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三重飞]彼岸殇》 枕前泪共阶前雨 六界纪元二十万余年,魔界 “啪!” 昏暗的房间里,清脆的鞭笞声响起,布满尖锐倒刺的鞭子重重抽了下来,一瞬间便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冰蓝色的眼眸因疼痛渐渐涌上雾气,但骨子里的坚韧不拔始终不变。不管伤得多重,哪怕浑身上下再没一块好肉,那双眼睛里也没有丝毫动摇。 “很好,神将好高的忍耐力,本座佩服!”挥鞭子的人终于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正是魔尊重楼。 神将飞蓬微垂的头抬了起来,破了的嘴角竟微微勾了一下:“魔尊谬赞,本将可不及你胆大包天。闭死关走帝王道这么重要的事,敢在敌境进行。” “呵。”魔尊平静到死寂的漠然血眸凝望着神将,里头的情绪瞧不出半分喜怒:“若非如此,本座怎能在被你截断帝王道道途时,及时反应过来?又怎么能抓住你封闭神界、灵力耗尽的好时机,拼着伤上加伤,也出手重创擒拿了你呢?” 顺手将手上染了血的鞭子丢到一边,他的语气转为轻柔:“这世上,从来都是福祸相依的!”如此说着,重楼上前几步,凑的更近了一些:“不过,皮肉伤对神将的确不算什么,以此逼供还是免了吧。本座打算直接搜魂,你意下如何?” “事已至此,本将确实输了这一局。接下来,自然随便魔尊处置。”飞蓬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虽牵动伤口却并不在意。 对于自己的下场,他毫不畏惧,只是胸中有些疑问,不想到死也依旧不能知晓:“本将用天帝所留伏羲琴控制法则、封闭神界之前,已用灵识搜遍全界。” 神将抬眸瞧着魔尊,眼中有着疑惑:“当时,本将已以忘情道踏出半步,境界不在魔尊之下。又是在神界,按理说不该有所遗漏。可是,除深入我族腹地的魔兵魔将们,根本未发觉魔尊踪迹。敢问魔尊动手前,能否解本将此惑?” “不在我之下?”重楼似笑非笑的复述了一遍。 他脸上一瞬间闪过的神色,险些让飞蓬以为自己眼花了。他的挚友,最是骄傲不过的魔界至尊,怎会在这最值得庆祝的好时候,露出心丧若死的绝望表情呢? 抱着这个想法,飞蓬定了定神。因疼痛而起的水雾破碎开来,神将再次端详了魔尊一番,心想自己果然是眼花了——重楼脸上只剩下了微笑,那是对方面对敌人时一贯的笑容,含着凛冽的威势,居高而临下。 “那还真是可惜呢。”魔尊轻笑了一声:“本座没有让敌人死个瞑目的习惯,更不喜欢在杀人前废话。”他缓缓扣住神将的下颚,红瞳对上了因忘情道变成冰蓝色的眼眸,发动了自创的搜魂瞳术。 激烈的疼痛席卷而来,转瞬便遍布整个神魂。恍惚间,飞蓬听见了自己急促的惨叫,但昔年因磨练殒神秘法而生起的灵魂防御,始终维持运转。 在这惊涛骇浪的心灵冲击下,他守得固若金汤,便连痛哼也只出口一声,就以莫大毅力强行止住了。 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飞蓬被重楼重重摔了出去。他后背撞击在墙面上,而后滑倒于地面,击碎了片片墙砖。 “咳咳!”暗牢里灰尘洋洋洒洒,血顺着唇角蜿蜒而下,待模糊的视线重新清晰,飞蓬便见一双靴子停在自己面前。 再之后,一只宽大厚实的手掌卡住脖颈,逼迫沉默不语的飞蓬抬起头。冰蓝色的眸子再次望进冷寂肃杀的血眸,飞蓬从里头看出了三分了然、三分讥诮、三分冰寒和一分叹息,而重楼淡淡的声音也同时传入耳中。 “其实,本座擒下神将的那一刻,你是有机会自尽的。”重楼蹲了下来:“你之所以不那么做,并不是怕死,而是知道自己一旦死了,神界的封闭可能维持不了多久。” 他平静道出了飞蓬的心思:“若那个时候,九天玄女和轩辕氏还未练成精兵,那接下来,哪怕因三皇陨落而乱成一片的天道恢复正常,限制本座在六界内能发挥的极限,神界也不见得能保住。” “不过,既然神将想用自己拖延时间,那本座索性成全你舍身取义的‘梦想’,如何?”魔尊攥紧神将脖子的手掌一点点用力,声音越发低沉轻柔而冰冷刺骨。 窒息的痛苦蜂拥而来,飞蓬几乎以为自己真会这样死去。但理智又让他清楚,重楼下手再重,只要没直接伤及神魂,自己就只是痛苦、不会致命。 可下一刻这个想法便被打破,熟悉到刺目的阵法升了起来,是曾经重创了他的炼魂阵法。 飞蓬在阵中痛苦挣扎的时候,有些恍惚的想到,上一次救他的是重楼,那是以本源之力补本源之力,才将自己伤势治愈。但是这一次,再不会有人救自己了。 激烈的疼痛之中,飞蓬越来越无法维持理智。那双冰冷的蓝眸渐渐染上了水雾,湿润的像极了过去的颜色。 “飞蓬。”重楼忽然松开手,轻轻唤了一声。见那双失神空茫的蓝瞳下意识望过来,他血眸闪了闪,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缓声道:“忘情道博爱众生,众生尽皆平等,你现在的境界是比我高了。这就是不知,可还有特殊对待之人?” 飞蓬茫然的看着他,努力眨了一下眼眸,瞳中水雾破碎开来,理智艰难的凝聚起来。他用最后的力气轻笑了一声,缓缓摇了摇头:“何为忘情?一切已矣。” “原来,是这样吗?”重楼低喃一声,松手站了起来。他面无表情的站着没动,目光凝滞于阵法里的那道身影之上,似在发呆,又似在挣扎。 一阵外一阵内,一站立一倒地,明明近在咫尺,却隔出胜败生死。 良久,重楼终于转过身来,脚步莫名有些踉跄的推门而出。 门一开一闭的刹那,刺目的光线让疼痛不已的飞蓬阖上眼眸,便错过了那砸落于尘埃的一滴热泪,更错过了重楼身姿的趔趄、眸中的挣扎,还有周身那一霎蜂拥而出的邪念。 飞蓬记忆的最终,是无边的黑暗将自己彻底淹没。 牢狱之外,重楼从喘息着靠在墙上,到无力的滑坐在地。 冰冷的地面给不了他丝毫缓解,只有脑海里嘈杂喧闹的争吵声接连不断,那是来自于恶念和原则在他心灵里掀起了争端—— “没有人可以背叛我,尤其是飞蓬。” “但那是飞蓬啊。” “说话不算话,凭什么我还要谨守底线和原则?” “三皇陨落,再也没有人能护着飞蓬,况且是他先负我。” “以直报怨?不,哪有魔用简单方法报复的?让一个人最痛苦的,莫过于践踏他坚守的一切。飞蓬最在乎神界、最在乎尊严,有什么比粉碎他的骄傲、攻占他的族群,更能报复他呢?” “可那样飞蓬会恨的,他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 粗喘声渐渐平息下来,重楼重新站了起来。他眸中含着闪动的笑意,却已再无往日那一览无余的温情柔软,只剩下令人毛骨悚然的邪肆放纵。 门重新推开,炼魂之阵已接近尾声。重楼抬手将阵法停息,揽住飞蓬的腰身把人抱起,跨步走出了暗牢。 这里是他的别院,停驻在魔界一处极其偏僻危险的地域。只不过,这里每一处景致都偏向暗色调,尤其是寝室。 木质的雕花大床上,敞开的床帐是纯黑色的。正对着一面穿衣镜,镜子旁是个屏风,屏风后则是打入地下的宽大浴池,池子里的活水来自于附近的温泉,灵力十足。 魔界的灵力对于神族来说,虽然有用,却是刺骨的。所以,飞蓬泡在里面没有多久,便被接连不断的刺痛给惊醒了。他睁开眼睛环视一周,目光还有些迷茫。 “神将醒了?”重楼抱臂站在岸上,看着飞蓬的眼睛里满是暗沉。见飞蓬拧眉不回答,他似笑非笑说道:“本源之力尽失,但忘情境界还在,本座现在搜魂,确实达不到目的。” 故意顿了一下,重楼甩手一挥,便以空间法术将飞蓬拖了过来:“不过,你的境界可不是无坚不摧,只要忘情道体被破,你我便又处于同一境界了。” 微笑着捏住飞蓬的下颚,重楼的眼神这一刻无比诡谲:“本座觉得,那时候再较量,才是真正公平,神将意下如何?” 飞蓬冰蓝色的眼眸霎时染了慌乱,脸色也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他难以置信的看着重楼,完全不敢相信,这样残忍的宣告来自于自己最好的朋友:“你…” “本座什么?”重楼眸中闪现森然之意,勾起嘴角一点点倾近了脸颊,言语间轻柔之极,仿若语意里透露的嘲讽,只是飞蓬自己的错觉:“神将莫不是以为,你三番五次毁本座道途,今日落在本座手里,本座还会秋毫无犯?” ……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神将那么聪明的人,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吧?” …… “不…停下…你…还不如…杀了我…” “杀了你?”重楼动作一顿,连动作都停滞了一瞬。 …… 飞蓬冰蓝色的眸子里已平静不复,全然充斥着怒意。他知晓自己不会被放过,便没有白费口舌再和重楼争执什么,只以冰冷到极点的目光,瞧着曾经最信任的好友。 身居高位培养出的气度和风采,坚韧的心性与无上的实力铸造出六界独一无二的第一神将,哪怕这一刻已落入绝境,哪怕接下来要面对无法承受的凌卝辱,他骨子里的孤高也不容自己示弱半分。 …… 仅仅片刻,飞蓬便五脏六腑俱遭重创。可这只是一个引子,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到来。 当温热的手掌搭上额头时,飞蓬的理智蓦地清明起来。如他所想,便在下一刻,比先前更猛烈的搜魂开始了。 “啊啊啊!”痛,到处都是痛,饶是以飞蓬的坚韧,这一刻也忍不住惨叫出声。 …… 但他的魂魄纵然缩成一团,似狂风巨浪里的一叶孤舟,于暴风雨的打击下险象环生,也始终不曾被真正颠覆。 不记得过了多久,等飞蓬再次恢复意识,瞧见的便是重楼那张阴沉到极点的脸:“这等逆境都能守住心神,神将好本事,本座佩服。” …… 不,重楼不是敖烬,他对自己从来没有其他方面的想法。之所以没在事后退出,甚至还有别的反应,或许…或许…只是因为他是第一次?空茫的蓝眸盯了重楼好一会儿,飞蓬悄然握紧手掌,极力无视了对方与往曰截然不同的侵略性。 “魔尊夸奖了。”他垂下眼眸,听见自己用前所未有却无比真实的喑哑声音,无力的问重楼:“既然你已无计可施,那能给本将一个痛快了吗?” 重楼挑眉重复了一遍:“痛快?” …… “你轮回多世,不可能依旧不通人事。” 此言一出,立即便迎来了一片静寂的沉默,飞蓬连抽气都忘了,抬眸直愣愣的瞧着重楼。他不再似多年卝前那么单纯,当然听懂了挚友兼心上人的言下之意。 也正因为如此,飞蓬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真是二十万年来,除了公事外,对自己多有忍让的好友吗?真是面对混沌异族、各界敌人,与自己并肩作战、从未退让的同盟吗? …… “所以…”不等飞蓬做出反应,耳畔便传来重楼依旧轻柔和缓的声音,揭卝露了他适才极力想故作不知的事实:“现在还抱有侥幸的在我面前装洒,又有什么意义?” 此言一出,飞蓬唇上最后一抹血色,也随之褪去。 …… 样式无比熟悉的罐子,终于让飞蓬恢复了理智。他猛地抬头看重楼,眼中露出被人背叛的伤痛和绝望,又不甘心就此任人宰割,即便明知是垂死挣扎、毫无作用,也动作快过理智的汲取灵力,并提起所剩无几的力气,一掌击在了强敌胸口上。 …… 不远处的窗户并未关上,不知何时外头已下起了倾盆大雨。 …… “你杀了我吧…”仅存的理智让飞蓬明白,自己已身处前所未有的绝境,可哪怕已渐渐在攻势里趋于崩溃,他也还是咬紧牙关 …… 但重楼自然不会答应:“不可能。” ……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 …… “你问我为什么?哪里有为什么,你有时候,实在是太过于天真了。” 飞蓬微微一颤,喉结跟着上下一动,到底没有反驳什么。 …… 重楼和敖烬确实不一样,或许平曰里是有什么想法,但他压根没打算付诸实际,不然自己不可能察觉不到威胁。可事到如今,这又有何意义呢?难不成,重楼还觉得自己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吗? …… “从前是不一样…” “现在一样了。”经过适才那次折磨,他已能冷静下来,用再疏离不过的微笑,也用绝无仅有的冷漠声音,掩去处境的狼狈不堪,平静答道:“都是敌人。” …… 魔尊用同样平静的声音,回敬了神将适才的讽刺:“我会向你证明不一样的,他于你无足轻重、不值一提,而我于你永远特殊。不管是曾经的承诺,还是现在我亲自造成的终局,你就算杀了我,也休想忘掉。” 飞蓬,炼化灵魂本源之力,我并未让你伤到妖界出手那次几乎魂飞魄散的地步,只是难以动用灵力。至于迷神草,那是截断你从外界汲取灵力的机会。如此双管齐下,已是未曾留情,但只要不杀了你,就注定困不了永久。 你违背对我的承诺,说明我确实高看了自己在你心里的地位。但现在就不一样了,从未有人如此欺卝凌过你,来自于曾经好友的折卝磨,会让你恨我。而你一贯只会杀人、不会恨人,这份恨便成了我亲手缔造的特殊。这般被动接受的这份特殊,你可不会再有违诺的机会了。 窗外雨声瓢泼,直至清晨,也雨雾朦胧、全无艳阳。 …… “去沐浴吧。”重楼松开了飞蓬,抚着对方疲态尽显的眉宇,发出了一声喟叹,心里沉重却又好笑。分明已是陌路,他却不想飞蓬太过难捱。这第一次,便到此为止吧。 飞蓬微微瞪大眼睛,他清晰感受着贴着自己的滚烫温度。可被重楼抱去浴池清洗时,或是精疲力尽实在不想动弹,又或是已尊严尽失,故作清高徒惹笑话,他终究没有抵抗。 ※※※※※※※※※※※※※※※※※※※※ 不要被章节名字误导了哦,跟我念此文是he、he、he 于无声处听惊雷 浴池里 ……沐浴…… 重楼心里升起后悔,悔自己适才太过恣意放纵:“忍着些,我马上就给你上药。” “什么?”正忍着痛的飞蓬,感受浊液被引出,无疑是松了口气。听见此言,他先是一怔,然后便笑了起来:“呵呵。” 重楼从未见过飞蓬这么笑,三分冷淡、三分森寒、四分嘲弄,就连为敌的生死时刻,也未曾见过。 “神魂不损,本将就死不掉。”他撇开眼睛,漫不经心说道:“魔尊说得好像你下一次,便不会这样做了似的。” 重楼的脸有一瞬间的苍白,但出乎飞蓬意料的是,他只是抿了抿唇,竟没有发火。就连手上的动作,也依旧轻柔小心,半点都没加剧疼痛,仿若先前的折辱只是一场幻觉。 重新回到床上的时候,飞蓬已是昏昏欲睡,却怎么也睡不着。 被截断灵力后的身体素质之糟糕,在此刻体现无遗。他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像是被拆了一遍重新装好,处处都是酥麻,还有轻微又连绵不绝的疼痛一波又一波袭来。 ……抹药…… “呵。”确实是没什么力气再做反抗,飞蓬终是疲惫不堪的阖上了眼眸。 很快,重楼抹好药膏,松开飞蓬给人穿好亵衣、包入被褥里,自己下床离开了。 听着重楼的脚步声,飞蓬没有抬眼,更没有吭声。 他本以为,不会再有别的,可过了不知道多久,飞蓬被重楼叫醒了。一杯温度适宜的灵药液体,正递至唇边。 湛蓝色的眸子睁开,飞蓬有些失神的看着重楼。初醒时的迷茫,让缩在被子里的他显得无辜又无害,瞧不出拔剑时的锋锐凌厉。 二十万年里,重楼有无数次看见这样的飞蓬,他嘴角不自觉勾了勾,将灵药朝飞蓬嘴里缓慢倾倒。 但这一次重楼失策了,飞蓬几乎是才喝下一口,便回想起发生了什么。失去了对重楼无条件的信任,他下意识抬手打翻药碗,眸子里的水汽也已消失了。 重楼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却没说什么,只是把飞蓬整个人从被子里抱起来,又另外拿了一床被褥,把人给裹住。他则站在旁边,把被药液打湿的被子收拾了。 看着重楼转身欲离开的背影,飞蓬也觉得无趣之极,干脆哑着嗓子,提前拒绝道:“魔尊想怎么做都行,本将不需要施舍。” 听见此言,重楼忽然把被褥丢到一边,大步走了回来。 飞蓬表情没有半点变化,只在重楼伸手抚他额头时,露出几分不解。 “你开始发热了。”重楼收回手,轻声说道:“灵力尽数截断,皮肉伤、炼魂、搜魂的伤势,会影响你现在的身体,不喝药你会很难受。” 飞蓬垂下眼眸,冷冷淡淡道:“那不是正好吗?魔尊不用担心,本将费心思量算计你。” 半晌没听见反驳,他抬眼见重楼欲言又止,倒是想到另外一个可能,当即就气笑了:“看来,魔尊是嫌本将体质太差啊。” “本座不至于这么急色。”重楼额角青筋蹦了蹦,总算是怼了一句。但见飞蓬冷笑着不再回答,他又没了脾气,缓下声音劝道:“不喝药,受苦的还是你。如果你还想研究封印,起码要保证自己有精神吧?” 对此,飞蓬阖上眼眸翻了个身。喝了药养好身体,本将觉得我大概没什么可能去研究封印,更可能是再度受到折磨。 “飞蓬…”重楼走上前去,又唤了一声。理所当然的,飞蓬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这让重楼觉得有些苦恼,他伸手再探了一下.体温,敏锐的发现更高了。 想了一会儿,重楼走了出去。等他回来,揭开被褥便躺上了床,双手搭上飞蓬的后背。 ……喂药…… 过了一会儿,飞蓬总算缓过神来。重楼所行所为于自己,无疑是彻头彻尾的欺ru。飞蓬垂下眼眸,手指死死攥紧被单,若非力量过于悬殊,便已不顾一切动手了。 以重楼对飞蓬的了解,自然不会发现不了。但他早有心理准备,从强迫了飞蓬开始,就明白自己必然会被怨恨。可既然不打算放弃到嘴的肉,也不会改变主意,那便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困吗?”重楼语气平静的问了一句。 飞蓬终于抬起头,他将眸中的恨意藏得很好。信任不存,他已决定用对待敌人的态度和谨慎面对重楼,惜命必须为之。 死固然能得到解脱、免于受辱,但师父已逝,神界只有自己一个先天生灵,便不能去死。至少,在解决重楼这个威胁前,纵是再大的屈辱,自己都必须受着。 想到这里,飞蓬的心不自觉抽搐。他怎么都想不通,十拿九稳的复活,怎么就让师父和地皇一起没了呢? “不困。”神将淡淡回道:“本将有几个问题,想和魔尊确认一下,不知魔尊可愿解惑。”顿了顿,他眼尾闪过一抹自嘲,言道:“放心,不会耽误太久的。” 血眸闪了闪,露出几丝晦涩不明的意味,魔尊和声答道:“如果你是想问天帝、地皇陨落,本座只能说,心里有点儿底吧。” “什么意思?”顾不得稍微休息了一段时间的身体,依旧还脆弱无力的状态,飞蓬猛然惊起,下意识扣住重楼的袖口。 重楼没有拽回来,而是用另外一只手,拍了拍飞蓬的手背,缓声问道:“你有景天的记忆,还记得天诛的出现吧?” “众生恶念…”想起景天那一世,飞蓬竟有恍如隔世之感。他湛蓝的眸子里闪过几分失神,又极快醒悟过来,重新关注正事。 飞蓬蹙起眉头:“他让你吃过亏,论实力和出生,确实有可能。但景天那一世结束,本将把功德剥离,在闭关前是占卜过一次的。” “那个时候,天诛确实还在六界。”重楼闻弦歌而知雅意,点头给了确切答案:“可后来天诛是否去了混沌,本座也不知晓。” 飞蓬怔忪了一瞬,缓缓松开手:“是了,你也闭关疗伤去了。”为了不让景天以身封锁妖塔,以致于伤及自己魂魄,重楼耗尽魔力。事后又被各界偷偷派人追杀,好不容易恢复过来,他刚离开人间,又即刻遭到天罚。 “整个神魔大战,本座因伤势未彻底治愈,并未出手以大欺小、恃强凌弱,只是带兵罢了。”重楼忽然开口:“这一点,神将想必心知肚明?” 飞蓬微微颔首:“魔尊只是在战前,便截断了神界最后一个重振军心的机会。”他顿了顿,眸中露出几分无奈:“忽略了祝融的爱子之心,害得他根本没机会再回神界,连带长琴坠入空间乱流下落不明,确实是本将棋差一筹。” “神将自谦了。”重楼气笑了:“本座的目标原本可不是祝融,若非你闭关前做了准备,竟说通了女魃出手相救,长琴压根没有逃走的机会。早知道,本座就不该让赤霄和瑶姬去,而应该挺着伤势也亲自出马的。” 他说到这里,倒是转为真切的笑容:“不过,长琴确实是神族最后一个振军心的机会,若他奉你命令去寻玉衡军和神族退隐的精锐,此次大战兔死谁手未尝可知。” 比起水碧,长琴才是飞蓬真正的衣钵传人,哪怕不带什么信物,他也能得到大多数神族强者的相信。幸好此子下落不明,显然战前没能回神界。不然,若是神界精锐齐聚,这一战还有的拖呢。 飞蓬定定看了重楼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魔尊真以为,本将只说通了女魃吗?” 重楼一愣:“难道不是?” 飞蓬一只手抚上额角:“当然不是,本将知晓你不会以身犯险,伤势未愈之前断不会再出魔界一步。那最有可能出手的那几位,本将是全部算上的。”怎么会只有女魃一个人出手,那不是陷长琴于险地吗? 重楼陷入沉默,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胜得侥幸。半晌后,他又开口:“若此事是有心人所为,那此人明显是不想神魔大战焦灼下去的。” “这不符合天诛的利益。”天诛的名字从重楼脑海里流过,又被否决:“于他而言,神魔大战焦灼,会让两族腾不出手控制仙妖人三族。时间一长,各界失了规则,必然纷乱大起。为此所诞生的恶念,应该比神界一族造成多。” 飞蓬看向重楼,半是实话实说,半是有意示弱:“应该吧,本将说服的是钟鼓。” 重楼顿时吃了一惊:“他答应你了?”见飞蓬点头,他又拧起眉头:“钟鼓虽贪睡,可他曾为龙族大长老,与你不打不相识,对你也算信服,怎会答应的事不出手?” “而且,各界界主都去往混沌,钟鼓老奸巨猾,绝不会在这么个节骨眼上得罪本将。”飞蓬轻叹一声,说道:“本将另有一个怀疑人选。” 重楼眸光闪了闪:“妖君瑾宸?他心不向着魔界,有什么理由出手坏你的事?” “这世间,从来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友。”飞蓬语气很淡,对瑾宸竟是半分怨念都没有。 重楼忽然就觉得不爽了:“如果此事真是妖君所为,那他无疑是让你落败至此的直接原因,神将对他倒是大方,什么怨怼都没有。” “他于我,只是利益盟友,勉强算朋友,只是剑术上颇为用心,才得本将青眼。”飞蓬瞥了重楼一眼,语气竟是越发清淡:“来自真正朋友的捅刀,才是最疼的。” 重楼身上的气势顿时一泄,转身道:“本座去查,晚点儿回来告知神将。” 飞蓬阖上眼眸,再次缩回被褥里。 要说瑾宸出手的缘由,他远比重楼来得清晰。大概也只有重楼自己才觉得,他是个大方好相与的主子吧? 可实际上,帝俊远去混沌,不知时间多久,以重楼的手段若想让瑾宸死的全无破绽,实在是容易。所以,瑾宸想要活下来,就必须对魔界有大功劳。 飞蓬并不怪瑾宸,只因他从未对瑾宸,抱有过对真正朋友才有的希望。能让他品尝到被背叛的痛苦绝望者,只有重楼一人而已。 重楼再回来的时候,飞蓬睡得很熟,但睡姿再无往日在空间的潇洒恣意、大大咧咧,而是整个人裹在被子里,缩成了一团。 下意识放轻脚步不发出声音,重楼坐在床边呆呆看着这样的飞蓬,只觉得揪心的疼。适才和瑾宸的对话,再次印入耳中。 “是你干的?本座还真是小觑了你小子。” “魔尊过奖,本君只是为了自保罢了。我总要立下一个大功给魔界看,你才不好下手,不是吗?” “哼,本座没那么小气。” “呵呵。” “你小子有没有想过,你害神界输了一阵,飞蓬回来对你是什么态度。” “我于飞蓬将军只是普通朋友,可不似魔尊与他那么要好,他的态度自然不会变,还会是温和有礼却无法亲近。倒是魔尊,飞蓬将军最后那一招封闭神界,魔界留在神界的战士损失殆尽,你竟丝毫不气?” “本座开始颁布旨意,只允许一对一决斗,是彰显平等,也给族人挑战敌人和与神族打好关系的机会。私底下,本座也不止一次派嫡系劝他们收敛点,神族底蕴深厚、不宜结仇。但他们还是把这个演变成了正大光明得到奴隶的机会。妖君难道觉得,对这等一心找死劝都劝不住的货色,本座会心怀愧疚?” “这倒也是,这些人在决斗里赢下同级神族、充作奴隶,已触及神族底线。而神族不乏有元老天资的天级九重,魔尊纵然把长老团赶尽杀绝,报了九泉神裁之仇,也有的是能人可以负责此事,只不过是需要飞蓬将军重振神族军心罢了。” “哼,那就与你无关了。望你记住今日之言,以后勿要后悔。” 重楼回过神,将飞蓬的睡姿bai正,手指轻轻抚平那凝起的眉。或许是前不久的qing事太耗费精力,飞蓬始终没醒过来。 “我是小觑了那只小凤凰,不过他倒是比我想的更了解你。”他轻轻叹了口气:“你看着对谁都客客气气,骨子里却清高傲气、眼高于顶,很难接近,更休提得你信任。” 可我明明得到你最宝贵的信任,却终究贪心不足,想要索取更多。不过,此番真是我错了吗?那明明是你亲口答应的呀!你违背承诺,我便换一种方式,要你将承诺重新背负遵守。即使最后你会杀了我,我也不觉得我错了。 飞蓬重新睁开蓝眸,自迷蒙中清醒过来,便发现自己正被重楼抱在huai里,jifu隔着衣衫相贴,一时间竟觉滚tang。 值得一提的是,飞蓬露在被褥外的手腕,反而感受到了空间中的干燥冰冷。这才几天时间,魔界竟是温度骤降了。 “你自己喝?”重楼端着一碗汤,里面有飞蓬熟悉的神界灵果味道,还有顶级灵米的香气。 飞蓬眼底滑过一丝不耐,他委实不明白,重楼这架势到底要做什么。 神魔之井的二十万年,他们确实亲密无间。但对方做出这等事,彼此除了公事已撕破脸之后,他还能厚着脸皮状若无事,确实是值得自己拜服。 不过,看着重楼的目光游移在自己唇瓣上,飞蓬还是很快做出了抉择。他端过汤碗一饮而尽,味道并不烫,也是他喜欢的清甜,滋味没有任何一处不合心意。 可是这一次,飞蓬全无往日点评的心情,囫囵吞枣就全部喝了下去。 重楼将空碗收拾掉,揽着飞蓬的手臂微微用力,将人拽下了床ru。他将准备好的裘皮大衣为飞蓬披好系紧,才说道:“室内设下阵法,会让内外气息不流通,我就没有布置。” “如今魔界是冬季,未免着凉,你平日里就穿上吧。”重楼收回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柜子:“那是空间柜,里面有各式各样的衣服,要是这一件不喜欢,你就自己挑。” 眼见蓝眸总算露出呆滞的表情,重楼邪气十足的血瞳里闪现笑意:“房间里有很多东西,你要打发时间的话,就自己找。” 他倾过身,对于飞蓬的躲闪也不在意,只在鬓发上留下一个极轻的wen,便转身走入房外的茫茫大雪中。 飞蓬下意识上前了几步,在门口时停下脚步。 他瞧了两下,心里的波动很快便平息下去。外面有阵法,是极其复杂的禁制和封印,完全杜绝自己离开房间的可能。 他扭头看了一下,室内比之前多了地毯,几处窗台上也多了几株绿植。微亮的烛火与天外透进来的天光交织在一起,不太亮堂但也不算阴暗。 飞蓬深吸了一口气,转而开始熟悉房间。别的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确定被重楼留下来的东西里,有什么是自己能够利用的。 说起来,重楼的阵道修为虽无多大名声,可那是他不怎么外显,实际上并不弱于自己多少。不动用灵力就能布置的阵法,于他没杀伤力,尚不如破解自己身上被重楼施加的封印更有可行性。 但找了一圈之后,神将瞧着这一堆,自己往日所喜欢喝的吃的玩的用的,就是没有笔墨纸砚这等推算封禁之法的必要工具,心里饶是堵得慌,也还是得承认魔尊的心机手段相当高明。 他把那张琴拿在手里弹奏了一小会儿,忽然觉得气息有点儿眼熟。再翻来覆去仔细查看,顿时默了。 这和瑾宸的尾羽气息很相似,而颜色也像极了。所以,重楼是把瑾宸的毛拔了多少,琴的材料似乎还有凤凰经络? 也难怪瑾宸急于自保了,他要是不这么做,只怕哪天被做成龙肝凤髓端上桌子,也不是没可能的。毕竟,这可是最佳的毁尸灭迹方式,绝对是重楼做得出来的。 弹弹琴,吃吃点心,喝喝仙茶,甚至拿着工具,自己考虑功效作了果茶。在把体力都恢复,精神亦养回来之后,飞蓬还把几本书放回了书柜。 重楼实在是太谨慎了,这些书籍全是游记、话本和杂七杂八引人眼球的东西,书柜那边相似却不同的,也还有很多本。 好看是好看了,打发时间估计足够人看很久,但绝对没有九幽魔界各地的介绍,不管是风土人情还是地势地貌、秘境险地。显是不给自己任何机会判断地点,更别说求助天魔族了。 飞蓬无奈的叹了口气,却没有死心放弃希望,反而打算明日继续,一边在心里推算封禁解法,一边查找此地线索。 神将心知,以自己现在失去本源魂力的状态,哪怕能逃走,也暂时出不了魔界。那如何假扮一个魔族,如何在附近藏身变装,就至关重要了。为此,他必须耐下性子,一个线索都不放过。 接连几天,重楼都没有回来。 飞蓬找了很久,有一天他直到下午,才解下狐裘去沐浴。泡在浴池里,这几日一无所获的他半靠半躺,蓝眸微睐的思忖着——茶水、点心这种就算了,可以很快就准备好;衣服只要有钱,也能几日便搜罗来一大堆。 可是,魔尊是怎么做到书柜上这么多书,完全没有透露给自己有利线索的?这个念头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一下子攥住了神将的心,让他脸色有些发白。 但让飞蓬意想不到的是,想动想西的自己还没泡舒坦,便被恰好回来的重楼,给堵在了浴池里。 ※※※※※※※※※※※※※※※※※※※※ 神魔大战相关,该透露都透露了,不知道大家能不能串联起来哈哈 ps:不要以为飞蓬在享受生活,给大家提示一下—— 弹弹琴,吃吃点心,喝喝仙茶,甚至拿着工具,自己考虑功效作了果茶。 【弹琴、仙茶和考虑功效的果茶,全是恢复体力和精神的,别忘记飞蓬音道水平极高,而且博闻强识什么果子什么作用如何配合他都知道;点心,则是果腹】 焚心似火恨欲狂 …… …… 神族不禁双·修,但禁繁·衍,男色远比女卝色更引人注目。神族同卝性卝伴卝侣出现的频率,也是各族最多的。 …… …… 待飞蓬真正恢复清卝醒的思考能力,已是重新回到床卝上。 枕在背后的,是重楼滚·烫的魔体。一只手臂圈在清·瘦的腰间,十成十不容抗拒的占·有卝意味。 飞蓬垂下眼眸,齿列瞬间印入下唇,却还在颤卝动着。他屈·辱极了,也愤卝恨极了,恨重楼,更恨不争气的自己。 身·体的变化是最自然的本能,这其实无伤大雅。在神界修卝炼秘法,偶尔飘飞的灵识扫过族内同卝性卝伴卝侣的表现,飞蓬总是羞赧的避开,可心中也是有数的。 此番被敌人强bao,逼着露卝出最真卝实的身卝体本能,非他所愿,也非卝人力所能反卝抗,大不了就当自己被狗咬了一口。 可真正的问题在于,自己根本没能抗拒重楼所赐予的欢yu,完全沉lun在了这场本质无比屈ru的qin犯之中。 重楼看在眼里,伸手扳过飞蓬的下颚,并且对上了那双蓝眸。一贯璀璨美丽的蓝瞳里,闪现掩饰不住的灰暗自弃,还有转瞬即逝的恨意。除此之外,这蓝眸的深处已泛出点点涟漪,那是屈辱和自惭的泪光。 “你不必遮掩。”一片暗沉的血眸无法克制的闪了一下,魔尊心里不是滋味,放软卝了声音道:“本座知道,神将现在恨不得将本座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神将微微一颤,眼底迸射卝出无比森寒的冷光。他定定看了对方好一会儿,忽然抬手一拳轰了上去。 哪怕上次便下定决心隐忍,哪怕明知如此做是自讨苦吃,飞蓬这一刻也抑制不住心头无尽的怒与恨。 这一招,用尽了他才恢复少许的体力,带着孤注一掷、不计后果的意味,狠狠砸向重楼含笑的嘴卝脸。 重楼并非无法阻止,可面对飞蓬燃卝烧着烈烈火焰却也遮掩着莹莹泪光的蓝眸,他想要阻挡的手臂,竟本能快过理智的未曾抬起。 “嘭!”这一拳砸了个瓷实,但飞蓬挣开重楼捏着他下颚的手掌之后,也随着这拳风,整个人歪倒在一边。 重楼揉了揉被打疼的地方,心里苦笑。飞蓬还真是会挑时机,这一拳砸的不止是脸,还让自己牙齿咬到了舌卝头。 可即便如此,重楼也还是没做什么,只是伸手把飞蓬再次揽了起来。 但可能是发觉自己没给重楼造成严重伤势,反而本身栽的不轻,彻底意识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事实,飞蓬再抬起头时,竟已冷静的缓下了脸色。 他没有挣脱重楼的怀抱,只微笑着问道:“欺·凌最信任你的好友,也折·辱自己最尊敬的对手,魔尊是不是觉得很得意,一点儿都不认为自己卑鄙无卝耻、下卝流龌龊?” 重楼被噎得无卝言卝以卝对,一时间居然无力反驳,只轻轻卝松开了钳制飞蓬的手臂。 “不过,这也没什么了。”飞蓬收回目光,同时也偏过头不再看重楼,只淡定自若道:“本将承认,是我眼瞎,错把豺狼虎豹当生死之交,确实该有此一劫。” 几分慌乱蓦然涌上心头,重楼无意识伸手,扣住了飞蓬的脖颈:“不,不是,我…” “看来,魔尊还没玩够。”但他的这个动作,显然让飞蓬生出了误会:“那你可以继续了。” 重楼嘴唇动了动,他明白,自己今日在浴池里把飞蓬逼到绝境、展卝露神族私卝密反应的行为,已彻底激怒了对方。 沉默对峙了片刻,重楼顺势将飞蓬ya在被褥里。瞧着蓝眸里不再掩饰的厌恶,他苦笑了一下低下头,并非亲wen,而是将凌卝乱的发卝丝拨卝开理好。 “你尽管恨我。”重楼轻轻叹息了一声,指尖抚平飞蓬倦怠却锋锐的眉眼:“但挑衅还是免了吧,本座不打算让神将再次受伤。” 其实,这一次从始至终,自己心中都是有度的。只打算让飞蓬因快卝感而沉沦,却从未想以疼痛去报复对方的违诺。当然,于飞蓬而言,这样的沉沦只会平添屈辱。 可逼出完全意想不到的反应,确实是个意外。若自己没猜错,神族除非被强逼到极致,否则应该只会在心定的伴侣面前展卝露这一面。 这固然是比原定更成功的让飞蓬越发痛恨自己,可自己心里也实在不好受。那下一次还是再收敛点儿吧,也尽量不要再把飞蓬欺负到适才那个地步。哪怕,那样的飞蓬确实是…美wei极了。 “呵。”飞蓬不置可否的嗤笑一声,事已至此,他并不会相信重楼,对方想要如何折ru他,也不是自己能反卝抗的。 能做的就只有事后好好休息,更抓紧时间去寻找破局线索。正因为如此,哪怕飞蓬再厌恶重楼现在的贴近和拥卝抱,也没有“不识趣”的反卝抗,而是阖上眼眸强逼着自己尽快入睡。 只不过,沉睡之前的一个念头,终究还是从脑海中闪过——以前重楼也是这样抱着自己入睡,为什么当年自己什么威胁都感受不到? 其实,若非这些年重楼实在是体贴入微,公事之外对自己好到不能再好,自己又如何会对他毫不设防? 这绝不可能是重楼收敛太好,人即使能装千年万年,也不可能装模作样二十万年。那便只能是,重楼曾经并无真正伤害自己的想法。所以,究竟是什么,让对方做出了这样的转变? 抱着这个念头,飞蓬睡的不怎么安稳。重楼就感觉怀里的呼吸渐渐稳定之后,整具身卝体时而绷jin,时而放松,眉头却不自觉皱起,一副很严肃很苦恼的表情。 重楼不厌其烦的伸手,为飞蓬抚平眉间褶皱,并将人揽在怀里,不轻不重拍打后背。 飞蓬折腾了好半天,但被褥内的空间就这么大。他最后安分下来之时,自然只能依偎在重楼怀里,而不是像重楼不在时那样缩成一团。 重楼看着飞蓬的睡容,将每一处都铭记在心里,最后烙下一个很轻很轻的吻,落在发顶上。清晨,他压卝制住晨勃的动静,悄悄离开床褥。 屋外,鹅毛般的大雪纷纷而落,天灰蒙蒙的,显得荒凉而苍茫。 这险境里有一种极其奇特的植物,只会在雪天开花,雪过而落。花瓣香甜可口,能做茶做汤做酒做糕点。 重楼还记得,他摘过几次做成不同的食物,飞蓬赞不绝口。 可兴致勃勃去摘花的魔尊,并未想到一个问题,他好不容易才瞒过神将这里的地理位置,这么一来岂不是自己揭开了谜底? ※※※※※※※※※※※※※※※※※※※※ 微波修文者:晋江_飘逸的小船 修文日期:2020.10.2 国庆第二天,大家快乐呀,作者这里今天下大雨了呢,建议大家天冷穿围脖。重楼其实是知道做过了,下意识想哄飞蓬开心一点儿,哪怕知道没什么收效。但这种脑子一热的行为,确实不可能想的太全面。 ps:神族这样的反应,开关是没有抗拒的极·致·欢·愉。所以,此族专情不是没道理的,能在一起本来就合拍,再加上这种事也合拍,三观又相当,怎么可能分? 也无风雨也无晴 飞蓬醒过来的时候,是被一阵奇异的清甜香气给饿醒的。他茫然的看向床头,被盘子里的糕点、香气馥郁的清汤吸引了目光。 不远处,处理公务的重楼抬起头,执笔轻轻笑了一下,眉眼间是松缓的温柔:“先喝点汤,再吃点儿东西?” 飞蓬怔了一会儿,抱着被褥坐了起来。他脸上有未散的潮红,慵懒的同时,又因颈间和手臂luolu之处的无数wen痕,显出与平日清冽禁欲截然不同的放浪形骸。 “深雪花?”飞蓬端起汤碗,又拿起一块糕点,鼻尖动了动,声音笃定但喑哑无力。 重楼点了点头,凝望飞蓬的深红眼眸里,有着不加掩饰的柔和。 飞蓬扫过窗外纷落的雪花,对着手中的精致糕点、清甜汤羹发了一会儿呆。他嘴角不自觉扯了扯,如果只是为了让自己养好身体,夜里好玩到jin兴,重楼有的是灵果库存,用不着起一大早出去摘花做饭。 时至今日,他所行所为也和神魔之井没有任何变化,即使双方已撕破脸了,亦依旧不妨碍他站在最特殊的立场上,继续对自己体贴。 这一点,哪怕自己对他恨之入骨,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本将从来不会浪费有心人的心意。”飞蓬沉声说着,清纯澄澈不复的蓝瞳里,涌现决绝和凌厉:“虽然这不是施舍,但本将不会接受,也希望魔尊勿要再做无用功。” 话音刚落,满盘糕点和汤羹一起砸了下来,滚了满地、湿了地毯。 重楼的嘴唇动了动,竟是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另外,本将不想欠情。”飞蓬深深看了重楼一眼,又道:“魔尊或许是走的太急了没想清楚,这深雪花你也提过,魔界只有一处地方才有。为这份心意,你将这个消息透露,本将自己点破,也算还你心意。” 飞蓬握紧手掌,指甲陷入掌心:“而从你做出这样的事开始,你我便只是敌人,不复知己,更不是朋友!” 就这样吧,打破重楼刻意营造的还算温和的气氛,哪怕陷自己于更糟糕的境遇,他也不想面对这样的温柔体贴。只因这份心意不是施舍,却比施舍更让他难以接受。 “你还是这样,永远拒绝不了别人的好意。”重楼却是心头那点儿怒意尽泄,他把笔丢在一边,迈步走了过来:“哪怕浪费,也不会欠人情。”他在飞蓬面前运转灵力,将地毯收拾掉,换上了崭新的。 正因为自己将这份关怀做的若无其事,飞蓬才更加无法接受,正如接受不了我的背叛。重楼心知肚明,可他并不打算改变:“以后,本座不会这样了。” 他挑起飞蓬的发丝,拨弄到耳后别起来,淡淡的说道:“我会让你自己选,是主动用膳,还是…我喂你。” 飞蓬沉默着偏开头,重楼收回手,背过身来走回桌案旁,安静的开始处理公务。 不小心泄露了此地位置不要紧,只要自己不离开,飞蓬哪怕真那么快找到解禁之法,也休想轻易逃离。自己还能继续拥有他,这个时间想必不会太短暂。 因为重楼在这里,也因为已得知此地在魔界何处,飞蓬还不想太快暴露接下来查找此地地形地貌势力的意图,便干脆在床上躺了一天,静默的推算封禁解法。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重楼处理完魔务之后,竟转而又去下厨了。他明知道自己不可能不努力去解禁,也完全没有阻止的意向。 是自负,还是早有准备?闻着厨房传来的香气,飞蓬拧起眉头,心里觉得大概是两者皆有。 理所当然的,重楼端着菜肴回来的时候,飞蓬压根没有下床。大冬天的,自己不接受重楼的好意,便待在被褥里吧,起码不冷啊。 重楼也似乎不在意飞蓬的态度,自顾自饮了一些烈酒,但飞蓬能闻出来那不是重楼所酿。 