起大阿哥不由心中一动,硬生生憋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贵妃说的是,本宫和大阿哥可是母子情深呢。说起来贵妃你也好长时间没见过大阿哥了吧?”说罢她不等容凰回答,便迫不及待地唤倩怡去将大阿哥抱来。 容凰淡淡地看着芳儿着急忙慌的样子,浑不在意地应了一声:“也好。” 芳儿闻言忍不住得意地一笑,这钮祜禄氏可真是个蠢货,竟然察觉不到危险的临近……这样的人早就该死了! 两人各怀心思,一时无话。 大阿哥很快就被乳母抱了过来。容凰冷眼看去,这个孩子很瘦,皮肤皱皱巴巴的,看起来很小也很丑陋,一点也不像皇帝,更不像马佳氏。 她已经从诗棋和魏喜那里侧面印证过了,马佳氏果然有一处“仙境”,她就是靠着那里面的东西收买了这些属下。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马佳氏空间里的东西对这个大阿哥竟然没什么帮助。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或许早夭就是大阿哥的命格,凡人是改不了的吧。 如果真的有命数一说,那么她的命运,她阿玛的命运究竟可不可以彻底改变呢?这一系列的变化,究竟是福是祸? 容凰心中正疑,却听赫舍里氏在耳边提议道:“贵妃不如抱一抱这孩子吧,也好沾点喜气,给皇上生个小阿哥。” 喜气?就这副病歪歪的样子会有什么喜气?如果早知道会生出这样不健康的孩子,她宁愿不生,也不会像马佳氏那样为了固宠去生子。因为对于大阿哥这种病弱的孩子而言,其实每活一日都是一种痛苦…… 容凰咬了咬唇,在赫舍里氏期待的目光中抱过了承瑞。她只是忽然有些可怜这个孩子。可是与此同时她又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这种可怜是可耻的。因为她明明知道大阿哥会死,自己却绝对不会伸手救他。 她对一个孩子见死不救,甚至雪上加霜,可是那又怎么样呢?难道她要舍弃自己现在所拥有的和即将拥有的一切,去救马佳安敏的孩子么?别的女人和自己夫君的孩子? 她根本就没有那个义务,也没有必要那么做。 所以她对怀中的这个孩子不能有任何情绪。怜悯、厌恶、愧疚等等……这些感情都不是她应该拥有的。 她应该做的也必须做的,就只有四个字——冷眼旁观。看赫舍里氏如何做一只跳梁小丑,看马佳氏如何狗急跳墙。 抱着大阿哥轻轻摇了摇之后,容凰便以没有经验为由将承瑞送回乳娘的怀抱。尽管她只抱了大阿哥这么一小会儿功夫,赫舍里氏心里已经乐得炸开了花。只要容凰一沾手,她就休想撇干净自己了…… 容凰连看都没看赫舍里氏一眼。她轻轻捏了捏承瑞的脸颊,好半晌方松开手低声道:“皇后娘娘,臣妾有些不舒服,先告退了。” 赫舍里氏以为她是看见大阿哥想起自己无子的事情心里难受,又“好心”留了她一会儿。见容凰坚持回去,芳儿这才松了口放她回翊坤宫。 事情当然没这么简单,容凰刚刚回宫没多久,长春宫里便传出了大阿哥高烧不退的消息。因为大阿哥身子向来虚弱,有个头疼脑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所以大家都没太当回事。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大阿哥的生母——马佳氏安敏。 因为有了容凰白天的提醒,她清楚地认识到大阿哥这一次生病与以往有所不同。以前承瑞虽然有些小病小灾,但在她仙境灵泉的滋润下起码都能保住一条命。可是眼下……如果赫舍里氏真的想要一箭双雕的话,那她的承瑞可就性命不保了! 如果她现在不是在禁足期,她一定会立即飞奔到儿子身边的!可是皇上金口玉言摆在那里,她现在不能出门就是不能。只要踏出宫门一步,她就是犯了抗旨的死罪。 可是……她只有一个儿子呀!如果承瑞死了,那她还有什么指望翻身? 马佳氏咬咬牙,终于下定决心冒险一次,去长春宫救出自己的儿子!她就不信,如果到时候在大阿哥身上查出什么端倪,皇上还能有心思责怪她这个担心儿子的母亲不成! 可是脚还没迈过门槛,马佳氏便犹豫了。一旦……一旦承瑞病重只是一个幌子呢?要是赫舍里氏和钮祜禄氏联起手来对付她,设下这个陷阱引诱她出门,那该怎么办? 上一世,她的孩子就是被那两个贱/人联手害死的……难道这一生还要她重蹈覆辙? 不,该死的人是她们才对!她要弄死赫舍里氏的孩子,让钮祜禄氏一辈子也生不出孩子,这样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她就赌这一把,赌这辈子钮祜禄氏与赫舍里氏水火不容,赌自己在皇帝心中仍有分量! 她是为了他们的儿子才会抗旨的,所以她相信,她的玄烨一定不会怪她…… 惊涛 今夜的长春宫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赫舍里氏担心自己腹中孩儿的安康, 仍旧是早早便熄了灯就寝。至于大阿哥那里, 她只嘱咐了乳母一句便不再去管。用她的原话说就是:“一个注定要死的人罢了, 早死了早干净,留在这里本宫还嫌晦气。” 谁能想到,昔日端庄大方的“四全姑娘”私底下竟会说出这种恶毒的话呢?果然, 时间能使隐藏的事物显露,也能使灿烂夺目的东西黯然无光。 所谓的纯与善,早已随着她们踩着别人往上爬的过程逐渐泯灭成灰。 后宫里的女人, 就如同精制的瓷器, 虽然美丽,却很易碎。一旦有了感情, 她们便活不下去了。无论是男女之情, 姐妹之情还是母子之情, 只要有了牵挂, 就等同于将足以致命的软肋暴露给敌人。 比如这个担心儿子近乎发狂的马佳氏, 这个把康熙爱到骨子里的马佳安敏。她不顾一切地召集来了自己所有的暗卫,命令他们护送自己潜入长春宫。 她明明不该来。 与此同时不该走进长春宫的人还有一个, 那就是皇后的堂兄阿尔吉善。 …… 今春多雨。夜半时分,窗外毫无预兆地便飘起了小雨。 翊坤宫里, 容凰坐在窗边凝望着那细细的雨丝,轻声道:“下雨了……” 这一夜后宫中注定会掀起惊涛骇浪。凡是想要往上爬和保住自己地位的女人,没有谁能够入眠。 容凰也不例外。 夜深露重,景怡贴心地为她罩上一件披风。容凰收回视线,看着景怡耐心而温柔地系着扣子,耳中却听瑞兰在一旁低低问道:“主子,咱们真不用给马佳氏点上催情香?虽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已经有了瓜田李下之嫌,但是以马佳常在对皇上的恋慕,她肯定不会和别的男人做什么的。何况大阿哥眼下正病着,偷情这一说如果没有真凭实据,只怕皇上那里说不通啊!” 片刻沉默过后,容凰抬起头,神色略显复杂:“咱们不能动手。如果被人找出有药物,反倒给马佳安敏脱了罪。只要有嫌疑就够了,反正这一次本宫的目标也不是她马佳氏。” 瑞兰微微皱眉:“可是皇后已经是强弩之末,她并不值得您费心设下此局……” “不,你不懂。”容凰低叹一声,若有所思地道:“本宫需要皇后生下嫡子,但是这个嫡子,一定不能威胁本宫以后的孩子……” 她话音刚落,突见茹兰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口中叫道:“主子!马佳氏在长春宫与皇后的堂兄偷情,被她的宫女素怡捅到皇上那里去了!” “哦,是么。”容凰微微一笑,“皇上今夜歇在哪里?” 茹兰开心道:“皇上在养心殿处理政务,还没歇呢,这才让素怡有机会告了御状!” 容凰点点头,突然站了起来吩咐道:“准备一下,去长春宫。” 瑞兰奇怪道:“在这个时候主子您何必搅这个混水呢?咱们坐收渔翁之利不是更好?” “本宫手里握着这掌管后宫之权,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去看看不像话。而且不光是此事,长春宫里出了这等丑事,大阿哥的病情只怕也瞒不住了。就算是咱们不去,皇上那儿也会来人叫咱们。” 果然没过多久,乾清宫的魏珠便亲自来请容凰走一趟长春宫。她刚好梳妆得当,与魏珠客气了两句便跟着去了。 容凰来得不早不晚,走进长春宫的时候一个妃嫔也没来,不过马佳氏和阿尔吉善已经被五花大绑着丢在地上了。 她屏气凝神走上前去给皇帝请安,只是身子还没蹲下就被玄烨扶了起来。出了这样的事情,皇帝面色自然不大好看,只是见到容凰夜间仍然容光焕发的面容方才面色稍缓:“容儿,马佳氏这个贱/人竟然敢背着朕偷……”说到这里,他已经说不下去,只得长叹一声,沉声道:“后宫之事一向是你做主的,这件事也一并交给你处理吧!朕先进去看看大阿哥。” “皇上!”容凰连忙叫住了他。“此事涉及到皇后娘娘的堂兄,臣妾也不好拿主意呀!” 玄烨剑眉猛皱,厌恶地瞪了赫舍里氏一眼:“瞧瞧你们赫舍里家,净出你们这种败类!祖上几辈子积来的名声全被你们这些腌臜东西给毁了!” “皇上,臣妾……”赫舍里氏无故被骂,哪里肯莫名受了这罪名,正要把自己怀有身孕的事情说出来,谁知康熙便已抢先道:“你给朕闭嘴,别以为你肚子里有了孩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朕只不过在你这呆了一次,还没有让太监记入彤史,谁知道你这孩子是谁的?” 其实玄烨这也是气话,他知道毕竟皇后不同于一般的妃嫔,在宫里她还是没这个胆子偷人的。而且下午听说消息的时候他便大致回忆了一下月份,的确是他的孩子没错。只是这个时候他被阿尔吉善气得不轻,所以才会迁怒于芳儿。 赫舍里氏眼瞧着自己的杀手锏用不上,一下子就有些发懵。直到眼角瞥到不断对她使眼色的阿尔吉善,芳儿才回过神来,扑上去拉住皇帝:“皇上,哥哥他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一定是……有人陷害呀!” 其实如果这事儿不是牵连到阿尔吉善,芳儿真想落井下石踩死那个马佳安敏。可是事情牵涉到她赫舍里家的人就不一样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两家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果马佳氏倒霉了,阿尔吉善后面的赫舍里家也会遭殃。 容凰见芳儿有意无意地看向自己,忍不住冷笑一声,上前一步道:“皇后娘娘说得没错,看这模样,马佳常在和赫舍里公子的衣衫仍在,并不能肯定就是偷情……”她抬眸看了玄烨一眼,见他也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来,这才继续道:“不如解开他们俩嘴上的布条,也听听他们的说辞。” 这回皇帝没有再犹豫,而是干脆地点了头。 虽然是容凰替马佳氏说了话,可她心中非但没有一丝感激之心,反而更加怀疑今夜之事的主谋是昭贵妃。可是偏偏,她又找不出一点证据…… 容凰居高临下地俯视地她,淡淡问道:“马佳常在,你可承认你与侍卫偷情?” 马佳氏当然是拼命摇头:“不!嫔妾只是来看儿子的,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容凰沉吟片刻,摇头叹道:“就算是想看大阿哥,你也不该这样做呀。皇上禁足你半年,你现在出了宫门就是违抗圣旨,这个罪名你担得起么?” “怕是不止如此吧!”马佳氏还没开口,玄烨便已冷笑道:“外头捉住了几个黑衣男子,还有十几个逃了出去的,应该都是你马佳氏的手下?好啊,好你个马佳安敏!朕的妃嫔竟然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养暗卫……马佳氏,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皇上,嫔妾冤枉!”马佳氏膝行上前,楚楚可怜地辩解道:“嫔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会养什么暗卫呢?那些,那些都是赫舍里大人的人吧?或许……皇后娘娘比嫔妾更清楚此事。” “你!”赫舍里氏见马佳氏胡乱咬人,气急攻心,忍不住骂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枉费本宫一片好心还为你求情,你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皇上,你可得重重处置这个小贱/人才是!” “都给朕住嘴!”皇帝向来讨厌处理后宫之事,一时之间不胜其烦。容凰想了想,忽然轻声道:“没关系,审一审抓住的那几个人,就会知道他们到底是谁的手下了。” 玄烨摇摇头,叹了口气:“太迟了,都已经死了。” 容凰安慰一笑,柔声道:“那也无妨,就算死了,还有尸体在……” 马佳氏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贵妃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 容凰无害地笑道:“常在以为本宫是什么意思呢?” 赫舍里氏迫不及待地想要洗脱罪名,控制不住地埋怨道:“故弄玄虚!” 容凰倒也不恼,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其实也没什么难的。前不久翊坤宫里多了一名宫女,名叫诗棋。之前因为懿嫔妹妹落水的事情她受了牵连,被打发到辛者库去做活。前些日子她听说魏喜被本宫提到了翊坤宫审问,便自发地跑到本宫这来,说是要寻求庇护。” 她说到这儿,马佳氏已经面色煞白,颤抖着一字一顿道:“你……你害我!” 容凰眨眨眼睛,微笑着道:“本宫可没有说一句不利于常在的话呢,常在又何必心虚?哦,差点忘了,诗棋以前可是常在你的心腹呢,如果她不认识那些死掉的暗卫,就说明他们和你没有关系,对不对?一会儿本宫替你洗脱了罪名,你要怎么谢我呢,好姐姐?” 骇浪 马佳安敏突然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哐啷碎开, 就连知道儿子病危的时候她也没这么惶恐过。儿子死了可以再生, 可是她辛苦培植出的势力呢?皇上对她的信任呢?这些东西如果失去了, 就再也夺不回来了! “马佳常在,你看起来好像很想哭的样子。”容凰微笑着提醒她:“可是你不能哭。你是大阿哥的额娘,他眼下正病着, 你一哭就等于在咒他死。” 其实马佳氏现在正在心里咒钮祜禄氏和赫舍里氏去死。赫舍里氏早已被皇上厌恶,她还好说,可是钮祜禄氏呢? 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容凰, 忽然觉得遍体生寒。因为她发现这个钮祜禄氏竟然几乎没有弱点! 用纳兰公子引诱她不成, 用□□给她下毒也害不死,她又没有孩子, 在宫中无牵无挂, 这——这实在是太难对付了!马佳氏很聪明, 但她以前仗着有重生和空间的优势太过自信, 总是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别人, 从来没有想到在自己强大的同时,她的敌人她的对手竟会更加强大! 而且, 容凰几乎占据了玄烨全部的宠爱,这让马佳氏根本无法忍受…… 诗棋和魏喜很快就被带了过来, 经他们二人指正,外头那些死掉的暗卫全都是马佳安敏的死士。原本两个奴才说的话并没有多少可信度,可是一来诗棋是马佳氏从前的心腹,二来马佳氏又刚刚做出了偷情这等丑事,康熙生性多疑,几乎已经确认了是这马佳氏居心不轨。 “你心思歹毒,陷害贵妃,假传圣旨,朕念在大阿哥的面子上饶你一条贱命,谁知你不但不思悔改,反而在禁足期间擅自离宫,做出让皇家蒙羞之事,你,你真是……你当真以为你们马佳氏拥立朕亲政有功,朕就奈何不了你们么?” 原本马佳氏的阿玛盖山为了康熙亲政前后奔走,皇帝多少有些感动,不但给他和几个儿子加官进爵,还打算恢复马佳氏的嫔位。没想到这马佳氏竟然这样不安分,不过禁足半年就忍不住出来偷男人了!还是在自己儿子病重的时候……简直就是不知羞耻! “皇上,嫔妾,嫔妾没有做,嫔妾是被人冤枉的!”马佳氏心念一转,收起刚才狰狞的表情,微微低着头低声道:“皇上,旁人都说臣妾是耐不住深宫寂寞,可是您——您还不知道嫔妾的为人么?难道您不记得,那一日您来钟粹宫,与嫔妾温存……” 经马佳安敏这么一提醒,康熙忽然想□□什么。前些日子他刚亲政,惠贵人有孕,容凰又赶上了小日子。他喝多了酒,身边也没有可心的人伺候,就打算去承乾宫看看懿嫔,谁知道不小心走到马佳氏那里去了。 马佳氏见他来了,哪里还肯放他走,用尽浑身解数骗得康熙进屋。他进去一看,桌子上正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食物算不得精美,但据马佳氏说都是她亲手做的。桌上永远都摆着两副碗筷,代表着她的心永远为他敞开,为他等待。 玄烨的心也不是铁打的,见她这样伏低做小的样子,心里便觉得安敏有几分可怜。马佳氏一看有戏,便想尽办法将他灌醉拖上了床。皇帝醒后既没责怪她,也没再宠幸,今儿要不是她提起,只怕玄烨早已忘记了这一茬。 马佳安敏对他的确痴情,所以这件事……会不会是一场误会呢? 康熙抬起头,目光不定地游移在阿尔克善和马佳安敏之间。正当这时,宫女素怡突然跪着爬了出来,对着皇帝一阵磕头:“皇上恕罪!奴婢是马佳常在的贴身宫女,奴婢有要事禀报!” 玄烨眉头微微一皱,立即道:“说!” 素怡先是怯生生地看了马佳安敏一眼,这才磕磕巴巴地说:“其……其实,马佳常在和赫舍里大人的事情……也不是这一天两天才有的了……” “你!”阿尔吉善大怒:“你这个贱婢,胡言乱语些什么!我根本是第一次见马佳常在!” “给朕住嘴!亏你还是御前侍卫,在朕面前岂容你大呼小叫?”玄烨皱眉吩咐:“来人,把他的嘴给朕堵上。” 阿尔克善呜呜乱叫着,却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了。 素怡心中得意,看起来却仍是一副害怕到极点的样子:“以前常在还是荣嫔主子的时候,阿尔吉善大人就经常在夜里潜入钟粹宫……那副碗筷,也不是总为皇上准备的……” 玄烨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刚刚心头因为旧情泛起的犹豫立即烟消云散。 容凰适时地插话道:“你说这话可有凭证?” 素怡点点头:“奴婢虽然不是主子的心腹,但也知道主子养有暗卫。大约就是主子临出事那几天,有一天晚上一群暗卫护着一个年轻的公子进了主子的卧房……当时不光奴婢看见了,钟粹宫上上下下的宫女也都看得清清楚楚。” 听到这里,马佳安敏忽然笑了起来:“那人是我的亲弟弟阿克敦!” “是啊,奴婢当时也以为是您的弟弟阿克敦大人。可是,当时那么暗,我们只看到是一位年轻的少爷。您是主子,自然是您说是谁就是谁了。”素怡不甘示弱地反驳道。 “好了好了,都别争了。”容凰淡淡道:“来人,去把钟粹宫旧日里服侍过的奴婢们都找过来对峙,不要声张。” 翊坤宫的德安等人应了一声,立马行动起来。没过多久七八个小宫女便被押了过来。刚开始众人的说辞还与马佳氏一致,一口咬定称平日夜里来钟粹宫的是马佳氏的弟弟阿克敦。可是在素怡的一再提醒之下,小丫头们忽然动摇了。 她们看看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再看看如同烂泥一般被踩在地上的马佳常在,心中立即有了决断,一个随着一个争先恐后地倒戈了。 康熙看出她们言辞混乱,当即大怒,命人拖出去将她们一顿毒打。这些宫女虽然只是奴婢,但进宫后就伺候贵主子,也没做过什么重活,没打了几下就进气多出气少了。这时候,她们终于肯原原本本地讲实话。 那就是荣嫔当时夜里见的是什么人,是不是她弟弟阿克敦,她们确实不知道。只是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而且几乎没有在白天出现过。 他当然不敢在白天出现了。就算阿克敦是荣嫔的亲弟弟,后宫这种地方也不是他可以随意出入的,更何况是在大晚上。所以马佳氏一开始就没搞明白一件事——不管那个年轻公子是不是她弟弟阿克敦,等待阿克敦的都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是,那他罪有应得。如果不是,那他也必须做皇家尊严的替死鬼。康熙宁愿对外宣称自己的妃子因为过于思念亲人而违背宫规,也不愿意承认他被人戴了绿帽子。 这件事闹到这里,所有的线索都已经断了。玄烨无心再做纠缠,正寻思着怎么处置他们,宫女翠兰忽然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大叫道:“不好啦!大阿哥他,他呕血了!” 凶手 “什么?”一听这消息最急的还是皇帝, 毕竟玄烨现在只有承瑞这么一个儿子。他再也顾不得这里的混乱, 大步走向大阿哥的房间。马佳氏听着着急, 忍不住扭动身体,奈何她浑身被绑得严严实实,实在动弹不得。 一旁的侍卫见了不由呵斥一声, 正要警告她安稳一点,却被容凰出生止住:“唉,毕竟是亲生母子, 让她去看看吧。” 侍卫齐齐应了一声“是”, 一人上前给她松了绑,马佳氏这才得以脱身。 赫舍里氏在一边冷笑道:“贵妃装什么菩萨心肠?依本宫看, 大阿哥就是被你害成这样的!” 容凰微微侧过身, 似笑非笑道:“哦, 是么?翠兰不过是说大阿哥是呕了血, 还没说是什么缘故, 皇后娘娘就已经未卜先知,知道是有人害了大阿哥?难不成……这是皇后娘娘做的好事?” “你!”赫舍里氏恨恨地瞪了容凰一眼, 但她因为理亏,终究没能再说出什么, 只得气呼呼地追着皇帝去了。 等赫舍里芳儿带着人走了,容凰缓缓收起表情,冷淡地吩咐了一句:“先把阿尔克善收押,然后派人去抓马佳氏的弟弟阿克敦!” 手下领命而去,容凰这才暂时放下心往大阿哥所处的房间走去。景怡连忙跟上,压低声音问了一句:“昭主子,素怡那丫头该怎么处置?” 容凰面色不变,沉声道:“她让皇上看清马佳氏,是功臣。只是后妃私通这种丑事万万不能传出去,所以……”她微微停下脚步,深深地看了景怡一眼,叹息道:“景怡,这种事情,你不该来问本宫的。” 景怡立即倒吸一口凉气。她本来还想说素怡是她们的人,可是很快景怡就明白过来,容凰说得没错,身为钮祜禄氏的心腹,她不该妄想留住威胁了主子利益的人。就算容凰因为她的求情而心软了,留下素怡也不过是个祸端。 上一次马佳氏陷害容凰时,素怡的报信对她们反将马佳安敏一军功不可没。可是在那同时就已经注定了一个事实——这个素怡留不得了。 “奴婢明白了。”景怡领了命正要走,却忽然被容凰叫住:“等一等。” 景怡疑惑地抬起头,发现她的主子竟然在微微颤抖:“记得善待她的家人,最好让他们先躲一阵子,避免被皇上发现了要斩草除根。” 又是这样得矛盾。 明明要杀人的是她,心狠的是她,现在不忍心的又是她。 景怡应了一声,忽然就觉得有些心酸,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她知道,容凰正在亲手杀死她自己的良心。 她突然想起一事:“主子,好奇怪,外头那些宫女不是马佳氏的人么?为什么怎么打都说看到了黑衣人进马佳氏宫里?她们只要说不知道、没看见,马佳氏和阿克敦不就都没事了么?” 容凰一边走,一边低声解释:“她们这样说只有两个原因。其一,她们被人收买了。其二……就是她们看到的是事实,她们的确没看到那名男子的脸。本宫只是让素怡引诱她们看到一个事实,所以,她们说的都是实话。”说到这里,她忽然抿唇微笑起来:“现在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次马佳氏完了,赫舍里氏也要完了。” 景怡没有再问,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处理素怡的事情。容凰刚踏进屋内,就见康熙愤怒地踢了伺候大阿哥的太监一脚,怒骂道:“没用的东西!到底是怎么伺候的?大阿哥怎么会中毒?” 赫舍里氏看着着急,不住地劝说:“皇上,您拿奴才撒气也没用呀,小心气坏了身子!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出毒害大阿哥的凶手,可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你给朕闭嘴!”玄烨正生着气,一点好脸色都不给她,“朕还没说你呢,你是怎么照顾承瑞的?若不是你只顾着你自己的肚子,承瑞会出事么?” “皇上,臣妾……”赫舍里氏还要再说,忽然看见容凰搭着宫女的手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开口呵斥,忽听一个温婉动人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给皇上皇后请安,贵妃娘娘万福。” 竟然是深居简出的懿嫔佟氏。不光如此,她身后还跟着惠贵人纳兰氏,平贵人赫舍里氏等人,看来是听说了消息都来凑热闹了。 康熙没心情搭理她们,赫舍里氏刚刚怀孕脾气又不好,只好由容凰说了免礼,她们才站起来退到一边。 容凰看了看面色发黑的大阿哥,又默默地与平贵人对视一眼,两人无声地朝彼此点了点头,容凰这才上前几步,拉住玄烨劝道:“皇上,眼下最重要的是给大阿哥解毒。这里人多,臣妾怕吵到太医医治,也不利于大阿哥静养,不如咱们出去再审吧?” 玄烨点点头,追查下毒凶手的地方便移到了隔壁的花厅。 他拉着容凰在身侧坐下,赫舍里氏一时尴尬,只好杵在那里,不甘心地红了眼圈:“皇上,臣妾思来想去,大阿哥变成这样都是昭贵妃害的,难道事到如今您还要偏袒她么?” “一派胡言!”玄烨拍案怒道:“朕还没有责怪你看不好大阿哥,你反倒打起了贵妃的主意?” “皇上,您听臣妾说呀!大阿哥在臣妾这里这么久了,一直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中毒了呢?臣妾觉得奇怪,所以臣妾仔细回想了一下与平日里不同的地方,忽然想起今儿昭贵妃她来了长春宫,还非要抱一抱大阿哥。臣妾当时虽然觉得反常,但昭贵妃说她一直很想要一个儿子,恳求了臣妾半天,臣妾没有办法只好让她抱了大阿哥一会儿……” “一派胡言!”茹兰忍不住插嘴道:“分明是你非求着我们家主子抱大阿哥的!” 赫舍里氏闻言大怒:“主子们说话,你一个奴婢插什么嘴,是不是你家主子做了坏事心虚了?来人,把这个贱婢拖下去乱棍打死!” “皇后!”容凰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拉住她指着茹兰的手臂,一字一顿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芳儿闻言忽然大笑起来:“哈哈,真好笑,本宫欺人太甚?昭妃,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可怜?明明就是你下毒下到长春宫来的!本宫今天要为大阿哥讨一个公道!” “好,这可是你说的。皇后娘娘,你可别后悔。”容凰刚说完就清晰地感觉到芳儿近在咫尺的身体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看来做贼心虚的是谁还不一定呢?她不由在她耳边冷笑一声,继而提高了声音道:“皇后说大阿哥是本宫所害,证据何在?” 赫舍里氏不见迟疑地答道:“证据本宫现在没有,不过搜一搜你的身就知道了!既然贵妃这样坦然,何不让人搜一搜身?” 若是遇上个头脑简单的,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说不定一着急就让人搜身了。可是容凰才没那么好对付,她一听皇后这么说就忍不住笑了:“若是搜身的人在本宫身上胡乱加东西怎么办?” 赫舍里氏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几乎是下意识地看了平贵人一眼。 其实这就是她们原本的打算。逼得容凰证明清白,然后趁机陷害于她。接着趁着皇帝暴怒时定下她的罪,这样可谓一箭双雕,既解决了大阿哥这个皇位威胁者,又除去了碍眼的昭贵妃。 平贵人心里也隐隐有些着急,不过她并不像芳儿那样惊慌。因为无论今晚倒台的是皇后还是昭贵妃,又或是马佳常在,她都只会坐得渔翁之利罢了。 两人正僵持不下,懿嫔忽然开口道:“若要搜身,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只要让皇上身边的人来搜就是了。而且不光要搜昭贵妃娘娘,住在长春宫的皇后娘娘、平贵人,还有进出过长春宫的宫人也要搜,这样才公平。” 惠贵人立马附和道:“说得没错,凭什么只搜贵妃娘娘一个人?” 赫舍里氏的脸色越发地难看了,这样搜倒也不是不可以,只可惜只会闹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她不甘心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于是一计不成又来一计:“罢了罢了,本宫刚才忽然想到,昭贵妃回翊坤宫这么久,肯定把身上的证据给毁得一干二净。不如……不如搜一搜她的翊坤宫!” “皇后先别急啊。”容凰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春日初开的花朵,鲜艳明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在芳儿眼里,心中不安的感觉却是越来越浓。“咱们先搜搜身。” 说罢她转过身去,不再给赫舍里氏一丝讨价还价的余地。容凰与玄烨商量了两句,很快地花厅就被封锁。皇后、容凰、平贵人,还有下午来找过平贵人的慧珠格格和她们这些人的宫人全都被皇帝身边的心腹领去隔壁的屋子里搜身。 一旁的耳房内,容凰不但没有接受检查,反而悠然地坐在那里。她接过云姝递过来的热茶,浅啜一口微笑着道:“一会儿有好戏看了。” 成败 搜身完毕, 容凰搭着婢女的手款款走出耳房, 形容不见一丝狼狈, 甚至连裙摆上都不见一丝褶皱。玄烨看了不禁暗暗点头,心想着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有母仪天下之风……再看看赫舍里氏, 发髻松散,面色灰暗,眼底满是不甘的怨气, 还不如她妹妹平贵人端庄得体。心中便对这个皇后愈发厌恶, 全无一丝怜惜。 那个孩子……她肚子里的孩子,若是昭妃的就好了。 几乎是刚冒出这个念头来, 玄烨就被自己吓了一跳。皇玛嬷说过, 他可以宠爱昭妃, 但是不能让贵妃生下孩子, 否则钮祜禄氏和瓜尔佳氏一定会联合起来争夺太子之位。可是不知怎么了, 他忽然很想要一个孩子,一个他和容凰的孩子。如果是公主最好, 他可以给他们的女儿连太子都比不上的宠爱,他可以亲自教她下棋, 画画,给她编辫子…… 如果是容凰生的女儿,一定也很像柔嘉吧。那样他就可以看着她长大,就好像当初看着柔嘉一点点长大一样。 心中一旦冒出这个念头来,渴望就如同毒草一般疯长。他想要个孩子!不是和别的女人,而是和容凰的孩子。 “皇上,您没事吧?”看出玄烨的不对劲,容凰便轻轻叫了他一声。谁知他回过神来,突然地握住了她的手。 容凰抿唇一笑,没有再出声。玄烨就这样静静地凝望着她,心中一片恍惚。 直到魏珠的声音打断了他,玄烨的目光才从容凰精致的脸上移开。 “启禀皇上,贵妃娘娘身上并没有不干净的东西。”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皇后虽然不甘,但也没有露出失望的表情来,只是琢磨着一会儿怎么开口才能让皇上答应搜翊坤宫。 没想到惠贵人忽然来了一句:“那皇后娘娘身上可搜出什么了?” “你!”赫舍里氏的脸色立即垮了下来,“惠贵人这是怎么意思,难道本宫还会害大阿哥不成?” 惠贵人扶着肚子,悠悠一笑:“哟,皇后娘娘这么着急做什么,莫不是心虚了?” 赫舍里氏还未说话,只听魏珠不带一丝波澜的声音在一旁响起:“皇后娘娘身上也没有藏毒。” 皇后闻言冷笑一声,刚要讽刺惠贵人的多嘴,就被魏珠接下来的一句话吓得差点丢了魂。 “可是平贵人的镯子里——藏有□□。” 一语如雷,惊得在场所有人都险些跳了起来。怎么会?怎么会是平贵人? 今天这场局,摆明了就是皇后给昭妃下套,就算昭贵妃有神通能够不被皇后所害,甚至反咬皇后一口,可是这……这一切和年幼的平贵人又有什么关系? “平贵人?”康熙似乎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想起哪个是平贵人,“是皇后的妹妹?” 赫舍里氏因为害怕而不住颤抖着,完全没有听到皇上的问话。容凰见了浅浅一笑,应道:“不错,平贵人正是皇后娘娘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想不到皇后娘娘提出搜身,目标不在于臣妾,而是早就发觉了平贵人形迹可疑,想要大义灭亲呢?” 赫舍里氏惊讶地叫道:“你……胡言乱语!毒害大阿哥的明明是你,怎么会变成平贵人?” 话一出口,芳儿忽然有些后悔。看今天这架势,昭妃是除不掉了。不过若是能借机打压打压她这个过分聪慧的妹妹,对她来说未必就不是美事一桩。 相比于芳儿的激动,平贵人显得平静许多。她走上前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摘下那只玉镯,冷笑道:“给大阿哥下毒的人就是昭贵妃娘娘!” “哦,是么?”惠贵人收了容凰不少好处,这个时候自然要当一当马前卒。“如今人赃并获,平贵人你不但不跪下认罪,反而想把污水泼到贵妃娘娘头上,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面对惠儿的质问,平贵人不慌不忙:“我这么说是有凭据的。”她抬起手腕,一字一顿道:“这藏着剧毒的镯子,就是昭贵妃送给我的!” 众人顺势望去,只见平贵人荏弱的手腕上套着一只明显偏大的镯子,的确不像是她这个年纪日常佩戴的。 “平贵人,想不到你这么小,就有如此歹毒的心肠。本宫好心送你玉镯,反倒被你栽赃。早知如此,今日就不该让你进我翊坤宫的大门!”容凰眨眨眼睛挤出两滴眼泪,转过身去仰头看向玄烨,梨花带雨地说:“皇上,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平贵人她进宫这么久都没去过臣妾那里一次,结果她今天跑到臣妾那里讨赏,难道您不觉得反常么?臣妾当时就觉得奇怪,现在看来……平贵人这是和皇后娘娘商量好了想要嫁祸于臣妾!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平贵人刚去过翊坤宫不久就会查出臣妾的镯子里有毒?这分明是赫舍里氏姐妹有意为之!” 玄烨看着她眼中的水泽,忽然心中一软,情不自禁地拥她入怀。皇帝这么一抱就等于表明了他的立场——他是相信容凰的。 此时的平贵人恍然大悟般抬起头,眼中闪着奇异的光泽:“难道从一开始你想除掉的人就不是皇后,而是——我?” 容凰嘴角微挑,却没有回答一个字。 没错,赫舍里氏芳儿固然可恶,可是她对容凰来说还有用。可是这个平贵人异常聪颖,只会是她前行路上的障碍。与其等到平贵人羽翼丰满的时候再动手解决她,还不如在一开始就扼杀掉平贵人成为皇后的可能性。 所以这一场局看似是平贵人与皇后联手嫁祸贵妃,平贵人中途倒戈,反过来与贵妃一同对付皇后,企图坐收渔翁之利。实际上,是容凰借了平贵人的手,让赫舍里氏姐妹自取灭亡。 “曦和,你……你真的去了昭妃宫中?”皇后惊疑不定地道:“你去翊坤宫做什么?为什么不和姐姐商量一下?难道你想背叛姐姐么?” 处置 是啊, 她去翊坤宫干什么? 平贵人死咬着嘴唇,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能说什么呢?为了避人耳目, 她当时是偷偷去的。难道现在要她亲口说出来自己是去把皇后卖了么?那样的话,自己连皇后这个屏障也会失去…… 想到这儿,平贵人抬起头看向皇后, 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姐姐,我怎么会背叛你呢?我只不过路过翊坤宫进去问安罢了,没想到昭贵妃会送我一个藏着毒的镯子, 才会误伤了大阿哥。” 芳儿见平贵人立场坚定, 不由长吁一口气。虽然她心里已经在怀疑自己这个妹妹了,但是她们都是赫舍里家的人, 现在应该一致对外才对。 “凡事反常必有妖。”玄烨替容凰擦了擦眼泪, 沉声道:“平贵人你为何无缘无故跑去翊坤宫, 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大阿哥情况凶险, 朕无心再与你们纠缠, 这件事就暂时查到这里了——” 他话没说完,赫舍里氏便挺起肚子叫道:“皇上!你不能这么偏袒昭贵妃!” 康熙当即变了神情, 指着赫舍里氏的鼻子厉声道:“你敢命令朕?这件事情到底是谁做的,你心中有数, 朕警告你,别把朕逼急了!” “皇上别生气,龙体要紧。”容凰轻声劝道:“咱们进去看看大阿哥吧……” 因为愤怒,玄烨的胸口不住地起伏着。他盯着赫舍里氏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芳儿因为心虚避开了玄烨的目光,他才收回视线。 一个婚前失了贞还如此嚣张的皇后,一个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赫舍里家,他已经容不得了。若不是现在皇后肚子里还有一个他的孩子,康熙真想立即秘密处死皇后! 不过,他已经忍了四年,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了……只要孩子一生出来,他就让人安排,去母留子! 女人生孩子难产而亡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了,不是么?想到这里,玄烨唇角微翘,心情又好了起来。 不过他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大阿哥房内,马佳氏尖锐的哭声像一把刀子一样刺进玄烨的心。他的长子承瑞……撑不住了。 曾几何时,他也对这个孩子倾注了许多心血。在大阿哥还没出生的时候,每日下朝,皇帝都会先去钟粹宫安抚马佳氏,让她安心养胎。后来孩子出生了,当他得知是个阿哥时,玄烨又开心地翻遍了古籍,想要赐给他一个全天下最好最吉利的名字。为了这个孩子,他大办满月酒,封赏荣嫔…… 现在,这个儿子就要没了。 他一步步走进房内,坐到床头,握住了承瑞的小手。 马佳氏扑过来抱住他的靴子。 “皇上,大阿哥没气了……”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胸口抽噎着说:“难道您还不肯相信嫔妾的清白么?咱们的儿子生命垂危,身为额娘,嫔妾怎么可能在那个时候偷人?一定是……一定是有人陷害!” 玄烨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了马佳氏。他听见自己说:“你不配做朕孩子的额娘。”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可以做到这样绝情,那冰冷的语气让他自己都感到惊讶。毕竟在容凰进宫之前,马佳安敏也是他宠爱过的女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有了容凰之后,他忽然觉得身边原本的女人们看着都不顺眼,好像她们根本不应该存在一样。 他抬起头看向容凰。 此刻,她正微微垂着头看向马佳氏,侧脸弧度柔美,让人有一种想要拥抱的冲动。她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惊讶,亮晶晶的,隐约闪着水泽:“马佳常在,大阿哥走了,难道你不难过么?身为额娘,这个时候……你……你怎么只顾着为自己辩解?” 马佳氏闻声缓缓转过头看向容凰,也不知怎么了,她忽然疯了一般扑到容凰身上,一只手去抓她的头发,用另一只手上细长的护甲去划容凰的脸。 “我们母子变成这样都是你这贱/人害的!”这时候的马佳安敏已经失去了理智,完全不像是一个重生的精明妇人。她的护甲里藏了剧毒,她现在脑子里想的只有杀了容凰报仇这个念头! 殊不知她在皇帝面前撒泼,反倒正中了容凰的圈套,让玄烨对她的最后一丝怜惜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原本如果她什么也不说,只是楚楚可怜地流着眼泪打温情牌的话,搞不好皇帝还会觉得愧疚,从而不再对她问罪,私通阿尔克善这事也就随着大阿哥的死这么揭过去了。可是现在…… 玄烨站起身揪住马佳氏的后襟,一把将她丢给一旁不知如何是好的侍卫,冷声道:“她已经疯了,你们看不出来么?若是伤了贵妃你们可担当得起?” 刚才两个妃嫔拉扯,他们这些大男人也不好上前去拉。此时见皇帝问罪,一个个都低下头不敢声张,只是拉着马佳氏的手更加用力了些。 “常在马佳氏……因大阿哥夭折过于悲痛,患失心疯,于御前失仪。传朕旨意,将她贬为庶人,打入北三所思过!” 清宫北三所,也就是俗称的冷宫。按理说妃嫔私通是杀头的死罪,而玄烨只是将马佳安敏打入冷宫,看来还是有一丝情意在的。不过……也可能不是因为念旧情,说不定是怕马佳氏的父兄心生不满,不好好在前朝为他做事吧。 容凰看着近乎癫狂的马佳氏,心中突然产生了兔死狐悲之感。这一场仗打得很凶险,不过她赢了。可是下一次呢?她还能赢么? 她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洁白如玉,纤长白净,可是——真的是干净的么? 她突然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一片巨大的阴影忽然笼罩在她头顶。容凰抬起头,发现玄烨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死死地抱住了她。 他垂下头,什么都不说,只是身子微微有些发颤。容凰怔了一下,就感觉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掉落在她颈间。 皇帝竟然哭了。 容凰心中一软,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原来对于大阿哥的死,玄烨远远比他表现出来的难过。 无论如何,给大阿哥下毒一事就此告一段落。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皇帝并没有处置赫舍里氏姐妹,容凰也毫发无伤。只是在看似平静的外表下,他已经决定了要处死皇后。而且不知道怎么了,他连续十天没有踏足后宫,就连容凰那里也不曾去过。 容凰知道,他现在需要静一静。无论如何早熟,此时的玄烨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话说起来,那马佳氏虽然进了冷宫,但她果然难缠,竟然又有了身孕。想到这里容凰就气不打一处来,这玄烨可真是种马,到哪儿都能留情。一想到他当初在明知道马佳氏陷害她的情况下还去宠幸马佳氏,容凰就觉得膈应。所以不管景怡和柳青她们如何劝着她主动去乾清宫看皇帝,容凰就是迈不出那一步。 不过,马佳氏怀孕对她而言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等惠贵人生下皇长子,皇后生下次子,马佳氏的孩子就是三阿哥,到时候容凰的孩子就是四阿哥…… 历史的轨迹已经被容凰的穿越和马佳氏的重生的蝴蝶效应改变了。原本康熙后宫还会有更多早夭的孩子,不过现在无论是赫舍里氏还是马佳氏都已经失去了再被皇帝宠幸的资格。 如今的马佳氏已经毫无用处,等她生下三阿哥,容凰就可以送她归西,永绝后患了。 马佳安敏有空间又如何,还不是败在她脚下?在容凰眼中,空间的存在只是因为主角无能,需要开无敌金手指才能活下去罢了。 因为在想事情,容凰没有注意到前方不远处已经站了许久的那个人。最后还是柳青兴奋地提醒她:“贵主子,纳兰公子在前面呢!” 容凰狐疑地看了一眼满面笑容的柳青。看见纳兰容若,她怎么会那么高兴? 不过转瞬她就明白过来,柳青不同于一般的古代女子,身为穿越女的她见到后世大名鼎鼎的纳兰公子,肯定要比一般人更多一份柔软情怀吧。 她忽然想起容若在赫舍里府曾经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在她疲惫时,无助时,要记得有他。 他们是表亲。 给自己找了一个看似冠冕堂皇的借口之后,容凰搭着柳青的手缓缓向他走去。 容若显然早已看到她了。但他好像是怕打扰到容凰,一直都没有出声。见她穿花拂柳而来,似乎想迎上去。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又止住了脚步,只是站在那里笑吟吟地看着她。 “给贵妃娘娘请安。”他打千行礼,姿态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优雅。容凰神色不变,微笑着道:“平身吧。” “谢娘娘。”容若站起身,看着面前缓缓落座于汉白玉圆凳上的美人,心中漾起一阵异样的恍惚。他知道后宫最近发生了许多大事,他知道她心中一定正在烦乱所以才会过来与他说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这样的容凰,他脱口而出的竟然是一句:“容若恭喜娘娘,得偿所愿。” 容凰闻言微微一怔,原本带着期待的目光暗淡些许,苦笑起来:“得偿所愿?冬郎,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么?” 冬——郎——?! 容若不可置信地看向她,难掩心中的欢喜。她竟然叫了他的乳名,这是只有家人才会叫的名字! 他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双眸灿灿如星:“你想要皇后之尊,想要太后之荣。不过,这些都不是你真正想要的——容凰,你还记得你在六年前许下的心愿么?在七夕的花灯会上……” 难产 六年前的花灯会?容凰仔细回忆了一下, 那应该还是她刚刚穿越而来的时候吧。那时她还没有过进宫的念头, 只想着找一个富贵人家过平淡的日子。容凰已经记不清自己当时许过什么心愿, 不过想想也知道,应该是祈祷一生平安喜乐这样的话。 她都已经不记得的事情,没想到容若还记得。 容若见她露出恍惚的神色, 便知容凰已经将他们的初见尽数忘记。他也不恼,只是定定地望着他道:“你说‘愿现世安稳,岁月静好’。我一直想不通, 为什么这样的你会选择入宫为妃。” 初见之时, 她站在灼灼花灯之下,眉目姣好如画。 彼时容若少年成名, 虽说看起来是一位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可是年少轻狂之时, 心里难免有几分自矜。京城里的名门闺秀们, 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群庸脂俗粉。 直到遇见那个对着天灯许愿的女孩。 几乎是在看见她的第一眼, 容若心中便已经有了主意——他心心念念的,笔端描述的, 就是这个人了。只有这样的佳人,才能与他相配。 简单点说, 正如马佳安敏所言——京城第一才子与京城第一美人,原本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年少之时,她的愿望也正是他的心愿。他迫不及待地打听到她的家世姓名,想到小时候两家人的戏言,容若当时以为二人成亲简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虽说他阿玛明珠当时的官位比不上身为四大辅臣之一的遏必隆,但容若的额娘是宗室之女,他是嫡出的世家公子,身上又流着爱新觉罗家尊贵的血,与庶出的容凰倒也相配。 却不想,一道明黄的圣旨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将他们生生拆散。她入宫为妃,受尽帝王恩宠,从此以后在人前他只得唤她一声娘娘。 她变得高高在上、高不可攀。她再也不是六年前的花灯会上,对他抿唇微笑的女孩。 他明明知道自己应该放手,可是一年以来,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刻放开过。阿玛逼他娶亲,他想也不想地拒绝,闹到最后索性天天借着伴驾的名头跑到宫里来,只为偶然碰见她一次,多看她一眼。 “冬郎,我可以这样叫你吧?”这纳兰容若怎么说也是个名人,能与大才子攀上亲戚,容凰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见容若点了头,容凰方才继续道:“我入宫,自然有我入宫的理由。不过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所以你可不可以——从这件事中走出来?我的意思是,在认定我已经是昭贵妃的前提下,我们可不可以做朋友?” 她好歹活了两世,怎么会看不出容若对她的心思?可是她是钮祜禄容凰,不是钮祜禄甄嬛。她做不出红杏出墙这种事来。无论皇帝怎么渣,在封建社会里她就应该以夫为纲,守好自己的本分。 今生,她与纳兰是没有办法做夫妻了。发乎情,止乎礼,她也不想和他做情人。所以对他们而言,做朋友,做知己,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容若闻言神色微黯,怔立半晌,低声应道:“好。” 其实她说的话他都明白,他也只不过是一时想不开罢了。认清现实之后,容若眼中呈现出温和的笑意,柔声道:“最近因为大阿哥的事皇上心情不太好,你也别太担心了。有什么事不方便找我的,你可以吩咐惠贵人。” 容凰点点头,感激地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与惠贵人、懿嫔这些人相比,她本能地更愿意相信容若。他们见面的次数虽然不多,但是在她心里似乎只有纳兰容若才是值得她信任的。 或许是因为在后世听说过太多有关于他真性情的赞扬,所以才相信他的人品,信他不会出卖她吧。 柳青站在一边看着二人隔着几步的距离闲聊,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涌上一丝酸涩之感。容凰或许不知道后世有一种说法,《红楼梦》里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原型就是大才子纳兰容若和他的表姐孝昭仁皇后。虽说不知道这种说法是不是真的,但眼睁睁看着一对才子佳人无法厮守,柳青心中也泛起一丝波澜。 置身其中的容凰倒是没柳青那么伤感,有了容若的安慰她的心境也开阔了不少。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容凰决定把马佳氏从冷宫里接出来,仍让她住在钟粹宫里养胎,只不过是住到偏殿,把正殿让了出来暂时空着,毕竟马佳安敏现在没名没分的,容凰让她住在钟粹宫偏殿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玄烨听了这事也觉得容凰大度,后宫的事就仍让她管着。太皇太后提了好几次让懿嫔接手一部分宫务,玄烨也没松口。宠幸马佳氏这事儿他心里也是有愧于容凰的,把后宫大权交给她,就算是皇帝变相的补偿。 老实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经过那么长时间的朝夕相伴,容凰对玄烨还是有一点感情的。虽然那种感觉不是令人窒息的爱情,但在她的心里,玄烨已经占据了一席之地。不过经过马佳氏怀孕这件事之后,容凰的心算是彻底冷了下来。她已经完全不把皇帝当做丈夫,只把他看成一个上位的工具了。 好在容凰早有心理准备,这一天真的来了的时候,她也没觉得太过难受,和容若聊了会儿天也就释怀了。 几个月后,惠贵人平安产下一子,起乳名为保清。现在后宫主位只有容凰一个贵妃和一个懿嫔,容凰为了显示自己大度,同时也为了进一步拉拢惠儿,她便主动向皇帝提了给惠贵人晋位的事。这事儿正说到了玄烨心坎上去,于是很顺利地,惠贵人晋升为惠嫔,册封仪式就设在大阿哥满月的第二日。 其实按照正史,惠嫔的这个儿子应该叫承庆,刚满周岁不久就夭折了。不过容凰并不打算让惠儿白白损失这么一个孩子,所以她逆天改命,向皇上建议为大阿哥赐名为保清,也就是未来直郡王胤褆的乳名。 玄烨现在正是对她感到愧疚的时候,她说什么他都一口应了,于是顺理成章地,赫舍里氏生下的儿子也不再是历史上那个早夭的嫡长子承祜,而是日后的废太子——胤礽。当然,他现在的乳名还叫做保成。 说起来赫舍里氏分娩的那一天,容凰早早地便与惠嫔、懿嫔一道去了长春宫。她们要进产房看看赫舍里氏的情况,却被平贵人坚决地拦在了屋外。后来二阿哥出生,产房里忽然传出皇后血崩的消息。 赫舍里氏哭着想见皇帝最后一面,可是女人生孩子大出血那是很不吉利的事情,康熙自然拒绝了赫舍里氏的请求。芳儿见自己请不来丈夫,只好让平贵人传话叫容凰进去。 容凰虽然不明所以,不过能送自己的死对头最后一程,她还是觉得很开心的。她搭着景怡的手一步步走进长春宫内殿,花盆底扣在冰凉的地砖上发出“咔咔”的声响,一下一下好像刺在赫舍里氏的心尖上。 看到容凰好整以暇的模样,赫舍里氏眼中的不甘一闪而过。但很快地,她的脸上就堆满了央求:“钮祜禄姐姐,我多半是要不行了……看在姐妹一场的情分上……我……求求你……放过我的儿子吧!” 容凰盯着她半晌,忽然冷笑一声,悠悠道:“哦,姐妹一场?当初你设计害我失贞的时候,想把大阿哥的死嫁祸在我头上的时候,你怎么没想到我们是姐妹?死到临头了,你跟我说什么情分?简直是可笑!” 赫舍里氏原本就产后大出血,听了她的话,脸上的血色更是被抽得干干净净,整个人好像一张白纸一般单薄:“可是……你毫发无伤……而我……已经被皇上厌弃。”说着说着,她忽然流下泪来,轻喘着道:“我是不行了……临走之前,我想让你好好照顾我的儿子。反正你也不能怀孕,不如……” “赫舍里芳儿,你可真够不要脸的,凭什么让我照顾你的儿子?再说了,谁说我不能怀孕了?”容凰柳眉微挑,不以为然地打断了她。 赫舍里氏摇了摇头,眼底忽然闪过一丝阴狠:“你真当本宫是……是傻子么?皇上摆明了不想让你有子嗣,明里暗里给你用了那么多药,恐怕你早已经绝育了!” “哟,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嘛。”容凰玩弄着无名指上的蓝宝石戒指,似笑非笑道:“那你应该也很清楚,你今天的血崩是皇上一手策划的吧?” “什么?!”赫舍里氏闻言大惊失色,整个人好像一条油锅上的鱼,痛苦地弓起了身子。 容凰摇摇头,惋惜地叹了口气:“赫舍里芳儿,你真是可怜呀。你以为生了儿子就有转机了么?你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你不但无法走上人生的巅峰,反而会因为这个儿子送了命!不过你放心,以后我就是这个孩子的额娘了。” “不,不——我不信,我不信皇上会这样对我!”赫舍里氏瞪大了双眼,因为太过用力眼角甚至裂开,流出两行鲜血来。 “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赫舍里氏挣扎着坐了起来,可是她刚刚直起腰整个人就僵住了。她猛地喷出一大口血来,然后猝不及防地大笑起来:“皇上……你的心怎么这么狠呐!” 容凰长吁口气,低声感叹:“皇上心狠,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你看他,明明那样宠爱我,却能对我做出那种事情来……何况是对你呢?” 赫舍里氏笑得近乎发狂,笑着笑着,两行混着血的眼泪就流到了嘴边。“我以为……以为皇上只是一时恼了我,不会真的不要我的……” 她抬起头,忽然像个天真的孩童,满是认真地对着容凰倾诉:“我可是他的结发妻子呀。定下我做皇后的那一天,皇上曾经拉起我的手向我承诺,说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放开我的手……” 容凰一怔,心头不免涌上一丝酸涩。赫舍里氏的心里是有玄烨的,可是玄烨看中的从来都只是索尼孙女这个身份,对芳儿一点怜爱也无。帝王无心,果然不假啊! “可是皇上……他喜欢上你了。”赫舍里氏委屈地眨了眨眼睛,哭得更凶了,“皇上会对你心软,会为你心疼……所以,我容不下你。” 容凰摇头,沉吟道:“你错了。皇上喜欢的不是我,而是柔嘉公主……” “你才错了!”赫舍里氏忽然发狂一般扑了过来,容凰惊慌地后退一步,尖叫还没逸出口中,景怡便已一脚踹向赫舍里氏。 芳儿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短暂的抽搐过后,她突然一动不动了。容凰亲眼见证了赫舍里氏的死亡,不由轻喘起来,略显无力地靠在景怡身上。 经过了这么些事,景怡也越发成熟了。她顺势揽过容凰,低声安慰道:“贵妃娘娘别怕,皇后难产而亡,和您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累了一天了,奴婢扶您去歇会儿吧。” 不满 赫舍里芳儿死了, 也就是说, 当初梅落强加给容凰的任务她已经完成了一半。 老实说, 看到赫舍里氏这个昔日的劲敌在她面前苟延残喘的样子,容凰心里还是觉得挺爽的。不过赫舍里氏死了之后,容凰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 心里忽然觉得空荡荡的,前段时间高昂的斗志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了。 在她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后宫里的其他女人已经瞅准了风向, 一个个殷勤地跑到翊坤宫来跟容凰套近乎。皇后死了, 宫中贵妃独大,明眼人都知道该怎么做。到最后, 在皇后灵前哭丧的只剩下一个和已经和容凰彻底撕破脸的平贵人, 旁人装模作样了两天就开始往翊坤宫跑了。 只要她想, 这后宫, 以后就是她的天下了吧。 把那些聒噪的妃嫔赶走之后, 容凰留下懿嫔,二人一同去御花园散步的时候, 她心中忽然就冒出了这个想法。 灼灼桃花之下,她停下脚步, 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这双手因为保养得宜的缘故十分柔软,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可是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手握后宫的大权。 皇帝虽已亲政,但鳌拜积威已久,赫舍里氏逐渐败落,不知不觉中,似乎前朝后宫都是钮祜禄氏的天下了。 可是这样享受无限荣光的她,并没有觉得多么快乐……刚刚穿越到古代发现自己捡回一条命时的欣喜,似乎已经被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阴谋诡计一点点地磨灭了。 “贵妃娘娘走累了吧?”懿嫔见容凰许久都不说话,有些担心地柔声劝道:“咱们去浮碧亭坐一会儿可好?” 容凰一怔,点头“嗯”了一声,二人便缓步走向前面的亭子。 “真快呀,杏花也开了。一眨眼的功夫,咱们进宫都快两年了……”懿嫔抬起手抚摸着那些被压低的花朵,苍白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春风中,她的身子显得愈发瘦弱,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吹走一样。 容凰不知怎的,心中莫名地一慌。她情不自禁地拉起了懿嫔的手,叮嘱道:“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以后咱们还得一起过许许多多个两年呢。你可得注意身子,别穿得这么少就出门。” 佟氏见她像长姐一样关心自己,向来端正得略显古板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孩子气:“嗯!我知道了,姐姐。” 一声“姐姐”叫得容凰心中一软,正要说话,却见懿嫔已经垮了表情:“我突然想起来,马佳氏曾经也坐过我这个位置……哎,咱们还是走吧,想起她我就心烦。” 马佳氏现在虽说没名没分,但她在年初的时候又为皇上添了个阿哥,两宫太后很是高兴,尤其是孝庄,她似乎打心眼里觉得马佳氏的女人能生儿子,有意再给马佳氏册封个位份。容凰琢磨着,这一天只怕也不远了。 现在后宫的事情都由她把持着,孝庄是一时不好插手,但最近肯定会找她去慈宁宫一趟专说这马佳氏的事儿。懿嫔也是心里向着容凰才不愿意看见马佳安敏得好儿,所以才会有这么一说。 容凰略一思索就站了起来,淡淡笑道:“那就不坐这儿了,咱们就去延禧宫看看惠嫔和大阿哥吧。” 延禧宫也不远,二人沿着石子路慢慢走着,偶尔说笑几句,倒也得了暂时的清宁。 就在这时,容凰忽觉眼前一道白光闪过,紧接着整个人如坠云雾之中,四处皆是茫茫虚空一片。她便知道是梅落又出现了。她定定心神,再次睁开眼睛,果然看见一个绝美的女子出现在面前。 与上次见面相比,梅落的精神看起来好了许多。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面容虽然仍旧美艳动人,却好像发生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容凰还没想出这种变化是什么,便听梅落开口道:“赫舍里氏惨死,我很开心,可是你的动作未免也太慢些了吧?” 这几年来容凰身居高位,几乎已经没有人敢这么和她说话。冷不丁听到梅落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容凰略有些不悦地道:“我进宫之后总得站稳脚跟再对她下手吧?何况让皇上亲手结果了她,不是比我动手更让赫舍里氏难受么?” 梅落被她噎得一滞,想不出什么辩驳的话来,只好道:“说得倒也是。不过如果你能让赫舍里氏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夭折的话,或许我会更开心一点。” 容凰心中一紧:“你想让我对保成出手?二阿哥他还只是个孩子。” 梅落的瞳孔疏忽放大,眼中写满了仇恨:“可他是赫舍里氏的孩子!他额娘害得我一生无子,难道我不应该让她也尝一尝后继无人的滋味么?” “可是,赫舍里氏她已经死了。她没有像你这样变成亡魂,她看不到自己孩子的生死了!”容凰认真地劝说道:“既然如此,不如让二阿哥沿着自己原本的人生轨迹走吧。你在紫禁城上方游荡了几十年,你应该知道,废太子胤礽活得并不快乐……所以说……或许活着,才是他替赫舍里氏赎罪!” 有一瞬间,梅落几乎被容凰的说辞震撼到。不过被仇恨浸淫了几十年的人哪有这么容易就轻易罢手?她收起狰狞的表情,冷冷笑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耍什么把戏,你心里在想什么,我都清清楚楚。毕竟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现在不想害死二阿哥,不是因为你善良,而是你想用他为自己的儿子铺路……我说的没错吧?” “你说的没错,难道我做的就错了么?让我的儿子登上皇位对你还有什么坏处不成?” 见容凰不落下风,梅落一时之间也拿她没办法,只好妥协:“好吧,赫舍里氏的事情就告一段落,我先不和你争。接下来该怎么对付马佳氏那个小贱/人,你应该很清楚吧?” 容凰见她不再执着于胤礽的生死,不由长吁口气,点头道:“你放心,马佳安敏挡着我的路很久了。就算你不说,我也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那就好。记得,我要让马佳安敏痛苦,折磨她,别让她轻易就死了!”说完这句话,梅落的声音忽然就消失了,紧接着她的脸也越来越模糊,好像电视剧里妖怪烟消云散那样一点点消失不见。容凰就知道,这是梅落的法力又撑不住了。 不久之后她就回到了现实世界之中。她揉了揉太阳穴,就听懿嫔在一旁有些着急地叫她:“姐姐,你没事吧?” 容凰摇摇头,二人便继续往延禧宫走去。 