然后,重楼又吃了一大盘外焦里嫩的烤肉。可一贯贪嘴的飞蓬完全没被诱惑到,口腹之欲固然重要,但终究不是必需品。他曾经是爱享受,现在是能克制。 这时,已是夜晚。 重楼去洗了个澡,便上了床。回来时,他手里端着一碗灵果汁液,一饮而尽。 对于重楼的接近,飞蓬不禁僵硬起来。 但重楼除了再次渡过灵液,并没有做别的事情,反而把被角压严实了一点儿。 这时,重楼注视飞蓬染了水光的眼眸和嘴唇,血瞳里滑过一抹笑意:“本座的封印没那么容易破解,建议神将莫要急于一时,如今天色已晚,还是早点歇息吧。” “歇息”两字瞬间让飞蓬警铃大作,可他终究没能反抗,只因重楼话音才落,手指便已拂过飞蓬周身要害。 重楼的魔力如丝如缕喷发,化作柔软绸带,将飞蓬禁锢在了huai里:“本座不似神将,所有力量在于神魂。若神将半夜真做些什么,于本座而言,确实危险。” 按理说,以飞蓬现在的力气,不应该能破防。但多年以来飞蓬创造的奇迹还少吗?重楼不想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至少他还不想这么轻易的死在飞蓬手里。 “当然,若神将当真不喜欢,本座可以换一种方式。”重楼在飞蓬的怒视里,将嘴唇贴上鬓角,柔声说道:“比如,让你累到手指都动不了,如何?” 蓝眸顿时闪了闪,怒意敛去化作冷静,飞蓬阖上眼眸,没有吭声。 这一幕,从他清晨彻底斩断心底柔软,将双方关系完全化为敌对时,便已料到了。只不过,重楼的作为还是比他想的和缓,他本以为,会是锁链锁住四肢的。 “看来,神将早有预测啊。”见飞蓬不反驳,重楼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 被这么清晰的料准心思,作为魔尊他该觉得有威胁。可看着神将压根懒得搭理自己,安安静静躺着,继续酝酿睡意的样子,他心头浮现的更多是无奈和茫然。 突如其来的占有欲,便在此刻侵占重楼的内心。他抱着飞蓬的手臂一颤,忽然就想看见对方失态的样子。 可是,飞蓬流着泪哽咽“不”的样子,注视自己满眼恨意的表情,决绝与自己断绝关系时,他本身都没发觉的怅然神情,一一冒了出来。 或许,我真的做错了?这个念头一晃而过,重楼重重咬住下唇,不愿意承认他心中的松动。 但他随后便想到飞蓬最初与他对峙时,那句半是叹服、半是讶异的“魔尊谬赞,本将可不及你胆大包天。闭死关走帝王道这么重要的事,敢在敌境进行。”之言。 重楼看飞蓬的目光,便从温情脉脉一点点变得森然冰冷。谁能想到,堂堂魔尊留在神界闭关,明知道有可能首当其冲受创,也这么做了,答案完全不是他回答神将时所言呢? 他其实,完全没有趁着飞蓬回神界时,出手重创擒拿的准备。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为了遮掩那一刻无与伦比的受伤而已。留在神界,不是为了对付飞蓬,而是防止天诛有自己不知道的手段,能够重创闭关而不知所踪的飞蓬。 作为第一神将的飞蓬,本身就是神界气运的一环。若他出了事,神族整体气运必然受到极大影响。 自己大战前后不好联系飞蓬,只因他们是敌人。可如果天诛真有这样的本事,那作为六界内对气运研究极深的先天生灵,他便能顺藤摸瓜找到飞蓬,并与之一起应对天诛。哪怕天诛是三皇境界,自己也愿意为飞蓬冒这个险,不计生死。 可是,自己迎来的是帝王道道途的破灭。作为敌人,这其实没什么,怒气过后也就冷静了。 真正的打击,是飞蓬周身无比冰冷却相当高深的气息。重楼至今都记得,自己那一霎如坠冰窟的绝望。 那是忘情道,忘情道博爱众生、众生平等。走此道途之人,心中只有大爱、绝无小爱,也不存在特殊。而飞蓬后来的回答,也应了这句道途总纲。 或许,这就是性格和感情不同造成的结果吧?于自己而言,飞蓬是心心念念的人,只要无关公事,他便舍不得伤一星半点。 但是,在飞蓬心里,自己只是好友是知己是对手,地位终究不是不可动摇的。所以,面对魔界的威胁,心中又因轮回有所感悟,飞蓬违背承诺走忘情道,毫不犹豫。 理顺想法之后,再去想这不到万年之中的巨大改变,重楼心里比先前多了冷静,不再总受恶念所侵染。但他也觉得索然无味,便没有再逗弄飞蓬,而是疲倦的阖上眼眸,把脸埋在了飞蓬肩窝里。 这一夜,雪落无声,一神一魔的呼吸也算平稳。 可不仅重楼睡相老实,飞蓬也再没有胡乱动弹。那睡姿文雅之极,像是这二十万年同床共枕时的随意和贴近,只是重楼一个人的幻觉。 又是清晨,飞蓬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解除了束缚。但他还是被重楼捏着下颚,灌了一碗热乎乎的汤羹。 重楼对飞蓬的喜好掌握的正好,这汤羹灵气相当充足,粘稠度和美味度正符合预期。他灌汤时,也没让飞蓬呛到,只是最后松开手的时候,飞蓬想要吐出来。 对此,重楼丢下碗,再次以吻封缄。 这纠缠来纠缠去,两人便压根没能下床。 …… …… “魔尊难不成打算,每次qiangbao本将之前,都无事生非的去问受害人的感受?” …… …… “本座还以为,神将真不怕呢。” 闻听此言,飞蓬气急而笑:“本将为什么要怕?”他不顾事后虚弱酥软的身体,一掌便拍向重楼。 “好好,神将没怕。” …… …… “怎么了?” …… …… “只是去沐浴,不过,镜子放在这里,确实有点儿不方便。” 说着,重楼使用空间法术,把挡在浴池前的穿衣镜,直接移到门口。原地留下了一道直路,能从床上便直接瞧见浴池。 “嗯。”飞蓬轻轻回了一声,低喘着偏过头,但眼尾有一抹被逼出的泪痕。 重楼站在那里没动,伸出手指抹去飞蓬眼角的泪痕,轻叹了一声:“别哭,不弄你了。” 飞蓬嘴角动了动,正欲反驳,说自己没哭。可看着重楼深邃的红眸里隐现温柔、挣扎,还有想要将自己吞吃殆尽的欲念,话到嘴边终是没能出口。 …… …… 最后,重楼又拿来湿软毛巾,给飞蓬正正经经洗了个热水澡,才把人抱回床上。 因为只做了一次,飞蓬全程都很清醒。在重楼抱着他上床,手脚利落的按mo时,他微微一颤,先是有些紧beng,但在确定重楼不打算再做什么后,总算放松下来。 按mo完之后,飞蓬确实发觉自己浑身松快。 “润润嗓子。”重楼递给飞蓬一杯清茶,将衣服放在床上,便转身下去,回到了桌案前。 飞蓬把茶水放在床头柜上,并没有接受,也没有起床穿衣,而是整个人缩回了被窝里。 重楼将公务处理完的时候,恰是傍晚。他抬眸看了一眼,无声叹了口气,说道:“一天不喝水,你就不渴得慌?” 飞蓬没搭理他,继续闭着眼睛,推算封禁解法。就连重楼走上前来,以吻渡入灵茶,他都没什么反应。 …… …… “你!” …… …… “神将总是研究封禁,都不觉得累吗?本座好心,让你松快松快,劳逸结合嘛。” 飞蓬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语气淡淡的说道:“魔尊怕是文字功底不怎么样,这叫有辱斯文,不叫劳逸结合。” …… …… 夜晚很快便来到,重楼揽着飞蓬的腰,丝绸照旧把人四肢制住。 飞蓬阖上眼眸,安安静静睡着了。 日子便这么一天天过去,重楼除了必要时,平日里也不出门,通通留在此处。他每隔个一两天,便会让飞蓬起迟一次,可也没了最初那几次的放纵,基本上都是浅尝辄止。 下厨的时候,重楼更是常做能够灌下去的汤羹流食,并在其中掺进灵果果碎和肉糜,保证飞蓬的身体能汲取灵力,不会消瘦下去。 因此,飞蓬保持了还算不错的精神状态,只是眉宇间总有淡淡的空寂。 这一转眼,三十年已过。 这一年,魔界各地爆发一场危机——神魔大战中不少滥杀无辜、战功彪炳,却较早回到魔界的魔将们,被人暗杀在家中,修为多是天级九重。一时间,魔魔自危。 ※※※※※※※※※※※※※※※※※※※※ 第一更,晚上我加点儿油,也许有第二更吧 痴心错付相决绝 荒僻危险的深雪域深处,魔尊别院里,一场对峙正在进行。 “魔尊初入神界之时,魔军为立威,杀了一批不服统卝治之人。”神将被缚神绫锁在床卝上,却毫不在意自己的处境,只淡淡说道:“不少魔将在其中浑水摸鱼,杀掉必杀目标后,将对方家当妻妾尽数据为己有。” 魔尊的语气更加平静:“不错,死者大多数是实力不弱的飞升者,非是古神族。再加上法不责众,本座发觉了也不好严卝惩,便颁布了只许同境界一对一的法卝令。” “与这些死者相交的,也多是同一阶层,后来确实不一定还留在神界,也许回了原本出生的小世界。”他冷冷道:“要是说,这些人愿为死者出头,本座信。可若是说,他们敢追到魔界来暗卝杀,本座绝不信背后无人指使!” 重楼俯下卝身来,那双凌厉的血眸,将目光凝聚在飞蓬的脸上,柔声道:“况且,这手段未免太精细了一点儿,使用秘法粉碎魔魂、释放灵力再融入周围灵脉。待本座发觉,哪怕愿意费劲,魔魂也被灵脉吸食的拼不回来了,真真狠辣之极。” “是啊。”飞蓬笑叹道:“也不知道是谁做得主,本将都想为他鼓掌了。” 重楼气极而笑:“神将还要装傻吗?这有多像殒神秘法,本座就不说了。但光是用出来,动手之人本身也得被抽干灵力。” “结果事发后,还能溜得连血覆都找不到。”魔尊冷笑一声:“试问除了玉衡军战士,神界精锐还有别人有这素质吗?本座奉卝劝你一句,乖乖把名单交出来!”再让这些人逗留在魔界,鬼知道会不会再来一场大破卝坏。 神将微微一笑,眼中有着赞许之色:“对,本将是不否认,是曾将殒神秘法剖为好几种变形,传给玉衡军所属。但魔尊认定是本将,也太过偏执了。” “你自己想想,神界封闭,本将身在这里沦为阶卝下卝囚,哪来机会指挥这场战斗?”他耸了耸肩,表情相当无辜:“所以,魔尊想从本将嘴里逼问名单,实在找错人了。” 其实,我是真的不知道。本将当时,不过是念在神界危难之际,有卝意留下一二后手,才让伯约送信给活动名额之中,人缘最好、最可能和所有离开神界多年的同袍,都始终保持联络的人。 并且,信中以自愿为第一前提,只请他们自己定下目标,一人杀一个即可。战果如何,并不强求。究竟有多少人敢冒险去魔界,本将还真的推算不出来呢。你问我名单,那我问谁去哈哈。 神将想着想着,再想对方魔尊的窘境,险些乐得笑出声来。 重楼的胸口剧烈起伏,他知道飞蓬这是扯淡,可他无法反驳。但此局除了飞蓬,不可能有人布的出来——因为绝对没有任何一个神族高层,有这个威望让玉衡军战士以身犯险进入魔界。 “本座最后问神将一句…”重楼定了定神,嗓音低沉而危险:“你说不说?” 飞蓬凛然不惧,微笑着答道:“别说没有,就算是有,本将也绝不会出卖袍泽!” “好,很好。”重楼抬起手,缚神绫化作细丝,刺穿了锁骨处的风云图案,将飞蓬牢牢吊了起来。 全身重量都集中在最敏卝感的神印上,虽不是在床·笫之间,可也是最歹卝毒的肉·身刑罚。 飞蓬控卝制不住的发卝抖,重楼伸手点过所有骨头,在惨叫卝声里将之一一粉碎。 这时,飞蓬已是意识迷离,但重楼并不是打算搜魂,只是要飞蓬再无反卝抗之力。他伸出手,一只看不出材质的瓶子便出现在掌心。 那一霎,魔界法则涌动而来,无形中显露卝出觊觎垂涎的意味。 “别闹,一边去。”重楼伸手驱除蠢卝蠢卝欲卝动的魔界法则,打开了瓶盖。 那是原本被他困在鬼界的神将气运,在飞蓬落在他手里再无反卝抗之力后,重楼便以飞蓬为引,以特殊方法强行收了起来。可他还是动不了杀阵,救不了共工。 重楼缓慢的将神将气运,重新注卝入飞蓬体卝内。 飞蓬猜到了他要做什么,蓝眸瞬间瞪大,激烈的挣扎搐动起来,却因浑身骨头碎裂,别说反卝抗了,连一点儿力气都提不起来。 良久,气运全部灌输进去,并因为飞蓬的伤势,自觉化为灵力滋卝润着身卝体,更与本体更加密不可分。 重楼收回手微微一笑,抚卝摸卝着飞蓬的脸颊,轻声道:“不管背后是谁,玉衡军战士本就受神将气运庇佑。现在你气运回归,他们只要有擅长占卜的,必然能发觉你在魔界。” “神将觉得,本座要守多久,能将他们全部抓获?”重楼嘴角的笑意令人胆寒:“当然,若他们发觉了之后,不想救神将,那本座此计便无用了。” 飞蓬的嘴唇嗡动了两下,蓝瞳里是最后的希冀:“他们…不会来的!”一人杀一个目标,不管得手与否,都要立即远遁逃离魔界。你们一定要听本将在信上写的话,千万不要留下来以身犯险啊! “别做梦了,他们连魔界都敢来,又怎么会舍弃自己的信卝仰?”重楼负手转过身来,一语打破了飞蓬的侥幸,脚步轻快的踏出了别居:“等筹码到手,本座再回来继续和神将算这笔账。” 重楼再回来的时候,面上有着淡淡的笑容。他来到飞蓬身前,伸手一挥,便有一堆瓶子落在了地毯上。 飞蓬的脸色一瞬间苍白,那是神魂的气息,数量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是玉衡军所有活动名额的人。 “就连本座都没想到。”重楼叹了口气:“玉衡军本身被困在神界,可离开的这些神修,会为了你一封信,尽数来到魔界。本座还以为,应该只有几个人呢。但哪怕长琴谨慎,因为忽然占卜到你的下落,心中生出怀疑,也不可能不救。” 魔尊凝望着神将雪白的脸,缓声道:“不然,哪里还会有人听从他呢?非得把他当叛卝徒不可。而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本座想神将一定能猜到吧?” 飞蓬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了:“调虎离山,却误中副车。” “不错,此事唯一的变数,便在于兵分两路之下,一方营救、一方报信,那已是元老境界的太子长琴,究竟会在哪里。”重楼笑了起来:“在他亲自前来营救你,和去天魔族报信之间,本座猜了前者。” 他抱臂笑叹道:“他也不愧是你一手教养、虽无名义但有实情的好徒卝弟,完全不怕死。瞧见本座,第一件事就是全力以赴拼命,妄图拖延时间,让去天魔族的同袍能报信成功。其实若是往日,本座不介意让他把平生所学尽数施展。” “可这次不行。所以,本座立即收拾了他,又赶去天魔族外,把你的好属下们尽数擒下。”魔尊伸手解卝开缚神绫,将面容惨白、身形踉跄的神将揽入怀里,用指腹轻磋那毫无血色的薄唇:“现在嘛,便轮到神将你了。” 充满诡谲与玩味的血瞳,深深望进那双燃着怒光却极力冷静的湛蓝眸子里,他柔声道:“说说看,你愿意付出什么,与本座交换他们的一线生机呢?” 飞蓬垂下眼眸,他在思索,也在斟酌。 过了一会儿,飞蓬总算抬头:“长琴的气息,你没有展示。” “他在这里。”重楼挑了挑眉,拿出一把琴,凤来琴。 飞蓬指尖一颤,轻轻卝抚了上去,感受到生机,才真正松了口气:“魔尊只是封禁了他?” “自然。”重楼微笑道:“比起其他人,作为你的弟卝子,他总是有些特卝权的。在你心里,想必也是如此?” 飞蓬摇了摇头:“不,是一样的。”将指尖收了回来,他轻声道:“从他们全部愿意为本将赴死,便和长琴一样了,都不可割舍。” “至于本将的筹码…”飞蓬看着重楼:“魔尊自己提吧,只要无关神界利益…”他嘴唇颤卝动了两下,有些艰难却毫无犹豫的说道:“你要本将做什么都可以,直到你…满意为止。” 重楼诡谲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更加冰冷而暗沉。他抬手攥卝住飞蓬的后颈,将人远远的掼在大床卝上。 “魔尊…”摔进柔卝软的床褥里,飞蓬还打算说什么,便被身上骤然增加的重量和堵上来的嘴唇阻住了。 飞蓬僵硬了一下,无数次之中第一次什么反卝抗都没有,反而攥卝住了重楼的袖口。 …… …… 那一刹那,飞蓬甚至握紧手掌、浑身颤卝抖。但凤来琴和满地毯的神魂瓶子,陡然印入了脑海。如果自己反悔,那这些为了自己赴汤蹈火的孩子们,会是什么下场? …… …… “神将要反悔吗?”魔尊听不出半分喜怒的声音传了过来。 逃避的动作登时顿住,飞蓬撕咬了一下嘴唇,哑着嗓子回答道:“并未。” “告诉本座,为了无关紧要之人,舍弃最后的尊严,值得吗?” …… …… “他们能为本将搏命,本将自然能为他们不惜一切。” “而同等性质的事,我也为你做过,重楼。”他的声音,似乎已恢复了平日的淡定冷静,听不出半点坠入不堪境地的沮丧和无力:“哪怕现在遭遇背叛,也不后悔当时的并肩作战。” 所有的动作瞬间停息,飞蓬只听见了重楼猛然加剧的心跳声。而后,他承受了平生最疯狂的一个吻,持续到自己呼吸不畅、浑身发软、意识迷离为止:“嗯…” 等飞蓬的视线重新清晰时,他看见了重楼暗沉的血瞳。那个魔一只手臂揽住自己的腰,另一只手轻卝抚自己的脸,投卝注过来的目光,像是看一眼就少一眼那般,专注深邃,丝毫不错眼。 “飞蓬,适才我问的问题,现在我自己回答你…那是不值当的。”重楼伸手为飞蓬重新穿好衣服,从里到外都包裹的严严实实:“我一贯认为,为任何人舍弃自己,都不值得。” 重楼站起身来,离去之时只留了一番相当矛盾的话:“你嘴上说不后悔,心里却指不定悔青了肠子。可是,我不曾后悔与你并肩、为你战斗,不管是哪一次。” 飞蓬怔忪的看着重楼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你说为任何人舍弃自己,都不值得。但你又说,不后悔为我搏命。这样两相矛盾,是什么意思? 他想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什么,立即掀起床帐。 瞧见凤来琴孤零零又好端端放在桌案上,神魂瓶子们也安安稳稳躺在地毯上,飞蓬松了口气,立即走过去收拾好,都拢在自己怀里。 其实,重楼有一点还是说对了的,太子长琴于飞蓬而言,确实是不一样的存在。非是指现在的轻重,这些人,飞蓬现在一个都不会舍弃。 可若是单论感情,太子长琴是飞蓬从一点点大的孩子,亲眼看着他长成翩翩美少年的。尤其,长琴不同于偏科的水碧,他是当真传承了飞蓬在下界前的全部知识,是飞蓬真正意义上的衣钵传人,还在楚惊鸿和姜维之上。 “先天生灵之间的较量,谁搀和进去,都是个不卝得卝好卝死的下场。”飞蓬苦笑了一声,抱着一堆瓶子的同时,手指也轻卝抚琴弦:“惊鸿前车之鉴,你怎么就这么傻呢?平日的聪明劲哪去了!” 想到长琴现在无知无觉,飞蓬忍不住叹了口气。可叹完气,他心中又蠢卝蠢卝欲卝动了。 不说别的,瑾宸羽毛做成的古琴,终究不如祝融当年精心所斫的凤来琴更顺手,而此琴作为长琴的本体,与长琴的状态息息相关。 飞蓬不知道长琴是怎么从空间裂缝里挣脱的,但这孩子不仅夯实了境界,就连本体也有所凝炼,弹奏起来的声音相当美妙。 可弹琴没多久,便是傍晚了。飞蓬看看天色,便去沐浴了。 换过亵衣,他又抱着瓶子们和凤来琴上卝床,继续弹奏。飞蓬觉得,被淬炼后的凤来琴,以琴音应该能引动灵力,也许是自己不得卝法。 可惜,飞蓬很快就听见了熟悉的空间法术破空之音。 那一霎,他下意识把凤来琴往床脚一放,并拽来了用不着的被单,把一堆瓶子包裹起来放到床下,才整个人缩到被褥里。 飞蓬在心里无比希望,重楼今天没别的兴致。但有些事不是他不想,就不会发生的。 …… …… 重楼每次想到那天,心里都是遗憾和回味的,但也充满了怜惜。 …… …… “既如此,神将就给本座一个今卝晚放过你的理由。” “长琴…”飞蓬的嘴唇颤卝抖了两下,低声吐出了顾虑:“还有…我的属下…” 重楼微微挑眉,灵识扫了一圈,便低低笑了起来:“好啊,看来神将对本座斫的琴不太满意?” 飞蓬挣动了一下,重楼不无醋意的解释:“本座可没见你抱着那把琴上卝床弹。”他想了想,又问道:“是音质不好吗?” “嗯。” …… …… “不行,还是太近了。” …… …… “本座封印卝乐神的时候,完全没有留手。他现在没有知觉,事后也不会有琴身所见的画面记忆。 …… …… “至于其他人,毁了肉卝身、只留魂魄,其实已是死人,更不可能看见听见。” 湛蓝瞳眸里满是抗拒,飞蓬用手掌抵着重楼心口:“那也不行!凤来琴是长琴本身,瓶子本身会散发气息,本将熟悉的很。”他极力推拒着对方,声音带着急促:“只要东西在,那里就等于躺着个人,哪怕无知无觉。” 箭在弦上不卝得卝不卝发,重楼忍到额角冒汗:“那就丢出别居!”话音才落,他便操纵着空间法术,让凤来琴和被单化作一道弧线,穿过门口禁制摔了出去。 “不行!”飞蓬下意识重重拍出一掌,从重楼身上挣扎下来,披起凌卝乱床边的亵衣,想要穿过门口似乎消失了的禁制:“深雪域充满危卝机,那些瓶子和凤来琴本身就没防御力,要是遇上点什么,他们绝对会出事的!” 重楼被飞蓬这么抵卝抗,再加上手掌适才拍打之处,本就是要害,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一时间并未阻止飞蓬的离开,只也披了一件外套,慢悠悠下了床。 这时,飞蓬被挡在禁制前,也明白自己关心则乱卝了。但他本就极度抗拒被重楼强卝迫,面对那森冷刺骨的目光,表情自然是平静而淡漠:“魔尊,本将之前的话始终作数。” 重楼气不打一处来,沉着脸把一堆东西又拖回来,砸在了床卝上。 出乎飞蓬意料的是,重楼没有折辱他,而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总是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说着,重楼眉宇间涌上几分寂寥疏寒,甩手就走,走之前把门“啪”一声摔上了。 飞蓬怔然看着这一幕,他明白,重楼所言的,是自己不该为他人牺牲自己。 但飞蓬也有一点不知道,重楼本来想说的,是“你总是不把我放在心上”。正如飞蓬承诺心魔的话,终是背诺。 至于离开,是重楼清楚此刻心中燃卝烧一股怒火,留下来只会让飞蓬伤得体卝无卝完卝肤。可他纵然想以恨让飞蓬铭记于心,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舍亦不愿伤害太过。 一路狂奔,重楼来到深雪域的最深处。 深雪域之所以人烟荒芜,也就因为此地灵脉过于阴寒。但也正因为物卝极卝必卝反,这深处有一汪阴阳泉,阳泉为温,阴泉为寒。 重楼坐在寒泉池边,赤足浸入水中,凉意丝丝缕缕传递过来,冻结他的怒火。 “你说,是不是很可笑?”重楼忽然开口,眉眼尽显疲惫。从对飞蓬下手以来,便施在灵魂相连的炎波血刃上的束缚,终于解卝开了。 他最不甘心的,莫过于被人舍弃。当年因与父神命格冲卝突,被从小敬重亲近的长辈们施以暗算,是切肤之痛。如今因与知己立场不同,被自少同生共死的心上人背诺违约,是毕生之痛。 炎波血刃从重楼的魂魄里飞出来,顾不得吵闹什么,反而先安抚性的拍拍重楼的肩膀。器灵能清晰感受到,自己主人这一刻的情绪不再是压抑的暴卝虐,而是前所未有的死志。 “谢谢你的安慰,伤风悲秋确实不适合我。”重楼伸手,轻卝抚炎波刃锋:“我在凤来琴上没施加其他禁制,就看飞蓬能不能抓卝住这个机会了。若他真能从我精心设计的困局里逃走,我就等着他来杀我。等我死,父神便该复活了。” 地皇离开之前,父神的魂魄已收集完毕,自己暗中设阵蕴养。但因为天卝道排斥,蕴养的灵机足够,魂魄意识却无法复苏。重楼明白,要么自己离开,要么自己身死,没有别的选择。 他曾经想舍弃魔尊之位,深入混沌修卝炼,将魔界和魔族留给父神。这样,待到自己进入三皇境界,没了为敌的立场,便能对飞蓬一诉衷情。 可这个希望在飞蓬走忘情道时,就已经没了。飞蓬若能逃走,日后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必然是死境。 不过,这样也好,自己得到了最完整的飞蓬。哪怕他能以博爱胸怀再走忘情道,经历过这三十年,便忘不了自己的背叛,也忘不了自己赐予他的屈辱、痛苦和欢卝愉。他休想再违约,只视自己为芸芸众生中普普通通的一份卝子。 炎波血刃弹跳起来,拍了重楼一下。 重楼回过神来,又笑:“若是逃不掉…”他目光闪了闪,让人毛卝骨卝悚卝然的阴郁和暗沉,在这一笑中尽数显露:“为他人牺牲自己,总是不明智的选择。我会让飞蓬亲身卝体验到这个后果。然后,他就再没有这个破绽了。” 再说重楼走后,飞蓬熟悉重楼的性卝情,明白对方哪怕欲念丛生,也被气得短时间不会想再见自己,便彻夜未眠的抓紧时间,寻凤来琴上有无自己脱困的机会。 索性飞蓬音道造诣相当高明,很快便发现以特殊旋律弹奏,凤来琴能引动灵力。在确定这一点之后,飞蓬欣喜之极。 可他也谨慎到了极点,并没有一时兴起就立即冲击门口的禁制,而是多试探了几种特殊方法,也确定了所能引动灵力的范围和限度,才将所有灵力用音符牵引归位,自己安安分分上卝床休息了。 以现在的身卝体素质和糟糕处境,劳逸结合太过奢侈,但必要的休息也要保持。只因飞蓬很清楚,重楼这一次愿意忍让,下一次却是不一定了。 尤其,此番拿自己当诱饵,重楼固然将玉衡军战士们尽数抓获,可他必须消除所有可能暴卝露自己在魔界的痕迹。除此之外,重楼还要处理此次纷乱的烂摊子。 所以,等魔尊回来,怕是满腔愤怒抑郁都会化为欲卝火,狠狠发卝泄在自己身上,指不定会被折磨到什么程度。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直到飞蓬差不多破卝解了门口禁制,找到离开别居之法时,重楼才顶着一双青黑的眼圈回来,眉宇间尽是疲惫。 他没和飞蓬说话,直接就去了浴池。沐浴更卝衣之后,重楼倒在床褥上,一只手圈住飞蓬,缓缓闭上眼睛。 动弹不得的飞蓬先是僵直,可在确定重楼很疲倦,并没有做什么的兴致之后,他总算放松卝下来。 飞蓬垂眸看了一眼床脚,也阖上了眼睛。忍过明日的折辱之后,他得抓紧时间冒险离开别居,以最快速度逃出深雪域。 其实,凤来琴这个能力,确实有可能是重楼故意卖的破绽。但只要能逃离别居脱离他的视线,自己也不代卝表就真的毫无逃脱机会。时至今日,只要一线希望,也值得一搏。 这么想的飞蓬,并不知晓深雪域的一大特点,除了冷寒之外,便是灵气匮乏。另外,深雪域除了温泉附近,灵气属性压根不是他以为能利卝用的水之变种冰,而是金。 金生水,水因灵脉阴寒结冰。可是,魔界灵气本就与神界不同,此地灵气属性又不是飞蓬最熟悉的风和水,哪怕引动了也极难利卝用。 除此之外,正因为此地冷寒、灵气匮乏,时常出没的魔族无一不是天级,甚至多有天级九重。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异族想逃,难上加难,这也正是重楼将飞蓬关卝押在此处的缘由。 第二日清晨,重楼倒不是不想一亲香泽,但专门用来和青竹等重要魔将联络的通讯器,大清早就响个不停。无奈,重楼打开看了一下消息,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 他转头把飞蓬吻了一通作为惩罚,离开之前似笑非笑的告诉飞蓬,玉衡军本事不小。 原来,玉衡军战士当时杀掉那些魔将时,最初被魔将们强抢回来的神修亲眷,是给放了的。不仅放了,他们还非常机灵的给了转修魔道、进境极快但后遗症也大的功卝法。 如今,这些神族亲眷堕卝入魔道,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在魔界一些地区掀起了报复浪潮。因为情况各自不同,需要他这个魔尊亲自前去拿个主意。 重楼不得不离开的事实,对于飞蓬来说,简直就是及时雨。 他本着“择日不如撞日”的想法,当即以凤来琴引动灵力,在门口禁制上改动了一笔。确定短时间不会惊动重楼,飞蓬便背着满布袋的瓶子,抱着凤来琴,悄悄离开了别居。 ※※※※※※※※※※※※※※※※※※※※ 然后,飞蓬就接受了现实的毒打 ps:第二更送上,请大家查收,求评论! 纵使相逢永参商 当然,飞蓬才逃出去没多久,便在冰天雪地里冻得瑟瑟发籣抖,并且明白了重楼的算计:“当真好算计,不愧是他。” “这样的地方换了神界,是绝对除了孤僻性子的天级九重,不会有谁愿意住的。”指尖捏的泛白,飞蓬喃喃自语:“放在魔界,应该也差不多吧?没到地级,谁受得住?总之,来往的任何一个魔,都能瞧出本将是什么处境。” 太子长琴还在被籣封禁,自然什么都回答不了。 神将垂下眸子,看着身上珍贵暖和的狐裘,瞥过jing间、手腕、耳后怎么也掩饰不住的wěn痕、ya印,感受着这三十年自己在沐浴时,无论如何cuo擦清洗,都还是染上的独属于魔尊的浓重魔力气息,蓝眸中闪过刻骨的屈辱和恨意。 这些负籣面情绪飞快闪过之后,湛蓝的瞳眸又沉寂下来。鹅毛大雪之中,飞蓬找了一个洞籣穴躲雪,并未引动灵力。这里的金属性魔灵力,他引动起来不顺手,若引起过往魔族注目,只会更不安全。 用最原始的方法生火之后,飞蓬坐在篝火旁,陷入了沉思。在门口封禁上改的那一笔,作用是不让重楼隔着远距离发觉。 但重楼处理风籣波的速度,料想不会慢,最多一两天就会回来。他一贯是以空间法术进入,立即就会发现自己不见了。 如果重楼没在自己身上留下什么后手,那以他的速度一旦亲自追捕,这等冰天雪地,身上封禁未解籣开,体力有限还抱着琴和一布袋瓶子,自己顶天只能拖延三日,就会被抓回去。 可是,以重楼的心计会不留后手,防范自己逃出来吗? 飞蓬无声叹了口气,理智的告诉自己不要抱有奢望。当以重楼留下后手为准,那逃出来已有大半天还多的自己,目前还能自籣由的时光,也就唯有一天了。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变成了,逃离的这一天里,自己能做些什么?飞蓬深深的思忖着,目光从自己身上转到了面前,凤来琴和一堆瓶子放在一起。 他忽然笑了一声,眉宇间尽是温柔和释然。 整整三十年研究,自己在封禁推算上,还是没有多少头绪,便意味着自己极难把握住这唯一的生机——解籣开封印,以本身灵力和先天生灵境界,强行撕籣开魔界界膜逃走。 既如此,这一线搏命之机与其用于自己,不如先赐予大家。 虽然在这有法则的魔界,强行施展轮回秘法送敌对种籣族魂魄入轮回,自己全身血脉蕴含的灵力、凤来琴全力发挥不问己身反噬能引动的灵力,确实是少了,大概只够种下神印保护魂魄、日后觉籣醒记忆。 可有些时候行籣事上也可以灵活一点儿,便如天青曾经笑言,鬼界一贯钓籣鱼执籣法,愿者上钩。 若是外出溜达,有魔族天级胆敢对自己不轨,自己为自保自然得动手杀了他们。若是更不巧,碰见的魔族身上,恰好缭绕着来自神族族人的怨气,而非战场上自然而然的血气,那自己便更该拔剑斩之,让死难族人瞑目。 与此同时,还能将魔族死去时逸散的魔力转为灵力,这是废物利籣用。飞蓬站起身来,以凤来琴艰难引动灵力,设下一个保护阵法,便脱籣下了狐裘,转身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希望以此方式得到的灵力,最后能让自己达成目的吧。 但是,让飞蓬没有想的是,过了一天的时间,可重楼还是没有出现。 不过,在此期间,神将也亲身籣体会到了魔界的乱。这深雪域如此荒僻的地方,一天之内,他就杀了好几个图谋不轨的天级。 第一波,便是五个,他们从飞蓬暴籣露在外的痕迹里,看出了飞蓬处境。 但本身实力有限,判断不出在这个神族身上留下这等魔气的同族,是何等境界的高手。自然就自恃实力不弱、三五成群,围着飞蓬意欲乐呵一番,事后或灭籣口或掳走,也不怕被人追来。 飞蓬本就心里对最近发生之事有心结,又被人如此污籣言籣秽籣语,当即大怒,拔剑绣了一地雪地红梅,就连魂魄都给搅碎了。 再之后,则是一个神族怨气较重、看他的眼神色籣眯籣眯的天级九重。他倒是乖觉,觉得在飞蓬身上留下魔气的那位,光看气息就不好对付,意欲卖个人情,擒下飞蓬这个脱逃的禁luan扭送回去。然后,自然也没了性命。 可是,以飞蓬现在被籣封禁的情况,用凤来琴引动灵力配合音攻,对付天级九重算得上相当费劲。事后,有不远处的魔族闻风而来,飞蓬只能暂时退避。当然,他终究还是布置了一个后手,一个只针对重楼的后手。 但由于属性不同却强行大幅度使用灵力,飞蓬遭到了不小的反噬。他只得快速用凤来琴收起逸散的魔力,立即回到原先的山洞里调息。 坐回篝火前,飞蓬一边转化魔力为灵气,一边在发呆,白天的对话又印入耳中。 “这么浓厚的魔气,看来你背后那位是个底蕴极高的同族。不过,我就想不通了,你长得这么好,看衣饰也不像不受宠的,又何必这等冰天雪地逃出来呢?我送你回去,也讨个人情好了。” 那个魔自顾自说着,半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完全将自己视为他人附庸,是一件物品,不是活生生的人。 从诞生起至今二十万年,何时有人如此轻蔑的对待过自己?神将抱紧了凤来琴,眼角隐隐泛红,嘴唇抿得死紧,心里的恨意更深了一层。 明明天寒地冻,他却对地上那件精致狐裘视若无睹,就连身上原本丝质上佳、无比舒适的亵衣亵裤,此刻都被丢在一块。换上了从魔将手里抢来的空间戒指里,普普通通的崭新戎装,即使那既不舒服,也不保暖。 正在这时,外头的防护阵忽然有响动,他立即警惕的抢过布袋背在身后,手指扣紧了琴弦。应该不是魔尊,不然该是空间法术直接发动,将自己瞬间制住。 “打扰了,天色已晚,离城镇太远,在下二人途经此地,见君所布阵法极老道,有迷惑魔兽、静寂隐蔽功效,故想借住一二。”清冷沉稳的声音传了过来:“愿以深雪花二十朵为资,已放入阵内。若君愿意,便请收下。” 深雪花二十朵。飞蓬眸子闪了闪,虽然在往日的自己和重楼眼里,深雪花也就是味道好,可此花之珍贵还在于滋补身籣体、恢复灵力。 这等灵气匮乏之地,此人提出这等交换,还先把东西给出,无疑相当有诚意了。正好,自己白日动手,虽引动的是外界灵力,可己身籣体力消耗也极大,深雪花恰好对症下籣药。 不过,这声音为什么有点儿耳熟?飞蓬艺高人胆大,丝毫不怕对方毁约,抬手变幻阵法,留出一条直路放对方进来时,又想到了这个问题。 但在看清楚来人后,他一下子明白过来。是坠入魔道的玄霄,这时正赤发红瞳、面色清淡的站在自己面前。 这位曾经的师籣弟瞧着自己,没像是那两波魔一样惹人生厌。他先是怔了一下,露籣出几分惊讶之色,而后很快便平静下来,只拱了拱手:“多谢阁下愿意冒险,打扰了。” 飞蓬心里复杂极了,有对往昔的回忆,有对未来的迷茫,也有对现在的怨恨。他摇头示意无妨,并指了指篝火,自己重新坐了下来,捧起深雪花一朵朵服用下去。 也许是重见玄霄,心理波动大了,飞蓬这时才注意到玄霄身后那个魔。 此魔正上籣上籣下籣下扫视着自己,眼神分外令人不快。倒不是白日里所见的龌龊和不屑,而是另外一种负籣面情绪,充满了品头论足之味的恶意打量。 玄霄怎么会和这种魔同行?飞蓬悄然皱起眉头,回以相当冷漠的目光。 那个魔移开目光,抬臂捣向玄霄,好像想要和他单独说些什么。 “何事?”让飞蓬有些意外的是,玄霄似乎和此魔也关系不睦,微微偏过身籣子没让人碰到,眼睛里除了淡漠,还有熟稔之人才能看出的不耐,便如飞蓬这个曾经的师籣兄。 那个魔放下胳膊肘,似乎对玄霄的态度早就习惯了:“有点儿私事找你。” “魅央族长,我说过了,我不需要人陪着。”玄霄再也克制不住火气。 魅魔族以容貌身段和床籣上功夫著称,半数只擅长双籣修,显得柔籣软可欺,半数更偏好采补,颇为热辣危险。 这和他没啥关系,可这位新族长才接任没多久,为了笼络各方天骄,老是想往人身边插如花美籣人。自己都拒绝好几次了,现在还旧事重提,真当自己没脾气吗?! 魅央脸上浮现一份难堪、一份尴尬:“咳,不是这个。”他干咳一声:“玄霄你都拒绝过了,我族内的美籣人儿又不是找不到伴儿。” 对此,玄霄充耳不闻,学着飞蓬的样子坐在篝火旁,正好是对面。他眼尖的发觉对方手中的古琴并非凡品,正将驳杂魔力转为灵力,一时间有大开眼界之感,更顾不上搭理半途碰上之后非要同行的魅央。 将魔力转为灵力,正常来说非是天级九重难以做到。若说器物,同样也难得,不是品级非凡之物,绝无可能。 单看此点,这位神族的身份就一定不简单。 “……”魅央无语,他犹豫着看了玄霄一眼,目光转向飞蓬,霎时间变得危险之极:“这位神族,你是自己老实回去,还是我们俩送你回去?” 飞蓬扣着琴弦的手指,顿时一紧。 “魅央,你这是何意?”玄霄也抬起头来,眉宇间有明显的不赞同。事实上,他对于魔族放浪形骸、恣籣意妄为的某些行为,确实看不太顺眼。 正因为如此,明明感受到此神身上的魔气,也看见了一些很清晰的痕迹,玄霄亦表里如一,半分鄙薄之意都无。 “玄霄,看见地上的东西了吗?”目光扫过地上的狐裘和丝质衣物,魅央意味深长说道:“狐裘出自皮毛最松籣软顺滑、有自动调温之能的烈焰狐,亵衣亵裤出自冰蚕中的变异品种火皇蚕,每年吐出的丝质极其限籣量,唯有魔宫留的最多。就这几件加一起,价值绝对比你一个地级魔将的身家更高。” 飞蓬的脸一下子猛地沉了下来,玄霄皱起眉头:“有话直说。” “这么浓重的魔息,你是魔尊大人的禁脔吧?”魅央却是扭头看向飞蓬,微微一笑道:“看得出来,尊者宠幸你的次数很多,想必疼爱极了,我们必须得送你回去。” 那一瞬间,飞蓬站起身来,声音清冽悦耳,笑容也是盛极:“你在找死吗?” 其实,他笑起来的样子,是任谁都得承认的美丽。这种美与男女无关,若是没有那冷如寒霜、锋如刀刃的目色,想来会让人觉得冰雪消融、春风拂面,十里桃花近在咫尺。 可是现在,被质问的人却没心情去想了,只因杀意铺天盖地而来,森寒而刺骨,几乎让他难以呼吸。但魅央也还是坚持下来了,哪怕心里打哆嗦,也挺籣立在那里没有后退。 魔尊的洁身自好魔界皆知,如此禁籣锢一个神,却让对方带着如此浓厚的魔气,安然无恙的逃了出来,偏偏身上带着的衣衫服饰都是极品,说不是心上人都没人相信。 而魔界心慕魔尊的芸芸众魔多了,魅央只是相当普通的一个。他既没多少见识、又没多少底蕴,还年纪轻轻没深入研究过历籣史,只是作为魅魔族族长,机缘巧合觐见过魔尊。 所以,他又怎么能不对这个得到魔界至尊真心,偏偏弃之若敝履的神族,充满了嫉恨呢?魅央心里有些乱,可还是继续戳人心肺。反正这个神身上定有魔尊的封印,不管本身修为多惊天动地,现在也都只是个落难之辈罢了。 “找死?不,只是尽忠心罢了。”魅央上前一步,手指已搭在腰间剑柄上:“还请跟我们走。” 让他意想不到,也让飞蓬有些意外的是,玄霄忽然开口:“不要带我。”他朝后退了一步,面色很冷硬:“魅央,这种事落籣井籣下籣石之事,也就你做得出来。” “送上籣门的功劳你不要。”魅央嗤笑一声,也不谦让,拔剑对飞蓬画了个剑花,言语更加轻佻:“来吧,美籣人儿,我建议你不要动,免得伤了这张尊者喜欢的脸。” 飞蓬气怒到了极点,此时反而冷静了下来。他看了玄霄一眼,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但终究不是负籣面情绪。 “本来不想以大欺小的。”再次看向魅央,飞蓬眸中只有毫无波澜的平静,若重楼在此,一眼便会看出这是飞蓬看死人的目光。 他手中明明无剑,但走上前的时候,气势之盛竟让魅央手腕发软,一时竟不敢造次,只能后退。 “你连被废物利籣用的价值都没有。”飞蓬说了一句真话,地级的魔力他还真看不上眼。 而后,飞蓬出手了,连凤来琴都没有用,也并非凝灵气为剑,而是身上爆发的杀意几乎凝成白练,似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直接震慑了魅央。 玄霄便眼睁睁看着,这个与魔尊有关的神族空手夺下白刃,再抬手往回一扫,便瞬间割穿了魅央的脖子。他下意识上前一步,才惊异的发觉脖颈只留下薄薄一层皮,连着头颅使之没直接掉下来,算是留了个全尸。 “好强。”玄霄低喃一声,目光回到篝火旁。 那个神族已坐了下来,那张清俊的脸微微侧着,正一副索然无味、淡漠寂寥的样子,对着篝火在发呆。而他怀里的那把琴,正将逸散的魔力收集起来,一并转为灵力。 玄霄这才明白,对方适才所言的“废物利籣用”是什么意思。想来这位逃出来之后,便是用这种汲取外界灵力的方式自保。 “你要逃出深雪域吗?”玄霄蓦地问道:“我这里有地图。” 飞蓬抬眸望过去,轻轻笑了一声:“你胆子不小啊。”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玄霄淡淡回道。 飞蓬摇摇头,喟叹道:“不用这么说,我知道,你只是觉得我可怜。” 玄霄一下子沉默了,他是觉得这个神可怜,被困在魔界,困他的还是一界之主,就算现在逃出来了又如何呢?实力弱的,看见他肯定要打坏主意;实力强,若认出来魔尊气息,定然想讨好魔尊。即使有地图,他也很难逃离深雪域。 “玄霄。”飞蓬重新低头看着篝火,声音轻的仿佛风一吹就能飘走:“如果,有人与你少年知交、同生共死,多年来真心昭籣昭,偏偏在你家籣破籣人籣亡之际一朝变脸,欺你辱你迫你害你,你觉得会是为何?” 玄霄愣了一下,莫名就走了神,想起与夙玉远走天涯的云天青。 他在东海彻底入魔,自然而然被一道空间裂缝拖入魔界。然后便是漫长的修籣炼,还有时时刻刻的生死危籣机。可昔日共处一室的记忆,依旧那么明晰,仿若昨日。 “信念不同,或者有所误会。”下意识将自己代入进去,已成长许多的玄霄,同样失神的看着篝火,回答了这个问题。他却不知自己究竟是在回答这个不知名姓、萍水相逢的神族,而是回答当年那个偏执的自己。 飞蓬怔怔看着篝火:“信念不同…有所误会…” 想到轮回千年来重楼的世世追寻守护,玄震那一世在炼魂阵法中救下自己,景天那一世阻止景天封塔,为此散尽魔力,再想到今日从白天到黑夜,所有见到的魔族除了玄霄,对自己的身份都是同一个看法——禁luan,飞蓬忽然就再抑制不住多年来的爱与恨。 他情绪崩溃的起身,一脚踹翻篝火:“信念?误会?”飞蓬的笑容惨然到极点,笑声也喑哑之极:“哈哈!那得是什么样的信念不同,什么样的误会冲籣突…” “才能…”他握紧拳头重重砸进了山壁里,手背上多了道道血痕,也没有在意,声音更是低落到若非玄霄走近,定会难以听闻:“才能…让我最信任的挚友,对我做出这样的事?!” 之前那句自己走神了的疑问,再加上现在这句质问,所透露籣出的事实令玄霄的眼神顿时变了。他再看飞蓬时,同情怜悯之色已尽数收敛。 与魔尊同辈成长的无一不是各籣界高层,还很有可能还掌握了法则。这样的强者即便沦落至此,也绝不需要外人的同情怜悯。 飞蓬低喘着,呼吸相当急促,星眸里闪动几分水光,濡籣湿籣了长长的睫毛。 半晌,他收回手,面上已没了适才无法克制的憎恶怨怼,恢复为玄霄最初所见的淡漠冷静:“失态,见笑了。” 玄霄微微摇头,没有吭声。 “短短一天,见过我的魔…”飞蓬看向玄霄,意有所指的提醒道:“除了你,已经全死了。” 玄霄了然:“但他们是你杀的。”他的目光停驻在那把古琴上,残存的魔力已极少了,取而代之是无比精纯的灵力。若非在阵法内,想必已因为和本地灵力的属性不同,被其他魔族注意到。 “是,可若我不杀,他们也不见得能活下来。”对于玄霄的敏锐,飞蓬淡淡的笑了一下:“就比如魅央。” 他扫了一眼魅央还挺籣立着的尸体,轻声道:“若你们真把我送回去,迎来的不是软籣禁,就是灭籣口。” 玄霄心里一惊,红眸不禁一缩。 离山洞较远的地方,深雪域一角,重楼踩在雪里。在他面前,几个被搅得很碎的散魄,正漂浮着。 “果然与人交手了。”重楼弹了弹手指,魂魄碎片瞬间化为精纯灵气,挥发于天地之间。 他拧起眉头抬步就走,又来到第二个同样充满外界金属性魔灵力的地方。正常魔族之间交手,魔力气息会充满个人风格,只有飞蓬动手,才会留下这等痕迹。 不过,上一波死去的几个魔,魂魄被搅碎,周围灵气也恢复平常。若非自己将别居安在这里多年,对周围情报尽握在手,对于这个时常出没此地,将孤身一人、毫无背景的族人充作奴籣隶的捕奴队也算了解,还真把这个线索给放过了。 他们实力不强,但那套联手对敌的战阵也算不错,非天级九重无法对付。也就撞上阵道修为高深的飞蓬,才会那么轻易湮没在魔界历籣史里。 当然,重楼对捕奴队毫无好感,往日不在面前出现就罢了,敢把目标打到飞蓬头上,便是作死了。所以,他直接下了重手,连被飞蓬搅碎的碎片都不留。 “有趣。”站在飞蓬曾经战斗过的地方,重楼搓了搓下巴。此地灵气未曾恢复,显然飞蓬当时是力有不逮。对付不了天级九重的敌人,那是不可能的,估计是周围又有魔接近,他大战一场耗费体力不少,才退避离开了。 这么想着,重楼再次伸手,从上方的魔界天际里,把陨落于此地的魂魄,直接拉了下来。 以魔界法则的速度,此人作为天级九重,当保留记忆万年左右重凝魂魄。可若是自己插手为其理顺魂魄,速度当能极快,作为等价交换,自己查看他的记忆,也算公平。 就在重楼的手指触及魔魂的瞬间,整个魔魂化为一片雾气,侵向重楼四肢百骸。猝不及防的魔尊立即运用空间法术,但这些附加了时间法则的雾气显然就等他这一招,竟立即与空间法术相融,强行凝固了时空。 被禁籣锢的重楼挑籣起眉头,缓缓露籣出了一抹冷笑。炎波血刃霎时间飞起,直直撞向了束缚,短时间未果。 山洞之中 “噗!”飞蓬猛地喷籣出一口鲜血,那个画面印入了眼帘。他嘴角绽放一抹笑容,捡起魅央的剑,毫不犹豫刺入自己心口。 玄霄被飞蓬突如其来之举惊到了:“你作甚?” 正在此刻,最后一缕魔气也化为了精纯灵气。飞蓬心口迸溅的鲜血洒在凤来琴上,指尖划拨着刻画下一个阵法,又快速打起了手势。轮回秘法的加强版,在他的动作下缓慢成形。 “你走吧。”飞蓬淡淡说道:“立即离开深雪域,也别和任何人说起我,这样或许能保你一命。” 玄霄明白过来:“魔尊来了?”他犹豫一下,竟是没有离开:“从一开始,我就觉得和你投缘,很是莫名。” “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玄霄低头,握紧了手中的羲和剑:“我为你护籣法。”这个念头相当疯狂,可以说是找死,但玄霄奇异的并不后悔。 飞蓬怔了一瞬,忽的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也罢,这与我,或许也是此生最后的时光,又或者是另一端噩梦的开始。可有友相陪,也算不枉。” 阵法已开启,他解下籣身后的布袋,在玄霄的瞠目结舌里,把一瓶瓶的神魂取了出来。与此同时,飞蓬划破自己的手腕,嘴里念出一个又一个名字,将这一个又一个魂魄投入阵中,每一个都施加以自己鲜血刻画的保护咒语。 玄霄看得出来,保护的是这一生的记忆,也保护整个魂魄不会因劫籣难而毁灭。但他修为低微,别的是一概看不出来。 可若是重楼在此,便会直接暴怒了。只因飞蓬不仅用了鲜血,还将与身籣体融为一体的神将气运,强行剥离一点又一点、一滴又一滴,与咒语相融合。 另一边传来的画面里,以时间法术和心头精血刻画的牢籣笼,已开始摇摇欲坠。飞蓬捂着心口,干咳着擦籣拭唇畔的鲜血,一点都不浪费的继续涂抹。他手中的魂瓶,只剩下寥寥无几了。 “古琴也是魂魄吗?”玄霄震撼之余也隐隐明白过来,佩服的同时他举一反三,若有所思问出了这个问题。 飞蓬轻轻笑了一下:“不止,古琴是本体,神魂被籣封印在里面了。”他拍了拍古琴,眼神透着些许温和,这是长辈的目光:“是我徒籣弟,仗着晋级元老境界,胆子长肥了,敢直接和魔尊动手,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徒籣弟是新晋元老。玄霄几乎是脑子一震,这么高的境界于现在的他来说,太过高不可攀了。 “咳咳。”反震之力越来越重,飞蓬明白,自己那一半的心头精血已快要消耗殆尽了。他低下头看着阵法,最后一个魂瓶已空了,这剩下一半心头精血刻画的阵法,却还能再坚持片刻。 飞蓬摸了摸手中的古琴,半点不犹豫的运用所能调动的全部灵力,还有目前所能撕扯下来的全部神将气运,将之缩小成挂坠那么大,才连同魂魄一起丢下去。 这样,轮回会主动将长琴的魂魄拉出来,且出生的时候凤来琴会跟随,自行保住长琴的记忆,并随着长成渐渐恢复。 “轰!”耳畔的炸响近在咫尺,破空的动静已能感觉到,飞蓬依稀感受到重楼暴怒的注视,却把玄霄往角落里一砸,确保他不会首当其冲阻在重楼的脚步前,他自己也微笑着向后一倒,坠入轮回阵中。 我的气运经过你的手,你不可能没动什么手脚。如今强行撕籣裂,由我的属下们带着分散的气运入了轮回,你纵有后手,被我阻了一时片刻,现在也无计可施了吧。 至于我,鬼帝不在,天籣道混乱,身为先天生灵放光血脉、自伤气运、被炼本源、自坠轮回,魂魄除境界之外,气息等同于普通人。生死簿上当查无此人,饶是封印加身,下落亦无法推算,下场无疑是轮回中生生世世惨淡收场。 但哪怕短时间无法恢复真身与记忆,哪怕可能会遇上未知的危险,也强过留在魔界,成为无力反籣抗、无法逃离的禁luan好。 待漫长轮回自行洗去封印、恢复本源,记忆便能复苏。到时候,重归巅峰不见得就是奢望。此番之辱,本将必会让魔尊以命相抵! 祝你成功吧。瞧着已负手立于山洞内,浑身上下气势不稳的魔界至尊,被砸到角落里的玄霄轻手轻脚爬起来,明智的没敢上前,也没敢逃走。他看得出来,这位魔尊心情糟透了。 “你想用轮回逃走,也得看本座放不放!”满室神血的腥香,土地上星星点点暗红,都让重楼知晓发生了什么。 他邪气十足的血瞳,充斥着血丝:“你以为,本座为什么不急急忙忙搜寻?那是因为,本座的别居不是牢籣笼,深雪域才是!” 随他话语,轮回阵法整个儿停滞,即将坠入轮回的飞蓬硬生生停在轮回通道之中,被一股强籣势的力量裹籣着,飞向坠入的入口。 神将自是极力挣扎了,但耗尽鲜血和力气的他哪里还有挣扎的力量?落入魔尊手中,被扣住脖颈狠狠砸在山石上时,他艰难的扫了一下地表。 连成一片的蓝与红,让飞蓬明白了过来,喃喃道:“水火地脉,炼化一体。” 是的,深雪域最深处的那一汪阴阳泉,便是此地灵脉的中枢,堪称一地之地脉。一旦有强者以大手段将地脉炼化,便是掌控了整个地域,比被任命的一地主管魔将要强了无数倍。 可炼化地脉,首先要有元老修为,其次要灵气纯净,能帮助地脉成长,最后也是最困难的一点,要地脉不排斥。 但地脉无思无想无智慧,对魔族又怎会另眼相待呢?除非有人在地脉晋级之时帮助过祂。作为魔界之主梳理过各地灵脉的重楼,无疑是符合这个条件的。 而一旦成为地脉之主,想籣做什么就方便多了,因为站在其对面之人,将要应对的是整个地脉的力量,还有地脉上的所有生灵。 生存于地脉上,以地脉灵力修籣炼,关键时刻,地脉自然能抽取一部分原属自己的力量。每个人一丁点,甚至不会引人注意。 若飞蓬全盛时期,面对这股力量,确实能闹个天翻地覆。可这个轮回阵法,只是飞蓬用半数心头精血所刻画,能利籣用的轮回之力并不多,只是能送人入轮回罢了。 重楼之所以不急,便因为他掌控地脉,将飞蓬的气息输入到其中,飞蓬一旦走到深雪域最外围,便会发觉他走不出去。正因为如此,重楼才对炎波血刃称此为“困局”。 “不错。”重楼松开手,放任飞蓬滑籣到在地,目光居高临下、冰冷至极。 忽然,他笑了一声,语气充满嘲意:“我早就暗示过,你的心软早晚会害死你。若今日籣你自己先入阵,而不是给他们断后垫底,本座断断阻不住你。” “本座可还没有隔着界膜,将已投胎的魂魄拽回来的本事!”魔尊嗤笑,杀意凛然的目光转向了角落,这才认出来是谁,不禁迟疑了一下:“玄霄?” 魔尊知道自己?玄霄眼底滑过一抹惊讶:“是,晚辈见过魔尊。”他淡定自若的行了个礼,面上是该有的敬重,别的情绪一概没有。 “原来是你,难怪还活着。”重楼了然,想了想,终是将杀气收了起来,只丢籣了个束缚过去。 之后,他又将目光转向飞蓬,目光一下子暗沉到让人想起阴雨天的乌云密布:“放光血脉、撕籣裂气运,反噬的滋味好受吗?” 正极力忍耐无处不在的痛楚,意识几乎要疼得涣散开来,飞蓬躺在地上,听见此言竟精神一震。 他昂起头来,甚至提起仅存的力气拨籣开ru湿的发籣丝,明亮的蓝眸哪怕染了死寂,移过来的时候,目光也锋锐到让重楼和玄霄都隐隐觉得脸颊生痛。 “多谢魔尊挂怀了。”而后,飞蓬缓缓笑了,那笑容看似温和,却如悬于锋刃下的水珠,也沾染了来自利刃的冷与寒,还有不言而喻的冷嘲讥诮:“本将倒觉得蛮好受的,比在你床籣上好受多了。” 玄霄清晰的听见了,来自于魔尊的粗chuan声,显是被气急了。但他等了很久,都没等到魔尊的发火。只瞧见魔界的主人和被他禁制的囚徒一站一倒,在空气中沉默对峙,偏偏周围温度越来越冷。 过了好一会儿,重楼终于开口,带着几分疲惫说道:“你伤势太重,即将沉睡,必须跟我回去。”他走上前,蹲下籣身想要将飞蓬抱起来。 明明可以用空间法术一步到位,为什么明知道对方不会搭理,还是上前搭话?对此,玄霄是有些惊讶的,隐约也有了一些明悟。 可他也丝毫不意外于另一个人的反应,那个骄傲的神族推开魔尊的手,喑哑的声音里都是冰冷和厌恶:“惺惺作态。” “你总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重楼并未在意飞蓬的态度,制住对方徒劳的反籣抗,将人抱了起来,还收起了被丢在地上的亵衣、亵裤和狐裘。 他拢好飞蓬凌籣乱的衣衫,目光在jing间和xiong口大片jifu的明显wen痕上,稍微停留了一霎,忽然抬手将对玄霄的束缚加得更大,让人听不见也看不见。 “这么冷的天,你宁愿委屈了自己,都不肯接受本座的心意。”重楼布下结界,解下飞蓬身上破破烂烂的戎装:“但现在又如何呢?” 他从空间器物里摄来崭新但依旧丝质上佳、珍贵无比的亵衣亵裤,手脚麻利的给飞蓬换上,语气平静轻柔,却给人带来更大的打击:“还不是一样的嘛?你从里到外,哪里都是本座碰过的,什么都是本座准备的。” “至于接下来,别想以沉睡逃避,本座不会让你睡太久的。”最终,魔尊为神将披好一件崭新的狐裘,轻轻一掌切在对方后颈。他清楚的看见,那双蓝眸在闭阖之前,充盈着痛苦、恨意与不甘。 开启了一道空间裂缝,重楼抱着飞蓬走了进去:“玄霄,你也与本座一道走。”他想,飞蓬曾经的师籣弟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自己知晓太多,已没了别的选择。 事实也确实如此,被解籣开束缚的玄霄板着冰块脸,踏步跟了过来。 ※※※※※※※※※※※※※※※※※※※※ 飞蓬要沉睡一段时间了,但大家都明白,他醒过来要面对惩罚的~ 回首向谁诉心酸 深雪域,魔尊别居 桌案搬至床边,窗外晴天一片,温度虽然还低,却是魔界的夏季。距离飞蓬被带回来,已有将近二鷨十鷨年了。最开始,飞蓬一直不醒,伤情也多有反复。 重楼用了许多天材地宝,片刻不敢离开。熬到飞蓬耗尽的精血大致补全,剩下只能由身鷨体自行调理,伤势完全稳定,他才抽鷨出手来处理公鷨务。 看了看天色,重楼放下笔,先去泡了一杯灵茶,缓缓渡给飞蓬,再抱着人去沐浴更鷨衣。 “你也就只有这个时候,才这么乖了。”湿鷨软的毛巾擦鷨拭肌鷨肤,重楼的目光是清透温柔的,不带有丝毫情鷨欲。 每次想到自己赶去时所见的场景,赤眸都忍不住闪动两下,情绪有怒有气有不甘还有无奈。 “早说不要为别人牺牲,不说那些神魂,你就算比长琴快一步,也不会被我抓回来。”重楼又一次气闷了起来:“明明,这一线生机你是把握住了的,落得这样的下场,你就真的无怨无悔?” 重楼老生常谈的抱怨着,又苦笑摇头:“算了,问你也白问,我带他们回来的那一天,你不也做出了同样抉择嘛。也不知是天帝把你教的太好,还是你本性太纯善,活生生把存活机会让给别人。但也只有这么做了,才是你神将飞蓬。” 怒意一如既往被强行镇鷨压下,重楼明白等飞蓬醒了之后,自己还是会发火。可现在面对沉睡的飞蓬,他这二鷨十鷨年,终究是把脾气控鷨制的极好。 温热柔鷨软的吻落在睫毛上,重楼将毛巾丢在一边,把飞蓬抱起来,擦干水换好衣服放回床褥上。他重新坐回桌案前,这些年因大部分心思在飞蓬身上,自己这里积攒的公鷨务还挺多的。 当夜,重楼一如既往抱着飞蓬入睡。但整整二鷨十鷨年没有醒过来的飞蓬,星眸一颤一颤的缓缓睁开了。 蓝瞳有些迷离,是初醒的茫然失神,而后视线清晰,将那个熟悉的脸印入眼帘。瞬间,新仇旧恨一并燃鷨烧,可飞蓬才动了杀机,重楼便醒了过来。 “才醒就想动手?你还真是不老实。”他抬手护在心口,堪堪挡下了飞蓬握掌成拳朝着魔心一下子用出全力的一招。 飞蓬的记忆还停留在二鷨十鷨年鷨前,一天之内数次被人认定为重楼禁鷨脔,即将逃出生天之际被强行抓回,不愿接受充满占有欲的施舍,却还是被重新换了衣鷨衫,桩桩件件都摧鷨残着他所剩无几的自鷨尊。 “滚!”怒焰跳跃不休,飞蓬瞪着重楼,满心满眼都是恨意。 重楼眸中的温色一点点褪去,嘴角再次漫上冷笑,话语也是全无留情:“呵,需要本座提醒神将吗?深雪域本就是本座为你打造的囚笼,你自己耗尽精血、放弃生机,彻底沦为阶鷨下鷨囚,有什么资格让本座滚!” “总算不装了?”飞蓬嗤笑一声:“吃穿用度、琴棋茶点,什么都是最好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魔尊这是接待座上宾呢!现在想想,你只是享受亲自剥下来的乐趣而已!” 重楼气得胸膛不停起伏,手掌不由攥得更紧,直捏的飞蓬手骨隐隐作痛。可他下颚微抬,瞧着重楼的目光里只有冷寒与轻蔑。 “你凭什么这么样看我!”那轻蔑而鄙夷的目光,让重楼再抑制不住怒火,他手臂一收一甩,便将飞蓬身鷨子一抖,背向下摔进床褥更深处。 重楼倾身骑在飞蓬身上,一只手掐住飞蓬的腰,另一只手卡住飞蓬的脖子,用鷨力越来越大:“这二十万年,公事之外,我何曾对你不利?若论私事,又哪里对你不好? 森寒的血眸里,无尽的邪念恶意蜂拥而至,将原本清透的血色淹没,化为浑浊的混沌之色。重楼忽然又笑了起来,笑声癫狂,充满了绝望与不甘:“飞蓬,你有什么资格鄙夷我,觉得是我负你吗?分明是你先背弃承诺背叛我!” “咯咯…”被掐紧的脖子咯咯作响,飞蓬激烈的挣扎起来,他想要反驳,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重楼松开掐着飞蓬腰身的手,转而捏紧下颚用鷨力一掰,让人下巴脱臼,再也合不拢唇齿。与此同时,魔力便化作锁链,将飞蓬整个人禁鷨锢起来。 “神将不是清高吗?” …… …… 神将一团浆糊的脑子倒是还记得,魔尊的魔体纹路,是空间法则的具现化,虽只是法则赋予的假象,但关键时刻当有大用。且掌握的法则越多,魔体便会越高大、越接近于神器的强度。 …… …… “是,本将是管不住自己不争气的身鷨体。但只要还有理智,便不会屈服于你。” …… …… “再说,一个会说会骂会嘲讽本座的神将,才是本座想欺负的。若是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本座再让你哭,又有什么意义?” “当然,神将的本事,本座不会低估。” …… …… “但即便有朝一日,你能逃出生天,甚至亲手杀了本座…” …… …… “这销鷨魂蚀鷨骨的滋味,这无比屈辱的折磨,这生不如死的经历…” …… …… “都注定,你永远也忘不掉我了。”这样,我在你心里,便是永远特殊了。 …… …… 这一系列遭遇在清鷨醒之后再次印入脑海,实在是让飞蓬羞愤欲绝、无鷨地鷨自鷨容。 那一霎,凝望身前折辱他至此,竟还笑意温柔的魔尊,彻骨的屈辱与怨恨充盈心头,神将不顾干痛的嗓子,声音喑哑的回敬道:“魔尊是在做梦吗?本将是会杀了你,但你已不是朋友不是知己连敌人都没资格当!只是一个死在本将剑下的人鷨渣而已,永生永世本将都不会再记得你!” 重楼一时间怔住,像是被人打破了一个梦境般怔然愣住。他不错眼的看了飞蓬一会儿,赤眸里的光几乎彻底熄灭,只剩下余鷨烬点点,却还是柔声说道:“永生永世都不会再记得?飞蓬,你再说一遍。” 前所未有的危鷨机感盘桓在心头,可飞蓬受够了落入敌手后所遭受的欺鷨凌鷨折鷨辱,又兼此刻恨意沸反盈天、难以控鷨制,竟是难得口不择言:“不然呢?人不与畜鷨生为伍,你做出这等事,还想让我记得?” 现场陷入沉寂,先前的qing热已尽数散去。 重楼目光幽幽的瞧着飞蓬,轻声说道:“杀了我,把我从你生命中彻底剔除,不是朋友,不是知己,也不是对手,更休谈特殊的存在。你适才之言,是这个意思吗?” “难道我被凶兽咬了一口,把凶兽斩了,还要一直记得这破事?”飞蓬的面色依稀还泛着潮鷨红,但精神已缓了过来,回答时更是斩钉截铁:“你于我,也就是一只不值得的畜鷨生罢了!” 重楼深深呼出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飞蓬…” “住口。”飞蓬蓝眸里满是锋锐:“魔尊,本将是棋差一招败于你手,那要杀要剐都悉听尊便。”他嗤笑一声,眉宇间全是疲倦和厌恶:“可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资格、什么脸面,故作无事这样喊我?没的让人恶心。” 重楼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下去:“是,这么对你,是我阴险卑鄙、下鷨流龌龊、无鷨耻之尤!但是,你又凭什么站在制高点上?我承诺过你,公事上哪怕有一日分出生死,也不会恨你半分。这一点我做到了,可你承诺我的,做到了吗?!” 飞蓬微微一愣、正欲反驳,重楼却已再次陷入疯狂:“本来,我对你做的,你逃出去后,不管是报复回来,还是一剑斩之,都是你的事,我死就死了。可你休想…休想再次背弃承诺,把我抛却在时光旧影里,与凡俗相提并论!” …… …… “是你逼我的飞蓬…我本来不想杀你!” …… …… 自己要死了,神界怎么办? 可是,飞蓬实在是没有力气反鷨抗了,他在欢yu到巅峰时,霎时间落入了地yu——“啊啊啊啊!” 比被搜魂还痛了无数倍的滋味,如潮水般蜂拥而至,瞬间将神将彻底淹没了。他只隐约感觉,身鷨体从灵魂最深鷨处开始融化消解,随着记忆的破碎,化为纷纷点点的蓝光,被魔尊的魔魂吞噬着。 此生就这么结束了吗?屈辱的死在曾经爱恋的劲敌shen鷨下,死于最残鷨忍的qin犯和灵魂吞噬? 绝望、不甘与后悔的泪水,又一次模糊了飞蓬的视线,从两处眼角一滴滴滑落,坠落在床单上。奇异的是分明距离较远,也相互吸引着,形成细碎的黑色粉末,而粉末聚拢着,又化作晶莹剔透的黑色宝石。 无与伦比的担忧,缭绕在飞蓬最后的理智中。但一个又一个记忆画面的支离破碎,哪怕他的魂魄在极力挣扎和防御,神识也即将失守。 重楼将飞蓬揽紧抱了起来,却没有再将人转过身来。他实在不想看见飞蓬最后的眼神,只能全神贯注的吞噬飞蓬此生的记忆。 非是为魔界,更非为权鷨势,而是为首尾俱全的拥有。从此以后,飞蓬会与自己融为一体,再无法逃离、再无法背诺。 可就在这时,不同于之前都是日常的画面,被重楼的魔魂吞了下去—— 天帝帝宫之中,伏羲对飞蓬展现了两个卦象,重楼一眼便瞧了出来,第一个是被杀机所凝死劫淹没的红鸾星,另一个则是被杀机森森的诡秘暗色所充斥的血红。 “魔尊很危险,他的运势变了,心也变了。”天帝伏羲此时的声音,是自己从未听过的冷锐,带着森然杀意:“他不怀好意、别有用心,不然以你的实力,怎么会出现你为他而死的定数?” 重楼整个人蒙了,但飞蓬下一刻的回答,惊醒了他:“您这是一面之词!作为魔界之主要管着六界公认最疯狂的魔族,重楼心狠手辣、城府深沉,有何错误?他从未利鷨用我的信任,更未在紧要关头陷害于我,我信他。” 像是坠入此生最可怕的噩梦,重楼眼睁睁看着伏羲和飞蓬短短几句话便大吵了起来。 双方对话之中,还透露了飞蓬因对他有私情,亲自前往幽都神狱受过族内惩罚。可重楼还没反应过来,飞蓬已经因伏羲不许他维持现状,执意让伏羲贬谪他入轮回。 “轰!”但有些时候本能总会比理智更快,等重楼回过神,魂殇饮已半途停下,所引起的反噬,也被他自己毫不犹豫接下来了。 重楼立即抽身退出,将飞蓬翻过身来。他的手抚鷨摸飞蓬的脸,不自觉的在发鷨抖。 飞蓬的魂魄已支离破碎,那双曾经璀璨的蓝眸虽然还迷茫的睁着,可里面再也没了往日的湛然神光。 重楼脸色惨白,一边承受着全部反噬,不再让飞蓬痛上半点,一边疯狂的撕鷨裂自己的魂魄,将刚刚吞噬到的一切,往飞蓬身鷨体里重新灌输:“不…不…飞蓬…求你…活下来…你怎么对我都行…只要…你…活下来…” 魔尊滚鷨烫的泪珠一滴滴砸落下来,破碎在神将一片狼藉的身鷨体上,却再没有人能争锋相对的回答他了。 今朝两望咫尺隔 还尽被吞噬的灵魂和记忆,并和上次一样吸干空间中的九泉灵力,将己身本源之力渡给飞蓬后,重楼总算勉强将飞蓬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可不稳定的魂魄只是因外力暂时粘合,随时随地都会散去。 想起神界彻底封印进不去,若将飞蓬魂魄送至神界入口,哪怕能被吸进去,离复生之阵所在也有很大一段距离,重楼便不怎么放心。他看着意识还未苏醒的飞蓬,决定尽快去找修复魂魄损伤、帮助融合碎魂的灵药。 但做完这一切,重楼的脸色已是惨白一片,周身气息极度不稳,显是境界有所衰落下滑。又有控制不住的疲惫从内而外波荡开来,让他眼前发黑,往后一倒,重重摔下了床。 “咳咳。”重楼捂着嘴,鲜血从指缝里溢出。可事到如今,他根本没心思照顾自己,只低头用灵气把血迹擦干净,便立即将飞蓬断了的骨头接好,把人抱去浴池,动作比往日更轻柔。 洗去心上人身上的狼狈,这一回重楼再瞧着短期消不掉的情印,再无往日无比顺眼的自豪感了,只觉得无比刺目。他咬紧嘴唇,小心的为飞蓬上药,一如既往的按摩了全身,甚至抹了一些修复肌理损伤的药膏。 结束后,重楼忽然又想到什么,赶忙环视一周。他瞧着暗色调的整个房间,做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立即换个换个空气清新、景致美丽,更偏向于神族审美的地方,最好还要安全却充满人气,便于飞蓬醒了之后修养和散心。 索性,重楼为飞蓬塑造的牢狱只有这里,但本身在魔界各地拥有的住处居所,却是极多的,虽然他都不怎么去。以最快速度走了一圈,重楼选定了一处大隐隐于市的院落。 那里景致极好,是一处湖心小岛,地方不大,也就前院、花园和后院。可位置是在魔界一处很繁华的内海城市,仙妖鬼各族前来历练着常来常往。因在整个城市内都不允许动手,无疑又热闹又安全,充满人间烟火味。 正好,也方便得到外界灵药的消息。自飞蓬轮回至最近,他已将有助于魂魄的天材地宝搜刮了不止一次,品级高、效果好的,魔界内算是差不多清空了。去混沌又太远,短时间赶不回来,便只能关注外界了。 动手搬离的时候,重楼打开柜子满是衣物的,又看了看书柜和床褥,终是什么都没带。以飞蓬的细致,为了寻找破绽、逃离囚笼,必是屋内每一处都熟悉过。为了不让他醒过来之后,再触景生意的被刺激到,此地任何一物都不能再出现。 还好那个湖心岛的院子里,生活用品也算齐全,是暗星为自己添置的。等过去之后,自己再根据飞蓬的喜好采买新的吧。私库虽没剩下多少积蓄,但以自己的空间法术,随便找些耐用材料,就能制作空间器物贩卖,钱财还真不必担心。 可是,在他抱起飞蓬就打算走的时候,才被解开束缚的炎波血刃忽然跳了出来,戳了一下主人的手,钻进了床底。 “怎么了?”重楼面色苍白,抱着沉睡不醒的飞蓬,伸手掀开了床板。 床下一颗拳头大小的纯黑宝石,印入了重楼眼里,如巨锤重重砸下,刹那间肺腑俱碎、痛彻心扉。 “天生神族者较各族而言,感情略显淡漠。但若眼泪承载最浓烈之情,会凝成宝石,与持有者产生共鸣。其颜色随情而变,感情越浓、颜色越深,而块头则取决于实力。最小者莫过于指甲盖,最大者目前是羲和丧子流泪时,事后结成的宝石有半个拳头大呢。” “那你呢?你是风云之子,也算得上天生神族。” “你问我?若我因某事而彻底心如死灰,所凝成的一定是一块能让持有者如见归墟、再无光明的黑宝石吧。应该…还挺大的?” “飞蓬…” “只是说说罢了。我这一生,可绝不会落入羲和那般无力的境地!” 重楼脸上再无一丝血色,他伸手摄来那枚宝石,攥紧。 让人窒息的绝望、不甘、后悔和担忧扑面而来、无穷无尽。等他回过神,已是松开手,瞬间泪流满面。 “谢谢提醒。”极力压制灰暗的情绪,重楼勉强振作精神,他收起那颗飞蓬的眼泪所凝聚的宝石,抱着人踏入空间通道之中。 被主人感谢了的炎波血刃坠在后面,才来到新居的寝室,便安静的落在桌案上,仿佛自己不存在。 主卧临海,床内部有一扇窗户。隐约的风声水声,透过窗棂传来。 重楼心中了然,对于这种设计相当满意。他上前彻底打开窗户,心想,听涛声阵阵,赏流云飘飘,观旭日东升,看夕阳西下,一年四季、光阴轮转尽收眼底,会是擅长时光法则的飞蓬所喜欢的吧? 心里抱着一线希望,重楼把飞蓬安置在宽大柔软的卧榻上,从柜子里抱出被褥,还挑了舒适的绸缎亵衣,把人身上那件旧居的换下粉碎。 此后,他立即泡了一壶灵茶,缓慢的倾下茶碗,喂飞蓬喝下。值得一提的是,重楼这次没有再借渡茶之便占便宜。 但灵茶的灵力有限,只能滋养身体,重楼自然立刻去搜寻有助于魂魄的灵药。没服药之前以飞蓬现在的伤势,无疑是醒不来的。 重楼拿着炎波血刃,打算破空离开魔界,去搜寻天材地宝时,还是忍不住回了个头。 明亮似魔尊空间的房间内,飞蓬静静沉睡在榻上。他原本白里透红的肌肤,和往日一样,依稀染着些才沐浴过的光泽。 却在领口和手腕处,留有浅薄却切实存在的不堪痕迹。那是抹了修复肌理损伤的药之后,还存在着的,也是重楼魔体肆无忌惮留下创伤的证明。 而飞蓬整个人看似睡姿平稳,可又明显睡得相当不安稳。他蹙起的眉头形成了褶皱,不似往日那般舒展开来。嘴角更是再也没微微上翘,那副睡着也能舒缓轻笑的样子,重楼心知,自己想必是永远也看不见了。 齿列瞬间没入下唇,牙尖甚至戳破了皮肤,但重楼完全没有在意。他深深看了飞蓬一眼,终于迈步踏进了通道。前些年的种种作为,在重楼脑海中一一闪过,造成的结果和影响亦是一一回顾。 以飞蓬的性情,为自己不信死劫,为自己神狱受罚,为自己坠入轮回,又怎么可能单纯为了神魔大战,直接就走了忘情道呢?唯一的答案,就是飞蓬所行的忘情道,非是他想的大爱,而是极小众的忘小爱、全天下。 这虽然和大爱忘情一样,需要程度极深的博爱之心,也在成功后同样会形成不能破坏的忘情道体,但这一种走忘情道的方式,只能一往直前、全无退路,决不能被忘情对象破身。若是半途而废,不论心甘与否,都道途断绝、再塑无门。 其他通向三皇境界的道途,无情道众生蝼蚁,即是心中无人、唯我独尊,只要除自己外另有在乎之人,便不可能走通,就连各界界主也无一择选此道。 至于绝情道与有情道,前者抱断绝私情之心,以杀死所慕之人为方式,前提是有情可斩。重楼丝毫不认为,被自己如此对待之后,飞蓬还能有情意残存。而后者以有情为门槛,两情相悦、并肩而行为核心,飞蓬已不可能再对自己有情。 那么,被原本倾心相恋的心上人凌·辱至此,前路又再也不通后,飞蓬还愿意活下去吗?这个问题如霹雳炸响,令重楼再无法自欺欺人。 “咳咳。”无法言喻的心绞痛席卷而来,重楼一只手捂住心口,另一只手堵住鲜血蜿蜒流落的嘴唇,脸上难以抑制的浮现痛苦。 这一回,从他指缝里溢出的鲜血,已不再是正常的红色了,而是璀璨的紫金色,怎么擦都擦拭不尽。 正如重楼自己带给飞蓬的痛苦和折磨,永生永世难以倾尽:“是我害了你。”他咬紧下唇,声音极近呜咽,痛悔溢于言表。 “咳…”可纵使原本踏出的半步入情道,因自己负了所爱毁了心境,彻彻底底坍塌,伤重至五脏六腑俱受重创、内脏碎片随之咳出,重楼的脚步也并未停下。 哪怕这一去伤上加伤,重楼也不敢停不能停。只因飞蓬的情况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多。重楼不会忘记,三皇陨落后,天诛下落依旧不明。 不得不说,人在危急关头总会爆发极大的潜力,魔也是一样的。魔尊前往鬼界搜刮了一圈,回到城内又耳听八方,得到不少消息,继而出去了几趟,还真的就短时间凑足了治愈魂魄的灵药。 神将醒过来的时候,是个难得的艳阳天。那双蓝眸缓缓睁开,正见天高云阔、海天一色。等坐起身来,又恰将沙鸥翔集、锦鳞游泳之景收入眼底。 那一霎,或许是不想破坏飞蓬初醒时,自己希冀能够好转的心情,重楼本能的躲到飞蓬视线所及之外。 但重楼终究还是大失所望,只因飞蓬只是发了一下呆,便移开了视线。他靠在床上,态度安静到几近死寂。 这令重楼的呼吸声一急,他不得不站出来,坐在床边,轻声唤道:“飞蓬。” 这一次,飞蓬总算有了反应。他眼中浮现无颜见人的自耻自惭,死死咬住自己的唇,并未抬眸去看重楼,浑身上下都紧绷了起来。 “飞蓬…”重楼心里蓦地一酸:“别咬了,会破皮的…”道歉的话怎么都无法出口,因为那实在是太轻太随意太没有分量,他只能声音喑哑的做出承诺:“我再也不会那样对你。” 闻言,蓝眸转了过来,里面没有光亮,显得了无生趣。飞蓬看了重楼一眼,又轻易的移开了。仿若看的是一块石头、一株草木,而不是一个人,更遑论相不相信了。 然后,重楼看见飞蓬松开齿列,下唇处却还是破了皮,隐隐有了血渍。 接下来,飞蓬总算出声了。他的声音仿若无事般平静,透着无法言喻的疲惫:“魔尊是因为看见了,所以心生怜悯,留了本将一命?” “不是怜悯…”重楼垂在腰侧的手掌,悄然握紧成拳头,但很快便无力的松开了。他哪有资格因这份误会而难过呢?当务之急最重要的,还是让飞蓬恢复求生欲。 抬手摄来一个装着伤药的瓶子,重楼用柔软绸布沾了药膏,俯下身来想给飞蓬的下唇上个药。 可飞蓬的身子不受控制的颤动了一下,极力的想往后躲避,但又因后背舒软的触感,强迫自己松懈下来,像是认命一般等待着什么。 “不…我只是想给你上药。”这令重楼僵在原地,而后站起身向后退了好几步,只维持弓着腰的姿势,将药瓶和绸布都递向飞蓬。 记忆被看破,尊严被毁灭,还有什么值得在乎呢?飞蓬木然接过,给自己擦药的动作却不可能有重楼那么细致,怎么看都显得粗暴。 “还是我来吧。”重楼蹙起眉头。 飞蓬停下手看向他,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重楼暗叹一声,没有触碰飞蓬,只用空间法术摄住绸布,隔空擦上飞蓬的下唇,将药膏均匀涂抹上去。 “飞蓬,我们谈一谈吧。”之后,他收起药瓶和绸布站在床边,破釜沉舟似的的叹道:“谈完之后,你魂魄什么时候彻底复原,我就什么时候解开封印。” 他赤色的眸凝视着飞蓬,专注而认真:“到时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绝不抵抗。”人生在世,总要承担自己行为的后果。 飞蓬静静看着重楼,也没说相信不相信。 看见他什么精神气都没有的样子,重楼心中更加疼痛。他放轻了声音,说明了前因后果,从自己的心慕,到取得飞蓬诺言时的欣喜,再到误会飞蓬背弃承诺时的绝望疯狂,但全程都无颜提及自己的付出。 当然,这就更导致了飞蓬的无法接受:“对,是我先背弃承诺!”坐在光亮的厅堂桌子旁,飞蓬一把推开面前的汤羹。 这是重楼今天早上做好的,从飞蓬被喂下灵药、情况彻底稳定之后,他总会在早上做些温度不烫不凉的膳食,就为飞蓬醒过来之后,能及时补充更多灵力。这锅汤羹也是,香气本是扑鼻,现在却洒了一地。 极端波动的情绪,让飞蓬没了初醒时的倦怠,也再难以维持平静和理智。这一刻,他倒是宁愿希望,重楼对他并无感情,只是怜悯他。而不是这一切折辱,都源于一个误会。 “但你…”那双空寂的蓝眸,重新出现了刻骨的怨憎,飞蓬在笑,他冷笑着以最深沉的恶意去揣测重楼的心,可这也是他确确实实怀疑的:“难道不是处心积虑已久,只是以此为借口吗?” 深雪域从别居到整个界域都是囚笼,还有在床上各种肆无忌惮的行为,都说明了重楼是期待已久,一朝得势再无隐患,便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罢了。 “不是…”重楼脸白的不像话,他急切的想要解释。但面对飞蓬充盈血丝的眸,他嘴角动了动,什么辩驳都说不出口。 还有什么,能用来证明自己的真心呢?二十万年隐忍按捺,可以说是戒惧天帝;成天整日体贴入微,可以说是让人习惯;面对强敌携手不退,可以说是博取信任…… 自己所有的作为,在飞蓬眼里都可以是别有用心、不怀好意,又如何解释呢?重楼垂下头,他无法解释。 魔尊垂头丧气的样子有点儿可怜,若换成从前的神将,只怕早就憋不住笑去哄他了。 但现在的飞蓬看着这一幕,只觉得碍眼之极,像是在看被耍得团团转的自己:“魔尊不必解释什么,尔魔族将战败的神族充作奴隶,也不是头一次了,成王败寇而已。” 他平静到死寂的吐出这一句,半分没提重楼才做出的承诺,显然是一个字眼都不放在心里。飞蓬站起身来瞧了瞧新环境,眼底滑过一抹嘲讽,主动走向浴室方向。里面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浴桶,桶壁是木质的。 神魔两界不少阵法都可以家用,比如家用的加热水源、恒温等,这里也不例外。飞蓬靠在即热的桶壁上,用力搓洗了两下还存在的痕迹,却又停下了手,自嘲的笑了一笑。算了,不费力气了,反正还是要印上去的。 他阖眸在热水中泡了一会儿,直到全身舒坦,才睁开蓝眸。身体总是自己的,魔尊不管是如何想的,总归没杀了自己,那接下来为了神界,还是要寻找逃离机会。 重新冷静下来的神将走了出来,步伐有些僵硬,却并无犹豫和畏惧,像在赴一场新的战约。期间,他扫过屏风上崭新没见过的亵衣,并无穿起。 这时,重楼已将室内重新收拾了一番,摔碎的碗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整整一桌子美味佳肴。瞧见飞蓬出来,他立即看了过去,眉宇间露出几分祈求。 但在瞧见飞蓬不着寸缕时,重楼微微一怔,抬头便发觉,放在浴池门口屏风上的衣服,飞蓬并未穿上。他手指不禁一动,捏紧了骨节,用力大到咯吱作响。 对此,飞蓬毫无反应。他只看了一眼,便上床躺下。别说没胃口,就算是有,他也不可能接受。 “飞蓬。”重楼拿起屏风上的衣衫,来到床前缓声说道:“之前服下去的灵药,是用来治愈灵魂的。但魂殇饮效果太强了,你的魂魄只能慢慢恢复,需要补充更多灵力。” 飞蓬没有吭声,重楼最后做出努力,别的不说,只有这一项需要说清楚。不然,他怕飞蓬彻夜难眠:“我说过不会再强迫你,你要如何才能相信我?” “呵。”说到此事,飞蓬终于开了口,不假思索、无比讥诮道:“魔尊把自己切了,本将就信你一回,如何?”丢下此言,他翻了个身,毫不在意此言影响。 让飞蓬完全预料不到的,是重楼的毫不犹豫。炎波血刃瞬间飞了出来,在其主的控制下,没有半点犹豫,就向着腹下切了下去。 “咚!”在床上修养多时,飞蓬目前的体力还不错,在听见风声后,哪怕错愕不已,他也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 就在触碰的那一瞬间,飞蓬的脚忽然踹过来。重楼猝不及防,又不想刃风伤了飞蓬,不得不立即转向。 “轰!”重楼用力过猛的一头栽倒,头撞在了地板上。也幸好院落虽建在岛屿的高处,可这里土质还算松软,他额头磕的发红,却依旧没有破皮。 飞蓬的脸色复杂起来,和重楼交手无数年,对方一招是否留手,他还是能判断的。适才那一刃,重楼用的是全力,全无犹豫。 但这个念头才冒出来,便被飞蓬按了下去。炼体流的强者,断臂断肢皆可重生。哪怕现在切了,等不在自己面前,也能瞬间补全回来,顶多只是新生肢体还需要多加磨练。 说不定,那样子等重楼耐心用尽,倒霉的还是自己。飞蓬心里自嘲了一声,语气却是淡淡:“一时气言罢了,魔尊不必放在心上。真要如何,本将若有机会,定然自己讨回,绝不会用阉割之刑侮辱敌人。” 重楼的嘴角动了动,他深深看了飞蓬一眼,低头去整理适才丢在床褥上的衣衫。