她们像往常一样走进延禧宫的院子,正说笑间,佟氏忽然浑身一僵,步子都有些迈不动了。容凰正纳闷她这是怎么了,一转头容凰就明白了——纳兰容若正在院子里呢。 康熙初年,清宫虽说已经有了不少规矩之说,但满清入关时日毕竟不长,这个时候男女之防还是没那么可怕的。男女在晚上不能随意共处一室不假,但青天白日的呆在同一个院子里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何况纳兰惠儿和容若还是堂兄妹,那就更不用避讳什么了。 因此惠儿见到容凰和懿嫔结伴来了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妥,大大方方地走过来给容凰行了请安礼,又和懿嫔对着行了平礼,便请她们坐下喝茶。 “贵妃娘娘和懿嫔妹妹可是有福了!这可是咱们纳兰公子亲手泡的茶,就连皇上平日里也是喝不到的呢!咱们呀,还是沾了大阿哥的光。”惠儿提起儿子就满面喜色,她的保清和马佳氏以前生的那个夭折的承瑞可不一样,身子健壮许多不说,看起来也更聪慧一些,很得康熙的喜欢。 “原来纳兰公子是来看大阿哥的。”佟氏不知如何才能与纳兰搭上话,只好这么淡淡插了一句。 容若低头专心泡茶,并没有答话,好像没有听见佟氏的话一般。不过作为回应,他还是微微笑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只是这么嘴角一挑,佟氏就已经心满意足地攥紧了手帕。 “贵妃娘娘,请用茶。”将煮好的清茗倒入碧莹莹的茶盏之后,容若亲自端起那尚不足一拳大的茶杯递给容凰。 她淡淡应了一声,随手去接那茶盏,谁知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 原本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是这是容若第一次和她有身体接触,不知道怎么那块被她碰到的地方就好像被火烧了一下似的,烫得容若控制不住地缩回了手。结果那盏热茶就那么洒了,滚烫的茶水溅到容凰洁白如玉的柔荑上,原本白皙无暇的皮肤立即就起了红印子。 容若惊慌之下完全忘了什么礼数尊卑,他几乎是本能一般地抓住了她的手,认真地吹了起来。 近看之下,他的睫毛很长,眼中仿佛蓄了一汪春水,时时刻刻都含着温柔。此时此刻,他的眼睛里全都是她。 容凰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她飞快地抽出了手,淡淡地说了一句:“本宫没事。” “都是我不好……”容若盯着她手上的红印,满脸的自责。 一旁的懿嫔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一方面,她很羡慕容若对容凰的在乎,甚至有一点点控制不住的嫉妒。可是另一方面,她更同情这一对璧人的咫尺天涯。 明明相对而坐,却无法直视彼此。明明有话想说,却只得埋在心底。 多难受。比她这样不清不楚的暗恋要难受多了。 只要一这么想,懿嫔心里就松快了许多。 “这水很烫,一旦留疤了怎么办?”容若剑眉紧皱,对着一旁的宫人吩咐道:“快,去传太医!”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其实容若真是夸张了,她只不过是被茶水溅到一星半点而已,根本没什么大碍。纳兰不过是关心则乱。 为了避免事情闹大,容凰安慰似的一笑,柔声道:“冬郎,我真的没事。” 这一招是容凰的杀手锏。她发现自己只要亲昵地叫他一声冬郎,容若就会乖乖听她的话。只要有一句“冬郎”在先,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无条件地盲从。 果然,听到这声“冬郎”容若便不再坚持着要请太医。只是他也完全忘了还要泡茶这件事了,只是一个劲地盯着容凰的手看。 因为昭贵妃位份最高,所以容若刚刚先为她奉茶,另外两人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容若一开始就只打算亲手端茶给她。惠儿向来大大咧咧的,倒没觉出什么。只是懿嫔向来敏感,不过几个小小的动作她就已经明白了个大概。 容若心里,还是有她的啊…… 佟氏并不知道,与此同时与她发出相似感慨的还有另一个人,那就是刚刚踏进延禧宫院子里的玄烨。 前路 容凰正不知该如何化解这略显尴尬的场面, 眼角余光忽然瞄到玄烨一脸阴晴不定地站在门口, 立即站了起来温声道:“皇上来了。” 众人一听说皇帝驾临, 纷纷站起身行礼请安,只有容凰迎了上去,笑吟吟地说:“皇上怎么也不让宫人通报一声呢?总爱这样静悄悄地进来吓唬人。” 玄烨早已习惯了容凰这样同他说话, 见怪不怪地笑了笑:“朕是怕扰了你们说话的兴致,没想到容儿不但不领情反倒责怪朕,朕可真是……伤心啊。”二人玩笑间已经走到石桌前, 皇帝便抬手道:“都免礼吧。”惠嫔等人这才起身。 “朕来看看保清。”他简单解释了一句便走到惠嫔身侧, 伸手摸了摸大阿哥的脸,却并没有抱他。惠嫔看在眼里, 多少就有些失望。 玄烨却没有在意她的神色, 逗弄了大阿哥两下就侧过身同容若说话:“朕还奇怪呢, 怎么今儿个不见你人影, 原来是跑到惠嫔这儿来了。”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 说完这话他又看了容凰一眼,不过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伴君如伴虎, 容若深知这一点。为了不给容凰惹麻烦,他埋藏起自己心中所有的情感, 淡淡一笑:“是啊,微臣这做舅舅的这么长时间也没来看看小阿哥,实在说不过去。昨儿额娘催了几句,微臣便趁着不当值的时候过来看看。” “这样啊。”玄烨似笑非笑地盯着容若看了一会儿,就在一边的容凰紧张不已的时候,他却忽然话锋一转,淡淡道:“好了,朕还要去给皇祖母请安,先走了。” 说完他便不再看其他人的表情,径直去了慈宁宫。 这几年来太皇太后的身体愈发虚弱了,除了皇帝和太后、太妃,她几乎谁都不见。听苏麻喇姑禀报说是皇上来了,老人的脸上立即露出慈爱的笑容:“快请皇帝进来说话。” 请安过后,祖孙俩相对而坐。孝庄今日精神头不错,来了兴致,亲手为皇帝泡起茶来。看到祖母煮茶的动作,玄烨不知怎的突然想起自己刚刚在延禧宫看到的那一幕,心头就有些不好受。 孝庄虽然没看他的表情也不知道延禧宫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但好像心有灵犀一般,她察觉到了玄烨的心神不宁。将茶水递给皇帝的时候,她宽怀地笑笑,好像把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一般慈爱地开口道:“皇上这是怎么了,在为后宫的事情烦心么?” 玄烨微微一怔,低下了头:“皇祖母什么都知道。”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缓缓地说:“哀家老了,哪有那么神通广大。只是前朝若是出了事哀家不会没听到一点风声,那么能让皇上烦忧的也就只有后宫的事儿了。”说到这里,她忽然沉吟起来:“怎么,皇后走了,贵妃打理不好这个后宫么?” 见她对容凰的能力有所质疑,玄烨连忙摇头撇清:“不是的,贵妃她做得很好,后宫的事务都处理得井井有条。是孙儿……孙儿觉得有愧于她。” 孝庄挑起了眉,略显不悦的样子:“有愧?你已经把二阿哥托付给她教养了,是她自己又以打理后宫繁忙为名把孩子推给了懿嫔宫里,是她自己不惜福,这也怪不得你啊。” “贵妃她是看懿嫔孤独,总是一个人,而朕总去翊坤宫陪她,所以才……” “这不就是了么?皇上你自己也说了你总去翊坤宫。这两年来,你几乎是独宠昭妃,这还不够么?咱们只是不让她生孩子罢了,算不得什么的。” 玄烨沉默了片刻,突然把心一横,抬起头道:“皇玛嬷,孙儿……孙儿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和昭妃生的孩子!” 孝庄闻言陡然色变,手上一歪,茶水便洒了满桌子。一旁的绫罗见状赶忙上来擦拭,太皇太后却像浑然不在意似的沉声道:“皇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既然已经把话说出口,玄烨索性敞开了说:“孙儿很清楚!皇玛嬷,孙儿实在不明白,出身高贵又怎么是贵妃的错呢?就算让她生下儿子对咱们又有什么坏处?” 孝庄义正言辞:“她阿玛遏必隆和义父鳌拜可都不是省油的灯,昭妃若是有了儿子,他们势必要为小阿哥争取太子之位,祸乱朝纲!” “皇玛嬷,”相比于太皇太后的愤怒,此时的皇帝显得冷静许多,“孙儿喜欢昭妃。就算立她生的儿子做太子,又有什么不可以?若是太子的生母有一个背景雄厚的母家,那他日后登基为帝也会有更多的助力,不会像孙儿当初那样步履维艰,处处看人眼色!” “皇帝!”孝庄怒极反笑,“若真是那样,鳌拜和遏必隆横行朝野,那这天下究竟是姓爱新觉罗,还是他钮祜禄氏?” 玄烨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被人捏碎。他知道只要祖母不松口,容凰就很难生下孩子了。毕竟太皇太后在这深宫呆了一辈子,哪怕他想办法让容凰怀了孩子,太皇太后也可以轻易地让容凰流产。他忽然觉得很绝望。身为帝王,他竟不能跟自己喜欢的女人生孩子…… 他若是蛮横地步步紧逼,孝庄可能会铁了心不让他达成心愿。只是一看到孙儿这副没精神的样子,太皇太后一下子就心软了。她长长地叹息一声,布满皱纹的手慈爱地抚了抚玄烨的侧脸。 “这样吧……哀家从今儿个起停了给昭妃的药,若是她有福怀上了孩子,哀家就不再出手,这样你可满意了?” 玄烨惊喜地抬起眼睛:“真的?皇玛嬷没骗孙儿?” 孝庄苦笑道:“只是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慈宁宫的麝香和茶里的避子汤她已经用了两年多了,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她现在已经无法生育……” “不,皇玛嬷,孙儿只要有您这句话就够了!”玄烨满面喜色,好像一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 太皇太后没什么表情,淡淡地“嗯”了一声,盯着皇帝道:“那你也得答应哀家,没事儿的时候多去懿嫔惠嫔宫里坐坐。还有马佳氏,她好歹也为皇帝生了两个儿子,这么没名没分的也不好看。贵妃若真是大气,就该给马佳氏册封个嫔位。” “皇玛嬷,这不妥吧?”玄烨又皱起了眉,“马佳氏犯了那么多错,若是复了她的嫔位,只怕是在打贵妃的脸。” “那就先给个贵人的位份,也好过现在这样不清不楚的,将来三阿哥长大了也不好做。”孝庄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再给昭妃封一个皇贵妃补偿她,这样总行了吧?” “皇玛嬷……”玄烨犹豫地开口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如今中宫之位空缺,您看……” 皇帝还没说完,孝庄便已打断了他:“立后的事儿还得从长计议,等看看再说吧。” 玄烨见她坚持,也不好再提,只得应了一声,暂且答应下来。 才出了慈宁宫,他便迫不及待地跑到翊坤宫去。容凰刚刚回宫不久,听说皇上来了就是一怔:“怎么会?皇上今儿不是翻了宜贵人的牌子么?” 她话音刚落,便见玄烨迈着大步急匆匆地走了过来,竟然一把抱住了她。 容凰身子微微发僵,强笑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小凤凰,朕高兴……”玄烨松开她,难得满面的笑容。他已经很久没有叫她的小名儿了,如今这么一叫,容凰也是心中一软,柔声道:“皇上高兴就好。” “你不问朕为什么高兴?” 容凰抬眸看他,漆黑的眼睛眨也不眨:“皇上若想说自然就告诉臣妾了,若是不想说,臣妾问了岂不是讨人嫌?” “你呀。”玄烨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尖,将脑袋凑过来,小声道:“皇祖母说,要册封你为皇贵妃。” 孩子的事他不能摆到明面上说,只能找出这么一个理由来搪塞她。 容凰闻言并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她眉目温和,凤眼含笑:“感情皇上是在为臣妾高兴啊?” 她嘴上这么说,心底却在暗骂孝庄这个老狐狸,就不肯让她提前几年做皇后么?不过换个角度思考一下,先做做皇贵妃也不错,起码能过轻松日子,不用像皇后那样有那么多规矩束缚。 “小凤凰,我跟你说一件事。”自打容凰进宫以来,这还是玄烨第一次自称“我”。容凰一愣,有些紧张地看向他。 康熙深吸口气,悠悠道:“以后私底下我叫你小凤凰,你就叫我的名字,好不好?” “啊?”容凰瞪大眼睛,惊道:“臣妾怎么敢……” 事实证明生活不是电视剧,皇帝没那么喜欢别人叫自己的名讳。即使他们已经朝夕相处了两年,康熙也从没提过让容凰叫他玄烨的事儿。今天也不知道是哪根弦搭错了,忽然来了这么一出。 玄烨一把抱住她,目光在闪动,“为什么你可以叫容若的名字,却不敢叫朕的名字?”他将头靠在容凰肩上,声音很低:“朕听见了,你叫他冬郎……” 荣妃 玄烨的手渐渐收紧, 抓得她有点疼, 但是容凰猜不透他的心思, 一时也不敢出声,只得由着他这样抓着自己。 “疼么?”他忽然松了手,很认真地问:“既然疼, 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容凰有一种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康熙你特么这是变态了吧?可是话到嘴边,又没出息地变成了:“其实……也不是很疼。” 玄烨一愣,怔立半晌, 再看向她时神色变得有些复杂:“叫啊, 怎么不叫朕的名字?” “玄……玄烨。”耐不住皇帝纠缠,她只得硬着头皮唤了一声。 康熙闻言忽然像个孩子似的笑了, 揽住她走到窗前道:“你看, 院子里的梧桐花要开了。” 容凰被他的喜怒无常搞得晕头转向, 但身为帝妃, 即使心乱如麻也不能轻易在皇帝面前表露出来。她调整好表情, 强颜笑道:“皇……玄烨,你听说过梧桐花的花语么?” “没有。什么是花语?” 花语这玩意起源于古希腊, 康熙没听过很正常。 “嗯……我在盛京老家时听传教士说起过,花语就是花朵所代表的涵义。不同的花就有不同的花语。”她轻轻地说:“梧桐的花语是——情窦初开。” 玄烨笑了:“情窦初开?” 容凰点点头:“梧桐花是在春季里较晚开放的花朵, 也正是因为它的晚开才更加显得坚贞不渝,就象情窦初开的一段感情。即使不会有任何的结果,也还是成为生命中最最重要的美好,可以伴随我们度过一生……” 玄烨心中一跳,脑中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起了柔嘉。可是不知怎的,他眼前忽然一闪,另一个与柔嘉相似的面孔冷不丁地占据了他的全部视线。 玄烨心跳如雷。 他声音微颤:“小、小凤凰。” 容凰握住玄烨的手,在他身畔温柔地应道:“是,我在。” 他低下头看她,目光中满是殷切的期盼:“小凤凰,朕今儿不走了好不好?” 容凰犹豫了一下,劝阻的话悬在嘴边,她却好像被人扼住喉咙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虽然已经亲密到以彼此的姓名相称,可这并不代表她就可以随意违背皇帝的心意。 “皇上想留下,臣妾还能把您赶出去不成?只是明儿臣妾得去跟宜妹妹负荆请罪了。” 玄烨凝望着她,目光中流露出欣喜:“管她做什么?朕就是喜欢你,她们谁也管不着。”他一把拥住容凰,在她耳畔低声说:“现在宫里已经有三个阿哥了,你就别总把朕往外头推了好不好?” 容凰隐约觉得今天的玄烨哪里不对劲,可是要让她具体说是哪里不对她又说不出来。总之从这天之后,后宫之中又恢复了贵妃独宠的局面。皇帝除了偶尔在下朝后去看看几位阿哥之外,晚上都无一例外地呆在翊坤宫。久而久之,后宫里就有了传言,说“那昭妃在侍寝之事上甚能迎合皇上”…… 容凰听了也只有苦笑。她由着玄烨变着法儿的折腾,也算是迎合了吧。只是玄烨宿在她那里的时候也不尽是做这事儿,有的时候他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她身边想心事,连她一根手指头都不会碰一下。皇帝就是皇帝,心思比海底还深,容凰是不打算庸人自扰琢磨他的态度了。 因为眼下,远远有比这更棘手的事情,就是——马佳氏的册封。 前几日太皇太后果然把她叫去了慈宁宫,先绕着圈子聊了好半天,最后才将话题扯到马佳氏身上。 “贵妃呀,你看三阿哥一天天长大,宫人们总叫他的额娘马佳氏,这、这也不好看。” 容凰既然已经把马佳氏踩到了泥土里,自然不想让她这么轻易地复出。所以听了这话儿她也只是淡淡一笑,装傻道:“老祖宗说的是,按照规矩,嫔以上的妃嫔才能抚养皇嗣。既然马佳氏身份低微,不如就把三阿哥抱到臣妾宫里抚养吧,也省得将来三阿哥长大了因为生母的缘故受人诟病。” “你要养着三阿哥?”孝庄有些奇怪:“皇后所出的嫡子你不要,竟然要养马佳氏生的三阿哥?” 容凰微笑道:“前些日子臣妾刚接手宫务不久,应付后宫之事尚且力不从心,哪有精力照料皇子呢?现如今臣妾进宫也快三年了,凡事做着顺手了不少,想来也有精力照顾小阿哥了。” 太皇太后轻咳一声:“贵妃,哀家的意思是……不如再给马佳氏封个位份?哪怕低一点,也是个正经主子。” “皇玛嬷,您可想好了?”容凰看起来笑吟吟的,心里却是忍不住大骂,这孝庄是不是老糊涂了,怎么这样向着这个频频犯错的马佳氏?“这马佳氏先是陷害臣妾与人私通,被皇上亲口贬为常在。又是私自在皇宫大内蓄养暗卫被抓,被皇上废为庶人。君无戏言,若是再给马佳氏封了位份,岂不是让皇上面上过不去?” 孝庄心中冷笑:怕不是皇上面上过不去,而是你钮祜禄氏面上无光吧?当然,这话太皇太后也就是心里想想,她现在还是不愿意跟容凰撕破脸皮的,起码面子上她们的关系得过得去。 “这事儿哀家也和皇帝提过了,皇帝说只要贵妃松口,一切都好说。” 听到这里,容凰算是明白了几分,太皇太后是打定了主意要在后宫扶植一个和她做对的人呢。因为现在宫里的妃嫔除了马佳氏都没什么手腕,新届秀女一时半会儿又进不来,所以她只好先把马佳氏扶起来顶一顶。可是马佳氏现在在皇帝心里已经没什么分量了,就算她重新得了位份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容凰想了想,垂头道:“臣妾不过是贵妃,并无册封妃嫔之权,此事但凭太皇太后和皇上做主便是了。” 孝庄见容凰退让还以为她是怕了自己,不由满意地笑了:“哀家就知道贵妃是个懂事的,能容人。哀家本想恢复马佳氏的嫔位,皇上说太抬举她了,那就封个贵人吧,你看怎么样?” 容凰眉目温和,外表看不出一丝端倪,左手却是不着痕迹地搭上右腕,柔声道:“皇玛嬷,那三阿哥臣妾就抱去翊坤宫了。” 太皇太后面露犹豫之色:“这……三阿哥还小,这事儿也不急吧。前两日太后还和哀家念叨,觉得三阿哥这孩子投缘,像皇帝小时候,想抱来慈宁宫养着。” 容凰咬住嘴唇,心惊胆战地应了声“是”,接着便急匆匆地告了退出来。 怎么会这样……她的异能竟然对孝庄没用!她没能控制得了太皇太后! 当初梅落给容凰异能时曾经说过她可以随意控制任何人的心,除了不能操控的——鬼! 难道、难道太皇太后与梅落一样,都不是寻常人么? 容凰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到,一时也无心计较马佳氏的事情。后来她冷静下来想想,孝庄不可能是鬼,她不应该自己吓唬自己。只是她的异能缺陷实在太大了,不但有时间限制,竟然还无法控制位高权重的人……她本来还想用异能控制皇帝做一些事情,看来这事儿得暂时缓一缓了。 容凰走后,马佳氏由苏麻喇姑领着从耳房里走出,对着太皇太后盈盈一福:“嫔妾多谢老祖宗抬举!日后马佳氏就是您的人……不,嫔妾就是您的一条狗,您让嫔妾往东,嫔妾绝对不敢往西。” 孝庄笑了笑,脸上的皱纹都堆到一起:“荣贵人知道分寸,哀家很高兴。不过哀家得把丑话说在前头,你那些个暗卫可别再留着了。哀家在这后宫起起伏伏几十年,什么事儿都看得清清楚楚,你那点儿小把戏也就糊弄糊弄前几年的皇上,对哀家可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马佳氏闻言浑身一颤,微微皱眉,然后又展开,低声道:“是,嫔妾知道了……”她看起来恭顺,心中却是暗恨不已,连牙齿都在打颤!前世,她就是因为没有听从家族的安排在宫里偷偷养暗卫,才会几次遭人算计……这辈子为了避免重蹈覆辙,她从小就辛苦培养手下,用仙境里的宝物来笼络人心。 没想到她才刚刚坐上嫔位就功亏一篑了!想到这里,马佳氏的心都在滴血。若不是她心智坚强,恐怕都要当场哭出来了。 原本她混得顺风顺水,生下皇帝唯一的儿子,在后宫中位份最高。可是钮祜禄氏进宫以后,一切都改变了。她的儿子死了,她成了卑贱的庶人……虽说这一切不是与容凰直接相关,可是如今皇帝独宠容凰,赫舍里氏又死了,她自然要把所有的怨恨都强加到容凰身上了。 不过,让马佳氏感到欣慰的是,两宫太后的心思虽然变化多端,但总着来说还是向着她的,否则她们也不会联合起来不让钮祜禄氏生孩子。这样一想,马佳氏又笑了:“嫔妾以前年纪小不懂事,就怕别人伤了自己和孩子……现在有老祖宗庇佑,嫔妾还怕什么呢?” 心思 孝庄闻言欣慰地笑了笑:“你明白就好, 哀家当初选你入宫也是为了你们马佳氏的女人能生儿子, 你可不要让哀家失望。现在皇帝的心都被昭妃勾走了, 你可得加把劲儿留住皇帝。” 玄烨自打从康熙四年大婚起,这么多年也就充过昔日的荣嫔和如今的昭贵妃,别的女人都是玩过几天就忘了, 所以在新届秀女没进宫之前,孝庄自然而然的就把目光放在了马佳氏的身上。在她眼里,过去的马佳氏虽然聪明, 但太过骄傲, 不好控制。不过经过了这么多的打击,马佳氏已经服帖了许多, 可以完完全全地被她掌控了。 如果马佳氏不是重生而来, 也没有一个随身空间的话, 或许孝庄的考虑还有几分道理。可是现在, 太皇太后明显太低估马佳氏了。 其实, 重生对于马佳氏而言的确是个很大的金手指,因为她清楚历史的走向, 了解大部分人的性格。可是如果利用不好的话,重生就会反过来成为她最大的软肋。 过去的马佳氏就是自以为掌控了一切, 自己天下无敌了,所以才会那么骄傲,那么大意,不把别人看在眼里,不会随机应变。比如说她认为前世的钮祜禄氏蠢笨,这一世一定还是个完全没脑子的,这就是轻敌了。 不过经过惨痛爱子、被贬为庶人这么多事情之后,马佳氏已经清楚地认识到许多事情都与前世不同了,她不能只靠着重生的优势活着。所以她选择了投奔太皇太后,以卑微的姿态一点点往上爬。 马佳氏好歹也是在后宫摸爬滚打过一辈子的人,真要演起戏来,把孝庄糊弄过去也不难。 正如此刻,她怯怯地应道:“是,嫔妾谨遵老祖宗教诲。” “嗯,”孝庄闭了闭眼睛,看起来有些疲倦的样子,“退下吧。” 马佳氏应了一声,低着头退了出去。她前脚刚走,苏麻喇姑便忍不住道:“主子,您真要重新起用荣贵人?” 孝庄缓缓睁开眼睛,微妙地笑了笑:“这个马佳氏野心很大,就算哀家不帮她,她也会想办法再爬起来的。既然现在能用她压一压贵妃的风头,哀家为何不借着她的手做一些事呢?” 苏麻喇姑目光微闪,沉吟道:“可这荣贵人毕竟做了那么多不合规矩的事情……” 太皇太后抬眸看她,忽然冷笑起来:“怎么,你以为哀家真会容得下她么?” “主子的意思是……” “等明年开春新人进宫了,哀家自然会扶持更好的。到时候这个马佳氏就和当初的赫舍里氏一样,没有丝毫用处了。” 苏麻喇姑听得心惊,原来孝庄是存了这等过河拆桥的意思!只怕那马佳氏现在还浑然不知,自以为自此之后高枕无忧了呢! 其实,马佳安敏也没有她们想得那么蠢。她明面上是答应了太皇太后不再养暗卫,不过她私底下安插在各宫的眼线还是有许多没有被发现的。而且她虽然损失了诗棋和魏喜两名心腹,但她身边还有钱嬷嬷和娇兰帮她出谋划策。 这不,一回到钟粹宫中,主仆三人便合计起来。 钱嬷嬷冷哼道:“主子,您现在虽然是贵人了,但还不是一宫主位,难道咱们真要把三阿哥送去翊坤宫养?” 娇兰忙道:“那可不行啊主子,翊坤宫那位最是心狠手辣,可不能让咱们三阿哥认贼作母!” 马佳氏叹了口气,娥眉微皱:“以前我一直不想把孩子送到慈宁宫去,是怕落得和皇上生母当初一样的下场……可是现在看来,或许把三阿哥送去慈宁宫才是最好的选择。” 钱嬷嬷毕竟年纪大些,也算得上是老谋深算:“可这么做的前提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是真心待您。” “真心?”马佳氏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那个老狐狸不过是利用我罢了。若是她能一直护着我也就罢了,怕就怕在……她会不会去母留子?她在乎的只有她的孙子、重孙子,我们这些女人在她眼中根本一文不值。若是利用完了我又想办法除掉我,那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娇兰附和道:“主子说得有道理!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荣贵人眯了眯眼睛,在微暗的屋子里显得有些阴险:“当然是……先下手为强了。” 饶是她已经有意压低了声音,另外两人听了还是忍不住浑身一颤。她们的力量虽然还剩下一些,但是到了控制慈宁宫的地步了么?这……主子是不是疯了? 可是转念一想,二人便悲哀地发现她们现在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想要一飞冲天就必须狠下心破釜沉舟,否则马佳氏别说封妃,就是回到嫔位都难。 如果不最后一搏的话,或许这一世就再也没有荣妃之说了…… 现在她要完成的是太皇太后交给她的第一项任务——接近皇上,挑起他对鳌拜的疑心,除去鳌拜! 康熙现在日日夜夜宿在翊坤宫里,接近皇帝谈何容易?马佳氏思前想去,决定从三阿哥下手。 或许是因为这个孩子是她满了十八岁之后才生下的,与当初的承瑞相比身体健壮了许多。马佳氏死了一个儿子之后心有余悸,因为害怕再次经历丧子之痛,干脆求了太皇太后给这孩子起名胤祉。 胤祉就是后来的诚郡王,是前世马佳氏唯一一个长大成人的儿子。 不过马佳氏此举就等于舍弃了另外两个早夭的孩子。虽然有些不舍,但她觉得自己只要靠着健康的儿子恢复地位、巩固宠爱,就一定可以再生儿子。殊不知,这是她这一生最愚蠢的决定…… 后话不提,马佳氏仗着三阿哥身子好,就给他用了一点催热的药物,没过多久三阿哥就开始浑身发热。马佳氏见了便连忙叫人去翊坤宫请皇帝。 这时玄烨和容凰刚刚用完晚膳,皇帝正是饱暖思淫/欲的时候,钟粹宫就来人了。玄烨眉头微皱,不耐烦地开口:“三阿哥病了叫朕有什么用?朕又不是太医!” 容凰心知这些不过是马佳氏的小把戏,并没有放在心上,便柔声劝道:“皇上,荣贵人是想请您过去看看呢。” 玄烨难得流露出一丝孩子气:“不去不去,朕哪儿也不去!”他搂着容凰往屋里一边走,一边略显烦躁地说:“那孩子来得不清不楚,朕看着也心烦。” 容凰但笑不语,心底却是踏实了不少。看来康熙果然怀疑马佳氏与索额图的儿子阿尔吉善有染了。连带着,他也不会喜欢三阿哥。这马佳氏的如意算盘,算是白打了…… 不过马佳氏没这么容易放弃,一计不成,她很快又来一计。皇帝有个养成了多年的习惯,就是每日下朝后会和布库们摔一会儿跤。她原本有两个弟弟都是皇帝的陪练,但是其中一个较为聪明的阿克敦因为她当初和阿尔吉善“偷情”一事连累,已经被贬去官职逐出皇宫了。后来遇到强盗被人打得半死不活,再也没能下得了床。 剩下一个马佳氏的弟弟因为为人憨厚并没有受到牵连,一直陪在皇帝身边。这一天马佳氏就打着探望弟弟的旗号跑到了御花园里皇帝摔跤的地方。 玄烨刚开始也没看见缩在一边的马佳氏,后来他打累了休息的时候,马佳氏就瞅准了时机凑上去为玄烨擦汗。他一抬头,看见的就是马佳安敏在阳光下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脖颈。 身为帝王大多有个毛病,就是把女人当做泄/欲的玩物,康熙也不例外。在对女人产生欲望的那一瞬间,无论她以前做过什么错事都是可以暂时忽略的。 玄烨这么一心软,对待马佳氏的态度就温和了不少:“你怎么来了?” 马佳氏见康熙态度有所松动,心中大喜,脸上却做出娇羞模样,吞吞吐吐道:“嫔妾……嫔妾来看看弟弟。” 康熙一看她这种语气就知道马佳氏没有说实话,八成还是冲着他来的。有女人上赶着投怀送抱,这种被人捧着的感觉玄烨倒也并不讨厌。 “嗯,那你在这儿歇会,等朕练完了你们再聊。” “谢皇上……”马佳氏抬起妆容精致的小脸,一双大眼睛满是崇敬:“安敏刚才见皇上摔跤的样子,真是英武过人!” 玄烨闻言不免有几分得意,他下意识地微微抬起下巴,嘴角刚刚翘起,就听马佳氏柔声道:“安敏觉着,比起大清第一巴图鲁鳌拜大人,皇上您也毫不逊色呢!” 鳌拜?玄烨怔了一下,忽然想起来,自己当初训练这批布库的用途不就是用来除鳌拜么?只是前两年鳌拜主动放权请他亲政,这些小子才没有派上用场。 荣贵人见康熙出神,赶紧又添了一把火:“嫔妾乃是深宫妇人,不懂前朝政事,不过即使身处后宫嫔妾也常常听宫人们说起鳌拜大人的勇猛呢!” “哦?是么?”康熙挑眉看她,“宫人们都怎么说?” 马佳氏连忙装出对鳌拜无限崇拜的样子,直把鳌拜夸成了人中之龙,世上绝无仅有的大英雄。她滔滔不绝地说着,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皇帝越皱越深的眉头。 说到最后,她还不忘把容凰拉下水:“其实嫔妾听到的不过是凤毛麟角,昭贵妃是鳌拜大人唯一的义女,到翊坤宫说这些话的人怕是更多呢,怎么,皇上没听说过么?” 康熙闻言神色微变,很僵硬地抽了下嘴角:“朕倒是没有注意过……”他在翊坤宫的时候也主要是跟容凰在一起,哪里会听那些阿谀奉承的人跟容凰说些什么?马佳氏的话他虽然没有全然相信,但心中也隐隐有了芥蒂。当晚他就没有再回翊坤宫,而是跟着马佳氏去了钟粹宫看三阿哥。 不过,如果玄烨知道这一晚翊坤宫发生了什么事的话,他一定会后悔终生。 温情 在容凰已经习惯了每天都能看见玄烨的日子之后, 冷不丁这么一整天没见着他人, 容凰就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虽说不至于坐立不安, 但心中有些忐忑倒是真的。到了落日时分,她终于沉不住气,正要差人去打听, 前方便传来一声音道:“娘娘,皇上……去钟粹宫了。” 容凰闻言一怔,眉头微皱, 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正在化开。“是去看荣贵人还是董庶妃?”容凰心里多少还存了一丝希望, 毕竟钟粹宫里可住了不止马佳氏一个妃嫔。 德安听了就低下头:“是荣贵人。” 容凰咬咬唇,突然站了起来, 没什么表情地说:“本宫去后花园走走。” “主子!”景怡上前两步, 跟上了她, “您还没用膳呢?” 容凰摇头, 恹恹道:“胸口闷, 没什么胃口,先出去透透气吧。” 景怡见她这样说了也没办法, 只好拿了披风给容凰穿戴了。 “你们都别跟着,让本宫清静一会儿。”她想了想, 又说:“景怡你去贵太妃那里一趟,把柳青叫过来。” 景怡虽然不放心她,但见容凰吩咐给她差事也只得依言去做。茹兰心直口快,见容凰精神不好,开口就骂:“荣贵人可真是不要脸,肯定是她勾引皇上的,主子别放在心上!” 容凰冷冷一笑:“就算是荣贵人主动又怎么样,皇上还不是心动了?” 瑞兰也宽慰道:“主子皇贵妃的册封典礼马上就到了,您犯不着为了荣贵人这种小人物伤神。” “这些道理本宫都明白,但是……”容凰好像明白过来什么,苦笑一声:“没什么,走吧。你们两个跟在后面就是了。” 茹兰与瑞兰闻言欣喜地对视一眼,听话地远远跟在容凰身后,一声也不吭。 身为后宫妃嫔,容凰身边时时刻刻都有人跟着,想要独处一会儿实在太难了。但是她若非想要自己出去转转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那样一来一旦她这个主子出了什么意外,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就要倒大霉。 春寒料峭,容凰走得飞快,夜间的风一刀一刀地划在她的脸上,尽管有些疼却有一种隐隐的快意。 她好想逃离这样的生活! 几乎是在刚刚冒出这个想法的那一瞬间,容凰便被这个念头吓住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习惯了这种金丝雀似的生活?为了主人的宠爱而与其他的鸟儿争斗,争斗,无休无止地争斗。 时间长了,她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初衷不过是为了逃离成为孤魂的命运罢了。 走,现在就走,趁着没有孩子,没有牵挂,离开这里,离这个冰冷无情的紫禁城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说穿越女只有小时候会比本土女强了。因为穿越女有年龄和阅历的累积,在少女时期可以显得比较聪明。但等到嫁了人之后,穿越女就会不可避免地希望丈夫能少有几个女人——这种期望与本土女的嫉妒不同。 本女女铲除异己,是因为吃醋。而穿越女投身争斗,是因为恶心。 从本质上来说,习惯了一夫一妻制的人就算能容忍偶尔的出轨,也绝对无法忍受一个进入过无数女人身体的男人再与自己上床。 那样她们厌恶的就不止是出轨的男人和小三们,比这更可怕的是她们会更加厌恶痛恨这样的自己。当生活充满了自我怀疑之后,还有什么乐趣呢? 冒出逃出宫的念头之后,容凰兴奋得不能自已,一颗心“砰砰砰”地跳个不停,好像虽是都会蹦出胸腔一样。她情不自禁地捂住微微起伏的胸口,轻轻喘息着。忽然之间也不知是怎么了,容凰一阵头晕目眩,险些跌倒之时,一双手及时托住了她,一用力便将她抱在怀里。 “小凤凰,你……”模模糊糊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没事吧?” 容凰单手扶额,硬/挺着不适抬起头,对着容若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忽然醒悟过来,连忙一把推开他道:“你走开!” 容若原本就阴沉的脸又黑了几分,终于忍不住说:“我不要!”他将她抱得更紧,好像想要将她嵌入骨髓:“我不要放开你!” 当他看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与隐隐的厌恶时,容若的心好像被人生生砍了刀似的哐啷碎开。她明明答应了他不会一个人承担,明明说好了要与他做朋友,可是真正遇到什么事情的时候,她却又可以毫不留情地将他推开。 容凰深吸口气,急声道:“你抱得我好难受,放开我……” 容若一愣,果然松开了手。容凰赶忙站了起来,没想到又是一阵晕头转向,还好不远处赶过来的两个丫头及时扶住了她。 “主子您没事儿吧?是不是冻着了?” “主子还没用晚膳呢,午膳也只用了一点点!” 两人正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容若忽然开口:“你们先退下。” “啊?”茹兰瑞兰皆是一怔,略显茫然地看向容凰。 容凰看了一眼明显有话要说的容若,只好无奈地让步:“本宫与表弟说一会儿话,你们先到一边候着。” 瑞兰面露犹豫,正要出言劝诫,茹兰忽然拉了拉她的袖子,对她使了个眼色。瑞兰就是一怔,但她终究没再说出什么,跟着茹兰到一旁把风去了。 两人走后,容若垂眸看向她,苦笑着开口:“在你心里,我就是你的表弟么?” 其实岂止是表弟,若是加上她前世的岁数都可以做他阿姨了。想到这里,容凰忍不住扑哧一笑:“当然不止了,你还是我的挚友。这样的回答,纳兰公子可还满意?” “不,我不满意,一点都不满意。”他忽然一把揽住她,在她耳边低低道:“原本,你应该是我的妻子……” 容凰深吸口气,想要推开他却没有一丝力气,还好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应该不会有人看见。她没有办法,只得由着他紧紧抱着。 她感到愈发头疼:“冬郎,我们不是说好了么,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 她拒绝容若,不仅仅是因为她身为皇妃不能与其他男子有染。因为崇敬,因为欣赏,所以她才不想让自己成为容若的拖累和麻烦。若是容若参与到她的计划中去,他随时都有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容凰的想法是,自己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这条命捡了来是意外之喜,大不了还了这条命给阎王爷去,投胎转世再世为人也没什么不好。 但是容若不同,他还很年轻,正是刚刚展露拳脚施展抱负的时机,怎么能为了她而抛却眼下的安逸,去过亡命天涯的生活? 何况她心底对容若的感情,并不见得是爱情吧。她会为了康熙宠幸马佳氏难过,那么是不是说明她还是有一点点在乎玄烨的? 总之无论如何,在没有理清自己的感情之前,她绝对不能轻易招惹容若,否则对谁都不是好事。 容若微微低下头,在她耳边温柔地哄骗:“如果他好好对你,我可以不想,可是他现在这样……容凰,你告诉我,你满足么?你真的喜欢这样的生活?”他咬着牙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好像一把无形的尖刀,刺痛了她,更刺伤了他自己。 两人肌肤相贴,身体之间几乎没有一丝缝隙。她今天没有穿花盆底儿的鞋子,个子正好到他的胸口。容凰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不知怎的竟也感到一阵心慌,连说话的声音都失去了底气:“我、我……” “你不喜欢。”容若笃定地说:“就算有所谓的独宠又怎样?你永远都无法成为他的唯一。” 容凰心头大震,抬起眼睛看向他,眼底满满都是惊慌。 她从没有想过自己可以成为皇帝的唯一,她只是希望玄烨能够不要那么精虫上脑去和她的敌人同床共枕,仅此而已。可是就连这一点玄烨都做不到,所以她才会彻底对皇帝失望,逐渐生了逃离的心思。 她忽然想起容若的那首有名的词。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他明明是大清朝的世家公子,明明可以三妻四妾左拥右抱,为什么会有一生一代一双人的想法? 她的心好像被他紧紧攥在手里,竟然连呼吸之间都隐隐作痛。 容若见她有所松动的模样,连忙再劝:“其实……浮华瞬间流逝,锦绣转眼成灰,这人间的浮华又何必贪恋呢?” 容凰心中弥漫出一种她从未有过的情绪,使得她脑中一片空白,几乎不知身在何处。 隐隐约约中,她听见自己在说:“冬郎,你想让我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 绝情 容若手上力气渐小, 最终放了开她, 垂眸与容凰对视。一对英挺的剑眉之下, 那双眼睛里写满了认真。 借着月光,容凰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极为年轻的脸。她突然意识到,容若还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他眼下不过是初露头角, 真正的锋芒还未显现。若是为了她抛弃了身家姓名,那么以后世上就再也不会有纳兰容若这个翩翩公子了。容若或许是不贪恋荣华富贵,可是……与其面对着逐渐苍老的容颜消磨对彼此逐渐退却的情感, 倒不如在最美的年华将一切终止于此, 或许日后回忆起来还会为这段情而心酸地微笑感叹。 容凰心中一紧,还没等容若开口说话, 突然退后两步, 惊慌道:“不, 你不用说了……无论我怎样选择, 都与你无关。” “为什么?” 容凰狠下心, 冷笑起来:“因为我是钮祜禄家的女儿,生来尊贵, 你想让我跟着你亡命天涯,为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奔波劳累么?” “我有足够多的钱财, 可以让你过上富足的生活……” “可是皇上可以让我做皇后,那可是一国之母,是用多少钱都买不来的位子。”她淡淡地打断了他,嘴角微小的弧度充满了讽刺意味:“你喜欢我,无非是因为我这张京城第一美人的脸。可是美人终究有老去的那一天,等到色衰爱弛,我该怎么办?倒不如留在宫中为后,起码手握大权,谁也不能轻视了我。” 容若焦急道:“我不是……”男人都喜欢倾国倾城的美貌女子,可他对她的感情明明不只是因为美丽的容颜,她明明知道却还这样说,摆明了就是为了拒绝他而找的借口! “你根本没办法保护我,只会成为我的拖累!”容凰没有料到,狠话说起来竟然这样顺口。看着少年受伤的神情,她心里其实也不好受,但长痛毕竟好过短痛,看来她上一次还是没断了容若的希望,所以他才会这样冲动。 如果她不是钮祜禄容凰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女,看到这样一个优秀而专情的少年郎,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投入他的怀抱,对他百般爱怜。可是现在……她莞尔一笑,像华丽的毒舌吐着信子:“或者说,你仅仅是想做本宫秘密的情人……?” 说到这里,她抬起手来,轻轻地抚摸他的脸。容若却好像触电一般躲开了。月光将他的脸色映照得更为苍白,容凰清楚地看到他眼中闪过近乎绝望的神色,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藏着一只濒临发狂的野兽。 她有些害怕地退后两步,警惕地盯着容若,生怕他再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可是没想到他竟然一动不动,只是那样直直地看着她。容凰心里发慌,咬唇定定心神,一下子转过了身干脆地走了。 等到她回到正殿门口再回头时,发现容若并没有追上来。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底却又不可避免地泛起淡淡的失落。 “主子……”景怡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身侧。 容凰的脸色不大好看,这么凉的夜,额头竟然浮起了一层汗珠。她点点头:“嗯,柳青来了?跟本宫进来吧。” 柳青行了礼,跟着容凰走进里屋。景怡贴心地关上了门。 容凰靠在贵妃榻上,突然拍了三下手。眨眼的功夫,房顶上就跳下来一个几乎与屋顶同色的人。 柳青吓了一跳,却没有出声。她惊讶不是因为容凰也养有暗卫,而是容凰竟然在她面前召来手下!这……是代表着容凰对她的信任么? 柳青正惊疑不定之时,容凰开口了:“本宫没记错的话,你叫琴鼓。” 那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料到容凰竟然知道她的名字:“是,那是属下……以前的名字。”她说话了柳青才发觉,那竟然是一个女人!不过回过神来想想倒也是,若是呆在容凰卧房里的也是个男人显然不大合适。 “琴鼓,你先出去,把翊坤宫宫门口和花园的暗卫都叫来,让景怡领着你们去东厢房,本宫有话要说。” 琴鼓犹豫了一下,因为暗卫大多是男人,容凰的卧房只有她一人守着,虽说只是在主子的吩咐下离开一会儿,她还是略觉不安。但她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也不敢有一丝异议,只得应道:“是。”说完便飞快地跳窗离去。 容凰好像松了口气似的,对着柳青招了招手:“青儿你过来。” 柳青隐隐觉得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不由屏住呼吸,快步走到容凰跟前。 “本宫没记错的话,你在顺治朝跟的最后一个主子,是佟皇贵妃吧。”佟贵妃也就是后来追封的皇后,柳青现在的主子婉贵太妃的亲姐姐。 “是。”柳青心中一突,不知道她突然提起自己的旧主做什么。 容凰微微俯身,紧盯着她,须臾不离。“据本宫所知,这位娘娘是活着离开皇宫的,你说是不是?” 柳青浑身一颤,惊悚道:“娘娘,您……” 容凰眯眯眼睛:“青儿,永远别对本宫撒谎。本宫撤走了暗卫,就是想听你说实话。” “的、的确是。”柳青在后宫呆了这么多年,已经鲜少有这般发抖的时候了。她也不傻,一下子就明白了容凰的意图,惊讶道:“难道娘娘您……” 容凰垂下眼睛,细长浓密的睫毛微颤,如同蝶翼。 “柳青,你斗了这么多年不累么?以你的年纪如若出宫嫁人,早已儿女绕膝了吧。”穿越女有一个特点,心智大多停留在了刚刚穿越的那个心理年龄。不过柳青现在这具身体实际的年龄已经超过三十了。 柳青闻言一下子就怔住了。彻底地呆住了。 她与容凰不同,当初她穿越而来是因为对宫斗强烈的渴望。由于貌丑,她没法直接成为妃嫔,只得辅佐主子高升,以此来填补心中的遗憾。的确,随着主子的平步青云,她也越来越受人尊崇,可是……十几年来,她真的就不累么?这样的生活真的是她想要的么? 以前的柳青从来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可是回过头一想也挺没意思的,三十好几的人了,不是以前那个喜欢看宫斗小说的小姑娘了。或许她真应该想想以后的出路,毕竟主子再得宠,风光的也不是她。 容凰现在所说的一切看似与她自己的目的无关,却是在为她日后逃走铺路。 柳青是一个精明到近乎可怕的宫女,容凰下不了狠心杀她,就只有想办法把她也带出宫。当然,她是不会和柳青再有交集的。柳青就像个□□,容凰得想办法把她扔得远一点。远离自己,也远离紫禁城。 柳青一点就透,明白过来容凰的意思:“奴婢这么大岁数了,又貌不惊人,也不指望能相夫教子。不过出宫回乡,盖几间房子,养两个小孩儿,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容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微笑道:“这个不急,你可以慢慢考虑。先跟本宫说说当初佟妃离宫的事情吧。” 柳青忽然就面露犹豫之色:“娘娘,佟妃那时候和您现在可不同。”柳青她孑然一身,走了也就走了,可是若说要让容凰逃出宫去,柳青还是觉得十分遗憾。“当时佟妃身中剧毒,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假死出宫也是为了……” “为了陪伴大行皇帝。其实顺治爷离宫的时候还有气,对吧。”容凰见柳青顿住,不由心急地接了话。那群暗卫的动作很快,时间长了就要怀疑了。 柳青现在已经渐渐习惯了容凰什么宫中秘闻都知道的事实了,因而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继续说:“没错,既然娘娘您知道佟妃是跟顺治爷一起离宫的,就应该知道这件事太皇太后也知晓。有太皇太后出面掩人耳目,这件事情就变得容易了许多。” 容凰挑眉:“你是想提醒本宫,私自出逃,难上加难?” 柳青将头埋得更低了:“主子英明,无须奴婢提点。”其实柳青心里对容凰还是很敬佩的,曾经夜深人静时她也仔细想过,当初她的主子佟妃算是宫斗的绝顶高手了,她那么努力地想要抗争命运,却还是被孝庄捏在手心。可是容凰不同,她虽然没有佟妃那么狠心,却恰到好处地将一切都那么自然地改变……看似无心,实际上已经大大地改变了历史。 这也是柳青考虑出宫的原因之一。以往她仗着对历史的熟知,自认为在宫中可以顺风顺水,可是现在大大不同了。历史已经改变,也就意味着她这个原本可以预知命运的穿越女已经一文不值。 不知道容凰是不是也抱着相同的想法呢?还是另有隐情?柳青心底忽然冒出一种冲动,她很想问问容凰你究竟是不是穿越来的,可是她不敢。 因为她知道,容凰虽然不是特别心狠手辣,但她也有底线。 一旦她问出了那句话,那也就意味着她离死期不远了。 部署 第六十七章部署 “其实, 太皇太后未必就希望本宫继续留在宫里吧。”容凰说到这儿, 竟然笑了起来。“你是贵太妃身边的人, 她提醒过本宫的事儿,你应该一清二楚。” 柳青不敢隐瞒:“两宫太后的确曾经给娘娘用了药……” “你的消息倒灵通。不错,慈宁宫的麝香和本宫宫里的避子汤都已经停了。不过倒是要感谢她们在本宫刚入宫的时候下了那么足的分量, 使得本宫现在离开的时候也没什么后顾之忧。”容凰面露不屑之色:“我真是恶心极了太皇太后那副伪善的嘴脸,怎么,难道现在给本宫停了药, 本宫就要对她感激涕零么?若是本宫这两年来真的用了那药, 只怕早已经绝育了吧?就算侥幸生下了孩子也会落下病根!”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一点点失控,容凰咬唇低声道:“所以她当初根本就不想让本宫进宫成为她的麻烦……若是本宫不见了, 她老人家可是求之不得呢。当然了, 她不光是希望本宫不要再出现在宫里, 恐怕是想让本宫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柳青微微抬起头, 犹豫道:“主子说的没错, 但是……就算太皇太后她们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您的家族……遏必隆大人就会答应么?鳌拜大人心直口快, 他不会走漏风声么?钮祜禄家族会善罢甘休么?恕奴婢多嘴,娘娘您就是担心这些, 所以才会把暗卫支开的吧?” 容凰抿起了嘴唇,又是一声长长地叹息。 柳青见了连忙再劝:“娘娘此时正得圣心,成为皇后指日可待,现在离宫未免太过可惜。” “你说的倒也是。”容凰想了想,决定暂时自己一个人谋划,等想得周全一些了再从柳青这儿打听一些能避人耳目的办法。她也是没办法,钮祜禄家的人虽然可信,但阿玛他们肯定不会让她轻易出宫。 她摆摆手,略显无力地道:“你退下吧,去把茹兰叫进来。” 柳青应了一声,低着头退出屋子,没过多久守在耳房的茹兰便来了。容凰对她点点头,淡淡道:“走,咱们去东厢房。” 承蒙皇恩,翊坤宫很宽敞,经过几次修葺,从正殿走到东厢房也要好一会儿功夫。茹兰替她推开东厢的门儿,打眼一看里面空空如也,一切如常。 容凰也不惊讶,搭着茹兰的手在主位坐下了,等茹兰关上了门,这才开口道:“都出来吧。” 耳边只听“唰唰唰”几声,转眼之间面前竟然站了六个黑衣人。 容凰却不满意,皱眉道:“怎么少了四个。” 为首的孙卓站出来答话:“回主子,奴才担心翊坤宫防守薄弱被人钻了空子,所以擅自留了四个……这也是老爷的意思,那四个影子无论何时都不能轻易出动。” 容凰仔细看去,这人相貌堂堂,一看就是个人物,做一个见不得光的暗卫实在是委屈了,也不知道她阿玛这只老狐狸是怎么把人家收服的。 她心中敬佩,面上却是一沉,猛地拍案道:“反了你了,究竟谁才是你的主子,本宫的命令你竟然不听?” 孙卓赶忙跪下,恭敬道:“娘娘息怒,奴才绝不是不听从主子的命令,只是……” “只是什么?” 孙卓低声道:“只是担心景怡姑姑会背叛您,传了假消息来,所以不得不防。” 容凰柳眉微挑,心中百转千回。这人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暗卫头目,可是心思竟然如此细腻……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以往她也产生过功成身退的想法,可那时候她快被康熙捧上了天,也不过是偶尔想想,想完了就忘了。可是今晚不同,康熙这一次的行为让她坚定了自己的心意——走,一定要走,无论逃到什么地方去,都不要再留在这个令人作呕的紫禁城。 其实她今晚突然这样决定也并不奇怪,世人都喜欢事情掌控在自己的手中,容凰也不例外。她入宫以来,康熙只在她的安排下偶尔去了纳兰惠儿那里,还有一次临幸赫舍里氏也是在她的计划之中。 可是马佳氏……容凰真的无法承受她在玄烨身下承欢。以她现在的能力除去一个马佳氏不难,但宫中岁月悠长,死了一个马佳氏难免还会遇到更令人讨厌的对手。比如未来的德妃、良妃等等就还不知道是怎样的人物,难道她能杀光所有与自己作对的女人么?纵然可以,那也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所以容凰忍无可忍了。马佳氏是她对玄烨的底线,玄烨一再挑战她的底线,所以她无须再忍。 容凰也知道,从皇帝的角度来看,玄烨他并没有做错,宠幸妃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何况他的祖母太皇太后也赞成他宠幸马佳氏。 可是容凰没办法容忍。这件事情无关对错,既然无法好好地相处,大不了一拍两散就是了。 为了让自己显得从容一些,容凰端起茶盏不慌不忙地浅啜一口,然后重重地将那茶盏搁在桌上,冷声道:“今天晚上,你们可看见纳兰公子了?” 没有人说话。 容凰见状冷笑一声,倏地抓起那茶盏一摔,滚烫的茶水便砸了孙卓一身。 “装哑巴是吧?阿玛究竟是怎么养出你们这群不听话的奴才?” 孙卓面不改色:“主子息怒,他们也是琢磨不透您的心思,所以才不好擅自开口。护卫们都是些粗人,不知主子的意思是想让说看见了还是没看见。奴才实话实说,奴才看见了。” 容凰闻言面色稍霁,点了点头:“看见了,为何不拦,为何不报?” “这……”孙卓面露难色,解释道:“纳兰公子身为男子,夜间来到翊坤宫的确不妥,只是……依奴才所见,公子身后应该也跟了几个暗卫,以纳兰公子的功夫不可能没有察觉到。所以奴才们才没有轻举妄动,深恐暴露自身给主子带来麻烦。” 容凰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纳兰家也在容若身边安排了人手?” 孙卓低下头:“纳兰公子是家中嫡子,明珠大人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容凰心头一颤,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又有些不可置信。 仔细想来,纳兰世家也是百年大族,和钮祜禄氏、赫舍里氏、马佳氏一样养有暗卫并不奇怪。让她不敢相信的是容若刚才的态度。 虽说暗卫都是些影子一样的存在,可他们毕竟是长了眼睛的人。容若刚才那样抱她,纳兰家的暗卫肯定都是看见了些许的。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向明珠表意…… 她感到惊奇的同时,心底又有隐隐的愧疚。看来她还是太小看容若了,如果知道他已经安排了人手放风,或许她不会反应那么激烈,还伤害了他…… 不过,容凰心中虽然有愧,却并不后悔自己的做法。这件事情太复杂了,她还是不想让容若参与其中——在她还没有确定自己心意的情况下。 既然不能付出同样的爱,那就不要给他希望好了。 容凰揉了揉眉心,略显无力地摆了摆手:“退下吧。今夜之事,你们可以透露给我阿玛知道。” 孙卓有些吃惊:“主子,这……” “退下。”容凰闭上眼睛,显然没心思多说。 几个暗卫面面相觑。 等他们都消失不见,容凰才睁开眼睛,露出茫然的神情来。 她现在感到很无助,柳青不能完全相信,钮祜禄家的人又不敢用,容若……容若虽然有一颗真心,可是他还太小,根本无法成为她的依靠。容若的阿玛明珠能力倒是不小,可是明珠和她只是远亲,凭什么帮她呢?明珠老谋深算,是康熙朝未来的“相爷”,不可能纵容着自己的儿子和外甥女儿做出这种可能会掉脑袋的大事。 到底,到底该怎么办……若是单单依靠自己的力量,准备财物和宫外的住宅倒是不成问题,只是该怎么掩人耳目逃出去呢?她想起以前看过的宫斗电视剧《金枝欲孽》,剧中的陈妃还有一些小宫女小侍卫,想要逃出宫去却都被人抓了回来,最终的下场不过是一个死字。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容凰是绝对不会冒这种危险的。那样只会让亲者哭,仇者快。 还有一种办法,就是像剧中结尾的尔淳那样藏在棺材里……可是那需要的条件更多:首先要有主子去世,其次要买通守灵的人,最后最重要也最难办的就是,宫里必须发生一场巨大的变故能够掩人耳目。 其实最好的方法还是假死,可是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假死药”么?那应该是小说里虚构出来的东西吧。 容凰为难极了。 这个时候的她还没想到,其实一个很好的契机已经来了。 亲人 第六十八章亲人 容凰的册封典礼很快就到了。因为这个时候康熙既没费心除鳌拜, 又没费钱平三藩, 再加上这是册封本朝第一个皇贵妃, 所以容凰的这一场册封典礼办得很是隆重。不但请出了卧病已久的太皇太后,就连容凰的父母兄长都被请来了。 容凰几年不见家人,激动得简直热泪盈眶。可是她不敢表现出来, 一是为了皇家仪态,二是为了脸上这层厚厚的妆容,估计补起来太过麻烦, 哭一场不划算, 于是作罢。 冗长复杂的册封仪式过后就是家宴,不少内命妇前来恭贺, 直把容凰那位向来温婉柔弱的额娘夸得喜上眉梢, 就连嫡母巴雅拉氏也觉得面上有光。各大家族见钮祜禄氏这样风光, 不由生出感慨, 若是生出个漂亮女儿送进宫去, 不一定就比不上征战沙场的铁血男儿啊! 为了家人的富贵平安,容凰小心谨慎地伺候在玄烨身侧。因为今天鳌拜也来了, 容凰生恐他一高兴就乱说话,所以紧紧地盯着鳌拜, 时不时地给鳌拜使眼色。好在义父也听她的,若是他什么地方说得不妥当了被她柔柔地抢过话头,鳌拜也不生气,只是豪气地喝酒。 这一天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就连孝庄婆媳也不例外。只有一个人扫人兴致,那就是才爬上龙床一天就被皇帝忘在一边的荣贵人。她抱着三阿哥怏怏地坐在低等妃嫔的席位上,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另一桌的惠嫔见了,就拉着身旁的懿嫔说起了悄悄话。 “你看那荣贵人膈不膈应人,大喜的日子摆出一副苦瓜脸,好像谁都欠她几百两银子似的,这不是让皇贵妃娘娘没脸么?” 懿嫔不着痕迹地笑了笑:“管她呢,一个不受皇上待见的贵人罢了,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惠嫔听了这话不赞同地摇了摇头:“那可不一定,她还有三阿哥呢。而且这个马佳安敏一向会揣摩人心,前几日皇上不就是被她哄骗了去才会翻她的牌子?” 懿嫔抬眸,沉吟道:“不知惠姐姐的意思是……?” “咱们是皇贵妃娘娘的人,这荣贵人和娘娘过不去,咱们是不是得好好教训她一下?” 懿嫔向来与世无争,不太想参与到这些个争风吃醋的事情中去。不过她一想到马佳氏当初算计容若和容凰,险些牵连到容若的事,就对这个荣贵人恨得要死。惠嫔若是出手对付荣贵人,她也是绝对不会去阻拦的。 “这……怎么教训?”佟氏做出一副虚心讨教的样子。 惠儿扬眉道:“你想想看,马佳氏她最得意的是什么?是美貌?不,若说姿色,宫中佳丽三千都比不上皇贵妃娘娘。是家世?也不是,她阿玛虽然是二品官,但是祖上没什么大人物,懿嫔妹妹你的家世就能甩她几条街。” “那到底是什么?”懿嫔也认真起来。 “是能生儿子。说句大不敬的话,现在赫舍里氏死了,咱们皇贵妃娘娘为什么没能封后?因为无子,名不正则言不顺。而这马佳氏呢,当初皇上宠她不久就有了承瑞,现在更是能耐,一次就怀上了三阿哥。前几日皇上又临幸了她,说不定这肚子里呀,又有了一个呢!” 懿嫔年纪小脸皮薄,听到惠嫔说这些闺中秘事,就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惠嫔也不以为意,继续自顾说着:“要依我看,只要让这马佳氏生不出儿子来,她就再也没办法嚣张了!” 佟氏一怔,压低了声音说:“这……这可怎么办,身子是她的,皇上去不去也由不得咱们,姐姐还能对她下毒不成?” 惠嫔瞪了瞪眼睛,故作高深道:“那怎么使得,皇贵妃娘娘说了,下毒是害人的下乘之法,只有被逼到绝路的人或者是傻子才会那么做。咱们呀,或许可以试试‘借刀杀人’这四个字。” 懿嫔看向惠嫔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深深地觉得惠儿进宫以来长了不少知识,都会用四字成语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宴会过后,舒舒觉罗氏和小容欣得了皇帝的恩典,跟着容凰一起回了翊坤宫。 进了屋子容凰刚刚抱住活蹦乱跳的小妹妹,转过身就发现舒舒觉罗氏竟然哭了。容凰眼睛一酸,嗔怪道:“额娘你这是做什么?” 舒舒觉罗氏擦擦眼睛,点头道:“是,是,是额娘不好,皇贵妃娘娘恕罪。”她掏出帕子不迭地擦着眼泪,可那泪珠越来越多,竟然怎么都擦不干净。 容凰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她松开妹妹,抱住了母亲,在她耳边低声说:“额娘别哭,女儿这不是好好的么?您的小凤凰现在是宫里面位份最高的皇贵妃了,您不用再担心女儿会受人欺负了……” 舒舒觉罗氏不住地点着头,欣慰道:“好、好……”她虽然温柔简单,但并不是无知,好歹也是在高门大院过了一辈子的女人,容凰如今看着风光无限,可是背后有多少心酸委屈,舒舒觉罗氏又怎么会不知道?可是她不想再让女儿为自己分神,于是拼了命忍住眼泪,柔声道:“额娘的小凤凰终于长大了,额娘好开心。” 容凰往额娘怀中蹭了蹭,心中无限感慨。或许这世上只有母亲愿意无私地提供给她一切帮助吧?只是舒舒觉罗氏虽然得宠,却太过柔弱,能自保就不错了,又怎么帮得上她呢。 她正怅然,忽然感觉裙角被人用力地扯了扯。低下头一看,就见她那粉雕玉砌的妹妹正仰起小脑袋好奇地瞅着她:“姐姐,你的发钗好漂亮!” “欣儿喜欢?那就送你好了。”容凰拔/出发间那根九尾凤钗,小心翼翼地插在了妹妹头顶。这是玄烨两年前送给她的,曾经是容凰的心爱之物,不过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小容欣毫不客气地收下了东西,谢过自家姐姐之后就欢天喜地地跑去照镜子了。 舒舒觉罗氏不由破涕为笑:“这丫头就是调皮,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容凰也笑了:“真是奇怪,额娘性子这么好,怎么生出我们两个混世魔王来?”十二岁之前的钮祜禄格格的确是顽劣不堪。 “谁知道呢……”舒舒觉罗氏话没说完,突然惊道:“小凤凰,你,你怎么把那么贵重的钗子送给欣儿了?这可使不得!” 舒舒觉罗氏刚才也是没看清楚才会默许容欣收下的,眼下再仔细看去,那只金凤凰栩栩如生,点翠工艺精妙绝伦,显然是市面上买不到的好东西。若她没猜错,不是贡品就是御赐的宝贝,这可是不能随意带出宫去的。 容凰不在意地道:“没事儿,晚上我跟皇上说一声儿就是了。”今天是她的册封的大喜日子,玄烨肯定还得来。玄烨那天宠幸了马佳氏,早上穿上裤子了才想起来容凰可能会不高兴,这几天变着法儿地讨好她,眼下不过是送容欣一枚凤钗而已,玄烨万万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舒舒觉罗氏见她丝毫没把这当回事儿,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拉着容凰的手道:“小凤凰,宫里头不比家里,务必事事小心。虽说你正得宠,但……就是因为这样,盯着你、想把你拉下来的人才更多,万万不可恃宠而骄啊!” 容凰两年多没听见额娘唠叨,也不嫌烦,把额娘嘱咐的事情一一应了。舒舒觉罗氏见她这样乖巧,心中又是没由来地一酸。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了摸女儿略显苍白的脸颊,心疼道:“不是都说皇家人吃的金贵,怎么进宫这么久反倒瘦了这么多呢?小凤凰,咱们可别为了争宠为难自己,得好好吃饭啊!” “是,额娘,我知道。女儿吃得可多了。”容凰含笑道:“今儿您就留下用晚膳吧,您亲眼看着女儿吃,好不好?” “可是皇上……”提起这女婿,舒舒觉罗氏却是诚惶诚恐。 容凰目光流转,看到琴鼓给她做的信号,便知道皇帝来了,于是故意娇嗔道:“管他做什么!” 她话音刚落,玄烨果然大步走了进来,看来这不让人通报然后听墙角的毛病康熙是改不掉了。 “爱妃好绝情呀,枉朕听说额娘来了还嘱咐小厨房多添了几个菜。” 舒舒觉罗氏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行礼,可她还没蹲下就被玄烨一把扶住了。 “您是小凤凰的额娘,就是朕的额娘,无须多礼。”玄烨温润如玉地笑着,心里还在想,这位就是柔嘉的小姨。 舒舒觉罗氏闻言更加惊讶:“这……”她还以为自己刚刚是听错了,没想到皇帝是真的叫了她额娘!“这,我怎么受得起……” 容凰微微白了皇帝一眼,笑骂道:“净会挑好听的说!” 玄烨脸皮厚,也不生气,正想要和容凰说话,眼角却瞄到一个白玉一般的小人儿。他转眼一想,就知道这是容凰最疼爱的小妹了。于是冲她招了招手,十分温柔地笑了笑。容凰见了心中一动,突然就有些慌乱。 如果按照正史,她的亲妹妹钮祜禄容欣就是康熙未来的温僖贵妃吧!如果前世的孝昭仁皇后没有死,或许钮祜禄家就不会把容欣送进宫来巩固地位。原本若是她一直不出宫,容欣也不必入宫为妃,可是现在……若是她假死出宫,将来进宫遭罪的不就是她的幼妹了么?想到这里,又是一阵心乱如麻。 怀孕 容欣乖巧地走了过来, 仰起头看向玄烨, 脆生生地叫了一句:“姐夫!” 这还是玄烨第一次听人这么叫他, 不由龙心大悦,哈哈大笑。他笑着笑着,忽然看到容欣头上的凤钗, 渐渐地就不笑了。 容凰忙道:“玄烨,我两年没见妹妹了,送她一样礼物, 你不会介意吧?” 几日以来她对他说话都是没什么好气, 这会儿突然这样温柔,玄烨心里好像泡了蜜一样甜, 哪里还会介意?他摆摆手, 无所谓地笑笑:“怎么会?说起来朕还没送妹妹见面礼呢, 一会儿用完晚膳朕就让人送来。” 容凰淡淡一笑,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小容欣不懂事, 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们,一旁的舒舒觉罗氏却是大惊失色:“小凤凰, 你,你怎么能……”怎么能直呼皇上名讳? 容凰吐吐舌头, 难得调皮一回:“刚才一着急,忘了。” 其实舒舒觉罗氏更惊讶的是,皇帝竟然对此丝毫不见怪,甚至还有些开心的样子!惊讶过后,她这回才算是真的放心了,看来皇帝对女儿是真心喜爱,否则也不会这样由着她的性子。她刚开始还担心女儿会因为没有孩子而失宠,不过现在看来……就算容凰将来容颜不再,就凭她曾亲密到叫过皇上名讳这一条,康熙也定然会尊重她、爱护她的。 晚膳过后,舒舒觉罗氏就必须离开,不然再过一会儿宫门就要下钥了。母女三人依依不舍地道了别,拖沓了半天,直到玄烨处理完政务从书房出来了,舒舒觉罗氏她们才刚走不一会儿。 他揽过正在发呆的容凰,吻了吻她的侧脸,柔声问:“想什么呢?” 容凰推开他,淡淡地应付了一句:“没什么。” 玄烨又不要脸地凑了过来,在她身上乱蹭。 “你好像很喜欢小孩子。” 容凰一怔,喃喃道:“嗯,还好吧……” 玄烨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就没话找话:“你妹妹很讨人喜欢,是不是你小时候也这么机灵,所以鳌拜才会挑中你做义女?” 容凰苦笑一声,心中暗暗吐槽,或许吧,谁知道呢。刚穿越来的时候她还以为鳌拜是因为容凰性子爽利才会选她做义女,可是后来深思一番便不难发现,鳌拜是借着她跟遏必隆套近乎呢……这两个老家伙刚开始非亲非故的,总得有个什么关联将他们牢靠地套在一起才能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她心里这么想,嘴上当然不会说出来。“皇上喜欢我妹妹?那等她长大了进宫做妃子好不好?” 康熙捏了捏她的鼻子,摇头道:“她还那么小……” “可是总会长大的。” 玄烨见她神色认真,不由奇怪道:“可是我已经有你了啊。” 容凰转过头,看向他。“有了我,你就满足了么?” 玄烨的神色暗了暗:“你还在生我的气啊。那……那我以后少去荣贵人那里。” “不是,我不是说荣贵人。”容凰低声道:“我会渐渐老去的,而三年一次的选秀会一直进行……我妹妹现在是还小,可是再过三轮选秀,她也要进宫来。我比妹妹大十三岁。到时候她是亭亭玉立的少女,我却已经是垂垂老矣的深宫怨妇……” 玄烨皱紧了眉头,略有不悦道:“小凤凰,你在想什么呢?”他突然一把抱住了她,“你怎么会这么想?诚然,朕是皇帝,会有许多许多女人,可是我最喜欢的人是你呀,只要就这样就足够了不是么?” “最喜欢的……是我?”容凰有些怔忪。 玄烨揉了揉她的脑袋,轻笑起来:“当然是你。我这么宠你,天下人都知道是你。不是你还会有谁?” “那……会一直是我么?”可能是刚才吃的太饱,容凰有些困倦地趴在玄烨肩上,迷迷糊糊地说。 玄烨毫不迟疑地回答:“是你,是你。”他将她柔软的身子圈在怀里,感觉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融化了。“原来我的小凤凰这么傻!” 容凰却摇摇头,轻声说:“我不信。” “你不信?那我证明给你看。” “怎么证明?” “到我临死的那一天,我会把今天说过的话亲口跟你重复一遍,这样总成了吧?” 容凰笑了。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 他吓了一跳,惊慌地捧起她的脸,温柔地吻去她脸上的泪珠,极温柔极温柔地在她耳边低咛:“你哭得我心都要碎了……”玄烨很少看到这样的容凰,一时间慌了阵脚,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容凰却恰到好处地收起了眼泪。 她红着眼睛道:“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她羽毛一样的睫毛上沾了些许泪滴,那水珠随着容凰说话一颤一颤,看得玄烨心痒难耐。他可不是个会压抑自己欲望的人,一想要了,手就不老实起来,开始隔着衣服在容凰身上揉捏。 容凰有些厌烦地躲开,可是玄烨哪里肯让她逃了,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就肆无忌惮地在她胸口揉弄。容凰呜咽了一声,刚要开口拒绝,玄烨却突然俯身吻住了她。容凰顿时方寸大乱,明明想要逃离,脑中却愈发地迷糊。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这几日总是昏昏沉沉的?容凰微微皱眉,一个荒诞的念头在她面前一闪而过,容凰顿时如遭雷击。 她……她该不是怀孕了吧? 几乎是在冒出这个想法的下一秒,容凰便自己否定了自己。怎么会呢,虽说没有中孝庄他们下的药,但是容凰为了在最有利于自己的时机怀孕,一直在有意识地避孕,除了她自己推算的安全期外其他时间,她都服用了不会影响日后生育的药物,每次做完了也会及时洗澡。 何况由于她刚进宫的时候在慈宁宫摄入了不少麝香的缘故,容凰的身体并不容易受孕,所以她意外怀孕的可能性应该很小才对。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明儿早上还是得让身边略通医术的孙嬷嬷看看才行。 “小凤凰,你在发什么呆?” 容凰一怔,发觉玄烨不知何时已经放过了她的唇。她刚要开口说话,突然情不自禁地“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别亲那里!” “偏要。” “你是不是有病?”容凰吃惊极了,简直是口不择言。 玄烨却做出认真思考的表情来:“或许是有一点。” “啊……”身体本能的反应让她忍不住叫出声来。“别在这里,去床上……” 玄烨应了一声,将她拦腰抱起。容凰好像浑身力气都被人抽干一样,软软地靠在他怀里。 “你和荣贵人也是这样的吧。”她突然皱起了眉。 皇帝愣了一下,马上道:“怎么可能!” 他见容凰神色稍有缓和,连忙补了一句:“她算什么东西!” 她不算个东西,你还跟她上床?容凰忍住心中作呕的冲动,索性闭住嘴巴,一个字也不说。反正她现在也逃不开被xxoo的命运,既然如此与其装作烈妇被强上,倒不如……别想那么多了。 封建时代,皇帝就是天,她的放肆也要在玄烨的容忍范围之内。 “嗯……”她双手抓紧了床单,抽气道:“轻、轻一点。” 玄烨却猛地挺身,将她紧紧占有。容凰忽然间有些绝望,可是奇怪的是这沉疴一样的绝望竟然生出一种奇异的快慰来,让她体/内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刺激感。 她想谴责自己的身体,可是这种事情上本能使然,根本身不由己。 她的反应显然取悦了玄烨,他抓住她的手臂渐渐收紧,眼中的神色愈发炽热。 “小凤凰……你真好……”玄烨控制不住地低哼起来,“要命……” 容凰只想着他赶快完事赶快滚蛋,于是用力夹他,口中低吟起来。要知道玄烨体力惊人,不给他点刺激一时半会儿是泄不出来的。饶是容凰用了些心思,玄烨也是折腾了半晌才低吼一声释放在她身体里。 结束之后,两人都是长长松了口气。玄烨大大咧咧地躺在她身侧,想要将她收紧圈在怀里,容凰却是挣脱了开,忍着疲倦爬了起来。 “去哪儿?”他问她。 “沐浴。”以往她都是等玄烨睡了再去偷偷洗去身体里的白浊,只是现在她没这个耐心。 她刚才被玄烨扒了个精光,这下坐起身来,胸前一片春光旖旎,看得玄烨又是心头燥热。他刚刚抬起手要摸,容凰却毫不留情地打了他一下:“要么睡觉,要么走。” 她这话说得有些重了,玄烨刚要生气,结果一看到她那张刚刚受过疼爱的小脸,白皙的双颊泛着抹羞涩的红,顿时什么气都消了。他觉得容凰愈发得美丽了。比之当初略显青涩的京城第一美人,现在的容凰更显妩媚,更受男人 新宠 容凰屏退下人, 全身浸在浴桶里, 洗着洗着就哭了。她扇了自己一巴掌, 骂自己活该。她当初进宫的时候已经想过会有这一天了,何必在意那么多呢?做妃嫔总比做青楼女子好得多。 其实容凰并不是个爱哭的人,她虽说不上多么坚强, 却也没有这么软弱。她也不知道自己最近这是怎么了,竟然这样敏感爱哭。 不过第二天早上她就知道了。 次日一早容凰不是被康熙叫起来的,也不是自然醒的, 而是早早就疼醒了。她拧眉想了想, 以为是月事来了,也没在意, 谁知刚从床上坐起来就是一阵头晕目眩, 一不小心撞到了床柱子。玄烨一向浅眠, 听了动静立马就醒了, 看到容凰虚弱的样子顿时吓得丢了魂, 吵着嚷着吩咐魏珠去请太医。 帝王无心,能为一个女人做到这份上已属不易。这事儿若是换在从前, 容凰肯定多少会有几分触动。可是经过了那个晚上之后,容凰对玄烨已经彻底心死了。她不指望也不打算改变一个男人, 何况这个人还是皇帝呢? 太医很快就被请来,因为不是侯太医当值,瑞兰就请了卢太医来。 两宫太后给容凰用了药的事,两年来太医院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可是没人敢声张出去,就算钮祜禄家背景再大也不例外。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容凰早早地知道了这件事情,再做防范,如今怀孕也并不奇怪。 只是吓坏了太医。 容凰见他那副表情便心中有数。她死死抿住嘴唇,仿佛受了晴天霹雳一般,久久回不过神来。 “恭喜皇上,贺喜皇贵妃娘娘,娘娘这是有喜了啊!”卢太医惊讶过后,赶忙跪下说吉祥话。 惊讶的不止是他,就连皇帝都有些发愣。玄烨好像不相信似的重复了一遍:“真的?” 卢太医没说话,一旁的魏喜便已笑道:“奴才听说卢太医进宫给主子们看诊数十年来都没出过差错儿,想来是错不了的。” “太、太好了!赏!赏太医!还有翊坤宫的宫人……”玄烨高兴得简直不能自已,原本一直戴着那张帝王的面具哐啷碎开,眼角眉梢都诉说着欢喜。 他要做阿玛了。他终于有孩子了! 他和容凰的孩子! 玄烨正开心得简直想要手舞足蹈,太医却在这个时候将一盆凉水扣在他脑门上。 “只是……皇贵妃娘娘脉象不稳,这胎、这胎……” 康熙心中一突,这时才想起容凰今早的腹痛难忍,连忙惊慌地追问道:“这胎儿到底怎么样了,你倒是说啊!” 太医犹疑道:“娘娘心火旺盛,忧虑成疾,再加上昨夜……”他说到这里隐晦地看了皇帝一眼,玄烨脸上一讪,心里便已明镜似的。他昨晚强要了她折腾了那么久,胎还没坐稳,不受影响才怪。 “总之,娘娘现在有些许滑胎的迹象,但幸好发现及时,一切还来得及。等微臣一会儿开几贴保胎药,娘娘每日按时服用将胎儿坐稳了,应该就没什么大碍。” 皇帝听到这儿才算松了口气,赶忙道:“那你就快下去开方子吧!” 卢太医应了一声,退后两步,忽然想起什么,红着一张老脸嘱咐道:“皇上,头三个月是危险期,娘娘身子又虚,您……” 玄烨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像赶苍蝇一样地挥手道:“行了行了,朕知道了,还不快下去?” 周围的宫人见皇帝窘成这样,一个个想笑却又不敢笑。玄烨今天心情好,见他们表情怪异也不见怪,反倒笑嘻嘻地说:“得了,想笑就笑吧,都憋坏了谁来伺候娘娘?” 翊坤宫里顿时笑作一团。 似乎笑不出来的只有容凰一人。平心而论,她是喜欢孩子的。她费尽心机躲开慈宁宫的暗害就是为了将来能生个孩子。可是……她现在不想给康熙生孩子了。 已经决定了要走,这个孩子又该怎么办?不生下来,她于心不忍。若是生下来……她自己一个人逃走都尚且困难,若是再加上一个幼小的孩子……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如果她狠下心不带孩子走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一个没有母妃的皇嗣真的能平安长大么?这些事情她都不得不考虑。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她现在就逃,在孩子没出生前就逃出宫去……只是这样未免太过仓促,一旦被人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她心底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来!或许她可以伪造一个血崩现场,像当初赫舍里氏那样!如果她想带走孩子,就做出一尸两命的假象…… “小凤凰,你在想什么呢?” 容凰一怔,从自己脑中臆想的逃跑计划中回归到现实中来,就看见面前笑吟吟的一张脸。 玄烨。 容凰叹了口气,不想说话。 玄烨见了还以为她是担心胎儿的健康,连忙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小凤凰你放心,太医都说了只要你喝保胎药就没事了。” 看她还是不说话,玄烨又以为她是恼了自己昨夜的放纵,便举起双手承诺道:“你别生气了,我,我以后轻一点就是了……” 容凰就又皱起了眉。魂淡,你还想要以后?不会再有以后了! “你跟我说句话呗。”玄烨轻轻摇了摇她的手臂。 容凰低头看了看他的手,淡淡问道:“皇上不去上朝了?” “没什么事儿就不去了,留下来陪你。”玄烨理所应当似的说。 “我也没事,不需要人陪。”容凰耐着性子劝道:“皇上快去上朝吧,我想再睡一会儿。” 玄烨赶紧扶着她躺下,殷勤道:“那我看着你睡,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容凰被他逼得实在没办法,只得“嗯”了一声,闭着眼睛装睡。 好不容易熬到康熙走了,容凰睁开眼睛,右手抚上小腹,突然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孩子啊孩子,你来得可真不是时候,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在额娘想要离开那个男人的时候来了呢? 这可怎么办……她刚刚又想了想,看样子康熙是很喜欢这个孩子的。她若是将孩子带走,让他从小就没有父亲的疼爱,是不是太自私了一点? 可是若是要为了孩子留下来,她又觉得不甘心……容凰现在是明白为什么现代社会会有那么多貌合神离的夫妻不肯离婚了。就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所以孩子的父母才会勉强维持着濒临破碎的家庭。 迷惘,纠结,彷徨…… 容凰再一次地陷入了死循环似的痛苦中。 与此同时,皇贵妃怀孕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后宫大大小小的每一个角落。最气愤的自然是荣贵人,最咬牙切齿的则当属这位面慈心狠的太皇太后了。 巧的是,当时这俩人正聚在一处。荣贵人正跟个奴婢似的伺候太皇太后用早膳,外头便传来了皇贵妃有孕的喜讯。 饶是孝庄这么一个向来喜怒不爱形于色的人,听了这信儿也忍不住狠狠撂下了筷子。 荣贵人的脸色难看极了:“这、这不会是真的吧?她明明……” 孝庄冷笑道:“药才停了几天,她就有孩子了?看来这钮祜禄氏也是个狠角色啊!以往倒是哀家小瞧她了。” 荣贵人连忙扇阴风点鬼火:“就是就是,看这情形这钮祜禄氏分明是算计着您和太后娘娘好久了,要不然怎么这么快就有了身孕?” 坐在一旁的太后显得有些坐立不安,听了荣贵人这话也忍不住说一句公道话:“其实……昭妃也挺不容易的,当初也是咱们……” “行了。”孝庄一副吃苍蝇的表情,冷冷地打断道:“怎么说也是皇帝的孩子,就这样吧。”意思是打算遵守承诺,不动容凰的这个孩子了。 太后听了就松了口气:“也是这么个理儿,走一步算一步就是了。宫里的女人,还能逃了皇额娘的手掌心不成?”当初太皇太后让她对容凰用麝香,太后本身已经对容凰很是愧疚了,眼下见孝庄愿意收手,自然是一百个一千个同意。 这两个老的这么说了,荣贵人却是不肯善罢甘休。她挤出几滴泪水,楚楚可怜地道:“这可怎么办,嫔妾的三阿哥啊……” 孝庄听了这话就挑了挑眉,不以为意地说:“关三阿哥什么事?” “老祖宗,皇贵妃娘娘的厉害手段您也见识过了……她以前没有孩子就那么心狠,现在自个儿有了孩子……若是生下个皇子,那还不会打起别的阿哥的主意么?现在大阿哥和二阿哥在惠嫔和懿嫔膝下养着,她们两个向来和皇贵妃交好,倒是不怕。嫔妾、嫔妾就惨了,皇贵妃向来视嫔妾为眼中钉肉中刺,所以她肯定会对三阿哥出手的啊!”她顿了一顿,声音变得更加哀婉、幽怨:“当初嫔妾苦命的承瑞,不就是在她和孝诚仁皇后手里断了命么……” 这一番话说得声泪俱下,好像容凰已经对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似的。孝庄原本想息事宁人的心思也淡了,开始琢磨起应对之策。 威胁 第七十一章新宠 太后“啧啧”两声, 对着荣贵人摇头道:“你这丫头啊, 就是掰不清楚。当年皇额娘要抱养你的大阿哥, 你舍不得儿子,结果怎么样了?” 提起死去的儿子,荣贵人更是痛哭流涕。她这一带了真情实感进去, 演起戏来果然逼真许多:“嫔妾后悔得心都要碎了!”她做出灵机一动的样子,突然地对两宫太后跪下,央求道:“嫔妾这条贱命死不足惜, 可是三阿哥无辜, 求两位救救三阿哥吧!” 孝庄不动声色地睨她一眼,扬眉道:“哦?这么说, 你是愿意把三阿哥抱来慈宁宫养了?” 荣贵人位份低微, 没资格亲自抚养孩子, 前段时间三阿哥已经被抱去阿哥所了, 她每次去探望的时间都有限。若是把孩子抱到慈宁宫来养着, 受太皇太后喜欢、将来有可能做皇帝不说,她每天来服侍孝庄时还能见到儿子, 何乐而不为呢? 这个时候的荣贵人已经多多少少有了一点被害妄想症,总觉得有人要害她。其实她若不主动害人, 别人又怎么会反击?归根到底,不过是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听到太皇太后的问话,荣贵人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点头如捣蒜:“嫔妾当然愿意!”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不是当初宠冠后宫风光无限的荣嫔娘娘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保住她和儿子的命,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也不迟。 孝庄点了点头,略显浑浊的眼珠透着狡黠的光泽。“那好,明儿哀家就派人把三阿哥抱到慈宁宫来。舒雅,你多用着点儿心。” 太后颔首道:“是,皇额娘。”舒雅是太后的闺名。 荣贵人一下子就呆住了。怎、怎么是给太后抚养?要知道太后虽然尊贵,也有几分手段,但她只是个普通的深宫妇人,完全不似太皇太后那般同时手握前朝和后宫的大权。孩子若是交到孝庄手里,那将来可以为帝。若是由太后养大……也不过是个普通的闲散宗室罢了。 孝庄看着马佳氏的神情,忍不住勾起淡淡的笑容:“怎么,荣贵人不满意哀家的决定么?”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荣贵人知道自己现在没有和孝庄讨价还价的立场,只得乖乖地磕头认命:“嫔妾当然满意,多谢太皇太后恩典,多谢太后娘娘抬爱。” 连连磕了三个响头,荣贵人才抬起头来。不知是因为刚刚接触了地面还是心情不佳的缘故,那张原本美丽的脸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色,让人看着就不舒服。 孝庄达到目的,便没了与人交谈的兴致,吩咐马佳氏退下了。荣贵人前脚刚走,太后便不无忧虑地说:“这个马佳氏也不好控制啊……” “从目前来看,她还是挺有用的。起码皇帝偶尔临幸她一次,就能让钮祜禄家那丫头不舒服上半天。”孝庄没了用膳的胃口,搭着苏麻喇姑的手站起身,缓缓向炕头走去。 太后连忙跟上,忧心忡忡地道:“钮祜禄氏……唉。这事儿皇额娘想怎么办?” “其实她有了身孕也好,这下子肯定没法儿霸占着皇帝了。等哀家过两天嘱咐皇帝一番,让荣贵人和懿嫔、惠嫔还有宜贵人她们轮着侍寝,分一分昭妃的宠。算算日子,等昭妃生了的时候,新秀女也快进宫了吧……” “可是除了荣贵人,惠嫔她们好像都不是很讨皇上喜欢。就是荣贵人,皇上没事儿也是想不起来的,显然是没放在心上。” 太皇太后沉吟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要不……就给皇上提几个新人。既然秀女还没进宫,那就从宫女里面挑两个清秀的好了。” 这两只老狐狸算计得没错,玄烨果真对宫里的其他妃子没什么兴趣。见容凰真的恼了他,马佳氏那里也不敢去了。他是一个极其重欲的人,整日蹲在翊坤宫里守着美人却不能碰,时间长了就有些心痒难耐。他怕伤了孩子,不敢跟容凰行房,就想让容凰用手或嘴帮他。容凰当然不肯,而且格外坚决地拒绝了。 她现在是孕妇,脾气也随着逐渐鼓起的肚子水涨船高。玄烨不敢逼得她太紧了,只好去找别的去处。 在他的世界观中,他已经给了容凰足够多的宠爱。当年□□哈赤迷恋叶赫第一美人东哥,皇太极痴迷宸妃皇太极,先帝专宠董鄂妃,但无论怎样深情,他们还是会和别的女人生孩子。所以在玄烨看来,自己心里喜欢容凰和他去宠幸别的女人是不相干的两件事。让女人生孩子、为他传宗接代,原本便天经地义。 从根本上来说,女人不过是生孩子的工具,区别只在于他喜欢哪样工具更多一点。 容凰心里也巴不得玄烨赶快滚蛋。有了孩子之后她是铁了心不会再跟玄烨发生关系了的,所以无论他怎么说、就算是磨破了嘴皮子,她也不会帮他解决生理需求。 就这样,宫中出现一位新宠,简直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懿嫔的宫女乌雅氏,一个才刚刚十三岁的小姑娘,也不知道怎么就入了皇帝的眼,一连临幸了她三天不说,还破例赐了常在的位份。 原本后来的德妃应该没有这么早就被皇帝临幸的,或许是因为容凰穿越的蝴蝶效应,她这么快就成了皇帝的新欢。 人是在承乾宫里被临幸的。玄烨多少也有点脸皮,觉得心中对懿嫔有愧,就和孝庄商量着,册封佟表妹为妃。以佟氏的背景受封为妃并不过分,太皇太后自然欣然应允。 于是宫中又多了一位懿妃娘娘。 众人皆知懿妃和皇贵妃交好,一时之间去承乾宫恭贺的人络绎不绝,与前两年的萧条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容凰来承乾宫看她的时候,就见懿妃神色怔忪地坐在院子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静霖?”容凰轻轻唤了一声。 懿妃立即回过神来,惊讶道:“姐姐怎么来了?快、快坐。” 容凰点点头,刚要坐下,却听懿妃道:“等一下……”她吩咐宫人回屋拿了个垫子来,这才扶着容凰坐下。 容凰就笑了笑:“瞧你,天儿这么热,我哪就这么金贵了?” 懿妃也跟着笑了起来:“姐姐不金贵,我的小外甥金贵!” “你怎么知道是小外甥,不是外甥女儿呢?”容凰摸着肚子,淡淡地道。 “嗯……”懿妃沉吟片刻,歪头问:“姐姐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若是孩子跟着她出宫的话,最好是个男孩,因为男孩子受些闲言碎语没什么,只会让他更加坚强。要是女孩子,恐怕受不得那么多委屈。 但若是留在宫里呢……容凰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懿妃在一旁怅然道:“其实无论是男孩女孩都好,只要是姐姐的孩子,皇上一定会喜欢的。” 容凰见她神色黯然,便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皇上不是也在你这儿呆了几天么?你也会有孩子的。” 谁知懿妃却摇了摇头,咬唇道:“姐姐,我跟你说实话,你别怪我……其实皇上原本是来找我的,但、但我不想……就给他举荐了乌常在。” “举荐?”她倒是没想到懿妃有这样大的胆子。 “嗯。”懿妃小心翼翼地看着容凰的脸色,生怕容凰跟她翻脸,“我这宫里,就属芙儿那丫头生得好看。以前我生病时皇上来看我,也曾对她多看了几眼。只不过那时候芙儿还小,也就没怎么样。前些日子姐姐有了身孕,太皇太后嘱咐皇上多在各宫走走,所以……姐姐你是知道我的,我无意争宠,就让芙儿伺候了皇上。” 容凰叹了口气,摇头道:“没想到乌雅氏竟然是你宫里的丫头,唉……” 她这话说得有几分奇怪,懿妃还以为是她不高兴了,正要请罪,却听容凰温声道:“你若不愿意承宠,这样也好。只是妹妹这么喜欢孩子,当真就不想自己生一个么?” 懿妃微微红了脸,嗫喏了半天,最后还是实话实说:“姐姐,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 这回换容凰怔住了。她显然没想到懿妃竟然会这样坦白,下意识地开口:“难道你……你当初是故意让我知道的?” “我有心亲近姐姐,本来便不打算隐瞒。”懿妃笑容恬淡,仿佛一朵与世无争的花儿。“家中知道我不争气,已经有意培养妹妹入宫了。就算我不能生育,妹妹的孩子将来让我亲近也是一样的。” 两人正说着话,忽见一个盛装少女款款而来。看那打扮应当是个主子,容凰瞧着却是面生,便知道这人就是皇帝的新宠乌雅常在了。 她紧紧盯着乌雅氏,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一丝傲慢、恐慌,或者一点点一个十三岁少女该有的表情,可是她失望了。 那张脸美丽、干净。隐隐约约地,容凰好像看见了六年前的自己。 定情 “嫔妾乌雅氏给皇贵妃娘娘请安、懿妃娘娘万福。”少女声音清灵婉转, 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天真烂漫, 但并不显得轻狂, 反倒让人觉得乖巧可爱。 容凰没有说话,只是似不经意地打量着她。 这个乌雅氏很知礼数,不骄不躁, 看起来像是个官家出身的格格,而不是卑贱的包衣奴才。果然啊,祖上是世家大族就是不一样, 生出来的女儿哪怕没有良好的成长环境, 骨子里的那份底蕴还是在的。 “免礼。”见容凰不出声,懿妃只得启唇。 “谢娘娘。”乌雅氏站起身笑眯眯地看着她们, 也不冒昧地主动说话。见容凰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乌雅氏便知道自己打扰着这两位了, 于是退后一步, 谦卑地行礼:“嫔妾只是路过此处, 若两位娘娘无事吩咐,嫔妾便告退了。” “等一下。”容凰抬眸, 淡淡命令道:“你过来几步。” 乌雅氏虽不明所以,但她并没有露出疑惑的表情, 只是依言上前几步,靠近了些许。她很聪明,或许是知道容凰肚子里的这胎金贵怕惹上麻烦,因此走得并不近,中间隔着好几人的距离。 容凰沉声问她:“入宫几年了?” “回娘娘的话,三年了。” “哦,那比本宫还要早上一些。”容凰凤眸微挑,悠悠道:“那你应该听说过平贵人的事。” “是。平贵人照顾当年的大阿哥不周,致使大阿哥染上风寒不幸夭折,被皇上幽禁在了长春宫。” 好好一个阿哥平白无故死了肯定得有人做出一个交待,正好平贵人当初就撞上了枪口,后来就被禁足了。康熙厌恶赫舍里氏已久,只怕这辈子也不会再踏足长春宫。平贵人小小年纪,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乌雅氏说的话其实只不过是官方上的说法,当年承瑞并不是病逝那么简单,机灵点的人都知道皇贵妃送给平贵人的镯子里藏了鹤顶红,只是不知道这事儿到底是谁干的。不过皇帝的做法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是无条件相信皇贵妃的。 可是事实真相如何,没人知道。 容凰也不打算让人知道了。反正是平贵人聪明反被聪明误,与她何干呢? 想到这里,她莞尔一笑,摘下腕间玉镯递给乌雅氏:“拿着吧,算是本宫给你的见面礼。” 乌雅氏愣了一下,用一种可怕的眼神看着那只碧绿的镯子,就好像什么烫手山芋似的,愣是没敢接。 茹兰恨她得宠,早就想教训乌雅氏一番,便没好气地说:“娘娘赏你的,还不赶紧接着跪下谢恩?累坏了娘娘你担待得起么?”她虽然只是一个宫女,但论地位一个没什么后台的小常在还真不一定比得上她,因此乌雅氏身后的宫女们虽然心中不满,却没一个人敢表现出来。而且容凰和懿妃关系好,茹兰过去也是常来承乾宫的,包括乌雅氏在内的这些宫女都是上赶着巴结着她。 乌雅氏闻声大梦初醒一般,连忙接了容凰递来的镯子,谦卑地磕头谢恩:“嫔妾多谢谢娘娘恩典。” 容凰冷眼看着她眼中流露出的胆怯,也不知是真的怕了还是故意装给她看的。若是别的小丫头也就罢了,偏偏是将来生出雍正皇帝的乌雅氏,容凰很难把她看成一个简单的小姑娘。 “嗯,好好伺候皇上。本宫相信你不会像平贵人一样,不知轻重。” 她语气虽轻,却让乌雅氏听出了一身冷汗。她到底是嫩了些,也比不得赫舍里曦和早慧,这时候是真的觉得害怕了。 容凰见她身子都在发抖,暗暗摇了摇头:“得了,退下吧。” “是,嫔妾告退!”乌雅氏如蒙大赦。 等她走后,容凰侧首看向懿妃,声音略显冷淡:“妹妹,真的是你举荐她的?” 懿妃神情骤变,慌乱道:“姐姐……我……” 容凰也不吭声,就静静地看着懿妃纠结。佟氏坚持了不过十几秒钟就招了:“姐姐,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擅作主张……” “妹妹这话说得奇怪,你也是主子,吩咐自己的宫女做事,谈何‘擅作主张’呢?” “其实当时我正烦恼,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是芙儿她自己……”懿妃垂下眼睛,羞愧地不敢再与容凰对视,“她发誓会效忠于我和姐姐,所以我才允了她。姐姐如今有孕,头三个月不能侍寝,宫里头也得有人伺候皇上……我不想,荣贵人也不行,势必得扶持一个新人拢住皇上的心。” “你说得没错啊……”容凰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既然如此,为什么还不敢告诉姐姐呢?” “我、我怕姐姐伤心。” 容凰微微一怔,莞尔道:“傻丫头,我已经不会为了这种事伤心了。再也不会了。” 懿妃抬起头:“那……姐姐不怪我了?” “我不是怪你……只是这乌雅氏……”容凰知道乌雅氏对她来说是个很大的威胁,之前也让人找过这个丫头,可是乌雅氏是满清八大姓氏之一,宫里头姓乌雅的宫女太多了,她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她用异能从柳青那里套出了这未来德妃的身世,可是她的人告诉她宫里并没有武威参领的女儿,这实在太奇怪了。 这个乌雅氏,一定有蹊跷!她有种预感,如果处理不好的话,这个小丫头会是个比马佳氏更棘手的威胁! 容凰送完贺礼,又与懿妃聊了会儿天,正要回宫却听宫人通报,说是皇帝来了。 玄烨没想到容凰也在,不由笑道:“朕刚刚去翊坤宫扑了个空,没想到你在这里。待会儿一起用膳吧?” “不了,臣妾告退。”容凰淡淡地拒绝。 玄烨见她神情冷淡,还以为她是不愿意看见自己和乌雅常在在一起,不但不生气容凰给他摆脸色,反倒有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高兴。他点了点头,容凰便搭着宫人的手转身离去。 出了承乾宫,容凰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直到觉着有些累了才寻了处隐蔽的亭子坐下。她现在是不敢坐轿辇了,生怕谁在轿子上做手脚,伤了孩子。 孩子……如果这是个男孩,如果他留在宫里的话,排行就是四阿哥。 若是随她出宫,那么以目前的情势来看,四阿哥就仍是乌雅氏的儿子。 该怎么抉择? 如果自己生下的孩子真的是胤禛、未来的雍正皇帝,那容凰可不敢将他带走。她可以改动一部分历史,可她不敢动摇这个国家的基础。一旦历史发生了很大的偏差,那么后世还会存在么?她还会出生么?容凰不敢深思下去。 太矛盾了。 她不甘心让乌雅氏生出四阿哥来。从后世来看,德妃乌雅氏十分偏爱幼子十四阿哥,对长子胤禛的关心远远不够。虽说早期是她位份低微、不得不把儿子交给懿妃抚养,可是后来孝懿皇后病逝,四阿哥重新回到她膝下时,德妃为什么不肯给这个遗失了多年的儿子多一点关爱呢? 这个女人、这个母亲,对自己的长子太心狠了。 如果容凰是四阿哥的额娘,她一定会给他一个幸福的童年。 不,也不能这么说……这是一个谬论。如果容凰生下儿子,那她就不能带儿子出宫。她若要逃,四阿哥仍旧孤苦伶仃,没有额娘疼爱。 除非……她为了孩子不走了。 就在容凰有些动摇的时候,她身旁的灌木丛忽然簌簌作响。有人来了。 容凰下意识地转眸看去,就见一双漆黑的眼睛带着温润的笑意正凝视着她。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这样看她。 他明明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那样看她一眼,爱慕、哀怜、失落、痛苦……这些复杂的情绪,她就已经感受得到。 容凰怀疑他在自己身上安装了gps全球定位系统,要不然她已经藏得这么隐秘还是会被他发现? 她摇了摇头,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容若突然说:“小凤凰,恭喜你。” “恭喜我什么?”她一头雾水。 “你有孩子了。”他重复了一遍。“你有孩子了。” “是啊,我……谢谢你。”容凰勉强笑了笑。这孩子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她觉得容若今天有些奇怪,可是说不清楚是哪里奇怪。上回分别时的情景是明明很尴尬的,可容若好像忘了之前所有的不愉快一样,与平日里一般温润如玉。 是不是他知道她怀孕了,所以心死,打算对她与常人无异了? 这么一想,容凰的心情就放松了许多。可是不可避免的,又有一点点的失落。 当然,她可不能让容若察觉出来任何端倪。在她的心里,或许他是一个很重要的存在,但是她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许多事情,发乎情,止乎礼。该结束的时候……就应该结束了。 可是容若接下来的话,让她彻底颠覆了原本的想法。 借刀 其实谢容若干什么?她怀的又不是容若的孩子。想到这里, 容凰不禁苦笑。 “或许我应该恭喜你, 有了这个孩子, 你离皇后之位又近了一步。”说这话时,他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一点点负气的成分, 好像只是在阐述这个事实。“不知道你在乾清宫的人有没有告诉你,皇上已经在准备立后事宜了。” “哦,是么?”玄烨这是要给她一个惊喜?倒是真没听云姝说起过。不过容若是御前的人, 消息灵通些也并不奇怪。 “你好像不是很高兴?”容若剑眉微挑。 她口是心非:“不, 我当然很高兴。全天下的女人都在羡慕我,嫉妒我, 或者……恨我。” 容若沉默, 许久, 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 “在我面前, 你不必这么辛苦。你放心, 过去是我年少不懂事,以后我不会再勉强你做任何事。”他看着她, 无比认真地说:“我会帮你。” 他眼中闪着无比动人的光彩,让她的心脏情不自禁地为之一震。她知道他不是在吹嘘, 不是在虚张声势,他说的是心里话,是事实。 “我会努力变得强大起来,保护你,提供给你你想要的一切帮助。”容若的神色逐渐变得柔和,仿佛染上了世间最温柔的颜色。“容凰,你相信我。” 她的心跳急剧加快,快到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容凰捂住胸口,企图平复呼吸,可是一切只是徒劳。 这种心悸的感觉……已经多久没有过了? 这个少年在知道她怀上别人的孩子时,没有抛下她,伤害她,讽刺她,反而对着她承诺,要为了她而努力变得更加强大。 不是不感动,不是不心动,只是她……什么也回报不了。 容若见她不回应也不介意,嘴角仍然带着淡淡的笑意。“我刚刚受封正二品一等侍卫不久。若是我做了从一品的九门提督,京城内城的九座城门就归我管辖。” 他年纪轻轻就深受皇帝信任坐到了正二品的位子,虽说与其身后的纳兰世家和一个对皇上忠心耿耿的父亲明珠脱不了关系,但在这些世家子弟里他已经是出类拔萃的了。 容凰眯了眯眼睛。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容若在暗示她什么。没错,如果有了九门提督的支持,她的逃亡计划会顺利许多……但一旦九门提督给她放了行,皇帝发现她不见了,那九门提督肯定要倒大霉了。 容凰不说话,或者说,她不敢说话了。 “你若要留,我便助你为后。你若要走,我便丢了这身官服,与你浪迹天涯。”他爽朗地笑了笑,露出一排整洁的牙齿,像个天真的大孩子。“当然,即便你不想跟我一起走也没有关系。如果你真的那么讨厌我,我就离你远远地、不让你看见我,只是暗暗地保护你。” 容凰别过头,眨去眼底的雾气,低低骂了一句:“傻瓜!” 容若还是笑,可是那笑容看起来比哭还要心酸。 “只要你别不理我,别生我的气,傻一点有什么关系?”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竟然面带愉悦,“小凤凰,看来你还是想走的对不对?” 容凰心乱如麻,叹了口气,迟疑道:“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的手下意识地抚上仍旧平坦的小腹,“而且我舍不得这个孩子。” 容若看着她那双美丽的眸子写满了哀伤,心脏好像被谁捏了一把似的疼痛不已。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把全天下都送到她面前来,让她不要悲伤,不要难过。 他缓缓地走近,蹲下身子,拉住了她垂在一边的左手,抱在心口。 容凰愣了一下,却并没有反抗。她想起了容若身后的那些纳兰家的暗卫,不由问:“你就不怕那些保护你的人把咱们的事情捅给你阿玛么?” 容若一怔,忽然仰起头笑了起来,故作不解地问:“咱们俩的什么事儿?” “你……”容凰正要恼,容若却已恢复了正形,认真道:“好啦好啦,别生气,对孩子不好。你放心,那些人都是我自己的手下,与我阿玛无关。” 容凰见他说得笃定,于是略略放下了心,沉吟道:“你可真是奇怪……你不介意我有孩子的事儿?” 一个古代男人,自己喜欢的女人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他怎么能不介意?按理说容若听到这个消息应该就此离她远远的才对啊。 结果容若的眼睛眨也不眨,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告诉你实话,你可别笑话我。其实我很想偷偷哭一场来着,可是……” “可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所以你就化悲愤为力量了?”容凰噗嗤一笑,努努嘴道:“坐吧,蹲了这么久,腿该麻了。” “嗯。”容若应了一声,作势起身,忽然身子一晃,有些站不稳地扑到容凰怀里。他飞快地在她唇上一吻,趁容凰还没回过神来就跑到一边,嘴角挂着少年得意的笑容。 容凰顿时炸毛:“你!谁刚才说不会勉强我的?” 容若眨眨眼睛,很无辜地说:“我没勉强你啊。你不喜欢?” “我……”好吧,她喜欢。 或许是因为写得一手好词,容若的情感比一般的大男人细腻许多。从他们刚才的对话中不难看出容凰对他的心动,只不过是她自己不想承认罢了。经过那晚的不愉快,容若回去后仔细思量了一番,猜度着容凰是不想连累他,所以才会狠下心说那种话。 连累?那是什么玩意儿?他本就无心官场,无心仕途,若是能抛下官职一走了之,岂不痛快? 不得不承认,容若的确是异于这个年代的奇人。他不但写出“一生一代一双人”这样的词句,身为世家公子,他还淡泊名利。他虽侍从帝王,却向往平淡的生活。若不是来自于后世,容凰或许还不相信封建的大清王朝还会诞生这样一个怪人。 好在她是穿越而来,所以容若的话,她可以放心地选择相信。 “小凤凰……”看她露出怅惘的神色,容若走近几步,声音轻柔、却是斩钉截铁地道:“你明明就喜欢我。” 他向来是谦谦如玉、如琢如磨的翩翩君子,像这样自傲地同她说话,似乎还是第一次。 可是他说得没错。她明明就是喜欢他,只不过胆小地不敢承认。 容若见他默认,不由欣喜地握住了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呢喃:“小凤凰……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不、不是。”她想要抽出手,却无意间发现了什么,顿时呼吸凝滞。 容若看出她的不对劲,奇怪道:“怎么了?” 却见容凰认真地翻开了他的手掌,玉色的指尖轻颤着在他掌心流连。 “你的生命线……” “很短是吧?”容若不以为意,“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正是因为这条短短的生命线,阿玛额娘都担心我会早夭,所以才会对我百般疼爱。” 看到他这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容凰心痛得都快要哭了。她……她是知道他的命运的呀!鲜衣怒马不过转瞬繁华,英年早逝,一处孤坟才是他最终的结局。 她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这个想法挥之不去,迅速地攻占了她大脑的每一个角落。 事实证明,她是有能力改变历史的!既然如此,为何不与容若远走高飞,改变他早逝的命运?既然他有心、她有意,为何不放手一搏? 他们都是历史上注定早逝的人,如果一起逃离紫禁城……岂不是美事一桩? 走吧、走吧!和容若一起!不要再怕连累他,就当做她是在改变容若英年早逝的命运! 容凰闭了闭眼睛,然后猛地睁开,一字一顿地缓缓道:“上次的事情,我不怪你。” 原本就是她故意拿话激他离开,所以他才会那么失态。可是他的失态恰恰说明,他是在乎她的。人无完人,容若出身高贵,面容俊美,性格随和,文武双全。但他不是圣人,也会有急躁的时候。恰恰是因为他的不完美,才说明了他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而不是她不可触及的天上星、水中月。 “冬郎……”她反手握住他的手,很轻很轻地说:“我们一起走,离开这个地方。我不要酒醒时候断人肠,不要相思相望不相亲,我要……” “我要和你在一起。” 就算如今的我配不上你,也要保住你的性命,让你在天地间无拘无束地活着。 无关风月,纳兰容若本就该拥有世上最自由的灵魂。 杀人 第七十四章借刀 容凰与容若分别之后满心欢喜地回到翊坤宫, 只觉得天空忽然晴朗起来, 就连无形的风儿都变得更加温柔。当一个身处绝境的人发现自己不是在孤军奋战之后, 这种喜悦丝毫不亚于绝处逢生。 景怡一直呆在容凰身边,虽然她不清楚容凰与纳兰的感情,但她知道自己的主子有些不对劲。 她是钮祜禄家的奴才, 真正的主子是钮祜禄氏的家主遏必隆。可是她服侍容凰两年,多少也有了些感情,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容凰最近的反常透露给遏必隆…… 不过, 这由不得她来做主, 因为容凰已经替她做了决定。 容凰知道,自己若是想要成功逃离皇宫, 自己的贴身侍女必须配合。茹兰虽说是钮祜禄家的家生奴婢, 但她从小就跟着容凰, 自然会对她忠心耿耿。孙嬷嬷是她的奶娘, 也是同理。瑞兰是柳青送来帮助她的人, 只要搞定柳青,瑞兰就不成问题。只有这个景怡……虽说不会帮着外人害她, 但会不会把她的计划捅回娘家这就不好说了。 “景怡。”回到屋内坐下,她随口唤了一句, 好像只是与人聊天一般淡淡地开口:“相处这么久了,本宫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呢?” “奴婢姓富察,是满洲镶黄旗的包衣。”容凰平时没事儿的时候也会和她们这些大宫女聊聊天,所以景怡丝毫不觉有异。 她点点头:“哦,原来也是个大姓,是祖上得罪了什么人,所以才沦为包衣?” 提起往事,或许是因为过去太久了,景怡也不觉伤感,如常道:“祖父被奸人诬陷投敌,我们这一家老小的命还是遏必隆大人从战壕边儿上捡回来的。” “所以阿玛对你们家有救命之恩。” 其实说到这里容凰就明白了个大概,搞不好陷害景怡她祖父的就是遏必隆这老狐狸,不过这种事有谁说的清楚呢?生逢乱世,能保住一条命就算不错了。其他的事情……难得糊涂。 这个道理她明白,景怡更明白。 “本宫进宫以后,对于你和阿玛的联系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应该知道的吧。” 景怡这才意识到容凰是有话要说,连忙打起精神,戒备道:“是,娘娘仁慈,不和奴婢计较……其实遏中堂他也是关心您。” 容凰沉默。遏必隆这个便宜爹对她确实不错,只是他会为了她的个人幸福允许她私逃出宫么?恐怕很难吧。 可是瞒着他……似乎更难。景怡还好说服,那些个暗卫可是难办了。如果不是逼不得已,她并不想对自家人出手。 “本宫自然知道。阿玛与本宫血浓于水,怎么会害我呢?”她轻笑一声,玩笑道:“说起来前两天本宫听人说起,有一个姓富察的镶黄旗包衣因为得罪了索额图被关进了大牢,不知道那人与你有没有关系?” 景怡隐约明白了什么,连忙跪下道:“求主子开恩!” 容凰也不说话,故意拿乔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说:“你放心,本宫的哥哥法喀已经把你阿玛救下了,而且还想办法帮他脱了奴籍。你们一家人被本宫安置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现在都平安无恙。”现在平安,以后就不敢保证了…… 倒不是容凰有意装腔作势,只是她若是不这么做,景怡必然不肯配合。 景怡听出她话中的威胁,连连磕头:“主子大恩大德奴婢铭记于心!奴婢为主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亲自扶起景怡,温声道:“咱们相处这么久,情同姐妹,你又何必如此见外呢?你放心,你的祖母,你的双亲,还有你年幼的弟弟,本宫都会好好照顾的。” 她笑容和煦,没有吩咐景怡去做任何事情,却愈发地让景怡心中没底。 容凰当然不急。怀胎十月,她还有的是时间部署棋子。 不过有些事情她等得了,别人却是坐不住了。比如已经厌恶荣贵人到极点的惠嫔。她早就看荣贵人不顺眼了,那天在皇贵妃的册封典礼上说的话也不光光是气话那么简单。借刀杀人,惠嫔计划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要行动了…… 惠儿向来心直口快,在宫里得罪了不少人,能说得上话的其实也就只有容凰和懿妃。皇贵妃娘娘高高在上,眼下又怀有身孕,惠嫔怕分她的神就没有去翊坤宫打扰。剩下的那个去处,自然就是懿妃那里。 承乾宫中,皇帝用罢午膳走后不久,惠嫔便兴冲冲地来了。她去的时候乌雅氏还留在正殿没走,免不得便打了个照面。 惠嫔上下打量了这个小丫头一眼,见她身材干巴巴的,脸蛋也没完全长开,虽说是个小美人,但也不过如此。于是就没放在心上,三言两语地打发了乌雅氏滚蛋。 懿妃看了就笑她:“什么事情让姐姐这么心急?” 惠嫔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道:“还不是那荣贵人的事情。你忘了上回我跟你说的‘借刀杀人’了?” 懿妃抿抿唇,不说话了。 惠嫔藏不住话,不忿道:“你不知道,我快被那个贱蹄子气死了!太后不是把三阿哥抱到慈宁宫养了么?她就以为自个儿的儿子是太子了!我呸!她算个什么东西啊!无论是论长还是论嫡,她的儿子都排不上号,有什么资格那么嚣张?这回我可得好好给她一个教训,让她看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姐姐息怒,先喝杯茶吧。”懿妃示意贴身宫女递上茶盏,和声道:“两宫太后现在护着她,这件事情还得从长计议啊。” “从长计议,又是从长计议!我是嫔,你是妃,咱们头上还有皇贵妃娘娘做主,凭什么咱们要忍下一个小小贵人的气?”惠嫔想起前两天荣贵人一脸得意的样子,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忍了这么多天,总算想出一个法子来,这就过来说与你听。” “姐姐说说看。” “就像我上次说的,老祖宗看中的是马佳氏的人能生儿子。可我听说,马佳氏嫡系有许多女儿都是刚出生没两天就莫名其妙地夭折了……我就怀疑这里头有端倪。但是这事儿是他们马佳一族的家事,我不好出手,不过却让我悟出一个事实,就是太皇太后十分注重皇帝的子嗣。” 懿妃点了点头,默默地想:嗯,废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惠嫔见懿妃点头,还以为她是赞同了自己的想法,愈发得意起来:“我家保清那是我的心头肉,肯定不能动。眼下宫里头怀孕的妃嫔只有皇贵妃娘娘,也是万万动不得的。荣贵人不会傻到拿自己的儿子开玩笑,所以……” 懿妃心中一紧:“姐姐想对二阿哥……?” 二阿哥在懿妃这里养了也有好些日子了,虽说懿妃顾及到他是赫舍里的孩子,与他并不亲近,但好歹也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难免会有几分感情。 惠嫔理所应当似的说:“不然呢?咱们只有让马佳氏对二阿哥出手,才能让太皇太后她们对她彻底翻脸啊!” “荣贵人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懿妃皱眉。 “她想扶自己的儿子坐上太子宝座。” “可是皇上现在正值壮年,并没有立太子的意思……” “妹妹,”惠嫔眯了眯眼睛,“你不会是舍不得二阿哥吧?你可想清楚了,他可是赫舍里氏的儿子。皇贵妃娘娘若是知道你这样维护他,是不是会感到心寒呢?” 懿妃一下子就慌了神:“不、姐姐她,她不会的……” “她怎么不会呢?妹妹,你还没有做额娘,所以不知道。这天底下做额娘的,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人中之龙呢?过去皇贵妃对你善待二阿哥不闻不问,是因为她没有孩子。如今她有了身孕,你以为她还会置身事外么?” 懿妃咬咬嘴唇,心中纠结不已。但到最后,她还是无可奈何地低声问:“惠姐姐打算怎么做?” 惠嫔闻言立即喜笑颜开:“只要妹妹你答应了,这事儿就好办!” 实话说,惠嫔的主意算不上绝佳,但还是有成功的可能性的。因为她并不是打算像当年的赫舍里氏陷害容凰那样自己给二阿哥下毒,而是想办法引诱荣贵人出手…… 一报还一报,当年赫舍里氏用马佳氏的孩子做诱饵去算计别人,如今时过境迁,赫舍里氏的儿子反倒成了诱饵,用来迷惑马佳氏。 赫舍里氏死的时候没能闭上眼睛。如果她看到如今这一幕,不知道会不会化作孤魂野鬼回来报仇呢?只叹一句凡事有果必有因,赫舍里氏和她的儿子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何尝不是咎由自取呢? 不过,稚子无辜,懿妃还是狠不下这个心肠……所以她把这件事情,偷偷地告诉了容凰。 皇后 第七十五章杀人 第二天一早容凰刚醒不久, 便听到翊坤宫的大太监德安在门口通传, 说是懿妃娘娘来了。 容凰没当回事, 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就听懿妃在那里笑话她:“有了身子的人就是不一样,姐姐醒得好迟。” 容凰笑了笑没接话, 淡淡道:“自己找地方坐。” “我给姐姐梳头吧!”懿妃走过来,也不等容凰回答便拿走了瑞兰手中的木梳。瑞兰呆了一呆,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便见自家主子和煦一笑:“能让堂堂懿妃娘娘给我当一回梳头丫鬟, 那是我的荣幸。” “姐姐这张嘴还真是不饶人,不知道将来小阿哥会不会像你这样牙尖嘴利。” “牙尖嘴利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生为皇嗣我还是希望他能圆滑世故一点, 别像我这样, 在宫里吃不开。”其实容凰也有自知之明, 如果她不是遏必隆的女儿、又生得一副好容貌的话, 以她自己的本事根本混不到皇贵妃的位子上。 不过这世界上没有如果,她既然穿成了钮祜禄家的格格, 又得了这京城第一美人的皮囊,自然就应该得到这一切。 也算是为了感激遏必隆夫妇对这具身体的养育之恩吧, 容凰想在临走之前再为他们做些什么,也不能让那对便宜爹妈吃亏。 “姐姐放心,有你这么好的额娘,我的小外甥一定会很出色。” 容凰抬起头看她一眼,轻笑道:“怎么今天嘴这么甜?” 懿妃看着她那双眼睛,眼底满满都是笑意,不由心生感慨,这就是所谓母性的光辉?怀孕之后的容凰似乎更美了,美得愈发耀眼,也难怪即使她不愿意侍寝,皇帝还总是一天几趟地往翊坤宫跑。 提起孩子,她又想起了二阿哥来,忍不住脱口道:“姐姐,我有话对你说。” 容凰见她神色严肃,便点了点头,对着一旁的宫人吩咐道:“都先下去吧。” 屏退左右之后,懿妃就把惠嫔来找她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还加了一句:“惠姐姐说不用告诉你,怕姐姐你伤神……” 容凰浅浅一笑,脸上看不出喜怒。“伤神?她若是把二阿哥毒死了,我才有的麻烦!” “姐姐?”懿妃不明白了。 “不行,二阿哥绝对不能有事,起码现在不能有事!静霖,她跟你约定的是什么时候?” “她说事不宜迟,就在今日行动。荣贵人为了探望三阿哥,每天都会去慈宁宫侍候。惠姐姐说就等荣贵人从慈宁宫出来路过御花园的时候,把二阿哥抱到那里……” “遭了。”容凰连忙站了起来,“咱们快去御花园!” “姐姐的珠花还没戴完呢!” “都什么时候了,还戴什么珠花?”容凰扬声叫来瑞兰,拉着懿妃的手就要往外冲。懿妃怕她磕着碰着,赶紧拦在前面道:“姐姐这么心急做什么?荣贵人要等晌午才能从慈宁宫出来呢!” 容凰摇头道:“惠嫔肯定料到了你会心软,八成这个时候已经把二阿哥抱走了。傻妹妹,你现在是二阿哥的母妃,一旦二阿哥有个三长两短,你就能独善其身不成?” 听她这么说懿妃也有些慌了,姐妹二人急急忙忙地赶去御花园,果然在通往钟粹宫的那一段路上找到了身边只有一个小太监伺候的二阿哥。容凰刚要松口气,却听懿妃在一旁叫道:“不好了,二阿哥发了热!” “可能是染了风寒吧,妹妹你快把二阿哥抱回去,传太医来看看。” “不行啊娘娘!”懿妃还没应声,花丛后便走出一个宫装丽人来,正是筹谋此事的惠嫔。“娘娘,恕臣妾多嘴,荣贵人对您腹中的孩子可是没安好心。咱们若不是先下手为强,将来遭殃的可就是您了!” 容凰深吸口气平复了气息,这才道:“本宫知道荣贵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二阿哥现在还不能死……你听我的,若要除掉荣贵人还有更好的法子。” “娘娘此话当真?”惠嫔狐疑道。 “当然了,本宫骗你做什么?”找到二阿哥,容凰就松了口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这件事咱们回去再说。” 留下二阿哥,就意味着容凰下定了决心,如果自己生下的是儿子,那么他将留在宫中,与二阿哥为伴。按照正史,懿妃原本就是四阿哥胤禛的养母。如果四阿哥成了孝昭仁皇后难产所出的嫡子,又交给孝懿仁皇后抚养长大的话,那么他就跟德妃没有一毛钱关系,将来与众兄弟夺嫡的时候也更多了一分筹码。 虽然对自己的孩子感到抱歉,但是她若是为了照顾孩子留在玄烨身边,容凰会比死了还难受。她无法侍候皇帝,势必要与玄烨发生矛盾,到时候反倒会牵连孩子。这和现代社会夫妻为了孩子维持表面婚姻的情况是完全不同的。 因为爱新觉罗玄烨不仅仅是她的夫君,更是大清国的皇帝。 事实证明容凰的决定是对的,如果没有二阿哥在前,他们母子都不可能平安。慈宁宫里荣贵人刚走,太皇太后与太后两人又凑在一处算计起来。 “皇额娘,儿臣昨儿个见到承乾宫那个乌雅常在了,倒是个挺机灵的孩子,而且看着比荣贵人单纯不少。” 其实说起单纯,荣贵人看起来就不单纯么?这个宫里根本就没有所谓单纯的人,每个人都戴着一张属于自己的假面具,不过是随着人和人接触越来越多,脸上的面具一点点破损罢了。 孝庄不紧不慢地吐出口气,挑眉道:“哦?能让你夸奖的孩子,看来是真不错。回头带来叫哀家瞧瞧吧。” 太后笑了笑:“能来给皇额娘请安那是她的福气。” “就算是福气,也得会珍惜才行。这荣贵人明显就是个不惜福的。” 太后立马收起笑容,摇头叹气:“这荣贵人也太傻了,竟然对您使用□□!她就不想想自己的家人,不想想幼小的三阿哥么?” “死到临头,想到的当然只有自己。”太皇太后的目光逐渐变得阴冷,完全看不出平日里慈祥的模样。“她倒也不傻,知道哀家不会留她多久,所以先下手为强了。真没想到,她竟然在慈宁宫也安插了钉子……” “这个马佳氏呀,可真是自找死路。”太后摇了摇头,惋惜道:“要是她当初安安分分地听咱们的话,哪会整出这么多事情来呢?” 孝庄是个不喜欢谈如果的人,她并没有接太后的话茬,而是自顾说道:“如今马佳氏最想除掉的人还不是哀家,毕竟哀家暂时还是她的□□。她现在欲处之而后快的,应该是昭妃肚子里的孩子,还有……” “承乾宫的乌雅常在?”太后恍然大悟般叫道。 孝庄低头睨她一眼,太后便知道自己失态了,连忙正襟危坐,沉声道:“这马佳氏也太不容不下人了吧,乌雅氏不过是个常在……幸亏当初咱们没抬举她为荣妃,要不然可真是不好办了。” “她现在想对付乌雅氏,一是因为嫉妒皇帝宠乌雅常在,二是因为……她要保住性命,给自己争取时间。” “这话儿怎么说?”太后的脑子没孝庄那么灵光。 太皇太后冷笑一声:“就冲着马佳氏给哀家下□□这一点来看,她已经知道哀家起用她的目的是为了跟皇贵妃争宠了。可是如今皇帝有了新欢,早已经把她抛在一边。既然她在皇帝心里已经没有任何地位,哀家还留着她做什么呢?” 太后感到一阵心惊肉跳。“可是她总不能把皇上宠爱的女人杀光啊?” 孝庄冷哼道:“她想杀光是一回事,能不能杀光又是另一回事。你看她钮祜禄氏的丫头多厉害,进宫这么久,愣是没让马佳氏讨上一点儿好。” “说起钮祜禄氏……皇额娘,若是她真的生下了小阿哥……咱们该怎么办呢?她进宫才两年多就爬上了皇贵妃的位子,看皇上这恩宠,怕是封后指日可待啊。”前朝遏必隆、鳌拜位极人臣,后宫钮祜禄氏为后,若是容凰再生下将来的太子,那么这个天下究竟是姓钮祜禄还是爱新觉罗? 相比于太后的迷惘,孝庄显得从容许多:“立后一事非同儿戏,不是凭着皇帝的宠爱就可以做皇后的。钮祜禄氏的出身的确高贵,可是这后宫里并不乏背景雄厚的美人。” 太后惊讶道:“难道您想立懿妃为后?可是佟家太不安分了啊!”康熙的生母孝康章皇后佟氏,她的死绝不只是病逝那么简单。 太皇太后不慌不忙地缓缓摇头,道:“懿妃明显归附于昭妃,她并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那么皇额娘的意思是……” 这个时候太后才意识到,其实皇后的人选,老谋深算的孝庄早有决定。 因果 太皇太后的目光忽然变得十分柔和:“傻孩子, 咱们娘儿俩姓什么, 你难道忘了么?” “儿臣当然不会忘, 我们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儿,是科尔沁草原的明珠。”话音刚落,太后便已想起什么似的, 吃惊道:“难道皇额娘的意思是……立慧珠为后?” 孝庄神秘地笑了笑,神情微妙:“再过几个月,慧珠就满十三岁了吧……” 太后忍不住赞叹:“天呐!皇额娘您……您真是高明!皇贵妃她肯定想不到您会来这一招!而且您是怎么掐算的时机?竟然这样准确!” “其实赫舍里氏就算没做错什么, 哀家也不会留她超过今年的。立她为后, 不过是为了安抚那几个不安分的辅臣罢了。现在皇帝长大了,亲政了, 哀家自然也不用顾虑那么多了。说到底, 还是咱们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儿最让哀家放心呀。什么赫舍里氏、钮祜禄氏、马佳氏、佟氏, 在哀家眼里, 不过都是一群跳梁小丑罢了。” 慧珠格格从小在太后身边长大, 要让慧珠做皇后,太后自然是一百个一千个同意。她虽然对容凰也有几分欣赏, 但毕竟立场不同,为了自身利益她也没有办法支持钮祜禄氏。 这时太后忽然想起什么, 忙道:“立慧珠为后自然是好的,只是儿臣怕皇帝会不同意。”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显然已经提前考虑到了这一点,神情颇为自得:“这个世上没有人比哀家更了解这个孙儿了。他虽然和他的祖先们一样重情,可是玄烨是个比他们都优秀的帝王,他懂得收敛自己的感情。既然当年立后时,他可以放下柔嘉,哀家相信如今立后时,他也照样可以放下钮祜禄容凰。” 见太后仍然有些不确信的样子,太皇太后不由笑了:“哀家答应保住皇贵妃这孩子……可是有条件的啊。” 只有玄烨答应立博尔济吉特慧珠为后,她才会让容凰母子平安。也就是说后位和孩子,容凰必须从中选择一样。而且这个选择的权力还不在容凰自己手中,而是由皇帝决定。 她和孩子是生是死,全在玄烨一念之差。 太后这回才算是彻底放心了,不免松了口气:“那皇额娘打算什么时候和皇帝摊牌?” 孝庄嘴角的笑容愈发深了:“等皇贵妃肚子大起来了、玄烨他对这孩子有感情了,然后没得选择只能答应哀家放弃后位的时候。” 太后听了这话,只觉遍体生寒,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谁若是和她面前这个女人为敌,实在是一件太可怕的事情了! “既然皇贵妃已经不成威胁,那么马佳氏……” “这个后宫向来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马佳氏既然想杀光所有皇帝宠爱的女人,那就让她去。除了慧珠,其他的人都不重要,因为从本质上来说,她们不过都是些棋子罢了。哪一个棋子存活下来,对哀家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当然,马佳氏在她用的水里面下的毒,孝庄也不会沾上半点。