将衣衫叠好放在床头,重楼又把被褥在床褥上摊开铺平,方转身离开:“那你好好休息吧。”这一次,他没有追问飞蓬信不信。 一桌子的菜慢慢凉透,魂魄伤势远远没有好透,飞蓬没一会儿便觉得疲倦。在意识模糊后,他不知不觉便缩进被褥深处,蜷缩成一团睡沉了。 重楼这才又悄悄推开门进来,袖口沾着一些泥土。瞧着飞蓬的睡姿,他血瞳中闪过心疼,好在被褥足够暖和,在这海中岛屿只要盖好,起码不会着凉。 心中百转千回不说,重楼始终不敢上前。他只站在门边上,用空间法术直接将凉透的菜品收走。 之后,重楼悄然捧进来几个样式不同、模样好看的盆栽植物,摆放在显眼位置,为屋内添了几分自然清新。 做完了这一切,见飞蓬始终没有惊醒,重楼攥紧袖口,终于迟疑的看向飞蓬,稍稍走近了一点儿。 似乎察觉到熟悉气息,飞蓬蜷缩的更狠,身子蓦地就往床内挪了挪。 这让重楼顿时僵住步伐,不敢再前进一步。他抿了抿唇,心里疼的要命,转头进入空间。那些菜肴正飘在半空中,被他抬手以空间法术碾成粉末、撒入天地。 为了让飞蓬睡得好一些,重楼思索起助眠的植物香来,空间里恰好有几个品种。他取来品质最佳的,剪下灵气充沛的枝丫和花瓣,磕磕绊绊的缝制起香包来。 在此过程中,弯了断了绣花针无数,重楼手上还出现隐隐能见的针孔。可绣出来的香包除了不露馅,也就是功效还值得一夸,丑到魔界最低等的绣娘看了,都只会摇头。 不敢接近飞蓬的重楼想了想,甚至连空间法术都没用,就直接一挥手,将那几个他自己都嫌弃的香包抛了出去,在地上无声无息滑落,正好丢入床下。因为声音几近于无,又没有动用灵力,飞蓬果然没被打搅。 当重楼离得更远之后,飞蓬渐渐舒展了眉宇。重楼松了一口气露出苦笑,转身走出去,轻轻关上了房门。香包持续效果有限,下一批得再用用心了,现在这水平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他堂堂魔尊,做什么都得一流才对。 ※※※※※※※※※※※※※※※※※※※※ 虐点开始,争取一点点加深,本章只是小试牛刀~ 瀚海阑干百丈冰 等到重楼再回来的时候,已是夜晚。 室内灯火通明,飞蓬只披着一件外袍,站在窗边看海。他知道,自己不该去想,因为真相如何已不再重要,事情已无法挽回,可到底没能管住自己的心。 “以近似于搜魂的夺取记忆方式,吞噬灵魂、融为一体,被吞噬灵魂者将魂魄俱灭,却与之行凶者永不分离。开始,有人以为这是开玩笑,就当做特殊的搜魂法诀来用。结果,那个倒霉蛋当场被反噬,直接魂飞魄散救不回来了。” “我算了半天,施行成功的条件,似乎非常单纯,就是爱意的深厚。” “是的,很奇葩的秘术吧?” “这倒是符合魔族一直以来所表现出的偏执、霸道。若是你求而不得…不,以你的身份地位修为,怎么可能有看不上你的人。” “飞蓬…我能认为,你这是对我的夸奖吗?” “那是当然。以你之条件和眼光,你看上的人怎么会差?既然不差也不瞎,那人家也绝对看得上你。” 曾经的对话时,魂殇饮的运行法诀、自己的推算结果、重楼那一霎复杂的目光,通通印入心底。 “呵。”飞蓬忽然笑了起来,笑意充满讥诮,眸子里闪现对自己的讽刺。 爱意深浅?就算足够用出魂殇饮,这份感情也一定比不过野心。毁了自己道途,掌握自己性命,只要破解了神界现在的封闭,以重楼的出色手腕,难道就不能再次吞并神界? 那样,江山美人兼得,并且不留后患,才是魔尊所求吧。他想要的,只怕非是平等的情谊,而是至高无上的帝王道之下,乐意时随时能捧上天,震怒时随时可贬下地。正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收放自如赐予他人。 “飞蓬。”重楼推门而入,先是一愣,然后便担忧起来:“海风寒凉,你那样容易着凉。” 但见飞蓬头也不回,他只能干巴巴劝道:“你多披两件衣服吧。”这里的衣柜里,也有价值不菲的衣服,是自己熟悉此地温度变化后,不久前才采买回来的。 说着,重楼走到床边,掀开垂落的床单,打开鞋柜。里面有许多鞋子,包括了好几双暖鞋。 重楼从中取出了色彩最明亮的那双。鞋子通体是兽皮所做,毛绒绒的又好看又保暖:“把鞋子也穿上吧,要是不喜欢,我就铺上恒温地毯。”顾忌着飞蓬不一定喜欢地毯,他先前固然都采买了,可是没直接铺好。 飞蓬总算回过头,神色恢复了淡漠。重楼一如既往体贴,能注意到这种小节,和过去一模一样,却再无法打动他的心弦了。 “现挖现栽的?”飞蓬的目光,瞥过夜色下那几盆依旧绿的青葱欲滴的盆栽,这是他睡醒便察觉了的。 重楼点点头,没多说什么。树屋的原汁原味便是一种倾向,他很清楚,飞蓬最喜欢野生土长,能够经风历雨的植株。 所以,不同于先前在深雪域别居,他只是随手调来几株人工养殖的绿株,重楼这次是去了城外海域那些个野岛,亲自挑选、亲手挖栽了一些生命力极其强盛、花期较长的野生植物。 被野岛上的魔兽打扰倒是小事,但因为以前他从来只挖过天材地宝,并无栽种经验,原本选好的植株,自然被重楼给栽死了几株。当然,这对重楼来说,比缝制香包容易多了。 虽然重楼也不明白,明明自己买的是已晕染好样式的透气布料,为什么装入香味清淡的花瓣和充盈灵气的枝丫后,缝制边角总是歪歪扭扭,不是对不齐,就是冒线头。大概,这就是所谓天赋了吧? 不过,重楼在栽花掐花种花上还是蛮有天赋的,而且多年培养的审美观也比较符合飞蓬心理。他最后带回来的全是模样不错,放在平时确实能被飞蓬瞧上眼。 但遗憾的是,现在的飞蓬根本没心情欣赏。他不置可否的扯了扯嘴角,便迈步回到了床边。飞蓬并未穿上暖鞋,只背对着重楼解·开·腰·带,便大大方方上了床。 纯·白·肌·肤上沐·浴后特有的水·润光泽,随着衣衫摇曳坠地,完全显·露在重楼面前。他呼吸声猛然一滞,而飞蓬已趟入床·内。 “你休息吧。”重楼赶忙伸手解下床·帐,他很清楚,自从自己看破了飞蓬记忆,飞蓬便决定省下那点儿因羞·耻心会使出的力气。 纱帐外,那张脸模糊不清,声音也无比温柔:“不要多想,飞蓬。明早我给你送早膳,你多吃一点儿,伤势才能早点好。” 捏着床单的手指一紧,今早那一桌菜肴,被飞蓬回想起来:“本将不需要!” “这不是怜悯,也不是道歉和赔罪。”重楼深吸一口气:“我不奢求你原谅。如果你非要问为什么…”他轻轻叹道:“就当做,是对敌人的最基本重视吧。” 飞蓬安静聆听着,依旧没有回答。他没有动枕边的亵衣,甚至没有动床上铺好的被褥。就那么压在被褥上,冷漠到再次清澄的蓝眸,空寂的看着床顶。 裸·睡,一方面是因为省劲,反正穿好衣服,最后也还是要被剥·光,不管方式是脱还是撕;另一方面,则是飞蓬对于重楼的东西,能不接受就不接受。一个人的时候披一件外衣,才是飞蓬对自己的最后尊重。 他安静的听见重楼打开房门,在空间法术挟裹着身下被褥,转而铺在上方时,眉梢稍微动了动。 “晚安,好眠。”重楼轻轻叹了口气,隔空关上床边的窗户,才将灵力收回:“夜里不要蹬被子,飞蓬。” 这一夜,飞蓬是没有踹被子,但也依旧在床上缩成了一团,和幼时一模一样的没有安全感。 重楼却没有睡,他来到了鬼界。之前擒下飞蓬的时候,自己是从神界内部出手,飞蓬的照胆神剑和天幻神装,却都不在飞蓬身上,用的只是伏羲琴罢了。 上一次他来这里,是取走神将气运,尝试解救共工失败的时候。可是,重楼倒也稍微探索了一下里头,他敢肯定,照胆神剑和天幻神装都在这里。 原因很简单,这两件东西的气息和灵力,自己都太熟悉了。一旦出现在神界附近,自己只要没闭关,都可能反应过来。为了封闭神界,飞蓬不愿意冒这个险,反正最后耗尽力量,也用不上嘛。 果然,照胆神剑和天幻神装都在这里。瞧着照胆神剑安安稳稳待在自己手里,重楼嘴角露出一抹轻微的苦笑。 他敢肯定,等照胆神剑作为飞蓬的神器,再次融入魂魄,发觉自己做了什么,剑灵下次和自己见面,绝对会发疯般戳过来。但为了让飞蓬开心一点儿,取回神剑又是必然的。 拿着照胆神剑和天幻神装回到魔界,天光已是乍破。重楼暗叹着,打开房门把照胆神剑松开。瞧着神剑乳燕投怀般扑向初醒的飞蓬,重楼把天幻神装挂在了里面的门把手上,默默关上了门。 然后,等着魔尊端着一盘甜点和清茶踏进主卧的时候,便毫不意外的瞧着照胆神剑从阖眸静坐的神将体内飞出,气势汹汹对着自己心口直刺过来。 “照胆,回来!”飞蓬睁开蓝眸,看向重楼的方向,却瞧都没瞧重楼一眼,只出声呼唤神剑。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对伙伴的亲昵和担心,比先前的冷寂让重楼放心了一些。当然,也酸涩了一点儿。 “既然还给你,我就不会对剑灵不利。”一只手攥住剑尖,瞧着滴落在剑刃上的血,重楼面色相当平静。 他来到飞蓬前方,把神剑递还给他,顺手朝着被飞蓬铺开洗过的天幻神装打出一道灵力,令之落在其主身上,取代了那件随意披着的外衣。 “那么,看在我送来照胆神剑和天幻神装的份上…”重楼把餐盘放在了桌子上:“你能不能赏个脸,把早膳吃了?” 飞蓬用手指捏紧天幻神装,这件神器贴在身上,便随着他的心思幻化为戎装。他执剑来到重楼面前,淡淡说道:“那是两回事,魔尊。这个因果本将记下来,若能活着,自会还你。” “长时间不汲取外界灵力,你的魂魄伤势恢复会很慢。”重楼眉宇间露出几分苦笑,声音很轻很轻:“现在这具身体,也会受不了。我知道你想杀了我,可那就得先把魂魄养好。” 飞蓬用更清淡的语气,回答了重楼:“这具身体,本将根本不想再要,所以没必要养。” 这个答案扎的重楼心绞痛不止,他沉默了很久,直到茶点和清茶凉透,才再次开口,岔开了话题,甚至换了自称:“本座有一事想问,如果神将脱困时抢回伏羲琴,能回到神界吗?” 飞蓬怔然看着重楼,似乎在想对方是不是在诈自己。但过了半晌,他还是实话实说了,只因这本就是个死局:“不能。本将封闭神界,用的是师父留在琴里的灵力。现在神界已完全封闭,必须等灵力耗尽。” “除非…”飞蓬的嘴唇动了动,轻声说道:“支离破碎需要立即入复生之阵的神魂,才能被神界法则吸入进去。可复生之阵对神魂的聚拢,有实力上的限制。” 言下之意是重楼明白的,他无比庆幸自己当时没把飞蓬送到封印之处。否则,飞蓬进入神界后,恐怕会在自己看不见的角落里,悄然陨落。 “可是,你的魂魄需要更多灵力滋养。”重楼深深吸了一口气:“神将之所以不肯接受,是因为不想欠本座因果。” 飞蓬慢慢点了点头,眼睛里却有了几分戒备。被如此凌·辱,他是没多少求生欲,但也不可能放过罪魁祸首。而既然要杀了重楼,就不能欠下太多因果。不然,哪怕天道现在不全正常,自己也可能手到擒来之际迎来意外。 “公对公,私对私。”将飞蓬的戒备尽收眼底,重楼勉力笑了一下:“迄今为止,你我之间发生的,几乎都是私事。我毁了你的所有,你汲取再多灵力,也不会倒欠我因果。” 飞蓬摇了摇头,冷静理智到了极点:“你毁我道体未来,是一回事。别的,是另一回事。当时,你是为了公事。” “不,是为了私事。”重楼垂下眸子:“飞蓬,若是换成别人,你以为我会为了搜魂,就亲自破其道体?不,不会的。” 他的声音极轻:“或许,你说对了。我从一开始,就只是想找个借口,把自己二十万年没能达成的私欲,尽数发泄在你身上。” 飞蓬的脸上多了红晕,不是羞的,而是气的:“好!”他握紧了拳头,好不容易才抑制住,但声音里还是多了几分锵然杀意:“魔尊果然很好。” “那事到如今你又何必惺惺作态?一天到晚给本将提供灵力,生怕本将杀不了你?”飞蓬看着重楼,蓝眸里全是怀疑。 重楼沉吟片刻,总算开了口:“飞蓬,我说心慕你,是真。这二十万年,无数次想占有你,也是真。此番因你背诺,发了疯折辱你,还是真。” “此番是我错怪你,你想杀我,理所当然。可是…”他轻轻说道:“我心慕你,后悔伤你,为你提供灵力,也是理所当然。若你想杀我,我随时等你。前提,是你养好魂魄上的伤势,到时候我自然会解开封印。” 看着重楼那双燃烧的赤眸,飞蓬忽然就烦躁之极。 重楼说的太直白,没有半点遮掩和辩驳的意思——发觉错怪自己后,改善自己的生活环境,给自己提供灵力,重楼都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同样,重楼也不觉得,自己接受了,就会倒欠因果。 可是,重楼眼里的自己,始终是他所觉得的样子,也是他所谓“心慕”的模样。但自己心中的重楼,已是面目全非。 站在敌人的立场上,自己无法接受这样的好意。哪怕,重楼说了这不是补偿和道歉。只因这样的好意可能影响自己的心,令最后关头那一剑刺偏地方。 “本将还是不能接受。”飞蓬终究还是拒绝了:“魔尊为了让本将魂魄聚拢、意识苏醒,耗费已不小,这份情到此为止吧!”他偏过头去,不再看重楼殷切的红瞳。 重楼并没有为这份拒绝生气,其实,若是轻易就劝动了现在的飞蓬,才会让他惊讶。重楼只是站在那里,换了个话题:“飞蓬,你对我的承诺,是不是并不相信?不信我会解开你的封印,不信我会不反抗任由你杀?” “我不需要你解开封印,也不需要你不反抗。”飞蓬语气冷漠极了:“魔尊若是不阻止,本将早晚会解开封印,也必定能杀了你。” 重楼静静看着飞蓬:“那你告诉我,你杀了我之后,会好好活下去吗?” “这是本将的私事。”飞蓬淡淡说着,表情不置可否。 重楼周身的气息有一瞬间的沉郁和深邃,却又极力的平稳下来:“噩梦总有尽头,梦醒了就该好好过日子,飞蓬。” “这也还是本将的私事。”飞蓬转过身来,不想再搭理重楼:“魔尊若不打算做什么,本将就要午休了。” 重楼深吸了一口气:“那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神将是不是完全不想看见本座?” “是。”飞蓬将被褥铺开:“事已至此,相见不如不见。本将无须魔尊手下留情,也不指望魔尊手下留情。” 重楼凝视飞蓬的背影,轻轻问道:“飞蓬,说到底,我说的话你没有一句相信,是不是?” 我说心慕于你,你觉得只是占有之欲、征服之念;我说不再迫你,你觉得只是暂时忍耐、迟早破功;我说解开封印,你觉得只是拖延时间、妄你软化;我说任你处置,你觉得只是随口哄你、毫无诚意。 “信任,我只给一次,全心全意的给出去。”飞蓬抖开被褥的手指一颤:“可是,本将输了,一败涂地。” 重楼垂下眸子,唇角勾勒起一抹苦笑。是的,飞蓬输了道途、清白、尊严、骄傲,又怎么敢再相信自己? “我知道了,会尽量少出现的。”重楼转过身走向门口,离开之后第一时间便去了深雪域。 将这耗费极巨的囚笼重新打量了一下,重楼深吸一口气,空间法术蓦地使出,便欲将整座别居及内中所有,都尽数碾碎毁灭。但灵力铺天盖地之时,又忽然发觉了一道生命气息。 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楼眨了眨眼睛,突然想到一个被自己随手关起来的魔。 最开始关押飞蓬的那个房间里,玄霄艰难的意图定住身形。说起来,若非这些年始终苦修,又兼本身意志坚定,只怕他已被那要命的空间波动卷入粉碎了。 便在快要坚持不住之际,一道空间裂缝自身后出现,猛然将玄霄吸入进去。他天旋地转、头晕眼花的栽在地上,一时半会站不起来。 “不错的意志。”重楼微微挑了挑眉。 以玄霄的年纪到地级,固然算得上资质不凡,可各界资质不凡之辈这二十万年还少了吗?但这份意志力令重楼比较看好,只因他想起来的时候,玄霄还没到极限,便没急着出手相救,想不到能在自己掀起的空间波动里,坚持了这么久。 和飞蓬相关的人物,似乎都不怎么简单。重楼脸上一闪而逝的笑容,有着一抹温柔、一抹好笑,还有一抹寂寥。 这被玄霄看的清清楚楚,已站起身的他垂下眸子,当做没看见,只行了个礼:“魔尊夸奖了。” 重楼上下打量了玄霄一会儿,看得玄霄都有点儿不自在,才说道:“本座随手丢下一本心法,你作为辅修,能练到正儿八经入魔,没半途因灵力冲突而陨落,也是不容易。” “心法?”玄霄错愕的抬眼,心里迅速的回顾了自己人生中的全部奇遇,很快便找出了答案,眸中闪动震惊之色:“琼华!” 重楼点了点头,嘴角笑意更涩了几分:“那段时间,本座正好在琼华。云天青那小子成天整日乱窜,本座藏得好好的,几次差点被他撞破。” “传那本心法给你,本是看他三天两头惹你,想让你实力强一点,能在那小子捣乱的时候,抓住了打断腿,省得乱跑。你倒好…”重楼轻嗤一声:“哼,尽惯着他了。” 玄霄的表情一言难尽,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看得出来,魔尊的兴致只在于那段记忆中他所独有的那些,而不是自己和天青。只是,魔尊是因为什么留在琼华一段时间的? 重楼回忆了一会儿,不自觉显得柔和的笑容,又重新收敛了起来。他瞧了闷不吭声的玄霄一眼,也拿不定主意要如何处置。杀是肯定不行的,放也是不行的,那就只有继续关着了吧。 “魔尊…”玄霄忽然开口:“晚辈想问一事…”见重楼只是眯起眼睛,他直言不讳问道:“晚辈那位出生神族的…朋友,还好吗?” 重楼眯起的红瞳闪动几分异色:“本座也正要问你,你与他是如何相识的?” 以飞蓬的脾气和心情,那个时候绝对不可能和玄霄相认,而玄霄也确实只是和飞蓬萍水相逢、结下交情,明显并未认出飞蓬是玄震,他甚至连飞蓬的名字都不一定知道。 玄霄也不隐瞒,把原委说了个清清楚楚,特别是魅央的言语与下场。但他留了一个心眼,重点只说了魅央态度上的不敬,并未提及那位神族好友短暂的情绪崩溃,也未主动说自己最后留下来护法,只因此确有完全反对魔尊的倾向。 重楼的脸色变化极大,才听见魅央之言时,是惊愕与暴怒,而后则是杀气腾腾:“杀的好!”他气得胸口不停起伏,赤瞳全是怒、痛、悔。 是自己在飞蓬身上留下了那些难以消去的不堪痕迹,亦是自己故意给了飞蓬逃离机会,才让飞蓬在处境最狼狈时,被人如此刺激。重楼想也能猜到,这样羞辱的话、这样难听的字眼,飞蓬当日只怕听了不止一次,也难怪醒来会暴怒了。 “魔尊心慕晚辈那位朋友?”玄霄蓦然开口问道:“他曾问晚辈一句话…”看重楼立即投注来认真的眼神,他有些想叹气,可还是照实说了。 重楼怔在原地,将飞蓬的问题和崩溃一一重复:“…少年知交、同生共死,多年来真心昭昭,偏偏在你家破人亡之际一朝变脸,欺你辱你迫你害你…什么样的信念不同,什么样的误会冲突…最信任的挚友…” 那一霎,玄霄清晰看见,魔尊眼底霎时生泪。 “你很聪明,玄霄。”重楼阖上眼眸:“是的,源于一个误会,最后证明是我错了。但是,人之一生,有些错能犯,有些错不能犯。我犯的错,已不可挽回。” 玄霄沉默良久,再次开口道:“是因为他不想活了吧?”重楼猛地睁开眼睛,玄霄却面色沉静:“我看他放血的动作,是恨不得全身鲜血流尽,舍掉身体,也舍掉自己的性命,换族人安然无恙进入轮回。” “连一点点生机都不争取,若非根本就不想活了,又何必如此?”玄霄摇了摇头,莫名就有些无力和焦急:“晚辈能去见他一面吗?” 重楼深深看了他一眼:“他不一定想见你。或者说,他可能不想见任何人。” “可若是做个选择…”玄霄淡淡回道:“晚辈觉得比起魔尊,他还是更愿意见我的。” 重楼当即噎住了。 ※※※※※※※※※※※※※※※※※※※※ 重楼说“我犯的错,已不可挽回。”,玄霄立即明白“是因为他不想活了”,相关逻辑是这样的: 如果魔尊爱得不够深,那站在他的立场上,无法挽回→道歉得不到原谅,双方和好不了 但如果魔尊爱得足够深,那他犯错应该是以对方为判断标准,而不是以自己→心上人被伤透,不想活了 玄霄想想那位萍水相逢的神族好友表现,再想想魔尊本身的表现,认为是第二种。 舴舟缓缓荡涟纹 重楼最终没有给玄霄一个确切答复,不管是答应,还是拒绝。因为如今的他,已不再似从前和飞蓬亲密无间,自然不能做这个主。 数日之后,接到重楼带来的玄霄请求时,飞蓬正坐在床上推算封印解法。即使解开封印后,很可能立即伤势复发,飞蓬也没有迟疑过,更不指望重楼能真履行承诺。 只不过,玄霄的请求确实出乎了飞蓬的意料。他总算抬眸,给了重楼一个正眼:“魔尊对他说了什么?” “那段时间我在琼华,还有给他心法的缘由。”重楼靠在床边,双手背在后头,手指头上是比先前更多的白点。 赶在这一批香包味尽前,他赶工磨练手艺。在耗费太多布料之后,总算是有模有样,看起来像店内买的正常香包了。再配上本就极佳的布匹材料,还有用来制香的花种,算得上效果极佳的精品。 重楼状似不经意的垂下眸子,瞧了眼动也没动过的床底方向。感受着轻微之极的香气,他知道,室内盆栽和来自外界的灵力都比较充足,才会让飞蓬忽视了床下的异样。 不过,那几个看着就是自己拙作的香包,必须换掉。不然,飞蓬若发觉了,必定不会接受。倒是现在这一批,看着像是随意花一笔不菲价钱买来的通货,反是飞蓬可能会不在意而接受的。 心中千思百虑,重楼在看着飞蓬时,却只余温声安慰,半点没露出破绽:“你放心,线索很少,他推敲不出来你的身份。” 飞蓬沉默不语,难得有点儿犹豫。 见玄霄吧,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不愿意表明身份。 但要是不见,又不合适。因为玄霄拒绝离开,留下来帮自己护法,这份情谊确实难能可贵。虽然自己明白,这是玄霄潜意识中的遗憾,是对玄震的兄弟情谊,而自己也的确清晰记得,玄霄和云天青最初拜入师门时,尚且青葱年少的样子。 重楼没有开口,更没有打断飞蓬的思忖。他有些害怕飞蓬拒绝,只因飞蓬现在确实太空寂太孤僻,哪怕自己已备好船在岛屿边缘的渡口,哪怕自己从不曾将院落各处的门锁上,也不见飞蓬踏出半步。 “如果本将答应这次邀约,魔尊是打算…”良久,飞蓬开口问道:“把玄霄带到这里吗?” 重楼心里大喜,说话却相当有余地:“不,这是由你决定,这里当然可以。但玄霄远来是客,此水上城市最热闹的中心,有许多酒楼市肆,所卖的本地水产无不新鲜。” 他顿了顿,甚至没敢提自己去定雅间,而是小心建议道:“这片内海极深,魔兽族群多,水产资源相当丰富。城内不少铺子,都收魔兽。所以,最受捕兽队伍欢迎的武器和补给,除了空间饰品必须外,既不是丹药,也不是高品级灵器。” “而是阵法师的阵图。”发觉飞蓬露出几分好奇之色,重楼欣喜之余,越发想让飞蓬出去散散心:“只因刀口舔血之人所需的利器,最好是危急关头能轻易用出的。阵图最是灵活,可覆在最简单的布料上,面对兽群冲击撕开便能安然无恙。等级高、功能全的,甚至能让使用者腾出手,从外头捕捉猎物。” 飞蓬的神情,有一瞬的复杂。明知不该去问,但他这一刻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专门去打听的?”作为魔尊,重楼固然情报掌握很好,可这等小事若非他上了心,又怎么会这般清晰? “也不是专门。”生怕适得其反,重楼赶忙否认,他还道:“我前段日子采买之物较多,好几家铺子将东西赶制好送来时,稍微介绍了一下。还说,要是有厉害阵法师不愿出面,可约他们上门取货,我留了几块用来联络的令牌下来。” 飞蓬的嘴唇动了动,他确实不打算出门,可重楼把话说到这份上,如果再推脱,反而是有些对不起玄霄这个昔日的师弟了。 清楚瞧见飞蓬的意动,重楼越发喜悦,脸上却还是不动声色:“我先把玄霄带到城中心安置下来。至于上门取货的人,要是你不想亲自见,就直接把阵图放到渡口,他们会老实按照市价付账的。” 第一步踏出去了,后头的还远吗?飞蓬早晚会愿意出去的吧。重楼飞快消失在现场,心里抱着希望,留了几块令牌下来。 瞧着重楼的背影,飞蓬伸手缓缓握住了令牌。他一点点用力,力量即将逼近令牌启动的底线。 “不!”然后,像是被烫到一样,飞蓬猛地松开了手。他将令牌丢在一边,背向后靠在床头,低喘着阖上清冷透彻的蓝眸,掩住了一闪而逝的意动。 这里于自己还是牢狱,不是住处。而城中心,只要不想被人看见,就必须直接去某个酒楼的包厢,需要重楼用空间法术,说白了还是脱离不了对方的控制。 更何况,这样的动摇本就是沦陷的开始。此番惨痛的教训,还不够成为噩梦的吗?自己不能,也不敢再信重楼了。 飞蓬握紧拳头,脸上有克制不住的痛楚之色。曾经那么深刻的爱,一夕之间尽数变成了恨,又怎么可能不痛苦,又怎么可能…不委屈?只是面对害自己至此的罪魁祸首,他本能不想露出脆弱之态罢了。 这般,待重楼回来时,自是极其失望。但他眸中情绪只是一闪而逝,便将洒落在屋内的令牌收起。 提着活蹦乱跳的游鱼,重楼走出卧房,来到了花园。在面对飞蓬的时候,依旧是一副温柔到让飞蓬觉得虚假的样子:“今晚吃鱼吧。” “魔尊想吃什么,与本将无关。”飞蓬坐在石桌上吹风闻着花香,并未回头。他破解封印终于有些头绪了,总算决定休息一下子, 也调整调整灰暗太久的心,免得接下来思索封印,会因为精神不佳而影响效率,便走到了花园里。 结果,飞蓬很快就惊讶的发觉,花园的土壤都是新翻的。不仅如此,此处每一朵鲜花都娇艳欲滴,保持着最美丽的状态。且任何一朵都和旁边的种类不同、颜色不同,端的是五颜六色、七彩缤纷,让人看着闻着便心旷神怡。 站在自己花了不少精力打理的花田里,听着飞蓬依旧冷硬的声音,感受着却比往日和缓一点儿、不再那么紧绷的气息,重楼的眉宇悄悄松软了下来。 看来,自己用心选花种、选花香,仔细进行配色,每一朵都趁夜悄悄修剪栽种,让花园每一日都保持美丽的行为,果然是有效果的。 重楼嘴角勾起一抹温软的笑容,缓声劝道:“我吃不吃鱼无所谓,可你想吹风的话,不如去海边。运气好还能碰上涨潮退潮,礁石下会有小鱼,还有贝壳、海螺,颜色都挺漂亮。” “魔界的海螺,是不是能储存声音?”飞蓬忽然问道,脸上莫名多了几分怅然。 长琴有一次偶然谈到,说溪风有个好嗓子,还非常有情调,把自己唱歌的声音留在海螺里,送给了水碧。 这一回,重楼斟酌了片刻,才开口:“不必担心,溪风和水碧都在海底城下方,灵力固然散尽,短期内难以恢复,魂魄境界却还在。” 他答非所问,说的全是溪风和水碧:“神魔大战开始前,我亲自去过一次,加了一个封禁。只有他们可进可出,外人不可进,全了他们同生共死,不负承诺、不负族群,也不负彼此的一番心意。” 飞蓬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在玉衡军战士们在魔界出事后,就隐隐存在的不安,被抚平了。 “嗯。”他很轻很轻的答了一声,在重楼面前始终挺直的腰背,也不知不觉的放松了少许。 重楼看在眼里,心软的一塌糊涂。这样温柔的飞蓬,自己之前真是鬼迷心窍了,怎么就舍得伤他至深呢? 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想抬手拍一拍飞蓬的后背,好安慰他一下。可重楼还是忍住了,他知道真这么做,飞蓬只怕会立即又紧绷起来。 说起来,这个岛屿面积不大,低矮的前院和建在高处的后院有围墙,但中间的花园反而没有遮拦。被重楼种满芳草鲜花后,远远看着是一片花海,花海里是一方石桌,坐在石桌旁越过花海,能看见两边海面。 这一日,飞蓬和重楼之间,难得有了几分和缓。即便一个始终没回头,另一个始终没坐下,即便重楼始终没有劝动飞蓬外出走动,可总算能平平静静的说上几句话。 当然,重楼话不多,都是飞蓬想到什么问一下,他便答一下。偶尔开口,不是劝飞蓬喝点儿茶水,就是指出不远处有某一朵花,花瓣簌簌而动,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极其好看。飞蓬便也会面色平淡的看过去,轻轻的点一点头。 如此,等待海天一色渐渐从蓝变成橘红,天边出现一轮夕阳时,看着飞蓬脸上一闪而逝的舒缓微笑,重楼一时间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他慌忙收回视线,生怕自己的目光过于热切,会引起飞蓬的不快,以致于让人想起某些他极力避免让飞蓬再回想的画面。但也许是回头的动作太大,重楼的手指一松,只听见“啪叽”一声。 飞蓬终于回过头来,看向了地面。 地上,一尾金色的鱼拍打尾巴,翻着死鱼眼,对重楼吐泡泡。 不得不说,内海的魔兽出名不是没道理的,一条活鱼被晾了这么久,还能活蹦乱跳至此,确实难得。 也足见重楼所捕的这条鱼品级之高,若是做成佳肴珍馐,正常绝对是让某个神垂涎万分,能毫无顾忌丢掉平时的架子。 “噗!”不过,现在看见一条鱼对魔尊不敬,神将还是一个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重楼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道:“能博你一笑,也算这条鱼有本事。”他蹲下来,将鱼拎了起来,鼓起勇气递给飞蓬。 “你要不要把它放生了?”这么说着,重楼并没有站起身,那双赤眸可怜巴巴瞅着飞蓬。 飞蓬瞥过去一眼,表情恢复了平淡:“魔尊自己捕的鱼,问本将作甚?你若想,直接开个空间裂缝丢进去,不就行了?” 重楼无言以对,垂眸看着那条鱼。大概是离得太近,也大概是怒从心来,那条还有不少力气的鱼和重楼对视着,重重拍了一下尾巴:“啪叽!” “噗咳咳!”神将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笑出来的。但是,看着鱼尾巴像半个巴掌那样,拍在魔尊的脸上,留下一个像极了巴掌印的水痕,实在是搞笑极了。 而重楼终于恼羞成怒:“哼!”当然,他的恼怒也只是对那条鱼,他当即开了个空间裂缝,把鱼摔了进去。 “啪嗒!”不远处的海岸线旁,落水声分外响亮。那条鱼重归内海,开开心心在水里摇摆着鱼尾,很快就游远了,完全没有回头。 飞蓬看着那一抹涟漪渐渐平息,比往昔清冷许多的蓝眸里,竟浮现由衷的欣羡之意。 “飞蓬…”重楼站在他身畔几步远的地方,看得心酸不已,小声劝道:“你去用膳吧,只要吸收灵力够多,伤势早晚会好,我一定解开封印放你走。” 飞蓬没有回头,他静静看着微微翻卷的海浪,眸色晦暗不明。 这些天,来自内海的水属性灵力,他始终在悄然吸收,重楼也没有阻止。可是,这对于魂魄伤势而言,真的只是杯水车薪。 所以,别说自己不愿意接受重楼的“好意”,就算是他愿意,以用膳方式服用血食和灵草,那得过多久,才能彻底治愈? 况且,就算治愈又有何用?一个心有间隙、前途灰暗的先天生灵,自己难道就打得过魔尊了? 心底恨意再次翻涌,飞蓬偏过头,看向重楼:“本将想一个人待会儿,魔尊请回吧。”你不是一直标榜给本将自由吗?本将就看看,你会不会拒绝,会不会…继续监视我。 重楼怔住,他咬了咬唇,垂下眸子,眼底却满是失落的回道:“好,注意安全,最好…不要下水。”话音落下,他转身离开。 飞蓬目送重楼远去,缓步迈过群芳,走近了海岸。他怔然了许久,脱下足下那舒适的布鞋,赤足浸入海中。 凉爽湿润的触感让飞蓬很舒服,他干脆阖上眼眸,躺在了礁石上,任由浪花朵朵扑来,浸湿了全部衣衫。 可长久没有熟悉的气息后,飞蓬又觉得不开心。他悄悄抬眼打量了一下周遭,眉梢轻轻凝起,犹豫片刻后终是向下滑落,整个人都落入了海中。 ※※※※※※※※※※※※※※※※※※※※ 会不会出危险,你们自己猜(#^.^#) ps:今天晚上做出行准备,明天去一日游,没时间更新,就提前发出来了 无可奈何花落去 为什么重楼告诫飞蓬不要下水呢?他倒不是怕飞蓬逃离,重楼恨不得飞蓬当真一走了之,只要处境安全即可,那总好过如今画地为牢。 但先前的告诫是因为魔界内海魔兽众多,时常会从深海爆发兽潮,各个岛屿在管理整片内海的城主带领下,会抽调人手组成自卫队防卫,可由于兽潮面积大,终究是多有漏网之鱼穿过阻拦,潜入相对安全的浅海,构成一些威胁。 飞蓬自损气运,那平日里运气就会不怎么好,重楼当然不放心。事实上,也正如他所担心的那样,飞蓬偷溜下海,没放松心神的游多久,便被一头漏网之鱼盯上了。 “轰!”油光滑亮的触手自背后袭来,角度相当刁钻,直取脚踝。 飞蓬猝不及防之下,确实吃了一惊。但战斗经验充足的神将临危不乱,融入了体内的照胆神剑当即出现于手中,正在海中游动的身体没有躲避,而是任由那触感怪异的触手缠绕脚踝,将自己拖入一个洞窟里。 潜藏的异味在靠近本体时,再也瞒不过飞蓬的嗅觉。他眼底滑过一抹冷意,已明白了怎么回事——一只受了重伤的魔章正处于排卵期,大量失血的祂为养育后代,必须进食。 眼神往旁边扫了扫,飞蓬没发觉别的牺牲品。显然,这只章鱼虽是还没有开启的野兽,可本能还是挺强的,知道附近任何一只魔都不是祂能对付,才挑中了飞蓬这个“没修为”的食物。 被送入章鱼口中之后,飞蓬终于出剑。一时间,洞窟内惨叫声连连,这才发觉自己踹了铁板,章鱼疯狂的挣扎起来,条条触手直扑飞蓬的方向。 但飞蓬实在是太能忍了,明明洁癖的很,他却是等自己被章鱼咽下去,才出的手。有章鱼本身的躯体在外面挡着,那些触手怎么也伤不到飞蓬,反而加剧了自己的死亡。 赶过来有一会儿的重楼慢慢放下手,眼中有了几分慨叹。他并无监视飞蓬之意,可也不会飞蓬被卷走都没反应。 但见飞蓬神色那般镇定,重楼想了想,还是没敢插手。果然,自己派不上任何用场,飞蓬只出了一剑,便让这条魔章自寻了死路。 不过,飞蓬的心情也不怎么好。有这样的手段是一回事,可从前的他哪里需要这么麻烦的应付敌人?瞧了瞧身上黏糊糊的章鱼食液,飞蓬心里膈应的要命,正待再出一剑,劈开章鱼腹离开,便见面前陡然出现一道空间裂缝。 “唰!”飞蓬坠入温热的水中,他脚下站稳再抬首,便瞧见了重楼。 对方站在木桶外,为自己开了保温和加热水源的阵法,泛着泡沫含着皂角香气的温水,不停从头顶流落,又从脚下流出,快速将粘液冲去,带给肌肤被冲刷后的舒适滋味。 “那只魔章重伤,腹内没有任何残渣,明显没吃过任何魔。”重楼将毛巾递给飞蓬,干净的衣服挂在不远处,轻声说道:“我想,你会愿意尝尝看烤鱼?” 浑身泡在水里,肌肤感受到的是平日里最喜欢的温度,就连沐浴用的液体,也是最习惯的清香皂角。飞蓬恍惚间心想,自己信任重楼,不是没理由的。 只因对方总能在不经意间,以再平常再普通不过的姿态,把事情做得让自己连心坎里都觉得舒适。于是,面对魔尊的温声问询,神将下意识就给了肯定答复:“嗯。” 重楼并没有笑,仿佛他问的是个非常正常,一定会被答应的问题,只是将阵法又变了一下。再冒出来的流水已不带皂角香气,飞蓬下意识低头,便发觉自己身上的粘液已都没有了。 这个变化,重楼比自己更早发觉。明知不该有任何动摇,更不该还留存希冀,飞蓬眼眶也还是蓦地一热,他还没来得及抬头,也没来得及拿出完全冷酷理智的心来平复这次波动,便感受着头顶传来一口烫热的吐息。 发心处,一把木梳插在那里,缓慢向下滑了一下,然后不再动了。等飞蓬再度抬眼时,便发觉重楼已悄悄的消失在浴室里。他怔了一下,抬手抓住了木梳。 木梳有点儿烫,不是水的温度,更像是那个魔的体温,正如那口烫热的吐息。飞蓬垂下眸子,捏着木梳边缘的手指,不自觉就用力到发白。 “你太用力了,也不怕指骨发疼。”可就在这时,另一只手伸过来,正是重楼。将木梳从飞蓬微颤而避让的手中取出,他向下梳了过去,几下便让这满头乱发服服帖帖。 飞蓬似是无意的撩动发丝,手指恰好触及重楼的指腹,又自然而然伸入自己的头发里。但指尖泡在热水里,却还依稀残留着适才那一瞬相触所感受的温度,冰凉仿若寒髓支流的温度。 适才动用空间法术,让飞蓬得以立即入浴,重楼同时扣下了天幻神装。可憋了不短时间,一下子靠的太近,猛然瞧见飞蓬不着寸缕的样子,终究还是一下子引发了他压抑的欲念。 重楼只好丢下木梳,快速洗了个寒髓冷水澡,顺便清理了一下天幻上的粘液,又赶回来。 “你先穿亵衣吧。”他取过木梳,为飞蓬梳好头发,解释道:“天幻也洗好了,用膳时当外衣穿。”这用星云所炼制的神器,当亵衣终究没有丝质的穿着舒服。 飞蓬没吭声,重楼也不敢多言。他移开视线,不再看于其而言过于诱人的美景,只专注用干毛巾擦干心上人发丝上的水迹。 按理说,飞蓬该拒绝的,但今日他始终没有出声赶走重楼,只迷离失神的看着木桶里的流水,微微发呆。 再说重楼,以曾经的亲密无间,他本该一脸无奈而纵容的好笑,把懒洋洋不想动弹的飞蓬抱起来,拿浴巾从头到脚擦干。 “飞蓬。”可如今明明已将发丝上的水都擦干,并已拿来另外一条干毛巾包住,重楼看着还浸在木桶里的飞蓬,却不敢再动手碰对方,只得轻声打断飞蓬此刻的怔神。 飞蓬回过神来,瞧出重楼眼底的小心翼翼、不敢唐突,忽然就觉得无与伦比的疲惫袭上心头。 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变成了这个样子?这是意外,还是注定?一瞬间想了许多,飞蓬没有回答,而是轻轻阖上了眼皮。 “我抱你起来?”重楼犹豫一下,声音更轻了几分,好像是十分怕被拒绝。 索性,飞蓬这一刻是真的什么都不想再说。 重楼也就当做默认,在外蒙上一件浴巾,把人抱离了木桶。 那一霎,魔尊感受到了怀中之人皮肉一下子紧绷。他的心顿时蒙上一层阴霾,而这层阴霾上还有无数利刺,扎的整颗心鲜血淋漓,也让人痛不欲生。 但这份无法掩饰的痛苦,只存在了很短时间。只因感受到重楼臂弯一紧,脚步却没有动弹,飞蓬总算再次睁开眼睛。 “适才那一剑很精彩。”当飞蓬的眼睫毛颤动的时候,重楼迅速压下心中痛楚,眸底一派温暖柔和,对看过来的飞蓬轻轻笑道:“你要是累了,就先睡吧。等章鱼烤好了,我再唤你起来。只是炙烤,章鱼肉质上佳,不需要什么珍贵调料。” 飞蓬嘴角一动,偏头避开了重楼温软含情的目光,可拒绝的话并未出口。既然是自己意外打来的猎物,那吃也就吃了吧。反正只是烤个火,也不算什么人情。 烤章鱼的味道究竟如何,飞蓬后来醒过来用完膳,并没有做出品鉴。但已空空如也的盘子,本就证明了重楼的手艺。 接下来的日子,飞蓬也并没有听从重楼的告诫。他经常下水,活动范围也有所扩大,只是依旧避开魔族。不过,他经常潜入到深水,又或者游到危险的荒岛,主动去寻些魔兽的晦气。 重楼静静跟着、看着,从未插手过飞蓬的战斗,不管是多容易,还是多艰难。他始终只是在战后现身,给飞蓬最令人觉得舒坦的洗浴照料,并以最简单却最考验手艺的烹饪炙烤之法,就地处理食材,周围有什么用什么。 当然,飞蓬的活动范围,是重楼用空间法术限制了的,只在于近处,一些灵气充足、魔兽强悍的岛屿和洞窟,都被他用空间结界隔开了。 可排除这一点,飞蓬心里还是满意的。这便不得不说重楼的厨艺了,能耐都是逼出来的,比之从前,重楼的手艺竟又有提升,特别是在如何以灵植中和肉食荤腥与提炼调味品上,颇有令飞蓬新奇的建树。 飞蓬就这么白天打猎以汲取灵力,晚上随重楼返回岛屿。 但有一回,魔尊破例出了手。那次,神将遇上的魔兽恰在发情期,而魔界有不少魔兽在发情的时候,除了同族,还会拿魔族本身发泄。 比如黑鬉魔狮,此狮性喜淫乐。罗刹族擅长驯兽也就罢了,魔界其他族群常有驯兽不成,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以致于被淫弄至死的例子。 事后,面对飞蓬蹙起的眉头,以及并未怒视却透着审视的眼神,重楼支支吾吾的移开视线:“咳,免得脏了你的手,这种魔兽…” “并不吃人。”飞蓬语气淡淡,打断了重楼的话:“这是黑鬉魔狮,本将认识。魔尊动手,是因为这只狮子正好发情吧?” 重楼一下子哑口无言。 飞蓬平静说道:“无所谓,魔尊实在多虑了。”他没有上前的打算,转身便打算回到牢笼里。 “飞蓬,我不是怕你想起来。”重楼站在背后,忽然开口:“那是自欺欺人,我不屑于为之。今日之所以出手,是因为发情的黑鬉魔狮实力会有所增加,很擅长持久战,动静也会不小。” 重楼低声说道:“可你在此之前,已战过好几场,体力有所下降。这里却正是魔兽众多的荒岛,久战不离,只会引来更多暗中窥视和觅食的目光。” 飞蓬脚步一顿,转过身来:“那本将另挑猎物呢?” “我会一直在这里站着。”