她会把这些毒原封不动地还给马佳氏,让她好好消受! 与此同时另一边,容凰的翊坤宫中,昭皇贵妃、懿妃、惠嫔三个女人聚在一起,也在商量着相似的内容。 惠嫔的“借刀杀人”没能使成,心里憋得难受,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听听容凰的主意。谁知容凰非得太医给二阿哥瞧完了病,这才肯和她聚在一起说话。 “皇贵妃娘娘哎,求求您有什么好法子就快点儿说吧,臣妾可是要被憋得喘不过气来了!” 容凰见惠儿那副抓耳挠腮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笑:“你就这么讨厌荣贵人?” “简直恨之入骨!娘娘您入宫晚不知道,当初她为了抢在我之前生下皇长子,害得我生生流了一个已经成形的男胎……” 懿妃听了不免唏嘘:“马佳氏的确是作恶多端。”不过她也知道,她们的手就并不见得有多干净,和马佳氏相比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旧事暂且不提,我们先说说现在。”容凰看了看两人,终于进入正题。“本宫留下二阿哥,一是为了不让懿妃妹妹受牵连,二是为了保住腹中孩儿。” 惠儿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了这话忍不住奇怪道:“这、这二阿哥和您的龙胎有什么关系?” 容凰见她这副呆样,也不由地笑了:“惠嫔,你以为本宫为什么受皇上恩宠这么久都没有怀孕?不是别人,就是那位口蜜腹剑的太皇太后做的。” “太皇太后?!”惠嫔吃惊不已,但她也不是个傻子,联系到叔叔明珠曾经提前过她的前朝之事,也就大概明白了几分,不再在此事上纠缠。 容凰点点头:“没错,这个后宫中无论皇后是谁,不管凤印在谁手中,只要太皇太后活着一天,她就是这个后宫真正的女主人。因为本宫的娘家,她一直不放心让本宫生育。如果没有一个嫡子在前的话,本宫的孩子就很有可能保不住。” 惠嫔还是不敢置信:“可是……虎毒尚且不食子,您肚子里的到底是她的重孙子,她就这么狠心?” 这时候一直不说话的懿妃也开口了:“与江山社稷相比,一个小孩子简直……何况皇上有这么多女人,能生孩子的女人也不止容姐姐一个。” “其实,如果本宫生的真的是个儿子,太皇太后也不一定会要了他的命。只不过寻个由头把他过继到哪个无子的宗亲家里,简直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惠嫔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她老人家实在太可怕了!” 懿妃也不无忧虑地说:“而太皇太后她现在明显向着荣贵人……” “没错,事情看起来的确如此,可依我看,太皇太后如此精明,未必不会给自己留后招。她前些日子提携马佳氏,说到底无非是想让后宫不要一边倒,成为咱们几个的天下。现在皇上把马佳氏抛到脑后,开始宠幸起乌雅常在来……你们说她对太皇太后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呢?” “您的意思是?”惠嫔连忙追问。 “其实我们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等。等太皇太后对马佳氏失去最后的耐心,然后用一点小手段将她除去。” 惠嫔听了就有些失望:“等?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容凰拍拍她的手,笑了:“别说你等不及,就是本宫也没那个耐性了。所以我们必须先发制人!” 惠嫔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怎么个先发制人法儿?” “就还用你那招,借刀杀人!” “不杀二阿哥,那杀谁?” 懿妃也忍不住好奇起来:“最近得宠的乌雅常在?” 容凰摇摇头。 “难道是……太皇太后?”惠嫔忽然冒出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来。 容凰还是摇头。若是以马佳氏的能力真的能整死孝庄她还求之不得呢,只可惜孝庄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人物,她在后宫的根基不是马佳氏活了两辈子就可以相提并论的。 “那到底是谁?” 容凰给出了一个让两人震惊不已的答案: “博尔济吉特,慧珠。”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几秒钟过后,翊坤宫中响起惠嫔控制不住的大笑声:“慧珠格格?娘娘您在开什么玩笑呢,她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后宫之争关她什么事儿?” 惠儿虽然不傻,但还真说不上多聪明。容凰见她这副德行,忍不住白她一眼道:“小?当年本宫头一回进宫的时候她的确是小,不过七岁的样子。不过现在六年过去了,惠嫔你自己掰着手指头算一算,慧珠她今年几岁了?” 惠嫔扒拉手指头的功夫,就听懿妃在一边淡淡地说:“慧珠格格是属鸡的,今年就满十三岁了。” “十三岁,正是秀女参选的年纪……惠嫔不就是十三岁的时候进宫的么?” 容凰记得柳青说过,按照正史,慧珠就是在康熙九年四月莫名其妙死了的,不知道当时是谁下的手。现在四月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慧珠还好端端地活着,容凰推算一下便猜测出大概是赫舍里氏干的好事。现在赫舍里氏死了,慧珠自然平安无事了。 容凰倒也不是真的想要慧珠的命,只不过她清楚一点,慧珠是博尔济吉特家唯一身份、年龄都适合做皇后的格格,孝庄对她的重视程度肯定丝毫不亚于二阿哥。那么如果荣贵人对着她的宝贝侄孙女下手,不知道孝庄还会不会容忍马佳氏呢? 答案很明显,当然不会。 皇后之位,太子之争……这宫里,怕是马上就要掀起惊涛骇浪了。 动手 第七十七章因果 容凰等不及对马佳氏出手, 倒不是因为担心马佳氏会伤害到她的孩子, 而是考虑到自己的逃亡计划, 她必须除掉马佳氏。 因为她忽然想起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梅落。 容凰不知道以梅落的能力是否可以窥测到她的内心,但只要一想到这个潜在的威胁,容凰就觉得头皮发麻。 梅落实在是个不好对付的人物。容凰是人, 人家是鬼,她的异能又对鬼没用,所以要是和梅落对着干的话, 等待容凰的结果是什么显而易见。 既然如此, 不如在离宫之前将马佳氏彻底解决掉,也断了自己的后顾之忧。 杀人取命, 自己动手太过麻烦。倒不如让孝庄和马佳氏窝里斗, 她们两败俱伤, 不, 俱死才好。 容凰之前一直在想, 孝庄对马佳氏容忍的底线是什么呢?她安插在慈宁宫的人手告诉她,太皇太后已经知道荣贵人给她投毒, 竟然还是没有动手解决马佳氏,究竟是孝庄太过自信对马佳氏不屑一顾, 还是孝庄留着马佳氏还有用? 如果马佳氏还有用,那么在乌雅氏得宠的今天,马佳氏最后的用处究竟是什么? 她一时猜测不出,只好琢磨起孝庄的软肋来。这个老东西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手中的权力被人抢走。不过她已经是风烛残年了,就算把权力握得再紧又能如何呢?百年之后,一切皆幻化成灰。她现在死命抓着大权不放手,无外乎是为了与她息息相关的两个家族——爱新觉罗氏与博尔济吉特氏。 在太皇太后,也就是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的眼中,只有博尔济吉特家与爱新觉罗家联姻了,这天下才是最为安全妥当的。她没有立博尔济吉特氏家的格格为康熙元后,一方面是因为当时科尔沁族中没有各方面条件都合适的女儿,二则是为了表示大清朝的后宫并不是她们蒙古人的天下,借此拉拢满洲辅政大臣,让他们安心辅佐年幼的皇帝。 如今康熙亲政,赫舍里氏难产而亡,博尔济吉特家的小女儿又已经长大,一切水到渠成,孝庄想要做什么呢?自然是立她和太后精心培养出来的慧珠格格做皇后了。 这样一推测便不难猜出,孝庄的底线就是慧珠格格。她已经老了,没多少时间可以再培养这样一位蒙古格格了。看着慧珠登上后位,生下皇子,或许就是太皇太后这个老人家进棺材前最后的心愿。 出于某种特殊的原因,她可以像看戏一样看着马佳氏养暗卫,她可以对马佳氏的种种恶行冷眼旁观,但是太皇太后绝对不能容忍的就是任何人对慧珠做出任何伤害。 如果慧珠有事,那么她将死不瞑目。 第二天晌午时分,惠嫔再次走进御花园。不同于昨日的是,今天的惠嫔没有躲躲藏藏在一边,而是挽着懿妃的手自然地在石桌旁落座。 两人闲聊半晌,从夏初内务府送来的新首饰到如何照顾小阿哥,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旁边有几个大胆的丫头,时不时也凑上几句话逗趣。 从慈宁宫出来的马佳氏远远地便听见了这笑声,不由顿住了脚步。她正考虑着要不要绕一条道走,就听惠嫔压低了声音说:“妹妹,你听说了没有,皇上要准备立后了!” 就惠儿那大嗓门,饶是刻意小声说话还是没个说悄悄话的样子。花丛后的马佳氏听了,一下子便稳住了身形,回过头对贴身宫女娇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就听懿妃略显焦急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惠姐姐,立后乃是大事儿,你可不能胡说呀!” “我哪儿胡说了?这可是魏珠公公透出来的话儿!”惠嫔得意地笑了笑,轻咳一声道:“你也知道,我堂叔纳兰明珠大人曾经是内务府的总管,魏珠公公与他相熟得很。” 马佳氏闻言立即心痒难耐,见惠嫔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恨不得冲上前去拉住惠儿的领子使劲摇晃一番。 虽说她在宫里还剩下几个眼线,但自从玄烨发现魏喜是她的人之后就对乾清宫进行了彻彻底底的大清洗,她的属下不是被打发去了辛者库,就是被派往闲置的宫殿,竟然没有一个能留在乾清宫。所以说现在,惠儿的消息确实比她灵通许多。 她屏气凝神,隐约听到懿妃悄悄地问:“……的?……谁?” 懿妃不同于惠嫔,她向来娇娇弱弱的,说话声小些也不奇怪。好在知道消息的是快言快语的惠嫔,于是马佳氏虽然听得不是十分清楚,却也能联系她们对话的语境猜出大体的意思来。 “哎,说起这个我就生气!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也忒狡猾了些!”惠嫔连声叹气,摇头道:“皇上心里明明就是想立皇贵妃娘娘,可是太皇太后实在太偏心眼了!” 马佳氏闻言心中一喜:看来钮祜禄氏立后并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她还有希望! 虽然她暗地里悄悄地对孝庄生出了背叛之心,但孝庄一向是比较信任她的,看来在立后的事情上也为她争取了!马佳氏开始庆幸,幸亏自己给太皇太后下的只是□□,要不然还有谁能在皇上面前为她说话呢? 要说起来这个马佳安敏虽然会说些场面话,但她刚得宠不久就用手段打压下去了得宠过一小阵子的宜贵人,又和惠儿不对盘,在宫里头除了一个表面上交好的赫舍里氏,几乎就没有什么朋友。所以出了事情,她才总是孤军奋战。 其实前一世马佳氏是真心与赫舍里氏交好的,只是没想到这个面慈心狠的皇后会背地里害了她的孩子。 马佳氏有时候也会回忆过去的一些事情,比如前一世她还和谁关系好呢?似乎宜妃郭络罗氏的爽朗挺投她的性子,德妃乌雅氏性格温和也很好相处。那时候惠妃讨厌过她一阵子,但是在她失宠之后,两人的关系又有所缓和,毕竟年纪都渐渐大了,争风吃醋的岁数也过了。只是她重活这一世之后,为什么和谁都成了水火不容的敌人了呢? 或许正是因为知道了那表面和煦背后的真相,所以才会这样容不下别人吧。 她嫉妒宜妃晚年还受皇帝宠爱,都是好几十岁的人了,宜妃病了,病重中的皇帝还让人把他抬去宜妃宫中探望。因为这样,这一世马佳氏才会早早地出手打压了宜贵人。 她前世与圣宠不衰的德妃乌雅氏关系密切,可是私底下她很是瞧不起乌雅氏的包衣出身,只不过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重生之后,马佳氏的人虽然重获青春,但她的心已经老了。当她看见年轻纯净的乌雅氏时,痛恨得几乎要发狂——为什么她还可以这样纯真?为什么她这样一个卑贱的包衣奴才也可以获得皇帝的宠爱? 更让马佳氏嫉妒的是,德妃有两个成年的儿子——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他们都深受皇帝器重,在康熙晚年的九龙夺嫡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而她的儿子胤祉不过是个资质平庸的闲王,甚至连争一争那个位子的机会都没有。 而且马佳氏所出的三阿哥胤祉和德妃所出的四阿哥胤禛年纪相仿,而三阿哥是马佳氏前世生下的最后一个孩子。这也就意味着在德妃开始得宠的时候,她马佳氏彻底地失宠了。 乌雅氏为皇帝的新欢,她马佳氏为昨日黄花,这让马佳氏怎么不痛恨?只是前生她没有仙境,没有能力去整死乌雅氏,否则她一定不会让乌雅氏好过的!尤其是在看到最终竟是四阿哥登上皇位的时候,马佳氏嫉妒得简直要发狂。当然了,马佳氏自诩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所以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嫉妒德妃。她觉得乌雅氏出身卑微,又不知道惜福,怎么死都是便宜她了。 至于惠妃,前一世马佳氏伏低做小,最后才和这位纳兰氏的满洲姑奶奶和解,这辈子马佳氏想在后宫大展拳脚,自然不会对惠儿卑躬屈膝了。 这许许多多的因素归结起来,马佳氏没有朋友、没有盟友的最终要原因就是——她带着嫉恨重生而来。 她爱康熙爱得近乎发狂,所以她容不下康熙眼中有一点点旁人,她势必要将这些女人一个个送进坟墓才肯罢休。 她以为重生而来还带有仙境的自己可以在康熙后宫所向披靡,结果没想到会落到如今一个还不如前世的下场。 就在马佳氏逐渐陷入回忆的时候,惠儿的一句话蓦地将她拉回现实,让她控制不住地瞪大了双眼,瞳仁紧缩,几乎全身都在发抖。 惠儿说:“太皇太后以死相逼,要立慧珠格格做皇后!” 太皇太后要立慧珠?竟然是要立那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为后? 天呐、这…… 这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虐杀 第七十八章 动手 马佳氏觉得自己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 不但浇透了她的人, 而且寒了她的心。 立慧珠?竟然是要立慧珠格格做皇后? 如果要让慧珠当上皇后的话, 那么她马佳安敏之前为了孝庄卖命,跑去勾引皇帝,说鳌拜的坏话, 与钮祜禄氏为敌,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给她博尔济吉特氏拼命,给那个骄纵任性、自我感觉良好的慧珠格格当靶子么? 如今的她已经伤痕累累了, 可是在太皇太后的保护下, 慧珠格格的手仍然干干净净。就和那个乌雅常在一样,有着一双不谙世事的眼睛。她太了解皇帝了, 康熙一定会很喜欢的! 若说跟着孝庄一起去阻挠容凰做皇后, 马佳氏那一定是千个赞成万个同意的。而且就算她们没能倔得过皇帝, 钮祜禄氏做了皇后, 马佳氏心里也不至于太不平衡——因为她是知道的, 人家钮祜禄氏前世就是皇后,历史的大方向还是很难改变的。何况钮祜禄氏这个皇后还做不长, 马佳氏并不用把她放在心上。 但是如果慧珠做了皇后,后果会是怎样的呢? 那样一来, 她重生所占的优势几乎不存在了。这个后宫,将会彻底乱了套。 马佳氏死死咬住嘴唇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回忆起上一世的康熙九年都发生了什么事。 那时候,惠儿生了一个儿子,皇后赫舍里氏还活着,而她的长子承瑞刚刚病死不久,她正悲痛欲绝。慧珠呢,慧珠格格那时候在做什么? 竟然一时想不起来了。 当时她根本没把慧珠那个小丫头放在心上,她一心以为慧珠是太皇太后家的亲眷,不过是嫌大草原风沙大所以来京城享福的,等她长大了就配给哪个位高权重的王公大臣做正妻。马佳氏根本没料到,太皇太后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要让慧珠做康熙的皇后! 她当时这么觉得并不奇怪,因为孝庄实在太沉得住气了,在康熙九年之前几乎没透露过一点点要让慧珠做孙媳妇的意思。当然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当时的赫舍里氏还活着,慧珠如果进宫不能做皇后,只能当个妃子。后宫众人都觉得她们博尔济吉特家的女人肯定不会满足于此,所以才会忽视了慧珠的存在对她们而言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威胁。 在前世,慧珠后来怎么样了呢?她当时只顾着自己病重的孩子,根本没心思管别人的事……马佳氏越急越想不出来,这时惠嫔和懿妃已经起身打算走了。荣贵人看着她们渐行渐远的身影,真是除了干着急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看见远处的惠嫔走到石桥边丢了块石子去逗湖里的鱼,马佳氏才恍然大悟一般,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啊——” 她一拍脑袋,想起来了。 那个时候,慧珠死了!大概是四月还不五月份的时候,被人发现在浮碧湖里淹死的! 据当时伺候慧珠的宫人说,格格是在湖边游玩时失足跌下去的。身旁伺候的三个宫女都不会水,跳下去两个救她,结果一并被淹死了。另一个没跳下去的跑去求救,结果找来人的时候,慧珠早已经断了气。当然,那名报信的宫女最终也没能幸免于难,被当时的皇后赫舍里氏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结果了性命。 好端端地怎么会失足掉进湖水中呢?在今日的马佳氏看来,这件事情或许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她也不傻,仔细想了想赫舍里氏、孝庄还有慧珠的关系,就猜测出慧珠的死大概与赫舍里氏有关了。不知道当时赫舍里氏是怎么发现的孝庄有意让慧珠取而代之,赫舍里氏为了保住皇后之位先下手为强,一下子夺去了慧珠的性命。 慧珠死后没多久,太皇太后就病倒了。再往后几年,赫舍里氏的身子也愈发虚弱,最终难产而死。 这一世因为赫舍里氏死得早,所以慧珠还好端端地活着?马佳氏皱紧了眉头,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理智告诉她,惠嫔可能是故意把这个消息透漏给她的,想要利用她来除掉慧珠这个眼中钉。可是在她身体里似乎还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声嘶力竭地吼叫,咆哮着控诉孝庄把她当猴耍的行为对她有多么多么的不公平。 她博尔济吉特慧珠何德何能,论才论貌都及不上她马佳氏,凭什么立她做皇后?她马佳安敏不甘心,绝对不甘心! 荣贵人深吸口气,闭上眼睛,脸上的表情逐渐恢复了平静。 可是与此同时,她的心中却是掀起了狂风暴雨。她全身上下似乎都在叫嚣着那种强烈的不甘心,驱使她去做一件事情——杀了慧珠。 杀了慧珠,马佳氏觉得理所当然。因为她本来就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了,不是么?她若是动手结果了慧珠,也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 想到这里,马佳氏不由地笑了,笑得云淡风轻。 因为容凰怀孕不宜远行的缘故,康熙今年夏天并没有去承德避暑。慧珠来自北方草原,相比紫禁城里的红粉佳人们更加受不住热,宫里头放了好几盆珍贵的冰块也不觉得有多凉快。她在屋里闷得快要发疯,派去拿新鲜瓜果的宫女又迟迟未归,慧珠忍受不住这烦闷便亲自跳了起来,咋咋呼呼地跑向慈宁宫的小厨房。 若单单说仪态性格,慧珠绝对不是母仪天下的最好人选。对于这一点孝庄和太后心知肚明,可是她们俩这么些年费尽力气也没能把慧珠这骨子里的轻狂扳过来,索性也就由着她去了。 反正慧珠生得貌美,又有整个科尔沁做后盾,这就已经足够了。 她蹦蹦跳跳地跑进小厨房,刚一进门就听见自己的贴身宫女萨日娜在和人争执。慧珠顿时瞪起眼睛冲上去怒道:“你们这些狗奴才,竟然敢欺负本格格身边的人?活腻歪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奴婢不敢!”就慧珠这小霸王的性子,慈宁宫里的宫人们是再也清楚不过了,刚刚还与萨日娜对峙的宫女立马跪了下来,老老实实地说:“只是这碗用薄冰淬过的牛乳是给三阿哥准备的,因为小孩子年纪小,用的冰很少,格格您喝了肯定不满意呀!奴婢想要给您单独做一碗冰镇的双皮奶,谁知道萨日娜她就是要抢三阿哥的,您、您看这……” 慧珠和大多数博尔济吉特氏的女人一样,特别的护短,就算是萨日娜理亏她也绝对不会在外人面前说萨日娜的不是,于是她板起了脸冷哼道:“那你的意思是本格格蛮不讲理、和一个小孩子抢东西咯?” “不、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那宫女憋红了脸,想要辩解却吭吭哧哧地说不清楚。 慧珠冷笑一声,正要一个巴掌招呼上去,忽听门口传来一个温和恬淡的声音:“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格格想喝就先送给格格就是了,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 慧珠听了这话觉得心中很是受用,刚想夸奖那人几句,转过头去却突然发现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三阿哥的生母荣贵人。慧珠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她虽然恃宠而骄,但慧珠本质里并不坏,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谁在十三岁的时候没得过一点点公主病或者中二病呢?这个慧珠也只是被人宠坏了罢了。 所以她看到人家荣贵人这么大度,心里一下子就觉得愧疚万分,尴尬得简直不敢去看马佳氏的眼睛了。她摸了摸脸,低低地说:“其实我也不着急的,那就先送给三阿哥好了。” 马佳氏听了这话喜笑颜开,走过来挽住慧珠的手,笑眯眯地说:“慧珠格格真是大方,让人忍不住喜欢呢。” 慧珠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她被人捧惯了,也不觉得这话有什么大不了的,所以并没有低下头去,而是对马佳氏回以爽朗一笑。 马佳氏见慧珠对她面露和善之色,连忙趁热打铁:“格格喜欢吃冰过的东西?” 慧珠不觉有异,点点头道:“是啊是啊,一到夏天紫禁城里就热得让人发疯!我听太后说科尔沁的夏天也很热,可是那时候我太小了,已经不记得热不热的了。” 马佳氏拉着慧珠一边往外走,一边温柔地笑道:“这样啊,正巧我今儿早上做了几样加了碎冰的点心,慧珠格格要不要去尝尝?” 慧珠是个小吃货,一听到有好吃的她就双目放光,拍手道:“好呀!荣贵人你真好!” 马佳氏听了这话不由心中冷笑,心想着:我的好你还要过一会儿才能知道呢。 计划进展得很顺利,没想到两人都走到慈宁宫门口了,慧珠突然蔫了下来,有气无力地说:“日头太大了,我懒得动弹。要不荣贵人你打发个宫女把冰糕送过来吧。” 马佳氏一愣,连忙否定:“那可不成,宫人这一来一回的,冰不就化了么?”为了让慧珠更加相信自己,马佳氏咬了咬唇,眼中含泪道:“我如今已经不是当初的荣嫔娘娘了,钟粹宫里分到的冰太少,所以……” 慧珠见她这样可怜,心一下子就软了,反手握住马佳氏的手道:“既然这样,我就跟你一起回去好了。你那里的冰不够用么?” 荣贵人点点头。 慧珠就说:“托老祖宗的福,我这儿得的冰多,等今儿晚上日头落了我派人给你送去吧。” 马佳氏心中不屑,心想着你还不一定能活到日落呢。可她那张美丽的脸上,此刻却满是感激:“多谢格格!格格真是善良!” 验尸 第七十九章虐杀 慧珠摸了把额头上的汗珠, 神情颇有些自得。她是两宫太后的掌上明珠, 虽说不是宫里头正经的主子, 却比马佳氏这个荣贵人的地位更高。 马佳氏看在眼里,恨在心里,不过她一点儿都没有表现出来, 因为她暗暗安慰自己,这个慧珠已经死到临头了,用不着跟她一个将死之人闹脾气。这样一想, 马佳安敏心里便顺畅了许多。 从慈宁宫到钟粹宫, 若是不想绕远的话,这御花园就是必经之路。走了好一会儿功夫的路, 马佳氏见慧珠的脸都晒红了, 便主动提议道:“不如咱们去亭子里歇会儿吧?” 慧珠气呼呼地点点头, 圆圆的小脸红扑扑的, 好像新鲜的苹果一般鲜润可爱。可是看在荣贵人眼里, 她简直恨不得掐死面前这个单纯无知的小姑娘。 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当初赫舍里氏的玲珑心机,也没有如今钮祜禄氏的动人美貌, 她不过是一个青涩的丫头,凭什么做她马佳氏的对手? 让她去死,去死! “荣贵人,你没事吧?” 马佳氏回过神来,就看见慧珠正关切地看着她:“你看起来精神不大好的样子。” 荣贵人一怔,连忙捂住胸口叹道:“还不是被这酷暑折腾的,吃也吃不好,做什么都没力气。” “哎呀!你也是这样?”慧珠一拍手,认真道:“我也是呢,烦都烦死了!” 马佳氏点点头,轻声说:“要是能去避暑山庄就好了。” 提起这个慧珠就是一肚子的气,瞪起眼睛道:“我讨厌死皇贵妃了!要不是她怀孕了,皇上能留在宫里不走么?” 马佳氏低下头,柔声道:“格格,这话在宫里可不能随便说。” 慧珠脸上气鼓鼓的,正要反驳,眼睛忽然一亮,指着前面叫道:“荣贵人你快眼!是皇上哎!” 马佳氏心头一动,遭了,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帝突然来了?她好不容易把慧珠哄骗出来,难道今天要功亏一篑? 立后之事虽然还没有宣布,但既然已经在开始准备,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太皇太后将此事秘而不宣,就是想打她们这些不安分的后宫妃嫔一个措手不及。一旦慧珠真的成了皇后,她身边一定会时时刻刻跟着很多很多人,到时候事情就难办了…… 她心里头着急,却也无计可施,只得看着慧珠笑嘻嘻地跑了出去,蹭在皇帝跟前说话。 因为她是蒙古王公的女儿,康熙对她一直很是客气,见她咋咋呼呼的不知道行礼,却也不见怪,只当她是年纪小不懂事,还亲自掏出帕子给她擦汗。马佳氏一看康熙对慧珠这么好,简直眼睛都要气绿了。她连忙快步走了过去,刚要行礼,却见皇帝用嫌恶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竟然什么都没说,将帕子塞给慧珠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慧珠拿着皇帝御赐的手帕在那里傻笑,马佳氏看了就气不打一处来。皇帝这是怎么了?难道真的因为有了乌雅常在那个新欢,就将她抛在脑后了么?可是、他刚刚对慧珠还是和颜悦色的呀! 这时候的马佳氏完全没有意识到,玄烨这样对她不理不睬是因为在容凰那里碰了一鼻子灰,他不好对容凰发作,只能迁怒到马佳氏身上了。 可是这个时候容凰不在她身边,马佳氏自然而然地就把所有的怨恨加在了慧珠的身上。 就算慧珠没有犯任何错,光凭康熙喜欢她这一点,她就不应该再活在这个世上了。 马佳氏狠下心肠,嘴角勾起一抹柔和的笑容,将所有的阴狠藏在这张柔弱的面具之下。 她对着慧珠提议:“天儿这么热,不如咱们去玩水吧?” 一听说要玩水,慧珠立马眼前一亮,不迭地点头道:“好啊好啊。” 可是话刚说完,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犹豫道:“这、这样不好吧?一旦被太皇太后知道,她老人家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 马佳氏扑哧一笑:“怎么会呢,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这么疼你,爱护格格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打你呢?” 慧珠转念一想,犹豫着道:“倒……也是。” “而且还有太后娘娘给你撑腰呢,格格还怕什么?”马佳氏拉过慧珠的手,笑得温柔似水,“实在不行你就把祸都往我身上推,要罚就让两宫太后惩罚我就是了!” 慧珠惊讶地看着她:“你……荣贵人,你怎么能这么善良呢?” 马佳氏摇摇头,温声道:“我只不过是看格格热得厉害,心下不忍罢了。” “荣贵人,你真好!”慧珠一边跟着她往人工湖边走去,一边真心实意地说:“难怪皇上以前那么喜欢你。” 马佳氏心中一刺,感觉被人狠狠捅了一刀似的,差点没疼得晕过去。 “以前……你都说了,那是以前的事情了。” 慧珠见她面露伤感之色,连忙劝慰道:“你放心,以后我会想办法帮你的。” 马佳氏心中一动,抬眸道:“帮我?格格……怎么帮?” “我告诉你个秘密,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哦……”慧珠眨眨眼睛,向四周望了望,看到那几个碍事的宫女太监跟在身后就气不打一处来,怒骂道:“都给本格格滚远点!我要和荣贵人谈天,你们谁都不许偷听!” 宫人们都怕了这位嚣张跋扈的小主子,一听这话赶忙听话地退出去好远。 “我跟你说……老祖宗前几日告诉我,让我准备好做皇后呢!等我满了十三岁,就行册封典礼。”慧珠仰起脸,带着居高临下的神情看向马佳氏。她是蒙古女子,身材高挑,虽然年纪比马佳氏小,却是比马佳氏高了足足半个头。 她的脸上绽放出一种奇异的光彩,那种光彩刺痛了马佳氏的眼睛,更刺痛了她的心。荣贵人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小心地问她:“皇上也知道了么?” “那当然!”慧珠暧昧地笑了笑,“皇上哥哥刚才怎么对我的,你也都看到了。” 马佳氏只觉得一抹腥甜憋在喉咙里,如果不是不想在人前丢脸,她恐怕真的会吐出一口血来。 慧珠的话像一把把刀在凌迟着她,可是这还不够,慧珠又在她的伤口上撒了把盐。那张尚未完全长开的面孔上露出一种怜悯的表情,慧珠就那样看着马佳氏,施舍似的说:“等我来了月事不能侍寝的时候,我会跟皇上提起你的。” 马佳氏只觉得自己脑中轰隆一声,整个世界都要倒塌了。曾几何时,她马佳安敏才是皇上心尖子上的人!后来钮祜禄氏进宫了,她只有在容凰来月事的时候见到皇上一面。可就算是那样,那也是皇帝自己想起了她才会去钟粹宫的。 可是现在、现在……她竟然要被慧珠这样一个小丫头侮辱!她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慧珠该死,早就该死了!她多活了好几个月,这已经是老天爷给予她的恩赐,她应该满足了! 想到这里,马佳氏忽然像疯了一般攥紧了慧珠的手,身体里那股冲动叫嚣着她将拉着慧珠跑到湖边。她飞快地脱掉鞋子,在慧珠诧异的眼神中率先走进了湖中。 慧珠立即大笑起来,高兴地合不拢嘴:“荣贵人,看不出你平时磨磨唧唧的,原来也是个性情中人啊!”她好像找到了同伴一般,兴冲冲地脱下了鞋子跑进水中,很快就追上了马佳氏。 “格格会水么?”马佳氏靠在一棵柳树边,笑得有几分阴冷。 慧珠怔了一下,摇头道:“不怎么会,所以太后她们才不肯让我玩水,真是讨厌死了!人家只是想在水里玩玩嘛,又不会出什么事。” “是啊,不会出什么事的。”不过是死罢了。 马佳氏扬起笑容,又往里面走了几步,对着慧珠叫道:“格格快来追我啊!” 慧珠犹豫了一下,面露难色:“可是里面有点深,我……我怕够不着水底。” 马佳氏闻言就笑了:“格格这话好奇怪呀,我比你矮那么多都能站住脚,你怎么会够不到呢?” 慧珠一想,也是哎!马佳氏都能在水中站得好好儿的,她怎么会够不着底儿呢?想到这里,她便往前蹬了两步,口中叫道:“没错,我科尔沁的格格天不怕地不……” 她那一个“怕”字尚且没说完,脚底下忽然踩空。慧珠惊慌地向马佳氏伸出了手求救,马佳氏见时机成熟,连忙瞅准了慧珠的头顶狠狠地按下水面,等她的头低到一定高度时,又用脚踩住慧珠的后脑,然后双手抓住慧珠胡乱扑腾的手臂,把她死命往水底下塞。 慧珠体格相对健壮,力气比马佳氏大了不少,折腾得十分厉害。可是此处水太深,慧珠又慌了神,最终到底还是没拧得过马佳氏,挣扎了一会儿就一动不动,没气儿了。 马佳氏连忙甩开她的手,气喘吁吁地往岸上爬。刚才她是故意先下水的,一是为了引慧珠下来,二则是要搅浑这附近的水,让慧珠无法看清楚湖底的深度。 马佳氏是会水的,她刚才立在那里其实只是假象,她根本就没能够得到湖底。 眼看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马佳氏冷笑一声,穿上鞋子小跑到远处宫人们候着的地方,扯起嗓子大叫起来:“不好啦!慧珠格格落水了,快来救人呀!” 众人一听立马慌了神,连忙冲向湖边。可是这个湖面积不小,没有马佳氏带路,他们一时根本就没看见慧珠在哪。 慧珠的贴身宫女急疯了,正要回头去问马佳氏,却见这位弱不禁风、浑身湿透的荣贵人竟然双眼一翻,晕过去了! 查案 第八十章验尸 宫人们一看荣贵人也帮不上忙, 只好将她抬到一边。机灵的小太监飞快地跑去叫太医, 剩下的人就沿着湖边寻找慧珠格格。 很快地, 他们便在湖边看到了那双精致的绣花鞋胡乱丢在那里。慧珠一向骄纵,长到十三岁了都没自己脱过鞋子。平日在寝宫里的时候要不是侍女给她脱,就是她自己胡乱甩。看着情形, 肯定是这位小主子又将鞋子甩在一边了。 两个会水的太监一看这情形,心中都是一沉,脑门上都贴着两个大字——完了! 可不是完了么?水面上都没动静了, 八成人已经死透了! 不过八成也只是个概率, 说不定慧珠格格福大命大就没断气呢?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两个太监跳入水中, 细细地寻找起人来。 因为离岸边并不是很远的缘故, 没过多久, 人就被捞出来了。原本花儿一样的一个姑娘, 此刻表情狰狞, 简直惨不忍睹。 奴才们抱着慧珠从湖里出来,一个个都在浑身发抖。 主子出了事, 他们的命也保不住啊…… 过了约莫两刻钟的功夫,太医终于被请来。因为事关重大, 一下子来了两名太医。一个卢凌,一个候正。 两人相比之下,卢凌的性格更显急躁。他见慧珠的情形明显更糟,连忙跑到她身边做起了急救措施。这个时候已经顾不得什么上下尊卑、男女之妨了,救人性命最要紧! 很可惜的是,卢凌没有妙手回春之术,慧珠落水太久,已经彻底没救了。 卢凌摇摇头,叹了口气。慧珠的眼睛还死命张着,他伸出手想让她闭上眼睛,可是想了一想又缩回了手。在宫里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慧珠格格是两宫太后手心里的宝贝,她的死说不定另有隐情,他没得到主子的吩咐,何必多此一举呢? 想到这里,他不由看向马佳氏所在的方向,脑中回忆起六年前的情景来。那时候,康熙登基后后宫第一次选秀,马佳氏装作出了天花,企图逃过这一届的选秀。 他在主子的授意下促使马佳氏染上了天花,可是这个女人着实不简单,竟然奇迹般地好了!更令人惊讶的是,因为出了天花,当初皇帝身上都留下了几点疤痕,没想到荣贵人脸上的伤竟然恢复的那么好!曾经那么恶心的一张脸,如今看起来竟然光滑无比,真是堪称神奇! 就是因为当年的这件事情,直觉告诉卢凌,慧珠格格之事绝不简单!他是佟家的人,是懿妃的手下。荣贵人和懿妃立场相对,不如他就好好查一查此事,若是能扳倒荣贵人,懿主子一定会重重赏他的! 想到这里,卢凌提起精神来,开始验尸。 要说这验尸可不是太医应该做的活计,旁边几个宫人见了也觉得不妥。可是卢凌的一句话就让他们彻底闭了嘴:“格格的死若是人为,你们担当得起么?” 此言一出,顿时人人色变。要知道慧珠虽然护短,但平时并不把他们这些出身寒微的宫女太监当做人看。若是荣贵人醒来后为了推卸责任胡编乱造,说是他们出于怨恨才把慧珠格格推下水的,那他们的项上人头可就不保咯!一想到这一层,顿时人人自危。四个宫人自觉地退到一边当起了人墙,暂时将卢太医的身影挡在身后。 卢凌首先翻看了一下慧珠的双手,手腕处白皙到近乎透明,并没有出现应有的红痕。卢凌就有些失望。不过等他掀开慧珠的衣袖时就发现,她的小臂有些发红,看来是有与人纠缠过。 卢凌顿时心头大震,将慧珠全身上下大致检查出一番之后,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他在心里已经基本上可以确定此事并非意外。 他知道光凭自己的力量无法指证荣贵人,连忙将慧珠交给几名宫人,他自己则急匆匆地跑去承乾宫报信。 承乾宫中,懿妃正与惠嫔逗着大阿哥玩儿。听了卢凌的急报,惠嫔立马将儿子递给奶娘,风风火火地拉着懿妃道:“走,咱们快去看看!” 懿妃犹豫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事儿说起来咱们也有份,一旦追查起来……” “妹妹想躲?在这后宫可不是你想要做只缩头乌龟就能保住命的!”惠嫔一把拉起懿妃,眼中噌的一声亮起了熊熊燃烧的小火苗。“快点儿吧,这回可不能再让马佳氏那个贱婢逃了!” 懿妃见了没办法,只好传来肩舆,跟着惠嫔去了。当然,临走前她没有忘记让自己的心腹去翊坤宫通知昭皇贵妃。 事实上消息传到翊坤宫时,懿妃的人才走到半路。传来消息的不是别人,正是她钮祜禄氏安插在太医院的人,候正候太医。 景怡现在算是完完全全地依附于容凰了,听了信儿便问:“主子要去看看么?” 容凰摇摇头,靠在贵妃榻上,有些没精打采地说:“既然卢凌在那,懿妃和惠嫔肯定会去的,本宫就先不凑这个热闹了,免得到时候马佳氏看见本宫又口不择言,随便往本宫身上泼脏水。” 景怡颔首道:“主子说的是,不参合这事儿也好,省得慈宁宫的人怀疑到咱们头上来。” 容凰轻笑着赞赏道:“你倒是聪明。” 景怡笑了笑没说话,茹兰就忍不住问:“可是娘娘您是如今的后宫之主,后宫大权已经握在您的手中,这事儿您不去看看能行么?” 见容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茹兰有些不服气地继续说:“而且奴婢记着当初长春宫出事的时候,奴婢们都劝您别去蹚浑水,可您说自己是后宫管事儿的偏要去不可,就算您不去皇上也会来叫您去处理,奴婢说错了么?” “你说得没错。”容凰轻轻抚摸着自己已经微微鼓起的小腹,柔声道:“只不过是,此一时,彼一时。” “此一时彼一时?”茹兰眨眨眼睛,智商又有些不够用了。她这人好奇心极强,很多事情不懂还非得问个明白。景怡怕她打扰到容凰休息,只好解释道:“娘娘如今肚子里有了小皇子,娘娘不去,皇上自然不会怪罪了。” 茹兰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来,指着容凰的肚子叫道:“哦!原来娘娘是怀了个免死金牌啊!” “免死金牌?”容凰听了这话,忍不住微笑起来,低下头问肚子里的小家伙:“孩子,你会是额娘的免死金牌么?” 只愿,这孩子不要是她的催命符才好…… 容凰正有些出神,承乾宫的人便来了。将事情说完了之后,不待容凰吩咐,景怡便替她打了赏。 容凰点点头,就听景怡在一旁感叹道:“懿妃娘娘对主子您真是掏心掏肺。” 她从善如流地笑了笑,附和道:“是啊,静霖的确很好。这样的人在后宫可不多见。”正是因为不多见,所以才显得愈发珍贵。 “岂止是不多见,简直是……”茹兰拍拍脑袋,问:“是、是什么来着?” “应该是独一无二吧。”容凰低叹一声,重复道:“独一,无二……” 独一无二的佟静霖,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时间渐渐流逝,不知不觉,浮碧湖边已经站满了人。 荣贵人还没有醒,跟着死去的慧珠一起,被送到了慈宁宫。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愣是没有人敢告诉两宫太后。奴才们对着慧珠的尸体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这里地位最高的懿妃站了出来主持大局,吩咐道:“来人,去乾清宫请皇上过来。” “喳。”小太监领命而去。 懿妃想了想,又对着前来迎接她们的慈宁宫姑姑绫罗道:“这件事事关重大,既然太皇太后还在午歇,那就先请太后和苏麻喇姑过来吧。” 绫罗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是”,没过多久,便见太后疯了一样地跑了过来。 太后一生无子,慧珠这个侄女儿就跟她的亲闺女似的。太后疼爱慧珠,疼爱到恨不得将天底下最好的一切都塞到她怀里面去。此时一见慧珠僵硬地躺在那里,太后顿时嚎啕大哭,简直连心都要哭碎了。 放任太后痛哭了一会儿后,懿妃缓缓走上前去,轻声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还请皇额娘节哀。” “到底是怎么回事!”在人们面前一向和蔼可亲的太后也忍不住发了飙,“好端端地、哀家的慧珠怎么会落水?” 懿妃垂下眼睛,正不知如何回答,就听惠嫔在一旁冷冷笑道:“这事儿可就得好好问一问咱们的荣嫔娘娘了!”话刚说完,她连忙抽了一下自己的嘴,自嘲道:“瞧本宫这记性,现在可没什么荣嫔娘娘了!” 太后此时正是心慌意乱,听到惠儿阴阳怪气地嘲讽荣贵人,忍不住训斥道:“住嘴!这里还轮不到你一个嫔位放肆!” 惠嫔脸上一僵,正要发作,懿妃见了连忙安抚似的握住了她的手。这时候太后正难受着呢,她们何必上去撞这个枪口? 惠嫔见自己被懿妃狠狠抓住,虽然不甘心就这么平白无故地被骂一顿,但也只得气愤地咬住了嘴唇。真够倒霉的,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太后羞辱!这笔账她纳兰惠儿记住了! 惠儿气得浑身发抖,一时间无法从太后身上讨回公道来,只得将所有的怨气都往马佳氏身上推,心中暗忖着一会儿该怎么样才能彻底扳倒马佳氏。 太后由懿妃扶着走向隔壁马佳氏暂时停留的房间,苏麻喇姑正要跟上,忽然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她抬起头,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恭敬地问:“不知惠嫔娘娘有何贵干?” 惠嫔心中暗暗点头,还是苏麻喇姑这个老东西识抬举。“慧珠格格死了,你不去叫醒太皇太后么?” 处死 第八十一章查案 苏麻喇姑面露难色:“这……奴婢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啊!” 惠嫔笑了笑:“姑姑是怕老祖宗责骂么?可是老祖宗一向疼爱慧珠格格, 若是她知道自己的侄孙女死了还没人告诉她一声, 太皇太后岂不是更加难受?” 苏麻喇姑察觉到事情有异, 谨慎地看着惠嫔,道:“那依照惠嫔娘娘的意思是?” “当然是要去叫太皇太后过来见慧珠格格最后一面。”惠嫔冷笑道:“姑姑若是执意不肯叫醒老祖宗,那本宫只好叫自己的人过去了。” 苏麻喇姑呼吸一窒, 犹豫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硬着头皮去了。惠儿得意一笑, 其实她早已吩咐自己的贴身婢女芷兰闯到太皇太后面前, 再让苏麻喇姑去叫也不过是为了保险罢了。 惠嫔走进荣贵人所处的偏殿时,好戏才刚刚开始。马佳氏悠悠转醒, 看见太后刚要哭诉, 就被太后狠狠甩了一个巴掌。 虽说荣贵人是三阿哥的生母, 但经过给太皇太后下毒的事儿, 太后心里早就对马佳氏有气了。再加上慧珠是跟马佳氏在一起的时候出的事, 她对马佳氏已经忍无可忍。 “太后娘娘,我……”荣贵人捂着脸, 哭得梨花带雨,“是我不好, 您打我吧!” 太后果真毫不留情,又一巴掌狠狠打了上去,马佳氏的嘴都被打歪了,嘴角被牙齿硌出了血。一旁的惠儿看得爽快,真是恨不得亲力亲为。 马佳氏死死抱住太后的手臂,哭得更凶了:“是我没用,没能拦住慧珠格格!您要打要杀,嫔妾毫无怨言,只求太后娘娘保重身子啊!” 太后一听这话,脑中顿时清醒过来,赶忙追问道:“你快给哀家说清楚,哀家的慧珠好端端地怎么会淹死?!” 马佳氏听到慧珠的死讯,心中顿时松了口气,却不敢表现出来,脸上仍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是这样的,嫔妾从慈宁宫请安出来遇到了慧珠格格,听她抱怨说天儿热。嫔妾宫里正好才做了冰糕,就打算给慧珠格格送点儿过来。谁知道格格却是等不及让奴才们送来了,就吵着嚷着要跟嫔妾一块儿去钟粹宫。” 说到这里,马佳氏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痛心不已的事情一般,狠命捶向自己的胸口,眼角的泪珠簌簌直掉:“回去的路上路过浮碧湖,格格突然想要玩水,还屏退了宫人们。嫔妾当时虽然觉得不妥,但格格说她平日里被您和老祖宗束缚得要命,非要去玩水不可。嫔妾无奈之下,只能跟着她去了。谁知道慧珠格格竟然不会水,脚下一滑突然呛着了!嫔妾大惊之下忘记了自己不会水,连忙下去救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来不及,怎么会来不及?”太后抓住荣贵人的肩膀,一阵狠摇,近乎歇斯底里地逼问道:“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 “嫔妾尽力了,真的尽力了!”马佳氏痛苦地皱起了眉,哀声道:“可是嫔妾的个子比慧珠格格矮,过不去她落水的地方,走到半路就呛着了。嫔妾若是执意再往湖中走,不但救不了慧珠格格,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嫔妾没有选择,只得去大声向远处的宫人求救……” “媚兰!”太后大声唤来伺候慧珠的宫女,咬着牙问:“荣贵人说的是真的么?” 媚兰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连忙跪下,哆嗦着答道:“奴才们离得太远了,实在是没看清啊……不过荣贵人的确呼救了,而且她浑身都湿透了,应该是下水救了格格。” “难道……这件事情真的是意外?”太后呆了一下,再次大哭起来:“我、我苦命的慧珠呀……”她好忽然被抽尽了全身力气一般,软软地跌坐在地上。 众人尖叫着去扶她,就在屋内一片混乱之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都给哀家让开!” 哟,这老东西来得还挺快。惠嫔挑眉一笑。 相比于太后的六神无主,太皇太后竟然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她冷眼看向不住抽噎着的马佳氏,十分冷静地说:“荣贵人,你忘记哀家当初是怎么警告你的了?” 马佳氏连忙低下头,谦卑道:“嫔妾不敢忘记。” 孝庄恨得咬牙切齿,几乎恨不得将眼前的女人千刀万剐。慧珠和玄烨一样,都是她费尽毕生心血抚养长大的孩子,可是她的慧珠还没当上皇后,竟然就折在了一个小小贵人的手里!这让太皇太后根本无法接受。 可是她知道,现在她必须冷静下来,找出马佳氏的弱点。如果她也像太后一样轻易倒下,那么马佳氏就很有可能趁着没有人主持大局的时候再次翻身。 孝庄深吸口气,沉声道:“一条狗,难道连主人都看不好么?既然如此……哀家养着你又有什么用?” 马佳氏也不傻,她听出孝庄口中的杀机,惊慌道:“老祖宗,嫔妾真的没有害慧珠格格,嫔妾是冤枉的呀!” “冤枉?”孝庄冷笑一声:“好,就算你没有害慧珠,但你就在慧珠身边,却没能救得了她,这笔账哀家不算在你头上,还能算在谁头上?好好的一个科尔沁格格,还没嫁人就这么没了,你让哀家怎么向科尔沁交待?哀家把人领过来的时候还是一个活蹦乱跳的丫头,现在只剩下一具冰凉凉的尸体,你倒是说说看,让哀家怎么办?” 马佳氏这时候才觉得害怕了,心脏漏跳了好几拍,连说话都在打颤:“老祖宗,嫔妾知错了,嫔妾真的尽力了啊!” 她现在只在心中后悔,悔的不是杀死了慧珠,而是不该给孝庄用□□。早知道这个老家伙这么难缠,马佳氏早就干脆用剧毒毒死她了! 孝庄缓缓走到马佳氏面前,抬起她的脸,冷笑道:“既然知错了,就给哀家认罪!” 连一点证据都没有的事儿,马佳氏当然不肯认:“老祖宗,虽说慧珠格格出身尊贵,可是嫔妾才是后宫中的正经主子,您、您难道想让嫔妾给一个格格陪葬么?” 太皇太后眯了眯眼睛,不怒反笑:“你?正经主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你知不知道慧珠为什么进宫?你知不知道她姓博尔济吉特?你知不知道她马上就要当皇……” “孙儿给皇玛嬷请安!”就在孝庄差点说出她的计划时,玄烨及时出现打断了她。 孝庄冷静下来,胸口却是不住地起伏,显然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与太后单纯地疼爱慧珠不同,在孝庄眼中,慧珠不仅是她的侄孙女,还是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若是慧珠做了皇后,太皇太后这个处于风烛残年的老人就算是死了也能放心地走了。可是现在……博尔济吉特家的女儿坐不上皇后宝座,她就是死了也难以瞑目了!一想到这里,太皇太后到底忍受不住,猛地喷出一大口血来,溅了马佳氏一头一脸。 她却毫不在意似的指着荣贵人,连指尖都在颤抖:“皇帝,哀家要处死这个马佳氏,你可要为她说情么?” 玄烨闻言一怔,下意识地皱眉道:“皇玛嬷,这件事情还没有查清楚……” “你还舍不得这个贱婢?”孝庄冷哼道:“刚才惠嫔的宫女告诉哀家,慧珠的手臂上有被人抓住的痕迹,可按照马佳氏方才的说法,她根本就没有碰到慧珠!” 原来太皇太后今日晌午心神不宁,并没有午休,而是在佛前念经。她听见动静便知道不好,正要派人去打听,便见绫罗回来叫了苏麻喇姑。孝庄心急之下便直接让人带路,去了马佳氏所在之处。她年纪大了难免走得慢,风风火火地赶了过去,走到门口却并不急着进去,因为她听到屋内传来说话声,看来是太后早到一步,正在审讯。 太后的性子相比于强硬的孝庄要软上许多,马佳氏应付她是肯定不会像对付孝庄一样小心谨慎。考虑到这一层,孝庄便暂时等在门口,没有出声。一番话听下来果然让她找到了马佳氏话中的漏洞,于是孝庄终于忍无可忍,这才走了进去。 马佳氏闻言果真眼神一闪,迟疑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嫔妾也不知道啊。许是慧珠格格之前和谁起了争执,所以才……” 就在这时,一向沉默寡言的懿妃忽然开口问:“荣贵人的贴身宫女在哪?” 娇兰立马站了出来。 一旁的太后虚弱无力地摇头:“没用的,哀家问过这些奴才了,他们都没看见。” “臣妾要问的并不是这个。”懿妃看向娇兰,沉声问:“你刚刚给荣贵人换过衣物了么?” 荣贵人全身上下都湿透了,此时正缩在被子里。 娇兰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因为太医前脚刚走,懿妃娘娘您便来了。” 她这话意有所指,本来是想拖懿妃下水,暗示两宫太后和皇帝懿妃来得太快,在太医院安插了人手。可这三位主子显然都没意识到这话有什么不妥,只是略带疑惑地看向懿妃。 懿妃点点头,忽然说:“既然如此,荣贵人的这双鞋子定然也是没有换过的了。” 随着她的话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双水红色的鸳鸯绣鞋上。 这里是慈宁宫,当然没有备用的鞋子让荣贵人的宫女给她换上。就算有,她一个小小贵人也没这个资格。娇兰无法撒谎,只得点头承认。 懿妃面露疑惑,轻声道:“那这就奇怪了,为什么荣贵人浑身都湿透了,鞋子却没有湿透呢?” “我的鞋子怎么没有湿?”荣贵人惊慌地爬了起来,抓起自己的鞋子,“明明就是湿了的!懿妃娘娘可不要血口喷人!” 懿妃摇了摇头,声音虽不大,却字字如针:“荣贵人,本宫说的是——没有湿透。” 皇帝对这些后宫妇人之事向来不放在心上,此时听得懿妃的话,尽管察觉出不对,一时却没反应不过来:“懿妃,这有什么区别么?” “当然有区别。说起来这区别可就大了!” 明白过来的孝庄冷哼一声,接下来的话彻底地改变了马佳氏的命运。 恍然 第八十二章处死 孝庄转眸看向马佳氏, 眼中仿佛凝聚了千年寒冰:“若是事实真如荣贵人刚才所说, 你是见慧珠落水了再去救她, 千钧一发之际你怎么还能想起来脱鞋?” 荣贵人一呆,连忙为自己辩白道:“嫔妾那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并、并不是……” 孝庄只觉得自己越想越明白, 丝毫不理会荣贵人苍白的辩解,自顾道:“事实上应该是你先下去玩水,把慧珠引了下去然后害死她的, 哀家说的没错吧?” “老祖宗!嫔妾没有, 嫔妾真的没有啊!”荣贵人是咬定了周围没有人证,证据不全, 就算是太皇太后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把她的嘴封上。”孝庄忽然决然地转过身, 看都没看马佳氏一眼。 随侍的宫人应了声“是”, 正要上去堵住马佳氏的嘴, 却听她突然拼尽浑身力气咬着牙大喊道:“太皇太后, 您难道不要嫔妾的灵泉水了么?!” 孝庄闻言顿时浑身一僵。但她很快便回过神来,冷笑一声, 缓缓转过身看向马佳氏。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突然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指着她呵道:“你以为哀家容忍你至今是因为什么?可笑你作茧自缚,竟然自己断了自己最后的退路!” 马佳氏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这下才是真的慌了。 完了,全完了! 太皇太后知道她下毒的事情了! 她的心腹嬷嬷为她寻来的□□无色无味,即使太皇太后让人试用也不会发现端倪,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难道真的是她马佳氏太小看这个老东西了? 无论如何……这样一来,就算没有她杀害慧珠格格的证据,太皇太后也不一定会再留下她……明面上已经有了乌雅常在取代她的位置,暗地里……太皇太后也不再需要她的灵泉水! 马佳氏一闭上眼睛,就好像看到了乌雅氏将来受封贵人、德嫔乃至德妃的样子。她痛恨死了乌雅氏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她受够了德妃假装谦虚地笑着说她的儿子十四阿哥是多么受皇上喜欢,她受不了,她受不了! 马佳安敏忽然像疯了似的挣脱开宫人的钳制,她猛地扑倒康熙身前,用一双含泪的眸子深情地凝视着他,仿佛有千言万语想对他倾诉。玄烨微微一怔,还以为马佳氏真的含冤,他正要开口求情,却见向来在人前温和慈爱的太后一脸狠绝地命令道:“来人,把马佳氏拖到浮碧湖边,丢进湖中慧珠遇害的地方!” 马佳氏拼命地摇着头,双手紧紧抱住康熙的腿,眼睛里写满了哀求和绝望。眼看着玄烨就要被她动摇,正在这时,翊坤宫的宫女瑞兰忽然从门口小跑进来,对着皇帝惊慌道:“皇上,不好了,您、您快去翊坤宫看看吧!” 玄烨知道翊坤宫的宫人们被容凰管教得很好,一向很守礼数。一看容凰的贴身宫女瑞兰连请安都忘了,他便知道大事不好,一下子甩开了马佳氏,追问道:“怎么回事?” “娘娘突然腹痛不止,奴婢去太医院请太医,却听说两位当值的太医都来了慈宁宫……”瑞兰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玄烨心中大乱,哪里还顾得上慧珠和马佳氏的事情,连招呼都忘记了跟两宫太后打一个就急匆匆地往翊坤宫跑去。 孩子,容凰的孩子,他等了那么久、向太皇太后苦苦求来的孩子,在他的心底比那一屋子的任何人都重要!在容凰刚刚怀孕的时候他甚至冒出一个念头来,如果太皇太后胆敢违背誓言伤害他们的孩子,他就动用皇权将太皇太后送到行宫别院去!如果太皇太后还是不肯罢休的话,他就对外宣称太皇太后思念故土,把她送回科尔沁或者盛京老家! 所以一听到孩子可能有事,他简直是不管不顾地往翊坤宫冲了过去。好在现在两宫太后巴不得他走了好处置马佳氏,所以皇帝就这么跟着瑞兰一个宫女走了,她们却默契地好像没看见似的。 眼见着皇帝抬脚走了,太后低眸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马佳氏,拍案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马佳氏拖过去?” “喳!” 太后一声令下,马佳氏立马被五花大绑,被拖着往浮碧亭走去。 孝庄与太后紧跟着去往湖边,惠嫔见有热闹可看哪里肯错过,正要跟过去,却发现自己身边的懿妃不知哪里去了。好在惠儿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正往反方向走的懿妃,连忙叫住她道:“懿妹妹你去哪儿?” 懿妃理所当然地答道:“昭姐姐出了事,我当然要去翊坤宫看看!” 惠儿脸上一热,暗骂一声“遭了”。她刚才一门心思只想着看马佳氏倒霉,倒是忘了皇贵妃那里出了事,这心腹可当得真是不够格啊。 可是现在让她放弃去看马佳氏是怎么淹死的,惠儿心里还不甘心。她咬咬牙,最后还是说:“那你快去吧,我去帮娘娘打听马佳氏的事情,过会儿等看到那贱蹄子咽了气,我就去翊坤宫找你们!” 懿妃点了点头匆匆地去了,惠嫔也打起精神往浮碧亭的方向快步走去。 到了湖边,太后的情绪显然又有些激动,简直恨不得亲自将马佳氏推下水的样子。太皇太后见她失态,便让人先把她拉到一边,这才命令道:“给马佳氏松了绑再丢到湖里,也让她尝尝慧珠当时那种绝望的滋味。” 孝庄说出这话时语气平淡,眼神却意味深长,看起来似乎是在图谋什么的样子。但众人的目光此时都集中在垂死的马佳氏身上,一时也没人发现太皇太后的不对劲。 宫人应了一声,随即利落地解开了缠在马佳氏身上的绳子,拖着她往湖心走。 马佳氏自觉死到临头,不由大力挣扎起来,掏出口中的破布,声嘶力竭地嚎叫道:“胤祉!我的三阿哥!我是三阿哥的额娘!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太后气得牙齿打颤:“三阿哥不需要你这样蛇蝎心肠的额娘!” 水越来越深,马佳氏呛了口水,咳嗽了好一会儿之后还是不甘心地叫嚷着:“不,不……皇上!皇上救我!” “皇上?皇上在翊坤宫呢!”惠嫔绷不住脸,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皇上了!” 马佳氏拼命地摇头,这时候的水已经比她的身高还要深出许多了。宫人们见了便慢慢地放开了她,任马佳氏自己狼狈地挣扎。 岸上所有的人都盯着马佳氏丢人的模样,他们神情各异地看着马佳安敏一点点地沉下去,直到水面上归于沉寂。 “她死了?”半晌过后,惠嫔忍不住问。 “不,”太皇太后冷笑起来,“她憋住了气,在水底。” “竟然能憋这么久?她……” 惠儿话音未落,便见水面“噗”的一声冒出一个人来,不是别人,正是马佳安敏。 “你不是说自己不会水么?”太后愤怒地叫道。 马佳氏沉默了。 求生的本能使然,她不得不在水底憋气。憋不住了只好浮上来,浮上来了自然要扑腾几下。在面临死亡的时候,她几乎是不自觉地挥舞着四肢。 太皇太后真是太狠了。若是她绑住马佳氏再把人丢进水中,那么马佳氏肯定难逃一死。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可是现在马佳氏明白过来,刚才的所谓处死不过是太皇太后的试探。现在,太皇太后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马佳氏会游泳,刚才是她撒了谎。说她对慧珠见死不救,那还是轻的。实际的情况就是,她马佳氏害死了慧珠。 一切真相大白,马佳氏自然无话可说。不过此时她心底还是藏了一丝希望。太皇太后没有真的要杀她,那么就说明她还有用!她一个贵人犯下如此大罪,太皇太后还留着她做什么呢? 马佳氏不用想就知道,孝庄是为了她仙境里的灵泉。 惠嫔见马佳氏竟然没死,心中顿时大失所望。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一来已经证实了马佳氏谋害慧珠格格是真,那么马佳氏也离死不远,只是死法不同而已。 罢了,反正马佳氏怎样都难逃一死,这么淹死还便宜她了呢。惠嫔这样想想心里就觉得好受了许多,见身前两宫太后都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就拉着自己身后的宫人悄无声息地往翊坤宫走去。 惠儿还不知道,此时翊坤宫中正乱成一团。谁也不知道怎么了,好端端地、皇贵妃下腹突然流了血。容凰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玄烨守在床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着急得简直像要哭出来似的。 终于,在玄烨期待的目光中,容凰虚弱地睁开可眼睛。见到是他,不由眼圈一红,低咛道:“玄烨……” 他忙应道:“我在这里,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太医去给你开方子了,没事的啊。” “孩子……”她张了张嘴唇,说得不清不楚,他却已经明白过来。 “孩子没事,你放心吧。” 容凰点点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玄烨见她要睡了,这才松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只柔弱无骨的柔荑塞回了被子里,然后扭过了头。 他一转过身,就哭了。 翻脸 第八十三章恍然 太医刚刚告诉玄烨, 皇贵妃身中剧毒, 不但孩子有可能保不住, 就连大人也有可能毒发身亡。 玄烨做皇帝将近十年,还从来没有过这样心慌意乱的时候。在一片虎视眈眈中坐上皇位时他没有哭,在鳌拜不把他当做皇帝的时候他没有哭, 在祖母强行拆散他和柔嘉时他也没有哭…… 可是在这样一个傍晚,玄烨哭了,哭得像个孩子。 他终于知道害怕了。害怕失去孩子, 更害怕失去她。玄烨简直不敢想象, 如果他的身边没有了小凤凰,他该怎么办。 这时候太医开了方子回来, 正想要和康熙详谈容凰的情况, 谁知突然看到眼前这惊人的一幕, 脑子一白, 手里的方子竟然没拿住, 随着门口的风飘走了。候正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连忙去追。玄烨听到动静, 这才擦干了眼泪,走出卧房。 玄烨在人前很快便恢复了一个皇帝应有的模样, 从容不迫地问道:“皇贵妃怎么样了?” 候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心答道:“娘娘中的是□□,这毒看起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若不是娘娘有孕在身、胎儿反应敏感,娘娘这毒恐怕要毒发时才能发觉。” 玄烨听得惊心动魄,眼皮跳个不停。