重楼不假思索的答道:“这里不少魔兽,肉质都算上佳。还有很多灵植,汁液偏辣、偏甜、偏酸皆有。” 飞蓬深深看了重楼一会儿,忽然道:“花园里那么多花,你都是从野外移栽的吗?”若非如此,怎么会还没到换季,就有新的花朵出现?一年四季轮转,但花园从未有任何一个角落没有艳色。 “嗯,野外的花有野性,不容易死。”重楼随口答道,心中却想,就是伺候起来也需要更精心。因为每一株对灵气、气候和水量的需求都不一样,自己又非按照花朵需求排布,而是按照颜色,所以只要记错一点儿,都可能令花凋谢。 飞蓬垂下眼眸,他喜欢自然景观,所以重楼安排的每一处都满足自己的审美,处处妥帖温柔。若说不动容,那是矫情;但若说动容,又并无那么震撼。 面对魔尊的心意,神将心中更多是无法言说的烦躁,以及无处宣泄的莫名委屈。他最后瞥了对方一眼,飞起一脚踹开路上的阻碍,身影消失在无比茂盛的魔界灵植之中。 重楼无声叹了口气,走上前把那只倒霉狮子拖起来。狮子毛绒绒的躯体上,脚印无比鲜明,五脏六腑都被飞蓬那一脚震碎了。可见哪怕无法动用本身的灵力,飞蓬如今所能汲取的外界灵力,也还是不容小觑了。 但重楼眼睛里更多是担忧,只因随着灵力汲取,伤势有所好转的飞蓬,却更加心焦气躁了。这应该是看不见前路所导致的,飞蓬的道途已因为自己彻底崩塌,前进无门。不解决这个问题,飞蓬很可能永远无法开怀,甚至渐渐走向自毁。 此刻,距离飞蓬落入魔界,已足足七十余年了。 而在七十五年整的时候,一神一魔于傍晚回到岛内,重楼提着猎物前去处置,飞蓬沿着花海走近礁石,看潮涨时浪花朵朵惊涛拍岸,竟有一个熟人从海里冒出了头。 “玄霄?”飞蓬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浑身浴血的玄霄拱了拱手,来不及说什么,便立即回首一剑,将追过来的魔兽劈回海里。 飞蓬瞥了一眼,那是一只长了角的魔蛟。皮倒是挺厚实,被玄霄持羲和剑全力一剑,居然只是摔了回去,一滴血都没流出来。 玄霄似乎被追了很久,身上染了血迹,还受了不轻的伤。他不太想连累飞蓬,但几次想换方向离开,都被魔蛟给死死缠住。 无奈,玄霄对飞蓬说道:“此事与你无关,还请暂避。” 此刻,飞蓬已看了一会儿战斗,心里早就有了底。这条魔蛟,显然是被收复了的,既追了过来,便说明其主人也快到了。 “你为什么被追杀?”飞蓬蓦地开口问道。 玄霄一剑刺向龙角,被蛟龙甩头避开,他也随之向后跃去,稍稍拉开了一些距离:“不知道,我被带到这里,若说做什么,大概也就是调查了一下你的下落。” “哦?”飞蓬若有所思:“你怎么查的?” 玄霄紧紧盯着魔蛟,浑身戒备的与之对峙着,嘴上道:“我查了几十年前忽然大量采购生活用品,而且所要质量皆为极佳的岛屿。” “原来如此,投石问路罢了。”飞蓬缓缓摇了摇头,为玄霄解了此惑:“这个岛屿位置是普普通通,地方也小,可总归有隐秘珍贵之处。他见惯琳琅珍馐,自不会放在心上,却不代表此地无人觊觎。但你而言,便是无妄之灾了。” 玄霄恍然大悟,的确是无妄之灾——幕后之人是见自己孤身一人至此,调查这座岛屿的主人,以为双方有些关系,必然知道些底细,才想拿下自己,为以后动手夺岛做些准备。 “幕后人眼光不错。”玄霄冷不丁说道:“而且,有这等意欲虎口夺食的勇气,委实不凡,堪称魔界绝无仅有。” 飞蓬险些笑出声来,是呀,想夺魔尊的地盘,可不就是魔界绝无仅有嘛!他摇摇头,忽然拔剑而出,剑光摇曳着坠落海中,卷起巨大漩涡,把周遭灵气尽数吞噬。 眼看着那条魔蛟被撕成碎片,飞蓬神色平静的收回照胆神剑,对玄霄说道:“上来吧,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得找正主说一声,才能避免刚离开便又遭追杀。” 玄霄默默踏上礁石,跟着飞蓬的脚步走入岛内。进入花园时,感受着无比强大而无处不在的灵力,还有让人心旷神怡的香气,他脸上露出一抹动容。 “是不是忽然觉得,自己没见过世面?”飞蓬看着玄霄,目光是对晚辈的温和。 玄霄默默点了点头,飞蓬淡淡说道:“此岛之珍,在于最高处。” 他指了指后院里寝室的方向,平静的点破如此孤小岛屿还被觊觎的缘由:“下方,是整个内海的地脉,炼化者当为内海之主,分位还在中心城那位魔将之上。” 玄霄的表情微微一动,轻声问道:“和深雪域一样吗?” “不一样。”这一次,回答他的是重楼。他端着盘子从房间里走出来,放在了花园的石桌上:“深雪域地脉已被炼化,内海地脉却是无主之物。” 魔尊看了神将一眼,暗叹自己果然还瞒不过去:“内海地域广阔、生灵众多,地脉所释放的不止是灵气,还有虚无缥缈的生机。若身上有碍寿元、影响战力、妨碍突破的旧伤,在岛上多待一段时间,当能无药自愈。”不然,他也不会把飞蓬带到此处了。 玄霄心中了然,识相的没有多问,只是道明自己被追杀的前因后果,以及对于属于哪一方势力的判断。至于其他,玄霄没说,重楼也没问,只是写了一封信送入空间裂缝里。 飞蓬安静用膳,偶尔抬眼看上一下,倒也没有招呼玄霄一起。他对于关系不错的同族,甚至异族晚辈都很大方,但这份大方只限于自己的东西。 重楼亲自下厨所做的,食材和调料确实只源于自己打猎所得,不算多珍贵。可内中心意之重,飞蓬心中再是有恨,也都清清楚楚,自然不会故作大方的糟蹋。 不过,重楼也没闲着。玄霄来到魔界后,没过多久便出了名,这些年断断续续有情报提到他,重楼倒也记得清清楚楚,自是不吝啬于给予指教。 魔尊眼界何等之高,不过寥寥几句点拨,便让玄霄受益匪浅。玄霄抱拳还礼,重楼挥挥手,也不太在意,转眼看飞蓬吃完,习惯性抬步走过去收拾桌子。 瞧着重楼收拾完东西,丢下一句“我去泡茶”,就又钻进后院的背影,玄霄眼底滑过一丝讶异。 但很快重楼就又出来了,他将煮好的茶水摆在石桌上,本身却又匆匆离开了:“玄霄,后续你不用再管,本座会解决的,不会再有人找你麻烦。” 目送魔尊踏入空间通道,再看萍水相逢、君子之交的朋友一双蓝眸略带惘然,不自觉便对着消失的空间通道怔神,玄霄不禁无言。 过了一会儿,见对方一直不说话,玄霄终于开口:“我适才还以为…”他伸手拿起茶壶盖,看着整整一壶茶水,再看看两只茶盏,不由更为叹息:“魔尊只会你泡一个人的份呢。” 神将回过神来,为自己倒了一杯茶:“飞蓬。” “很好听的名字,就是没听过。”玄霄也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看来,是我太弱了。” 飞蓬扫了一眼玄霄,实话实说:“没到天级,是弱了一些。可若是论修炼速度,倒也不算泯然众人。” 从小到大都被称赞天赋异禀,玄霄对这个评价不太满意。但沐浴在飞蓬相当平静的目光下,他刚挑起的眉头,又不自觉落了回去,似是回到了少年时在琼华被教训也被保护的岁月。无比熟悉的同时,心猛地揪紧,又是紧张又是期待。 “喝酒吗?”玄霄的手指拨过羲和剑的剑穗,那是他意外得到的一件空间饰品,一坛酒被放在了石桌上。 飞蓬眨了眨眼睛,伸手揭开了封泥,神情顿时微妙了起来。 玄霄的心“砰”的落地,长久以来对飞蓬不自觉的熟稔终于有了答案。他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染了红的眼眸露出回忆之色:“我很怀念那天晚上,可惜…” “可惜我去早了?”飞蓬把酒往玄霄的方向推了推:“若我没有打扰你们,或许…” 玄霄摇了摇头:“不,如果师兄没来,或许我和他会闹掰更早。那个时候,我和他都太年轻,谁都不会退让。” “那现在呢?”想到那天晚上喝醉酒的云天青,把玄霄当树爬的猴子样,一边手脚并用,一边坏笑着挠痒痒,硬是把玄霄逼得冰山脸裂开,被自己意外撞破后尴尬之极,撩火的云天青却不管不顾的倒头就睡,鼾声震天,飞蓬就想笑。 玄霄垂下眼眸,将一杯茶喝干,转而斟满了酒,手指一点点收紧:“我需要他给我一个答案,明明缠着我,为什么忽然就说心慕夙玉师妹。” “唉。”飞蓬忍不住叹了口气:“若是这个问题,那该给你的答案的,反而是我了。” 玄霄一愣:“师兄,你那个时候,不是已经…”看着飞蓬截然不同的脸,却和过去一样的眼神,他说不出“死”字,只好道:“你不是应该已魂归鬼界了吗?” “非是你想的那样,幻瞑界与琼华派的交集,所谓网缚妖界,从开始便是一个局。”飞蓬轻轻呼出一口气:“用来编制网的工具,是幻瞑和琼华,也是我的好友九天玄女。被调虎离山引走的,是前来护我的魔尊重楼。被网进去的猎物,自然是我……” 听完了神魔仙妖各界的争端起因,再听明白琼华派这个局的实质,玄霄一下子陷入了沉默。他的情绪难免有些低落,为九天玄女不曾言明的维护,也为师兄玄震受的苦,更为始终蒙在鼓里,连救援都没能参与的自己。 “天青果然聪明。”良久,玄霄终于重新振作起来:“不过,若再给我一个机会,如果不知晓师兄之事,我还是会选择留在琼华,不管结果是生是死。” 飞蓬笑了笑,并无意外:“所以,能成魔的只有你。你有一颗魔心,偏执极端、感情用事,却…不曾言悔。”他将目光投向花海,声音里没了温度:“好在,你比他讲理,天青比我幸运。” 玄霄看着花海,这里的灵气相当充足,光看色彩就知道花费了多大精力:“但我做不出这么精细的活,人无完人。” “终是外物罢了,再深的心意也无法弥补错误。而有些错误可以犯,有些错误不能犯。同样,有些时候可以回头,有些时候无法回头…”飞蓬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海边清风淹没:“更有些时候,你左顾右盼,却发觉自己早已无路。” 飞蓬话语中的荒芜,让玄霄心中生寒,再顾不得去判断花海里那几株眼熟的,像是极其稀有而著名天材地宝的花卉,高声叫道:“师兄!” “我没事。”飞蓬按了按额角,将茶水一饮而尽,转而倒满一杯酒灌入喉中。 火辣辣的触感,熟悉的香味,和云天青当年一样。说起来,这种酒的配方还是那不老实的小子自己捣鼓出来的,结果头一次喝就险些闹了笑话。要不是自己撞见,给遮掩了一下,云天青多半不仅把自己搭进去,还会闹得连太清都知道。 “我和他相识,足足二十万年。”飞蓬的脸上,勉力露出了一抹苦笑,为自己灌下第二杯酒:“少时沙场相对、险死还生,都不曾怕、不曾恨,便以为此生不会动摇。” 或许是真的憋了太久,也或许是明白,重楼压根不会让玄霄有机会脱离掌控,飞蓬接二连三灌酒,终于吐露出心底压抑的痛苦:“而之后二十万年,他魔界为尊高高在上,我于神界只在天帝之下,相处亦始终融洽,他更对我多有忍让。” “便如这花海,玄霄,你也觉得很美很珍贵是不是?但这二十万年,他给我的又有哪一样,会比这差了?”飞蓬看着花海发呆,忽然笑了起来,声音喑哑而痛苦:“我自然便觉得,此生再是为敌,哪怕他为了走帝王道,私下手段无数、防不胜防,也绝不会磨灭彼此情谊。” 玄霄静静听着,没有插嘴。他甚至主动替飞蓬斟满酒,让人喝得更痛快一些。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飞蓬瞧着被自己化作酒觞的茶盏,酒液正荡起涟漪,又一滴水珠落入进去:“我不该有这份私心,我害了他,更害自己再无退路。现在,一切都完了。” 如果自己没有生出私心,又怎么会进入轮回?如果自己没有进入轮回,又怎么会发生误会?如果自己没有发生误会,又怎么会决定忘情?如果自己没有忘情,又怎么会刺激重楼发了疯? 亲身体会到那份狠辣之后,飞蓬想要死心,偏偏重楼的作为再无一丝一毫值得挑剔,让飞蓬死不了心,更狠不下心抱着这最后的情谊走绝情道,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跌入死角。 可重楼现在是什么情况?有过道途崩塌经历,飞蓬当时是不想搭理,却不代表他发觉不了重楼道途崩塌。如今,重楼入情道已无有可能,便面临和自己相似的抉择——是走绝情道,还是忘情道。 对此,飞蓬不敢再信重楼了。哪怕重楼表现的再温柔、再愧疚、再想弥补,他都始终觉得,自己脖子上悬着利剑,随时会致命。 因为重楼既然能因为违约,就以自己最无法忍受的方式折辱自己,那这份感情再深,也深不过野心和道途,更不可能愿意为此真正搭上前路和生命。 所以,终有一日,重楼会做出抉择,而不管他最终选择哪一条道途,都注定舍弃承诺,将过往情谊尽数埋葬。 这场鏖战或许旷日持久,却注定是狭路相逢、心狠者胜。飞蓬自认,关键时刻他往往不如重楼自私狠辣、决绝利落。那么,最终与情谊一同埋葬的,很可能会是自己的尸骨。 即使在此之前,重楼所有的温柔体贴,确实出于真心,也确实只给过自己一个人,亦会淹没在时光旧影中,化作虚无。 飞蓬垂下满是醉意的眸子,晃动杯中酒液,这是玄霄为他倒的最后一口酒。 何为绝情?有情可绝,有情愿绝。只要自己比重楼更快死心,自然能抱着断绝这份感情的心,初塑绝情道基。到时候,只要逃出生天,日后想办法杀了重楼,也就能成功了。 该如何让自己抱着目前的感动和动摇,尽快死心呢?飞蓬举杯饮下,意识模糊之中,心中也还是有一个计划快速成形。 玄霄却是不敢问也不好问,只是看了看天色,劝飞蓬回房间休息,自己打算在就近找个歇脚之处。 飞蓬自是应了,摇摇晃晃走回后院。以重楼的速度,应该快回来了吧。 ※※※※※※※※※※※※※※※※※※※※ 飞蓬可能相信重楼对他温柔对他好是出自真心,但他不太可能再信重楼的人品了,更不可能相信重楼愿意搭上性命和前途,只为了让他活下去 此间种种付云烟 飞蓬的酒量很好,哪怕想要喝醉,哪怕身体素质大不如前,那一坛酒也还是勉强了一些,只是让他升起醉意,不足以让他和过去一样毫无顾忌的撒酒疯。 所以,飞蓬从卧室床底里翻出了别的酒水,那是重楼一坛一坛塞进去的,都是最近才酿好。其实,重楼知道飞蓬不会接受,可养成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变。 不过,被酒意熏晕了神智的飞蓬在痛快灌酒的时候,并不知道有人正静静看着他。 重楼负手站在空间之中,怔怔瞧着飞蓬。处理一个岛屿,以他魔界之主的身份,多的是办法做的又快又稳、滴水不漏。 所以,重楼回来的远比飞蓬、玄霄意料的快,也听见了飞蓬后来的话。不同于玄霄熟悉的只是玄震,对飞蓬知之甚深如重楼,几乎是在飞蓬自责着低语时,便意识到了飞蓬会做出什么选择。 那双赤眸里浮现刻骨的痛苦,对于自己所有真心都被低估、都被小觑、都被怀疑深浅之事,重楼确实心知肚明。可他万万想不到飞蓬为了试探,会强行灌醉他自己。 但重楼终究没有上前阻止,他默默看着飞蓬喝醉酒,最后一头倒入柔软的床褥里,才在刻意等了一会儿之后,弄出一条空间裂缝,装作自己刚刚回来。 在飞蓬一拳头砸过来的时候,重楼并未反抗,反而松懈肌体,所以他很快就被捶打的鼻青脸肿。 可是,沉默挨揍的重楼在醉了的飞蓬看来,只觉得分外不顺眼。他重重一推,把人撞得后脑勺磕在墙上。 飞蓬的嘴唇动了动,身上酒香扑鼻,湛蓝瞳眸染了迷蒙的水色,却泛着危险的锋锐。模糊的低语似乎想要出口,但终究淹没在一个wen里,这个wen带着飞蓬的体温,一瞬间击穿了重楼的心。 唇间丝丝缕缕的刺痛传来,可最明显的还是心口的疼痛。照胆剑锋一点点刺入,将蕴养的精纯灵机送入魔体。 此物当年蕴养时间不长,用在重伤的玄女身上,便已是吊命良药。如今蕴养几十万年,用在属性不同的魔尊身上,一点一滴汇聚起来,却无疑是致命的危机,足以将重楼从魔体到魔魂的防御都完全瓦解。 酒后泌出的细汗浸透衣衫,飞蓬静静伏在重楼怀里,每一寸ji肤都紧紧贴着。他状似在杀人,却留给了对方充分的zheng扎余地。 飞蓬像是个最耐心的猎人,在等自己的猎物坠入陷阱——只要重楼出手反抗,便会亲手打破他深情的面具,也打破这些年的克制自持。 同样,只要疼痛屈ru再次降临,便能换一场彻底的心碎。自己将完全舍弃现在的心软,选定对象初成绝情道基。 果然,便在下一刻,一只手臂牢牢环住了飞蓬的yaoshen。 被压在榻上的时候,飞蓬感受着重楼的手指搭上照胆剑锋,自己闭阖的chi列被挤开,灵巧温热的she钻入里头,juan住自己的she头,本就留有余力的他心中冷笑。飞蓬等着重楼抽出照胆丢在地上,眼角却滑落一滴泪水。 可这一滴泪水,被重楼松开手臂,抬手用指腹拭去了。而他另一只手捏着剑锋,重重向内一刺。 飞蓬猛然瞪大了眼睛,重楼已松开齿列,结束了这个温柔的wen。他唇边,鲜血蜿蜒而下,脸色迅速苍白了下来。 就在刚才,心脉被更进一步的照胆神剑完全截断,精纯灵机也趁机游走,先是断绝了重楼浑身上下的全部经络,再直接侵入魔魂,瞬间便彻底爆炸开来。 “咳…”前所未有的虚弱席卷而来,重楼伤得比那次在混沌更重,因为他完全没有任何抵抗,已彻底被重创了魂魄。 此刻,即使飞蓬身上还背负着封印,光凭汲取外界灵力,就凭照胆神剑的破魔之能,也足以将重楼斩尽杀绝了。 “为什么…”飞蓬心想,自己大概是真的醉迷糊了吧,不然怎么会视线一下子模糊了? 而重楼…飞蓬模模糊糊的想着,重楼任由自己把他伤成这样,感情无疑比自己想的更重。既如此,他又为什么那么心狠,非要以自己最无法承受的方式折ru自己? “我回答过你的…”重楼亲wen飞蓬的脸:“现在再说一遍,飞蓬…”他猛地拔出照胆神剑,魔心已被彻底搅碎,鲜血溅起,洒在飞蓬脸上、身上,刺目的红:“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是你太天真了。” 我本性便心狠记仇、霸道baonue,不似你那般纯善。臆想中的背叛,解开了自己心神中的枷锁,释放了自己心中全部的阴暗狠辣,伤人伤己。 被扣住yao肢压在shen下,一只手将汗shi的发丝拨开,shunxisuo骨神印时候,飞蓬的终于回过神来:“不…住手…” 他努力挣扎着,想要脱离重楼的掌控:“你的伤…必须现在就治疗…” “没必要了。”重楼的手指很是灵活,抽丝剥茧一般,bo落被热汗jintou的上衫:“飞蓬,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吧。我不问你为什么忘情,但我想,那个答案绝不是为了你自己,嗯?” 抵kang的力道骤然停息了一霎,当手伸入下shang里的时候,飞蓬的声音微微发颤,响了起来:“对,不是为我。” “那么,第二个…”又一个吻落了下来,重楼总算放下神印,转而tianshi着眼睑。 suma的chu感让飞蓬阖上眼眸,强行放松身体,他听见耳畔传来一声叹息:“如果…如果那个答案不成立,如果我放下魔尊之位前往混沌,如果我们不再为敌…你会答应我吗,飞蓬?” “呜…”一根手指潜入shenxia,造访这些年没再被peng过的地方,飞蓬终于低qi出声:“会…我会的…够了…停下来…” 重楼俯下身,给了飞蓬一个wen:“别哭…”这个吻充满了魔血的味道,热辣而血腥气十足,但吻本身却是十足十的温柔jiu缠,只是掠夺尽了飞蓬的呼吸:“来,拿着。” 手指抽离出去,熟悉的guntang热度接近shenxia时,飞蓬的手里多了一个剑柄,剑刃对准了重楼的脖颈。照胆神剑安静待在主人手里,等待着命令。 “第三个问题,飞蓬…”重楼深深望进飞蓬的眸子里,熟悉的湛蓝印现出红瞳,充斥着血丝,蕴含着痛苦可也决绝的情绪。 魔尊笑了,笑中含泪,泪落无悔:“给我一个拥抱,嗯?” 我以为,我足够心狠手辣。但临到终局,瞧着你的眼泪,明知道什么对你才是最好的选择,也狠不下心将这次伤害进行到底。 那么,就请你给我一个拥抱吧。让我忆起你此番醉酒,本就是轻视我的感情,意欲将我视作断情绝爱的工具。这样,我便能狠下心来zhan有你。然后,你顺理成章用剑刺穿我的要害,重新成就你的道途。 同样滚烫的泪砸在颈间,温热的拥抱围绕而来的时候,重楼的心坠入谷底。这是他想要的结果,飞蓬终究亲自决定了绝情。 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心那么难受呢?重楼苦笑了一下,却明白这也是自己自找的结果。他揽住飞蓬,yaoshen向下一chen。 何为绝情道?有爱才能绝。此念断绝,心底再无痕迹。从今以后,你高高在上、永生不死,而我消失在你的生命中,再不留半点涟漪。此间种种,尽付云烟。 重楼没有动弹,他等着飞蓬出手。 但是,飞蓬同样没有动弹,他反而松开了手。 “啪!”正待束手就死,重楼被照胆落下的声音惊醒,他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下意识扭头去看,立即便僵直了shen子。 飞蓬深吸了一口气,充盈着酒意的蓝眸,染了真切的泪。他惨然一笑,身上的杀意没有了,哑着嗓子说道:“我多希望,你适才没有处处为我考虑。” “飞蓬…”重楼回过神来,几乎手足无措:“我…我不是…装的…” 飞蓬的手指拂过重楼的心口:“我知道。”那里的伤势没有丝毫好转,连带整个魔魂都虚弱之极:“你说你是私心,那我们现在就论私心。” “重楼,你听好了…”飞蓬抬头贴近重楼的耳朵,声音几近于耳语,是前所未有的柔软:“我爱你,曾爱逾生命。” 重楼整个人僵住:“不…”他赤色的眼睛里,都是慌乱和哀求:“飞蓬…别…别说了!” 他僵硬的挺zhiyao背,刚想choushentui出,却被飞蓬重重一口咬在了脸侧的魔印上。那原本意yu退出的动作一顿,取而代之是再无法抑制的火焰,连带着tinei不敢动弹的玩意一起,tangre着pengzhang了一圈,呼吸声也重了一霎。 “对,就像是这样,这才是你真正的反应。”飞蓬松开齿列,脸上多了一抹笑,笑容里不带任何情绪:“绝情道,本是以我性子,连考虑都不会考虑的选项。” 他伸手轻抚重楼脸上的牙印,眼睛里是对方能看见的温柔,而这份温柔正一点点褪去,变得无比冰冷:“我没有怀疑过你,就因为二十万年时光,我们太过亲密无间。现在想来,是你藏的好。” “实际上,你是个真小人,也是个伪君子。装的全无破绽,心里指不定怎么着呢。”飞蓬冷冷说着,看似没有醉酒迹象,但话语间尽是不考虑后果的尖锐:“正如你此番对我,用我最无法接受的方式恣意发泄,把曾经的幻想付诸现实。” 重楼脸色惨白,这一回不是因为伤势了,而是因为飞蓬用最尖刻的话语,戳破了他一直以来潜藏的龌龊心思。 “识人不清,是我自己的错,酿成现在的苦果,也是活该。”飞蓬说话的语气很平淡,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也没有一点情绪波动:“重楼,你听着,忘情道体被毁时,我纵使难以接受,也还是…没有恨你。” 他轻轻呢喃道:“是你之后为了报复,也为了纾解自己那点龌龊肮脏的yu望,亲手断绝了我们在一起的全部可能。” “噗!”鲜血顺着重楼唇角流淌,带了点点金色。显然,心头血已因情绪剧烈波动,比流淌更快速的从口中喷洒了出来。 重楼瞧着飞蓬,眸中满是绝望:“飞蓬,你是不是现在看见我,都觉得恶心?” “不是现在,”飞蓬抬眸看向重楼,淡定的吐出更伤人的话:“从你彻底玷污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觉得,自己从内到外脏透了,而你…再深的感情,我也觉得恶心透了。” “如今走不了绝情道,确实是不争气的动摇了,但也仅仅只是动摇罢了。除此之外,杀一个手无寸铁、毫不反抗的敌人,也非我所愿。”不复澄澈的蓝瞳虽带醉意,可也一如既往的坚定不移,但与之对视的那双红瞳,却再无往日的从容不迫、自信自傲,反而充满了仓惶。 飞蓬心想,如果重楼刚刚反抗了一下,又或者犹疑了一下,自己都会真正下手。可是,完全以成全为目的的伤害,又是重楼主动愿意献上生命,于飞蓬而言,无异于施舍——你想用命结束一切?不,那未免太便宜你了。 “重楼,你记住,我恨你,恨之入骨。”飞蓬用无比冷寂的声音宣告道:“此生此世,只要你还在,我便不会原谅。而我之生死荣辱、道途抉择,也与你再无干系。早晚有一日,我会用自己的办法讨回公道,无须你相让。” 讨回公道,却不一定非要杀你,只因打蛇尚且要打七寸,既然你在乎,那我就要你活下去,每一分每一秒都铭记当日的错误,永生永世活在后悔之中。至于你以牺牲施舍给我的道途,哪怕未来再光明无垠,我也不屑一顾。 此言一出,重楼原本强压的伤势再也压制不住,本就苍白的脸再无血色,他歪着头吐出一大口心血,周身气息衰落到极致,直接晕了过去。 飞蓬冷冷看着这一幕,伸手推开重楼,也不在意抽离给他带来的摩擦刺痛,便从床上起身收拾好衣服,再度离开了房间。 过了好一会儿,重楼总算醒过来。他走出主卧,坐在了门外一个石桌上。三天时间,他就像是化作了一个石雕,孤坐着再未动弹过。 第四天清晨,重楼终于再次站起身。他步伐轻缓的来到飞蓬面前,靠的极近。 “魔尊。”飞蓬表情冷淡的看着他,蓝眸全无情绪外露。有照胆神剑和天幻神装在身,哪怕几日没有回房间,他也白日不热、晚上不冷,安然无恙。 重楼轻声说道:“这些年,你送我的东西很多。那里面蕴含着不少灵气,足够你重塑一具身体。” 他凝视着飞蓬的眼睛,只见那双蓝眸前所未有的亮了一下。这让重楼嘴角勉力勾了一下,挥手把花几天时间,才从空间里整理出来的零零碎碎,全摆放在了此地。 大部分是口味香醇的茶、仙界进贡或神界少有的独特烈酒,其他也是神界独有的灵物,无一不是飞蓬费了不少精力搜集的,也全是重楼会喜欢的。 本来,重楼是想留着睹物思人,直到他死亡,便随自己一起埋葬。可现在没有必要了,如果能让飞蓬稍微开心一点儿,重楼不介意一个人背负所有痛苦。哪怕从今以后,他手里再没有一件东西,能用来思念飞蓬。 拂袖挥出一个阵法,将所有灵力尽数提取,看着飞蓬入阵的那一刻,重楼的泪无声无息落下。自此刻起,曾经的亲密无间不复存在,自己与飞蓬已是真正意义上再无关联了。 飞蓬一身清爽的出阵时,正巧将重楼擦拭眼角的动作收入眼底。哪怕,重楼已迅速放下了手,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触动自然不至于,但飞蓬确确实实能以冷静的态度面对重楼了,哪怕他已经用最残酷的方法,让重楼生不如死。 不过,现在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飞蓬决定问出当年没能出口的困惑——“为什么?”他问道:“你为什么对紫萱那么好?” 重楼愣住,他定定看着飞蓬,好一会儿才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怆然和悲哀:“她是女丑,纹姬也是。” 这次,飞蓬怔了一瞬间。然后,他蓝眸闪过了然与怅然,问道:“大劫里紫萱作用不小,为我?” “不重要了。”重楼负手背过身去:“现在这具shen体是你自己塑造,动用少量灵力,想必并无关系。至于你魂魄里的封印…既然你将我一举一动都视为施舍,不愿欠下因果,我自然不会再让你为难。” 魔尊一双赤瞳望着天边,决断之色尽显:“便依你所愿,魂魄封印连同这整个岛屿,都化作牢笼,由你自己解开。此后,本座便在混沌,静待神将出招。” 丢下此言,重楼踏入空间裂缝,一步便已在魔界之外。界内,整个岛屿被空间封锁覆盖,形成一个牢笼,是重楼能动用的空间法则之极致。 就算是天诛来了,从外突破,也休想在他赶到前成功。唯一的可能便是自内部,直接撕破封锁,想来飞蓬能以他的实力做到。 其实,重楼怎么会不明白飞蓬的心思呢? “这样的成全,你不屑一顾,实际上还是心软。”重楼呢喃着,眸中尽是温柔。飞蓬一方面是想让自己生不如死的煎熬在愧疚里,另一方面却也心软不忍下手,故意留下一些空间。 他将手指按在心口:“可我们还有公平竞争,生死决战,你是不会手下留情的,我也不会。” 事到如今,双方都还有旧情,那能走绝情道的人,自然不止是飞蓬,还有自己。当然,一旦自己想走绝情道,飞蓬就再也不需要留有旧情,能顺理成章的将他们二十万年的纠缠,在一战中彻底斩灭。 重楼心中已有定数,立即内视查探自己的状态。伤口表面已好了,可炼体流的实力本就很大一部分在于肉身,更别说自己还被照胆神剑重创了魂魄,如今总归是外强中干,得好好闭关。 反正,自父神蚩尤魂魄完整,意识无法苏醒,自己便决定了退位,并做出了充分准备。现在,重楼干脆将这些准备提前揭露了。他以魔尊的身份留了一封信给魔界长老院,便只身前往混沌了。 动身前,重楼柔和的目光扫过魔界,带着无穷的愧疚后悔、无尽的思慕爱恋,最终泯灭痛苦,化为决绝。 如你所愿,飞蓬,我会以最佳的状态迎接这一战,尊重这场决战。但放弃魔尊之位,心无牵无挂却留有心痕,无法理直气壮的我,不会是你的对手。你会另塑道基成功的,这无需我保证,更无需我相让,只是我对你的了解。 我只希望,在你今后的生命里,永远不要再想起我,更不要再想起这段屈辱的记忆。你这样干净光明的人,合该站在阳光下,活得开朗明亮、无拘无束,永无痛苦。若能寻到一个志同道合之人,便更是完美无缺了。 ※※※※※※※※※※※※※※※※※※※※ 我这里温度下降很快,不知道大家目前的情况,总归是冬天天冷,建议多穿点衣服 云淡风轻怀铮骨 重楼离开之后,飞蓬原以为,自己会心情舒朗一些,睡得也会更踏实一些。 可实际上,听着海风吹拂水面的声音,飞蓬反而孤枕难眠了。他躺在床上,对着魔界的月亮发呆,总觉得缭绕在身边少了一些什么。 是重楼的视线吗?不,不是的,从来到这里开始,重楼就再也没在夜晚以视线窥视过这里。 当时自己觉得对方虚伪,但重楼确实做到了秋毫无犯。哪怕是先前自己差点走绝情道,给了他机会之时,重楼也没有真正顺水推舟,只是想成全自己。 飞蓬怔怔的想着,再忆起景天那一世,重楼对紫萱的照料,竟是源于为自己把女丑请下界参与大劫的歉意,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他扯了扯嘴角,指尖不自觉伸到枕边,轻触照胆神剑的剑柄。 重楼封锁空间时,是将整个岛屿连同地脉,都尽数锁在一起。地脉附近的魔界灵气混杂却充足,充满了水属性气息,十有八九孕育了不少厉害海兽。 未免忽然有魔兽自附近攻击岛屿,飞蓬便没有再把照胆神剑收入魂魄,而是就放在身边。只因引动魔界灵力终究需要时间,而重塑身体时的灵气又有限,用一点就少一点,他可不想意外到来时,不得不消耗本身灵力。 睡不着的飞蓬抚摸神剑,在床上翻来覆去。剑灵似乎也发觉主人心情欠佳,居然动了动剑柄,从床上飞了起来,忽然钻入了床底。 飞蓬分外奇怪,翻身下了床。前不久,他从床下翻了好几坛子酒,别的倒是没在意,看照胆这样子,难不成下面另有乾坤? 这么想着,飞蓬把剩余的酒坛都挪了出来,又掀起床铺,才在床下的四个角落里,发现了香包。他怔忪了一下,伸手抓了起来。 线头很整齐,布料手感极佳,残留的味道也给了飞蓬熟悉的感觉,还闻着便觉心神一定,显有安神静气之效。只不过,这味道被床下的酒香盖了过去,这是飞蓬自己当时揭开封泥之后喝得太猛,洒了不少酒液所致。 重楼没这个手工,大概是从中心城买的吧,但效果还可以,想来不便宜。翻看了几下,对重楼富裕程度知之甚深的飞蓬自顾自确定答案,把香包挂在了帐顶。 隐隐约约的香味中,他缓缓阖上蓝眸,总算有了睡意。可第二天清晨起床,抱着剑才至花园,便吃了一惊。花园里,好几株花都没精打采,没了往日的耀目。 飞蓬眉梢一动,心里有了个想法。他头一次认真检查起花园里,却一个阵法都没发觉。这个结果,令飞蓬的神色复杂了起来。 重楼不会让外人登上岛屿,也就是没有请园艺师前来,便只能他自己亲自侍弄花草了。而他这么做,仅仅只是因为,自己往日很喜欢自然美景。 “何必呢…”飞蓬低语一声,眉宇间闪烁几分痛苦悲怆。 其实,自己真能走绝情道吗?这个答案,无疑是否定的—— 如果重楼一错再错,自己自觉瞎了眼,为讨回公道是会下杀手。可是,若是为了铸造绝情道基,以断情绝爱之心亲手杀死心慕之人,那无疑是将对方当做踏脚石。 哪怕再恨重楼,这等完全违背自己一贯处世原则之事,飞蓬都是做不到的:“我做不到…”他喃语道:“但你也做不到。” 飞蓬曾经以为,重楼哪怕知晓已负了自己,也会因那份自私霸道、野心权欲而断绝情爱。 可现在看来,重楼竟也是拿得起却放不下,与自己一样。不然,又怎么会放任自己杀他,又怎么会在自己拒绝后,换一种方式前往混沌,等自己再下杀手? 是啊,一样。飞蓬几乎想哈哈大笑,这是多可笑的事情?明明他们俩都是用情至深,偏偏时至今日,自己做不到原谅,重楼也心知肚明,不奢望原谅、不徒劳纠缠,只静待一场决战,终至不死不休。 但是,重楼终究料错了一点——他走不了绝情道,对自己没有真正的杀意,也确确实实以各种手段想要补偿,那自己就真能狠下心来杀了他吗? 飞蓬忽然拔剑,没有动用灵力,却用尽体力使出各式剑招。一时间,剑光纷落如雨,卷起五颜六色的花朵,化成一场花雨,花瓣纷纷扬扬落下,粘在飞蓬的头上、发上、脸上、衣上,将泪水尽数遮掩。 “咚!”脱力的那一霎,照胆神剑脱手而出,飞蓬半跪在了已经空虚的花园里,拳头猛地砸进土壤里。他眼角发红,笑容无比怆然、无比狼狈,低语道:“我真是不争气啊!” 照胆神剑自己飞了回来,剑柄轻轻摩擦飞蓬的脸颊,露出安慰和理解的意味。 混沌之中 藤蔓堆里,重楼缓缓睁开眼睛。 遮天血藤伸了个头出来,声音没了诱惑食物时刻意的悦耳轻灵,只剩下了无奈:“我说你伤势好了没,我可不想老是在这里给你护法。” 飞蓬应该发觉花会谢了吧?也许,还会睡不好。不过,这样倒是正好,先前做的太过无微不至,才让飞蓬生了心软,现在花开始凋谢,香包渐渐失效,飞蓬心情变差,想必杀心会更盛吧。 重楼心里想着,回答时却是一心两用:“没好,还得再劳烦你一阵子。” “哼,说好了,我为你护法,之前我欠你的人情一笔勾销。”遮天血藤摆了摆藤蔓,虽然对于不能出去颇为心急,但能还清因果也算不错了。 最开始他和重楼、飞蓬确实是敌人,那次看重楼跳草裙舞之后,倒是算有了些交情。而后多年,偶尔也有往来。 尤其是在神魔大战期间,因各位界主失踪,重楼忽然来混沌做了一些阵法布置,竟阴差阳错从那位半步三皇手里救了自己一命。 “我拜托你的事情,最近怎么样了?”重楼开口问道。 遮天血藤表情一凝:“你说的那位天道异变始终下落不明,至于那方残破世界…”他是纯粹的混沌生灵,与另一方世界并无关系,那位闭关不出的三皇想让属下强行收复自己,未免太过欺负人了。 “那位三皇还没出关,我只能肯定你说的天道异变,没有现身前往。”因此,遮天血藤自然不介意帮重楼监视一下对方:“再说,那个天诛再是天道异变,也只是你世界的。” 遮天血藤与重楼持不同态度:“他不太可能和敌对世界联手吧?那位要是看见他,很可能会想拿他填补本世界天道的残缺。” “我担心的就是这一点…”重楼点了点头:“如果天诛狠下心,许会将计就计,诈做上当被擒,再想方设法吞噬那方残破天道,用来弥补自身。” 遮天血藤心头一震,低语道:“不错,你的担心很有道理,确实无法排除这个可能。” 某些事情上,他比重楼知道清楚一点:“那位三皇不是不想出来,但你世界的天帝、地皇、人祖当年那一战,是把他打碎了魂魄。他这么多年都在养伤,不见得就是全无破绽的。” “等飞蓬来混沌,你去提醒他一下。”重楼冷不丁的说了此言。 对重楼、飞蓬与伏羲、重楼的关系有所了解,遮天血藤幸灾乐祸说道:“知道啦知道啦,你这一身伤势绝对是飞蓬干的吧?帝俊他们不在,也就他有本事伤你。你要我去说,不自己去,是和他闹别扭了?” “嗯。”重楼淡淡应了,垂下眸子状似打算继续养伤。 见他这个样子,遮天血藤以为是神魔公事,一时也就没了追问的心思,默默隐入藤蔓之中。 重楼继续静养,等待飞蓬哪一日破封而出。 可重楼一旦安静下来,就忍不住去想飞蓬,想曾经的点点滴滴,想飞蓬面对他时或温暖或捉狭的笑容,想飞蓬跳的那场绚丽绝伦的剑舞,也想飞蓬放松安眠在他怀中的睡颜。 但画面一转又将一切美好粉碎,重楼想起飞蓬的剑刺入心口时的冰冷,也想起飞蓬被迫在他shen下shen吟时眸中的恨意,更想起飞蓬说自己恶心透了时的漠然。 “噗!”一口血抑制不住的喷洒出去,心神剧创的重楼无法克制伤势再次加重。 遮天血藤被吓了一跳:“喂,你没事吧?飞蓬这次下手这么重吗?”若非重楼气息急剧下降,他还真没发现伤势重到这种地步。 “我说,你怎么不回神魔之井闭关,那里好歹安全一些。”他说了一句公道话,这也是不少混沌生灵都看出来的:“公事之外飞蓬可不会再伤你,不然,你们在混沌也不会联手的那么默契吧。” 自己能怪谁呢?是怪飞蓬错以为自己爱慕紫萱,以致于违了约定?重楼自嘲的笑了一下,他又不是傻子,飞蓬有多善解人意,别人或许不知道,这么多年下来他还能猜不到吗? 飞蓬分明是不想给自己的情路平添坎坷,也为了不违背他本身的道德底线,怕控制不住情绪来找自己,导致自己知晓好友的爱慕后陷入左右为难,才当即便忍痛走了忘情道。 自己怎么有脸怪他呢?重楼甚至万念俱灰的想,或许飞蓬说的没错,自己根本就是忍耐克制太久,才在有一个借口之后,欣然将所有yu念发泄出来。 “我没事。”重楼强行定了定心神,沉声回道:“麻烦你先退出去吧,我得闭死关疗伤。” 见劝不动重楼,遮天血藤只好答应下来:“我只答应帮你护法,但要是飞蓬追过来了,我可打不过他。” “他要来了,你直接放他进来就是。”重楼淡淡回道:“记得躲远一点儿,我和飞蓬还有一战呢。” 遮天血藤无言以对,甩手就走了出去。 重楼隔着无数距离,将目光投向魔界方向。 他封印时特意将地脉也囊括在内,以飞蓬纯清的风云之体、极高的先天生灵境界,地脉哪怕是魔界的,也还是水属,对飞蓬的排斥不会太强。以飞蓬的本事,数年想必就能解决。 一旦得到灵脉相助,飞蓬就有机会撕破封印了。虽然他不能回归神界,但以其本事,找个安全地方隐匿起来,彻底解决自己封禁他魂魄和灵力的封印,自然是不成问题的。 魔界之中 飞蓬也确实发现了地脉,但重楼没想到的一点是,飞蓬完全没有感受到魔界地脉的排斥。相反,魔界地脉对于他的到来,给出的是和神树相似的反应,欢迎而亲近。 “怎么会这样…”神将陷入了沉思,不应该的啊,自己是神,不是魔,更不是曾帮助魔界各方地脉成长的魔尊,魔界地脉怎会对自己毫无排斥? 是因为身体吗?不对啊,现在自己依旧处于被封印的状态,重塑身体用的灵力是自己送给重楼的东西里的,这些灵力其实浅薄而纯净,堵不住神魂气息外泄,怎么会让魔界地脉这般欢迎? 飞蓬百思不得其解,可机遇近在眼前,他自然不会不要,干脆强自静下心来,开始炼化灵脉。 杀不杀重楼是一回事,但逃离魔界是必须的。飞蓬再也不愿意留在这里,哪怕景色再好看,蕴含的心意再真切,他想起这短短几十年所发生的种种,也还是觉得窒息一般痛苦。 被封禁的灵魂全神贯注,一点点和魔界地脉融为一体,飞蓬慢慢体悟到了很多,有内海的形成,有内海的繁荣,也有内海这二十万年发生的杀戮,生者的向往,死者的不甘,尽数能体会到。 最神奇的是,飞蓬和地脉没有任何隔阂,仿佛他就是地脉的一部分。而地脉是魔界的一部分,魔界是六界的一部分,六界源于盘古大陆,盘古创造世界,天道应运而生,唯有天道才能和任何灵脉都无有隔阂。 在想到这一点的那一霎,飞蓬猝然一惊,整个人陷入到一个极其玄妙的境界。他看见虚无混乱的空间之中,有一团水光、一团清光绽放光彩,被推出空间。 光芒离开空间的那一霎,整个空间都为之一震,混乱更多,虚无更显,显是有伤元气。与此同时,又有一道冷笑声在冥冥之中响起,一双无光无亮的眸子看向滑入通道的光芒,充满了恶意。 “天道…”飞蓬蓦地睁开蓝眸,喃喃自语间满怀讶异。 天道为了创造自己,付出了很强的灵力。那个时候天诛作为众生恶念,已有了完整的意识,瞧着自己的眼神尽是不怀好意。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天道也是一片空间,而这片空间相当不稳定,显然天诛的诞生对天道影响极大。天道创造自己,意在让自己克制天诛。 也就是说,自己的灵力从根本上,就是与天诛相互克制。若这部分灵力带着自己多年所修炼出的力量,回归不完整的天道,天道能否被补全? 飞蓬若有所思,回归天道无疑是泯灭自我,对自己毫无好处。既如此,天道为何要让自己看见这一幕呢?他想了想,再次将自己的意识投入其中。 这一回,飞蓬浑身巨震。他隐隐约约看见了天道空间里,有几个相当模糊的身影,正呈现三对一的局势。被围攻的那一个飞蓬认不出来,可那三个再看不到脸,身形也是三皇最初不复人形时的样子啊! 可惜,大抵是飞蓬情绪过于激动,又一次从那个奇异境界里退了出来。他花了很久稳定心神,才堪堪迈入静心的状态。 但是,哪怕飞蓬成功稳定了自己心神,靠近了那个奇异的空间,也破不开那层隔膜。同样,里面大战的几个人也没有发现他,激战无疑正酣。 可飞蓬旁观者清,很清晰的看见天诛虽屡战屡败,但也是边战边退,不停汲取同源的天道之力,始终都留有余地。反而是三皇明明人多,却根本无法致天诛于死地,还时常消耗灵力,需要更长时间弥补。 此消彼长之下,战局的天平隐有倾斜之意。飞蓬的心陷入了谷底,很明显这才是天道让自己看见这一幕的缘由—— 天道乃至整个世界,都遇上了劫难,这个劫难是来自于本方世界的众生恶念,他不知何故竟补全了自己,与天道平齐。偏偏他还扎根于天道,能够继续汲取本方天道的根基之力。 若让战局继续下去,等到三皇落败,被天诛吞噬,天诛再进一步吞噬本方世界天道,也就再无人能敌了。 “怎么办…”飞蓬退出了那个奇妙的视角,他看着手中的神剑,喃喃自语。 照胆神剑当年能问景天是否要召唤他的锋芒,现在又怎么可能无法回答飞蓬呢?于是,剑柄动了动,主动钻进了飞蓬手中。 “主人,无论你选什么,我都会全力以赴。”剑灵的声音,直接响彻在飞蓬的灵魂里,这是飞蓬多年来精心蕴养,毫无顾忌让照胆神剑寄居自己魂魄之中,才能培养出的能力。 对于神剑忽然开口,飞蓬没有半分惊讶:“你总算愿意开口了,做好准备吧。” “主人,你要回归天道?”和飞蓬心神相连,剑灵几乎是一瞬间便了然:“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天诛能弥补阶位的不足,分明是去了那一方不完整的混沌世界。” 他的声音多了些不愿,可还是说道:“我们去找魔尊,联手把那个世界毁了,就能间接重创天诛啊!” 剑灵这么说的时候,无论是他还是飞蓬,都不知晓重楼对天诛的打算早有预料,也不知晓重楼虽聪明的猜到了,但他见到天诛的时候已太晚。早在飞蓬轮回之初,天诛便已去了那方残破世界,雾魂之主也是被他放出来的。 天诛就是附在雾魂之主身上来到人间,才渡过了吞噬异世天道之后的虚弱期,并成功躲过天道的搜索,还有天帝、地皇和各界界主的眼睛。在那几位前往混沌复活女娲,又趁机轮回以求悟道时,他一举成长到了让毫无灵智的天道都觉得,这会是一场劫难,能直接威胁世界的地步。 飞蓬淡淡说道:“我知道,但天诛身在天道,想毁掉那方世界,魔尊一人即可。结果也不过是斩断天诛的后路,天诛依旧可以汲取天道之力,只要他想逃,三皇就杀不了他。你说,这对我有什么意义呢?” 他叹了口气:“我不可能原谅重楼,就走不了入情道;我做不到亲手斩断心中最后的柔软,更不愿违背多年来坚守的原则,也就走不了绝情道。” “就算杀了重楼,我的路也堵死了。”不等照胆神剑反驳,飞蓬便轻轻笑了:“相反,如果我死了,天道创造我的灵力会收回,还能另有收获。天道只怕很快就能完整,便可杜绝天诛的汲取,也能尽快释放三皇。” 剑灵无言以对,飞蓬又继续笑:“魔尊或许会死,但他死后,兽王便会复活。以我现在的状态,不会再是兽王的对手了。” “与其拖师父后腿,不如牺牲自己。天道念在我的功劳,自会自行计算因果。”他一字一句的说出理由,说是在说服自己的剑,不如说是最说服他自己:“这样,或许师父就能得偿所愿,创造一个真正属于他的、不会和他对着干、能让他省心省力的神子。” 飞蓬低语着,用剑刃刺破指尖,将鲜血抹在了剑锋上:“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无论如何,魔尊能打入神界,都是因我私心犯了错误在先。” “后土他们那么信任我,族内战士那么爱戴我,我总得给大家一个交代,哪怕代价是我的性命。”飞蓬心想,哪怕这个交代不是大家想看见的,我也应该站出来,承担这场一败涂地所应该背负的责任。 照胆神剑划破了天际,炼化了地脉的飞蓬全力以赴,一瞬间便撕裂了封禁。然后,他站在岛屿上,将剑锋刺入了心口,紧接着便驱使地脉灵力,顺着自己发现的破绽,刺破了魂魄之中的封印。 那一霎,属于先天生灵的气息蜂拥而出,强大的灵力随着不稳定的魂魄涌动不止,被飞蓬引动着划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阵法纹路。 那是殒神秘法,死在这个秘法之下,他才不会被魔界法则吞噬,多年修炼的灵力才能归于天道,助天道完整。 弥留之际,飞蓬感受着熟悉的气息远远的破空而来,莫名就笑了起来。 “主人,我是剑,剑乃利器,利器无心。”剑灵忽然开口,带着几分感伤,又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杀意,说道:“既然那方世界毁不毁都行,那魔尊就没用了。你既已生恨,又何必留念、何必留情?杀了便是,一了百了。” 饶是飞蓬心情沉重,听了这孩子气十足的话,也忍不住在心中笑了一声:“你啊,说的容易。” “他之前不就没抵抗嘛。”剑灵很不解:“炎波也没动,杀他很容易。” 飞蓬摇了摇头,眸中有几分温柔、几分怨恨、几分决断、几分释然,还有几分狠辣,心里回道:“不,死容易,如你所说,死了一了百了,什么都不会记得。真正痛苦的,是背负足以压垮他的愧疚思念,然后生不如死。” “飞蓬…”重楼才到,唤飞蓬的声音就在发抖。他将照胆神剑飞快拔了出来,丢在地上,紧紧抱住了飞蓬,疯狂的输入精纯灵力,妄图祛除陨神秘法的效果:“为什么…你明明…知道…” 飞蓬静静看着重楼的脸,对方眼圈已全红了,本就红色的眼眸里充斥着血丝,整个人显得绝望而仓皇。 “别自作多情…”飞蓬轻笑了一声:“本将不愿意走绝情道,可不是为了你。” 重楼摇摇欲坠的泪水瞬间滑落: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以你性情,做不到拿别人感情性命当踏脚石塑造道基!” “可是,我是别人吗?”他咬牙道:“是我先负你,是我私心作祟,毁了你的忘情道基,羞辱你折磨你,你拿我当工具,本就理所当然!” 飞蓬看着他,语气平静的说道:“你负我,是你的事。但我不会因此,就违背我的原则,这与魔尊无关。” “好好好!”重楼怒极反笑,怒笑的同时,泪水依旧不停。他输入飞蓬体内的,已不只是灵力了,还有本身的魂力:“你不走绝情道,是你的事情。但你宁肯自尽,也不愿意杀我,又是何故?” 陨神秘法的强悍,飞蓬可算亲身经历。不过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他的意识便已迷离,照胆剑灵也不再说话,视线摇曳的厉害,气氛更是空寂的可怕。重楼的声音传来,仿若来自云端,悠远而模糊。 “哦…”飞蓬费了点儿劲思索,才反应过来,反问了一句:“那你呢,你又为什么不走绝情道?” 重楼已经换了好几种治疗秘法,都无济于事。他抱紧飞蓬,惨笑道:“你以为我对你真能心狠手辣?可我怎么舍得!不然,我早在以为你背诺违约的时候,就已经走了绝情道。” “是啊,你不舍得…”飞蓬虚弱无力,却笑得让人怆然:“你不舍得…”他呢喃道:“那你觉得,我舍得吗?” 重楼抱着飞蓬的手臂猛然一颤,他嘴唇抖个不停,狂怒却不知道该怒谁:“你…”胸膛起起伏伏,重楼的热泪顺着发丝,一滴滴砸在飞蓬的颈间。 “其实,我还是舍得的。”飞蓬攥紧重楼的手,吃力的说道:“重楼,你问我要了一个诺言,我做到了,却也没做到。现在,我也问你要一个…”那双蓝瞳盯紧充血的红眸:“你答应我,无论如何,绝不自寻死路,更不得束手就死!” 重楼扣住飞蓬的手腕:“你是要我生不如死活着,还是不忍心让我去死?” “自是前者。”飞蓬的声音越发无力,手也不自觉往下坠落:“我恨你…重楼…不许死…你记住了…” 重楼抱着他,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在地脉上半跪了下来:“好,我会活下去,活到地老天荒。” “还不死心?”魂魄渐渐散去,化作风云慢慢散开,最后的意识也即将散尽,感受着魔界法则的到来,飞蓬强行凝起理智,在还能清醒的最后时刻,半是嘲讽、半是好笑的问了一句。 重楼揽紧了他,嘴唇颤动不已:“不要死…飞蓬…算我求你…陨神秘法是你所用…一定有办法收回吧…” “你要我怎么样都行…”他的声音带起几分抑制不住的泣音:“我可以再不见你、再不纠缠你,也可以留在混沌,再也不回去,只要你能活下来…” 飞蓬摇了摇头:“你说我天真…你也不逞多让…我怎么可能…就因为前路不通…便自私的选择自绝?总归要…换来…足够的利益…” “记住我的话…”他缓缓笑了,伸手拉下重楼的脖颈,在魔印上烙了一个吻,带给重楼最深沉的绝望:“无论如何…都不许你…自寻死路…更不许面对强敌…不起求生欲…我要你活下去…”话音落下,飞蓬再无意识。 重楼的回答,是扣住飞蓬的脖颈,将吻落在眉心:“我答应你,但我也不愿意你死…” 属于魔尊的气运,在这一刻灌入神将的身体,配合着魔界法则,强行留下神魂。他不顾气运的损耗和反噬,拼命祛除陨神秘法的效果。 这一招是重楼适才想到的,必然会反噬其主的危险招数。可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试,他不停吐血,强行压制气运反噬,一点点将飞蓬支离破碎的魂魄聚拢在一起。 但纵然重楼已极尽全力,直到他再坚持不下去,效果也只是聚拢了散碎的魂魄,无论如何使劲儿,也再无法唤醒飞蓬的意识。 “众叛亲离吗?”只要把飞蓬送回神界,神族高层不可能发现不了飞蓬身上发生了什么,而九天他们一旦联系上赤霄他们,自己所作所为必定让大家心寒。 进而迎接自己的,只怕是众叛亲离的局面。重楼对此心知肚明,可哪怕如此,他也绝不会放弃飞蓬的性命:“是我的罪过,我自会承担。” “魔尊之位不要了,生不如死我也受着了,还怕众叛亲离吗?”重楼笑得决绝,却也坚定,自己造的孽,便合该自己受着。 想到飞蓬说过,复生之阵有力量限制,重楼更是拿出了伏羲琴。他把飞蓬魂魄小心的送入伏羲琴内,一起送到神界入口。 瞧着琴与魂魄一道被吸过去,重楼可算松了口气。这一松气,伤势也就压不住了,他不得不匆匆回魔界闭关。殊不知,神界高层很快就发现了飞蓬的归来和遭遇,以致于掀起了阵阵惊涛骇浪。 ※※※※※※※※※※※※※※※※※※※※ 飞蓬问重楼要的承诺,几分是不想重楼死,几分是想重楼生不如死,大家自己判断哈,我自己都不知道【顶锅盖跑】 峰回路转有波折 神界,烟霞般美丽的天际依旧。 来往的人,却不似当年那般无忧无虑,脸上多了坚毅,周身气息也尽数凝炼,气势厚重而稳固,瞧着便都不是易于之辈。 显然,魔界入侵使得神界活下来的人,都经历过不止一次生死之战,方能有现在的效果。 神树苗圃,作为神族禁地的复生之阵旁边,多了另外几个阵法。神官忙忙碌碌,偶尔会相互搭个话。 “还剩下多少要清洗气息?” “一半吧,死的人太多太惨了。” “幸好有日神、月神大人设下的阵法,不然,手动清洗掉浸入魂魄的异族精气,不知道要多久。” “也幸好飞蓬将军出手够狠,占卜之阵卜算出的仇敌名单,基本上全死在这次封界之中了。” “说到这个,倒是奇了怪了。前些年占卜,还有不少敌人活在魔界,短短一年不到,大部分敌人竟都死了。他们实力又不弱,怎么会全死在魔界倾轧里?” “你问我,我问谁去?或许,将军另有安排呢?” “也是,将军封闭魔界后没有回来,说不定就是安排此事去了呢。” “行了行了,好好干活。诶,又飘过来一个魂魄,等等,这好像是新的,怎么忽然插队过来了?” “我看看,咦,瞧不出实力境界哦?不过,看气息是风和水。额,刚刚还提起将军…” “我呸!你少特么胡说,飞蓬将军才不会出事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太巧了而已。唔,这魂魄支离破碎,魔息浓厚,阵法自有判断紧急与否的功能,难怪被插队送来了。行了,我给送到阵里去,你们看看敌人是谁,死了没有。” 说话的神官只是天级中阶,但行事相当老练。三下五除二就检查出了伤势极重,有浓重魔息侵入魂魄。他眼中多了一抹复杂,魔息这般浓重,这位族人的经历之惨可见一斑。 若非完全没有反抗之力,又若非次数极多、程度极重,还根本没有祛除的机会,又怎么让魂魄被这么多魔息侵入? 神官暗叹一声,不敢再耽搁时间,立即将魂魄推入了占卜阵法里。 占卜阵法的效果,自然不止是推算敌人名字,还有死活与实力。之后,便依据被浸染的程度,送族人魂魄进入效果不同的清洗阵法,洗去被玷污留下的魔息。 最后,所有被清洗了气息的神魂,统一放在一起,由神族长老轮流前来,理顺魂魄及记忆,并将族人记忆中不堪的抹去,避免复活后想起所受折磨,就此一蹶不振。 这一点,是此次大战之后,看族内哀鸿遍野,神族长老们讨论一番方下的规定。神官们自觉很体贴很人性化,可想想缘由,心里对魔界不免更恨了。 “喂,我说你发什么呆呢。”眼看着占卜阵法发出金光,显示出名字,那位天级初阶的神官抬眸,见负责记录仇敌名单和情况的同僚蓦地愣住的样子,分外不解。 他的同僚嘴角颤抖个不停,声音也发颤:“魔界叫重楼的魔,很多吗?” “怎么可能!”神官莫名其妙:“你当魔尊好脾气吗?” 他一边回答,一边伸头看,然后整个人摔了一跤,爬起来的时候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声音亦是充满了慌乱:“这不可能!” 占卜阵法里,显示结果之处,赫然显出一个金色的名字“重楼”。 这动静也惊来了别的神官,看了看名字,再瞧一瞧那个风水属性,谁也看不出生前境界的神魂,他们的面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别愣了。”最终,一位地级神官哑着嗓子,率先打破了沉默:“金色代表最强阵法,把这位的神魂推进去,看能不能洗掉魔息。” 众人如梦初醒,清洗阵法最强只能清洗掉天级九重留下的气息,而魔界在天级九重以上的魔族,神界都有记录,叫重楼的只有魔尊。 片刻后,看着清洗阵法罢工的样子,周围一片死寂。 “所有通讯器,交出来。”良久,在这里的最强者,一位天级中阶的神官握紧拳头出了声,还设下了结界:“你们都留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 他砸了所有通讯器,在所有同僚的默许下把大家都软禁,确保无人将此事外传,才一个人走上神树高层。 神树顶层 长老团在重楼攻下神界后,便已经遇难,连魂魄都没能留下。而在神界封闭后,得以脱身的神族高层之中,九天、辰轩、蓐收、句芒和后土、雷泽主、禺疆这三位硕果仅存的魔神都不在,最近百年他们皆在练兵,吃住尽在营地。 羲和、常羲和五帝恰好都在,没有一个抬起头,人数少了,又处于战乱之后的结果,就是大家要应付的公务变多了。 他们的动作相当一致,头也不抬批公文,离门最近的正是轩辕,他下笔极快,嘴上言道:“有事直说。” 天级中阶的那位神官悄悄握紧拳头,用指甲狠狠挠了一下自己的手心。作为古神族,他对历史相当了解,也知晓五帝由来,自然不想有碍神将名誉之事外传。 “日神大人、月神大人,这两日魂魄清洗速度比往日快,已积攒了不少。”他强自镇定的说道:“属下觉得有必要向两位汇报一二,请两位尽快前往。” 羲和原本并未多想:“嗯,知道了,你先下去。” 常羲眸色一闪,笑道:“行了,你先忙,我去吧。” 五帝之首的轩辕笔锋一顿,抬眸扫过神官,淡淡道:“日神也去吧,公务有我们在呢。”只怕是出事了,否则,单纯为人数多就特地来禀报一趟,闲得慌吗? 沉迷于公文的羲和总算听出了不对,站起身狐疑看着手下。 “多谢您体谅。”神官露出一个无比难看,像是要哭了的笑,转身推开了门。他甚至没等羲和与常羲,便率先走向小路。 这使得常羲、羲和拧起眉头,知道出的事只怕不小。 小路相当幽静,常羲一边走,一边冷然道:“说吧,出什么事了。” “我们发现了一个被魔尊魔息彻底浸染的风水属性神魂,目前魂魄支离破碎、伤势极重,意识无法苏醒。我等实力低微,看不出他生前境界。”神官低下头,一句话概括了所有。 羲和与常羲的脚步都停住了,她们听懂了属下要表达的含义,也正因为如此,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常羲几乎不敢相信,这么刺耳的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但这一刻她的本能超过了理智:“这不可能!” 如果不看已经掐断的指甲,这位神官无疑是冷静的要命:“是真的,属下已在现场设下禁制阵法,毁了所有通讯器。同僚们无人离开,皆在等两位大人判断。” “别说了,我们现在就去。”羲和攥住常羲的手,声音隐约发颤,风驰电掣般奔向神树苗圃。 神官也跟在后面,还没忘记和来时一样使用法术,遮挡了自己与两位失态长老的踪迹。 到了地方之后,常羲与羲和并未第一时间解除禁锢。她们来到占卜之阵前,感受着神魂的气息,心第一时间坠入了谷底。 而看着两位长老的脸色,负责复生之阵外几个阵法的数位神官,也跟着没了最后的希望。 “你做的很好。”羲和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看着属下:“如果消息传开,后果不堪设想。” 一旦一传十、十传百,就算处理掉记忆,也很难确定有无遗漏。若传出神界,便多的是异族落井下石、传播流言蜚语,乃至于编排整个神界。 到时候,飞蓬就算复活了,只怕也会道心崩塌、心底留痕,再也无法突破,最后被自己的责任感活生生逼死。 “属下宁愿自己不需要这么做。”神官扯了扯嘴角,他不错眼的看着阵内魂魄:“飞蓬将军要怎么办?” 古神族哪一个不是听着这位的故事长大,眼睁睁看着敬仰的人落得如此下场,还十有八九是因先前封闭保护神界之事,现场几位神官难免更无法释怀。 当即就有人气炸了:“什么怎么办?两位大人,魔尊这样羞辱我神界,难道我们什么都不做吗?” “当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常羲眼睛里都是冷意:“我留在这里,委屈大家主动点儿,任我们将记忆抹去。” 见无人有意见,她才道:“羲和,你把飞蓬的神魂收了,去召集所有长老开会。” 羲和一惊:“不行,此事知晓的人越少越好!”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常羲咬了一下嘴唇:“飞蓬明显神魂重创,记忆混乱,魂魄需要进一步治疗和梳理。但我们俩没这个能耐,去治疗一位先天生灵。” 她又是怒又是悲:“复生之阵更是承担不了这等境界的力量,无法将飞蓬复活。也就所有元老境界齐聚联手、集思广益,才有希望救他。” 羲和无言以对,只能点了点头。她和常羲一起,修改了在场神官的相关记忆,收起飞蓬的魂魄悄然离去。 会上,被叫过来的九天、辰轩几人,看着飞蓬破碎的神魂,感受着清晰浓重的魔息,都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不可能…”过了好一会儿,九天才缓过神来,难以置信的摇头。 天界副帅扭过头,难得慌乱无措的看向一起长大的伙伴,显是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个否定的答案:“重楼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和飞蓬明明…” 辰轩的手在发抖,他刚刚打出了一个检测咒语,答案却打破了仅存的希望。听见九天的声音,辰轩合了合眼睛,才勉强冷静下来,声音喑哑的问道:“飞蓬是自愿的几率,诸位认为有多大?” “我倒是宁愿他是自愿了。”句芒扶住额头,喃喃道:“反正他去过幽都接受惩罚了,总比…总比…承受心慕之人的折辱要强。” 蓐收面沉似水:“别自欺欺人了,飞蓬或许会和重楼暗通款曲,但…”他冷笑了一声,语气尖刻之极:“就算他俩真夜夜笙歌,只要事后调息得当,就绝不会留下这等浓重魔息!” “只有完全没有反抗之力,又不是一次两次,才会…才会…”他再也说不下去,一巴掌拍碎了桌案:“魔尊这么干了,还敢把神魂送回来,是不忍心?还是刻意羞辱整个神界?!” 这么说着的时候,神界却是无人知晓,重楼对于某些事司空见惯,可qing事过多导致精气浸入魂魄之事,他还真没发觉。 原因很简单,最初擒下飞蓬时,重楼封印整个神魂,使用大量灵力,封印自然充满了自己的气息。后来侵入神魂的精气属于重楼,气息与灵力相近,封印不会有反应,重楼自己也自然没有察觉。 最后他为飞蓬聚魂,更是将己身灵力、气运灌入飞蓬魂魄,精气与之混合,更加不起眼。也就神族有专门洗净气息的阵法,才能检查的如此细致。 魔神之首的后土呆呆看着飞蓬意识未醒的魂魄,始终一言不发。直到耳畔传来的吵闹声越来越大,发展到了大家对魔尊破口大骂,他才突然站起来。 “嘭!”后土一脚踹飞了面前的椅子,冷声道:“行了都闭嘴!” 作为九大初代元老中实力最强的,他一发话,哪怕是怒极了的天界副帅九天,也不敢再吭声。 后土在室内转悠了两圈,目光扫过众人,眉心蹙起。过了半晌,他说道:“去请轩辕来。” 大家吃了一惊:“这种事怎么能让五帝知晓?” “飞蓬的伤势,我等联手,有可能很快治愈吗?”后土冷冷问道。 现场一片沉默,自然是没有可能的。 “我神族第一战将为了族群受了什么磨难,又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大家都记住了!”后土将目光自飞蓬的魂魄上收回:“我们总得为他做些什么!哀兵必胜,轩辕当年做的很好,现在想必也不逞多让。” 他冷声道:“至于排外?呵,各位莫忘记神将说过,只要身处神界、心向神界、遵守神界规则,不管此前是何等身份、何等种族,现在就是我们的同胞!” 众神无有不服,辰轩更是推门而出,前去邀请轩辕氏。 片刻后,轩辕氏走了进来,周身气息与诸神一样阴郁。 在查探飞蓬的情况之后,他面色冷凝的摇了摇头:“飞蓬情况很糟糕,有陨神秘法的痕迹。” 轩辕顿了顿,又沉声解释了一句:“女娲娘娘在时,曾向我详解过天帝的殒神秘法,故我能确认。” “飞蓬是自尽的…”九天喃喃自语:“重楼敢放他回来…”她的脸色白的近乎透明:“这不是立威,也不是恐吓,而是…” 辰轩面上血色尽褪:“确信…哪怕我们救活飞蓬…哪怕我们群情激奋…哪怕神界群情激奋发了疯…飞蓬也再构不成他的威胁了…”能让飞蓬那般坚韧的性子,不得不用殒神秘法自尽,显是已被折磨到精神崩溃。 “一个人眼瞎不奇怪,可所有人眼瞎,就不对劲了。”轩辕氏看向后土:“不管是和魔尊一起长大的九天玄女和辰轩战将,还是对他们而言算是长辈的诸位,不都没怀疑过魔尊对神将的心意吗?” 平日里和飞蓬关系极佳的后土、蓐收、句芒齐齐抽了一口气,和飞蓬不太熟但也相当信服的雷泽主和禺疆也是面沉似水。 “眼下,便只有两个可能,一切是个误会和意外,又或者是最糟糕的情况…”轩辕氏叹道:“这份从友情升华的情意,最初就源于伪装。我和重楼只在战场上过过招,平日里并无交情,也无甚了解。敢问玄女和辰轩将军,你们认为是哪一种?” 九天和辰轩目光连闪,几次想开口,却又像是被堵住嗓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重楼对飞蓬如何,他们自然都看在眼里,想欺骗那么多聪明人那么多年,谈何容易?何况,飞蓬本就是无比敏锐之人。 但是,那支离破碎、浸满魔息的风水神魂便在眼前,像是一具血淋淋的尸体,让他们俩谁都不敢对重楼抱有希望。 更何况,就算飞蓬此番一时不察,被重楼算计落入其手,历经种种折磨又如何?飞蓬可是一贯冷静理智、心志坚定啊,以他的性情,不到万不得已、走投无路,又怎么可能丢下深深眷恋的族群,连仇都不报,直接选择自绝? “虽说神界封闭,可一些特殊方法加上巨量的灵气耗费,还是能联系界外的…”沉默良久,九天低声说道:“我想亲口问一下重楼,然后本玄女便向魔尊宣战…” 后土皱眉正待反驳,轩辕氏却已颔首表示赞同:“两军交战,此为当有之意。” 九天点头,和辰轩一起退了场,还捎带走了飞蓬的魂魄。 等他们俩离开,几位神族初代元老才纷纷开口。 “殒神秘法,还有这么浓重的魔息,飞蓬分明是被活生生逼死的!” “对啊,事到如今,还有必要问吗?” “就是,难道是误会,我们就能不追究了吗?” “不问,怎么让他们俩死心?”轩辕氏摆摆手,眉宇间一派肃杀之意:“再说,事情不戳穿,怎么能让魔尊众叛亲离?” 他竟冷笑道:“你们也忒小瞧九天的决断力,她纵然大局观不如飞蓬,可心狠上不亚于各位。魔尊逼死神将也好,误会也好,总归事情是做了的。你们觉得,要是让魔界大祭司和瑶姬神女他们几个知道,会对魔尊毫无隔阂?” 从开会就沉默至今,听了轩辕此言,羲和、常羲对望一眼,心里的邪火可算是出了一点儿。 九天从离开议事殿堂,便一路狂奔。辰轩追在后头,直到九天停在了云端。那是他们和夕瑶经常聚会喝茶的地方,夕瑶出事之后,除了他俩再无人能上来,也就不会有任何人能窥视。 “真的还有必要问吗?”辰轩怔怔看着飞蓬的魂魄,几欲落泪:“这么重的魔息…他经历了什么…谁会猜不到?” 九天终于转过身,那张秀美的脸庞上尽是杀伐果断的决绝:“正因为如此,我才要联系赤霄他们。” 将飞蓬的魂魄安放在近处的神树枝丫上,她拿出他们十二人用来联络的神器,疯狂的输入全身灵力,明眸里尽是狠辣:“他连飞蓬都能下此毒手,那落得个众叛亲离、孤家寡人、再无知交好友的下场,难道不是理所当然?!” 很快,神器化为一个屏幕,景象从模糊转为清晰。赤霄和瑶姬的脸浮现在上面,身后是古朴大气的宫殿。他们俩正在九幽禁地的帝宫前,研究着阵道和星象。 “九天,怎么啦?”瑶姬笑着问道:“难道,是静极思动又出不来,想我们了?诶,你这是什么表情?” 辰轩沉着脸走上前,打了个招呼:“瑶姬、赤霄。”他嘴唇扯了扯,想笑一下,但怎么都笑不出来,只能直截了当问道:“你们最近百年看见重楼没?” “重楼?”赤霄扫过九天咬紧的嘴唇,再看辰轩阴沉的脸色,微微蹙起眉头:“是他做了什么吗,你们急着找他?不过,他这百年确实神出鬼没的,连魔宫都不怎么待,公务也常有延误。” 这时,另外一个声音响起,是女娇:“是哦,我们刚刚从魔宫回来。”她走进九幽禁地,身后跟着女丑和骄虫。 “对,本来是想他别偷懒,多处理点儿魔务,结果那家伙又闭关了。”女丑挽着骄虫,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他们却并不知晓,重楼在飞蓬出事后,曾回过魔宫一趟。见自己以魔尊身份留给魔界长老院宣布退位的那封信没被发觉,他便悄悄换成了闭关的留言。 九天面无表情的往旁边站了几步,露出木桌上晦暗无光的浅淡蓝金色光晕。 “这是…”赤霄他们是何等眼力,当即便认了出来,各个目瞪口呆:“飞蓬…他神魂重创了?是重楼干的吗?” 辰轩脸色苍白的摇了摇头:“不止。”他张了张嘴,有些难以启齿,不禁求助的看向九天。 “飞蓬魂魄支离破碎…”九天垂下眸子,漠然说道:“且从内而外被魔息浸染。” 赤霄、瑶姬和女娇、骄虫木愣愣了好一会儿,尽是难以置信,不假思索道:“不,这怎么可能?重楼怎么会这么对飞蓬?!” “确定是重楼的气息?”唯独女丑,先是震惊,而后便是握紧拳头,面上血色尽褪:“那飞蓬神魂没有受别的伤害?” 她急忙走上前去,隔着屏幕,仔细去看飞蓬的魂魄,焦急关切的问道:“比如不去轮回补魂,就根本好不了的那种?” “是殒神秘法…”辰轩低语道:“轩辕很肯定,说女娲娘娘对他详解过陛下的这个秘法。” 女丑身子一颤,竟从屏幕上滑倒摔在了地上:“竟是如此…飞蓬是自尽…”她呢喃着,情绪无比复杂:“为什么…我告诫过他的…重楼你…你…怎么敢怎么舍得!” “女丑,你知道些什么?”九天和辰轩怎会听不出女丑的言外之意,立即就追究起来。 女丑伸手设下结界,赤霄、瑶姬和女娇、骄虫也凑了过来,脸色清一色的难看。 “我当了两世女娲后人,第一世就是纹姬,被大鸿下诅咒加剧执念形成情劫,丧命于重楼之手。”女丑咬了咬嘴唇:“你们都应该知道吧,飞蓬是利用纹姬试探重楼的底牌,纹姬才没能逃走。” 她声音越来越低弱:“可是,那重创魂魄到令人全无反抗之力,只能落入敌手后任人宰割、自尽都难的招数,本就是重楼为了日后能生擒飞蓬才费心自创的,纹姬只是挡了灾。” 眼见九天、辰轩震惊到无以复加,连带赤霄他们都无比惊骇的目光,女丑眸中染了泪光:“我恢复记忆之后,私底下告诫过重楼三思而后行。就是为警告他想清楚,压制住心中的黑暗,莫要以后让自己追悔莫及,重楼当时没给我肯定答复。” “但他态度分明是默认了,这么多年也从未对飞蓬下手,我怕影响飞蓬和重楼的关系,就从来没说过…前不久…重楼请我转世…帮飞蓬渡过大劫…”至此,她满是自责的声音,更多了抽噎:“呜呜…飞蓬…对不起…我…我…以为重楼已打消了这个念头…” 现场一片沉寂,只闻九天和辰轩粗重的喘息声。好半天,九天才冷静下来:“不是你的错,女丑。你为飞蓬挡了灾,也暗示告诫过魔尊,前不久更是不顾大劫危险,欣然下界相助飞蓬。作为朋友,你做到了极致,谁都不欠。” 她的语音已恢复平静,但任谁都能听出其中全无情绪,有的只是压抑到极点的森然杀意:“至于告诉飞蓬,别开玩笑了。魔尊演技这么高,你即便说了,他也不可能相信。哪怕去问魔尊,也只可能被花言巧语糊弄过去,起不了疑心。” 现场无人开口,哪怕是和重楼血缘极近如瑶姬,也做不到说好话。事实上,他们也确实,都被女丑透露出的消息吓到了。 眼见再为实,重楼往日对飞蓬再好,也架不住有中了招的受害人正在此处,还对重楼危险的想法知之甚深。更何况,另外一位受害人也在,只剩下魂魄,还浸满了象征屈辱与不堪的魔息,洗都洗不掉。 “瑶姬。”辰轩忽然开口:“我知道,你有血缘秘法,麻烦现在联系魔尊一下,让他过来。” 九天猛地扭头,吼道:“你让他来作甚?!还嫌对飞蓬的羞辱不够吗?!” “调虎离山而已。赤霄,麻烦你通知葵羽、沧彬,立刻带天魔族撤离魔界。”辰轩冷冷说道:“我想,这一点诸位没意见吧?还是说,你们打算让天魔族和魔族来个界内火拼,并且放任魔尊直接杀了他们俩?” 赤霄立即接口,一锤定音:“我现在就去。”他站起身,拍了拍瑶姬的肩膀,又看向脸色惨白着的女娇、女丑与骄虫:“你们负责把他拖在这里,在我回来之前。” “一定做到。”骄虫握紧女丑的手,女丑已是泣不成声。 女娇重重点了点头,吸了吸鼻子。 “你放心。”瑶姬的嗓音喑哑之极:“我不会让沧彬、葵羽变成第二个飞蓬的。” 正在闭关的重楼拧起眉,他感受到来自血脉的源源不断呼唤,终于睁开眼睛。发现方位是九幽禁地,重楼有些奇怪,可还是动身前往。 这一落地,便是脸色微变,瞬间将屏幕上的光晕印入眼帘。随后,重楼才回过神,发觉自己被几位好友联手禁锢了。 他怔神了一下,环视一周没发觉擅长空间阵法的赤霄,几位同伴脸色又白又冷,看自己的目光充满了戒备,远在神界的九天、辰轩更是一副恨不得杀了自己的样子,顿时了然,心中不自觉发疼:“赤霄去天魔族了?” “比起削弱我族的力量,我宁愿让天魔族成功撤离。”瑶姬抬眸,淡淡说道:“起码,沧彬、葵羽不会落得飞蓬的下场,被你逼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用殒神秘法才能解脱。” 早已预料到自己会众叛亲离,但重楼确实没想到,飞蓬意识尚未苏醒,自己的所作所为便已彻底曝光。 “我知道了。”他怔怔看着飞蓬的魂魄,若你能睁开眼睛,就真的彻底见证了我如何众叛亲离。 九天受不了重楼这个眼神,忍不住挡在重楼视线前:“为什么?你明知道自己的作为对飞蓬意味着什么,为什么要如此对他?” 她的声音在发抖:“你就这么恨飞蓬吗?!活生生把他逼到自尽,他就算活过来,也再也摆脱不了那份羞辱。心中留痕,他什么前路都没了!” “你们都这么天真吗?”再看不见那团魂魄,重楼不得不收回目光,他的语气却漠然之极:“我当时怎么回答飞蓬,现在也就怎么回答你们。哪里有为什么!我想要的,自然会不择手段得到。” 九天的回答,是捏碎了屏幕一角。 瑶姬几人也仿佛第一次认识重楼,眼睛里都是难以置信。 “重楼!”女丑冲了上去,骄虫拉都没拉住,眼睁睁看着妻子狠狠给了重楼一个耳光。 结果,重楼没有躲,静静挨了这一下,头随掌风偏了偏。 “你…”女丑愣住:“为什么?” 重楼深深呼出一口气,沉声说道:“没有为什么,我以煞气灵力修炼,本就集怨念黑暗于一体。” 他看着屏幕,想到这百年的纠缠,想到飞蓬的自尽,想到飞蓬毫无希望的前路,心神俱疲到一点辩解的心都生不起来。 “我想要飞蓬,想了很多年,始终顾忌这顾忌那,或许为了感情,也或许是戒惧天帝,但总归是忍住了。”重楼只轻声回答:“而这一次,我破功了,就这么简单,没有为什么。至于葵羽、沧彬,不必担心,我的目标从来只是飞蓬。” 终究是自幼相识的好友,大家从重楼木然的表情里,读出了一些对方没有言明的意味。 “破功?你忍了这么久,不可能没有真心。”骄虫率先出手,他狠狠踹了重楼一脚,见人哪怕一个踉跄,也还是没躲,心中更是若有所思:“你特么倒是说啊!给我当着九天、辰轩的面,也当着飞蓬的面,解释清楚!” 重楼摇头不语,这次是瑶姬炸了,扑上去揪住他的衣领,把头狠狠磕在了屏幕上:“说!”她眼睛里含着泪,有希望也有失望:“重楼,你从小就有担当,可不要让兄长日后复活了,觉得无地自容。” “解释,重楼。”辰轩伸手,把怔然不语的九天往旁边推了推,将飞蓬的魂魄捧到屏幕前:“飞蓬的魂魄里都是你留下的魔息,也就是…” 九天嘴角嗡动,声音低不可闻的接到:“就是…精气…你真的…是有意欺辱他吗?我需要一个解释,重楼。”从少时至今,你要么不说,出口便不屑于欺骗。只要你解释,我们终究愿意相信。 重楼垂下眸子,声音很轻,却已有了几分哽咽:“是我的错,别问了,都是我的错!是我私心作祟毁了飞蓬,就这么简单。” 飞蓬走忘情道看似是背叛,但事到如今连我自己都分不清,当时不问个仔细,究竟是真的气炸了没深入思考,还是当真如飞蓬所言,只是怕错失了这个肆无忌惮占有凌虐他的绝佳借口。 再劝慰也无法消解心中的自责,女丑声音已接近凄凉:“重楼,我的提醒,你根本没当一回事,对飞蓬的野心只是掩饰的好,对吧?大家都珍视的情谊,对你而言也什么都不是,对吧?” 重楼的嘴唇翕动了两下,竟是没回答。 这一回,是真的惹毛了所有人。 “你滚!”女娇指着九幽禁地的大门,率先骂出了所有人想骂的话:“给我们滚出去!” 重楼失魂落魄的低下头,慢慢解开身上的所有禁制,却还是小心没伤到任何人。 赤霄回来的时候,正巧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脚步一顿,无声叹了口气。 “葵羽、沧彬让天魔族走了。”赤霄落在垂眸不语的重楼面前:“但他们俩坚持留下来,我劝也劝不住,现在人就站在禁地外头,等你给个解释。” 重楼抬起头,却不是看赤霄,而是瞧向屏幕另一端的飞蓬神魂:“我没什么好解释的,事实如此,我确实因私欲逼死了飞蓬。” “你非要嘴硬如斯吗?”赤霄比谁都沉得住气,他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便凝视着重楼,淡淡说道:“求而不得这种事,始终不得手,又没有露出破绽,最重要的就是有一颗真心。以你的心机,若真想设计个意外,难道很难吗?” 重楼无言以对,赤霄又道:“大家需要的是完整的真相,然后便能沉住气帮助飞蓬苏醒意识、理顺魂魄。你非要把所有错误往自己身上揽,难道这样就能把飞蓬的困境解决了?” 打动了重楼的无疑是最后一句话,他一下子崩溃的蹲倒下来,双手捂住脸,泪顺着指缝蜂拥而出。 这一次,大家都没打搅他,连葵羽、沧彬悄然进来,瞪着重楼背影的眼睛虽几欲喷火,也还是没有上前叫骂。 过了好一会儿,重楼总算站起身。此番他老实多了,在好友们的包围中,把一切交代了个清楚,飞蓬的承诺、误会、忘情道,自己的欣喜、暴怒、入情道,通通说了个明明白白。 “居然是因为我?”女丑再也摆脱不了心中的愧疚,恨不得时光流转回到从前:“我早该把纹姬的事情告诉飞蓬,那样他就不会误会了。” 重楼摇了摇头,说了一句公道话:“这和你什么关系呢,是我请你下界,也是我让飞蓬生了误会。”他低语道:“飞蓬太过善解人意,他是为了不让我困扰,才走了忘情道。结果,我破了他的道基,他又走不了绝情道…” “不对。”九天的神色却是复杂到了极点,眼睛里除了怒,甚至还多了恐惧:“重楼,魔尊,飞蓬说的很清楚,足够的利益。你以为,单是前路不通,就会摧垮他吗?” 重楼愣住,辰轩深吸了一口气:“别特么废话了,你现在立即想办法,把飞蓬接去魔界,马上!” “不好!”赤霄头一个反应过来:“对飞蓬来说,足够的利益是神族安然无恙,想确保这一点只有天帝重生。” 他焦急的起身踱步:“不行,飞蓬前路断绝,他绝对不能留在神界。重楼,你干的好事,赶紧想办法啊!” 伏羲和飞蓬……重楼皱起眉头,又舒展开来:“不,飞蓬的记忆里,天帝对他极好。” “你蠢不蠢!”瑶姬也总算明白过来:“正因为天帝重视飞蓬,我们才要把飞蓬接走!飞蓬贬谪轮回是因你,也因为你毁了忘情道,他道途断绝、前路尽毁,一旦天帝回归,就算愿意出手相救…” 她对重楼现在的迟钝气不打一处来,跺脚道:“总之,救醒飞蓬只能我们动手。如果是天帝亲自救,飞蓬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请罪,再求天帝彻底废逐了他!” 是了,飞蓬的责任心那么重,一旦确定自己活着只能拖后腿,而天帝却能安然归来,必然会请天帝炼神血、贬谪他离开神界。甚至,有可能在那个时候自裁谢罪。 重楼是情绪波动太大,影响了理智,这下子也恍然大悟:“我现在就去!”想到天帝随时可能归来,他慌乱之极,顾不得和九天他们打招呼,立刻开了一道空间裂缝,直奔神界封印处。 ※※※※※※※※※※※※※※※※※※※※ 伏羲:本场最佳工具人.jpg ps:第二卷正式开始啦,今天是难得日万的一天,求评论热度么么哒~ 心力无穷道无终 眼见重楼跑了,赤霄他们面面相觑,终是趁着空间裂缝还没合拢,也冲了进去。 结果,便瞧见重楼停在封印前,面前竖着一把剑。再一看,居然是飞蓬的佩剑照胆。 神剑飘在半空与魔尊对峙,察觉到更多人的到来,剑尖稍微动了动。而后,大家便听见了一个不带情绪的声音:“来的很齐全,走吧,随我去混沌。” “照胆?”重楼蹙了蹙眉头:“你要做什么。”他当时忙着凑齐飞蓬的碎魂,事后发觉照胆神剑不见,但剑灵实力不弱,又汲取了足够的力量,不会出事,便没有去搜寻。 照胆剑灵淡淡说道:“我能猜到你们在想什么,可主人死志已决,你们就算把他从神界带走,也救不了。尤其是你,魔尊。” 剑尖点了点,锋锐的剑气刺破重楼的眉心,一滴血珠滑落。重楼面色却没改,只道一句:“看来,我知道的不够多。” “魂殇饮没用完整,你当然知道的不如我多。”