他感觉自己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去冷静思考,因为他脑中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就是抓到凶手,将他凌迟处死,碎尸万段! 如果容凰和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他就要诛那凶手九族,让所有人给他们母子陪葬! 康熙在所有人眼中一向都是个温润随和的年轻帝王,候正从没有在皇帝眼中看到这样暴虐的神情,一时间不由怔住了。 直到玄烨再次开口,候正才打了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这毒能否清干净?” 候正觉着,自己现在要是说出一个“不”字,皇帝非把他的皮给扒下来不可。他很想按照主子之前的吩咐说不能根治,可是见到玄烨这副样子,他控制不住地临时改了口:“若是找出凶手,拿到解药,想来还有希望。” “凶、手……”玄烨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 候正屏气凝神,一点儿动静都不敢出。 直到玄烨拿过他手里的方子反复看了好几遍,候正才从皇帝那儿得了恩典,滚了。 短短一天功夫,慧珠格格落水身亡,昭皇贵妃中了□□,一时之间宫里头人心惶惶。宫人们人人自危,生怕做错了什么事被主子为难。这种压抑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容凰的毒清得差不多了,能够起身的那一天。 其实容凰根本就没有中毒,那出戏是她让侯太医配合她演的,为的就是不让玄烨对马佳氏心软。 她在慈宁宫的线人告诉她,荣贵人在孝庄使用的水中下了毒。不仅仅是饮用的水,包括做膳食用的水和洗澡水中也有毒素。容凰刚开始还奇怪荣贵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操控慈宁宫的用水,现在她算是全明白了。 因为那水,根本就是孝庄跟荣贵人要的。孝庄对荣贵人百般隐忍,万般留情,为的就是荣贵人的仙境灵泉。 容凰刚开始还只是猜测,后来那天马佳氏在慈宁宫无意间说出的话证实了容凰的想法。当她从懿妃口中听到“灵泉水”三个字的时候,容凰便恍然大悟了。 原来如此。 孝庄这么护着马佳氏,果然是有不可告人的缘由。 其实,马佳氏一族有两点特别为外人所羡慕。其一,马佳氏的女人大多能生儿子,而且一人就能生七八个。当然了,这是马佳安敏把他们家的女孩儿都杀光了的缘故。其二,就是马佳氏的老人大多长寿,比如马佳安敏的祖父如今已经年过八十还体壮如牛。 太皇太后看中的不光是马佳氏能生儿子这点,还有他们家族的长寿。当初马佳氏被打入冷宫的时候,她们做了笔交易,马佳氏奉上灵泉水助太皇太后长寿,太皇太后则出面保她,让她平安生下三阿哥。这是一笔对谁都划算的买卖,前提是孝庄对马佳氏没有杀心,马佳氏也没有在灵泉水中下毒。 可是这两个女人的戒心都太强了,他们生怕对方会对自己出手,所以都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于是就有了如今的局面。 因为马佳氏进贡给太皇太后的水很多,钮祜禄氏的人很快就从中提取出了相似的毒素,然后对外宣称皇贵妃就是中了这种毒。这样一来孝庄便心知肚明,皇贵妃的毒也是马佳氏下的。 此时的容凰和腹中孩儿是弱者,而且算是和孝庄站在同一立场上的,太皇太后自然不会再为难她了。因为就算孝庄不出手,容凰的孩子和她的命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所以孝庄集中起精神来,想要从马佳氏口中套出话来,找到灵泉所在。 其实太皇太后对灵泉这么执着一点都不奇怪,因为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是想要长命百岁。历史上许多皇帝都是服用丹药死的,可是后人还是前赴后继地追求长生不老就是这个道理。他们活得太好了,所以不想死,不想去面对未知的恐惧,这也是人之常情。 只可惜孝庄逼得越急,马佳氏越看出孝庄的软肋在哪里。她当然不会把自己最大的秘密暴露于人了。她的仙境对她而言是救命符,只要一天不交出来,太皇太后便对她无可奈何。 不过事实上在马佳氏的心里,她也是害怕的。因为她发现自己的随身空间并不存在在自己的身体里,而是藏在她手上的翡翠戒指中。她曾经拿一名宫女做过实验,让那名宫女戴上戒指启动空间,没想到她也进去了仙境。马佳氏大惊之下,自然是将那名宫女杀了灭口了。 马佳氏一日不肯交出灵泉,孝庄就拿她无可奈何。眼看着慧珠都死了大半个月了,太皇太后还是迟迟没对马佳氏出手,惠嫔可先坐不住了。 “娘娘,您不说慧珠格格是太皇太后容忍马佳氏的底线嘛!怎么慧珠都死了,马佳氏还是没事?” 容凰耐不住她总在耳边叫唤,只好起身道:“你先回去,本宫去慈宁宫看看。” 容凰才出宫门口便遇上了一身戎装的容若。她微微一怔,奇怪道:“你怎么来了?” 自从那日花中定情,容若便经常来看她。他不仅文采出众,而且担任武职,武功也十分出色,所以动作隐秘,一直没有被人发现。当然,除了翊坤宫上下遍布着的钮祜禄氏的暗卫。 容凰原本很是担心这些暗卫会跟自家老爹告状,可是容若笑着告诉他此事由他来解决,容凰见好些日子了也没事儿,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容若淡淡一笑,道:“你‘中毒’以来头一回坐轿子出门,我担心你。” 这宫里头想害她的人实在太多了,以往容凰担心轿子被人做手脚,害怕一旦出事摔到孩子,所以几乎不坐轿子。可是现在她为了表现出中过毒的样子来,不得不选择乘坐轿辇。 听他这么说,容凰心中一暖,微笑道:“你穿成这个样子做什么?吓人一跳。” 容若单薄的唇抿成一线,似乎是在考虑着该怎么开口。轿子走出了六宫,他才郑重道:“小凤凰,你出宫的机会来了。” 容凰心头一跳,惊道:“啊?什么机会?” “你曾与我说过,若想掩人耳目逃出宫去,这宫中必须大乱……宫中若要乱,皇上就不能呆在宫里。” “你的意思是,我们趁着皇上秋闱的时候行动?”容凰微微皱眉。 容若摇摇头,忧虑道:“不是,秋闱的时候你的肚子刚刚大起来,行动太不便了。” 容凰默然,他说得不错,虽然没有中马佳氏的毒,可她这个孩子有些先天不足,根本经不起折腾。而且到底带不带孩子出宫,她还是在犹豫之中。 “那怎么办?” “我说的机会是指……三藩之乱。”眼看着慈宁宫就在眼前,容若停住脚步,悄声道:“别急,等我去找你再解释。” 容凰还没来得及点头,容若的身影便已经消失不见了。她很想探出头去再看他一眼,可是她发现,自己竟然不敢。 一颗心砰砰砰地跳个没完,再这样看着他,简直要发疯。 太渴望自由了! 容凰在心中呐喊了一声。 她低下头,轻轻抚摸着开始隆起的小腹,心底充满了不舍。孩子,她的孩子,真的舍不得…… 不知不觉中,容凰的眼底便泛起了淡淡的泪光。不过当她走进慈宁宫时,这光芒在太皇太后眼中,就自动理解成了委屈和气愤。 立后 第八十四章 翻脸 “昭妃大病初愈, 怎么想着来哀家这里了呢?”太皇太后假装没看见她眼底的泪水, 一派悠然地道:“不过你来了也好, 哀家正好闷着,想和人聊聊天。” 容凰也不行礼,自顾在太皇太后对面落座, 低声道:“可惜臣妾并不是来找老祖宗聊天的。” 太皇太后微微挑起了眉,饶有兴趣地看向她。 “臣妾是想向老祖宗讨个说法。”她抬起头,那双美丽的星眸隐约含泪, 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 更显浓密。哪怕是孝庄,看了她这副模样也是心中一软。 不过太皇太后就是太皇太后, 她很快就硬起心肠, 警惕地答道:“哀家不明白昭妃的意思。” 容凰讽刺地笑道:“老祖宗是真的不明白, 还是不想明白?臣妾这毒是荣贵人买通宫女下的, 人证物证俱在, 老祖宗为何还要如此袒护她呢?慧珠格格的事情也是她做的,难道您不气恼、不伤心么!” 提起慧珠, 太皇太后情不自禁地浑身一颤。慧珠死了,她苦心栽培的皇后人选死了, 她怎么可能不伤心、不难过?那天抓了马佳氏回慈宁宫之后,看起来强硬的太皇太后一回屋就吐了好几口血! 她的身体一向是外强中干,从那之后她就病倒了。今儿也是听说了容凰要来,孝庄这才强撑着打起精神应付她。 太皇太后这样伪装自己是因为她知道,她面前的这个女子虽然看上去美丽无害,可容凰与蛇蝎似的马佳氏作对那么多年都毫发无伤,可见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所以孝庄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自己再走错一步。 其实太皇太后的心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动摇了。这些日子以来,皇帝苦苦央求她答应立钮祜禄氏为后。放眼这天下,如果说还有一个人的身份可以和钮祜禄氏媲美的话,那就是她的侄孙女慧珠了。可是她的慧珠已经死了,被那个愚昧无知的马佳氏害死了!所以现在立钮祜禄氏为后,可以说是大势所趋…… 当年容凰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曾经想向孝庄起誓,今生永不觊觎后位,可是当时被太皇太后拦住了。孝庄这个人十分精明,她认为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必须一条路走到黑的道理,什么事情都要随机应变。可不可以立容凰为后,这也是不一定的事情。人生无常,谁能想到慧珠会这样短命? 她之前不过分保护慧珠,而且还放任慧珠养成了骄纵的脾性,就是怕赫舍里氏、马佳氏这些人洞悉了她的意图,从而残害慧珠。可是孝庄万万没有想到,就算是这样,她的慧珠还是被害死了。 既然她的退路已经被人斩断,那么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希望能和钮祜禄氏达成协议了。 “你和慧珠的委屈,哀家都知道,可是……”孝庄沉沉地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旁的苏麻喇姑见了连忙递上帕子来,替她敲背。可是咳着咳着,那雪白的宫帕便多了抹红。 “看来老祖宗的身子不适。”容凰柳眉微挑,柔声道:“正好太后也病了。既然如此,您二位就放心养病,后宫的事情就交给臣妾处理吧。” 孝庄警觉地看向容凰,吃惊道:“你什么意思?” 容凰抿唇一笑:“马佳氏那个贱婢臣妾就带回翊坤宫中去审,不劳烦老祖宗了。” “你敢!”太皇太后还没从马佳氏嘴里套出灵泉的下落,自然是不肯依,“这后宫还轮不到你钮祜禄氏只手遮天!” “轮不轮的到臣妾一手遮天,您说的可不算。”容凰伸出手握住孝庄那瘦得跟竹竿似的手腕,笑容婉约如水:“皇玛嬷,臣妾方才可是好声好气地求您处置马佳氏,可是您不肯照办,那臣妾只好自己动手了!” “你,你休想!”孝庄气急攻心,又吐出一口血来,险些喷到容凰身上。容凰见了便一把甩开了孝庄枯木似的手,搭着景怡站了起来,微微退后一步,抚着肚子惊慌道:“哎呀老祖宗,你吓到我的孩子了。” 孝庄这时突然发现,东暖阁里除了苏麻喇姑竟然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她不由地心中一沉,满是不妙的预感。她一时间不知道容凰想要做什么,只得放缓了语气道:“昭妃,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你就让我怎么样么?”容凰轻笑两声,悠悠道:“如果你要阻拦我,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太皇太后听了这看似没头没脑的话反而平静下来,冷笑着道:“你想气死哀家?这可能么?” 容凰摇摇头,笑了:“当然不可能了。您是谁呀?您是在后宫里赢了一辈子的女人,脸皮厚得很呐。想要气死您,比撬开马佳氏的嘴还难。” 太皇太后好气又好笑地说:“既然你知道不可能,为何还在这里说这些没用的废话?” 容凰轻轻挑眉道:“怎么没用?起码这些话能拖住你,让我的人把马佳氏和三阿哥带走。” 孝庄终于忍不住怒气:“你到底要做什么?!” 容凰但笑不语。 太皇太后慌张地抓住苏麻喇姑的手,焦急道:“你快去拦着,快去啊!” 容凰立即对苏麻喇姑使用异能,命令道:“呆在这里别动,替本宫看着这个老东西。” “是。”苏麻喇姑恭敬地应了一声。 孝庄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如果说她这一生最信任的人是谁的话,不是她的父母,不是她的兄弟姐妹,不是她的丈夫皇太极,也不是她的子女孙儿。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这一辈子最信任的就是她的这个陪嫁的丫鬟,如今宫人们口中的苏麻喇姑。 现在竟然连苏麻喇姑也背叛了她。孝庄终于知道,这回她是彻底完了。她布木布泰英明一世,没想到最后竟然会折在一个小丫头手里…… 容凰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只觉得扬眉吐气,不由得神清气爽。“世上没有谁是常胜将军,你也不例外。” 孝庄怒极反笑,冷声道:“这个道理你知道就好,因为你钮祜禄氏也不能例外。” “那是自然的,我也没有想过要一直赢。”容凰不以为然地低声道:“而且如今得到的这一切,我迟早都会放下的。” 功成身退,天之道也。若再强求更多,只会连原本拥有的也全都失去。 算计着时候也差不多了,容凰正要离开这里,忽然听到身后响起孝庄冷冰冰的声音:“你得意不了多久了。” 她缓缓转过身来,虚心请教:“哦?此话怎讲?” “哀家是天底下最了解玄烨的人。他疑心重,既多情,又无情,天生就是个做皇帝的料。他虽然喜欢你,但是经过哀家多年的教导和叮嘱,他早已经下定决心,绝不会立你的儿子做太子。你如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枉费心机罢了!” 容凰看着她,紧盯着她,突然就笑了。 太皇太后立马皱眉,不悦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愚昧,笑你无知。谁说我想让我的儿子做太子了?” “难道你不想?”太皇太后着实大吃一惊。 容凰摇摇头:“不是每个人都羡慕你走过的道路。你的丈夫钟爱你的姐姐宸妃,没能给你夫妻之情,不过他留给了你一个儿子。你的儿子因为多尔衮与你反目,没能给你母子之情,不过他给了你太后之尊。你的孙儿倒是好,既尊重你,又让你稳稳当当地做了太皇太后。可是我告诉你,这世上没有人能将所有的好处全占。按理说你已经是大清地位最高的女人了,为什么还不知足,想要操控你死后的事情呢?” 太皇太后说不出话来。 “说实话,我真的很讨厌你,你为了除掉我义父鳌拜,硬是逼我进宫,却不肯给我皇后之位。你妄图剥夺我做母亲的权力,还离间我和玄烨之间的感情,利用马佳氏一次次地伤害我。虽然你的阴谋没有得逞多少,但不代表我就不应该厌恶你。”容凰深吸口气,又重重吐出,释然道:“不过现在看到你这副样子,我突然觉得没必要对你赶尽杀绝了。不过是一个风烛残年的糟老太太,你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你在怜悯我?” “不,我是在折磨你。”容凰莞尔一笑,“我要让你亲眼看见,你所痛恨的我,活得有多得意。” 孝庄面色发青,气得浑身哆嗦,却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容凰的手下进来禀报,说荣贵人已经抓起来带走了。她点点头,没有再看孝庄一眼,搭着景怡的手款款离去。 上轿前,景怡忍不住担心地问:“主子,您这样对太皇太后,真的没关系么?” “当然没关系了。”她已经没剩下多少时间了,必须尽快解决孝庄这个麻烦。“让候太医来一趟慈宁宫,然后传话出去,说是太皇太后染了时疫,不得任何人探视。” “一旦皇上执意进屋探视……” “那也没事,你没看到么?太皇太后那样子,早就快不行了。”容凰不知道今生又是什么加快了孝庄的死亡,或许是荣贵人的□□起了作用,又可能是慧珠的死对她的打击太大,总之一切都有可能。不过具体的原因,容凰也没心思计较了。 因为此时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成王 第八十五章立后 康熙九年七月中旬, 在容凰腹中胎儿满四个月的时候, 康熙皇帝终于下旨, 册封原本的昭皇贵妃钮祜禄氏为皇后。 不知道是不是遏必隆为人圆滑、从不得罪人的缘故,正大光明殿上,魏珠宣读这道圣旨之后, 群臣跪拜,人人称善,似乎立钮祜禄氏为后乃是众望所归。 可是康熙接下来的一道圣旨就让所有人都跌破了眼球。 皇帝要立太子。 以皇帝对皇后的宠爱程度来看, 几乎是人人都以为皇后肚子里的儿子就是太子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可是谁也没想到, 康熙竟然会选择立元后所出的嫡长子保成为太子。 二阿哥被册封为太子的次日,康熙又亲自下旨, 替他改名为胤礽。 其实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康熙在赫舍里氏死后没有马上立他的心上人为后, 无非是因为受到孝庄的影响, 担心钮祜禄家族会太过繁盛, 危及皇权。只要容凰肚子里的不是太子, 那么立后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说起来立太子这件事情还是容凰亲自跟皇帝提的。那日容凰从慈宁宫出来,并没有立即回宫, 而是去了玄烨所在的乾清宫。因为容凰拒绝去西暖阁侍寝的缘故,以往玄烨临幸她都是在翊坤宫中, 所以乾清宫这个地方容凰还很少来。那日玄烨一听说是她来了,立马便放下了手中的奏折,竟是亲自迎了出去。 前些日子她“身中剧毒”,吓得玄烨险些丢了魂儿。现在毒虽然清了,玄烨却还是不放心。他最近忙于政务,没办法总亲自过去翊坤宫,就每日都打发魏珠过去看她。 康熙也是这几日才忙起来的,三藩连连上折子跟朝廷要钱不说,手下的军队还蠢蠢欲动,实在让人头疼。 那日太医说过容凰的毒需要找到解药才能根除,容凰顺着自己宫中马佳氏安插的那个宫女查起,让人把钟粹宫好好搜了一遍,果然搜出了解药。康熙闻言大怒,立即下令将马佳氏凌迟处死,可是被太皇太后拦住了,说是大清建国以来还没有哪个妃子被拖到菜市口上去凌迟过,此事万万不可。康熙无法违背祖母,见太皇太后病成那样也不好坚持,只好将此事交给容凰做主了。 他当时说的是:“这种贱人死不足惜,你想怎么折磨她朕都无所谓,就是千刀万剐都难以解朕心头只恨!” 这话容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没当回事。康熙也就嘴上说得轻巧罢了,千刀万剐,有本事你亲手去切把马佳氏肉片啊?她想想就恶心,忍不住一阵反胃。 “小凤凰,你怎么来了?”康熙见到容凰,只觉得浑身的疲惫都尽数散去,心底只剩下喜悦。 容凰却是难得的神情严肃:“臣妾有话要对皇上说。” 玄烨愣了一下,又担心她站在门口说话会累着,连忙道:“有什么话进来再说吧。” 容凰点点头,跟着玄烨走进乾清宫。因为是皇帝的寝宫,这里放的冰最多。玄烨担心她着凉,赶紧让宫人撤下去几盆。容凰默默看在眼里,逼着自己去想容若的脸,好像那样就可以对玄烨为她所做的一切无动于衷。 容凰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案上堆得高高的折子,在云姝搬来的椅子上坐下后,抬眸看向玄烨。 玄烨心中一沉,追问道:“怎么了?” 容凰淡淡地说:“我刚才从慈宁宫回来。” 玄烨面色微变,忙问:“怎么了,老祖宗为难你了?”太皇太后虽然在表面上对容凰还较为尊重,但玄烨是知道的,因为出身钮祜禄氏的缘故,太皇太后一直不大喜欢容凰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容凰垂下头,似乎是想默认,可是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连忙摇了摇头。 “老祖宗病了,哪有力气为难我呢?只是,只是她老人家警告了我一番。” “警告?”玄烨皱眉。 容凰咬咬唇,低声道:“是,她警告我,如果有什么非分之想,就别想平安生下孩子。” 玄烨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话的确是太皇太后说得出来的。以往太皇太后还不会把话说得这么明白,那是因为她的身子骨还硬朗。可是现在……太医说过,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又因慧珠之死受了刺激,恐怕是时日无多了。 她在临终之际对容凰撂狠话,合情合理,所以玄烨根本没有怀疑容凰。 他看到容凰眼圈微红的样子,心疼地握住她冰凉的双手,连声安慰道:“没事,没事儿的,小凤凰不怕。有朕在,谁都别想伤害你们母子。” 容凰迟疑地开口:“包括……老祖宗么?” 玄烨这回却是没有丝毫的犹豫:“包括。” 但容凰还是不放心似的说:“皇上,我今天来不是跟你告状的。其实我觉得……老祖宗说的有道理。” “有道理?”玄烨奇怪地看向她。 容凰点了点头,迎着他的目光道:“皇上对我们钮祜禄氏如此恩宠,一旦我生下儿子……太皇太后是怕、怕皇上立咱们的孩子做太子吧。” 玄烨眼神一闪,没有说话。容凰猜得一点错都没有,太皇太后顾虑的就是这个。 “玄烨,你相信我,我并没有想让孩子去争夺太子之位的意思。”她反手握住他的手,沉声道。 玄烨看着她,眼底满是温柔:“我知道。” 当初容凰可以为后,可是他封她为妃,她从来都没有抱怨过一次委屈。后来她和她家人的一次次加封也都是玄烨主动,所以在皇帝眼中,容凰并不看重这些。 其实权力和地位谁不想要呢?容凰只不过是不表现出来罢了。 容凰轻轻笑了笑,柔声道:“既然如此,我可不可以求皇上一件事?” “你说。”他温柔地看着她,好像可以许给她整个天下。 可是康熙没有想到,容凰竟是轻声劝道:“立太子吧,好不好?” 玄烨心中一惊:“立谁?”她的孩子还没有出生,玄烨实在想不明白容凰为什么会主动提起这一茬。 “臣妾无权干涉皇上的决定,不过臣妾私以为,二阿哥乃是最好的人选。”她故意自称“臣妾”以示庄重,玄烨自然听得懂。其实立二阿哥也是玄烨心底的想法,只是他觉得自己正当壮年,不必这么早立储。 不过,如果太皇太后因为立太子一事对容凰母子不依不饶的话,为了保护他们母子,也让年纪大了的祖母瞑目,早一点立太子又何尝不可呢? 送走容凰之后,玄烨思虑再三,终于决定立二阿哥为太子。当然,在此之前,他更想做的事情是立后。 立他的小凤凰做皇后。 这迟到了六年的皇后之位,终于可以落到他心爱的女人手中。 容凰正式成为皇后之后,所下的第一道懿旨就是晋封皇太子胤礽的养母懿妃为贵妃。惠嫔也跟着沾了光,晋为惠妃。容凰考虑到明年新秀女就要进宫,又封了宜贵人郭络罗氏为宜嫔,常在乌雅氏为德贵人。另外,追封“意外”落水而亡的博尔济吉特氏慧珠为慧妃。 如此一来,对于容凰封后一事,不仅是前朝,就连后宫也是人人称善。 当然,除了两个女人之外。一个是在慈宁宫养病的太皇太后,另一个就是被容凰抓到翊坤宫,后来又带去坤宁宫的马佳安敏。 容凰正式封后之后,康熙便下旨让她迁宫。当初因为赫舍里氏失贞的缘故,这坤宁宫只让她在大婚那日呆了不到一天。好在坤宁宫在宫中的地位十分重要,这几年一直都有专门的人负责修缮打扫,还算是干净整齐。 本来容凰有孕在身并不适宜迁居,不过玄烨问过容凰的意见之后她表示愿意搬到坤宁宫来,皇帝这才下了圣旨。 容凰迁宫有许多层考虑。一来她受封皇后,内务府肯定会派来不少新人,翊坤宫不够大装不下。二来翊坤宫和坤宁宫几乎是挨着的,搬起来一点都不麻烦。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坤宁宫北侧就是御花园,穿过御花园就是人迹罕至的钦安殿,再往北走一点就是神武门。从坤宁宫逃出宫的话相比于翊坤宫要方便许多。 而且容凰他们的计划是在容凰分娩后逃出宫,距离现在顶多五六个月的功夫。要真说起来,容凰这皇后当得还不如上辈子,连半年都不到。不住一回坤宁宫过过瘾,岂不是白白替梅落进宫一场,斗了这么多年? 事实证明,容凰的这个决定是对的。如果她当时没有搬去坤宁宫,那么她将一辈子成为紫禁城的困兽,不得解脱! 空间 第八十六章成王 忙完了一系列的册封典礼后, 容凰终于能暂时松下一口气, 打起精神好好地去收拾马佳氏。 因为有心离开紫禁城, 容凰以怀孕为由将大多数的宫务都推到了新册封的懿贵妃身上。若是懿贵妃忙不过来,就叫惠妃帮着她做,如此一来容凰也得了个清闲。 交待完这一切之后, 转眼已经到了紫禁城里最为炎热的八月。容凰一身夏装走进关着马佳氏的屋子后,不由地皱起了眉:“怎么这么臭?” 这是一间小仓库,原本是存放杂物的。屋子不大, 除了一个捆得严严实实的马佳氏和一个恭桶之外, 别的什么都没有。 景怡扶着容凰退后几步,解释道:“听说皇后娘娘要来, 恭桶已经拿出去了。只是荣贵人好长时间没洗澡了, 身上八成生了虱子, 所以才会这么臭。” 容凰掩着鼻子, 摇头道:“把她带出来, 带去西偏殿。” 景怡应了一声,指挥着几个小太监帮忙。他们把人丢在西偏殿之后便立在一边, 等候着主子的吩咐。 容凰在主位上坐稳了,才道:“把她嘴上的布条拿下来。” “皇后娘娘, 这……”负责看守的小太监犹豫道:“这婆娘疯疯癫癫的,可能会咬人,也可能说些不中听的话,奴才担心……” 这个小太监也是年纪轻,还敢质疑主子的决定。不过容凰见他是在关心自己,所以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只是微笑着道:“离得这么远,她咬不到本宫的。至于言语嘛……她马佳氏不过是本宫的一个手下败将罢了,无论她说什么都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 马佳氏闻言浑身一颤,眼睛死死盯着容凰,好像要喷出火来。 小太监这才应了一声,解开了马佳安敏嘴上的束缚。但出乎意料的是,马佳氏只是哆嗦着,没有说话。 容凰示意景怡带着闲杂人等退下之后,看着马佳氏轻笑道:“听说你这些日子都在装疯卖傻,怎么,你难道以为这样就可以再逃过一劫么?” 马佳氏还是不说话。 容凰笑了笑,摇头道:“怎么,这回又想装哑巴了?你不说话可以,本宫可以成全你,让你做一个真正的哑巴。” “你这么狠毒,难道就不怕折了自己的孩子么?”马佳氏害怕容凰剪掉她的舌头,终于沉不住气了。 容凰面色不变,淡淡道:“要论狠毒,本宫怎么比得上你马佳安敏呢?” 马佳氏知道自己已经走到绝境,反倒冷静下来,用一种近乎贪婪的目光环视着华丽的坤宁宫,最终将目光落在容凰身上:“原本属于我的一切都被你夺走了,你难道还不满足么?你是皇后了,你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了!而我,我已经失去了一切,你就不能放过我么?就当是为了你的孩子积德?” “放过你?本宫为什么要放过你?”容凰眯了眯眼睛,不以为然道:“这一切本来就是钮祜禄氏应得的,如果不是你,钮祜禄氏原本就应该生儿育女。” 马佳氏敏锐地察觉到了容凰话中的不对,警觉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在本宫身上花费了那么多心思下毒,本宫为了感谢你,替你准备了一些回礼。”容凰凤眸微挑,眼底生寒,带着凛冽的笑意,“怎么样,钱嬷嬷给你熬的银耳汤,好喝么?” 马佳氏不可置信地看向容凰,吃惊道:“钱、钱嬷嬷?” “没错啊,就是你的乳娘。”因为马佳氏是重生而来,容凰控制不了她,但对付一个老嬷嬷还是绰绰有余的。她现在的异能比之当年已经强大了许多,虽然还有部分人不能控制,但操纵普通人做某件事的时间已经可以长达数月。 马佳氏终于心生恐惧,惊慌道:“你给我下了什么药?!难道、难道我已经不能生孩子了么?” 容凰笑眯眯地道:“这个,本宫就不知道了。不过以你现在这副尊容,有男人愿意跟你生孩子么?” 马佳安敏咬牙切齿地大吼道:“钮祜禄容凰,我真想掐死你!” 容凰听了这话先是一愣,最后实在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马佳氏,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状况?折磨你的方法多了去了,你现在应该求着本宫,让本宫快些给你一个痛快才是。” 马佳氏一怔,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她的神情突然出现了一丝松动:“如果我求你,你就会放过我么?” 容凰没有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马佳氏一咬牙,蓦地低下头去想要给容凰磕头。奈何她手脚都被绑得严严实实,额头磕不到地面上,反倒因为用力过度的缘故一头栽了下去,摔了个狗啃泥。 容凰这时候才开口说:“当然不会了。”她似是感叹般地摇了摇头:“你可真是够蠢的,竟然以为到了这个时候、这种地步,本宫还会对你这种养不熟的白眼狼心慈手软么?” 马佳氏气得浑身哆嗦,正要张口反驳,却听容凰浅笑着说:“比起蠢,还是你的不要脸更让人惊叹。” 马佳氏闻言顿时暴跳如雷,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可是那绳子绑得太紧,她的扭动根本没有丝毫用处,只能越挣越紧。到最后马佳氏实在喘不过气来,只得躺在地上像条濒死的鱼一样满地打滚儿,哀声道:“我的儿子……我苦命的三阿哥……” “怎么这个时候才想起你的宝贝儿子呢?”容凰摇摇头,叹息道:“三阿哥有你这个额娘还真是可怜。” “你……你要对我的儿子怎么样!”马佳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形若疯癫地盯着容凰。 容凰抬起眼睛看向她,字字如针:“不是本宫要把你的儿子怎么样,而是你自己要对你的儿子怎么样。当初你让人投在本宫茶水和膳食里的毒,本宫都如数奉还给你了。既然你一直没有察觉到钱嬷嬷有问题,那么就说明那些□□已经吃进你自己的肚子里了吧?至于三阿哥会不会有事,那就要看你的毒分量有多足咯。” 马佳氏当初想置容凰于死地,当然下了足够的分量……想到这里,她心如刀绞,恨不得能立即死去。可是现在,她偏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慌乱之间,马佳氏突然灵机一动,想要咬舌自尽。可是她抬头看了容凰一眼,这个念头便打消了。她死了倒是容易,三阿哥现在还活着,落到皇后手里就惨了。 说起三阿哥,容凰好像想起什么麻烦事儿似的,用商量的语气和马佳氏说:“三阿哥不过是一个奴婢所出的儿子,所以本宫不会把他带来坤宁宫抚养。你说把他送给谁好呢?惠妃?” 惠儿一向讨厌马佳氏,要是把三阿哥交给她抚养,三阿哥就惨了……马佳氏惊惶不定地看着容凰,鼻涕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和她脸上的汗混在一起显得格外恶心。 “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三阿哥?” 容凰抚了抚小腹,淡淡道:“不管你信不信,本宫从来都没想过要害你的孩子。那时候你被贬为常在,派人在本宫的头油里下毒,本宫气不过去,就将这毒还给了你。不过谁能想到你都落得那般田地了,还能想到去勾引皇上,怀上孩子呢?所以想杀三阿哥的人不是本宫,是你自己!” 马佳氏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狂躁不安地喊道:“你胡说!你不过是在推卸责任罢了,你这个胆小鬼!” 容凰轻轻笑道:“马佳安敏,你到底有没有脑子?现在你和本宫嘴硬,对你和三阿哥又有什么好处呢?不过本宫现在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乖乖听话,本宫就答应你以后绝不为难三阿哥,过往恩怨一笔勾销,让他做本宫腹中孩儿的好哥哥,你看怎么样?” 马佳氏心中一突,犹疑道:“什……么机会?” 容凰莞尔道:“把你的空间……哦,不,就是你称之为仙境的那个东西交出来。” 从诗棋、魏喜还有钱嬷嬷这些马佳氏的心腹口中,容凰得知马佳氏有一个类似于仙境的地方。这个地方马佳氏没有让任何活人进去过,而马佳氏身边的宫人也说过了,她们从没有发现过主子在房内突然消失过的情况。这也就说明一点,马佳氏的空间只有意识能够进入,身体还是停留在三次元的。这也是为什么马佳氏没有逃到她的空间里的原因。 看来老天爷真的是公平的,他给了容凰有缺陷的异能,所以也给了马佳氏一个有很多限制的空间。这样一来,她们两个在金手指方面也勉强算是扯平了。 战乱 第八十七章空间 听容凰提起仙境, 马佳氏猛地一惊, 不过她很快就明白过来八成是她的那些心腹出卖了她。 仙境是马佳氏最后的武器了, 她知道自己一旦交出仙境,那么她将必死无疑。究竟要不要向皇后坦白她的秘密呢?皇后真的会遵守承诺,放过她的孩子么? 她之前执意不肯把仙境交给太皇太后, 是因为马佳氏知道太皇太后绝对不会伤害三阿哥,仙境对她而言就是最后的保命符。可是现在她落入了皇后手中,情况就大大不同了……她是必死无疑, 而她的孩子……或许用这个仙境还能救三阿哥一命? 马佳氏又惊又怕, 哆嗦着半天才道:“你、你做梦!我就是带着仙境去死,也不会给你这个卑鄙小人的!” “这样啊。”容凰也不生气, 只是对着空气拍了三下手, 孙卓便利落地从房顶跳了下来。 容凰吩咐道:“去给景怡做信号, 让她带人进来。” 孙卓应声而去, 就听马佳氏在那边冷笑道:“我就说嘛, 你肯定也养了暗卫。怎么,你就不怕我把这件事捅到皇上和两宫太后那里去?” 容凰闻言忍不住再次笑出了声, 嗤笑道:“马佳氏啊马佳氏,说你傻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冤枉。太皇太后如今病入膏肓, 是死是活由本宫说的算。只剩下一个太后……慧珠格格尸骨未寒,你觉得太后她会相信你这个罪人,还是本宫这个皇后?” 她的笑声清脆悦耳,听在马佳氏耳中却是毛骨悚然。她捂住耳朵,不甘心地叫道:“还有皇上!皇上相信我的,他若是看到你这么折磨我,他一定不会饶了你的!” “皇上?啧啧啧,你觉得事到如今,皇上还会想见你么?你睁大眼睛看清楚,现在坐在皇后宝座上的人是谁。” 马佳安敏拼命地摇着头:“皇上一定想见我,他一定想的!” 容凰忍不住冷笑道:“马佳安敏,你可真真儿是白白活了两世。怎么说你现在也算是个百岁老人了吧?难道你真的以为自己换了副少女的身子就可以尽情地去谈情说爱了?” 两、两世……自己最大的秘密,皇后怎么可能知道?! 马佳氏错愕不已之时,容凰仍不依不饶道:“老实说,皇上把你交给本宫的时候真是气坏了,想要把你凌迟处死。不过本宫觉得这个死法太不体面了,会吓到本宫腹中的孩子,所以打算赐你一瓶□□。哦不,还你一瓶。如果你想亲口听听皇上打算如何处置你的话,本宫不介意去请皇上过来。” 马佳氏就算再傻再痴情,这个时候也终于明白了。如果皇上真的对她有情,为什么放任她被皇后囚禁了这么久还不来救她?甚至连探视都不曾有过!如今玄烨的心里已经没有她的位置了,或者说是他的心上从来都没有过她马佳氏,而现在是连过往的恩情都不顾了。 马佳氏终于彻底绝望,嘤嘤地哭了起来。 她不想相信也不敢相信,她苦苦爱了两辈子的那个人竟然对她如此绝情。她为了玄烨愿意做所有女人的敌人,可是他不但不在她有难时伸出援手,反而在她心口捅上重重一刀! 容凰懒得再看她一眼,对着推门而入的侍卫命令道:“荣贵人前些日子送本宫的那瓶可以让人全身腐烂的□□挺好的,你们帮本宫还给她吧。” “我不要,我不要!”马佳氏吓得浑身发抖,眼睛瞪得奇大无比,眼角已经裂开了一道血痕,显然已经惊恐到了极点:“我把仙境给你,三阿哥也随你处置,我再也不跟你争宠了,只求求你放了我!就当为你的孩子积德吧!” “三阿哥也随本宫处置?”容凰奇怪道:“你真的是三阿哥的亲生额娘么?” 马佳氏大哭起来,哑声道:“他、他已经中了毒,反正也没救了……” 容凰长叹一声,摇头道:“别再说这些没用的了。你现在后悔也迟了,本宫刚刚又不是没给过你机会。”她转眸看向已经换了一身侍卫服侍的孙卓,淡淡道:“那种□□需要抹在赤/裸的皮肤上,所以在抹上去之前,记得找几个人好好伺候荣妃娘娘。” 马佳氏听到“荣妃娘娘”四个字,只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荣妃,荣妃! 上辈子她虽然没有当上皇后,儿子也只勉强活下来一个,但是她好歹也是康熙四妃之一的荣妃,受过皇上恩宠十年!她就是不明白了,前一世她只是一个从五品小员外郎的女儿,懵懵懂懂地都能混成荣妃娘娘,为什么这一世她运筹帷幄、成了二品大员的嫡女,却反倒沦落到如此下场呢? 在马佳氏发呆的时候,容凰又吩咐道:“给本宫好好搜一搜她浑身上下,看看她有没有藏什么东西。首饰一律摘下来,洗干净送到本宫这儿来。” 众人齐齐应了,侍卫便把马佳氏拖了下去。 容凰闭上眼睛,又是疲倦地长长一叹。这个马佳氏,和她纠缠了这么多年,这一回总算是彻底解决了。只愿此生此世、生生世世,她都不要再和这个女人有瓜葛为好。 马佳氏身上的东西很快就被洗干净带了来。她什么也没藏,除了遮体的衣物,身上只有几样零星的首饰。一对碧玉耳坠,一块护心玉佩,还有一只翡翠戒指。 按照穿越小说里的规律,容凰觉得这块玉佩最有可能是让人穿越到另一个空间的媒介。于是容凰首先将那枚玉佩放在手心,闭上眼睛企图进入所谓的随身空间,可是什么也没有出现。容凰只好放下玉佩,将戒指戴在手上。其实就算找不到空间她也不介意,容凰并不在乎长生不老,只是不希望这东西流传出去再生出是非。如果空间真的是只有马佳氏本人才能启动的话,那就更无所谓了。 没想到她越是觉得无所谓,空间反而轻而易举地出现了。容凰一个恍惚,就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一个满是雾气的地方。刚才她还是坐着的,现在已经变成了站立。 容凰心中不由一阵激动,没想到真的会有随身空间这种东西!她开心地摸了摸那枚翡翠戒指,然后对着空中挥了挥手,企图拨开这片云雾。 出乎意料的是,雾气竟然随着她的动作消失了。容凰惊奇地向四周看去,发现这是一个较为辽阔的空间,不过一眼可以望得到尽头。她所在的地方附近有四五处温泉,想必就是马佳氏和孝庄口中的灵泉了。 其实灵泉真的有那么神奇,喝了就可以包治百病、长生不老么?她看不见得。起码马佳氏的第一个儿子承瑞喝了这灵泉水照样还是死了。 看来这泉水也是有利有弊,这个倒是不急,可以慢慢研究。 容凰向空间深处走去,果然看到了一片菜地。一想到马佳氏扛着锄头在这里刨地的样子,容凰就忍不住想笑。 菜地很大,不知道这是马佳氏开垦了多少年才做成这么大的规模。容凰对这些东西不大感兴趣,就又向两边看了看,果然发现了她喜欢的东西。 是书籍。菜地左侧竟然摆放着几架子失传已久的古书,真是让人惊叹!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武功秘籍呢? 容凰被自己这个荒诞的想法逗笑了。她现在真的是什么都相信了,穿越也好重生也罢,甚至是这匪夷所思的随身空间她都亲身来了一遭。只能感叹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容凰翻了会儿书,发现都是些文史类的古籍,并没有什么大用处,难怪马佳氏的金手指也没有那么逆天。这处空间里面马佳氏能够利用上的,也就只有那几口灵泉了。哦,不,或许还有这些绿色食品,蔬菜。 她抽出两本书握在手心,想着“我要出去”之类的话,果然一眨眼就又回到了房中。容凰刚刚睁开眼睛,突然看见自己面前站着一个人,忍不住大叫一声,却被那人堵住了嘴巴。 不是用手堵的,是用……嘴! 那人吻得不深,只是轻轻地贴着她柔软的嘴唇。容凰心中一动,逐渐停止了挣扎,抬手搂上他宽阔的背。 容凰被他亲得浑身酥麻,有些难耐,可是想到自己还怀着孩子,这样做实在不妥,只好放开了容若,低声道:“你做什么?” “确认一件事情。”因为沾染了情.欲的味道,他的嗓音有一点哑。 她眨眨眼睛:“确认什么?” 容若抬起手,放在她的左胸口上,柔声道:“确认它还是我的。” 好吧,容凰觉得应该是她想歪了。容若说的是心,不是胸。 偷情既违法又不符合道德,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还是等她逃出宫去再说吧。 或许是因为解决了马佳氏又拿到空间的缘故,容凰今日的心情格外晴朗,也就没有责怪容若偷香的不良行径。 柔嘉 第八十八章战乱 容若这一回来当然不是为了调戏她的, 只是刚才看到容凰安静的睡颜, 一时心痒难耐, 冲动之下才会情不自禁地吻了她。短暂的小插曲过后,两人开始商量起他们的逃亡大计来。 康熙六年的时候,平西王吴三桂为了试探朝廷呈上了一封请辞的奏折, 被当时的辅臣们给驳了回去。南方那三个异姓王手握兵权,若是没有把握,朝廷万万不会轻易对其有所行动。 可是近几年来三藩见朝廷对其百般顺从, 愈发地猖狂起来, 尤其是平西王吴三桂,隐隐有自立为王的趋势。他在边疆大肆收敛财物, 同时又向朝廷索求巨额军饷, 可以说是大清朝的一大毒瘤。康熙早就有心撤藩, 奈何索额图等人一劝再劝, 皇帝无奈之下只得百般隐忍。 容若的阿玛明珠是主战派, 他大力支持康熙撤藩,因而近日很受皇帝青睐。 容若前些日子所说的机会, 就是指撤藩一事。 “你的意思是……让皇上去御驾亲征?”如果真的能把康熙调离皇宫那真是再好不过,可是皇帝亲征可不是小事, 那些朝臣会同意么?容凰在电视剧里看到过,康熙中年时曾经亲自征讨准噶尔,不过平三藩的时候……他自己去了没有,容凰是真记不清了。 容若点头道:“其实御驾亲征是皇上自己的意思,现在只看议政王大臣会议会不会阻拦他了。” 议政王大臣会议是清朝前期满族宗室贵族参与处理国政的制度,后来随着大清疆土的逐渐扩大,除了皇族成员之外,满洲和蒙古的八旗重臣也参与其中。 如今鳌拜、遏必隆和明珠、索额图等人都是其中的成员。索额图坚决反对开战,与明珠形成对峙之势。本来遏必隆等人是打算隔岸观火的,不过在皇后的授意下,他们站到了兵部尚书纳兰明珠这一边。 内部的天平正在逐渐倾斜,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在朝内众多重臣的支持下,康熙终于下旨撤藩。 圣旨一出没过多久,平西王吴三桂便撕破了脸皮,先是杀了云南巡抚朱国治,自称“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提出“兴明讨虏”,然后佯称拥立“先皇三太子”,将矛头直指大清朝廷。 吴三桂的军队由云、贵两省向湖南开进,很快便几乎占据了湖南全省。当他进军四川的时候,四川官员纷纷投降。不但他的大军势如破竹,福建、广东、广西、山西、湖北、河南等地都有藩王或将领响应吴三桂。 南方形势危急,康熙帝再次提出御驾亲征,索额图和图海跪在地上以死相逼,却还是没能拦得住年少的皇帝。 不过虽说是御驾亲征,皇帝却不会冲上最前线杀敌。清廷已经增兵两江,皇帝只要离得远远儿的指挥作战就可以了。 因为这场战乱,皇帝已经许多天没进后宫了。这一日他在撤藩后头一回踏入妃嫔寝宫,却不是去了皇后所在的坤宁宫,而是踏进了承乾宫的大门。 德贵人有喜了。太医为了让皇帝高兴,一口断定乌雅氏肚子里的是个男胎。 玄烨高兴极了,当晚便留宿在了德贵人屋里。 容凰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惊讶得简直说不出话来。难道该来的还是要来?四阿哥注定是德妃的儿子么?她的这个孩子,本来就不该存在于历史上? 可是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为什么要让她比乌雅氏早上半年怀孕? 容凰正心乱如麻之时,坤宁宫门口新上任的小太监扯着公鸭嗓大声喊道:“懿贵妃求见皇后娘娘!” 容凰定定心神,让人请了佟氏进来。令她感到吃惊的是,一向处事不惊的懿贵妃此时竟然满脸慌乱。 “皇后姐姐,不、不好了!” 容凰心中一沉,连忙抓住她的手道:“静霖你冷静一点,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懿贵妃纠结得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我……我真不知该如何开口!还请姐姐屏退左右!” 容凰对一旁的景怡使了个眼色,景怡便乖觉地带着宫人们下去了。懿妃这才道:“昨儿皇上不是来了承乾宫么?今儿个早上德贵人来找我,说、说皇上他、他……” “皇上到底怎么了?”容凰也跟着着急了。 “不是皇上怎么了,是姐姐你。”懿贵妃猛地抬起头,竟然已经泪流满脸。“皇上昨晚高兴,多喝了几杯。德贵人说她肚子里的五阿哥如何如何时,皇上突然说不是,那是四阿哥。德贵人就问皇上,那皇后娘娘的儿子呢?” 其实德贵人怀孕的时日尚浅,胎儿还未成形,根本看不出是男是女。而容凰这胎已经请了好几位太医看过了,太医们都一致认为这是个男胎。 容凰的心跳顿时漏跳几拍,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回旋——伴君如伴虎,这个皇帝太可怕了,他的心思她根本就猜不透!他口口声声地说喜欢她,可是他都在做些什么呢?他跟德贵人说那种话,难道是不想要他们的这个孩子?如果不想要,当初她怀孕时为什么做出那么开心的样子来?还是说他只想要个对太子之位没有威胁的女儿,一个长得像柔嘉的女儿?! 懿贵妃见皇后不说话,以为她是被吓住了,于是便放慢了语速说:“皇上酒后吐真言,他说……如果皇后娘娘生下的真的是儿子,就过继出去给宗亲抚养,不算在排行内。如果皇后娘娘不肯依,将来就把德贵人的儿子送去坤宁宫,让皇后代为抚养……” 容凰呆了一呆,突然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竟流了满脸的眼泪。原来她建议皇帝立胤礽为太子,还是不能消除玄烨对他们母子的戒心么? 佟氏见状吓坏了,开始后悔起自己刚才的莽撞来。她担心地握住容凰的手,一遍遍地问她:“姐姐你没事吧?姐姐?姐姐?” 容凰不住地摇着头,流着泪,最后轻声道:“我没事,我很开心。谢谢皇上,他替我做了一个决定。以后我不需要再难过、再纠结了。” 其实那天容若走后,容凰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心底还是十分矛盾。以前她义无反顾地想改变容若的命运,所以答应跟容若一起走。可是现在她有孩子了,是她和玄烨的孩子,她真的能狠下心痛痛快快地逃离皇宫么? 她一次次地想,自己要不要和容若断了。就当为了孩子,留下来做一个大度的嫡妻,哪怕康熙刚从别的女人身体里出来又跑过来压在她身上,她也为了孩子忍了。 可是那样做真的就是对孩子好么?每当想到这里,容凰又会再次陷入纠结之中。 如果不和容若逃亡,那么容若注定早夭。但是若她走了,把孩子留在这里,四阿哥又是难逃没有生母疼爱的命运。 可是现在……康熙亲口说了,乌雅氏的孩子才是四阿哥,她的孩子因为会威胁到太子,所以必须过继出来。她是皇后,皇后之子就是嫡子,身份高贵,他会把孩子过继给谁呢?安亲王?礼亲王?或许……是给至今无子的柔嘉? 无论是把孩子给谁,她这一生,都注定无法再与这孩子母子相称了。既然怎么样都是难逃这种结局,那她何不狠下心离康熙远远的呢?如果她不在了,就不会有皇后为儿子谋求太子之位的可能性。康熙因为无法和她厮守,所以更加怀念她,转而对他们唯一的孩子更好。 “姐姐,姐姐……你、你别这样……”佟氏无助地抱住了容凰,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能让容凰好受一点,但她知道,比起美丽的假象,容凰一定更希望了解真相。所以选择将实情告诉容凰,佟氏并不后悔。她只是气恼自己刚才太着急了,应该用缓和一些的方式告诉容凰才对。 容凰反手抱住佟静霖,这个后宫里唯一对自己真心的好姐妹,心底满满的都是歉疚和感激。她温柔地拍了拍佟氏的背,低声道:“静霖,我没事。来,咱们坐下来,姐姐有事交代你。” 容凰松开手,拉着懿妃坐下。佟氏仍用一种惊惶的神情看向她。直觉告诉佟氏,接下来容凰要说的话将会改变她的一生。 “好妹妹,实不相瞒,我这一胎胎位不正,分娩的时候不知道能不能挺得过去。如果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住一个的话,我已经再三嘱咐过太医,务必要留下皇嗣。” “姐姐……”懿贵妃红了眼圈,正要反驳,容凰却摇了摇头制止了她。 “你听我把话说完。”容凰深吸口气,沉声道:“静霖,你是不幸的,却也是幸运的。你不幸地被困在这紫禁城,但幸运的是你守住了自己的一颗心。我入宫两年,也得宠两年,从一个妃子到皇后,在外人看来或许我是令人羡慕的。但是你一直在我身边,你应该最清楚最明白,这样的日子我并不喜欢。不但整日要防着别人算计,为了生存,还要昧着良心去算计别人。” 佟氏不住地点头,哽咽着,说不出一个字来。 心意 第八十九章柔嘉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 我……我求你, 拜托你, 帮我照顾这个孩子。”容凰抬起手,恋恋不舍地放在隆起的腹部上。 这种感觉太令人心酸了。明明孩子还在她的身体里,却已经注定了要分离。明明还没有分开, 却已经开始不舍,开始留恋。 她想过带着这个孩子一起走,可是宫禁森严, 外头兵荒马乱, 她自己都不一定有命活着出去,难道还要搭上这个孩子么? 她不能再想下去了。如果再这样折磨自己, 她一定会崩溃。 容凰咬咬牙, 扶着肚子要对懿妃跪下, 连忙被佟氏拦住:“姐姐, 你这是要做什么?!” “求你……” “姐姐不必如此!”佟氏说着说着, 又流下两行清泪,“我答应姐姐就是了, 如果真、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拼了命地护这孩子周全, 待他视如己出。” 容凰松了口气,满人极其注重誓言,她相信佟氏不会骗她。 “可是姐姐你也要答应我,不要让这一天发生。”懿妃看着她,认真道:“姐姐,你知道么,其实我一个人在宫里好害怕。要是没有你,我早就挺不下去了……一旦你不在我身边,我该怎么办……我比不上姐姐聪明,应付不来赫舍里氏、马佳氏那种人,我,我害怕。” “赫舍里氏和马佳氏已经死了,而且妹妹你哪有自己说的那么笨?那时候马佳氏谋害慧珠格格,不还是你发现了线索么?”容凰拍拍她的手,安慰道:“而且你又不想着去争宠,那些女人自然不会那么针对你。” 不过历史上的孝懿仁皇后似乎也是早逝,想到这里,容凰又叮嘱道:“你只要好好注意身体,别太费心神,别的什么都好说。答应姐姐,照顾好自己。” 容凰目前的打算是,如果情况允许,她就把孩子生下来带走。如果实在无法两全,那就将空间和孩子亲手托付给懿妃。 佟氏的心悸症是治不好的,但若好好保养,也不一定不能长寿。懿妃不想再听容凰这样交待后事似的和她说话,连忙点头应了,想把话题转开,却听容凰低而坚定地道:“我还有些事要和你说。二阿哥现在虽然是太子,但他年纪尚小,资质不明,日后若是他出了事,你可以保他、为他求情,但千万不要因此而触怒皇上,伤害了自己。” 见懿妃点头,容凰又接着说:“德贵人年纪虽小,但她并不简单,对她不得不防。刚才她对你说过的话,我一会儿会叫人去证实一遍。” “姐姐谨慎,这些都是应该的。”懿妃真心实意地道。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皇后娘娘,奴婢有事禀报。”是景怡的声音。 容凰应了一声:“进来。” 景怡推门而入,恭顺道:“启禀皇后娘娘,和硕柔嘉公主进宫了,听说两宫太后都得了时疫不便见客,便往坤宁宫来了。” 容凰微微一怔,点头道:“也好,一会儿公主来了就请她进来,不要让公主久等。” “奴婢遵命。” 景怡退了出去,懿贵妃也站了起来,略显无力地说:“姐姐,我有些头晕,就不在这打扰你见客了。替我向公主问好。” 容凰点点头,忙道:“快回去歇着吧!” 懿妃走后,容凰又下了一道懿旨。德贵人有孕在身,居住在狭小的承乾宫偏殿难免不便,特意恩赐她迁往永和宫,享受嫔位的待遇住在正殿。德贵人的心思细腻,不是佟氏能应付得来的。未免生出意外,还是让她离懿妃远一点为好。 没过多久,柔嘉果然随着景怡进了屋。容凰抬眸望去,不由一怔,没想到昔日柔美的少妇竟然已经如此憔悴。 “柔嘉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吉祥。”她谦卑地行礼,姿态优雅,动作一气呵成,不愧是皇家养育出的公主。容凰连忙起身亲自扶起她,温声道:“姐姐客气了,来,快坐。” 柔嘉含笑应了,坐在容凰对面,微微垂着头任由容凰打量。 容凰见她眼圈乌黑,不过二十岁的年纪,眼角甚至已经有了细纹,心头一阵怜惜,忍不住问:“表姐看起来精神不大好,这是怎么了?” 柔嘉抬眸看她,淡淡道:“皇后娘娘忘了么,三藩……”说到这里,她便适时打住了。容凰暗骂了自己一声,这些日子事情太多,把她弄糊涂了。 她的驸马耿聚忠是靖南王耿继茂的第三子,他哥哥耿精忠已经反了,想来驸马在京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公主是他的妻子,夫妻一体,她自然也难以独善其身。 如果容凰没有猜错的话,公主这次进宫就是想请求两宫太后看在她的面子上不要为难驸马吧。可是柔嘉没想到太皇太后和太后因为慧珠的死都有病在身,自身尚且难保,根本没办法帮她。无奈之下,只好来坤宁宫求这位皇后表妹。 果然,柔嘉话还没说上几句,突然地就跪了下来,哭着央求道:“求求皇后娘娘开恩,饶驸马一条命吧!他家人虽然反了,可、可他身边没有一兵一卒,对朝廷忠心耿耿啊!” 容凰大着肚子来回起身不方便,连忙对一旁的景怡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把柔嘉先扶起来。 “表姐这是干嘛?咱们坐下来好好说话。”容凰看着这样的柔嘉,心里也不好受。“后宫不得干政,所以前朝之事,本宫也没办法做主。不过我倒是可以写封信给阿玛,让他和义父在私底下对额驸多加照顾。” 柔嘉虽然没有得到预想当中的答案,但在这种危机时刻有人肯伸手帮她,柔嘉就已经很感激了。她连连道谢,反而搞得容凰不好意思起来。 容凰于是实话实说:“其实你若想保额驸平安,最好的办法还是去求皇上。” “皇上?”柔嘉摇头道:“可是皇上现在正忙得焦头烂额吧?我、我哪里敢去打扰他……” “别人不可以,你却是可以的。”容凰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鼓励道:“皇上待你与他人不同,难道表姐不知道么?” 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被人一语道破,柔嘉猛地抽回了手,如同受了惊的小兔子一般红着眼睛道:“皇后娘娘,我,我……” 容凰宽怀地笑着,温和地道:“表姐,你别害怕,本宫并没有什么旁的意思。皇上就要下朝了,等他看起折子来可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如果你要见皇上的话,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柔嘉错愕着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站了起来,坚定道:“好,我这就去见皇上!多谢皇后娘娘提点!” 容凰摇了摇头,看着柔嘉的背影发了好一会儿呆。 当天夜里,柔嘉并没有出宫,而是留在了乾清宫。一个已经出嫁的公主留宿在皇帝宫中当然不妥,不过眼下正是战乱之际,两宫太后正病着,容凰这个皇后又不想多管闲事,也就没人再管束着皇帝了。 夜幕降临之后,玄烨匆匆用了晚膳便再次一头扎进奏折堆当中。柔嘉什么也不懂,只好束手束脚地坐在一旁,争取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动静,能当个透明人最好。 她以为皇帝到了就寝的时候就能忙完了的,没想到一直处理到深夜,玄烨都没有抬起头看她一眼。熬到下半夜的时候,柔嘉实在是撑不住了,昏昏沉沉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玄烨听到动静终于停下笔,站起身走到她身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这个让他曾经为之疯狂的少女,已经被岁月摧残成了憔悴不堪的妇人。她依然美丽,却已经不是当初他爱上她时的样子。 玄烨突然就觉得,柔嘉和容凰根本一点都不像。他的小凤凰越来越美了,美到让他有一种不真实的错觉。她就像一只落架的凤凰,逐渐丰满着自己的羽翼,最终浴火重生,振翅翱翔,离他远去……玄烨怕了,所以他坚决地立了她做皇后,想要借此将她永远束缚在自己身边。哪怕在三藩蠢蠢欲动、局势动荡的日子里,他立后的决心也没有丝毫减退。 他,是变心了么?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玄烨心里的某个角落忽然轰隆一声,好像有什么一直以来都在坚持的东西轰然倒塌了。他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的心意。 年少之时,他曾与柔嘉相拥在雨中发誓,说好今生今世只爱她一人。如果说他爱的不是柔嘉,那么这些年来一直在容凰身上寻找柔嘉的影子,为的又是哪般? 玄烨没有办法否认自己对柔嘉的爱。因为一旦否定了这份感情,对他来说就是否定了自己。 所以就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玄烨伸出手去摸了摸柔嘉的头发,然后拔出了她的发簪。 柔嘉惊醒了。她吃惊地望着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可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玄烨抱了起来。柔嘉惊呼一声,开始挣扎,可是她的力气太小,最后还是被康熙丢上了床榻。 他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小男孩了。那时候的玄烨虽然既调皮又倔强,但只要她一红了眼眶,他必定乖乖地顺从她的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一心依恋的少年已经变了呢?究竟是经历了怎样无情的岁月,才能让他变成如今这般无坚不摧的模样? “皇上,我求求你,救救聚忠吧!小的时候,咱们三个还一起玩儿过……”柔嘉忍不住哭了。 “嘘。”玄烨伸出一根手指,温柔而坚定地按在她的唇上。“你怎么还是这么傻?”他一点一点地解开她的衣襟,面无表情地说:“想要求朕,你总得付出些代价。” 密谋 第九十章心意 “皇上, 我是你的堂姐!我也姓爱新觉罗!”柔嘉对于玄烨突然的动作吃惊不已, 她试图推开身上的男人, 奈何她的力气实在太小,她根本反抗不得。所以柔嘉企图用伦理辈分来说服皇帝,可是没想到与以往不同的是, 玄烨听了她的话竟然还是无动于衷! 他发疯似的亲吻着柔嘉,见她的扣子太过繁琐,康熙索性干脆地一扯, 露出她雪白的里衣。 柔嘉自从生下女儿之后, 耿聚忠便没怎么碰过她了。这时候被玄烨一拨撩,身体本能地起了反应。感觉到柔嘉的变化之后, 他愈发兴奋起来, 一把扯开碍事的里衣, 让她的身体完全暴露在他面前。 这就是他痴恋了十几年的女人, 或许是因为求不得的痛苦, 她始终占据着他心底最柔软的一个角落。玄烨不想在出征前再留下什么遗憾了。如果今生他们注定无法相守,不如在分别前享受这最后的欢愉, 哪怕,对方并不情愿。 多年来, 他的心底一直藏着一头沉睡的猛兽,而现在,这头猛兽已经被身下这个女人唤醒。他疯了一般撕扯着她身上仅存的碎布。他有太多太多的欲望想要发泄,最终柔嘉承受不住他的撞击,竟然晕了过去。玄烨也不理睬,见她昏迷,索性将柔嘉翻了个身背朝着他。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达巅峰。 柔嘉猛地惊醒。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他疲惫地倒在自己身上,在她耳边深情地唤了一声。 柔嘉怔住了。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对一切茫然无知。还是玄烨先回过神来,站起身,低声说:“对不起。”他的嗓音有些沙哑,显然是还未从方才汹涌的情潮中退散出来。 她吃惊地瞪大眼睛,甚至忘记了流泪。直到玄烨坐起身来想要为她整理衣物,柔嘉才猛地回过神来,对着玄烨的脸狠狠甩了一个巴掌。 玄烨被她打得有些发懵,一时间竟然没想起来他应该发怒。柔嘉打了一下却不解恨,还要再打,却被康熙拉住了手腕。 “够了。”他皱起了眉,“刚才是朕冲动了……不过你放心,只要耿聚忠没有异动,朕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柔嘉积蓄已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不住地摇着头,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不知从何处说起。她颤抖着伸出那只自由的手,好像想摸一摸玄烨的脸,却又触电似的害怕地缩回了手。 她轻声说:“玄烨,你变了。” 玄烨见她完全不提给额驸求情一事,反倒冒出这么一句来,还以为柔嘉是想和他叙旧,于是松开了钳制着她的手腕,淡淡地道:“是人就都会变,谁都不例外。” 柔嘉摇了摇头,哭诉道:“你变得让我不认识了。咱俩小时候那么好,结果你、你却这样对我……” 玄烨刚才也是一时精虫上脑,什么伦理道德统统都丢到了一边,现在激情过后也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但他不能表现出来这种情绪,只好再次耐着性子解释:“朕说过了,刚才是朕……朕一时……哎,是朕对不住你。” “你不必再跟我解释了!你对不住的人,又岂止是我一个?”柔嘉向来温柔,从来没有用这种充满了讥讽的语气同别人说过话,没想到第一个受到她冷遇的人竟然是她少女时期的情人。 玄烨不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柔嘉快速地穿好衣服,咬着唇道:“在你满足的那一刻,你是不是大脑一片空白?” 玄烨沉默着,不置可否。 柔嘉站起身,忍着疼痛颤颤巍巍地走出几步,咬着牙说:“你刚刚在我耳边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这回轮到玄烨吃惊:“朕叫了谁?” 柔嘉转身看向他,眼中仍然含着泪,目光中却带了一丝哀悯:“你叫的是……” 玄烨隐隐觉得有什么埋藏已久的秘密将要破蛹而出,他着了魔般地盯着柔嘉刚刚受过凌虐的红唇,只听她放慢了语速,一字一顿道:“小、凤、凰。” 玄烨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看向柔嘉。 柔嘉却突然笑了起来,一面笑着,一面流了满脸的泪水:“玄烨啊玄烨,你可真是可笑。你那时候喜欢我,就把我的妹妹当做替身宠爱。现在你爱上了容凰,却又把我当成她。” “你住口!”玄烨剑眉猛蹙,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柔嘉算是除了孝庄以外最了解康熙的女人了。她当然看得出玄烨要发火了,可是她一点都不怕似的,固执地、坚决地说:“你真是可怜。你这辈子都得不到心中所爱,所以你扭曲,你怨恨。你把所有的错都归结到别人身上,认为是别人拆散了你和你的爱人。