剑灵冷冷道。 其他同伴脸色又是变了,重楼竟对飞蓬动用过魂殇饮?不过,听照胆神剑话中之意,重楼半路后悔了? “魔尊,主人为你违天帝之意在先,执意轮回使神界军心尽散在后,偏偏被你占了神界、毁了道基、前路尽断。”照胆神剑冷声道:“你们都想让他活着,可他纵然活下来,也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个笑话,又如何面对天帝、面对族人、面对他自己?!” 重楼脸色蓦地惨白,冰镜之中的九天、辰轩,还有在现场的瑶姬、赤霄等人,也一样是面色惨然。 “行了,别人脸色发白,我还能理解,魔尊你抖个什么劲?当时可没见你半点犹豫。”照胆剑灵继续冷言冷语:“我也懒得和你多说什么,主人确实愧疚,但他自尽并不是逃避,而是不得不为之。” 话至此处,照胆神剑的声音更冰冷了一些:“天道和众生恶念此消彼长,恶念化为人形后占了上风,此番更是借天道之力困住三皇。主人诞生自天道,魂魄若彻底溃散,所修炼的全部灵力,将回归天道令之完整,使恶念再不能扎根。” “如此,方能增加三皇胜算,战胜恶念。”照胆剑灵沉声道:“主人意识全无前告诉我,恶念很可能吞噬了混沌里另一方世界的残破天道,才能实力大进。魔尊,你打破主人计划,未免恶念吞噬天道,再无人能够抗衡,得尽快前去。” 见大家神色各异,神剑顿了顿,总算道明了自己的真正目的:“其实,主人并不止是天帝弟子,而是真正的神子。事到如今,他心中自责太过、死志太坚,也只有天帝亲临,亲口要他活下来,才有一线希望挽救他。” “若是这样…”终究是最了解飞蓬的人,重楼脸色并未好转,他反而喃喃道:“飞蓬会更难过。” 话虽如此,重楼却是很快收敛愁绪。他飞快拿出一堆防御器具,按照每个同伴的属性,分发最合适的。大家默然不语的接过来,同样飞快的炼化和使用。 照胆剑灵看着这一幕,心稍稍定了。剑尖摇摆一二,飞到了葵羽、沧彬身边。 重楼瞧了一眼没吭声,而葵羽接过神剑,也无心想别的,和大家一样原地收拾库存补给。 很快,重楼开启前往混沌入口的空间通道,一行人整装待发。 当然,困于神界的九天和辰轩看着这一幕,心情别提多复杂了。九天更是嘴唇动了动,开战宣言徘徊数次,可还是没有现在便脱口而出。 “九天玄女。”重楼忽然开口:“事已至此,神界要开战乃应有之义,天魔族退出魔界,更是理所当然。” 他最后扫了一眼神界封印,决绝的率先踏入空间裂缝之中:“而本座所行所为,后果也自会承担。混沌一行归来,便静待诸位出招。” 史载,六界纪元二十万年年末,神将飞蓬自轮回归来,悍然出手封闭神界,令深入神界腹地的魔军尽数陨落。 魔尊重楼早有提防,暗中藏身于神界,猝不及防之下虽来不及救援属下,但抓住时机重创了耗尽灵力的对手,将之擒入魔界。 历时百年,种种酷刑之下,神将飞蓬虽守住神界各等军情隐秘不失,却也接近油尽灯枯。可就在此刻,作为诞生于天道的风云之子,神将发现了天道异状,一桩即将席卷六界的劫难,正在酝酿。 所谓六界劫难,名唤天诛,乃众生恶念,扎根于天道汲取力量。神将飞蓬轮回期间,其与魔尊、神将转世有过照面,野心勃勃引起两位强者警惕。 如今,天诛借天道之力,困三皇于天道之内意欲吞噬,再转而替代天道、统治六界。 情况紧急,己身却即将陨落,神将飞蓬做了两手准备。 他先以粉碎魂魄之法自绝,欲将全部灵力归入天道,换取天道完整,断绝恶念汲取,援助三皇。 魔尊重楼及时发现,立即出手阻止。 神将立刻自爆神魂,借爆炸破开束缚逃出魔界。大劫始末、封印灵活运转之法等种种后手,尽被神将交与佩剑剑灵,他则利用魂魄支离破碎,会被神界复生之阵所引的规则,成功穿越封印。 见魔尊紧追不舍,被神界封印所阻,照胆神剑剑灵上前告知大劫。 魔尊信之,当机立断停手,召集数名魔界长老。在得知天魔族知晓神将消息,集体撤出魔界时,亦未曾留难。 照胆剑灵见魔尊大局为重,遂遵循神将遗命,前往说服天魔族两位领袖,暂时放下前嫌。 于是,根据自神将处所得线索,魔尊率魔界几位长老,正欲杀入众生恶念在混沌中的异界大本营时,意外得到了天魔族两位领袖的援助。 此一战,所有人全力以赴、险死还生,成功斩断天诛根基,援助三皇战胜恶念,使天道渐趋正常。为此,魔尊身受重创,在同行者规劝中,先行一步返回魔界疗伤。 同时,神剑照胆回归封印,变幻封印状态为可出不可进,将神将最后遗命告知神族高层,就此开启神界以游击反攻为练兵的序幕,等待封印灵力削减后的正式大战。 同时,魔族几位长老及天魔族葵羽、沧彬皆留于混沌,至二十一万余年,终迎三皇归来。 听着下方来来往往的行人议论纷纷,坐在雅间窗户旁的伏羲无声叹了口气。他伸手把窗户关了,看向看似品茶、实则发呆的儿子。 “在想什么?”他温声问道。 飞蓬回过神来,轻声说道:“七分真三分假,度拿捏的不错。” 除了他不是自己逃回来的,而是重楼送回来的之外,全是真的。倒是难为六界这些有心人,就连自己给照胆的遗命,也挖了个大差不差。 不过,葵羽、沧彬的反应比自己想的冷静,照胆没派上用场。倒是回来之后,说服神族高层先练兵,而不是为了自己去拼命,反而费了照胆不少口舌。 “你放不下。”伏羲叹了口气:“不如去见见他?” 沧彬、葵羽吞吞吐吐,只说飞蓬出了事,自己本以为自家神子顶多输了一局,却在回来看见魔息时懵了。强压怒火先梳理混乱无序的记忆,结果开始就瞧见儿子吃大亏,险些气吐血。 但随着梳理的深入,瞧着飞蓬小时候因自己审视的态度,过的始终小心翼翼,反而是重楼才认识飞蓬,就提点飞蓬重视自保,后又胆大包天与飞蓬一起做逆天之事,就连差点死在飞蓬手里,也不曾有半点负面情绪,自己心情难免复杂。 更别说神魔之井时的相处,伏羲看着儿子在重楼面前展现前所未有的放松,而重楼也确实从来没辜负飞蓬的信任,甚至始终是面面俱到、体贴入微,完全算得上是纵容娇惯的态度,不得不承认,飞蓬觉得自己占卜结果有误相当有道理。 “相见不如不见。”飞蓬垂下眸子,摇晃着杯中佳酿。 伏羲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叹道:“难怪你要点这种酒了。” “彼岸花,开彼岸,花开千年落千年,花叶生生两不见。”飞蓬浅浅一笑,这酒是彼岸花的花与叶所酿,花叶不相逢,正如神魔永殊途:“倒是您,居然喝过这种酒?” 伏羲伸手,像是小时候那样,揉了揉飞蓬的发顶:“酆都请神农喝过,在神农追我的时候,气得神农把他打了一顿。” 最后,神农还是追成功了,可见这酒没有诅咒的作用。而你若想要得到什么,也无须有任何不能相见的敌对顾虑,我从你龙阳一世结束,便已经默认了。 其实,若抛却重楼最后百年误会之下的疯狂,他确实是你最值得定下的道侣,因为他已通过漫长的时间,把自己活成了你的习惯。 这也正如六界皆知那样,只要没有你死我活的立场冲突,魔族的爱情将是任何一个种族都梦寐以求的宝物。 只因魔族虽霸道占有欲强,却也绝对深情,只要他拥有的,都愿意为了伴侣而付出。 相对而言,神族更多只会选择陪伴,连两情相悦都不见得愿意走出一步。妖族本能作祟,多有发情期,私生活往往比魔族不懂情时还要靡乱。 龙性本淫,留在神界那些经常是看人长得好看,就前去追求,发觉另一个更好看的,立即就断了现在的去追求,几乎不存在专情。 鬼族就更别说了,动不动便轮回,把感情因果当磨练。最后,仙族学着神族,从不与外族通婚,亦不用考虑。 “噗!”在人热情追求伴侣的时候泼冷水,活该被打,飞蓬忍不住笑出了声。但他笑着笑着,想到伏羲的言下之意,眼圈又止不住发红。 飞蓬极力想要忍耐,他刚刚虚弱之极,被师父从神狱抱出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族内严惩阵法所造成的伤势,明明疼的发抖都没哭,又怎么能现在掉眼泪呢?! “呜…”低不可闻的呜咽声慢慢响了起来,伏羲没有动弹。他既没有安慰,也没有阻止,只是静静看着自己的儿子发泄。 哭声从很小慢慢的变大,再变小,最后变得无声,只有泪珠砸在桌案上的轻微流动声。 “我知道…”飞蓬的说话声,带起了浓重的鼻音:“您想我活下去,最好可以走入情道,这样才能有前路。但是,我做不到,实在是…” 他猛地捏紧茶盏,因主动接受所有惩罚而虚弱的身体,被碎裂的瓷片割破手指:“我无法原谅他,更不想再看见他了。” 伏羲伸手拍了拍飞蓬紧绷的后背:“那就不见。”是啊,曾经的温暖有多让人留恋,现在的背叛就有多让人痛苦。不过,自己本就不打算勉强儿子,道途和神界前景再重要,也比不过飞蓬本身。 “你愧疚难忍,非要入神狱,我放你去了。”天帝的声音淡定而温和,半点看不出为自家神子梳理记忆的前期,恨不得冲到魔界掐死魔尊的狰狞:“你心气难平,拒绝见重楼,那就拒之门外。多大点儿事,嗯?” 自成年之后,已经太久没和师父这么亲近过,哭了一场的飞蓬把脸埋在了桌面上,耳根微微发烫。 伏羲见他终于有空羞赧,反而松了一口气。他甚至体贴的拨了一下飞蓬的头发,为儿子挡住发红的耳垂,然后塞过去一杯茶盏都冰凉的茶水,示意飞蓬降降温。 对此,飞蓬有点儿茫然,他稍微抬头看了一下,下一刻便被熟悉的气息出现在门口惊醒。赶忙把杯盏往脸上一贴,飞蓬运起灵力,消除了眼圈的红肿。 “啪!”门开了,女娲推门而入,一脸神清气爽,身后跟着鼻青脸肿的神农。 伏羲忍着笑:“下手够狠啊你。” “哼!”女娲坐了下来:“蚩尤不可能不会教孩子,肯定是某人太懒,才导致了孩子长歪。” 飞蓬发誓,他真的不故意笑出声的,但他偏偏还就笑了出来:“噗!” “蚩尤我也没怎么管啊…”神农一脸无奈:“谁知道…咳…”他看着飞蓬,再看身边的同伴,恍惚间有一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但那只是一瞬间,神农很快便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略过了这个不太愉快的话题:“飞蓬,你别想多,事情没到那地步呢。关于道途,你们几个先天生灵,了解都不如我们仨。” “怎么说呢…”见伏羲、女娲有意把这个机会让给自己,神农也没有什么顾忌:“所谓道途,是通往境界的道路。但境界这玩意,真的有上限吗?” 飞蓬微微一怔,三皇之上,还有境界吗?若是无尽,那这道途又有尽头吗? “你那么聪明,应该不需要我们多说。”神农笑了笑:“你只记住一点即可,还是你出师时,伏羲说的那句话。心的力量是世间万物都无法比拟的,是一切道途的始终。现在我再加一句,你且听好…” 他意味深长的说道:“所谓伦理纲常、是非善恶、正邪殊途、因果情仇,皆乃束缚,而心随意动,便无可束缚。”拍了拍飞蓬的肩膀,神农漫不经心笑道:“祖神为什么是祖神,造物为什么是造物,区别便在于此了。” 这说法完全与约定俗成的各界规则不同,让飞蓬陷入了沉思。他的悟性也确实足够高,哪怕受了重创,亦不影响心境提升。 他周身气息更是在阖眸之后,很快便圆转如意。显然,轮回至今一系列的经历,虽有险些承受不住的打击,也还是让飞蓬心有所悟。 对此,三皇相视而笑,颇有欣慰之意。只不过,他们品尝着鬼界的特殊菜肴时,都注意没有发出声音。 过了一会儿,飞蓬总算重新睁开眼睛。他看向伏羲,若有所思的问道:“三皇的道,是不是本质一样?” “不错。”伏羲嘴角微微扬了一下,心里的担忧虽很多,却总算有了希望:“若刚才是我说,我会告诉你,辞去第一神将的天职,接下来,我给你放个长假,你该去找自己最喜欢的生活方式。” 飞蓬垂下头,心中隐隐有了一些感想,但细思又不见了。 “对了,你才醒就去幽都,应该没来得及得知,伏羲干了什么好事吧?”正在此刻,神农放下把玩多时的杯盏,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来。 飞蓬一怔,下意识看向伏羲:“师父?” “就你多嘴。”伏羲瞥了神农一眼,才回答飞蓬道:“天诛根基已断,天道渐渐趋于正常。神族因复生之阵所欠因果,天道已借魔族入侵全部洗净,包括你那一下子落入谷底的运气。回来之后,为师据天道之意,重塑了复生之阵。” 他沉声道:“从今以后,神魔两界保持一致,只有天级九重,能在复生后保留记忆,天级以下轮回皆属鬼界。我神族天级,当以神修后裔或神果方式,达成界内自行轮回,与魔界一批批诞生魔族同一性质。” “这…”飞蓬表情微微一动,终究没有反驳:“罢了,也算公平。”现在想想,自己当年的决定确实太过偏执偏心,族人永生不死更是在未来造成了内部腐朽。不然,这些年界内古神族也不会文官越来越多,还都没上过战场。 神农不在意伏羲那一瞪,歪过头来坏笑道:“飞蓬,你觉得这么一来,原本死于神界界内的族人,还能安然无恙带着记忆复活吗?” “不能。”飞蓬这才明白过来,拧起眉头道:“他们的亲人对他们的复活翘首以待,规则却忽然改变,九天他们怕是要忙于安抚族人了。” 伏羲竟是冷笑一声:“那又如何,难不成还有人敢闹到朕面前?真战死就算了,那些一对一决战落入下风,明明有机会避免最糟糕的后果,却因胆怯不敢自绝…” “以致于活生生落在魔族手里,在神界内被折磨至死。”想到这一点,天帝就气不打一处来:“哼,这等人既无风骨,又无实力,哪怕愿遵守神界规则,朕也不愿意要!没让养出他们的人同罪,那已是九天他们求了情的结果!” 话是难听了一点儿,但其实很有道理。飞蓬心里品味着,对于某些族人怕死,所以不敢死,导致自己最后生不如死的行为,委实不敢苟同。 而且,先前在族内担任文官,能有不菲的俸禄和功劳,也有资格参与功劳兑换。这导致不少天性恬静平和的古神族,还有神果一族,都死活不上战场。最后,他们却因战斗力不足,一对一决战中要么是死,要么就是比死更惨。 这等惨痛后果,让飞蓬下定决心,不再姑息族人的懒散:“师父,回去之后,我想更改一些族内约定俗成的规则。” “好。”伏羲自然也猜到了飞蓬的决定,眸中尽是支持和鼓励:“尽管去做。”等你做完,想必鬼界这边,后土也已找到玉衡军那些战士,还有长琴的下落了,到时候你放下心,便该放个长假好好休息调养一番。 这时,女娲开了口:“你这孩子倔强的很,伏羲劝不了,我也就不说了。但你要做正事之前,记得先把自己照顾好。” 她叹了口气,将几个玉瓶塞到飞蓬手里:“我这里管雷罚之伤的药,还真不多,你先用着。” 幽都神狱的惩罚链接天道因果,飞蓬虽神魂无事,可皮肉伤虽不再流血,疼的也不狠,却终究断断续续,且不是用了普通治疗法术,就能很快起效的。伏羲是心不够细,还是猜到飞蓬想要自罚,才刻意没有点破? 事实证明,是后者。只因飞蓬迟疑着摇了摇头,把药瓶放在了桌案上:“没事,我只是皮肉伤。”这些药灵气极其精纯充足,治疗这点只是让人虚弱的小伤,有些小题大做了吧。 “共工之事,是意外,就算占卜问天道,你也不欠什么。”女娲笑道:“反而是你这次轮回,积攒你无数人族功德,最后全剥离出来复活我。你要是不收,岂不是我欠你因果?” 飞蓬哑口无言,伏羲微笑颔首,示意儿子接受。这令他叹了口气,垂眸时神情晦涩不明,伸手把药瓶攥在掌心:“那晚辈先去疗伤了,我在鬼界府邸不远。” 三皇自是应了,等飞蓬走后,伏羲拧起眉心:“那些药,真是你的吗?”灵气也太充足了,女娲才复活不久,人族底蕴又所剩无几,这等灵药,真能如此快就收集来吗? “我先前在九幽禁地,向女丑那姑娘问一些事情。”女娲答非所问:“然后,重楼来了,我和他打了个赌。” 她看着伏羲,摇了摇头:“你传讯让我们来鬼界聚会时,可什么都没说。我自然就以为,你是为了还没从轮回里回来的酆都他们,才跑到这里,而不是允许飞蓬才清醒就去幽都,刚伤好就又受一身伤。” “这孩子刚醒过来,就愧疚之心太深需要发泄,非要入幽都神狱受罚。”伏羲揉了揉额角:“只因确实是他任性执意轮回,才导致神界军心尽失、精锐尽散。而九天他们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面对魔尊那样的对手,自然只能输的一败涂地。” 天帝苦笑了一声:“飞蓬醒来时,神族高层尽在附近,听见他醒过来的动静,全是欣喜若狂,就被他请罪之举吓到了。然后,所有人都在劝他,也在劝我。可是,有什么用呢,你说我要怎么阻止?我劝不住,更没法劝。” “甚至,我的偏心、众神的维护对飞蓬来说,不仅不是安慰,反而更令那孩子无地自容。”伏羲现在想起飞蓬当时那像是到了绝境,随时会被压垮的眼神,都觉得有一种无法呼吸的窒息:“幸好,九天他们也有所察觉,及时住了口。” 神农夹了一筷子菜,吃的时候却觉得索然无味,忍不住叹了口气。 女娲眸子闪了闪,没再吭声。 “他们没有再求情,我也没阻止,直接就命蓐收亲自走一趟,送飞蓬入神狱,按例判决,该罚就罚。”伏羲苦笑更深:“果然,这孩子出来之后,虽是一身伤,但总算有了一点儿原本的人气。” 神农长叹一声,接过女娲先前的话茬:“重楼才来禁地,就求女娲帮他一把,将这些灵药交给飞蓬。他相当笃定的说,飞蓬醒过来第一件事,便是前往神狱。” “虽然,我现在非常不想听见那个名字,但他确实是最了解飞蓬的人,也是最在意飞蓬的人。”伏羲轻轻一叹,伸手覆在神农手背上:“我们都明白,神子也好,同伴也好,族群也罢,固然都重要,可以我们的秉性一旦有道侣,终究是道侣最重要。” 想到记忆里的一幅幅图片,伏羲头疼的按住额角。 他甚至怀疑,出师时不说事事都精,也算事事都会的飞蓬,被重楼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吃过就洗、洗过就睡,连洗澡都懒得动的娇惯那么多年,除了经常做的泡茶和弹琴,别的诸如打猎后如何剥皮剔骨、如何烤肉煲汤,真的还记得正常该怎么做吗? “唉,反正我和重楼据此打了个赌,然后我就输了。”女娲无奈的摇了摇头:“灵药反正都给飞蓬了,可飞蓬会不会猜到…”她干咳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 伏羲:我的儿子似乎被前男友惯成了生活废【烦恼.jpg】 离歌且莫翻新阕 握着药瓶,飞蓬回到了自己在鬼界的府邸。收拾一番之后,他来到花园里,把药瓶放成一排,没有回头的淡淡说道:“你确实一如既往的了解我。” 清风吹过花园的草木,青翠碧绿摇摇曳曳,似是无声的欢迎。 “不进门吗?”飞蓬看了一眼花园一角,那是后门的方向。 重楼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我承诺过,只要你能活下来,你要我怎么样都行,哪怕是不能再见你,哪怕是留在混沌,再不回六界。” “我的伤势并不严重,师父先前为我理顺记忆、治疗神魂时,本就释放了一些精血,为我增补灵力。这一点皮肉伤没多久就会好,疗伤药你还是收回去吧。”飞蓬忽然招手,一排药瓶飞了过去,还有一枚空间戒指。 他轻轻说道:“至于这些酒水,若我没猜错,你接下来想必是打算长留混沌,不再归来了吧?” 重楼默然无语,他了解飞蓬,飞蓬又何尝不了解他呢? 不过,他这一沉默,便等于默认了。飞蓬素日清朗的声音,不禁变得喑哑起来:“如此也好,你留着酒,慢慢喝吧。” “至于你我之间…”转过身来,飞蓬一步步踏回房间:“相见不如不见,各退一步留些余地,总归还会有些情谊剩下。你且…保重吧。” 重楼握紧药瓶,攥住了空间戒指:“好。”他隔着清脆茂盛的花草,怔怔望着不远处那模糊的蓝影,轻声道:“你也…保重。” 飞蓬脚步一顿,猛地加快速度,几乎是一个踉跄的推门,反手隔绝了那抹视线。 而重楼也再坚持不住的转过身,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既然这是你的要求,我一定会做到。从今以后,山高水长,再不相逢。 熟悉的魔息再也感受不到,飞蓬在房间内颓然苦笑,瞧着窗棂久久无声。 都说流脓的伤口需要割开,才能重新长好,可哪怕真的正视这段错过,哪怕承认自己毫不争取就走忘情道确实有错,他也终究无法原谅重楼与自己截然不同的选择—— 同样求而不得,自己选择守护,重楼选择掠夺。违诺是个□□,但那真的不是一个借口吗? 飞蓬无法解答这个问题。 所以,他无法释然那份令自己无比痛苦的伤害,以致于他即使承认重楼的心,即使承认重楼的感情,也再也无法原谅,倒正好应了那句话——到底意难平。 “既然覆水难收,不如各退一步,海阔天空。”想了许久,飞蓬终于开口,喃喃自语着,也不知是想要说服自己,还是说服那个已离开的魔。 再说重楼,他并未第一时间前往混沌,而是来到九幽禁地,那次带飞蓬来魔界观看开天辟地时的地方。 地皇神农恰好不在禁地,重楼站在飞蓬踩过的地方,缓缓闭上了眼睛。应魔尊召唤,魔界法则幻化出模糊的影子。 这是与各界所不同的地方,因魔界法则最初的诞生源于重楼引进命魂,产生了孩童式无法再进化的灵智,以及本能而简单的好恶。 将魔魂融入法则,所有灵力尽数宣泄出来,连带自己的气息被法则感知,重楼割破手腕,随鲜血流逝而脸色越发苍白。 意识渐渐模糊之余,他轻声命令道:“记住这个鲜血的气息,等我父神归来,尔当待他如待我。” 法则本能般汲取融合来自于魔尊的鲜血,一如每次魔尊重伤到伤及根本,都会主动献上大量灵力供其疗伤,这就是祂与魔尊的关系,相辅相成。 过了许久,重楼在坚持不住的时候,总算停了下来。他喘息着跪倒在地上,笑了一声:“地皇回来了啊。” “你小子…”神农的身影出现在身后,把重楼拉了起来,眼神复杂的很:“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恋栈权势,说退位就罢了,还真想办法提前为蚩尤扫清了最大的障碍。” 重楼低低一笑:“应有之义罢了,无足挂齿。只是,待父神醒过来知道,怕是会狠狠教训我一通了。” “你…唉…”神农更想叹气了,他连连顿足:“我提醒过你的!不要被魔界所灌输的煞气影响,可你…罢了罢了,去混沌冷静冷静也好,省得你跟长不大的少年一样,天天和飞蓬腻歪在一块儿!” 如今不像是当年,你和飞蓬一起外出历练,成天整日腻歪在一块儿,还暗搓搓排斥对飞蓬有意者接近。这回儿闹出这等事,你已真的没了任性和追逐的资格。 暗示了重楼一句,见人一下子心领神会,神情难免怅然失落,神农无声一叹。他安抚性重重拍了拍重楼的肩膀以示安慰,又给他塞了一堆天材地宝,才负手而去:“天诛下落不明,你且小心点。若在混沌见势不妙,当先走为上。” “是,晚辈明白。再说,我承诺过飞蓬,哪怕过得生不如死,也绝不主动寻死,可不会借天诛之手,白送了自己性命的。”重楼在背后行了个礼,已勉强压下心中因思忆而起的怅惘,淡淡回答道。 神农脚步一顿,手被在身后招了招劝算道别,便叹息着走远了。 重楼原地打坐恢复灵力,不久后,他一一别过上门探望的众位好友,方动身去了混沌。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飞蓬不接受重楼的好意,却也不想亲人再为自己担忧。他是等皮肉伤全部好透,才重新出了门。 彼时,神农已回魔界,伏羲、女娲倒是都在,正在飞蓬的府邸花园里喝茶下棋。 “伤势大好了。”伏羲露出一抹笑意,眼中有着欣慰。 女娲摇了摇头,一眼便瞧出来飞蓬是自行疗伤的:“你这孩子果是聪明,灵药都还回去了?” “是的。”飞蓬歉意的笑了笑,为自己没给女娲这份面子有些抱歉。 女娲倒是不以为意:“无妨,我也就找借口给你带个药,你接不接受是你的事。”她关切的瞧着飞蓬:“神农回魔界了,短时间不会再出界。” 重楼走了。飞蓬立即明白了女娲言下之意,再是早有预料,也不自觉露出一抹怔忪。 “飞蓬…”见儿子神色惘然,伏羲难得踌躇道:“你要不,也去混沌修行?”真要说起来,飞蓬确确实实、自始至终,都没有和重楼真正分离过太久。可这一次的分离,说不定会是接下来的漫长人生。 飞蓬猛然回过神,立即摇了摇头:“不了。”他满头乌发在清风中轻轻扬起,发丝遮住了半边脸,也挡住了这一刻蹙起而无法舒展的眉梢。 “回神界吧,改革需要我一手主导。”神将想了片刻,人强自振作了起来。 伏羲心里越发无奈、越发担心,可一如往日儿子要做什么,他总是拗不过对方:“那就回去吧,太子长琴也找回来了,已被祝融带回神界调养。” “他一身因果还清,又因天罚时冒险以雷罚淬炼琴身,本体得以进一步进化,如今元老境界彻底夯实。”伏羲平静说道:“你的封印,我没动,但神界利用的挺好。长琴归来一事,九天隐瞒了各界,打算正式大战来个一鸣惊人。” 飞蓬眸色一闪,露出了一抹笑容:“好的,我会对九天托付大事,持我手信,前去劝神族精锐归来。” 后神界史载,六界纪元二十一万余年,神魔大战再次爆发。此一战开始之前,魔尊重楼便已宣布过退位,所有事务由魔界长老院接手。 虽因神将飞蓬战死之事,提前揣测到神界精锐尽出,也发觉了副帅九天拜访了不少神族精锐中人缘较好之辈,但魔界长老院做出的应对却落了空——此番神界的领头者非是副帅九天,而换为了众魔都不熟悉的乐神太子长琴。 此子之行事,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尽得神将飞蓬真传,隐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在他的策划下,魔界纵是所有长老联袂而出,也被神界长老们全部牵制,战局堪称一败涂地,活生生被神族攻破了通道口。 随着神军深入魔界,魔族人口虽未锐减,事后却发觉有望天级九重的好苗子,几乎尽数陨落。此前在神界为非作歹、捕捉奴隶回魔界者,更是在太子长琴的辣手指挥下,往往连家眷在内,株连至血脉尽绝。 “没人知晓,长琴那孩子是在迁怒,都以为是因我神界上次被魔族攻破,这回需要报复和立威,才会辣手无情…”九天抛下棋子,端坐看向神色平淡的飞蓬,嘴角嗡动着,很是小声:“欢兜他们全部不知道,赤霄他们谁都没外泄。” 飞蓬深吸了一口气,抚了抚额头:“我知道,只是有些意外。长琴在我面前的时候,可什么表现都没有,比你们强多了。” 刚回神界的时候,就连九天他们,在自己面前都小心翼翼了不少,生怕哪句话不对,会戳痛了自己。最近好不容易因自己表现平淡,他们才放松了一些。却是没想到长琴能遮掩的滴水不漏,自己竟没发觉,他已知晓了最隐秘的真相。 九天一头磕在桌案上,在飞蓬“噗”一声笑出来之后,抬眸闷闷的说道:“别笑了啊,你以为,祝融敢把这种事往外说吗?” “当然不敢。”飞蓬摇了摇头:“应该不是祝融,我猜,是长琴自己猜到了。” 九天瞪大眼睛:“怎么可能啊?!”在飞蓬的目光里,她声音很快就小了:“但是…但是…重楼那家伙表现一直蛮好的啊…” 长琴的所作所为,固然不符合飞蓬一贯不连累无辜的三观,但对于手中染遍族人鲜血的魔,还有在他们的照拂熏陶下成长,本身就不可能性格端正的魔族后辈,飞蓬也并无太多怜悯。他只是写了一封信给长琴,让这孩子到此为止。 “九天…”想到长琴那封干脆利落,只有一个字“好”的回信,飞蓬微微一笑,挑了挑眉毛,打算把原本的重担换个人承担,也算是对长琴的奖励了:“要不,你我打个赌吧。要是长琴是自己猜到的,接下来我要做的事,你来给我当副手。” 默默扫过不远处另外一个桌案,上面堆满了神族天规戒律的卷宗,九天一时间头皮发麻,干笑道:“我能不赌吗?” “不可以。”飞蓬温和而宽容的看着她:“但本将允副帅多拉几个人一起赌。” 九天捂住了脸:“我真是谢谢你了啊将军!”她风风火火的起身飞奔了出去,飞蓬金口玉言,那自己就多拉几个人干活好了。 在九天离开后,飞蓬的笑容收敛了起来。 他端起杯盏,喝了一口茶水,微微蹙了蹙眉。不如往日喝的口味对胃,也不是自己最喜欢的温度。 飞蓬放下茶盏,眉宇间漫上刻骨的寂寞。 回到神级的这些日子归于平静,几位好友闲下来,便轮番来找自己玩。师父也没事便召自己去天帝帝宫,甚至于为此翻修了神将府邸,让自己经常住下来。 自己几乎很少有一个人孤单的机会,可正因为如此,在仅有的私人空间里,总是有无法言喻的寂寥涌上心头。 飞蓬明白,这是无人能够填补的空缺,就像是缺失了另外一半灵魂,让自己再无法得到发自内心的安逸与满足。 自己煮茶的时候,如果重楼准备灵水,往往算计的刚刚好,煮好之后恰是自己觉得最舒适的口感。而若是重楼亲自动手,那便更好了,从来都是自己最青睐的温度、最喜爱的滋味,无一不符合自己的习惯。 飞蓬眉宇间的寂寞更深了几分,他索然无味的将目光从茶水上抽离,转而注视神界绚烂美丽的天际,周身气息是不自知的疏离淡漠,高高在上、不履凡尘。 “我们来啦。”过了一会儿,门口的声音响了起来,飞蓬总算回过神来,嘴角轻轻扬了扬,眉宇间也稍微舒缓了一些。 总归有友相伴,不能总让大家担心。说起来,自己也手动调整了一下师父所立的复生之阵,可夕瑶的复活还是需要很久,若是有九泉神器蕴养的灵机就好了。但自己照胆神剑的灵机已用完了,而嫦娥最近重塑肉身正在闭关,不好打搅。 远在混沌,才出手相助的重楼干咳一声,拭去唇畔的鲜血。他扭头看向身边萍水相逢的两位熟人,见对方讪讪一笑,有些好笑:“你们才复活,就敢来混沌,胆子不小嘛。” “女娲娘娘选择了女魃殿下为神女,嫦娥重塑肉身,需要大量灵气,她们身有重任不好动弹,就只好我们来了。”后羿微笑着回答,实力正是当年的元老境界。 大禹也笑了笑:“我来给后羿帮忙,顺便女娇想要狐裘…咳。” 重楼愣了一下,莞尔间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儿:“那正巧,我也有求于嫦娥,她手中有春滋神器,我需要所蕴养的灵机。” 说着,重楼丢下一堆混沌异兽身上的宝贝,从骨节骨骼到血肉,进是灵气充足。 后羿估摸着算了算,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好,你说个地点,我把灵机送来。” “不了,送去神界吧。”重楼不以为意:“夕瑶魂魄被打散,虽无大碍,但要加快复生,当以滋补神器所蕴养的灵机为上佳补品。你把灵机送去,飞蓬自然会收下。” 后羿了然,大禹亦是带笑道:“那好,你们俩怎么算,那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重楼垂眸掩住一闪而逝的痛苦,声音却依旧淡定:“一言为定,东西给你们,我继续闯荡了,你们也不要久留混沌,不安全。” ※※※※※※※※※※※※※※※※※※※※ 所以说,飞蓬怎能释怀呢?重楼实在是太了解他,也太在乎他了。 从此无心爱良夜 神界,神魔大战刚告一段落,如火如荼的改革便开始进行。 由神将飞蓬牵头,召来才下战场的神族最高层,大家集思广益,对每一条天规都进行了最详尽的分析。 值得一提的是,女娲本有意为五帝重塑人躯、回归人族,但看飞蓬他们忙成了那个样子,委实哭笑不得。她干脆宣布等这事儿忙完再动手,也算支持了飞蓬一把。 当然,对于飞蓬有意重修神族规则一事,飞升的神修和龙族、神兽都无所谓,可古神族并不是全部支持。 只不过,飞蓬的威望太高,亦足够得人心,哪怕有族人不赞成,也并未真正的出言反对什么,只是私底下难免嘀嘀咕咕。 对此,伏羲认真思索了一段时间,召来自己正在忙活的神子。 飞蓬的眼圈有些青黑,但精神蛮亢奋。他故意让自己忙得团团转,也就没时间去想其他事情,先前效果还算可以。 可随着修订即将完毕,却无人敢以最松散而真挚的态度,去评价新订的规则,他又难免觉得彻骨的寂寥。 但正在此刻,又发生了一件特别让飞蓬哭笑不得的事情——大抵是平日里过于温和可亲,飞蓬忙于公事,回到无有人看守的神将府邸,三番五次有人在床上“搔首弄姿”。 当然,这个形容词是飞蓬暴躁之后的心里话,当着气质纯清、含羞带怯的族人面,他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谁让来的不是飞升者,就是龙族呢?这两种族人在神界,素来喜爱享受生活,只要你情我愿,神族规则也碍不到他们。 也因此,想在龙族和神修中找到保持纯清气息,完全洁身自好之人,就很难了。更别说,那些长得好看,看着就不缺人追求的。 瞧着这样的族人,神将叹息之余,是异常的耐心而有礼貌,温声请人出去,并为保族人颜面,未有声张。 然后,这事儿就开始一而再、再而三发生。只要飞蓬有一日为公事忙碌,忘记在寝室设下阵法,当日回来休息,就必定会有不同的人在床褥上对他自荐枕席。 “师父,您说说,这都什么事啊!”来到天帝帝宫,虽知伏羲多半是为了正事,方正式下诏书让自己过来,飞蓬还是忍不住先偏题抱怨了起来。 伏羲也生了疑惑:“每次都有?听着像是有预谋的,你派人查了吗?” “没有,我在赶新规则。”飞蓬哽住,他摇了摇头。 伏羲若有所思:“也就是说,最容易与人有染的生活方式,偏偏做到洁身自好,保持了体质纯清?” “对,甚至这些族人本身底蕴深厚,实力也不弱,确实是心性坚定之辈。而且…”飞蓬话语微顿,又正色道:“我能看出来,他们并无他求。” 伏羲宽容的看着飞蓬:“也许,只是对你情有所钟,现在觉得机会来了?想想长琴吧,他能猜到,别人虽然不见得猜的多详细,可聪明人许是能猜到…你和重楼闹掰了呢?” 飞蓬陷入了沉思,伏羲笑而不语,抬杯饮茶。 半晌后,飞蓬也喝了一口茶,师父这里的口味是自己从小就喜欢的。他放下杯子,轻声问道:“对了,您叫我过来…” “族内最近议论纷纷的,我想着,你还是少了一份名义。”伏羲平平淡淡说着:“既如此,那便补上吧。其实,早在当年三族之战结束,便应该公开了。” 他想到飞蓬记忆中的误会,再想到自己当时的想法,不禁叹息:“可我总想着你胆子太大,不知晓我总会救你,还会保留几分敬畏心。也免得有朝一日,把自己弄得在天罚里再无翻身之地,让我来不及救。” 飞蓬怔住,他虽然猜到了,但确实没想到,师父会那么淡定的决定,公开给予自己神子的封号:“师父…”他低语着嘴角微动,竟有些难言的欣喜和茫然。 “诏书就在这里,你自己看看,时间和礼节需不需要再改。”伏羲摸了摸下巴:“真正册立过神子的,也就神农和帝俊。瑾宸是妖族,帝俊也不是三皇境界,更不如我富裕,我便参照了当年神农册立蚩尤时的用礼。” 满腔的感怀瞬间没了,飞蓬莫名啼笑皆非:“所以,您是想炫一波富?” 神子册封用什么规格的仪式,往往代表界主对其有多少重视,瑾宸当年不如蚩尤,更多是因为妖皇没地皇那么丰厚的身家。可看自家师父之意,是有意比过地皇? “不是我,是你。”伏羲认真回道:“神子之位给出,我不会再管神族,日后这一切都是你的。你要有个准备,第一神将和神子的变化,不止在于头衔,还有权势、地位、话语权,以及更重要的决策权。” 看着飞蓬有些迷茫的眼神,伏羲笑了起来,缓声道:“不必多想,你会慢慢体会到的。” 飞蓬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总归不是完全统领一界的首领,哪怕是第一神将,这方面的意识也确实不如重楼,自然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神将再如何也还是臣,神子却是君。界主不管事,意味着神子毫无掣肘,可以随心所欲行事。 伏羲的诏书,飞蓬终究没有当场打开,只因伏羲忽然神色微妙,打开了水镜术。 镜面之中,后羿、大禹的身影赫然在神将府邸的寝室门口。今日走的比较急,飞蓬依旧没有随手设下封禁的习惯,这一回的倾慕者在寝室里,尴尬的被有要事找飞蓬的后羿、大禹给堵住了。 “……”飞蓬表情木了,在伏羲忍俊不禁的目光下,他脚步踉跄的奔出帝宫,以最快速度回到了自己府邸。 后羿、大禹站在那里,没有吭声。 六界众生眼中,神将才复活,便全力为神界规则重修努力,而魔尊似乎因公事不得不对神将下辣手有了心结,此番推却魔尊之位,已前往混沌修行,倒是没觉得双方彻底撕破脸了。 因此,眼看着一位朋友被陌生人爬床,这位朋友还是另外一个朋友的心上人,后羿、大禹的尴尬可想而知。见飞蓬来了,他们努力露出一个不失礼貌的笑容,可那笑容怎么看都很别扭。 “抱歉,是本将失礼了。”飞蓬抚了抚额头,伸手一招,直接将里面的族人连人带床移了出来。 神将的神色冷淡了下来:“本将这些日子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我并不需要人…如此。” 见飞蓬直到此刻,还是没有口出恶言,被移出来的龙女掩去那份羞赧,大着胆子说道:“飞蓬将军,晚辈是真的…”她明眸善睐,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倾慕,火热而真挚。 “神修十五个人,龙族三十六个人,全是从神魔大战上下来的,也全有军功,都见识过本将出手。”飞蓬淡淡叹道:“对你们的话,本将确实相信。” 他正色道:“本将也不问你们究竟有多少人,我只最后说一遍,本将不需要,各位请回吧。至于府邸,本将不会再住。日后公务再繁忙,我都会回神树之上。” 若非办公之处离得太近,神树上又多是古神族在住,未免遇上族人前来打探或反对新政,自己也不会这些年都住在府邸。不过,此处对自己终究不是家,只是个落脚之处。否则,也不会什么东西都不留,也怎么都养不成留禁制的习惯。 送走恋恋不舍的龙女,飞蓬总算放松下来。面对少时交情不错的异族朋友,他直接往门柱上一靠,露出了一抹苦笑:“两位见笑,想笑就笑吧,别憋了。” “噗!”从对话里听懂前因后果,后羿忍不住笑出了声。 大禹更是眼珠子转悠几圈,坏笑道:“我正想怎么逗女娇开心一些,你介意我把这事儿告诉她吧?” “就算我说介意,你会不说吗?”飞蓬没好气的说道,大禹当年对女娇的在意,他们谁不知道?如今没了立场罅隙,他见色忘义那是妥妥的了。 大禹闷笑一声,后羿也莞尔不语。随后,后羿神情凝重起来:“我们此行,是受重楼所托,为夕瑶送来灵机。” 他小心翼翼从怀里取出春滋神器,在飞蓬惊异又恍悟的眼神中,将春滋蕴养的灵机取了出来:“他在混沌帮我们收集了不少灵气,助嫦娥重塑人躯、洗去鬼气,也令女魃殿下无需去混沌,便不乏精纯灵气。” 飞蓬的手指猛然一颤,并不知晓重飞闹掰,大禹温声说道:“你最近忙得很,夕瑶之事为你心头一根刺,重楼主动帮忙,倒也不出我们意料。至于你们之间怎么算这笔因果,是于公还是于私,我们就不管了。只希望,夕瑶能尽快复活。” “无论如何,一句多谢还是要说的。”飞蓬垂眸,捧起灵机。 如果是自己需要,面对重楼相助,他确实会拒绝,便如之前重楼请女娲捎带的灵药。 但夕瑶是与自己,也与重楼一起长大的好友,同他们二人都曾出生入死。飞蓬确实无法就为了自己心安,便拒绝重楼这份能让夕瑶早日归来的好意。 远在混沌,重楼紧绷太久,此时难得在休息。 他打猎之后,拖着猎物来到厨房,烧菜时下意识就加了糖,好端端把自己喜欢吃的咸辣,莫名做成了糖醋。然后,在煲汤的时候,更是无意识的放盐放少了,以致于浓汤香气扑鼻,偏偏淡的不合口味。 “呵。”重楼莫名一笑,眼睛里强凝的坚强涣散开来,染上发自心底的疲惫、无尽的思念,还有追忆往昔的沉迷。 良久,一桌子菜肴都凉了,重楼才回过神来,苦笑了一声。 自己和飞蓬一起在混沌闯荡,几乎每日都加餐。今日煲汤做菜,汤是飞蓬喜欢的清淡、菜是自己青睐的咸辣,那明日汤便是自己喜欢的咸辣浓汤,菜则做成飞蓬青睐的口味。 结果,再无飞蓬陪在身边之后,自己做菜煲汤倒是不自觉全随了对方。可是,如果你把另外一个人活成了自己的习惯,又要如何做,才能剔除这深入骨髓的默契与熟稔? 感受着这份彻骨的思恋,重楼忽然就希望,飞蓬并没有那么喜爱自己。 因为只有这样,飞蓬才可能剔除自己对他的影响,而不是像自己这样,烧烤下意识烤不同味道的两份,逃命下意识看旁边有无默契相守之人。 就连晚上阖眸熟睡,都会下意识抬臂,想要搂住身畔不知何时又睡到床边,再不拦可能就滚到地毯上去的人。 