其实你有没有想过,究竟是谁扼杀了你的爱情?”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忍不住开口:“是谁?”玄烨有些慌了。 柔嘉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抬起手指着他冷笑道:“就是你自己!” “你胡说!”玄烨猛地站了起来大吼一声,仿佛一头处于暴怒中的野兽。柔嘉却全然不畏惧地瞪着他,勇敢而孤绝地继续说道:“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最清楚了!你不敢承认你早就爱上了容凰,是因为你更爱你自己!你怕自己会在爱情里受伤,所以不停地欺骗自己,告诉自己枕边人并不是你的真爱。你一次次地错过了爱情,全都是因为你自己!” “住口!”玄烨大力抓住柔嘉的肩膀,神情暴戾,全然不似平日。“你凭什么这么说朕?” “凭什么?是呀,凭什么……”柔嘉突然被抽尽全身力气般跌坐在地上,失神地喃喃道:“或许,是因为我忘不了那时候的你。” 那时候的玄烨,是个爹不疼娘不爱,委屈又可怜的孩子。她是董鄂妃的养女,拥有万千宠爱在身。她拥有一切,而玄烨只有她。 在他患了天花的雨夜,在他无人问津的夜晚,两个小孩儿拥抱着彼此,他像一头可怜的小兽,汲取着她身上的温暖。 玄烨似乎也想起了那段难忘的时光,他心中大震,刚要说话,却见柔嘉露出了十分痛苦的表情,身体剧烈地颤动了两下之后,竟然吐出一口血来! 他连忙扶着她在床边坐下,惊讶道:“你怎么了?” 柔嘉擦去血迹,摇摇头道:“没事儿,老毛病了。” “你等着,朕这就叫人去传太医!” “不必了。”此时的柔嘉显得格外镇定。“我的病治不好了。这次进宫,也是想和你道别……” “你在胡说什么!”玄烨很生气的样子,挥手打断她,“你才二十岁,有什么大病会治不好?” 柔嘉掏出帕子擦干脸上的血和泪,低声道:“我这一辈子,也算是对得起你了。当年为了笼络住三藩,给朝廷多争取一些时间,我下嫁耿聚忠,不人不鬼地过了这么多年。说实话,额驸想不想反,我不知道,我也管不了。若是他没反,希望你记住今日答应过我的话,保他一条性命。若是他反了……那我就跟他一起死,也省得留下来再让朝廷为难。” 玄烨听得这番话也不由地悲从中来,低下头,渐渐消了怒气:“是朕对不住你。” 柔嘉好像没听见他在说什么似的,喃喃道:“其实我也恨过你,恨你明知道是火坑还把我往里头推……不过那些都过去了。”她叹了口气,捂着胸口道:“我只是想提醒你,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你错过了我,不代表这辈子都错过了爱情。自打听说你宠爱容凰之后,我就已经不恨你了。谁知道你还是这样傻,作茧自缚,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 “你的意思是……”玄烨噎住。 “你若是现在回头,一切都还来得及。”柔嘉虚弱地笑了笑,真心地说:“不要再把容凰当成谁,不要再沉浸在无法改变的过去里。我不是在以姐姐的身份跟你说教,我只是想……想让你幸福。” 玄烨双手紧握成拳,苦恼着,纠结着,不知该如何是好。或许柔嘉说得没错,他心底的那个人早就变成了小凤凰,可是那又如何呢?他不能承认,也没法子承认。就算太皇太后不干涉他的心意,玄烨自己也不会由着这份感情再发展下去的。 他身体里流着爱新觉罗氏的血液。都说爱新觉罗家的男人痴情,他很怕自己会像祖父和皇阿玛那样一辈又一辈宿命般地重复为了美人放弃江山的命运。他有理想,有抱负,想要成为旷古绝今的圣明天子。所以他宁可把自己深爱的人埋藏在心底,也不愿意轰轰烈烈地去爱,交出自己完整的一颗心。 玄烨沉默许久,最终还是缓慢而坚定地说:“没那个必要。” 劝服 第九十一章密谋 “为什么?”柔嘉万分不解:“若说你以往是在自欺欺人, 可是你现在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为什么还要……” “朕说过了, 因为没那个必要。”玄烨终于恢复了理智,冷静地打断了她:“容凰是朕的皇后,朕待她已经够好。反正无论如何, 这辈子她已经不会再离开朕了,只要这样就足够了,不是么?” 柔嘉还要再说话, 玄烨却已抢先道:“好了, 夜已经深了,朕明日还要早朝, 你先下去, 让魏珠领着你去西暖阁歇息。” 西暖阁虽然是妃嫔侍寝的地方, 但只有皇后才能留在皇帝宫中过夜。玄烨对柔嘉终究还是不同的, 或者说, 他希望他对柔嘉起码是看起来与别人不同。只要这样,他就可以继续欺骗自己, 骗自己没有爱上容凰,骗自己不会为了女人失去理智, 动摇他的江山社稷。 康熙要用实际行动证明,他和他那些为了美人不要江山的祖先们不同!放眼天下,任何人都不会成为他的软肋! 柔嘉知道自己没有再劝说的必要了。玄烨已经偏执得近乎疯狂,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烂漫的小皇帝了。她经历剧变,这一夜哪里还睡得着,几乎是在西暖阁里哭了一晚上。直到次日一早听说皇后娘娘一会儿要过来看她,她才赶忙招来宫女替自己梳妆打扮。 没过多久,容凰果然来了。昨天夜里在乾清宫里发生了什么只有当事人和魏珠知道,因而容凰看向柔嘉的神色与往常无异。但在柔嘉看来,她总觉得容凰什么都知道了似的,有些心虚地不敢和她直视。 其实容凰的确是什么都知道的。柔嘉现在穿着的这身衣服还是云姝找来的,云姝效忠于钮祜禄氏,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不会对皇后有所隐瞒。容凰昨日劝柔嘉来求皇帝,也是没想到玄烨竟然真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才知道现在的局势是真的乱了,公主留在乾清宫中,宗人府竟然也没来人闹腾。 她心中对柔嘉有愧,柔嘉心中又对容凰有愧,两姐妹为了同一个男人,没办法再像以往那样心平气和地聊天。容凰见柔嘉欲言又止的样子,叹了口气,轻轻抱住了她柔弱的身子,说:“姐姐,你若不想呆在这里,不如去坤宁宫陪本宫小住。” 柔嘉对她又愧又怜,忍不住落下泪来:“凰儿,我、我还是出宫去吧。” 容凰苦笑道:“只怕皇上现在不会这么轻易放你出宫。” 柔嘉吃了一惊,还以为玄烨会对她再次施暴,惊慌道:“怎么会?” “眼下局势正乱,驸马府也不安全了。额驸正在接受审问,为了避免你受牵连,还是留在宫中为好。” 见柔嘉想要拒绝,容凰无奈之下只得实话实说:“这样不光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为了你们的女儿。” 柔嘉也不傻,一下子就明白了容凰的意思。她昨日进宫时以为能见到两宫太后,特意把女儿也带进宫了。现在府中乱成一团,还是宫里较为安全。所以柔嘉没有再拒绝,听从容凰的安排住进了坤宁宫。玄烨虽然有时候喜欢胡来,但是在容凰眼皮子底下总不至于做得太过分。 从柔嘉那里出来,容凰又走向皇帝接见官员的明间。值得一提的是,坤宁宫和乾清宫是连着的,她要来乾清宫特别方便,连轿子都不用传,从坤宁宫穿过一间穿堂便到乾清宫了。 容凰看见守在门口的是两个眼生的小太监,魏珠并不在此,便开口问:“皇上呢?” 两人刚刚见到皇后驾到,都膝盖一软跪了下去。这时候听到皇后问话,稍微机灵点那个便抬起头答道:“皇上刚下早朝,正在南书房和兵部尚书明珠大人商讨战事。遏中堂等人正在屋内等待皇上召见。” 容凰点点头,忍不住笑了出来。没想到现在纳兰明珠倒是比她老爹遏必隆还有面子啊,倒也难怪,遏必隆为人圆滑,向来只会说些废话。如今战事吃紧,皇帝当然更喜欢有真才实学的人给他出出主意了。 其实遏必隆能身居高位这么多年,当然也不是个不学无术的人物。他虽然精明狡猾,但这与他英勇善战、文采斐然并不矛盾。只不过遏必隆有他的处世之道,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是绝对不会露出自己的狐狸尾巴就是了。 容凰进屋一看,屋内除了她那便宜阿玛遏必隆,竟然还站着一个熟悉的人——阿灵阿,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容凰怔了一下,就见二人喜滋滋地跪下请安,异口同声道:“微臣叩见皇后娘娘!” 容凰身子不便,却还是亲手扶起父子二人,微笑道:“没有外人在这里,阿玛和哥哥不必如此多礼。” 遏必隆应了一声,显然没听进去,估计下次见了她该怎么行礼还是怎么行礼。容凰拿他也没办法,谁知道这老家伙是怎么回事,就喜欢对着自家女儿叩拜呢? 他们一家人才聊了几句,门口便传来魏珠的声音,说是皇上传他们去南书房。父子二人同时将目光投在容凰身上,只见她微微颔首,低声道:“女儿先回坤宁宫去,一会儿阿玛跟皇上谈完了正事儿,还请您来坤宁宫一趟。” 遏必隆连忙应了,这才同阿灵阿相继离去。 阿灵阿是遏必隆的嫡子,很受皇帝器重。他原本也是皇帝身边的一等侍卫,最近正是用人之际,皇帝便封他为九门提督,掌管京城安定。这还是容若的主意。虽然若单论才华和家世,容若都远胜于阿灵阿,但容若毕竟年纪尚轻。而阿灵阿转年就到了而立之年,相比之下显然更能服众。 不过这么关键的职务落在自家人手中总比便宜了外人强。只要说服了钮祜禄家的人帮助他们,容凰相信,她一定能安全逃出宫中。 遏必隆在乾清宫中呆了好几个时辰,皇帝也没想起来用膳这回事。等他从乾清宫出来,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阿灵阿赶着去办差,遏必隆便按照约定来到容凰这里。还没进屋,他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遏必隆见到满桌子丰盛的酒菜,不由大笑起来:“好啊,还是养女儿贴心!” 容凰由景怡扶着在桌前坐下,淡淡笑道:“阿玛就会捡好听的说,刚刚在哥哥面前怎么不说这话呢?” 遏必隆嘿嘿一笑,也不回答,净了手便开吃。等他风卷残云般吃饱喝足了,又在宫女的服侍下漱了口,父女二人方屏退下人说起正事。 逃离出宫这种大事,容凰本来是想瞒着遏必隆的。可是一来暗卫盯得太紧,二来他们需要阿灵阿的帮助,所以容凰不得不对遏必隆开这个口。 若她对这个便宜阿玛说自己是因为喜欢容若才想出宫的,八成得被阿玛活活敲死。所以容凰深思熟虑之下,又和容若商议了一番,这才想出一段劝说遏必隆的说辞。 她先是跟遏必隆分析了当初皇帝为何立赫舍里氏为后、钮祜禄氏为妃,又将两宫太后联手阻止她怀孕的事详细叙述了一遍,听得遏必隆眉头紧皱,冷汗连连:“那皇上的态度呢?” 容凰忙道:“太皇太后做的这些事情皇上都是知道的,而且皇上还打算把我肚子里的孩子过继出去……” 遏必隆是个何等精明的人物,后宫里头的这些事情他本便明白个大概。如今听容凰这么一说,他立马将前因后果串联起来,没有再问容凰一个“为什么”。 他擦了擦汗,双目灼灼地看向容凰,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凌厉:“小凤凰你告诉阿玛,你到底想要什么?” “不是女儿想要什么,而是阿玛想要什么。”容凰忍住心虚,迎着他的目光继续道:“依如今的形势来看,皇上对我钮祜禄家并非真心信任。待三藩一除,他为了收回皇权,难免会对我们钮祜禄一族出手。到时候女儿虽贵为皇后,也不过空得一虚名。” 遏必隆想了想,沉吟道:“可依我对皇上的了解,他并非一个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或许皇上会对我们手下留情,可是太皇太后呢?她可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遏必隆闻言皱眉不语,显然处于强烈的矛盾之中。过了好半晌,他才再次开口道:“那你的意思是……咱们先对太皇太后出手?” 容凰摇头道:“这不是女儿的意思,而是要看阿玛您的意思。” 遏必隆越发不解,忙道:“小凤凰,你有话就直说吧!” 直说?那可不行,只怕直说会吓跑你。容凰抿唇一笑,还是拐了个弯、抹了个角:“阿玛,皇后之位和皇帝的宝座,你说哪个更重要呢?” 道别 第九十二章劝服 这话若是换了别人听了, 肯定会骂自家闺女一句“大逆不道”。可是他钮祜禄遏必隆是谁?他是几朝元老, 是顺治皇帝托孤的辅政大臣, 目光自然比一般人要长远许多。他听了容凰的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慎重地考虑了一番之后才如实答道:“自然是皇位了。” “阿玛说得没错。想要让家族永保繁盛,有两种选择。一, 就是拥立皇子,做辅佐新皇登基的大功臣。二,就是出一个流有自家血脉的皇帝……如今的佟家军功不及咱们两家, 地位却甚是尊崇, 就是因为先帝佟妃生下了当今皇上。” 遏必隆一听这话算是说到他心坎上去了,老狐狸立马露出了笑模样:“哈哈, 我就说嘛, 你用太子之位换皇后之位, 肯定不会只想着眼前的这点利益。” “世上很难有两者兼得之事。”容凰没有刻意去接遏必隆的话茬, 而是小心翼翼地引出自己的计划。“如女儿之前所说, 太皇太后和皇上对我们两家戒心极重。如果我们维持如今的局面,那么乾清宫正大光明殿的那把龙椅, 我的儿子是一定摸不到的。” 遏必隆逐渐收起笑容,不说话了。 “所以女儿想要放手, 也希望阿玛能舍弃一些东西,来换取我们想要的天下。” 她这话说得不明不白、不清不楚,遏必隆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沉声问:“你,莫不是想……” “是,女儿想要放弃皇后之位,为我腹中的四阿哥博取一个机会。他也是皇子,他也有去坐那把龙椅的资格,不能因为他身体里留着我们钮祜禄氏的血就让他低人一等!” 遏必隆怔住了。这样的想法太过匪夷所思,饶是遏必隆这般的人物,一时之间也难以接受。 皇后之位,那是天底下所有女人都梦寐以求的位子?容凰真的可以做到毫不眷恋地舍弃,就为了腹中皇子的前程? 遏必隆沉吟道:“这太冒险了。先不说你腹中的皇嗣究竟是男是女,就算是个阿哥,他的资质还不知道够不够承担这份责任。” “阿玛。”容凰情不自禁地拉住他的手,略显焦急地说:“路已经为他铺好了!他是皇后嫡子,又有二阿哥在前做挡箭牌。如今皇上对我圣眷正浓,如果骤然失去,必定会有所怀念,爱屋及乌,他也会对这孩子好一点。但若在漫长的时光中皇上逐渐对女儿失去兴趣,那么在我容颜老去的那一天,我该怎么办,孩子又该怎么办?实不相瞒,这个孩子只是意外,如果不是我发现了太皇太后的阴谋,我根本就无法做额娘……” 容凰始终认为,玄烨喜欢她宠着她不过是为了这一张与柔嘉相像的脸。十几岁的她还是京城第一美人,可三十几岁的她、四十几岁的她呢?到时候她除了一个皇后的虚名,可真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或许她可以像《甄嬛传》中的乌喇那拉氏皇后一样,做一个“计划生育”部门主任,为了巩固自己皇后的地位不断谋害其他妃嫔和她们的孩子。可是那样的生活难道就很快乐么? 宫墙争春,不如天地潇洒。既然她不爱玄烨,又已经完成了被迫入宫的任务,那么她为什么不可以走,为什么不可以逃离? 唯一舍不得、舍不下的,也只有这个孩子。容凰知道,如果把他留在宫里,就算是自己已经为他铺好了路,可是她没办法陪着他一点点长大,她终究还是欠了他的。 但是如果她怀上的真的是四阿哥胤禛,那么等他将来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面对她和容若,面对遥不可及的皇位,他又该情何以堪?如果让胤禛自己来选,他会不会选择留下,为了皇位放手一搏? 她不知道。 可是她很确认的一点就是——呆在这样的皇帝身边她实在受不了了。所以容凰站起身,跪在遏必隆面前,坚定道:“求阿玛成全!” 遏必隆连忙伸手去扶她,奈何她身子重,遏必隆又不敢用力,一时之间两人只得僵持在那里。 “孩子,你这又是何苦呢?你是皇后,除了二阿哥,没有谁比你的儿子更适合做皇帝。只要咱们将来让二阿哥多犯一些错处,这皇位……这皇位……”说到这里,遏必隆也没底气了。虽说按照传统皇位继承人是要立嫡、立长,可是历史上废长立幼,由庶子继承皇位的例子太多太多了。真正由嫡子即位的反倒是少数。 容凰看出遏必隆的松动,连忙再劝:“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皇上如今宠爱女儿,不过是因为这张面孔。等再过个十年二十年的,女儿又该拿什么和那些年轻小姑娘争呢?难道要一个一个地害死她们的儿子么?” 遏必隆一时无言以对,只好说:“孩子,你先起来,地上凉,咱们起来再说啊。” 容凰差点就学着电视剧里的台词说“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了”,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阿玛,我和您说实话吧。其实女儿最初想逃离宫廷不是为了皇位,也没有想过会有孩子,女儿是……” “是因为……冬郎那孩子吧。” 遏必隆突然接话,把容凰吓了一跳。她惊慌地看向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父亲,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说话。 遏必隆苦笑着将她扶起来,低叹道:“其实前几日你哥哥升任九门提督的时候,明珠那小子就已经和我提过这事儿了。现在看来,他们家冬郎也并不是一厢情愿啊?”说到这里,遏必隆忽然笑了起来:“幸亏阿玛当时没把明珠那老小子打出门去,要不然将来可就尴尬了!” 容凰呆住了,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她错愕的时候,遏必隆伸出手慈爱地揉了揉她的头,低声说:“小凤凰,其实当初你若不想进宫,阿玛也不会逼着你的。咱们钮祜禄家一时半会儿倒不了,也不是非得出这一个皇后。只是这皇宫不是咱们家开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可考虑清楚了?” “是……”容凰隐约明白了什么,忍不住红了眼睛。 遏必隆发自肺腑地说:“阿玛这一生,上辈子驰骋沙场,下辈子位高权重。儿女双全,孙儿都会跑了,如今又有了小外孙……”他看了容凰的肚子一眼,目光顿时变得柔和。“已经没什么好求的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你不想再呆在这宫里,阿玛也不会再强求你什么。而且说实话,这紫禁城里的尔虞我诈,别说是你,就是阿玛也受够了。” “阿玛……”容凰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冬郎那小子是阿玛看着长大的,这么大的人了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若不是有什么毛病,就是个靠得住的。阿玛原本就是想让你跟着他,没想到中间又出了这么多的波折……不过也好,或许这就是命吧,你们两个孩子有缘,怎样都会都到一起的。” 遏必隆笑眯眯地看着她,小胡子微翘,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人。可是他对儿女的爱是真实的、令人温暖的。为了儿女的幸福,他可以不计较权力的得失,不计较名与利的多少。平心而论,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她从未想过遏必隆竟然会答应她这种荒诞的要求!一时激动,忍不住掉下泪来。 遏必隆受她感染,也是红了眼眶:“阿玛的小凤凰啊,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儿女就是父母的债,得用一辈子还呐……” 容凰心中一动,想起什么,忍不住问:“明珠大人……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也这么纵着冬郎的性子来呢?我还以为阿玛你是天底下最善解人意的阿玛了呢,原来明珠大人也不错呀!” 提起明珠,遏必隆翻了个白眼,冷哼道:“明珠那个老东西,无非是想和我们钮祜禄家绑在一根绳子上。我拿着他一个把柄,他拿着我一个把柄罢了。” 容凰不由轻笑出声:“原来在你们这些做阿玛的眼里,我们就是把柄啊?” 遏必隆被她噎得一怔,摇摇头失笑道:“真是谁也说不过你。冬郎那孩子那么老实,跟了你还真是亏了。” “咦,什么叫跟了我?阿玛这话可不许在他跟前说,要不然他可就得意了!” “好,阿玛不说……” 其实很多话,遏必隆都没有跟容凰挑明。比如明珠助他们离京,其实还有很多很多个理由。为了惠儿,为了大阿哥,为了容若,为了家族……当然,这些都已经是后话了。对于遏必隆来说,他的女儿为了家族牺牲的已经够多。在未来的岁月里,他只希望她能过得安稳、幸福。 生子 第九十三章道别 三藩战事告急, 清兵节节败退, 康熙皇帝终于按捺不住, 调动两黄旗,预备三日后出发御驾亲征。 临走的那几天,玄烨将所有的奏折都搬到了坤宁宫中。若是得了一点点空闲, 他便抬起头看容凰一眼。 容凰知道经此一别,此生再难相见,因而也不再对他摆出冷冰冰的样子来, 两人偶尔也会相视一笑。当然, 这可气坏了时常跟在皇帝身边的容若。最关键的时刻就要到了,他生怕容凰会临时反悔, 每天都在焦躁不安中度过。后来还是容凰看出端倪, 送了他一句“情不知所起, 一往而深”, 容若这厮才算镇定下来。 时间如流水般在指尖流逝, 转眼间便到了临别的那一天。这天夜里,玄烨没有再像往常那样一头扎进奏折堆中, 而是屏退了下人守在容凰身边。他温柔地轻抚着她隆起的肚子,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对待稀世的珍宝。 “小凤凰, 等我回来的时候,咱们的孩子就该出生了吧?” 容凰点点头:“预产期就剩不到两个月了。” 不知怎的,玄烨的神色在那一瞬间忽然变得黯然。他将头贴在她的肚子上,低声说:“小凤凰,是我不好,没办法一直守着你。” 对于这个抱着自己的男人,容凰的心理其实很复杂。怎么说玄烨也是她的第一个男人,是她腹中孩子的父亲。当他这样低低地和她说话时,她没有办法再狠下心推开他。 她咬咬唇,沉默半晌,最后只是说了一句:“我不怪你,一点儿都不怪。”她反倒希望他能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到她身边来。 玄烨“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没有说话。 就这样静默许久,还是容凰先沉不住气,忍不住问他:“皇上睡着了?” “没呢。”玄烨睁开眼,淡淡道:“我在想给咱们的孩子起什么名字。” “名字?”容凰吃了一惊。 玄烨颔首道:“是啊,太医都说是个小阿哥呢。怎么,你有什么好主意么?” 容凰脑中空白了一瞬,竟是控制不住地脱口说道:“皇上觉得‘禛’这个字怎么样?” “哪个禛?” 玄烨对她伸出了手。容凰犹豫了一下,还是在他手心写下了那个字。 “原来是‘以真受福’的禛,果然不错。”玄烨不置可否,但却把这事放在了心上。 容凰不知该如何接话,索性开口道:“臣妾有些累,想歇息了……” 在这些小事情上玄烨向来对她百依百顺,但今日破天荒的,玄烨这一次没有依她:“时辰还早,再陪朕说会儿子话成么?朕这一去可得有好些日子见不着你呢。” 皇帝开口了,她还能拒绝不成?无奈之下,容凰只得应了一声“好”。 见她不说话,玄烨只好主动道:“太医说你这胎儿胎位不正,生产的时候兴许会难过些。等朕明天一走就叫所有的太医在宫里候着,稳婆也都选好了,你看看还差了什么就派人去找。若是闷了,叫你额娘进宫来陪你也可以。” 见他一个大男人操心女人生孩子的事情,容凰心里多少泛起些许感动,但也仅仅是感动罢了。以后,他们就是彼此的陌生人,不会再有任何的交集……想到这里,容凰忍不住说:“臣妾这胎当初坐得不稳,胎位又不正。皇上此去一别,不知日后可否再次相见……” 玄烨眉头一皱,当即怒道:“胡说什么呢!” 怀了孕的女人情绪最是敏感,被玄烨这么大声一吼,容凰竟控制不住地哭了。不知道是因为被他训斥太过委屈,还是离别之际多少会有些不舍,所以她才情不自禁地落了泪。 玄烨一看到她哭,立马一个头两个大,连忙拉住她的手哄道:“是我不好,你别哭了,对身子不好,啊。” 他话虽这么说着,可是话音未落,他自己眼角也流出两行泪来。他知道容凰说的是真的。女人生孩子就像在地狱门口走一遭,容凰这是头一胎,他真的很害怕会失去她…… 容凰怕的却并不是难产。所谓的胎位不正不过是她为自己日后的假死逃亡做铺垫罢了,她这胎儿养得很好,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顺产才对。 不过她并不想跟玄烨解释这些,因为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她没有挣脱开玄烨的手,就那样任由他握着,在他耳边低声启唇:“皇上,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玄烨连忙点头:“你说。” 容凰抓住这最后的时机,郑重道:“请皇上答应容凰,若是将来我有个三长两短,就把我的孩子交给懿贵妃妹妹抚养。” 玄烨立马皱起了眉,不满道:“朕不许你说这样的丧气话!”他可以容忍她的小脾气,他可以给她无上的权力,他唯独不肯给她的就是自由。在玄烨看来只要能将她留在身边,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容凰却好像没看出他的怒气一般,仍旧自顾继续说道:“如果是个公主,希望皇上能对她极尽宠爱。等她长大了,你能不考虑政治因素,听从她的意见,为她选一个全天下最好的驸马。如果是个阿哥,皇上可以不立他为太子,你也可以不在人前表现出你对他的喜欢。我只希望你能在心底里爱护他、善待他,让他做你最喜欢的儿子,可以么?” 她这么说也是在为自己留后路,一旦最后自己和孩子没能逃得出去,起码要让玄烨保住孩子。 她这一番话说得发自肺腑,说得玄烨的心都要碎了。他简直没有办法想象失去容凰的日子,所以他不顾祖母反对,固执地册封容凰做了皇后,想要用皇后之名将她永远束缚在自己身边。可是人事已尽,天命难违。如果上天真的要在分娩时夺走他的小凤凰,那他以后该怎么办? 玄烨咬咬牙,握紧了她的手道:“好,我什么都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在玄烨如炬的目光中,容凰被迫无声地点了点头。她骗了玄烨,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只愿此生,再无纠缠,再不相见。 次日一早玄烨离去的时候,容凰本不想再去送行。但惠妃等人一大早就来坤宁宫等着她了,她也不好显得太过薄情,只得换上皇后礼服,与一干后宫妃嫔前往城楼。后妃不得随意抛头露面,所以她们便远远地站在皇帝身后,看着他充满雄心壮志地指点江山,鼓舞士气。 看着康熙一身戎装,意气风发的模样,容凰心中也不由产生了一丝震撼。以往的玄烨在她面前太像一个普通的男人了,而直到今天她才确切地感受到,这个男人不仅仅是她的丈夫,更是这个国家的帝王。 在她心底对玄烨有恨有厌,有怕有俱,或许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她不知道这种感情是什么,但她知道一点,就是爱新觉罗玄烨绝不是她今生的良人。不是他不够好,只是她接受不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玄烨挑战了她的底线,所以她无法接受。 不过,虽然无法再做夫妻,但容凰还是发自肺腑地希望康熙能够从战场上平安归来。毕竟自打初识后这么多年来除了孩子的事,玄烨也不曾亏待过她。她曾经享受到过的无上荣光,虽说有家庭和她自己的一部分因素,但大部分还是玄烨所给予的。就算他是把她当做另外一个人的影子,她得到了更多的补偿,也应该释怀了。 释怀,是因为不爱,也不再恨。既然已经无牵无挂,就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玄烨出宫的那一天,后宫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件事情还和容凰有关。 皇帝走后没多久,在坤宁宫中喝茶的和硕柔嘉公主突然晕倒。经过侯太医诊治,公主竟然已经有了身孕。 容凰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她不是替自己难过,而是为可怜的公主感到悲哀。算算时候,这很有可能就是玄烨的孩子。皇帝倒是拍拍屁股走人了,公主该怎么办? 她本想去看看柔嘉,可是没想到公主竟然早她一步来了正殿。柔嘉屏退下人,拉住容凰的手道:“妹妹,你听我说,这个孩子不是皇上的。” “不是?”容凰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柔嘉点点头:“你千万不要误会,我是孩子的额娘,所以最清楚这孩子是谁的。是我进宫前……我和额驸的孩子。” 容凰抬眸看她,见她精神好了不少,眼角带了些许的笑意,看起来的确像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才信了她几分,也跟着笑道:“那太好了,姐姐现在膝下只有一个婵儿,若是能再生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总归是好的。” “是啊,额驸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柔嘉已经好些日子没有笑过了,此时微笑起来,显得格外温柔动人。 容凰吩咐下人去把这个好消息传回驸马府,等宫人再次退了出去,柔嘉才拉着她的手说:“凰儿,是姐姐不好,刚才有意试探了你……其实……”她咬咬唇,吞吞吐吐地说:“那天在乾清宫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逃亡 第九十四章生子 看着柔嘉像只鸵鸟一样地缓缓低下了头, 容凰心中也不大好受, 不由地紧紧握住她的手道:“姐姐希望我知道, 我便是知道。姐姐若是不希望,容凰就什么也不知道。” 柔嘉苦笑两声,抬起头看向她, 目光中满是温柔:“凰儿,我现在知道皇上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你了。与我相比,你的确更适合皇上, 更适合做这皇后。” 或许是因为玄烨已经离开紫禁城, 容凰的胆子也大了不少,摇摇头失笑道:“姐姐何必这样安慰我呢?其实你我都很清楚, 姐姐你才是皇上心尖子上的人。” “连你也这样以为么?”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一步, 柔嘉索性把话说开:“我和皇上是堂姐弟, 我和他根本没有一丝可能。但皇上这么多年来固执地认为他的心上人是我, 只是为了……为了不让别人走进他的心。或者说从皇上懂事那一刻起, 他就逼着自己不要爱上任何女人。” 容凰听了这话,多少有些吃惊:“这……表姐怎么知道的?” “因为, 因为我是和皇上一起长大的人呀。”柔嘉心中似乎有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却化作长长的一声叹息。“其实发生那种事儿, 我心里也是怨过恨过皇上的。可是想到皇上他吃的那些苦,我、我就恨不起来了。他小的时候先帝专宠董鄂妃母子,他额娘忙于争宠,除了当时仍是皇太后的老祖宗,这宫里就没有一个长辈关心他的。所以到了今天,他才会这么听太皇太后的话,不敢轻易违背老祖宗的意思。” “因为他可怜,所以就可以原谅么?”容凰心中发涩,真诚道:“姐姐,你真是善良。换做是我,我一定做不到。” 柔嘉摇头道:“不是的……这与善良无关。我只是、只是想……希望你也能原谅皇上,毕竟他活得也不易。” “我并没有怪皇上啊。”容凰浑不在意地说:“身为皇后,皇上和任何女人的事情我都是应该理解的。”自打经过了马佳氏的事情后,德贵人也好,柔嘉也罢,康熙和谁在一起她都不会觉得难受了。 “不,凰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皇上心里是真心爱你的,他不过是不承认罢了。你知道么……”说到这里,柔嘉似乎是难以启齿,吭吭哧哧了好久才把话说明白:“那天、那天皇上他……他是把我当成了你。” “把你当成我?”容凰一听这话,忍不住笑了:“姐姐你拿我寻开心呢,这么多年来皇上一向是把我当做你的影子,怎么会反过来呢?” 柔嘉见这两人相互误会已久,不由得急了:“是谁告诉你,皇上把你当成我的影子了?” “就是皇上自己啊。”容凰实话实说:“我和皇上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姐姐大婚当日。皇上心急火燎地说要娶我,就因为我和姐姐你长得有几分相像。” “不、不是的……”柔嘉拼命地摇头,简直是百口莫辩。容凰见她着急,还以为她是怕容凰因为上次玄烨对柔嘉施暴的事情生气,于是便好生安慰了一番,劝她回去休息了。柔嘉见她怎么都不理解自己的意思,一时无法,想着来日方长,便暂时退下了。 她却没有想到,她们此生再也没有机会像今天这样促膝而谈。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永远的错过了,再也无法挽回。 紫禁城的冬天匆匆而至,容凰在收到玄烨第四封信的时候,她的预产期终于到了。或许是因为吃不下太多东西的缘故,容凰的肚子并不是很大。分娩那日早上,她还和懿妃结伴在院子里散步。 等到下午懿妃走了容凰开始小睡的时候,就觉得下腹传来一阵阵疼痛,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因为日子正,容凰便知道自己这是要生了,赶忙让景怡她们去准备。 她从孩子刚刚怀上开始便注意保养,加上这么长时间一直没让玄烨近身,马佳氏也死了,孝庄又被囚,后宫暂时没人兴风作浪,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孩子应当顺顺利利地生下来。 可是老天爷偏偏就不让什么事情都这么顺顺当当的。容凰阵痛许久,疼了整整八个时辰还是没有一点要生的迹象。有经验的孙嬷嬷就安慰她,说头一胎都是这样。 容凰在现代也算有一些生理常识,知道生头一胎的产妇宫颈口要扩张十一二个小时都是正常的。可是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她强打着精神睁起眼睛看了一圈,孙嬷嬷、茹兰、瑞兰、两个家中找来的稳婆,还有…… 还有这个人是谁?容凰定定心神,终于想起,这名宫女是承乾宫的……不,确切地说,现在她已经是永和宫的人了! “景怡!把她……抓起来……”容凰强忍着疼痛,指着那名宫女道。 瑞兰怔了一下,柔声道:“皇后娘娘,景怡姑姑没在这儿。这位姐姐是懿贵妃身边的乐怡啊!懿贵妃担心您,自己又进不来,只得让自己的贴身宫女来看望您。” 容凰恨得简直咬牙切齿,她现在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她最信任的景怡不在她身边,屋子里却多了一个别人的宫女。刚开始她因为身体不适,见到乐怡眼熟还没往心里去。可是一见到她刚刚打水时手腕上露出的镯子,容凰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是她送给德贵人的镯子!那镯子看起来和平常的玉镯无异,可是容凰戴着时间久了,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这镯子是遏必隆送给她的嫁妆,全天下只有这么一对儿,另外一只在平贵人那里。这个乐怡不是平贵人的人,就是被德贵人收买了。 平贵人现在被禁足在长春宫,德贵人又是从承乾宫出来的……只要简单一分析便不难猜出,这个乌雅氏没安好心,想要借懿贵妃的名头来害她呢! 难怪这么长时间了,胎头还没有娩出,原来是有人刻意捣鬼……容凰越想越气,用尽浑身力气指着乐怡道:“给本宫好好搜一搜这个丫头!” 乌雅氏好厉害的手段,如果容凰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到时候她就可以一箭双雕,除去皇后和贵妃了! 她知道景怡在坤宁宫里是地位最高的管事姑姑,就想办法把景怡支了出去,然后派一个辈分和景怡相同的乐怡来,瑞兰和茹兰两个进宫晚的小丫头也拦不住她…… 好在瑞兰机灵,见主子下令心里便有了底气,很快便叫来人把乐怡绑走了。容凰这才松了口气,等到傍晚景怡回来的时候,婴儿刚好呱呱坠地。孙嬷嬷开心得不得了,将孩子抱到容凰眼前,笑得合不拢嘴:“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娘娘您生了个小阿哥呢!” 因为一点意外,容凰这次分娩用了不止一天一夜的功夫,不过好在最终母子平安。看着眼前的孩子,容凰只觉得整颗心都缩了起来,恨不得将儿子揉进身体里,再也不和他分开。先前说好的什么铺路,什么历史,她都记不起来了。她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绝对、绝对不能和孩子分开! 容凰刚刚分娩,手上没有一丝力气,可她还是尽力搂住了身侧的小人儿。这样温温热热的身体,格外惹人怜爱。她以为自己是不喜欢这个意外的,她以为自己可以狠下心丢下他的,可是当她真的将孩子抱在怀里的那一刻她才发现,如果真的要和儿子分开,那就等于要了她的命。 要走,便一起走。要留……便一起留! 就在容凰暗暗下定决心的时候,从外头走进屋内的瑞兰带来消息:“启禀皇后娘娘,懿贵妃娘娘、惠妃娘娘、宜嫔娘娘还有德贵人听说您诞下四阿哥,都在外头等着看望您呢,您看……” 容凰微微皱眉:“本宫现在没力气和她们说话,除了懿妃,叫她们都回去吧。” 瑞兰这回没有丝毫迟疑,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刚刚回来不久的景怡看到容凰这副模样,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便叫孙嬷嬷领着两个稳婆下去领赏了。见容凰没有反对,又叫茹兰先出去再打点一遍行装。其实她们也没什么好准备的,无非是容凰的一些贵重首饰。容凰贵为皇后,所得的珍宝甚多,但只要是从玄烨这里得来的东西她一样都没有带,只拿走了自己的嫁妆。 “皇后娘娘,奴婢无能,昨儿被德贵人拖住了……还是幸亏纳兰大人巡视时发现了奴婢,要不然今儿奴婢就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您了!” 听景怡提起纳兰,容凰心中一酸,低声道:“这不怪你……是乌雅氏太过分了!你去拿纸和笔来,本宫要写一封信给皇上。” 前些日子容凰也不是没给玄烨去过信,只是从来都不提起她自己的事情。这回她将乌雅氏的罪状写个明明白白地给玄烨送过去,她就不信这个乌雅氏这辈子还能再做成德妃! 骗局 第九十五章逃亡 “这封信十分重要, 务必派人看好。”容凰叮嘱道:“传本宫的懿旨, 把乌雅氏囚禁在永和宫内, 断绝她和外人的一切联系。” 皇后之位就是方便许多,她现在可以像皇帝一样,想囚禁哪个妃嫔就是一句话的事了。景怡得到命令, 知道非同小可,但她答应下来了却没有立即退下,而是担忧地看着容凰道:“皇后娘娘……恕奴婢多嘴, 和纳兰大人约好的时辰就要到了, 您……” 不是景怡有多聪明,多么会察言观色, 而是容凰对孩子的眷恋之情实在是在明显了。容凰也不打算瞒她, 干脆实话实说:“我要带孩子一起走。” “娘娘, 这……”景怡明显着急起来:“可是按照计划, 咱们只找好了两个死囚, 并没有预备小阿哥的份儿啊……皇上如此精明的一个人物,若是发现小阿哥也不见了, 肯定会,会……” “那你让我怎么办……留下来, 让之前的努力都功亏一篑么?”容凰实在忍不住,终究落下泪来。 景怡一看她哭也慌了,手忙脚乱地帮着容凰擦去眼泪,无奈道:“那主子您好好休息,奴婢先去处理德贵人的事儿。” 容凰点点头,目送着景怡离去。原本她以为自己会顺产,今日入夜就是离宫之际。没想到这小家伙足足折腾了她一天一夜,弄得容凰现在十分虚弱,根本就站不起来。严冬腊月的,只怕这次逃亡会很艰难…… 容凰正暗自伤神,忽然听到有人踮着脚步走了进来。她警觉地揽紧怀中的孩子,微微眯着眼睛,屏住了呼吸。 那人逐渐走近,在她床前站稳。他俯身看了她好一会儿,终究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她脸上的汗已经被宫人擦净了,恢复了平日里白皙滑腻的样子。 “小凤凰,是我。”容若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还以为你能睡一会休息一下呢,没想到只是装睡骗人。” 容凰倏地睁开眼睛,不接他的话茬,只是别过头道:“你看这孩子多乖巧,除了刚出生时哭了段时候,竟然不哭也不闹。” “舍不得吧?”容若也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动作小心翼翼,充满怜惜。 “当然舍不得,也……不想舍得!”她终于鼓起勇气看向容若。容凰知道容若可能会因此而为难,可是她不得不逼着他也逼着自己做一个选择。 她以为容若会生气,会劝说,可是没想到容若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句:“那就不要舍了。” 容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容若温柔地看着她,苦笑道:“我不想也不能让你为了孩子留下,那样的生活你不会感到快乐的。既然如此,咱们就带着孩子一起走吧!我会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疼爱,不过你要记住一点,永远都不能告诉这孩子他的身世!” 容凰怔了怔,死死咬住嘴唇,却还是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来。 如果说容凰之前对容若的感情只是喜欢和仰慕的话,那么在容若说出这番话时,她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他有睥睨天下的才华,他有俊美无双的容颜,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有承担危险的勇气,他有不将名利权贵放在心上的魄气,还有有一颗宽怀博大的心,一颗爱她的心。 就算是为了这个默默等待她、守候她多年的男人,容凰也不会再留下。 或许后位、皇位,这些都不重要。如果有容若这样一个父亲,她相信她的孩子哪怕不小心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不会再有所怨怼。 “冬郎……”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话来感激他,只知道轻轻地唤他的名字。她虽什么都没说,容若却已经明白了一切。他淡淡地笑着,温柔地擦去她眼角的泪珠,柔声安慰道:“别哭了,你刚生完孩子,仔细哭坏了眼睛。这么漂亮的眼睛若是落了病,那该多可惜啊。” 容凰听了忍不住破涕为笑:“那如果我看不见了,你会丢下我么?” “如果能丢下你,我早就丢下了,今日还会站在这里么?”他拨开她额边的碎发,低声道:“再睡一会儿吧。前面的法事还没做完,你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容凰摇了摇头,看了孩子一眼,道:“我睡不着。” “那我去叫茹兰来,给你喂点东西吃。” 容若说着起身欲走,却被容凰叫住:“哎。坤宁宫就剩下自己人了?”容若竟然敢这样随意走动,看来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了。 他点了点头,出去拿来食物亲手给容凰喂了。他又陪着她说了会儿话,就见景怡带着茹兰瑞兰匆匆地赶了过来:“前面的法事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主子您能起身么?” 容凰微微颔首,便在几个宫女的帮助下起身换了身便捷的衣裳。原本茹兰只要负责背着包袱就行了,可是现在容凰临时决定带着孩子一起走,所以茹兰又多了一项活计。其实如果可以,容凰还是很想自己抱着孩子,只可惜她产后太过虚弱,自己还需要容若抱着,只得作罢。 他们一行人收拾妥当,瑞兰便跑去前院放风。他们已经按照计划把皇后血崩的消息传出去了,所以顺理成章地请来了萨满婆婆在慈宁宫做法事。若是孩子生在翊坤宫,找来这些跳大神的家伙还得费一番功夫。不过坤宁宫本来就是举行祭祀典礼的地方,所以一切进行得很是顺利。 萨满婆婆里面混了容凰之前安插的人,只等时机一到便在坤宁宫放火。等到瑞兰回来报信,容若便抱起容凰,按照他们之前计划好的路线向北走进御花园。 因为今日皇后分娩、德贵人被囚禁的缘故,没有哪个妃子有闲心来御花园散步。当然,为了万无一失,容凰的哥哥已经带人封锁了御花园。因此容若与容凰、茹兰三人顺利地穿过了御花园,继续向北朝神武门走去。 神武门原名玄武门。玄武为古代四神兽之一,从方位上讲,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玄武多指皇宫北门。清朝康熙年间重修时,因避康熙帝玄烨名讳改称为神武门。 神武门设置了钟和鼓,由銮仪卫负责管理,钦天监指示更点,每日黄昏后鸣钟一百零八响,皇帝住在宫中时则不鸣钟。容凰等人赶到神武门的时候,这一百零八响钟声刚刚落下。此时他们身后的坤宁宫已是一片狼藉,火光冲天。 他们再也没有了回头路。 神武门作为大清皇宫的后门,是宫内日常出入的重要门禁,也是后妃及皇室成员出入皇宫的专用门。城楼约有三十多米高,想要爬墙出去绝无可能。从理论上来说,进出皇宫后门是很难的,可是实际上嘉庆年间就有平民从神武门闯入。而且容凰等人又有阿灵阿帮忙,要逃出去并非全无可能。 不过容凰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会有人从神武门出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表姐和硕柔嘉公主! 他们一行人是在御花园北侧撞上的。容凰刚刚坐上预先准备好的马车,就看见了柔嘉的车驾挡在前面。容若迟疑了一下正要改路,没想到前头那辆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一眨眼的功夫,便见柔嘉向他们走了过来。 容若没有拦她,也知道没有这个必要。于是柔嘉便顺理地登上了马车,打起了帘子。 “果然是凰儿。”柔嘉好像松了口气。 容凰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警惕地说:“姐姐想做什么?” “坤宁宫失火,我无处可去,所以想要回府,这个解释顺理成章吧?”柔嘉突然向容凰伸出手,劝道:“来,跟我走。” “跟你去哪?” 柔嘉挤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去你想去的地方。” 原来柔嘉刚刚听闻翊坤宫失火,并不像懿妃她们那样坐在那里哭,而是紧紧盯着坤宁宫的宫人们,企图发现一丝端倪。最后她将目光放在了有条不紊地指挥宫人灭火的景怡身上。她知道景怡有一块进出宫的腰牌,那是皇后所特有的,容凰交给了景怡保管。 她跟景怡说想让自己的婢女出宫报个平安,跟景怡借那块腰牌,谁知道景怡却是拿不出来。聪明的柔嘉一下子便隐隐猜到,这是容凰的金蝉脱壳之计。她没有时间思考,只得坐上公主府的马车匆匆赶了过来。 “你用皇后腰牌出宫,就算装成宫人模样也定会惹人怀疑。不如跟着我,将来皇上查起来,到我这儿便断了线索。”等他们都安全地坐上了马车之后,柔嘉如是解释。 容凰知道柔嘉是真的为了她好,如果她想拆穿容凰,早就叫人来堵住他们的马车了。事已至此,她也只得跟柔嘉同坐一条船。 失去 第九十六章骗局 “姐姐原本与此事无关, 又何必惹火烧身呢?”容凰抱紧孩子, 忍不住低声问道。 柔嘉并不急着回答, 而是对着容凰张开双手,微笑道:“可以让我抱抱他么?” 容凰没有迟疑,将孩子送到柔嘉怀里。她知道柔嘉一直想要个儿子, 只是这么多年了都未能得偿所愿。 “知道你要走了,我要是不能为你做点什么,这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柔嘉将孩子小心翼翼地还给容凰, 温和地解释道:“自打那日与你谈过皇上的事之后我便一直在想, 是不是我太自私了,因为自己无法和皇上相守, 所以固执地希望你们俩能好好的。或许有可能你心里的人根本就不是皇上, 而当初你被皇上选进宫……也是因为我。” 柔嘉的话算是说对了一半, 但容凰并没有出声反驳她, 只是静静地听着。 “凰儿你聪明、谨慎, 可是你对我却没有多加防备。在坤宁宫的这些日子,我早就发现了端倪察觉到你要离开, 这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测。你根本不爱皇上,对不对?” 容凰微微颔首。 柔嘉见了忽然笑了起来:“好凰儿, 你虽然不是我的亲妹妹,但就跟我的亲妹妹一样亲。纳兰公子是个难得的好归宿,姐姐真心祝福你,希望你能幸福。” “姐姐……” “今日一别,不知可否再次相见。不过为了稳妥起见,我们还是不要再联系了,免得连累了你。” 容凰心中一酸,正要开口,谁知道话说到这里,马车忽然停下,容凰便知道这是到宫门口了。因为他们有皇后娘娘的腰牌,又有柔嘉公主出面解释,城楼看守的士兵很快便放了行。 感觉到马车缓缓驶出皇宫,容凰不由地长舒口气,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不管日后康熙会不会追捕她和她的孩子,起码现在,他们是暂时安全了。 不过容凰显然是放心得太早了。马车驶出神武门后,那马儿不知怎的突然发了狂,竟似疯了一般往前冲去。容若连忙去拦,谁知那马儿竟似有如神助,力气大过平常的骏马十倍。 马车颠簸得厉害,车内的三个女人都拼了命地护住中间那一个小小的孩子。就在这时,容凰忽觉眼前一亮,身子突然稳住了。她本能地闭上眼睛去躲避那刺眼的光芒,等到她再次睁开眼时,便看见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梅落。 前些日子马佳氏终于死了,容凰等了梅落许久她都没有出现,不知怎的竟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不过她转念一想便猜到了些许,看来刚才马儿突然发狂就是这死女人干的了。这既扭曲又变态的女人真的是她的前世么?她的前世就是这么一个疯狂的女人? “你的想法很丰富嘛。”梅落勾起唇角,笑了起来,“其实你猜得一点都没错,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前世。所谓的前生今世,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 容凰被她那种诡异的笑容瘆得忍不住后退一步,谁知那梅落却如鬼魅一般跟了过来,几乎贴在她的身上。 “若说你蠢吧,你却比前世的我厉害多了,既解决了赫舍里氏、马佳氏还有平妃等人,又保住了家族,提前好几年坐上了皇后宝座。可若说你聪明,你还真是愚不可及啊!”梅落猛地伸出手抬起容凰的下巴,尖锐的指甲划破了她脖颈间柔嫩的肌肤,鲜血顿时顺着身体的弧度流了下来,滴在怀中婴儿的身上。 “你好不容易当上了皇后,生下了嫡子,你就为了皇上和别的女人上床,就要离开皇宫,抛下荣华富贵?!”梅落歇斯底里地大喊着,神情濒临疯狂。 这样近距离地与她接触,容凰终于知道为什么上次见面时她会感觉梅落变了。梅落的确是变了。她的脸变得和如今的容凰越来越相似,现在看来已经几乎相同,只差一点点就一模一样了。 “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都没有后悔,又与你何干呢?”她早就感觉到这个梅落不对劲,只是人挡了路可以杀人,鬼挡了路还能杀鬼么? “与我何干?哈哈,你说与我何干?”梅落冷笑起来:“你现在不知道,不过你很快就知道了!因为你的身体马上就是我的了,哈哈哈哈!” 容凰终于忍不住皱眉:“你到底什么意思?” “就像你看到的这样!我修炼了几十年,魂魄却还是无法回归到本体中,只好拉了你的灵魂来暂时充数。我利用你为我除掉绊脚石,等到我的能力足够回归到本体中时就把你赶出去!” 容凰很快便明白过来:“所以就是说,如果我不逃出宫的话,等到你的法力足够强大,你就会挤出我的魂魄?” 这么说来如果她不逃出紫禁城,她很快就会被梅落所替代,不是成为孤魂野鬼就是魂飞魄散…… “不愧是我选中的人,还是有几分脑子的嘛。本来我打算等到明年年初行动的,不过没想到你竟然会逃跑,所以……我不得不提前动手!”梅落突然松了手甩开容凰,将目光投在了她怀中的婴儿上。“你的利用价值已经消失了,现在你可以把孩子交给我了。” “你要代替我回到宫中,继续做皇后,做四阿哥的额娘?”容凰抱紧了怀中的宝贝,沉声道:“你做梦!你要代替我做皇后没关系,但是你休想带走我的孩子!” “这可由不得你了。”梅落狞笑一声,正要过来抢人,忽听远处传来一道道焦急的声音,唤的全都是“容凰”。梅落神情一变,更加疯狂地过来抢孩子。容凰撒腿就跑,奈何产后体力透支,没跑了几步便被梅落从背后砍了一记手刀,身子一晃晕过去了。 …… 等到容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四周全是一片黑暗。她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她只知道自己的怀中空空如也。 孩子,被抢走了…… 容凰在黑暗中静默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一亮,一个男人举着烛台向她走了过来。 是容若。 她的哭声顿时戛然而止,焦急地问道:“我的儿子呢?” 既然容若出现在这里,那她一定是摆脱了梅落的控制了。那么四阿哥呢?四阿哥被梅落抢走了么? 容若眼神一黯,坐下来道:“你先别激动,听我说。” 容凰连忙不迭地点头。 “这里是景山脚下,就是神武门对面的那处皇家禁地。咱们的马刚刚突然发狂了,我好不容易制住它,却发现你和四阿哥都不见了,柔嘉公主和茹兰也都晕了过去。我见你无故失踪,就跳下马车在那周围找你,一遍遍地叫你的名字。等到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就晕倒在景山脚下。” “那四阿哥呢?” 容若紧紧握住她的手,沉声道:“这件事情实在太蹊跷了。我不但没有找到四阿哥,而且等我找到你再回神武门前的时候,就连公主的马车也不见了!” 容凰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控制不住地想要站起身来去寻找儿子,可是还没等站直便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容若连忙将她抱在怀里,温声劝道:“你相信我,是真的找不到他们了。所以你再去找,结果也是一样的。” “我知道,我知道……”她知道容若没有撒谎,这肯定是梅落干的好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身体没有被梅落抢走,难道是因为容若么? “现在天马上就要亮了,可是咱们没能按计划去和你阿玛会和,他们肯定会有所行动。你现在身子虚弱,不宜轻举妄动。先在这里休息,我去派人和遏中堂联络。” 容凰心中焦急万分,可她知道容若说得有道理。她现在这副德行就是出去了也帮不了忙,还不如在这静静呆着,积攒体力,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办。 容若走后,容凰很快又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睡梦中。这一次她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这个梦好像一个漫长的老电影,将她穿越过来的七年所发生的事情串连成线。她梦见了许多许多的人,有阿玛,有额娘,有哥哥,有容若,有柔嘉,有玄烨,有义父鳌拜还有义兄纳穆福,还有赫舍里氏、马佳氏、佟氏、乌雅氏等等等等……这个梦实在太过漫长,就在连梦中的容凰都觉得不耐烦时,所有的影像忽然全都消失了。 她眼前只剩下一个人的脸。 那个人她简直再也熟悉不过了,因为——那就是她自己的脸。 她清楚地看到那张美丽到不真实的脸从中间开始一点一点地碎裂开来,然后最终化成粉末,消失不见。 错爱 第九十七章 容凰尖叫一声, 猛地坐了起来。守在床头的容若听到声响也跟着动了一下, 随即睁开眼睛紧张地看向她。 “你终于醒了!”容若见容凰坐起了身, 连忙握住她的手,又探了探她额头,见她已经退了烧这才暂且放下心来。他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低声道:“你吓坏我了。” 容凰怔怔地由着他抱着,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言语。还是容若先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松开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凤凰你……你觉得哪里不舒服么?” 容凰摇摇头。 “那……你还记得我是谁?” 容凰点点头。 容若见她没有失忆, 这才松了口气, 解释道:“这里是我在京郊购置的别院,咱们现在安全了。四……四阿哥不知道被谁带回了宫中, 也安全无恙, 只是……” 容凰咬唇道:“只是我们现在没办法再带他离宫了, 是么?” 容若不忍心点头, 但事实就是如此。“你不知道, 你昏迷了十几天,现在已经是康熙十年了……前几日太皇太后病逝, 所以皇上也赶回了京中。” 骤然听到孝庄的死讯,容凰不由地怔了一下, 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但她最终只是淡淡道:“他现在应该快崩溃了吧……最依赖的祖母死了,皇后也没了。”她口中的“他”是谁,容若自然心知肚明。 可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容若听到这话脸色略有几分古怪,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在他看来,容凰的反应实在是太过平静了,这让他隐隐觉得不安。他想了想,宽慰道:“我这几日称病没有进宫,不如等我进宫的时候……再想办法去懿贵妃那里看看四阿哥。” 那天晚上的事情让容凰至今心有余悸,刚才的平静只不过是她尚未回过神来的伪装。这时她听说四阿哥在懿妃那里,心中终于暂时安定下来,看来德贵人也完了。 想到这里,她的理智渐渐回归,抬眸看向容若道:“现在皇帝回宫了,你不要贸然去冒险……而且……四阿哥他……他原本便不该是我的孩子……” 容若听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一点,就是容凰现在心里并不好受。他不希望她在难过的时候还要伪装自己,所以他寻了个理由,出去了。 容若一走,容凰便软倒在床上发呆。 那天夜里梅落来抢夺她的身体,可是因为容若的打扰,梅落似乎失败了。但她成功地抢走了四阿哥,又乘着柔嘉的马车回到了宫中。看来梅落自己也可以化作肉身,只是她修炼的时间还不够,这才拉了异世界的容凰来占位充数。 梅落本想假扮皇后,可惜她的法力还不足以维持容凰的面貌,所以她才回到宫里没多久便死了。 或许是因为这样,容若刚才提起皇后的死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不过现在,这些都无关紧要了。皇宫里的那些事情已经离她远去,现在的她终于自由了。 离开紫禁城之后,梅落的法力对容凰失了效,容凰的异能也消失了。对此她倒是不觉得心疼,反正这些本来就是不该存在在这世界上的东西,如果不用在后宫勾心斗角的话,她也不是非靠着这些才能活下去。 现在的她还不到二十岁,身边又有容若,生活才刚刚开始,她应该尽快把过去的一切忘掉才对。 为了避免皇帝怀疑,在容凰醒了之后,容若便照常进宫当值。等过了一段时日容凰的身体逐渐好转了,容若便再次称病,准备假死离京。因为他是在自己府中“养病”,所以想要瞒天过海并不困难。 等一切都办妥之后,已经是康熙十年的六月了。容若按照约定来跟容凰会和的时候,带给了她不少皇宫内外的最新消息。 据说当时皇帝收到容凰指控德贵人害她的信时,玄烨几乎是怒不可遏。他正想要回京探望容凰母子,就收到了京城传来的消息——皇后难产,不治身亡。 玄烨一听到这个消息,当场便吐血昏厥。等到隔天他醒过来的时候,他便疯了一般地跨上马背往京城里赶,大臣们一个也拦不住。谁知道人还没进京就又听到一个噩耗——太皇太后病故。这下子大臣们也不拦着他了。大清以孝治国,太皇太后没了,皇帝回去吊丧是应该的。 康熙接连痛失所爱,大受打击,等到回到宫里时瘦得几乎不成人形。他先去太皇太后的灵前磕了头上了香,还没给她老人家守灵便迫不及待地跑到了坤宁宫中。 此时坤宁宫里的大火早已经扑灭了,只是看起来仍旧一片狼藉。玄烨却似看到了一丝希望似的,叫来坤宁宫的主事宫女问话。 原来玄烨认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见不到皇后的尸首,他就不承认容凰死了。景怡流着泪回答他,说是被烧焦的那两具尸体只是宫女,娘娘的确是难产死的。接着便带着皇帝去了停灵的地方。 玄烨一看到那具尸体,整个人顿时就崩溃了,几乎是哭得背过气去。他不敢接近皇后的尸身,只能隔得远远的像个孩子一般嚎啕大哭。到最后哭得没有一丝力气,又呕出一口血来昏厥过去。 皇帝昏迷期间,太后下了懿旨由懿贵妃暂时掌管后宫大权。佟氏便以太后的名义下旨,宣布国丧。 等到玄烨清醒过来时,太皇太后和皇后的尸身已经不在宫内了。得知这个事实之后,皇帝又是不顾形象地大哭一场,完全忘记了帝王之威。 玄烨这个一辈子只让别人哭的男人,哭起来比女人还水分充足。也是,一辈子的眼泪都积攒在一起了,能不丰沛么? 他哭了六天六夜。白天哭,晚上哭,不吃不喝,日夜不停地哭,哭晕了被救醒,救醒了接着哭。 此后,月祭、大祭、冬至祭、去世周年祭……只要是想得到的他都去祭。 他没有再提亲征一事,而且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根本无法指挥作战。三藩的战事几乎都交给了鳌拜和明珠。鳌拜痛失爱女,忍痛上阵,皇帝大为感动,终于与他尽释前嫌,不断予以鳌拜加封。 但是玄烨知道,无论他现在无论做什么、怎么封赏她的家人,他的小凤凰也再也不会回来了。 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他曾以为只要给予她皇后之尊,她这一生便会如飞蛾扑火一般永远陪在他身边。 他曾以为容凰再好也不过是个小女子,他要成为千古一帝,怎么能因一妇人轻天下?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他错得有多么离谱。可是知道错了也已经迟了,那个他深深爱着的人,再也不会看他一眼,再也不会对他露出笑颜。 玄烨最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在她临终前也没能亲口承认一句他爱她。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他可以回到他们相守的近千个日子里的任意一天,他一定会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地告诉容凰,他是多么得爱她。 爱她爱到了骨子里,爱到恨不得能代替她去死,爱到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给她陪葬,包括他自己! “小凤凰……”玄烨只能一遍一遍、一遍一遍地念着她的名字。坤宁宫失火需要重建,他便回到翊坤宫去。哪怕那里空空如也,但是起码充满了回忆。 魏珠在替他整理信件时不小心发现了那封信。他思虑再三,决定还是提醒皇帝:“万岁爷,德贵人还被大行皇后囚禁在永和宫里,您看……” 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既可以毁灭一个人又可以拯救一个人的话,除了爱,也就只有恨了。 玄烨听到这话,果然从悲痛中暂时走了出来,咬牙切齿地道:“已经没有什么德贵人了!” 次日一早,德贵人乌雅氏薨。与她一同离去的,还有肚子里五个月大的孩子。 一切渐渐回归正轨。 康熙开始早朝、处理三藩军情。虽然他取消了这一年原本应有的选秀,但也重新开始偶尔宠幸后宫妃嫔。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皇帝已经从皇后离世的悲痛中走出来时,皇后周年祭那日,皇帝再次大哭到昏厥。 因为玄烨在皇后的祭祀典礼上,看见了好像油尽灯枯一般憔悴的柔嘉。 不知怎的在那一瞬间,玄烨突然想起了与容凰在柔嘉婚礼上初见的那日。那一年的冬天冷得厉害,那日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只可惜……那年初见时,他只当她是一件精美的赝品,足以乱真。 千方百计夺了来,终究是碎了。 经年后思及,只觉可怜而可笑,又是多么可悲。 玄烨知道,他们的故事最终没能以圆满的结局落幕谁也不怪,要怪只能怪他自己。 他是始作俑者。是他……亲手将她打碎了。 他不断地在爱情里寻找替身,自以为一往情深,却终究迷失在爱情里。 后来 第九十八章错爱 康熙十年六月, 又是一年夏天, 天气热得不像话。大腹便便的柔嘉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 闷出了一身的汗,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 婢女见了还以为她是想出去转转, 便打算扶起公主。谁知柔嘉却是眉头一皱,沉声道:“别碰我。” 婢女呆了一下。公主已经好久没开口说过话了。 她是柔嘉从宫里带出来的陪嫁丫头,因为长得不如另外三个陪嫁, 所以没被驸马收房。她虽然长相平庸, 对公主却是忠心耿耿。柔嘉投桃报李,过去对她也很不错, 从来不说一句重话, 两人就像姐妹似的处着。 直到柔嘉怀孕, 孝昭仁皇后离世, 一切都改变了。 柔嘉从宫中回来后便再也没有笑过一次, 渐渐地连话都不说,谁来都不理了。 这婢女好歹是宫中出来的, 很会看人眼色。她见公主这副样子,便知道此时柔嘉的心中满是厌恶。她在厌恶谁呢? 刚开始婢女还以为是谁欺负了公主, 可是日子渐渐过去了她才发现——原来公主厌恶的人,就是她自己。 婢女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但令柔嘉都感到有些惊讶的是,没过多久她竟又折回来了。 柔嘉刚刚皱起眉头,那婢女便赶忙道:“公主,有人来看您了。” 柔嘉眼中闪过厌烦的情绪,虽然没开口说话,却是满脸的抗拒。婢女低低叹了口气,又道:“不是额驸的妾室和通房,是……是纳兰公子。” 柔嘉吃了一惊,脱口道:“纳兰……容若?他、他不是已经……” 婢女脸上带着惋惜:“不是那位纳兰公子,是他的弟弟纳兰揆叙。” 柔嘉定定心神,犹豫半晌,忽然想起什么,忙道:“快请!” 婢女应了一声,很快便领人过来。来人果然是容若的亲弟弟纳兰揆叙。要说揆叙跑到柔嘉这里也不奇怪,前些日子耿驸马为了保命,把自己幼小的女儿耿婵许给了揆叙。从辈分上来说,大他不了几岁的柔嘉却是揆叙未来的岳母。 揆叙规规矩矩地对柔嘉打千行了礼,然后递上一封书信。 柔嘉颤抖着接过。 她一边看,揆叙一边道:“公主不必担心,我答应与公主的女儿结亲不过是为了应付额驸。等三藩之事一了,若是耿小姐不愿意下嫁纳兰家,我便会帮助耿小姐解除婚约,绝不纠缠。” 当年柔嘉年仅六岁就被卖给了耿家,而她的女儿耿婵更惨,还没懂事就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当成礼物送了出去。好在纳兰揆叙心善,未免小耿婵再被送给别人便暂时应下了这门荒唐的婚事,反倒耽误了他自己,好些年都不能娶亲。 柔嘉看着那封信,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凰儿好么?你哥哥也平安无恙么?” 揆叙点头道:“公主放心,他们一切都好,而且马上就要动身离京了。”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犹疑道:“虽然觉得不妥,但揆叙还是要转达一句,皇后……”揆叙一怔,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道:“我嫂子她想再见公主一面。” 柔嘉将那封信捂在胸口上,喘息着摇头:“不、不行,这太危险了。你叫她不必管我,快快离开这是非之地才是!” 揆叙没有再劝,本来他也觉得此事不妥当,只是耐不过兄嫂央求才走了这一遭。他话已带到,又寒暄了几句便告辞了。 容若是纳兰家的嫡长子,他选择与容凰一走了之,放弃的不仅仅是功名利禄和远大的前程,还有家族的继承权。容若不在了,纳兰家的一切便是揆叙的。而且他心地善良,真心不愿看到自己才华横溢的兄长向权贵折腰。所以容若离开的事,揆叙是知情并且帮了大忙的。 揆叙走后不久,柔嘉突然开始了阵痛。婢女大惊之下连忙去找接生的稳婆,可俗话说“七成八不成”,八个月早产的孩子大多是会夭折的。柔嘉的这个孩子也没能逃得过去,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一看这个世界便断了气。 因为父兄造反之事,额驸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公主和她腹中孩儿的死活。这关口柔嘉倒也想不起他来,只是一个劲得哭。因为期间曾经受过康熙的欺负,她以为自己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可是没想到当她真的看到那个死婴的时候,柔嘉哭得差点瞎了眼睛。 柔嘉怀的这个孩子的确是驸马的。她身子虚弱,本来就不易受孕,不可能和康熙在一起一天晚上就怀上孩子。 容凰在信中言辞恳切地希望柔嘉想开一点,为了自己也为了孩子好好活着。那些安慰的话若是对着别人说了,只要听的人再稍微没心没肺一点便会释然。可是柔嘉不同,她的心思太重了,重到经不起一根稻草的重量,重到轻而易举地就会崩塌,将一切毁灭。 柔嘉终于毁了她的孩子,也毁了她自己。分娩过后,柔嘉愈发得憔悴了。她原本便有恶疾在身,到了孝昭仁皇后周年祭的时候已经瘦得几乎看不出人形。当年那个柔美娇俏的少女,如今好似落叶枯枝,除了一把骨头什么都没剩下。 她冷眼看着玄烨在祭祀容凰时几次哭得昏厥过去,心中隐隐作痛,更多的却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慰。玄烨他终于遭报应了。为他对容凰和柔嘉所做的一切,遭了报应。 与柔嘉相比,或许容凰是幸运的,因为无论何时容凰身后还有一个痴情的容若,一个愿意为她疯狂的男人。可是柔嘉,除了玄烨,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许多年前在玄烨真的一无所有的时候,他曾经负气地说不想活了。是柔嘉告诉他“你还有我,我还有你”,他才勉强挣扎着活了下来,成为叱咤风云的一代帝王。 可是在这如画江山面前,他终究舍弃了她,亲手将她送给了另一个男人,一个根本不爱她、她也不爱的男人。 柔嘉临出嫁的那一晚,他将她抱得死死的,对着老天爷赌咒发誓今生今世只爱她一人。等三藩一除,他便让额驸和她和离,将柔嘉接回宫里来。 他说自己若是违背誓言,便遭妻子背叛,儿女不孝。他下了这样的毒誓,只为了求柔嘉不要逃婚,让她心甘情愿地去做他稳住三藩的棋子。 可是到最后,他什么都没能为她做。她用过往的恩情恳求他,他却无耻地强占了她。 孩子死的时候,柔嘉已经将这辈子所有的眼泪流尽。所以当她看着在人前不顾形象地大哭着的皇帝时眼中十分干涩,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竟隐约觉得眼前模糊一片。 她情不自禁地回想起自己的一生。 她是安亲王岳乐的女儿,尊贵的宗室格格,原本应该幸福快乐地度过此生。可是没想到天妒红颜,她的亲生额娘早逝,宫中的董鄂妃没有女儿,顺治皇帝和安亲王关系好,又心疼他的爱妃,就将她过继了去。 柔嘉被接到皇宫里,被册封为和硕公主。她乖巧可爱,人人喜欢,先帝便亲自赐了她一个封号——柔嘉。 “天降纯嘏,笃生柔嘉”、 “柔嘉自持,喜愠莫见”……这些美好的赞誉一一用在了她的身上。那时候柔嘉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可是在别的公主格格们羡慕的眼光中她逐渐明白了一点,自己是受到老天爷偏宠的女孩。她不但幸运地享受了公主的尊荣,因为她是董鄂妃的“女儿”,她还得到了连皇帝亲生女儿都得不到的宠爱。 小时候的柔嘉真的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姑娘了。直到她六岁那年,和她从小玩到大的堂弟三阿哥玄烨出了天花。 柔嘉哭得像个泪人。因为她知道天花这东西是会要人命的,董鄂妃的亲生儿子四阿哥就是被天花夺去了性命。 三阿哥被关在乾西四所里静养。由于害怕天花在宫中蔓延,皇帝亲自下了圣旨说是任何人都不得探视。她在慈宁宫门外冒着大雨跪了一夜,当时还是太后的孝庄才同意让她去看玄烨。 玄烨病了,病得很重。小小的人缩成了一团,身上盖着厚重的被子却还是嫌冷。柔嘉心疼得要死,拼了命地抱住他一个劲地安慰,可是玄烨人还是不见好。 于是柔嘉站起身,走出屋子,做了一件或许改变了她命运的事情。 她跪在天井中间,对着雷雨交加的夜空坚定地说:“老天爷,你看见了么?我是和硕柔嘉公主,是受万千宠爱的格格。从小到大,无论是皇阿玛、阿玛、额娘还是老祖宗,他们都对我极尽宠爱。别的公主们都说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了。现在我这个全天下最幸福的人要和你做个交易!” 满人极其注重誓言,可是她还是对着老天爷发了誓,无比认真地说道:“我愿意折寿十年,并且用此生的幸福和你做交易!只求求你放了三阿哥,让他快点好起来!如果你嫌十年不够,那我还可以再折十年、二十年!”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也被她的真诚所感动,玄烨的病果真好了起来。可一向健康的柔嘉却从此以后缠绵病榻,身子愈发得羸弱。 她的幸福也逐渐消失不见了。先是被当做政治联姻的筹码许配给耿聚忠,又是养母董鄂妃病逝,后来被迫和玄烨分离嫁为人妇,被丈夫欺侮……柔嘉的这一生,真的就再也没有幸福过。 而她折的寿命也全都给了玄烨。康熙在位六十一年,是中国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可是柔嘉—— 康熙十二年,和硕柔嘉公主病逝,年仅二十一岁。 结局 第九十九章后来 康熙十七年, 三藩之乱终于尘埃落定。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混战中, 鳌拜和遏必隆再次立下赫赫战功。就在朝中众人揣度着皇帝该如何加封他们的时候, 两位权臣却默契地选择了辞官归隐,告老还乡。 皇帝对两位昔日的辅政大臣一再挽留,可他耐不过两个老人的坚持, 最终只得准奏,并且大肆封赏了他们的子孙。 与不断挑战皇帝底线、被斩首示众的苏克萨哈相比,这两位康熙初年的辅臣也算善始善终。两人离京之前, 康熙特地在坤宁宫中设宴宴请两位功臣。遏必隆倒还好说, 鳌拜却是不大敢去,他至今还对康熙心存芥蒂, 担心康熙会在酒菜中下毒。后来还是遏必隆的两句话打消了他的顾虑:“皇上是在坤宁宫设宴你还怕什么?他难道还能让孝昭皇后看着他毒害她的两个阿玛么?” 鳌拜一怔, 这才暂且放下心来。他虽然是容凰的义父, 可毕竟不是亲生父亲, 在容凰当年进宫后两人就很少碰面了。后来骤然听说容凰的死讯他着实心痛了好一阵子, 最后遏必隆看他一把年纪了再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容易,这才悄悄告诉了他容凰的事情。不过遏必隆这个人精当然会选时候了, 那时容凰和容若两个已经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就是说出来了鳌拜也抓不着他们。 鳌拜当时一听果然大怒, 倒不是生气容凰放着皇后的宝座不坐就那么跑了,而是抓住遏必隆一顿胖揍:“奶奶个熊的,老子的儿子为了小凤凰打了那么多年的光棍,你竟然让明珠那老小子家的占了便宜去?看老子不揍死你!” 次日一早,遏必隆默默地顶着两个乌眼青对着容凰逃跑的方向黯然神伤:闺女啊,人家为了你可是做了二十四孝好阿玛了,你将来可不能亏待人家啊!养老送终什么的,就靠你啦…… 两个老家伙辞官之后果真就去投奔了容凰。因为前些年南方战乱不断,容凰和容若便一路北上,暂时避避风头。鳌拜和遏必隆先在盛京住了一阵,装了装样子,等摆脱掉朝廷的眼线了便跑去找容凰。他们一家现在住在边境,虽然气候寒冷了些,但好在此处官兵不多,衙门几乎不作为,相对关内的其他地方安全得很。 因为容凰当年逃出来时被梅落抢走了四阿哥,她的精神一直有些恍惚,直到在新的地方落脚一年多了才与容若正式成亲。当年她入宫时并不是以皇后之尊被抬进坤宁宫的,后来的册封典礼也只是走个形式,所以在容凰心里这还是她头一回真正意义上的“结婚”。 若是容凰是个土生土长的清朝女子,洞房那日肯定要不好意思一番,毕竟她曾经是皇帝的女人,而容若还是个雏儿,一不小心就要因为这一点错过终生了。好在容凰是穿越来的,容若又不那么介意,容凰也放开了些,任由容若扑倒了。 要说这容若也真是有意思,扑倒她之后除了亲吻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后来还是容凰忍着害羞主动脱他的衣服,容若才有样学样地将她扒了个干净。 两人赤诚相见之后,容若男人的本能便占据了上风,就算是没有过经验也知道该干什么了。他等了容凰那么多年倒也不急于这一时,慢慢地欣赏着爱抚着她的身体,直到容凰做好充足的准备接纳他时才挺身而入。容凰这时才知道什么叫做灵与肉的结合,和心爱的男人做/爱做的事情感觉就是不一样。 容凰产后身材恢复得很好,不知是不是因为怀孕时二次发育的缘故,甚至比之前还要妩媚动人。容若刚刚开荤自然不肯轻易罢休,两人在屋里足足缠绵了一天一夜他才肯放她起身。当然,她已经累得下不了地了。与之相比容若却是神清气爽,不但有精力亲自下厨,还好心情地亲自喂她。 成婚过后,容凰嚷着要去“度蜜月”。反正钱财还够,容若便答应了带她出去散散心。那时候南方还是乱得不成样子,二人只得继续北上,打通关卡越过了边境。那时候清朝人在周边国家的地位还是很高的,而且他们这一路还有两家的暗卫护送着,倒也是平平安安。 这次旅行让容凰看到了很大的商机,她琢磨着反正他们一时半会儿也去不了南方,不如在此地坐坐生意。容若是个地地道道的文人,这些东西他自然不感兴趣。于是二人分工,容若负责鉴赏古玩,舞文弄墨,容凰冲在前面开铺子做生意。后来买卖逐渐好了,他们又开了些专卖生活用品的铺子供给当时生活物资缺乏的俄国人。没过两年,他们的生意就做大了,隐隐有成为当地首富的势头。 此时“东三省”的土地还没有被开发出来,完全是一片“北大荒”。大家都觉得此处太过寒冷注定是片荒地,于是没有多少农人,粮食大多靠从南方运来。由于这几年战乱不断,若是哪年通往南方的路断了,这里就会饿死好些人。容凰用低价买了大量的荒地,在生下她和容若的第一个孩子后,她便雇了些农人开垦土地。刚开始两年还没什么收成,不过在他们渐渐地摸索和改良了耕种技巧之后盈利便多了起来。 他们的生意越做越大,容若担心树大招风,容凰也秉承着“功成身退”的处世法则把这里的生意交托给信得过的掌柜,然后夫妻两个便带着孩子准备南下了。 这一年就是康熙十七年,容凰二十六岁的时候。得亏鳌拜和遏必隆那两个老家伙来得及时,要不然就不一定能碰到他们一家三口了。 容凰和容若的头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小名叫尧儿,样貌完全遗传了夫妻俩,长得十分玉雪可爱。遏必隆后来逢人就直嚷嚷着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孩子,可是谁知他这才刚刚三岁的小外孙却不领情,当时他看见一个长得就不像好人的大胡子老头在自家大门口探头探脑的,爬上房顶就赏了他外公一泼童子尿。 还好鳌拜反应及时,嗖得一声跳上房顶捉住了那小娃娃。鳌拜正要揍这小子屁股,谁知他却突然亲热地抱住了鳌拜的大腿,眨着两只星星眼说:“你好帅哦!” 鳌拜呆了一下:“什么是帅?” 小尧儿琢磨着措辞说:“呃……我妈妈常说我阿玛帅,应该就是和大英雄差不多的意思吧!” 鳌拜又问:“妈妈是什么?” “就是……” 尧儿还没来得及解释,鳌拜便见院中冲出来一个美貌妇人。他眼睛一热,就看到容凰一头扎进了遏必隆怀里。老头的嫉妒心一犯哪里还想得起这三岁小儿的胡言乱语,一手抓着尧儿就从房顶跳了下来。 于是画面顿时变得温馨起来,成了父女两个久别重逢的感人场面。 鳌拜见自己抱不到闺女,只好提起小外孙引起容凰的注意力:“奶奶个熊的,这小不点是你跟冬郎的孩子?” 容凰连忙抱过儿子,笑道:“是啊,他这么调皮,和冬郎却是不像。” 鳌拜轻轻叹了口气,怎么看怎么惋惜。这孩子脾气对他胃口,要是纳穆福的儿子、他的孙子就好了。 容凰怎么看不出鳌拜心中所想,心思一转,一边把他们往屋里请一边道:“听说阿玛和义父都辞了官,京里可都安排好了?” 遏必隆点点头:“仗也打完了,就剩那么点不成气候的余孽,交给年轻人去办就好了,我们两个老的没必要抢那点军功,也省得皇上忌惮。你哥哥法喀和阿灵阿也都争气,又有明珠帮衬着,应该不成问题。” 容凰也跟着微微颔首:“那我额娘呢?” 遏必隆微笑道:“你小妹也快十三了,不过生日小,没赶上今年的选秀。你额娘寻思着等再过三年欣儿的婚事了了,就和咱们一起去南边养老。” 容凰咬咬唇,忍不住问:“阿玛能给欣儿求个免选么?” 遏必隆一怔,突然收起了笑容:“若是可以,难道阿玛不想么?只可惜,皇上他……”说到这里,遏必隆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皇上心里一直有你,若是欣儿进宫了,对四阿哥也是好的。况且实不相瞒,欣儿和你不一样,她……她心仪皇上。” 听他提起四阿哥,容凰心中一紧,抱着尧儿的手一抖,差点把这小子摔下来。小家伙吓了一跳,连忙紧紧抱住母亲的脖子。容凰这才回过神来,和儿子贴了贴脸,低声道:“怎么会这样,阿玛有劝过她么?” 遏必隆无奈道:“劝都劝了不知道多少回了,谁知道那丫头倔得很,非要进宫去。当年你进宫被册封为妃她都羡慕成那个样子,更别说现在中宫空缺了。这也是皇上一直不肯立后闹的。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阿玛说句实话吧,容欣那丫头长得不如你,功利心又太强,只怕她坐不到那个位子。阿玛是好话狠话都说尽了,她却坚持着要进宫,说是以钮祜禄家现今的军功她起码能封个贵妃,先和佟家的丫头平起平坐再说。这话倒是不假,只是……” 容凰听遏必隆这么说,只觉心中千回百转,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罢了,既然是小妹自己的选择,阿玛就放宽心一点吧。若是她真的进宫了,女儿从前留下的那些人脉和暗卫还是能帮她一把的。” 容欣 第一百章结局 遏必隆长吁一声, 点了点头, 不说话了。鳌拜连忙插嘴, 叽里哇啦地讲起他们家的事儿来。话说苏克萨哈一家倒台了之后,鳌拜的亲闺女桑华带着儿子干脆地改嫁了。嫁的还不是别人,正是容凰一母同胞的亲大哥法喀。原来法喀的原配死了, 正想娶个继室。桑华和他也算是青梅竹马,两人就瞅对眼了。 清朝初期满洲女子改嫁并不少见,于是此事皆大欢喜。其实连容凰都不知道的是, 历史的轨迹已经改变了。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到来让赫舍里家提前落魄了, 法喀的继室就会是赫舍里芳儿的妹妹。 鳌拜的独子纳穆福惦记了容凰好些年,后来容凰人也走了, 纳穆福像模像样地偷偷给她守了一年孝, 后来实在耐不住了才答应鳌拜娶了佟家的姑娘。直到纳穆福娶了亲、儿子都有了, 鳌拜才悄悄告诉纳穆福容凰还活着的消息。 鳌拜一回想起当时的情形还觉得好笑, 若是鳌拜不是纳穆福他老子, 看纳穆福那表情当时还真想揍鳌拜一顿。 鳌拜的原配死得早,当年娶的妻妾又被当成人质杀了个精光, 后来他习惯一个人了,就没有常年养着女人在自己府中。遏必隆却是不同, 除了容凰的生母舒舒觉罗氏,他还有嫡妻巴雅拉氏和三个小妾。 能和自己的父母团圆容凰自然是高兴,可是一想到嫡母自己在府中孤独终老又觉着她有些可怜。她把这事儿跟遏必隆提了,他却是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道:“你的事情不是跟谁都能说的,你过去虽然也叫巴雅拉氏一声额娘,但你毕竟不是她亲生的。而且我离京前也问过她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回老家了,人家是怎么说的?她才不想跟着我跑出去受苦,她哪儿也不走,就在京城呆着享福。” 容凰一想也是,巴雅拉氏也算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贵妇人了,儿子的官也越做越大,哪里舍得下那些荣华富贵?何况遏必隆不在府中,她就是钮祜禄府的主事,生活也自在些,不必受人束缚。而且遏必隆也不是这么一走就不回去了,逢年过节还是会回京去看看她的。 没了什么后顾之忧,容凰一家人便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南下。由于此时黄河以南还是有三藩的余孽未清,他们便暂时在苏州买了两座院子落脚。 容若过去虽说是御前侍卫,但他在骨子里还是个文人,一到了江南只觉得如鱼得水,每天都如沐春风。容凰呢对那些风雅之事并不是很懂,但跟着容若的时间长了也学会了些吟诗作对。再加上她喜欢看书,夫妻二人也不觉得缺乏共同语言。 来到江南后没过一个月,容凰就又有了身孕。或许是受计划生育影响太深,容凰坚决地表示这是她最后一次生孩子了。容若听了就苦笑:“那怎么能不让你再怀孕?” 容凰眼波一转,轻笑道:“你别再进来呗。” 容若一怔,白净的面容微微泛红:“那可不行。” 容凰见了他这样子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笑话道:“都是当阿玛的人了,怎么还是这样敏感?我可得把你藏好了,省得我这大着肚子呢,你就被别的女人拐跑了。” 容若任由她的手在自己身上作怪,等她玩够了才轻轻揽过她道:“不会的,你打我都打不走。” “是啊,我也奇怪呢,你怎么跟块牛皮糖似的这么黏人。”容凰在他耳垂上轻轻一舔,低声道:“不过我喜欢。” 容若身子一僵,哑声道:“孩子才两个月呢,你别……” “别什么?”容凰瞪了瞪眼睛:“你说我勾引你?” 容若连忙否认道:“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容凰松了手,挑眉看他:“那你是什么意思?” “是我色胆包天,见色起意……”容若说完就忍不住笑了,露出一排干净整齐的牙齿,神情柔和得好像能溢出水来。 其实事实正好与这话相反,容若并不是个重欲的人。除了刚成婚那几天,其他时候都是情到浓时、水到渠成了他才会要她,而不是像这个时代的其他男人那样有需要了就去“宠幸”女人。 容凰记得容若以前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玩笑时也会问问他有没有生理需求。容若听了就害羞得别过头,后来耐不住容凰追问,他才吞吞吐吐地招了自己从前对容凰意/淫的行为。谁知她还是不肯放过他,非要问出他是用了左手还是右手,害得容若像个鸵鸟似的钻进了被子里。 所谓“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夫妻之间也是一样,必须性格互补才能过好日子。容凰和玄烨的性格都过于刚烈,甚至近乎偏执地坚守着自己的底线,所以他们两个如果一定要绑在一起的话,只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果。而容若则截然不同,他性格随和,却不是盲从于容凰的想法,还有自己的主见。容凰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只要容若说的在理她就会听,所以小两口一起过了这么多年几乎没有拌过嘴。 若说他们意见产生分歧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比如在女儿如婉满四岁的时候,容凰就耐不住江南的阴冷,想要带着垂垂老矣的鳌拜和遏必隆回北方。这两个老的本来在康熙亲政后没多久就该没命了,现在虽然平白捡了十几年的性命,但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尤其是鳌拜,看样子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 说起这两个岳父和容若的关系,遏必隆算是半个文人,年轻的时候也是容若这般的翩翩公子,两人沟通起来倒也没有什么障碍。可是鳌拜就不同了,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武夫,刚开始怎么看容若怎么不顺眼。后来这两人打了一天一夜都没分出胜负来,鳌拜才算是服了,知道这是容若有心让他,从此之后这才把他当成自个儿女婿。 不过鳌拜虽然接受了容若,却无法习惯江南这一带的风气。虽说他后来老了,渐渐也不怎么出门了,但鳌拜心里头就是念着北方的家。容凰看不过去,便打算带着鳌拜回京。 原本让鳌拜像往年那样年节回京看看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这一年却不同,容凰是想在北方给鳌拜送终之后再回来了。容若担心她再在京城碰到皇帝,死活都不肯放任她北上。当然了,这两人吵架,结局几乎是没什么悬念,自然是容若妥协了。 容若记得那晚的月色很美,他打算借着月光出来走走,就看见容凰一个人面无表情地站在院子里。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心脏突然紧紧缩了一下,心疼得要命,双腿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走到了她的面前。容若想起了他们初见的那日,容凰也是那般站在朦胧的夜色之中,只不过那个时候她笑容婉约如水,不见一丝烦忧。 容若便心软了。他叹了口气,拥住她说:“我陪你回去。” 容凰的眼泪终于汹涌而出,浸湿了他雪白的衣襟。她搂上他的腰,埋在他怀中低低地道:“对不起。” 容若摇了摇头,浅笑道:“原本我们一直住在一个地方也是不安全的,不如四处走走,也顺道看看这片大好河山。只不过要委屈你用妆容掩饰一下容貌了……” 容凰忙道:“我怎么会委屈,我一点都不委屈。委屈的是你,平白无故地就要跟我一起过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 他怔了一下,将她抱得更紧,最后只是说了一句:“傻瓜。” 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康熙二十三年九月,康熙帝启銮南巡。在他们北上路过山东的时候,正好遇见了皇帝的銮驾…… 要说这事狗血,狗都能吐血。 当容凰夫妻二人听说康熙决定南巡的时候虽然吓了一跳,但并没有觉得慌张。因为一来皇帝走的是旱路,他们走的是水路,二来容凰和容若的金蝉脱壳之计这么多年来都没人怀疑过,三来容凰已经故意用低劣的化妆方式掩饰了自己的容貌,正常来说并不会出什么差错。可没想到皇帝这一回偏偏就是来视察河运的,他不仅亲自去看了看正在施工的河段,还带着李煦、曹寅等人微服私访,在周围一带乘船游玩。 容凰他们还以为皇帝在行宫里呆得好好的,就按照原来的计划在新泰西周村暂时落了脚。 未免节外生枝,容凰这一整天都没有出门。谁知她不去找麻烦,麻烦却找上门来。 如今康熙跟前最得力的御前侍卫曹寅是江宁织造曹玺的儿子,他的生母是康熙的乳母,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可以说比一般的兄弟还要亲。可是就算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曹寅的老爹曹玺这两年身子越来越差了,曹寅惦记着他阿玛江宁织造的那个肥差,这几年可以说是变本加厉地在讨好皇帝。 要说讨好皇帝,光溜须拍马那是绝对不够的,关键还得办实事,替皇帝排忧解难。曹寅就琢磨啊,皇帝现在最苦恼的事儿是什么呢?是河运?是蠢蠢欲动的蒙古人?还是俄国的那群红毛鬼子? 曹寅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的姐夫李煦给他做了个榜样。 康熙十六年孝昭皇后七年祭过后不久,皇帝再次积虑成疾,停朝竟然超过七日。李煦一见这势头不好,便赶忙将自己藏了好些日子的美人送到了乾清宫去。没过多久,皇帝的病便不治而愈,年仅二十四岁的李煦也被封为广东韶州知府。这位美人就是后来受封良贵人的卫氏。 要说天下美人何其多,为何李煦这么一送就对了皇帝的胃口?答案只有一个,就是这卫氏长得与已故的孝昭皇后有三分相像。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几乎是一模一样。 别说是三分像了,哪怕是只有两分,也足够这个近乎病态的皇帝丧心病狂了。曹寅一看李煦这小子得了便宜,于是有样学样,开始替皇帝寻找起与孝昭皇后相似的美人。 康熙二十年,他先是投靠了孝昭皇后的亲妹妹钮祜禄容欣,也就是当今的僖贵妃。康熙二十一年,他又在京城找到了一个与孝昭皇后极为相似的耿姓女子,但不知为何皇帝却没有纳她为妃。曹寅没有放弃,京城里找不到他就交待手下在全国各地寻找身家清白的貌美女子,甭管是眼睛鼻子还是嘴巴和孝昭皇后像,只要是从头到脚有那么一点点像的地方,曹寅就没有放过。 说起来这事也奇怪,容凰出宫后十几年来相貌几乎没有发生过变化,她的模样似乎一直都定格在了康熙九年的那个冬天。曹寅从小和康熙一起长大,十七岁起担任御前侍卫,他自然是见过容凰本人的。而且这么多年来看了这么多与容凰相似的女子,孝昭皇后的面貌他早已熟记在心。所以当他路过容凰一家暂时落脚的院子时,曹寅只是那么随意一瞥,就立即打了个激灵,紧紧盯住了那个正在与一双儿女玩闹的女子。 像!实在是……太像了! 不远处的女子的肤色虽然不如孝昭皇后那般白皙,但她的五官和昔年的京城第一美人几乎没有差别。唯一可惜的就是这女人脸上长了几粒十分明显的痣,而且位置生得还不好,看起来不但不觉得妩媚,反而大大降低了美感。不过饶是如此,这女子也着实算是个美人了。 曹寅正起了抢人的心思,谁知屋内的帘子忽然一动,从中走出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来。曹寅一见这人的脸,立刻便呆住了,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聚集在胸口,一颗心跳得飞快,好像随时都能蹦出来似的。 竟然是……是……是……“容若?”曹寅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容若虽然已经改名换姓,但出于本能使然他还是回过头向声源处看了一眼。就这一眼,他便见到了站在门口呆若木鸡的曹寅。 容凰没有武功,没有像容若那般察觉到了门口的声响。但她很快就发觉了容若神情的不对劲,于是她顺着他的目光向院门口望去,只见一个有几分眼熟的男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表情十分复杂。 容凰咬咬唇,没有出声。倒是小如婉扯着容若的衣摆认真地说:“阿玛,你快赶那人走,他色咪咪地盯了我额娘好一阵子呢!” 大惊过后,容若逐渐冷静下来,俯身捏了捏如婉的小脸蛋,柔声道:“如婉听话,跟你哥哥回屋里去。” 如婉似懂非懂地眨着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还是尧儿机灵,抱起妹妹二话不说地就往里屋走。容凰犹豫了一下也跟着站起了身,谁知她才刚刚走了两步,便听门口的曹寅叫了一声:“且慢!” 容凰脚步一顿,但却并没有留下,仍是执意走了。她现在一句话都不能多说,多说则多错,还不如将事情交给容若来解决。 曹寅见那女人走了正有些恼,却听容若走近笑道:“荔轩,这么多年不见了,为何甫一见面,你便这样盯着我的妻子不放呢?” 曹寅吃惊道:“竟真的是你!容若,你不是已经……” 相比于当年京城里的第一公子,如今的容若无论是从容貌上还是气度上来说都显得成熟稳重了许多。但光从外表上来看他的变化并不大,所以曾经与他共事好几年的曹寅认出他来也不奇怪。容若没办法隐藏这个事实,倒不如索性跟曹寅坦白,借着过去的交情暂时拖住曹寅。 容若太了解容凰了,她虽不似康熙那般生性多疑,但她的疑心也很重,肯定不会轻易相信曹寅。现在她装作避嫌躲进屋子里去,必是收拾了行装准备带着两个孩子从后门跑路了。 曹寅暂时没有轻举妄动,一来是因为他不确定刚才那女子的身份,二来他与容若久别重逢十分惊讶,三来他也是没想到那女子行动会这般迅速,所以曹寅暂时倒也没起了缠住那女子不放的心思,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容若身上。 “荔轩,你也不是不清楚我的性子,相比于伴在君王侧,我更喜欢畅游天地间。” 看着一派从容的容若,曹寅不知为何突然略觉惭愧。他为了升官发财保住家族的地位,不惜放下身段想尽办法地去讨好皇帝,甚至好几次都做出了强抢民女这种丑事。与视名利如粪土的容若相比,他实在是……太不堪了。 曹寅心中一慌,说话的底气便不似刚才那么足了:“所以你就想出了这等金蝉脱壳的计策,偷偷地溜出了京城?” 容若微微颔首,拍了拍曹寅的肩,盯着他的眼睛道:“好兄弟,此事除了你没有任何人知道,你可不要透露出去。”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连纳兰明珠一家人都不知道此事,希望曹寅不要多嘴,省得节外生枝连累纳兰家的人。 曹寅跟个人精似的,哪里听不懂容若的意思,连忙摆手道:“你放心,我能是那种出卖兄弟的人么?” 其实曹寅也就是故意捡着好听的话说,想当年曹寅虽然是玄烨乳母的儿子,但他才情武功样样比不过容若,两人在皇帝面前也是容若更得宠信。所以说容若还活着的事情若是被康熙知道了,如果皇帝原谅了容若,那么他曹寅就又得屈居于容若之下。若是皇帝没有原谅容若,就算容若被皇帝一怒之下砍了脑袋,也只会让他不慕荣利的名声流传千古,对曹寅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 曹寅不会做这种赔本的买卖,而且他平白无故地拿捏着纳兰府的把柄在手里不是很好么?想到这里,曹寅又补充了一句:“你我相交多年,情谊深厚,自然不必担心我会将此事透露给皇上。” 容若点点头,感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听曹寅迫不及待地问道:“刚才那位可是嫂嫂?不知是哪家的闺秀?” 听他提起容凰,容若警惕之心更重,微微颔首道:“没错,她是我在江南一带娶来的女子。不过她出身平凡,并非大富大贵之家。” 曹寅微妙地笑了笑,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退后两步,抱拳道:“今日冒昧到访,也没给嫂嫂和侄儿带些见面礼,不敢唐突进室,这便先回去了。” 容若一怔,似乎想要出言挽留,但最后还是点了头:“想来你是同皇上一起来的,莫要离开皇上身边太久,便先回去吧。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有缘再会。” 曹寅点了点头,又与容若寒暄一番,终于调头离去了。容若见他走了,连忙跑回屋内四处寻找,果然在容凰的妆奁前找到了一张字条。字条上只写了两个简体字——码头。 这些年来因为时时刻刻都要做好逃跑的准备,容凰一点点地将简体字教给了容若。容若一看,便飞也似的直奔码头。 曹寅刚才只是随意转转,身边一个仆从也没带,所以容若身后并没有人跟着。他急急忙忙地赶到渡口,顺着容凰留下的暗号顺利地找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 容若原本以为他们会改乘一艘清净点的客船,谁知与之相反,容凰却选了一艘有许多舱房的大船。容若找到容凰,见两个孩子安然无恙,刚想松一口气却猛然想起什么:“两位岳父大人呢?” 容凰一边为他拍背顺气一边悄声道:“坐小船刚走,我们分开也方便些。阿玛有暗卫一路护送,不用太过担心。” 容若这才吐出口气,放下心来。 容若这边紧赶慢赶地逃出了那座小院,曹寅那边也没闲着。他一回到皇帝落脚的地方便带了人手要调头回去,打算逼着容若为了保命交出自家媳妇。谁知他还没出门就被皇帝堵了个正着。或许是因为头一回出了紫禁城往南边走这么多,康熙这几日的心情都不错,还有心思调侃曹寅:“朕不是放你一日出去逛逛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看你这架势,莫不是要去强抢良家妇女?” 曹寅心急如焚,也顾不得那许多了:“皇、皇上,奴才刚刚看到了一个和孝昭皇后一模一样的女子!” 康熙点点头:“哦,和孝昭皇后一模一……”他突然回过味来,大惊道:“你说什么?你,你,你再说一遍!” 曹寅也担心事出变故,此时也顾不得康熙会不会再次重用容若了。反正如果康熙真的看中了容若的妻子,那么容若肯定也活不了多久。于是曹寅干脆地说:“没错,真的一模一样!皇上,奴才这就去带人追!” 康熙忙道:“朕跟你一起去!” 山东这地界曹寅也是头一回来,饶是刚才回来时特意记了路,他还是不小心走岔了两回道,直把皇帝气得恨不得一刀捅死他。可是眼下曹寅还有用处,康熙自然不会那般冲动。 君臣二人饶了半天路,好不容易找到了容若他们刚刚落脚的院子,侍卫们砸了门进去,却发现这里早已人去楼空。玄烨愈发觉得此事蹊跷,想也不想地命令道:“传朕旨意,封锁城门!” 曹寅补充道:“还有渡口,她也有可能坐船走!” 玄烨想也不想便道:“走,咱们先去码头看看!” 皇帝亲自去寻找一个女子,就连曹寅也觉得有几分不妥。可是康熙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曹寅只好派人领路,君臣二人一路策马飞奔,闹得街区之内鸡飞狗跳,可眼下也已经想不得那么多了。康熙脑中就只有一个念头,不能错过,绝对不能再次错过他的凤凰。 或许是关心则乱,又或许是在城区里以这样的速度策马实在太快,骑术一向高超的玄烨竟然一个不慎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曹寅等人眼睁睁地看着皇帝被陷入狂躁中的马甩了出去,皆是大惊失色,赶忙冲了上去却还是晚了一步。玄烨重重摔倒在地,咬着牙挺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呕出一口血来。 曹寅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吩咐来人将皇帝抬回行宫医治。谁知玄烨却一把推开了他,强忍着疼痛爬上了曹寅的马。 曹寅知道事关重大,拼了命地拦着他:“主子万万不可啊!您快下来,让太医来给您瞧瞧吧!” 玄烨哪里有功夫听他废话,一脚将曹寅踢开,逼着那当地的小兵领路。那小兵早已吓呆了,他无官无职,自然不敢违抗圣意,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领路。 许是容凰和玄烨的缘分还没有尽,她和容若所在的大船不知怎的出了点故障,要停靠些时候才能起航。他们两个倒还好,两个小的却是坐不住了。如婉吵着要去小解,容若一个大男人带她去不方便,容凰只好抱起了女儿。 等如婉方便完了容凰抱她出来的时候,玄烨恰好赶到了码头。这时候渡口停泊着两艘大船和十三艘小船。曹寅他带的人手不足,又没办法明示皇帝的身份,暂时无法全面封锁渡口。 容凰远远瞧见曹寅便知情况有变,她心中一沉,但并未慌张无措,抱起女儿便走回了船舱。容若听到消息后就一直守在舱房门口,看见她便道:“我出去拖住皇上,你趁他不注意带着孩子先走……” 容凰摇摇头,却问:“冬郎,咱们有多少个人在大船上?” 容若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便道:“十一个。” 容凰颔首道:“让服侍我的婢女换上我的衣服,派两个信得过的人乘小船带她先走,走得越远越好。” 容若道:“你是说调虎离山?” 容凰不置可否地说:“你放心,他们不会有危险的。玄烨不敢伤我,不会贸然放箭或者放火。等把他和曹寅骗走了,咱们就先下船。” 计划很快开始实行,心急的玄烨果然中计,亲自上了艘小船去追。但他也不傻,留下了几个人堵在码头。 容若夫妻自然也不会留下会瓮中之鳖,容若下令让其余几个家丁和侍卫打头阵去码头闹事,他们一家便趁乱从渡口逃脱。 因为两艘船出发的时间相差无几,婢女所在的小船很快就被玄烨他们堵上。玄烨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中计了,又赶忙命人调头上岸。 只可惜人海中辗转几回,再相见终究为时已晚。当玄烨终于懂得转身的时候,看见的却只有容凰的侧脸和她转过身去时的背影。 还有她身旁玉树临风的男子,还有她的一双儿女。 这个女人就是他的容凰,是他的凤凰!心心念念了那么多年的人,玄烨坚信自己不会看错。他知道这一次偶遇之后或许再也不能相见了,于是痴恋到近乎癫狂的玄烨立即下令,射伤他们四人。 曹寅随身携带了弓箭,可是一来距离遥远,二来他的箭术又不高,所以连续射了三发都没有射中。康熙狂躁地夺过弓箭,奈何他刚刚才受过伤,力气实在不足以射中目标。 当那紧紧相依的一家四口终于消失在玄烨的视线中时,他突然像疯了一样地跳入水中。船太慢了,他等不及了,他受不了了。 没有她的日子,他已经快要疯掉了! 或许这个世界上有千千万万个比她还好的女子,可是别人再好,也都不是她了。 他知道自己不该再去在别人身上寻找她的影子,只是如果不这样做的话,玄烨害怕自己会活不下去!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玄烨根本就没办法面对害死容凰的自己。 孝昭皇后难产而亡之后太医曾经坦言,皇后难产就是因为当初误用了大量的麝香和避子汤,身体虚弱又积劳成疾,所以才会气血不足,英年早逝。那个时候主谋孝庄已死,太后也因为慧珠的事受了打击,于是康熙只能怨恨自己,恨自己亲手杀了他辈子最爱的女人。 他是始作俑者,所以他咎由自取。 在这样的后悔和自责中,玄烨将所有的精力投诸于朝廷大事之中以图暂时忘记容凰一时一刻。可他从没有停止过宠幸与容凰相似的妃嫔,导致纵欲过度又过于劳累的身体每况愈下,他几乎把自己折磨得不成样子。 这日之前,玄烨一直是这样熬过来的。可是这日之后,他心中忽然冒出一个令人心悸的念头—— 或许,他的小凤凰并没有死。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玄烨开始了一系列疯狂的举动。 玄烨(一) 康熙十七年, 春。 京城钮祜禄府中, 各家的格格小姐莺莺燕燕地围成一片, 好不热闹地聊着天。 戴佳氏的格格笑着说:“才几些日子不见,容欣妹妹又漂亮了许多,我瞧着比之当年的孝昭皇后还要艳丽三分呢。” 容欣掩唇笑道:“你可别笑话我了, 我哪里比得上凰姐姐。” 出身相对低微的赵家小姐听了忙道:“格格这是哪里的话,孝昭皇后故去已久,您才是如今的‘京城第一美人’。” 容欣闻言柳眉微挑, 淡淡道:“你的意思是……若是我姐姐活着, 这个名头便轮不到我?” 赵家小姐一下子慌了,站起身解释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容欣见她这副样子, 忽然莞尔一笑:“你怕什么呢?我姐姐还在的时候, 你们这些人也不见得就见过她的容貌, 说到底我才是最清楚姐姐的人。没错, 论容貌我的确不如姐姐, 可是那又如何呢?如今进宫选秀也好,为妃为嫔也罢, 靠的可不仅仅是美貌。” “是啊是啊。”章佳氏的格格也跟着掺和:“钮祜禄格格家世显著,别说贵妃、皇贵妃之位了, 就是皇后的宝座也是指日可待!” 听章佳氏这么一说,少女们看向容欣的眼光就更是羡慕。容欣淡淡一笑,在坦然接受了旁人的目光之后,她却摇头道:“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宫中从来都不缺美人,也不缺有身份有背景的美人,只不过是……缺少像我姐姐的人。” 听了这话,这些待选的秀女们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容欣说得没错,她们也都有所耳闻,近些年来皇上临幸的女人或多或少都与孝昭皇后有几分相似,而且谁像得多一些,谁就比较得宠。容欣虽然说不上十分貌美,但与孝昭皇后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将来皇上必然不会亏待她的。 也就是因为这样,这些大家闺秀们才纷纷放下姿态,一个个亲自跑到这里来讨好容欣。只是容欣这个人总是一副淡淡的表情,和谁也不过分亲热,对谁也不过分疏远,实在是让人看不透。 因为生日小,容欣并没有参加康熙十七年的选秀。可康熙显然是把她挂在了心上,年关的时候借着太后的名义宣了她们母女俩进宫。于是在慈宁宫内,容欣见到了阔别九年的玄烨。 九年前,她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而现在一转眼就到了嫁人的年纪了。康熙见到她,就仿佛见到了十几年前的容凰,冲动之下竟忍不住抱住了她。 容欣也是一呆,向来没什么情绪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 她的确是喜欢玄烨的。小时候她不懂事,只是常常梦见他。后来等她长大了,就一遍遍地把玩着那枚玄烨送给容凰、容凰又转赠给容欣的那枚凤钗。只要想着他,她就会兴奋得一晚上睡不着觉。 玄烨松开了她,温声道:“你的心跳得很快。” 容欣闻言下意识地抚了抚胸口,低声道:“姐夫,我……” 再次听到“姐夫”这个称呼,玄烨的心情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他低低地叹了口气,抬起手理顺容欣鬓边因为方才那个拥抱而略显凌乱的发丝,极温柔极温柔地问她:“容儿,你愿不愿意陪在我身边?” 容欣一怔,忽然明白过来什么,于是坚定地颔首道:“我当然愿意!”哪怕是做姐姐的影子,她也要站在心爱之人的身侧,一步步地夺取他的人、他的心! 康熙二十年,容欣终于如愿入宫。殿选的那一日,她特意穿了容凰当年留下的一件八成新的旗服。容欣头上梳了一个小巧的发髻,那枚凤钗端端正正地别在上面,显得雅致又华丽。 因为后宫暂时没有皇后,后宫大权便暂时握在位份最高的懿贵妃手中。康熙之前与懿妃已经商量好了要册封容欣为僖妃,可是没想到殿选那日他却突然地又变了卦,竟是要册封容欣为贵妃。 懿妃怔了一下,倒没说什么劝阻的话,惠妃却是沉不住气了:“皇上,臣妾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只是当年孝昭皇后进宫时也只是封为昭妃,这一进宫就封为贵妃,是不是有些……不得当呢。” 容欣一听这话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偏偏还不得表现出来,只得在心中暗骂这惠妃真是个蠢货!他们纳兰家和钮祜禄家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惠妃怎么能因为怕容欣威胁到她在后宫的地位,就要像当年的赫舍里氏打压容凰的位份一样劝阻皇帝封容欣为贵妃呢? 不过惠妃的心理也能够理解,她是皇长子的生母,又与懿贵妃交好,本来在后宫中隐隐也有与懿妃平起平坐的意思。可是现在容欣一来,这种平衡就被打破了,惠妃怎么能够不心急? 只是皇帝这一次的想法十分坚决,容欣顺利地被册封为贵妃。容欣欢欢喜喜地住进了翊坤宫,不过当日的另一道旨意却让她突然像打蔫的茄子一样没了精神——同日皇帝又下了圣旨,晋封太子和四阿哥的养母佟氏为皇贵妃。皇贵妃位同副后,只差一步就是皇后了,怎么能让容欣不心急? 容欣与容凰不同,她和佟静霖没有任何姐妹感情,在她眼中懿妃不过是个爱装柔弱的老女人罢了。只要挡了她前行的路,她一样要不择手段地除去。 容欣进宫后的第一个计划就是把四阿哥从懿妃手中抢出来。她知道皇帝虽然不在明面上宠爱四阿哥,可是他心底里还是最喜欢胤禛。她是胤禛的姨母,若说起抚养四阿哥,容欣认为自己显然比懿妃更有资格。 容欣到底太年轻,沉不住气,侍寝后的第二日就跟康熙说了想要把四阿哥接到翊坤宫的意思。可是她忘了一点,四阿哥如今已经十岁了,夺子一事自然没有那么容易。玄烨听了便觉不妥,犹豫道:“可是你才十六岁,而四阿哥已经十岁了,若是你们母子相称恐怕四阿哥会难以适应。何况四阿哥都跟在懿妃身边十年了,懿妃身子又弱,如果现在四阿哥他骤然离开了承乾宫,只怕懿妃也会受不了。” 容欣听他句句不离懿妃,顿时醋意大发,心头就有些迁怒于佟氏。不过她还算乖觉,在康熙面前什么都没说,只是乖乖应了,做出一副好像打消了念头的样子,可实际上还是没有放弃。 在容欣看来,不管是亲生的皇子还是抱养的皇子,膝下的阿哥越多自己的地位就越稳固。懿妃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她虽然不怎么受宠,但因为她是太子和四阿哥的养母,宫里头没有一个人敢不尊敬她。若是将来太子顺利继位,懿妃很有可能就被尊为皇太后。就算太子意外被废,皇帝喜欢的四阿哥做了皇帝,那懿妃还是太后。当然,懿妃入主慈宁宫的前提是——在康熙殡天的时候,她还能活着。 容欣不甘心看着懿妃手中握着这么多的筹码,所以她在暗中对懿妃用药的同时还在进一步地拢住皇帝。 玄烨也很喜欢她。因为容欣明事理,还很清楚她自己在玄烨心中的定位。看着她这样心甘情愿地做容凰的影子,就连铁石心肠如康熙都不得不动容了。 从小到大家里人都是唤她“欣儿”,可是康熙从来都是要么叫她贵妃,要么叫她“容儿”。这其中的猫腻,就算容欣是个傻子也能察觉出来。可是她并不在意这些,因为只要皇帝能留在她这儿容欣就已经觉得满足。 玄烨比容欣大整整十二岁。面对年轻的肉体,如花的少女,玄烨自然而然地会情动。再加上容欣总在刻意地模仿容凰,很快地就让康熙迷上了她,除了偶尔去身怀六甲的良贵人屋里,几乎都不会临幸别的女人了。 后宫里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僖贵妃是皇帝心尖子上的人,于是他们愈发上赶着来巴结容欣,这其中就以良贵人卫氏为首。 康熙二十年,良贵人卫氏生下了八阿哥胤禩。由于良贵人是卑微的辛者库贱籍奴婢出身,皇帝便做主将八阿哥交给了惠妃抚养。 良贵人原本一直以为自己只要生下阿哥就能被晋升为良嫔,到时候别人见了她就得称呼一声“娘娘”了。而且身为嫔位,她还能亲自抚养自己的儿子。没想到康熙还是嫌弃她出身低,不但没有提她的位份,还把八阿哥当成礼物一般送给了惠妃。 卫氏自然不会甘心。就在她绞尽脑汁地寻找出路之时,乾清宫的魏珠公公来了,说是皇上今夜翻了她的牌子,要良贵人晚上去西暖阁侍寝。 这可把良贵人高兴坏了,她没想到皇帝竟然这样惦记自己,才出月子没几天就想着临幸她。卫氏却不知道,康熙只是想见一见那双与容凰相似的眼睛。 缠绵过后,得到满足的皇帝心满意足地睡去。良贵人由于位份低没办法在乾清宫留宿,只得在老太监的催促下起身回宫。没想到就在她要走的时候,睡得迷迷糊糊的玄烨忽然拉住了她的手。卫氏心中一喜,刚想着皇帝终究是舍不得她的,就听玄烨低低唤了一声“容儿”。良贵人的心顿时就凉了半截。 不过卫氏一个罪籍出身的奴婢能混上贵人的位份当然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她很快就从刚刚的失落感中走了出来。 良贵人见皇帝在睡梦中还唤着僖贵妃的小名儿,于是便自以为知道了康熙心里的人。后来她便叫自己的儿子八阿哥多和温僖贵妃的儿子十阿哥亲近,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康熙二十二年,僖贵妃钮祜禄氏诞下了一个小阿哥,这个阿哥排行第十。单纯开朗的十阿哥曾经很得皇帝喜欢,可是由于他后来与八阿哥结党营私图谋太子之位,成年后愈发受到康熙的厌恶。 而容欣并没有看到十阿哥成年的那一天。 康熙三十三年十一月初三日,温僖贵妃钮祜禄氏薨,次年九月初八日葬入清东陵景陵妃园寝。 说起容欣的死,就不得不提起佟氏的病危。 比之于当年的马佳氏荣嫔,容欣算得上是很有耐心的了。她小心翼翼地利用容凰从前留下的人给懿妃服用避子汤,一面还想办法诱发懿妃的心悸病。这事当然瞒不过容凰当年带进宫来的乳母孙嬷嬷。孙嬷嬷一劝再劝,可容欣就是不听,执意如此。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康熙二十八年佟氏病重,效忠于佟家的卢太医终于发现猫腻,顺着埋在承乾宫的钉子将其背后默默操纵一切的僖贵妃揪了出来。 康熙又惊又怒,一气之下便下令将容欣打入冷宫。容欣自然不肯善罢甘休,想尽一切方法让云姝将康熙骗来了北三所附近。 那日天气炎热,容欣耐不住热,便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夏衫。玄烨看见她的时候便是一怔。在他印象中的那个少女也尤其怕热,每到春意阑珊之时便忍不住将厚厚的袍子丢到一边。翊坤宫是她的小天地,她也不怕外人看见,有时候甚至还会挽起袖子露出一段雪白的藕臂来,总是看得他心痒难耐。 玄烨脱口便唤道:“容凰。” 容欣毫不惊讶地应道:“我在。”她今日的目的就是让玄烨将她当成容凰,从而让皇帝心软将她放出去。 玄烨却是怔了一下,冷冷道:“你不是小凤凰!” 容欣仰起头,倔强地说:“皇上金口玉言,只要皇上说我是,我便是了。” “不!”玄烨推开她,摇头道:“你不是!你算什么,算什么?!” 容欣闻言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险些站不住脚:“皇上,就算我比不上姐姐,好歹我也是为您生儿育女的女人,难道在您心里就什么都不算么?” 她鼓起勇气上前两步,突然紧紧地抱住了玄烨:“你说我什么都不算是么?可是我爱你,我爱你你知道么!” “滚开!”玄烨再次将容欣大力推开,指控道:“你不是容凰的妹妹,朕的凤凰没有你这么狠毒的妹妹!你姐姐临终前将四阿哥托付给了懿妃,懿妃兢兢战战地抚养四阿哥这么多年,可你这毒妇竟然害她至此!” “我是毒妇,那我姐姐又是什么?”容欣索性把话说开,破罐子破摔了。“皇上以为我姐姐的手就是干净的么?你错了!你知不知道她在宫里布下了多少钉子?你知不知道她在各个宫里安插了多少人手?你知不知道太皇太后的死……” “你住嘴!”玄烨终于暴怒,一巴掌打在容欣脸上。“你当年才几岁,你知道什么?别想着在临死前侮辱朕的凤凰,你休想!” 康熙说完就要走,却被容欣死命抱住了腿。他下意识地低下头去,就见容欣满脸是泪地大叫道:“皇上!你真的要杀我?我可是孝昭皇后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啊!你若是杀了我,我姐姐在地下也不会瞑目的!” “瞑目?”康熙突然冷笑起来,“不,你姐姐根本就没有死,谈何瞑目呢?” 容欣闻言立时呆住了,双手一下子没了力气,不自觉地垂落在地:“你……你怎么可能……” 玄烨笑道:“朕怎么会知道,这还轮不到你操心!不过如果你能告诉朕容凰的下落,或许朕可以饶你一条贱命。” “呵,哈哈,好笑,真好笑!”容欣被逼到绝路,反倒冷静下来。“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对我姐姐死心?我告诉你,想再见到我姐姐,做梦吧你!我就是死了也会给我姐姐指路,让她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都离你远远的!” “贱人!”康熙又一巴掌挥上去,直把容欣打得满口是血。容欣却毫不在乎似的扬起下巴说:“你不知道吧?我姐姐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从来都没有!你把我们所有人当成替代品,可是在我姐姐心中,你根本连一个替代品都算不上!” 康熙听了气得面孔发紫,恨不得将面前这个该死的女人千刀万剐。可是玄烨头脑里还有一丝理智尚存,提醒着他这是容凰的亲妹妹,无论如何他都不能亲自动手。想到这里,康熙不怒反笑,挑眉道:“看来贵妃已经近乎疯癫了,那就好好地留在北三所静养吧!”说罢转身便走,不再有任何犹豫。 容欣呆呆地看着玄烨离去的背影,缓缓地蹲下/身子抱住自己的双膝,突然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其实她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姐姐钮祜禄容凰是从来都没有爱过康熙,可是,她钮祜禄容欣是真的爱他……那么那么爱,爱得卑微到了骨子里,甚至愿意做一个替身,甚至愿意为了他做全天下所有女人的敌人。 可惜这一切只是徒劳。所谓“无缘对面成路人”,不爱就是不爱。她于他而言终究不过是浮光掠影的一瞥,有那么一瞬间与他心上人相似的惊艳。 容欣爱错了人,所以恨错了人,误了终身。 只能说害人终害己,有些爱有些恨,终究逃不出天网恢恢。 玄烨(二) 第一百零二章玄烨(一) 康熙十年对于玄烨来说是足以令他崩溃的一年。这一年, 三藩造反, 祖母病逝, 他最心爱的女人难产而死,只留下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孩。 一直到孝昭皇后发丧,玄烨都没有想起来看那孩子一眼。或者说, 他根本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不想记起。 他骗了自己好一阵子,好像容凰还没有怀孕, 他还没有出征, 一切都是最初的样子,他最满意的样子。 自欺欺人。 这四个字是懿妃送给他的。玄烨从没有想过自己这个向来柔弱的表妹竟然会这样勇敢, 勇敢到抱着四阿哥闯进坤宁宫, 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告诉他:“你在自欺欺人!” 玄烨没有理会她, 仍旧沉浸在自己编织的世界里。谁知这个时候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了一丝异常响亮的哭声, 那是属于婴孩独有的声音, 与外面那些假惺惺哭丧的妃嫔完全不同,一下子就将玄烨拉回到了现实世界。 他终于听见懿妃在说什么:“皇上, 这是皇后娘娘拼了性命留下的小阿哥,他是您和皇后娘娘的儿子!他的身体里流着孝昭皇后的血!” 玄烨浑身一颤, 呆滞了片刻,终于缓缓地向她伸出了手。 懿妃赶忙蹲下身,将四阿哥小心翼翼地交到他的怀里,柔声道:“您看四阿哥多像皇后娘娘……这孩子招人疼。” 玄烨没有说话,两滴泪却默默地砸在了胤禛的脸上。年幼的四阿哥懵懂无知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突然就不哭了。 玄烨顿时心疼不已,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就在懿妃担心孩子会被他憋坏的时候,玄烨终于松开了手,低声道:“静霖,这孩子就交给你吧。”如今容凰已经不在了,他不想把事情做得那么绝,就把这个孩子留在身边好了。 懿妃想起容凰之前交待过的话,郑重地点了点头:“皇上放心,臣妾定当将四阿哥视为己出。” 懿妃没有食言,四阿哥很快便正式搬去了懿贵妃所在的承乾宫。之后他与太子一同长大,感情十分要好。虽说胤禛没有太子之名,可他们的养母懿妃显然更喜欢小四。 玄烨心里也是一样。或许是因为爱屋及乌,相比于其他妃嫔所出的孩子,玄烨最喜欢的还是这个四阿哥。可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太子的人选似乎从来就没有动摇过。当然,那也仅仅是表面上而已。 这一日康熙心血来潮,忽然想看看几个小阿哥读书的样子,于是下朝之后他没有立即回乾清宫,而是直接去了上书房。众人听见通传得知皇帝亲临,连忙一同行礼。康熙摆摆手,笑道:“朕只是来看看,你们不必在意,像往常一样读书便好。” 四位阿哥齐齐应了声“是”,规矩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康熙坐在一边默不作声地打量着自己的四个儿子,虽然没有说话,目光却是灼灼逼人。在他的注视下,呆头呆脑的三阿哥说话都困难。说起马佳氏的这个儿子,由于在娘胎里先天不足,又服过一阵子□□,虽然命大活了下来,却变得近乎痴傻,记忆力奇差,生活自理都困难。他根本就读不了书,来这里不过是给其他几人做个陪衬。 惠妃所出的大阿哥性子像他额娘,张扬自傲,却没多少真本事。二阿哥胤礽,也就是太子,在这几名皇子之中就属他的学识最广,见解最高明。他从小被封为太子,康熙自然对他寄予厚望。所幸太子并没有辜负康熙的期望,在背书方面几乎无可挑剔。至于四阿哥…… 四阿哥很“怪”。这个怪体现在他明明拥有惊人的记忆力,平时却总是少言寡语,有什么想法也不轻易说出来,而是让太子出尽了风头。而且对于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而言,说话又似乎有些太“狠”。康熙从旁人口中听说过四阿哥对整顿吏治的看法,玄烨不得不承认,饶是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也被这个小孩子的话中的狠绝吓到了。 不过,胤禛的怪异并不妨碍玄烨对他的喜欢。因为玄烨小时候也是个十分叛逆的孩子。相比于寡语的胤禛,玄烨小时候脾气暴戾,曾经在上书房当着他皇阿玛顺治皇帝的面大骂孟子“不忠不仁不义不孝”,直把顺治气得心肝直颤。胤禛的这份“怪”,反倒更让玄烨觉得这个孩子最像自己。 人都有私心,皇帝也不例外。私心里,他总会更喜欢像自己的那一个。而且康熙格外关爱胤禛,还有容凰的原因在里面。他想把亏欠给容凰的都补偿在四阿哥身上。 可是事实上他自己也知道,他欠容凰的这辈子也补偿不来了。因为这世上再也找不到一个她,所以玄烨开始走上老路,寻找与容凰相似的女人。 天下女人何其多,如果有心寻找自然可以找到。这几年来他陆陆续续地临幸了几个女人,却都没有多少宠爱,玩过几天便忘在了脑后。原因很简单,她们都不够像。直到后来李煦为他找来了卫氏,一个有一双漂亮眼睛的小宫女,玄烨才算花了些心思在她身上。 那时他在孝昭皇后的祭祀典礼上再次哭到昏厥,陷在回忆里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心腹李煦投其所好,适时地将一个小姑娘送到他面前。玄烨几乎是一看就心动了,当天晚上就临幸了卫氏。 只因为,那双眼睛像极了容凰。 康熙破例将她册封为良贵人,对卫氏一时宠爱。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当午夜梦回时看到那张魂牵梦萦的面孔,他都会陷入深深的自责和后悔当中。 他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不该将容凰看成柔嘉的替代品,他不该逼着自己不去动心,他不该埋藏自己的感情,他不该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容凰,他不该不听从柔嘉的劝告,他有太多太多的不该! 他后悔了,可是什么都来不及了。他这辈子唯一深爱过的女人已经不在了,永远地离开了。 玄烨曾以为自己放不下柔嘉是因为得不到,所以不甘心。可是当柔嘉病逝的时候他才知道,那种痛与失去容凰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柔嘉走了,他心里难过,自责,不舍……可是当他失去容凰的时候,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如果不去寻找替代品的话,玄烨觉得自己简直都活不下去。 所以即使明明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他还是没有办法停止这种近乎疯狂的行为。 哪怕每次短暂的欢愉过后都是长久的空虚和后悔,玄烨也没有办法结束这一切。 良贵人之后,他又重新宠爱起宜嫔郭络罗氏来。当初宜嫔刚进宫时玄烨就觉得她和柔嘉相似,自然而然地,也就与容凰有几分相像。凭着这层关系,宜嫔没过几年就生下了五阿哥胤禟,并且被晋封为宜妃。 玄烨又将容凰的亲妹妹容欣册封为贵妃。老实说容凰和容欣这两姐妹光看外表并不是十分相似,可是在他看来容欣是与容凰血缘最相近的人,他必须要对容欣好,将亏欠在容凰身上的全部补偿在容欣身上才能赎罪。再加上容欣的性子与容凰相似,玄烨也就宠着她好一段日子。 在皇帝看来,他宠幸哪个女人都是她们的福气,所以他的宠幸是没有排他性的。今天喜欢你,明天喜欢别人也不会觉得有丝毫愧疚。 这不,康熙二十二年冬,玄烨出宫祭祀容凰的时候就又看中了一个正处于豆蔻年华的小姑娘。 那日正赶上京城里盛大的花灯会,曹寅见皇帝心情不好便主动提出到街上走走。玄烨没有反对,于是几人换了便装上了街。 人群熙熙攘攘,十分拥挤。曹寅等人拼了命地护着皇帝以免他被人挤到,可还是有那不长眼的不小心踩了玄烨一脚。曹寅吓得要命,正纠结着是该跪下请罪呢还是抓住那人大卸八块,就见康熙像丢了魂似的看向不远处的一个少女。 那少女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面容恬静,娇小可爱,竟是一个活脱脱的“小柔嘉”。当然,她的面貌与孝昭皇后也极为相似。 如今的曹寅已经今非昔比,他不再是当年呆头呆脑的小随从,而是摇身一变成了皇帝身边最受信任的宠臣。曹寅一眼便看出玄烨心中所想,于是他主动上前打听那姑娘的情况。 这不问不打紧,一问就吓了他一跳。原来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和硕柔嘉公主与额驸耿聚忠的女儿耿婵。不过这倒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虽说公主之女在辈分上是皇帝的晚辈,而且他们两个也有点血缘关系,但耿婵毕竟姓耿,按照律法她是可以嫁给皇帝的。于是在短暂的惊讶过后,曹寅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曹寅心里头打着什么小算盘玄烨可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从见到耿婵开始他的目光便没有办法移开了。 耿婵很漂亮,更重要的是她像极了当年的容凰。玄烨凭着本能想也不想地走上前去,微笑道:“原来你一直在这里,枉我还为你伤心。” 耿婵吃了一惊:“你,你是……” 玄烨笑道:“早知道你记性不好,我就不会放你出宫那么久了。傻瓜,你怎么能连我是谁都忘了呢?” 耿婵退后一步,惊慌道:“你到底是谁?” 玄烨一把抓住耿婵的手,认真地说: “我是玄烨啊。容凰,我的小凤凰,你别再跟我闹脾气了好么?算我求你,求求你别再一声不响地离开我了!” “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耿婵慌乱地退后两步企图摆脱玄烨的控制,可是他的力气大到惊人。耿婵甩不开玄烨,吓得刚刚想要大叫,他柔软的薄唇便突如其来地覆了上来。 一个近乎掠夺的吻结束后,玄烨柔声说道:“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不该那么对你,我也不该明知道你不高兴还去宠幸别的女人。你知道么,其实我只是怕,怕把一颗完整的心交给了你,你却不屑一顾……求求你,求你原谅我好么?” 若面前这人是个寻常的公子哥喝醉了轻薄于她,耿婵肯定毫不犹豫地就打上去了。可是她刚刚听到面前这男人自称玄烨,那可是当今天子的名讳,难道说……耿婵一时迷惘,不敢轻易出声,只得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柔弱无助地任他倾诉,任他发疯。 “只要你跟朕回去,朕保证……保证以后再也不翻别人的牌子了!朕只喜欢你一个,朕天天都去你那里,好不好?” 见耿婵迟迟不肯回答,玄烨着急得好像随时都能哭出来似的。耿婵心中一软,联想起他刚刚叫自己“容凰”,心中便已明白几分。看来皇上是把她错认成故去的孝昭皇后了。 柔嘉走得早,所以许多事情耿婵并不知情。她只单纯得以为皇帝在思念故去的皇后,于是温声安慰道:“皇上您别难过了,小心伤了龙体。孝昭皇后已经故去十多年了,难为您还记着她。皇后娘娘在天之灵看到皇上这般顾念,想必也会含笑九泉的。” “不,不……不!”玄烨拼命地摇着头,“容凰,你为什么不肯和朕相认?什么故去,什么在天之灵,什么含笑九泉!我不信!” “皇上……”耿婵怜惜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从辈分上论,您是我的舅舅。我今年只有十四岁,怎么可能是孝昭皇后呢?孝昭皇后已经不在了。” 玄烨如遭雷击,仿佛软肋上被人捅上了致命一刀。 耿婵在他的脸上看到了绝望的神色。他的五官痛苦地皱在一起,现出深深的皱纹。眼圈发黑,显然很久未能安眠。今年不过而立之年的皇帝,看起来却好像年近百半。 耿婵就想,如果她是孝昭皇后,在看到了玄烨这样的一面之后,无论皇帝过去做过什么错事她都可以原谅。只是人都已经死了,再谈什么原谅不原谅已经没有丝毫意义。 “皇上,我可以叫您舅舅么?我叫耿婵,是和硕柔嘉公主的女儿。” 玄烨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心不在焉地松开了手,踉跄着离开了。 曹寅见皇帝突然松开了那少女,不由奇怪地跟了上去:“皇上,要不要微臣想办法把她弄进宫来?” 玄烨没有说话。 曹寅又道:“奴才已经打听过了,她是和硕柔嘉公主唯一的女儿,年幼的时候曾经许给了明珠家的二公子。不过选秀之前的婚约都做不得数,就像当年孝昭皇后和容若的婚约一样……” 玄烨突然顿住了脚步,沉声道:“你说什么?” 曹寅自知失言,连忙闭了嘴,康熙却不依不饶地问道:“你说她是柔嘉的女儿?” 曹寅不迭地点头。 此时的玄烨显得十分镇定,好像刚才在耿婵面前失态的是另外一个人一样。 “难怪会这么像了。那明珠家的二公子,可是纳兰的亲弟弟纳兰揆叙?” “皇上说的是。” 康熙突然就不说话了。 曹寅摸不清皇帝的心思,一时之间也不好开口,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皇帝重重叹了口气,低声道:“罢了,既然已经有了婚约,就不要拆散他们两个了。朕当年已经欠了柔嘉的,现在不想再亏欠她的女儿。而且……你说得没错,如果当年不是朕执意要选容凰进宫,她就会嫁给容若为妻。容若那个死心眼的,肯定会一心一意地对她好。起码……起码不会对她做那种事,不会让她难产死去……” “朕真的很后悔。”玄烨的声音都在打颤:“不仅后悔后来对她所做的一切,还后悔当初不应该横刀夺爱要她进宫!现在哪怕容凰不在朕身边,只要她活着朕就满足了……可是她为什么死了,为什么偏偏死了!” 曹寅低下头不敢吱声,生怕再说错哪句话惹怒了皇帝。玄烨也不需要别人的回应,自顾说道:“而且偏偏是在朕最爱她的时候……死了。朕有多爱她,就有多恨自己。是朕亲手杀了她,是朕……” 玄烨话还没有说完,胸口忽然一震,一颗心好像要生生裂开一般。于是他的声音便卡在了嗓子眼里,断断续续地道:“朕……抢了……容若的,不想……再亏欠……他弟弟的女人。” 曹寅见情形不对,连忙指挥随行的侍卫在前头开路,扶着皇帝上了车驾,边走边说:“皇上您别再自责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您想要哪个女人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谈不上什么抢不抢!” 玄烨闻言忽然就笑了:“或许……吧。”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笑容有多么苦涩,含着多少血泪和心酸。 后来在康熙二十三年的选秀上,皇帝亲自将耿婵指给了纳兰明珠的嫡次子纳兰揆叙。也是从康熙二十三年年末开始,康熙不再寻找与容凰相似的女子。 因为他开始怀疑,怀疑容凰根本就没有死。 康熙二十三年,康熙帝第一次南巡。南巡途中,曹寅发现了一名与容凰极为相似的女子。后来玄烨也见到了她的侧脸和背影。虽然没能看到她的正脸,可是自己痴恋了那么多年的女人,玄烨相信他绝对不会认错。 他坚信那就是容凰。 可是现在问题来了。既然那是孝昭仁皇后,那么葬在地下的人又是谁呢? 懿妃 第一百零三章玄烨(二)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康熙脑中逐渐成形。他第一次开始怀疑容凰的死。 那个时候三藩之乱爆发, 他迫于形势没能留在宫中陪伴容凰待产。当时由于皇后难产, 萨满法师顺理成章地在坤宁宫做起了法事。没想到天降大火, 坤宁宫里乱作了一团。 玄烨那时虽然没在宫中,但也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有多么混乱。如果容凰真的有心逃走,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可是……容凰她为什么要逃走呢? 玄烨这个人心思细腻, 很快就回想起当年他曾经宠幸过一个乌雅氏。这个乌雅氏怀有身孕,有一天康熙喝多了酒,就不小心说出了打算把容凰的孩子过继出去的想法。莫不是这个乌雅氏向容凰透露了什么风声?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乌雅氏是懿妃宫里出来的人, 懿妃又和容凰交好, 说不定容凰就是一时生气才要离开他的。 冒出这个念头之后,玄烨忽然像个吃到糖的小孩子一样大笑起来。他吃惊地发现自己竟然一点都不生气, 就算容凰是真的逃走了也不介意, 只要……她还活着。 只要活着, 就要有希望。 只可惜乌雅氏已经死了, 现在知情的人大概就只有懿妃。玄烨想到这里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承乾宫。 承乾宫中, 懿妃刚刚午睡起身,正在陪四阿哥下棋。见到皇帝来了, 母子二人默契地起身行礼。 玄烨连忙扶起他们,对着四阿哥说:“胤禛, 皇阿玛有些话要跟你额娘说,你先退下吧。” 胤禛淡淡地应了声“是”,似不经意地看了懿妃一眼便依言出去了。他们母子两个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懿妃知道胤禛刚刚在告诉她“没事,别担心”。 这个胤禛,一点都不像个孩子。 想到这里,懿妃忍不住笑了。 玄烨见了便问她:“什么事突然笑得这么开心?” 懿妃莞尔道:“臣妾是觉着胤禛这孩子贴心,所以心里头高兴。” 玄烨沉默了一瞬,淡淡道:“只是他和你再贴心,说到底也还是容凰的儿子,你说是不是?” 懿妃一怔,低声道:“是……四阿哥是孝昭皇后的儿子,这一点臣妾从来都没有否认过。每年皇后的忌日,臣妾都会带四阿哥去悼念姐姐。” “静霖。”康熙十分专注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朕?” 懿妃吓了一跳,一颗心砰砰砰砰跳个不停。她到底是面皮子薄,在皇帝这样凌厉的目光下忍不住就移开了视线。 “当然……没有了。臣妾在宫中向来规行矩步,皇上都是知道的,怎么敢对您有所隐瞒呢?” “真的没有么?”玄烨剑眉微挑,忽然笑道:“可是朕听说了一些传闻,你帮朕分析看看,这传闻是真是假如何?” 懿妃也不是个傻子,玄烨今天自打进门起先是提起胤禛的身世,又是说她有事瞒着他,显然是知道些了什么,而且还是和容凰有关的事。 “既然皇上已经说了都是些传闻,那么皇上想来也是不信的。既然皇上自己都不相信,那么还让臣妾分析做什么呢?不要理会就是了。” 玄烨一愣,倒是没想到懿妃忽然间会这样伶牙俐齿,一点都不似她平日不骄不躁的性格。不但不觉得放心,反而更加奇怪了。 “可是此事事关重大,朕不得不怀疑。”他突然地握住了懿妃的手,字字如针一般犀利:“朕没记错的话,当年的德贵人乌雅氏是你承乾宫的人,她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 懿妃心中一沉,心道“果然来了”。她忍住甩开玄烨的冲动,耐心答道:“皇上是指德贵人谋害孝昭皇后的事情?臣妾与皇后娘娘姐妹情深,怎么可能害她呢?皇上一定是听信了小人谗言,误会了什么。” “你明知道朕说的不是这个!”玄烨终于忍不住动怒,“静霖,你分明知道些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朕?你不知不知道,朕在山东看见容凰了!你还想狡辩,是因为舍不得四阿哥,怕容凰夺走你的儿子么?” “不,我不是!” 情急之下,懿妃本能一般地脱口说道。 玄烨忽然收起愤怒的表情,笑了:“你果然知道内/幕。” 懿妃自知失言,但并不甘心就这样被玄烨套出话来:“看来皇上是太过思念孝昭皇后,所以出现幻觉了吧?皇后娘娘已经走了那么多年了,怎么可能出现在山东呢?一定是皇上看错了。”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将朕糊弄过去么?”康熙冷笑起来:“你一直在朕身边,你应该知道自打容凰走后朕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这种恨不得代替心上人去死的感觉,你明白么?” 懿妃没有说话。这些年来玄烨过得的确不好,这一点她也没办法否认。虽然玄烨身边从来都没断过女人,但他显然并不是真心喜欢她们。宜妃郭络罗氏也不是一次两次跑来她这里哭诉,说是皇帝从来都不叫她的名字,只会在意乱情迷时叫一句“容凰”。甚至于每次侍寝过后皇帝都是厌恶地赶她们走,好像十分厌恶她们似的。 其实皇帝厌恶的并不是这些侍寝的妃嫔,而是企图用别的女人来麻木痛觉的自己。 没错,玄烨深深地厌恶着自己。厌恶这样麻木不仁的自己,厌恶这样不择手段的自己,厌恶这样不知悔改的自己! 他一面渴望着励精图治,打造一片盛世江山。一面却陷入了一个怪圈,时时刻刻恨不得这样卑鄙的自己去死。 就这样矛盾着,痛苦着。或许找到容凰,才能通往他唯一的生路。 而那恰恰就是容凰的死路。 十多年过去了。玄烨爱的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容凰,他只是不甘心。就像不甘心昙花在最美的一瞬凋零,不甘心烟花在最绚烂的一刻消弭,玄烨不甘心他的小凤凰就在他最深爱、最不可自拔的时候骤然离去,让他在后悔、自责、无能为力中度过余生。 他爱容凰不假,可是这十多年来的自我折磨让他在内心深处也痛恨着她。他恨她为什么要那么绝情地离开,为什么要以那么惨绝的方式毫不留情地离开他的世界。 所以说就算容凰有一天回来了,他对她也只会有短暂的宠和失而复得的喜悦,再也不会有深深的爱。 他口中所说的如果能将容凰找回来就不再伤害她,不过是在欺骗他自己。 得不到的,便是天上月,水中星,是他这一生最美好的回忆。得到了,便是地上泥,手中雪,无足轻重的一个女人而已。 所以容凰一定要逃。所以玄烨一定要找。 自打康熙二十三年第一次南巡之后,康熙帝便多次派人南下寻找容凰,但是最终都一无所获。于是按捺不住的皇帝终于再次找上懿妃,对她威逼利诱。 “如果你告诉朕容凰的下落,朕便封赏你的家人,将你们佟氏抬入旗籍。可你如果还是什么都不肯说,那么就别怪朕不顾兄妹之情了。” 与第一次面对玄烨的逼问时相比,此时的懿妃显得镇定了许多。她平静地看着玄烨,嘴角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皇上想做什么?” 玄烨冷笑:“你不是最喜欢四阿哥么?朕就把他从你身边夺走,将他送给别的妃嫔养育。” 懿妃不慌不忙地反问道:“四阿哥是皇后娘娘临终前亲自托付给我的,皇上您难道想让皇后娘娘死不瞑目么?” “你!” 懿妃毫不示弱地说:“孝昭皇后已经不在人世了,皇上莫要再来难为臣妾!” 玄烨忽然浑身都僵住了。他好像丢了魂一样地退后两步,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地。懿妃吓了一跳,连忙蹲下身扶他,却见皇帝别过了头,肩膀隐隐在抽动。 玄烨毕竟是她的表哥,此情此景就是懿妃见了也有些心疼。她默默地抱住了玄烨,柔声道:“皇上,臣妾知道您难过,可是您总是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呀。就当臣妾求您,放下吧,把过去的事情埋在心底,好么?” 康熙久久没有说话。过了好半晌,他方低低地说了一句:“如果可以,朕多想放下。只可惜放不下,忘不掉,忘不了!” 午夜梦回之时他常常梦见容凰,有时梦见她哭,有时又梦见她笑。其实玄烨并不知道,他梦见的人根本就不是容凰,而是容凰的复制品梅落。 容凰早已经对玄烨彻底失望,所以她根本不愿意入他的梦。 玄烨仍旧没有放弃过寻找容凰。派去的手下找不到人,他便多次南巡亲自去找,只可惜再也没有能见到她一面。 康熙二十八年,皇贵妃佟氏病重。佟氏家族的人害怕从此以后在宫中没了依仗,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他们顺藤摸瓜地找到了幕后毒害佟氏的人,没想到那人正是孝昭仁皇后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僖贵妃钮祜禄容欣。 事情败露之后不仅是佟佳氏的人吓了一大跳,就连玄烨也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容欣会是这样一个人。在他眼中的容凰温婉恬静,从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所以他理所应当地以为她的妹妹也该是这样的。 他对容欣失望了。所以事发之后,他并没有去北三所看她一眼。直到那日云姝在他耳边不经意地提起,说容凰的额娘舒舒觉罗氏曾经进宫和容欣交代过什么,康熙才想起或许容欣也知道些关于容凰的事情。过去他一直以为容欣当年还小什么都不知道,可是现在看来容欣显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于是他去了北三所,见了容欣最后一面。 容欣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德贵人死了,遏必隆走了,懿妃病危,容欣又什么都不肯说。关于容凰的所有线索,似乎都断了。 近乎绝望的玄烨做出了他这辈子最荒谬的一件事——挖尸。 时隔多年之后,皇帝竟然提出要验皇后的尸体,这简直是荒谬。不过而立之年的皇帝俨然已是一位说一不二的天子,没有谁敢再质疑他的决定。于是“容凰”的棺木被人挖掘出来。 玄烨焦急地等待着结果。当年卢凌和候正两名太医和数个稳婆一口咬定皇后是难产而死,当时他心痛难忍,多次哭得背过了气,根本就没在这方面多想,所以皇后的尸体便草草下葬了。而这一切都是由懿妃主持的。现在想来,当年的一切竟然都值得怀疑。 当太医院多名太医和京城最出色的仵作说出那个结果时,玄烨一下子就呆住了。 他们竟然说,不确定。 不确定这是不是孝昭皇后的尸骨,不能确定是,也不能确定不是。 这等于是在给了玄烨希望的同时,又让他彻底死心。 开棺验棺材之后,玄烨不但没有得到解脱,反而陷入了更深的纠结和痛苦之中。 这一纠结,就是一辈子。 后来的后来,随着年纪渐长,玄烨对女人的心思就淡了下来。他仍旧派人四处寻找容凰,但已经不会亲自出宫。因为他的体力已经不允许他再跋山涉水地去寻找自己的心上人。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非要另一个人才能过一生。所以没有容凰的玄烨,照样活了下来。 只不过是,没能好好地活着。 他痛苦了一辈子,难过了一辈子,虽然后来随着岁数渐长做出逐渐放下的样子,可是皇帝心中已经有了心结,再也不可能放下。原本这个心结应该随着他一起到陵墓里,可是玄烨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临终前还能再见到容凰一面。 可是这一面,竟是不如不见。 康熙五十一年,康熙帝病重,于圆明园中静养。四阿哥雍亲王在孝懿皇后的弟弟隆科多等人的帮助下封锁了圆明园。 容凰当然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早在多年以前,由于康熙多次南巡都带着诸位皇子,容凰便动了心思想要见四阿哥一面。她本想着只要远远看他一眼就好,并没有打算打扰他的生活,却没想到胤禛竟是一眼就认出了容凰。 容凰当时吃惊地问他:“四阿哥怎么会认得我?” 向来沉默寡言的少年闻言忽然红了眼圈:“乾清宫里也好,坤宁宫里也罢,就连承乾宫有好几幅您的画像。而且柔嘉姑姑的女儿我也见过,她和皇额娘长得很像。” 容凰见到这个自己牵挂了多年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终于控制不住情绪猛地抱住了他。眼泪簌簌地落下,好像永远都流不完似的。 这就是她丢失的孩子,最亏欠的孩子,最思念的孩子。容凰从没有想过有生之年竟能与他这般在江南的烟雨中相拥。一想到她的胤禛没有怨她恨她怪她,没有推开她的怀抱……容凰只觉此生已经圆满,再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你知道我没有死,就说明你看了仙境里的那些信,是么?” 四阿哥点点头,将这些年来的发生的点点滴滴一点点地说给容凰听。就是从这一年开始,母子二人开始了暗中的联系。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康熙五十一年皇帝病重。 这些年来九龙夺嫡闹得康熙心神不宁,许多事件由于容凰穿越的蝴蝶效应都提前了三年、五年甚至十年。康熙原本是中国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但由于这些年来的纵欲和忧虑,他的寿命也将提前终结。 胤禛虽然不怨容凰,但他毕竟是在玄烨身边长大的,看着自己的阿玛受了这么些年的苦也是于心不忍。于是在康熙临终之际,胤禛找来了容凰,希望容凰能送康熙最后一程。 容凰其实也很好奇后来的玄烨变成了什么样子,不过为了安全她一直都没有再接近过京城。这一次是在四阿哥确保了万无一失之后,容凰才勉强混进了圆明园。 也得亏她的样子几乎没有变,换了身宫女的衣服便轻松地跟着胤禛混进了皇帝下榻的地方。 胤禛带她过去之后便屏退了宫婢和侍卫,室内只剩下玄烨和容凰二人。 垂垂老矣的玄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容凰屏息凝神,一步步地向床榻走去。 她看到一张苍老虚弱的面孔上,男人露出了极度痛苦的表情。她几乎不敢相信面前这个面如死灰的老人就是当年叱咤风云的康熙皇帝。 太可怕了。可怕的不仅是容凰多年来几乎如初的容貌,还有过分衰老的康熙。 容凰美貌如初,几乎没有老,康熙看起来却已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容凰与他分开这么多年,心里头早已经不怨不恨了。她现在看着玄烨,就好像看着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她不会为玄烨的处境幸灾乐祸,也不会插手去管。因为他虽然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但他们之前的羁绊除了一个四阿哥之外,早已经全都消失不见。她又有了两个孩子,而他更甚,是几十个孩子的父亲。 玄烨忽然睁开了眼睛。 容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还没来得及迈出第二步便被玄烨抓住了手腕。他的力气大到惊人,那只手却如枯木枝一般细瘦。 “容凰,你来接我了吗?”玄烨微笑着说,“这真是一个美好的梦境,美好到让我不愿意再醒。你……不知道的吧?咳咳,这么多年来……我梦到过你无数次,可是……只有这一次……你最像你。” 容凰闻言不免感到有几分心酸,于是停止了挣扎,坐在了床边准备好的椅子上,淡淡地开口:“这不是梦。” 玄烨还是笑:“不是梦?咳、咳咳,那,那就是朕的幻觉了。” “玄烨,真的是我,我没有死。”容凰看着他,神情近乎悲悯:“当年,是我计划好了要离开你……” “你带我走吧,去你在的世界。下辈子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俩永远在一起……”玄烨好像没听到容凰在说什么一般,自顾构想着他所谓的来世。 容凰摇摇头:“这辈子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下辈子就更不会。” 康熙猛地坐起身来咆哮道:“你不想和朕在一起,是要和容若远走高飞么!你怎么对得起朕,怎么对得起!” “皇上辜负的人那么多,就不允许别人辜负你的心意一次么?”容凰甩开他,站起身道:“你说得没错,我是喜欢容若,而且是一辈子!而你在我眼里与容若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放肆!”玄烨扬起手臂就要打她,却被容凰抓住了手腕狠狠地摔了回去。病重中的皇帝毫无抵抗之力,竟然只能歪倒在一边大口大口地喘息。 容凰叹了口气,无奈道:“其实我这次回来是想感谢你的。无论咱们之间如何,起码这么多年来你对四阿哥是真心疼爱,对懿妹妹也……也不薄。过去的事情就让它都过去吧。轮回转世,不如两相忘来得干净。” 说完这话她便毫不留恋地转过身,谁知玄烨却忽然疯了似的爬过来抱住她。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却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只是执拗地抱住了容凰的的双膝。 “不行,朕不允许你忘了朕,绝对不许!小凤凰,你忘了朕和你说过什么了么?你怀上胤禛那晚朕跟你说过,朕最爱的女人是你。”说到这里,康熙脸上忽然露出怀念的神色来。“当时你不相信,问我如何证明。我当时就说过,在临死前要向你再重复一遍……” 容凰有些厌恶地皱起了眉:“我不记得了,有关于你的一切,我早就忘记了!” 玄烨却好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说道:“我最喜欢的女人是你,最爱的也是你。永远永远……都是你。” 他话音刚落,白发苍苍的康熙皇帝突然嚎啕大哭,像个无助而绝望的孩子拼命地诉说着他的怨恨和委屈。容凰沉默着没有再说话,直到玄烨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再次摔倒在地。 玄烨这一生有过无数个女人,可惜他永远都不懂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 于是他带着怨恨、嫉妒和不甘心,提早离开了人世。 容若 第一百零四章懿妃 康熙九年, 秋。 皇后初立, 三藩造反。康熙帝出征南下, 留下大着肚子的皇后娘娘守在紫禁城。后宫上下人心惶惶,懿妃这里却是个例外。谁都知道承乾宫的贵妃娘娘向来与世无争,却也没想到她在这个关口上还能悠闲地吟诗作画, 弹琴赏月。 不过,懿妃也是人,她也有慌乱的时候。就比如这日她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时, 因为看到了不该看的事情, 懿妃吓得差点丢掉了一颗心。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竟然会出现在皇后的坤宁宫里。虽然她只是看见了一个背影,但佟氏坚信自己不会看错。 一定是容若。一定是他听到宫人通传, 匆忙之下躲到了屏风后面。 好在来的人是她, 不然容若可就危险了。 懿妃松了口气, 照常过去与容凰说话。不过佟氏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她总是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默默注视着自己, 连说话都有些不自在。敏感的容凰很快便察觉出端倪,于是笑着握了握她的手以示感激。 懿妃抿唇笑笑。她知道容凰大着肚子, 容若就算来坤宁宫也不能做什么,只是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丝酸涩。而更多的, 则是深深的忧心。 看来容凰和容若果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容凰都做了皇后,他们竟然还是不能放下彼此。好在今天发现的人是她,一旦换成了别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懿妃匆匆告辞,躲回了承乾宫。 她知道放任他们这样下去绝对不行,必须想个解决的办法才能保住两人的身家性命。在佟氏看来,要么就快刀斩乱麻断了这段情,要么就一起离开皇宫远走高飞。 只是无论哪一条路看起来都是十分艰难的选择。 佟氏不是当事人,所以她没有权力主动开口提议。不过在容凰说起一旦发生变故,拜托照顾腹中孩子的时候,懿妃忽然就明白了容凰的选择。 离开这里,离开紫禁城,离开这个容不下爱,只有恨的地方。 平心而论,懿妃舍不得容若就此隐姓埋名、远走他乡。可是事实上,她惊讶地发现自己更舍不得的是容凰这个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 皇宫里的日子枯燥、无聊,除了争宠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以打发时间。三年来懿妃已经习惯了有容凰在的日子,一旦容凰离开,懿妃真不知自己该如何挺下去。 懿妃心中十分矛盾,一方面她希望容凰能够幸福,另一方面却舍不得就这样与他们永别。 幸而懿妃心中的情大过于私心,在得知皇后“血崩”的消息后,懿妃第一时间帮助容凰稳住各宫妃嫔,帮助她了却了后顾之忧。 皇后走后,佟氏遵守承诺,抱养了刚刚睁开眼睛不久的四阿哥。四阿哥从小到大都叫她额娘,好像真的是她的亲生儿子一般。 可是皇帝说得没错,四阿哥就是和她再亲,毕竟也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懿妃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从四阿哥记事起就告诉胤禛:“我不是你的亲生额娘,你的皇额娘是孝昭仁皇后钮祜禄氏。她是你皇阿玛这辈子最喜欢的女人,你是她的儿子,是正宫嫡子。所以你不能给她丢脸,知道么?” 那时候四阿哥还小,但是已经显露出了与一般孩童不同的早熟。他抿着小嘴,好奇地问她:“可是额娘,皇额娘走的时候我还什么都不懂,你为什么不对外声称我是您的儿子呢?额娘你没有亲生儿子,不会担心地位不稳么?” 懿妃闻言不由笑了:“是谁跟你说的这些?”在她眼里胤禛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小孩子,这些话当然是大人教的。 可谁知胤禛却说:“没人跟我说这些,都是我自己想的。我从小在宫里长大,见的这种事还不多么?就像大着肚子的良贵人,天天去求佛祖让她生个儿子。平时也没见她去礼佛,怀孕了才想起来求神拜佛也真是可笑。” 懿妃吃惊道:“额娘知道你说话直,可是这些话可不能随便说给别人听,尤其是你皇阿玛!你皇阿玛会多心的。” 胤禛见她惊慌不已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额娘你才是多心了,因为你是我额娘我才说给你听的,在皇阿玛面前我当然会规规矩矩。” 懿妃心中一暖,慈爱地摸了摸胤禛的头:“好孩子,额娘知道你与额娘亲近……你问额娘为什么不把你记在我名下?因为你是孝昭仁皇后的儿子,这一点无可否认。你现在还小,所以不知道嫡子的好处。等你长大了,便知道你的亲生额娘留给了你多大的助力。” 胤禛似懂非懂地眨眨眼睛:“额娘的意思是,我和太子哥哥一样尊贵咯?” 懿妃一怔,却是摇了摇头,在他耳边低声道:“早晚有一天,你会比他更尊贵……” 虽说懿妃心中对太子也有几分疼爱,但太子到底是赫舍里氏的儿子,懿妃心里对赫舍里氏实在喜欢不起来。所以说尽管在明面上懿妃对两个孩子都是一样的,私底下却还是更喜欢四阿哥胤禛。 说起懿妃一直没有孩子,一是因为身体虚弱,二则是因为她不愿侍寝,很少挂绿头牌。皇帝每次都是陪太子和四阿哥玩儿的晚了,才会想起留宿在承乾宫,而且大多数时间他们两个也只是睡在一起而已。 玄烨对懿妃是有感情的。不过这种感情更多的是兄妹之情,而不是夫妻之情。在玄烨眼中,佟氏永远都是那个跟在自己身后永远都长不大的鼻涕虫,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女人。 不过有一天晚上,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小表妹长大了。那日用过晚膳,他和四阿哥兄弟两个画了会儿画,下了两盘棋,不知不觉时候便晚了。懿妃见时辰不早,便过来催两个小的去睡觉。他们那时候还小,刚刚进上书房没多久,每日早起都很辛苦。玄烨有些意犹未尽,但看到懿妃板着脸的样子只得妥协。 他拉着太子,懿妃抱着四阿哥,先把太子送回了屋,又去送四阿哥回房。与只把太子送回房间不同的是,懿妃进去四阿哥的屋子就不走了。四阿哥见了捂着脸说:“额娘羞羞,看人家脱衣服!” 懿妃浅笑道:“不仅要看你脱衣服,还要给你脱衣服呢!”说着就上去扒胤禛的衣服。 玄烨笑呵呵地站在一边看他们母子两个玩闹。 胤禛皱着小脸,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懿妃全然不理,专心致志地解胤禛的扣子。 玄烨忍不住笑道:“静霖你这是做什么,朕可还看着呢,你就脱别的男人的衣服?” 懿妃摸了摸胤禛的半边小光头,不以为然地说:“他还小,算得什么男人。” “喂!”四阿哥从床上站起身,不服气地说:“额娘不能因为我年纪小就瞧不起人!” 懿妃无奈道:“好好好,我们四阿哥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样满意了吧?”说完却仍旧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替胤禛宽衣解带。 胤禛气得小脸圆鼓鼓的,一把推开懿妃道:“不劳额娘动手,我自己来!”说完便像要英勇就义似的脱掉外袍,穿着中衣滚进被子里。 懿妃熄了灯,拉着玄烨出来,这时候才想起脸红:“让皇上见笑了。” 玄烨似笑非笑道:“你似乎格外偏爱四阿哥。” 懿妃摇摇头,解释道:“臣妾这样做是因为太子比较让人省心。四阿哥这孩子太喜欢看书,有的时候甚至就只睡一两个时辰,臣妾实在看不过去,每天必须盯着他睡了才放心。他还小,身子会熬坏的……” 玄烨垂眸静静地看着她,也不说话,眼底却逐渐变得温柔。 他第一次认识到,这个他以前从未正眼看过的小表妹已经长大了。不但如此,她已经不再需要别人的照顾,而且还在全心全意地照顾别人。 玄烨不知道懿妃心中有容若,还以为懿妃是为了自己所以才全心全意照顾他的两个儿子。一想到这里更是感动不已,情不自禁地拥住了懿妃。 有的时候男人动情并不需要对这个女人有多少的喜欢,只要有感动这种类似的因素驱使便足以使他们动心。 尤其是玄烨这种男人。 懿妃惊慌地由他抱在怀里,回到她居住的暖阁。玄烨低下头,吻上她如玉般的肌肤,印下点点暧昧的痕迹。 在这之前他们有过几次不算成功的经历,懿妃有落红,但是玄烨并没有在她身体里得到释放。因为懿妃忍受不了,就故意做出发病的样子来,吓得玄烨只好放她回去。 而这一次,玄烨终于顺利进入她的身体,在她的身上得到满足。 只因为今夜意乱情迷的不止玄烨一人,还有控制不住内心深处空虚不已的佟静霖。 一个人的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哪怕她用后宫中繁杂的事务麻痹自己,用尽所有精力去照顾两个皇子,她也没有办法从这种空虚中得到解脱。 如果这种濒临死亡的快感能让她从无尽的空虚中解脱出来,哪怕只是一瞬间,哪怕他们彼此都把对方想象成他人,她也无怨无悔。 因为如果这样寂寞下去,她想她或许会崩溃。 在这没有容凰,没有容若,没有友情,没有爱情的地方,她再也受不了孤身一人。 这样的情况并不多,因为大多数时间懿妃对玄烨的靠近还是比较抗拒的。 就这样过去将近十年,懿妃才终于怀孕。 太子和胤禛殷切地期盼着这个小家伙的降临。只可惜懿妃的女儿来到这个冷冰冰的人世没过多久,便永远地离开了。 那是康熙二十二年,已经贵为皇贵妃的佟静霖几乎哭瞎了眼睛。同一年,贵妃钮祜禄氏怀孕,生下了十阿哥。 懿妃的身体越来越弱,她只以为是产后虚弱又遭受打击的原因,却没想到是容欣的□□起了效用。 日子一点点过去,四阿哥的懂事和体贴让懿妃逐渐从丧女之痛中走了出来。原本以为她就将这般平静地度过此生,却没想到康熙二十三年皇帝南巡,途中竟遇到了一个与容凰极为相似的女子。 懿妃一下子就猜出了那个人就是容凰无疑。可是不管皇帝怎样百般逼问,甚至对她威逼利用,用四阿哥威胁她,用她的父兄垂涎已久的抬旗之事来诱惑她,懿妃却还是守口如瓶。 那日皇帝问她“这种恨不得代替心上人去死的感觉你明白么”?当时她没有回答。可是又有谁知道,她心中千回百转,只为了那么一个深爱的人? 她爱容若,爱到恨不得代替他去死。 所以,她绝对不会说出任何对容若和容凰不利的话。她想一旦康熙知道了真相,不但会毁了钮祜禄氏和纳兰氏两家人,还会毁了她的小四。 四阿哥是皇后嫡出的儿子,他应该有远大的前程。若是容凰死了,康熙只会加倍地对四阿哥好。但容凰若是活了呢?以康熙的性格,他一定会迁怒于四阿哥。 这是懿妃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所以她说:“孝昭皇后已经不在人世了,请皇上莫要再为难臣妾!” 当时她的表情是多么坚决呀。懿妃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了。 其实那个时候她在心里默默地想,她并没有撒谎,孝昭皇后的确是不在了,只不过她的姐姐容凰还活着。活在一个她不知道的地方,活在广阔的天地里,活在自己爱的男人身边。 而不是像她佟静霖这般,没有了爱情,没有了自己。 她由衷地羡慕容凰,或许还有一点点的嫉妒,但绝对没有一丝恨意。因为在佟静霖心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容凰就是她想做却不敢做的自己。平心而论,如果容若提出与她私奔,她会答应么?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只会弹琴下棋的她,不敢忤逆家族的她,真的敢与自己的心上人亡命天涯么? 她自然是不敢。因为即使再爱容若,她还是缺少为他豁出去一切的勇气。她恨不得为他去死,却绝不会为他去死。 懿妃做不到的事情,所以她选择了成全别人。 她的身体越来越差。就在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默默叹气的时候,向来沉默寡言的四阿哥不知从哪里端出了一碗水,递给她说:“额娘,我来喂你喝。” 懿妃扬眸看着那碗清水,忍不住就笑了出来:“好孩子,你是看额娘太难受了,所以想帮额娘早点解脱么?也好,你和太子都大了,也不需要额娘的照顾了。”说着就要夺过四阿哥手中的碗。 胤禛端着瓷碗退后一步,皱眉道:“你这女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这才不是什么□□,是救你命的东西。” 懿妃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四阿哥却没有再说话,只是一点点地将灵泉水喂给了懿妃。 懿妃奇迹般地好了起来,正想打发那些太医回去,却被四阿哥制止。 这个时候的胤禛早已经不是年幼的孩童。他长大了,已经受封贝勒,还在朝廷里为他皇阿玛做事。很多事情,他比懿妃想得还明白。 他说:“额娘你照顾我这么多年,我该回报你点什么。” 懿妃不在意地笑了笑:“你已经救了我的命,就当是回报过了吧。” 胤禛摇头:“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你现在根本就没有多少求生的想法。我救了你,只怕你心里还在记恨我。” 懿妃苦笑着不说话。 胤禛垂下眼睛,淡淡道:“额娘,你当了这么多年的皇贵妃,也该晋一晋位份了。” 康熙二十八年,皇贵妃佟佳氏病重。懿妃弥留之际,将近二十年没有再立后的康熙帝终于下旨,册封皇贵妃佟佳氏为皇后。 这位刚刚册封不久的皇后配合着胤禛一同演了一出好戏。皇后先是在皇帝面前回忆当年的事情,又是拉着四阿哥的手交待身后事,气得皇帝恨不得将那些无能的太医杀个干净。 不管他对佟静霖到底是抱着怎样的感情,玄烨心里都还是舍不得她死的。毕竟她是他嫡亲的表妹,还承载着那么多美好的回忆。 就在这时,卢太医适时站了出来,指出皇后中毒的事实。一番追查之后,查到了贵妃钮祜禄氏那里。 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除了导演这一出好戏的四阿哥胤禛。 容欣被打入冷宫的那晚,四阿哥一直守在皇后床前亲自喂药。彼时已经抬了旗籍的佟佳皇后皱着眉问他:“胤禛,僖贵妃无论如何都是你皇额娘的亲妹妹,你是不是……应该手下留情?” 四阿哥将一个药丸塞进佟皇后嘴里,颇有几分想堵住她的嘴的意思。“你别想那么多了,好好养好自己的身子就是了。就你这心慈手软的性子,皇后之位也不知道能坐上几天。” 佟佳氏不以为意:“这个位子也不是我想要的,还不是你从你皇阿玛那里骗来的。” 胤禛挑眉道:“全大清国的女人都在羡慕你,你还说这种话?岂不是要气死后宫那些女人。” 她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得沉默。她真是说不过胤禛。 佟佳氏有的时候看着这个孩子时她也在想,如果这是她的孩子该有多好。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也没有什么遗憾了。胤禛是容凰生的没错,可是现在她才是他的皇额娘。 因为有了胤禛,佟静霖的心中满是感激和温暖。哪怕这一生缺失了太多的亲情友情爱情,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也获得了圆满。 人的一生无论遭遇多少苦楚,只要拿得起放得下看得开便好。譬如懿妃。 怕只怕如玄烨那般,拿不起,放不下,经历繁华大梦一场,最终只能落得空。 胤禛 第一百零五章容若 在容若很小的时候, 他就听额娘说起过自己有一个未婚妻。据说她是钮祜禄家的格格, 出身高贵, 与他最是般配。 童年时期他也曾经对这个小未婚妻子很感兴趣,不过在被小容凰推下水之后,容若便逐渐淡了对她的好奇心。容若并不喜欢这样的恶作剧。 也不知是为了避嫌还是什么, 一直到容若十一岁那一年他们都没有再见面。直到那次元日灯会,他们偶然相遇于一棵古木之下。 他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她祈福。 容若一见倾心。 后来他特意打听了才知道, 原来容凰七岁时回了盛京, 直到不久前才回到京中。 满族人向来早婚,心思也早熟。这时候的容若已经完全懂事了。他回到家中, 开始与额娘议论起婚事来。 他额娘见容若一本正经地提出要讨媳妇, 笑得满面春风:“你有看中的姑娘了?” 容若点点头。 “是哪家的格格?” 容若道:“就是当初祖父指腹为婚的钮祜禄氏格格。” 纳兰福晋吃了一惊:“是小凤凰?那太好了, 钮祜禄家可是高门大户, 遏中堂又是朝中重臣, 你阿玛将来还得多多仰仗于他。若是咱们两家真的成了姻亲,你将来的仕途也能走得顺利些……” “额娘!”容若打断了她, 认真地说:“我喜欢的是她这个人,不是她的身份背景还有一个有权有势的阿玛!” “是是是, 额娘知道,你还能喜欢遏必隆那个老头子不成?哦,对了,说起有权有势的阿玛,我记得鳌拜曾经认她为义女,这么说来咱们家又可以和瓜尔佳氏……” 容若彻底无语了。 与他额娘不同的是,明珠听说了他的想法却并没有表现出多么高兴的样子来,反而不无忧虑地说:“钮祜禄家的女儿是好,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 “只可惜她太好了,只怕皇家也会看中。” 容若的心顿时漏跳了一拍。 “不知你听说没有,她小小年纪便已有了‘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不但貌美,还有雄厚的家世,或许只有入宫才是最适合她的。” 容若微微皱眉:“可是太皇太后已经定下了皇后的人选,谁都知道未来的皇后是赫舍里家的格格,难道皇上想让容……想让钮祜禄格格做妃子么?” “这也不好说。”明珠叹了口气,“你还小,许多朝廷上的事情你还不懂。后宫向来与前朝息息相关,钮祜禄氏进宫与否,还和四大辅臣的平衡、前朝的安定有关。” 容若向来不关心朝政方面的事,这一点他无从反驳。于是从那天之后,他开始默默学习从政之道,关心国家大事,不再沉浸在风月之事上。 虽然被自家阿玛泼了一盆凉水,可容若并没有轻易放弃容凰。他犹豫了许久之后,终于下定决心向钮祜禄府下了帖子,邀请阿灵阿与容凰到府上做客。 可容若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不过迟疑了半年的功夫,容凰便已经走进了皇帝的世界。 他清楚地记得那年冬天自己站在门口迎客,没想到皇帝突然微服私访至此。他与皇帝同龄,在玄烨还是皇子的时候两人便已熟识,因此对于康熙的突然造访,容若并没有什么意外。让他意外的是玄烨对容凰的态度。 那时候他好不容易盼来了钮祜禄府的马车,嘴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扩大,便听见玄烨在一旁洋洋得意地问他:“怎么样容若,朕的凤凰美吧?” 在那一瞬间,容若觉得自己的呼吸好像突然停止了似的。他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这里没有空气,他没有办法呼吸。 可是令他自己都感到吃惊的是,他竟然还能开口说话,而且字字清晰:“果然是京城第一美人。” 容若眼睁睁地看着容凰走过来对康熙行礼。 容凰的哥哥跑过来和皇帝套近乎。容若站在一边百无聊赖,终于忍不住偷偷向容凰瞄去。没有想到的是,容凰竟然也在小心翼翼地偷看着他。 容若的心一下子就乱了。两人目光胶在一起,四目相接,都是不禁一愣。但很快,或许是因为尴尬,两人几乎是同时移开了视线。 其实他好想好想,再多看她一眼。只可惜彼时害羞的少年,缺少了那份勇气。 没过多久,容凰便进宫选秀。坐着骡车进入紫禁城的是容凰,紧张的人却是容若。容凰在宫里的每一天,容若都在提心吊胆。 容若一次又一次地央求他的阿玛纳兰明珠向太皇太后求个恩典,将容凰指给他为妻。可是当时的明珠不过是个内务府总管,一个比奴才高级不了多少的奴才,实在是不好轻易地开这个口。 选秀结果出来的前一晚,容若一夜未眠。当他从母亲口中得知容凰没有被册封为妃时,容若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 容若一夜长大。 他想办法进了宫伴在君王侧,企图有朝一日能真正强大起来,毫无顾忌地迎娶他的心上人。 却没想到容凰刚刚及笄后不久,一道圣旨便降至钮祜禄府的大门。 容凰被册封为昭妃。 容若病了整整一个月。他不停地回想着他们这些年来接触过的每一个细节:每一次目光交汇,每一次相视而笑,每一次……心意相通。 他们接触的次数并不多,碍于男女之妨,常年累月下来也不过十几次见面。可是每一次的相遇,都是那么得令他心动。 就在容若以为自己的心会就此死去的时候,他的阿玛强行将发着高烧的他从床上拉了起来,冷声道:“换好衣服,和我进宫!” 一听说要进宫,沉默了许久的少年猛然爆发:“不,我不去!” 明珠嗤笑道:“你是怕遇见昭妃娘娘?” 容若默认。 明珠一巴掌打了过去:“我没有你这样不争气的儿子!” 容若擦去嘴角的血痕,反问道:“阿玛,您让我怎么争气?去和皇上抢女人么?” 他没想到的是,明珠竟然没有否认:“就是和他抢女人怎么了?这天下已经被他们爱新觉罗家抢去了,难道女人还要再让么?” 纳兰氏又称纳喇氏,他们的祖先原本也是部落的首领,后来被爱新觉罗氏的祖先打败,所以才俯首称臣。头一回听到明珠竟然这样说,容若吃惊不已:“阿玛,当初不是您不肯跟太皇太后提……” 明珠沉声道:“阿玛不提,是因为知道根本就没有提的必要。皇上是天,是天子,只要他想要,别管钮祜禄家的格格原本该是谁的女人,皇上一道圣旨便能将她夺去。何况当年顺治爷还抢了已经嫁做妇的董鄂妃,太皇太后都没有拦住。如今皇上只不过是抢一个和你订了婚的女人,难道太皇太后就可以阻止得了么?” 容若沉默许久,低声问道:“那阿玛刚才的意思是?” 明珠见容若开窍,摸了摸胡子轻笑道:“阿玛给你指两条明路。要么就放弃容凰那孩子,过你自己的日子,阿玛再给你找个好姑娘做媳妇。要么就想办法接近她,在她身边,一步步夺取她的心。然后嘛……然后的事情,你暂时不用操心。” 容若立即察觉到此事有鬼,可是他没有立即拆明珠的台,而是说要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想日后该怎么办。 明珠此人做事向来有自己的目的。他今天来这里劝服容若的直接目的自然是想让容若振作起来,那么更深远的意义呢? 这个意义直到三年后容若才明白。 原来明珠见纳兰家与钮祜禄氏联姻不成,于是动起了和钮祜禄氏绑在一条线上的歪心思。而且在明珠看来容若虽然文武双全,但他根本就不适合从政。所以对于容若来说,鲜衣怒马,远走高飞才是最好的选择。 被“求不得”之苦困扰了长达三年之久的容若,在得到容凰之后自然倍加珍惜。他虽有心一路南下,但考虑到容凰的心情和安危,容若还是答应了与她在北方暂时安家。 那时候容凰精神恍惚,整日里想着四阿哥,对谁都是冷冰冰的。容若也不在意,每日都与她说话,将他打听来的有关四阿哥的一切都说给她听。渐渐地,容凰终于肯打开心结。 在逃出皇宫一年多之后,容若正式迎娶了容凰。没有高堂为证,没有亲朋做伴,没有流水般的酒席,只有绝对真挚的一颗心。但是对他们两个来说,这就已经足够。 所谓“发乎情,止于礼”,由于容凰之前一直是别人的妻子,容若从来都没有和她有过夫妻之实。后来那一年多的时间里也曾有过意乱情迷的时候,但始终都没有突破最后一层底线。 新婚那夜,他掀起了她的红盖头,夫妻两个喝了交杯酒。容若隐隐知道该做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下手。就连保守的古代女子出嫁前父母还会送几本春宫图压在嫁妆的箱底,容若父母都不在身边,对此却是知之不清。 容凰见他折腾了大半天还不得要领,只得忍着害羞一点点地宽衣解带。 那天晚上,月光温柔,竹影斑驳,烛光缱绻。 两个倾心相恋已久的人,终于走到了一起。 很多人年少之时都会行意气之事,做出冲动之举。可是有的人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感到庆幸,并且能够用尽一生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而有些人却只能永远生活在懊恼和自责之中,辜负了自己,更辜负了身边的爱人。 容若显然便是那种有担当的人。成亲之后一年,两年,三年……十年过去了,他们早已不是过去的他们,容若却还是坚定自己对容凰的心意,从不曾有有过一丝的动摇。 只不过他们也是平凡人,夫妻之间难免会有争执。康熙二十三年,容凰执意北上给鳌拜送终。容若怎么都说不过她,头一次忍不住对她负了气。他原本打算窝在书房里一夜不归,谁知因为心事太重睡不着觉,只好披衣起身到院子里走走。 凉夜沉沉如水,容凰衣着单薄,静静地在月光下发呆。容若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他想或许容凰注定了就是他这辈子的坎,既然过不了,也就只有认栽了。 无论是福是祸,都由着她吧。 当天晚上,容若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的容凰竟在康熙十七年病逝宫中,而他也将于康熙二十四年英年早逝。 容若被这个噩梦吓醒。 容凰向来浅眠,听见声响便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他:“怎么了?” 容若无声地大口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说起刚才的梦境。谁想容凰听了这话不但不觉得惊讶,反而轻笑起来:“睡吧,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的你和我会一直好好的,好好地活着……” 容若的直觉告诉他,容凰并没有说谎。他梦见的或许真的是他们的前世,是他们本来应该经历的事情。可是容凰选择了和他出宫,所以改变了这一切。 容若突然便对自己刚刚的选择释然了。尽管一路北上很冒险,可是容凰选择放下皇后之位和他远走高飞这件事已经改变了容若的命运。或许他不会再英年早逝,又或许……他只有一年可活。既然已经没有了多少时日,为什么不让活着的每一天都在称心如意中度过呢? 这一生究竟是谁欠了谁更多一点,谁为谁付出的更多一些,早就已经无关紧要了。因为对于容若来说,他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和她在一起。即使堵上他的名望,权力,甚至性命。 他不想在名利场中争那个第一,只要他是她的唯一就足够了。 因为好好地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后记 第一百零六章胤禛 清朝时期对皇子的教育十分严苛, 他们天不亮就要起床读书, 学习满、蒙、汉三种语言, 一年下来只有几天的假期。 这日从上书房里下学出来,几个阿哥结伴而行。太子和四阿哥并肩走在最前面,大阿哥伸了个懒腰走在中间, 只留下三阿哥呆呆地落在后面。 太子与四阿哥低声交谈着。 路过一片光影斑驳的小树林,胤禛正有些出神,只听太子沉声道:“四弟, 刚才你故意沉默, 是因为皇阿玛在看着我们么?” 胤禛怔了一下,淡淡地道:“不是。” 太子狐疑地问道:“真的?我还以为你是怕出风头, 所以才故意让着我。” 胤禛轻扯唇角:“太子殿下多虑了。胤禛究竟有多少才学, 皇阿玛心中有数。” 太子松了口气, 而四阿哥心底则笑意更深。 其实太子猜的没错, 他刚才的确是故意让着太子的, 而且皇帝也看的明明白白。他就是想让他的皇阿玛觉得他是因为没有皇额娘才对太子处处忍让,用他的谨小慎微来博得康熙的同情。 若欲取之, 必先予之。胤禛并不在意一时间的得失。 这是他的皇额娘教给他的。 尽管胤禛从小没能在她身边长大,但他对容凰却并不陌生。不仅是因为他打小看惯了宫中容凰的画像, 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容凰留给了他一个“仙境”。这个戒指从小戴在他的身上,从来没有离过身。 胤禛七岁那一年第一次误打误撞地进入空间。后来他逐渐摸出了使用空间的门道,还在其中发现了容凰留给他的信。 原来容凰当年早有顾虑,担心自己不能带着四阿哥出宫,所以在怀孕期间提前写了数十封信留给胤禛。这里面大致写下了康熙朝未来几十年的走向,但并没有告诉四阿哥最后登上皇位的人究竟是谁。 因为容凰想让四阿哥自己做选择。是选择登上九五之尊之位,还是放下一切只做一个寻常的山野村夫。 容凰在第一封信里便指出,如果四阿哥想要和她生活在一起,只要通过京城钮祜禄府传递消息,到时候他们可以想办法再接四阿哥出宫。 那一年四阿哥只有七岁,一切犹时未晚。可是胤禛的选择很明显是留下。 他很感激母亲让他自己做选择。因为对他来说,隐忍寡淡只是表面的伪装,睥睨天下才是他真正的志向。而且尽管容凰不在身边,有懿妃对他视为己出,胤禛也从不觉得缺少母亲的关爱。 他不走,不是因为他习惯了这几年来养尊处优的生活,而是在胤禛内心深处他一直渴望着能够登上皇位。 皇后嫡子的身份无疑帮助了他。而且容凰在后面的信中也曾提及,他的养母懿妃也将登上后位。这样预言性质的话若是别人说了胤禛是不会信的,可是在他亲眼见识了这个神妙的仙境之后,胤禛对容凰选择了百分之百的相信。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胤禛没有急着去见容凰。直到后来他地位稳固,外出办事不会惹人怀疑的时候,胤禛才顺着容凰留下的线索去找她。 胤禛对容凰毫无责怪之意,因为在他看来每个人都有权力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他的皇额娘如果不能再忍受宫中的日子,那么她就算是留下也只会成为他的负累。皇后失宠连累其子,这种事情太常见了。 而现在,容凰的离去显然已经成为了胤禛的助力。由于皇后早逝,她已经成为了玄烨心尖上的一抹白月光,以后再也不会有哪个宠妃超越她在康熙心中的地位了。这正是胤禛所希望看到的。 这些原因综合起来,母子二人见面时并不觉得陌生。或许从胤禛来看,他对容凰的感情并没有与懿妃之间来得深。但血浓于水,胤禛从来就不想否认自己的亲生额娘是谁。所以在他看来,容凰与养母懿妃是完全不矛盾的存在。 母子二人重逢之后,胤禛说了好些从小到大发生的事情。关于容凰的近况,他却没有多问。因为他知道有些事情知道了也只能成为彼此的负担,就算不问也罢。只不过有一件事情,胤禛是真的好奇,那就是当年容凰是如何逃出宫中的。 “我听景怡姑姑说,当年您和抱着我的茹兰姑姑一起上了柔嘉公主的马车,那么后来我是怎么回到宫中的呢?” 因为容凰已经把空间托付给了胤禛,所以关于梅落的事情她也没有对四阿哥隐瞒。这是连容若都不知道的秘密。当然,她自然地省去了穿越的那一部分,这个是她最大的秘密,而且胤禛也没有必要知晓。 胤禛听说梅落的事情之后十分惊讶:“那么当时便是梅落化成了皇额娘的模样,带着我们回到宫中?” 容凰点点头:“当时若不是冬……若不是有人拉了我一把,我的身子就要被梅落抢去了。” 胤禛皱眉道:“那么这些事情柔嘉公主和茹兰姑姑都看见了?” “这……我就不清楚了。”容凰担心胤禛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便赶忙说道:“不过你柔嘉姑姑已经走了那么多年了,此事再追究也没什么意义了。” 胤禛抬起眼睛:“可是此事事关重大,额娘可不能心慈手软。” 容凰一怔:“你的意思是……你把茹兰她……?” “额娘放心,茹兰姑姑从小服侍您,儿子怎么会对她不利呢?只是后来我问过她那晚的事情,她只说自己当时晕倒了,什么都不知道,醒来的时候就在坤宁宫里了。” “那景怡怎么说?” “景怡姑姑也是那么以为的。”胤禛眼神一闪,低声道:“因为坤宁宫里的确有您的尸身。” 容凰担忧道:“那肯定就是梅落捣的鬼,她把柔嘉和茹兰弄晕带回宫去,装出我无法逃出宫的样子来。为了圆我之前的谎,她便用法术做出血崩的样子来,但是没想到由于我已经脱离了她的控制,她的生命很快就枯竭了。” 胤禛微微颔首:“应该就是这样。这件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除非皇阿玛再去开棺验尸……否则此事便不会有旁人知道。” “也不尽然……当年的事情,你的养母懿妃或许能猜到一些。不过静霖的人品我放心,她不会胡言乱语的,那对她也没有好处。” 胤禛点头附议。 “不过额娘有些担心容欣……就是你小姨僖贵妃会不会说漏嘴。你外祖母也跟额娘住在一处,只怕逢年过节回去的时候会让她起疑心。” 胤禛眼神一黯,低声道:“这个额娘放心,儿子不会让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的。至于茹兰姑姑,儿子会将她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不让外人发现她的存在。” 容凰点了点头,眼底满是温柔:“好儿子,你聪明,又有手段。不过额娘要提醒你一点,做事果决是好事,但千万不要太偏激了。有的时候太心狠,反而会伤害到你自己……你明白了么?” “是,儿子都记住了。” 回到京中之后,胤禛便抓紧时间试用灵泉水的功效,然后一点点地混在懿妃的用水当中。后来懿妃突然病重,他便直接给她喂灵泉水了。 胤禛没有亲手除掉容欣,但他借用佟氏家族的手解决了他的后顾之忧。 至于懿妃,尽管她并没有说出当年容凰的事情,但由于佟氏多年来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照顾太子和四阿哥辛苦,佟氏家族的隆科多等人又争气,康熙二十七年,佟氏一族还是抬了旗,自此之后改称佟佳氏。 胤禛估摸着时机成熟了,便让佟氏继续装病,终于帮助懿妃于康熙二十八年登上皇后宝座。 …… 若说没有容凰在身边的胤禛这一生是圆满的,那必然是在说谎。因为在他刚刚懂事的时候,胤禛也曾羡慕过可以依偎在生母身边的大阿哥。 不过,胤禛并不觉得有多么遗憾。 人之一生总有一件想要拼尽性命去做的事情,它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活着。最难能可贵的是能坚持做这件事,最幸福的,则是达成心愿。 自由于容凰而言,皇位于胤禛而言,就是值得他们堵上性命要争的东西。 无关错对,无关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