重楼想把人拉到自己怀里,用体温去温暖对方,使得那个体温清冷却贪热的神,迷迷糊糊的乖乖凑过来,和自己共枕同眠直至天亮。 但每到此刻,重楼都会被那永远消失的另外一个人惊醒,他轻轻拂去眼睫边的湿意,再无睡意的独坐至天明。 不知不觉的回顾过往,再被今夕的分离彻底打击,重楼扫过满桌菜肴,一时间索然无味。他什么胃口都提不起来,步履蹒跚的走向了酿酒的酒坊。 那里放着自己堆存的所有原料,被飞蓬归还的一坛坛酒水,亦是在里面堆放了起来。 对着一堆酒水发了好一会儿呆,重楼想想这些日子的紧绷、灵力的无尽消耗,终究还是动手继续酿造了。 他一会儿想酿造清酒,一会儿想酿造烈酒,零零总总敲敲砸砸,脑海一片空白。好在到了关键步骤,重楼总算还记得不同原料的口味不一,赶忙把成品味道不同的分开了。 一身热汗的离开酒坊,重楼算了算时间,心想飞蓬想必已收到了后羿、大禹送去灵机,为了夕瑶,他应该会收下吧?只希望夕瑶复活速度的加快,能让飞蓬开心一点、放松一点,莫要再……多想自己。 这么想着,重楼去沐浴了。他直接靠在炎波神泉分支之中,阖上了那双不再明亮的赤眸。 可有些事情总归无法避免,重楼才合眼没多长时间,迷迷糊糊刚睡着,就被通讯器的声音吵醒。 本能把通讯器打开,所化冰镜对准自己的脸,重楼困得眼睛都没睁开,哑着嗓子问道:“怎么了?” “重楼。”女娇的声音传了出来,她笑了一下,说起神界今日正在举行神子册封大典,句里行间皆弥漫着为好友被正名而生的欣喜。 重楼的睡意几乎是顷刻间全没了,他脸上露出一抹放松的笑容,轻声道:“飞蓬该是很高兴才是。” “不止呢。”骄虫沉声,却面上带笑:“天帝诏书写了,他本有意在三族大战结束,便举行大典。但飞蓬以复生之阵得全族之心,威望甚重,天帝见族内皆欢欣鼓舞,便没有多此一举。” 重楼心领神会,笑意越发松缓:“此言一出,各界皆知飞蓬一早便是神子,而不是从神将之位奋斗多年,方得了天帝认可。这两种情况,象征的感情可截然不同呢。” 赤霄、瑶姬、女娇和女丑、骄虫嘴角都维持着扬起的弧度,开心的连连点头。 可随后的情况急转直下,只因女娇小心的扫过重楼的眉眼,本着长痛不如短痛的想法,阖眸不带半点停顿,一鼓作气将飞蓬被人爬床之事,完完整整说给了重楼听。 重楼的笑不自觉敛去,他静静的听完了,眼皮子不由自主的颤动了两下,轻声回道:“多谢告知,我知道了。” “你打算如何?飞蓬还是太单纯了,我暗中查探了一下,听信流言觉得飞蓬因差点死于你手,和你关系不再那么亲密,有意进一步在中间捣鼓捣鼓,甚至传播流言败坏你名声,以破坏神魔一直以来在大方向上的联手,这事儿在仙妖两界已有了苗头,人鬼两族有无搀和,暂时无法确定。”说这话的人,正是赤霄。 他凝眉暗示道:“首领还没复活,你这魔尊之位只算递交辞呈,还没正式卸任呢,有些事情还是应该由你解决。特别是关乎你的,我们总不好遇阻代庖吧?不过,你出个主意,我们暗地里给你帮忙的,是肯定无妨的,地皇都不会阻拦。” 作为血覆军师,私下于几位好友间一言九鼎,威望地位仅次于重楼,还要高于神女瑶姬,赤霄这话里话外所透露的意思,无疑是大家共同的决定。 他们谁都不会强求飞蓬原谅重楼,但觉得重楼退位不再是魔尊,人又前往混沌不归,偏偏飞蓬地位大进,就敢挑拨离间,想破坏重楼和飞蓬的关系,无疑触及了他们的底线。 哪怕,这些人想破坏的关系,早就被重楼自己亲手毁掉,也是一样。为此敲打敲打被流言煽动,敢去爬床追飞蓬的人,哪怕事后被神界一方好友们知晓,找机会暴打他们一顿,赤霄他们也是在所不惜。 重楼心里发暖,却还是摇了摇头,虽有黯然,但并无犹疑:“不了,把证据交给飞蓬,余下不用管、不用关注,顺其自然便是。” “若这确实是你所愿,我们自然不会违背。”瑶姬轻声叹了口气。 重楼缓声说道:“其实,飞蓬若能接受这些人,哪怕只是挑个倾慕者相处相处,都是好事了。因为那说明他已渐渐放下,开始考虑下一段更值得的感情生活。” “就比如妖君瑾宸,只要帝俊他们归来突破到三皇,他论身份、地位,确实配得上飞蓬。人也蛮痴心,我无论如何打压,他都死心不改。要是飞蓬认可,那我们这个圈子接受他,便如当年接受大禹一般,也是无妨的。”重楼垂下眸子:“对了,我在休息,等会儿还要继续追踪天诛下落,就不聊了。” 话音刚落,重楼不等好友们再说什么,便关闭了通讯器。 他将自己整个人完整埋入炎波支流中,唯有扣住土壁的手掌无声用力,指尖全没入了灵土之中,指骨更是用力到微颤而发白。水下隐隐泛起了涟漪,痛苦的饮泣低不可闻。 ※※※※※※※※※※※※※※※※※※※※ 理智认可是一回事,自己会不会痛是另外一回事唉,个人觉得这一章其实很虐重楼了。 ps:谢谢冰泪的营养液,我看见了,但本文不上榜咳咳,所以给了也没用,多评论就好啦(实在不行,你去老福特给我点几个热度哈哈哈) 两心相通不互疑 飞蓬身份公开后,确实体悟到了变化。 最重要的,莫过于所有事他都无需再请示天帝,尤其是关乎异族的决定。 这要说起一件事,最初得到仙妖两界来使的请求,飞蓬习惯性请来使暂留一二,他召高层商讨。那一刻,仙妖来使惊讶的目光,让飞蓬颇为错愕。 然后,到来的几位魔神表情各异,告知了飞蓬一件事——蚩尤作为地皇神子,大部分情况下的决定,都是独断专行,兽族高层只负责听令与分工。 “好吧。”飞蓬低语道:“这大概,就是兽族高层筹谋独断能力不足的缘由了。”开玩笑,长时间不动脑子,再高明的智慧都要生锈了吧! 飞蓬当即拍板道:“我神界无需这样独断专行的神子,一切照旧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甚至为了避免同伴们养成不动脑子的习惯,直接断了大家的后路:“一切由你们先判断、分析、决定,真有谁都无法决定的大事,再给我呈几种合理解决方法上来,由我做出最后决定即可。” 九天他们面面相觑,这本就是神族高层处理公务的一贯方式,他们自然没有意见。只不过,对于飞蓬树立神子的威望,似乎没什么好处? “我不是蚩尤,我族也不想踏兽族后尘吧?”飞蓬反问一句,站起身来,走向了门口:“就这么定了。” 于是,神族一切照旧。 可为了神魔大战中转变阵营而来的仙妖两族,再见不到神将,却是左右为难,不知道该不该寄希望,于曾在魔尊手里一败涂地的神族高层。 没错,就是转换阵营,自魔尊重楼远去混沌,妖君瑾宸感悟法则日深,而魔族又在上次神魔大战后损失惨重,妖族自然有了脱离控制的想法。 与此同时,因神将归来、神魔大战以神族为胜方,魔尊又离开六界,有意脱离神界控制的仙族顿时老实了。 此番妖君先派人和仙界暗通款曲,自是得到了仙族元老们的鼎力支持。他们派使者求见昔日的神将,如今的天帝神子,自是有意商讨改换阵营一事,却没想到飞蓬似乎并不当回事。 伏羲、神农喊飞蓬喝茶的时候,倒也好奇的谈到了此事。 结果,飞蓬只是轻笑摇头:“几位界主连年不归,自是想办法突破去了,等到他们回来,想必已夯实三皇境界。” “目前,我暂时达不到那个境界,蚩尤前辈复活之后,也需要一段时间适应新情况。”对这些事情了然于心,昔日的神将笑得从容淡定,毫无失落:“我们对上几位老前辈,皆没多少胜算。是故,仙妖独立已是板上钉钉了。” “仙族元老们能把仙界的烂摊子管理好,妖君虽弱于魔尊,可也不是傻子啊。”飞蓬摇了摇头:“试问他们难道不明白这一点吗?” 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如今派人来投效,不过是意图示敌以弱、不愿开战,好保住本族嫡系战力。这决定,想来是妖君所为。” 不怎么问正事的神农了然,伏羲倒也不太意外,只是挑了挑眉:“这么看来,帝俊宝贝的那只小凤凰,最近有长进了。” 起码知道示弱,而不是犟着头不肯低下。虽然,比起飞蓬还是嫩了不少,意图一下子就被看破了。 “不止如此,当年神魔大战,我布下棋局,意欲请钟鼓将长琴安然送回神界,被他出手所阻,才令祝融被封印至战后,长琴更是没能按时回神界挽回军心。”飞蓬淡淡说道:“现下他主动低头,也算是对我示好,以后意欲正常往来罢了。” 想到长琴没能回神界,才让神界军心无法挽回,终至一败涂地、再无回天之力,令飞蓬不得不以伏羲琴留下的灵力封闭神界,为此耗尽自己抵御魂魄封印影响的灵力,才被重楼得手,伏羲勃然色变:“你布置了这一手?” 就连神农,都吃了一惊:“是小凤凰破坏的?” 想到自己和重楼那场对话,飞蓬微微点了点头:“确定,妖君也是无奈,若他当时没有这桩功勋,或许已死在魔尊手里吧?”他态度笃定,并无责怪之意,只有淡漠:“魔尊想要他的命,也不是一时半会了。他不努力,何以自保?” 伏羲、神农哑口无言,重楼对瑾宸有杀心,他们几个老家伙都心知肚明。 若是帝俊离开后,瑾宸没有这桩在妖魔两族高层内部都足以服众的功绩,借机引起不少人的看重和赞许,重楼想对他下手,确实容易的很。况且,他身处魔界阵营,以破坏神界一方战局优势自救,哪里有错了? “不过,定心丸还是要给仙妖两界吃的。”见两位长辈目光有几分寒意,飞蓬却是不太在意瑾宸的算计。 他完全站在种族立场上,做出最有利于神族的决定:“大战刚刚结束,就掀起下一波纷乱,确实不利于我族休养生息。” 这次大胜凭借的是神族底蕴,那些退隐的精锐,因自己的遭遇和牺牲而大怒,方应太子长琴之召参战。 实际上,神族在被攻占期间,中低层的人口锐减还是没能缓过来。既然立威已借大战立过了,那接下来最要紧的任务,便是弥补这部分损失,以及培养能担大任的小辈。于是,比之仙妖两界,倒是我族更需要一个安稳的环境。 “晾晾他们,道明我已看破仙妖两界意图,等他们忐忑不安,我再出马吧。”飞蓬微笑定计:“这样,妖君他们想必会老实很久,直到各位界主归来。” 他浅浅一笑,智珠在握:“我也好,蚩尤前辈也好,都不是劣势下会轻易认命的性子。到时候,两界想脱离掌控,总归需要来场对决,不大出血一番是不行的。” 好么,所有事情都被飞蓬算完了。伏羲哭笑不得,最终还是决定放任自流,只做飞蓬最坚实的后盾。 神农想的更多一些,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飞蓬,最近各界的流言你注意到没有?有些不像话了啊。” “什么流言?”飞蓬露出不解之色。 神农叹气道:“最初,说你因差点死于重楼之手,对他已不再那么亲密。至于结果,你已经体验过了吧?不少倾慕者对你自荐枕席之事,已闹得魔界都知道了。” 飞蓬点了点头,无有羞赧之色,只有一派平静:“还有呢?” “说重楼洁身自好是假,金屋藏娇遮掩得严实,不被发现才是真的。嗯,这是因为深雪域的地脉被炼化。”神农苦恼的按了按额角:“还说你在魔界没魔界高层知晓,是因为被重楼藏起来了。这也算有理有据,只因当时的确无人知晓。” 他干咳一声,继续道:“不过,后来就有人传,你不仅被用刑,还发现了重楼养的小情儿。双方大吵一架,最后又因公事险些分出生死,重楼才远走混沌,他是无颜见你。” 飞蓬沉默了一会儿,一针见血的给予评价:“没事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传流言的人是闲的慌吧?”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有些事情倒是猜得没错,比如,为什么没人知晓我被擒。但我和他闹掰的缘由,猜得太轻了。” “呵。”飞蓬笑了一声,可眉眼间全无笑意,声音只有冷意:“大概是因为,他平日里的表现太好吧?但既然到了这一步,那哪一日被人传我在魔界失了身,也不足为奇,只能说是流言的必然发展趋势罢了。敢问前辈,幕后可有人指使?” 神农无言以对,这也是他告诉飞蓬的原因,提前让飞蓬心里有底,别到时候被流言弄的措手不及。而他甚至魔界高层,都确实没有查出来幕后有人,更像是人没事干说笑,才让流言从简陋,无组织的一步步发展到现在,更显有理有据。 “我明白了,多谢前辈提醒。”神农的无言以对,已给了飞蓬答案:“我反驳,大抵会被人认为捕风捉影的事情,没必要专门澄清,十有八九真有那么一回事。可若是置之不理,等流言传遍六界,任谁看我不言语,怕都会以为我是默认。” 这么说着,飞蓬冷不丁又问了一句:“哦是了前辈,敢问各界传他养了小情儿被我发现…嗯,就是您暗示的,他一边和我亲近,一边私底下养像我的人发泄。这个流言,是不是从我神子册封大典,他作为宿敌好友没出席之后,才传起来的?” 原来,飞蓬还是听懂了的啊。神农尴尬的无以复加,捂住脸点头:“对,就是这样。”以重楼、飞蓬为敌都难掩默契的交情,这么重要的事情,重楼不出席,确实太让人意外了。 “深雪域的痕迹,有心人是能发现一二。”飞蓬握紧茶盏:“再配上我被囚禁魔界,却整个魔族高层无一人知晓之事,难免让人心里犯嘀咕。” 说到此处,他抑制不住的嘲讽一声:“起码,他们现在传的还是重楼养了替身被我发现,而不是直接把我给怎么着了,也没传什么桃色说法,事情可没到最糟糕的情况呢!” 这一次,连伏羲都没敢吭声,生怕戳中飞蓬敏锐的神经,让他紧绷的心弦断裂。 一时间,室内只听见飞蓬不痛快之下,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但慢慢的,这呼吸声又渐渐平稳了。 “算了,再说什么都晚了。”飞蓬蓦地展颜一笑:“若有人闯到我面前,问我怎么怎么样…他若是猜中了,我难道还要胡言乱语、扯东扯西,怎么都不给个明确答案吗?” 伏羲嘴角一动:“飞蓬!” “我没事,父神。”自册封大典开始,飞蓬便自然而然改了口。 他轻轻笑了一声,眸中殊无笑意:“求而不得就强取豪夺,此等行为在我神族看来,才真正是不可理喻之举。”飞蓬昂起头,反问道:“既然事实已经如此,难道我作为受害者,还要连头都抬不起来吗?” 伏羲回答不出来,神农也闭了嘴。 飞蓬挺直腰背,眉眼间坚毅尽显:“那不就得了?有人敢挑衅我,便无论是什么方式,都得付出代价。流言蜚语伤人心,只是其中最低廉无成本的方式罢了。” 有些事非我所愿,可既然发生了,我就不会一味躲闪避让。即使自己确实无法释然重楼的伤害,也不代表面对这样的提问,会默认别人对他的污蔑,又或把所有错处都推给对方。 说服天帝、地皇,飞蓬离开帝宫之时,一步步走的轻缓而踏实,周身气息亦是凝实又圆润,深邃的让人看不明白。 随后,和飞蓬接近的人便发觉,他身上的威势比之先前,竟更上一层楼了。 族人们偶尔在神树上瞧见飞蓬,哪怕因最近的流言,憋了一肚子的问题想问,真面对那双清凌凌的蓝眸,饶是飞蓬温和依旧,也只顿足行礼,不敢上前打搅。 至于九天他们这样的知情者,来探望飞蓬顺便问正事时,更是什么都不会多问。 飞蓬见多了族人欲言又止、不敢多问的样子,微微摇了摇头,也没有主动解答的意思。这种事,他虽不认为自己作为受害人有过,但也没主动透露伤心事给族人的道理呀。 直到有一日,意外发生了—— 因夕瑶的气息渐渐凝实,眼见着即将复活,飞蓬、九天他们高兴不已,便约了魔界好友们,还有葵羽和沧彬,齐聚在神魔之井,开开心心拼了一次酒。 回到神界时,带着几分醉意的飞蓬躺在云端,任由云朵自由的飘来飘去。九天他们酒量远不如飞蓬,一个个醉的东倒西歪,也卧在云端懒得下去。 不知道飘在哪里,下方恰好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嗨呀,神界这边风平浪静,还以为咱们能听到最新流言呢。”说话的是个尖嘴猴腮的妖族,气息还算强大,看得出来基础扎实,明显背景不小。 同行者没好气的说道:“你闭嘴吧,一天到晚就听八卦,我们是来神界历练的!神将飞蓬现在可已是神子,你小心被神族知道了,背后敲闷棍打死你!” “又不是我传的,不过我倒是好奇,神将俊美绝伦到了什么程度。古神族一个两个的,可都是清心寡欲、洁身自好。这样的美人,怎么都肯定是正版的欺负起来更爽吧?要不然,他是怎么从一贯心狠手辣的魔尊手里活下来的?” 飞蓬醉意已无,云层不再流动,他在上方冷冷听着这些流言。九天他们一个个气得怒目圆瞪、浑身发抖,却大气都不敢喘。 哪怕同行伙伴提醒阻止,下面的人也越说越起劲了。 飞蓬静静听着,哪怕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在听见某些话时,还是气得如果重楼在身边,他会不假思索一剑刺向魔心。 不过,在下方有来历练的妖族觉得不像话,对话间有意无意转移了话题之后,飞蓬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凝眉拔出照胆神剑,一剑刺破云层,剑光不偏不倚刺向那妖面门,激起一阵惊呼。下方兵荒马乱,有慌乱求饶的,有出手相助的,但那妖还是被刺伤了舌头。 “他并非流言传播者,只是嘴碎,本将略施小惩,只是让他突破天级九重前再无能说话,又何须这般慌乱?”飞蓬从云端落下来,微微笑道:“谁让这么巧,本将刚好从你们头顶飘过,他声音又太大,想当听不见都不行呢。” 一群妖族抖成了筛子,这令飞蓬笑眯眯的,言语间不无失望:“本将还以为,你们打算再问几句呢。现在看来,是没人想问喽?” 多嘴多舌的那位妖族,脸色惨白。被神将兼神子的飞蓬当面撞见,他清楚自己绝对要废了。早死晚死都是死,激怒神将死在神界,大不了被法则撕成碎片,总好过回去不知道什么死法好。 恶向胆边生之下,那尖嘴猴腮的妖踉踉跄跄往前一扑,硬是摆脱了同伴的搀扶。 “飞蓬!”眼看着一行字浮在半空,九天再忍不住从上方追了下来,看着那帮来历练的妖族,眼睛里都是杀意。 倒是飞蓬反应让人意外,他瞧着那行字,恍惚之间,心底却是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你问本将魔界一行,是否被破了纯净之身?” 没等飞蓬回答,便当空落下一把剑,瞬间斩落了头颅,剑光之惊艳隐有飞蓬的风格。 九天几人都看了过去,神情一下子微妙起来。 “妖君瑾宸,想不到你亲自来了神界。”飞蓬敛去心底复杂的情绪,惊讶的挑了挑眉。 瑾宸苍白着脸,一步步走了过来。但他第一句同飞蓬一样,论的是公事:“是,将军不肯赏脸,属下又不敢回去,本君便只好亲自来了。不知神将意下如何?” “你我都知道,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飞蓬不置可否:“各界终有一战。” 瑾宸点了点头:“但神族现在需要时间培养后辈,本君也想抓住魔尊未打压的绝佳时机,发展自己的嫡系。于将军而言,此为皆大欢喜吧?”他说着,却将几位同族困住,连通讯都以妖界秘法彻底隔断了。 “确实皆大欢喜。”这一回,飞蓬看瑾宸的蓝眸里,多了些赞许之意:“妖君既将话说那么明白,那本将也不吝说实话。对于你们的算盘,本将心知肚明,所以这投效之言便勿要再提了,来点儿实际的吧。” 他微微一笑:“至于妖界投靠神界,挑拨神魔再战的意图,想必不是妖君之意,而是答应仙界元老的吧?” “将军果然明察秋毫。”瑾宸颔首,转身便抬手拔剑,在族人的惊呼中,他将人杀了个片甲不留。而后,妖君吹去剑尖鲜血,回眸时面色不改,连提都没提。 有些真相飞蓬不说,瑾宸却还是猜到了。正因为自己当时阻了钟鼓出手,才害的飞蓬最后不得不耗尽灵力封印神界,方落在了重楼手里。 终究是少时至今的真心,哪怕愧疚,哪怕愤怒,瑾宸也不忍再问。他将在场的妖族处理了个干净,避□□言传的更不像话,只道一句:“流言来源,我查过。发觉最近妖界有些人心紊乱、恶意传播,仙界也如此,负面情绪多难以消解。” “将军所要的实际,我回去和仙族元老们再商议一二,必当尽快奉上。”妖君拱了拱手,干脆利落离开了。 飞蓬目送他离去,抬头招了招手,示意酒醒的大家全部下来。 瞧着好友们眸中的隐怒,飞蓬摇了摇头:“葵羽、沧彬,本将给你们一个任务。” “将军请说。”沧彬与葵羽立马正色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伏羲归来把飞蓬魂魄理顺后,开始着力于帮水魔神沧溟复活。对此,沧彬经常不在天魔族,而是留于神树,天天蹲着看复生之阵,想在父神归来的第一时间迎上去。 “天魔族现在神魔两界都难觅栖身之处,本将考虑许久,本想将你们安置在新仙界,但如今…”飞蓬的脸上浮现一抹锋锐的杀机:“还是要你们带领天魔族,前往混沌入口施加封印了。” 九天立即明白过来:“你怀疑,流言与下落不明很可能在混沌的众生恶念有关?” “妖君找不到痕迹,地皇也觉得发生太自然而然,那除了确实是无意中酿就这样的结果,便只剩下那位有这个本事了。”蓝眸中精芒若隐若现,飞蓬沉声道:“但如果真是天诛,就说明他伤势极重,需要一个祭品用来疗伤了。” 和天诛,或者说和天道有关,可起到补全根基作用的祭品,莫过于自己。但是,这手段未免过于粗暴低陋,如果自己不上当,不前往混沌寻天诛麻烦,天诛又怎么把自己引出相对安全的神界呢? 当然,如果天诛算准自己不会善罢甘休,必定会和他算这笔账,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么想的时候,神将飞蓬并不知晓,妖君瑾宸并未像他所说那样,即刻去仙界找元老们商议,而是不远万里前往混沌。妖界在魔界之下,哪怕想要脱离掌控,他为妖皇神子,也还是有办法直接联络魔尊的。 大抵是发觉瑾宸来了混沌颇为意外,重楼很快便应联络而至。他才落下来,便被瑾宸通红的眼睛吓了一跳。 “你是故意的,对吧?”妖君咬住嘴唇:“望你记住今日之言,以后勿要后悔。你早就知晓,我会后悔的,是吧?” 重楼反应过来,了然之余,痛苦自责之色难以掩饰:“原来,你也知道了。我是说你会后悔,可现在连我自己,都悔不当初了。” “是嘛。”事到如今,瑾宸如何不知晓,他亲手断绝了本就微茫的希望呢?心丧若死的同时,他也不会让重楼好过半分。妖君盯着卸任的魔尊,轻轻道明了最近喧嚣的流言。 看着那张在自己面前,总是冷酷威严的脸庞,慢慢变得惨白,晶亮残酷的血瞳,更是漫上了无尽的愧疚心疼、无穷的后悔自责、还有无与伦比的绝望无力,他心底又是痛苦,又是爽快。 “这些年,你一直霸占他身边的位置,驱逐、排斥所有对他有心,想要接近他的人,胜券在握、肆无忌惮、居高临下…”瑾宸冷笑一声:“我还真想不到,你也会有这么痛不欲生的一天!” 重楼抬眼瞪着他:“闭嘴!” 恋情还没开始,就被情敌掐灭所有希望,气疯了的瑾宸凛然不惧:“怎么,我说错了吗?何为禁脔,珍美的、仅独自享有,不容别人染指之物。魔尊重楼,你敢发誓,自己并不是这样看待飞蓬将军的吗?” “我…”重楼愣住,居然无法辩驳。 瑾宸更是气急,快步走上前去。一时间气焰之烈,竟逼得本就心有短处的重楼不自觉后退,眉宇间尽显仓惶。 直到退至这块破碎陆地边缘,重楼才恍然醒神,一掌击退了瑾宸:“对,是我带给飞蓬痛苦,也是我害他终要独自面对这么难堪的处境!” “所以,飞蓬想怎么对我都行,我敢任由飞蓬处置,绝不还手一星半点。”他狠狠咬了一下嘴唇,眉间除了自责、内疚、担忧、难过与心疼,更有孤注一掷的狠意:“再是杀要剐,我都毫无怨言!” 重楼冷笑着看向瑾宸,声音若雷霆霹雳:“可你敢吗,你能做到吗?” 此言一出,瑾宸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重楼拭去下唇的血迹,冷冷追问道:“妖君瑾宸,你是因自己为了保命,帮着本座狠狠坑了飞蓬一把感到愧疚,还是仅仅为自己丢失了追逐梦醒的资格,而感到不忿?” 尖锐的话语一下子击中了瑾宸的心,他彷徨着后退几步,明丽的眼眸里泛上了迷茫。 “若是后者,敢问你算飞蓬什么人,你又有什么资格,来管我和他之间的事?”重楼继续追问,看着瑾宸迅速坚定下来,目光变得清醒锐利,他放缓了声音:“如果是前者,那你要做的,便不该是来找本座算账,而是尽可能弥补过失。” 虽不报什么希望,但想到飞蓬现在的处境,重楼还是忍着心酸,提点了瑾宸一句:“若想不明白或做不到,那我劝你放弃这份执念,只因你给不了飞蓬他想要的感情。” “飞蓬所求的,是一份毫无瑕疵的情谊,立场敌对不放弃,并肩而行不抛弃…”重楼转过身,步履蹒跚的踏向混沌深处,心中、眼里满满都是酸楚和自责,最后这一句话,喑哑的险些淹没在混沌那无形无影的风中:“两心相通不互疑。” 瑾宸木然站在原地,看着这位牢牢压制他多年的老对头,那写满了孤寂痛苦的背影,心里隐隐觉得,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看见对方了。 他们这番对话,自是无人可知。而自这一刻起,魔尊重楼终此一生,再未回过六界。 六界纪元第二十二万年,神界于第一神将兼天帝神子飞蓬的主持下,天规戒律的统一修订宣告完毕,并对外公布。 即日起,神界诞生的孩童,不管是古神族、神果、神修还是龙族、神兽,在经过公平一致的启蒙教育后,都必须被蒙蔽天机、封印记忆、只留神族最根本的传承及本身学识和潜意识,下放至小世界历练。 历练期间,神族少年不禁婚育,可自行拜入人间宗派。 若陨落于正常仇杀,其长辈底蕴丰厚者,可收回魂魄、重塑肉身,除记忆无法恢复外,等同于重生,余者则直接坠入轮回。家人若不忿想报复,当等到仇敌飞升后,允许寻同等级族人代下战帖,正大光明邀战,一战了仇怨。 当然,如果神族族人被看破身份,陨落于欺凌、欺骗或采补,神族会派人直接寻觅仇敌,压制境界至同等,杀死对方方休。 除此之外,神族废除不得与外族婚育的旧规。唯一例外的便是魔族仍属于敌对,若选之为道侣,必须经过幽都神狱族规严惩,并不得再搀和神魔大战。 且古神族、神果一族成婚之后,不建议以陨落为代价孕育子嗣。若有孩子,则跟从神族孩童新规下界,不得留于另一方。但可灌输另一方传承,由孩童自行做出抉择,同样在飞升后可恢复记忆。 零零总总的规则变化,引起各界议论纷纷,多是赞赏居多,将原本就成为昨日黄花的神将、魔尊流言彻底压了下去。 却是无人可知,神将飞蓬便在此刻,动身前往混沌。他此行,意在磨练心境,亦是找寻天诛踪迹。 临行前,飞蓬曾拿来九天的通讯器,单独联系了重楼。 冰镜并未转化出来,传出的只是熟悉的声音,但这一回因疲惫显得有些陌生:“飞蓬,我知道是你。” “所以你没用冰镜。”再也不见的承诺,重楼是真的守住了,飞蓬蓦地想笑,又笑不出来,只觉得心头涩涩:“既如此,我也猜到了。你和天诛是不是已交过手,还把他逼急了?后来流言传播被切断,之前又太急躁,都不像天诛之意。” 重楼轻轻回道:“女娲娘娘立下神女,便返回混沌追杀天诛,逼得他疲于奔命,流言便是那时传出来的。后来我得知流言传出那样,直接布下连环的空间爆炸阵法,找上天诛拼了一把,他伤上加伤,应是无力再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控制负面情绪。” 所以,真正在自己出手前,就解了燃眉之急的,还是重楼本身。这算不算应了那句解铃还须系铃人? 飞蓬阖上眼眸,声音有些沙哑:“你当时,心情是不是很糟糕?”能把三皇境界的天诛逼得伤上加伤,再无力操纵流言,哪怕有女娲功劳,重楼的疯狂也不言而喻了。 “我从未想过,会有人猜到,可我还是小觑了聪明人。”重楼的语音很低沉,他并没有提及瑾宸给自己带来的消息,造成了自己那一战里不顾一切的发疯,而是说了另外一件事:“前不久,我遇上钟鼓来混沌帮忙。” 重楼所言之事,同样也解了飞蓬始终未能问出口的一个疑惑:“我那时才知晓,竟是悭谀先怀疑,然后拉着同样拿捏不定的长琴,前去逼问了祝融。我不得不说,那条小龙随着长琴一起被罚,跟着女魃历经人族变迁,确实长了心眼。” 飞蓬低促的“呵”了一声:“难怪长琴什么话都没在我面前说,表现的一如既往淡定,这确实是最不会戳我痛楚的方式。” “除却惊鸿,他是你门下我最欣赏的弟子。”重楼轻笑了一下,笑声低不可闻,极力不想将话题再转到之前。他无论如何,都不想飞蓬面对的难堪境地,还是在他不在飞蓬身边时发生了,但他连道歉都不敢。 飞蓬亦有相似心境,他听着重楼声音里不自知的湿气和强压的泣音,心底那点儿怒意莫名泄了,取而代之是涩然:“嗯,惊鸿也很好。” 此言一出,忽然发觉自己和重楼再也无话可说,飞蓬下意识捏紧了传讯器。 对面同样一片沉寂,只能听见重楼隐忍到几乎破碎的呼吸声。 静寂了一会儿,重楼干笑了一下,哑着嗓子说道:“飞蓬,天诛在混沌最深处。目前,女娲娘娘把他困住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三皇境界的争斗,终究是你我很难插手的。” 上一次,若非有女娲牵制了天诛,自己又发了疯不怕死,确实很难伤到想逃的天诛。 “我知道了。”飞蓬若有所思。 重楼犹豫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我并非诋毁女娲娘娘,但正因她和天诛纠缠太久,却始终未能毕功于一役,我才觉得,不该太信她能制住天诛。” 这言下之意太过明显,飞蓬沉默片刻,回答道:“多谢提醒。”他关了联络器,重新把自己的防备又提高了一级。 “飞蓬,你不需要谢我。”重楼将东西收起,轻轻回道:“永远都不需要。”他脸上浮现一抹苦笑,这句话,他怕是再也没当着飞蓬面说的勇气和资格了。 不过,既然飞蓬打算来混沌,自己是得未雨绸缪一番,尽量让天诛无有机会对飞蓬不利。 ※※※※※※※※※※※※※※※※※※※※ 第二更求评论~这一章,算是虐点都写完了吧 一夕轻雷落万丝 重楼如何未雨绸缪的,飞蓬并不知晓。他收拾完东西,谨慎的在自己身上佩戴各种防御恶念的挂饰,又一次来到了人间。 锁妖塔早已连残骸都没了,飞蓬寻着风神珠的气息,来到一处在外界号称无解之谜的地方。他取回自己的珠子,正准备离开此地,却感受到下方传来了另外一股气息。 “雾魂…”那气息熟悉的令飞蓬意外之极,不自觉露出一抹好笑。景天那一世,邪剑仙陨落,雾魂之主与天诛相继失踪,想不到会在这里。 他蹲下了身,翻了翻土地,把藏在风神珠下苟延残喘了许多年的雾魂之主,从地里掏了出来。天可怜见的,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稀薄魂魄,所有灵力都被汲取殆尽。 “与虎谋皮,下场就是被虎吃了啊。”飞蓬清晰感受到来自天诛的恶念气息,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想必雾魂之主二十万年不见踪迹,本就和天诛有关——他是天诛的后手,用来存放灵气。 若非雾魂本身实力确实不错,人又机警,被取走灵力后及时逃离,又用风神珠掩盖了己身气息逃避追踪,只怕根本就活不下来。被利用到这份上,不得不承认,是够惨的。 “是你啊…”几近于油尽灯枯,雾魂之主笑得比哭还难看:“飞蓬…” 飞蓬点了点头:“你还有什么遗言吗?魂魄稀薄至此,不入轮回没有活路。”又不是自己人,他可以各种手段齐上去治疗,把魂魄补回来。自己和雾魂之主,确实没什么交情。 “魔尊…”雾魂之主哑着嗓子说道:“天诛在他诞生时投下魔种,魔种被吞噬了,可天诛借机灌输了大量恶念给魔尊。若魔尊不能战胜恶念,有可能被天诛吞噬掉…还有你…你出自天道,也是天诛的目标。”他撑着一口气,把天诛卖了个彻底。 蓝眸里精光一闪,飞蓬颔首应道:“多谢提醒,我会小心,现在就送你去轮回吧。” “谢谢。”魂魄飘入飞蓬用阵法贯通的轮回中,雾魂之主最后道了一句谢谢。 这位上古凶灵落得这般下场,难免让人心生喟叹。飞蓬叹了口气,对天诛越发警惕。至于雾魂所言的恶念,飞蓬却心里有了一些想法。 只怕重楼之前对自己所作所为,便是自己走忘情道对他震动太大,导致恶念趁虚而入了。但重楼最后聚拢完自己魂魄,不惜众叛亲离,也将自己送回神界,便证明他已经摆脱了这份影响。否则,重楼也不敢入混沌,更休提对付天诛了。 “目标也有我?”飞蓬念叨了一句,眼睛里戒备之色更深。低头轻抚照胆神剑的剑锋,他轻声道:“若是避无可避,那就决死一战。” 照胆神剑的剑柄蹭了蹭飞蓬的手,无声表达了毫无畏惧的支持。 飞蓬笑了笑,将空间器具里的一切都转移至青穹风神珠。 这枚神器开始是女娲所备,后来被飞蓬、重楼几次淬炼,又经过人间大劫,沾染了些许气运,品级上竟是丝毫不亚于九泉神器,在混沌依旧能稳定使用,哪怕动手时波动再大,被弹飞亦不会破碎。 只不过,飞蓬看着珠子的时候,不自觉就神色复杂起来。他握紧风神珠,不免想到穷奇血玉,再想到那个魔,还有之前的二十万年时光,甚至恍惚间依稀能感受到属于那个魔的温度。 但这种种繁杂情绪没有持续多久,飞蓬收起风神珠,眉眼间已尽是坚毅。无法忘怀是真的,无法释然也是真的,他不会欺骗自己的心。 无论前路如何,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关心自己的人,他都不会再度寻死,也同样会小心谨慎。站在人间缓缓一笑,飞蓬总算动身前往混沌。 这时,混沌深处变幻莫测的星云中,据说被女娲困住的天诛,悄然钻了出来。他回眸看了一眼牢笼,冷笑一声。 不惜一切代价分裂灵魂,这其中的损失,我自然要讨回来。魔尊重楼擅长空间法术不好下手,本身也不是你三皇感情上多在意的后辈,可神将飞蓬却是不一样了。 他出自天道,灵力虽精纯,也还是算与我同源而出,吞噬起来不需要麻烦转化。再者,他还是天帝神子,若能送伏羲一场丧子之痛,也不枉自己如此冒险了。 天诛和逃出时一样,悄悄消失在原地。分裂灵魂的□□术,本就是天诛和女娲周旋多年时,故意瞒下的绝招,自然没让同样还在牢笼里追捕他的女娲察觉到。 唯独有一个人隐隐发觉了不对,正是重楼。他没多久就通过空间法术来到这里,打出几个法诀后,眉心不禁紧锁。 所谓未雨绸缪,自是不在乎麻烦和费劲。为了飞蓬的安全,重楼到处留下隐蔽的空间阵法,每用掉一个,就原地再塑一个,不间断的在整个混沌里巡逻。 这样的办法适合逃离和追捕,但极其耗费灵力,也对空间法则感悟有极高要求。就算是同样通晓空间法则如地皇神农,亦不敢在危险的混沌里,如此肆无忌惮。 可重楼不在意这样的消耗,他每到一处都收集混沌中的灵物,或酿酒或做膳,为自己增补灵力。当然,十次有九次,他是恍恍惚惚就按照飞蓬的口味来了,做完后对着满餐桌非是自己口味的菜肴佳酿发呆。 最后,重楼回过神来,把菜肴汤羹文雅的吃完喝光,自己整理杯盘狼藉,仿若飞蓬还在的时候。 只是,这次再没人吃过饭,会一边喝着酒,一边为自己煮茶,投过来的视线里,全是让重楼打心里就温软松融的笑意了。 也不会有人彻底吃饱喝足之后,安心的闭着眼睛缩在他怀里,任由他抱去沐浴更衣了。更不会有人与他同床共枕,安睡至天明了。 但也正因为不敢休息、不想休息,重楼才会把所有精力投注在阵法里,令每个空间阵法,都和他感官相连。一有不熟悉的气息出现在附近,立即就会被重楼察觉,便如此刻:“是谁…” “天诛吗?可这里没有邪气啊。”重楼喃喃自语,心里把最近来混沌的钟鼓、瑾宸等人气息与之比对。 在确定不是自己认识的人之后,重楼不敢耽搁,当即就追了上去。 当然,他也联络了赤霄和瑶姬,让他们帮忙调查是否又有人进入混沌。因葵羽、沧彬已带领天魔族守在混沌出入口,赤霄、瑶姬调查速度远比重楼想的快。 在知晓除飞蓬外,最近确实无他人进入混沌后,重楼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在三番五次给女娲送去讯息,或者对外送讯息,却再无音讯之后,追着天诛的重楼脸色更黑。他再次拿起通讯器,语气分外肯定的说了情况,让同伴们立即告知三皇。 不提魔界那边鸡飞狗跳的情况,重楼转而联系飞蓬无果,神情自是愈发担忧。那份发自内心的不安,在他发觉天诛的气息消失不见后,瞬间发展到了巅峰。 那一霎,无言的恐惧攥紧了重楼的心。 混沌一角,天诛的脸色黑成锅底。他自认没有小觑飞蓬,只因六界内流言蜚语的试探,让天诛并不认为飞蓬真在重楼手里吃大亏,不然飞蓬为何那么淡定,根本不屑于澄清? 但自己是三皇境界,对方只是先天生灵,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飞蓬已有半步三皇的战斗力,与自己猜测的未免相差太大。若非开始就不怕消耗的布下结界,还真让飞蓬逃了。 “你确实是可造之材,若本尊没以大欺小的同时,还谨慎的布下天罗地网,你确实打不过也绝对能逃得掉。”天诛冷不丁赞了一句:“倒是比魔尊还难对付。” 他的语气不乏叹息:“时间法则掌控到花开花谢一念间,能将敌人所有生命力尽数凋零的地步,各界委实低估了你。若魔尊当时没趁你耗尽灵力下手,哪怕你本身被封印,他也不见得能讨到好去。” “过奖。”飞蓬嘴角血迹蜿蜒而下,一滴滴蓝金色坠落,是心头血,足见伤势之重。 但即使如此,他的笑也依旧从容无惧:“上古时期盘古大陆之上,有一处苍穹之崖,那里有一种特殊的花,名为伽罗岚花,有传言说其开谢蕴涵天地至理。” 忽然听飞蓬说起题外话,天诛竟也没急着打断,反而好奇的追问:“愿闻其详。” “我问过女娲娘娘,娘娘告诉我,若从未向下堕落,便永远不会知道,如何才能向上翱翔。”飞蓬轻轻一笑:“后来我才明白,对永生种族来说,堕落指的是什么。” 天诛若有所思:“永生堕落,那想必是不复长寿吧,也就是轮回?这对感悟时间法则有帮助?” “不错。”飞蓬笑意更深,适才的激战让他身受重伤,可握着剑柄的手一点儿都没有颤动:“七情六欲之苦,炼化有利于滋补魂魄,这是大多数人能猜到的。但生灵由生到死的过程,本就是光阴和生命的体现,操纵时间也就能操纵生机。” 天诛了然,忍不住鼓掌:“好高明的悟性!” “过奖。”飞蓬第二次自谦,顺便礼貌的提出了困扰他的疑惑:“请问,你是如何锁定我下落的?” 天诛微微一笑:“你真以为,我没发现雾魂的下落,没看见你的珠子吗?” “原来如此,那是诱饵!”飞蓬猛然一震:“你吸收雾魂的灵力化为己用,只给他留下魂魄,他依托风神珠苟活,自然不知不觉会让自己的气息覆在珠子上。” 他苦笑道:“苍茫混沌,追踪别人的气息很难,但自己的气息就很容易了。” “不错,我吸收掉雾魂的灵气后,当即撕裂了魂魄。这部分魂魄以雾魂的灵力供养,从未在女娲面前出过手,为的就是被女娲低估,好逃出她布下的囚笼,然后感知到雾魂的气息,还有你的位置。”天诛缓声笑道:“我如此机关算尽,你栽的不冤,飞蓬。” 飞蓬很认同:“让一个三皇这么算计,是我的荣幸,死也只能说技不如人。” “但是…”天诛定定看了看飞蓬,想到适才那一战,连自己都觉得惊艳的时光法剑,不自觉起了爱才之心:“同出于天道,你若愿意和我站在一起,我可只吞噬灵力、留你魂魄。” 他语含真挚:“甚至,我可以带你去混沌中的另一方世界。那里天道被我吞噬,前不久被重楼他们斩尽杀绝,以你时间法则可操纵生机。待生机恢复之后,我为天道,你为世界之主,难道不比此方世界高手辈出、颇受掣肘来的好吗?” “不好。”飞蓬挑起眉头,用更真挚的语气反问回去:“躺平晒太阳,平日里吃吃喝喝睡睡,什么烦心事都不用想,这样的生活难道不好吗?” 天诛:“……”他一时间竟是无言反驳了。 深深看了飞蓬一眼,天诛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口气还没叹完,周遭便黑气大盛。 重伤在身的飞蓬动手速度丝毫不慢,时光法则覆在剑光上,一道道一条条迸发而出,绚丽又明艳,映衬的蓝金色血珠更加璀璨。 黑气被屡次打散、消弭,又被天诛泛出更多,周而复始、无休无止,却也渐渐稀薄了下去。 但黑气稀薄的同时,剑光也不复明丽。飞蓬持剑的手逐渐颤动不稳,照胆神剑终被黑气击飞出去,可象征殒神秘法的光晕已再次运转,于神印处闪亮。 飞蓬宁肯彻底陨落,再无复活机会,都不愿意让自己一身灵魄,都便宜了天诛。但正在此刻,他清楚瞧见天诛的脸上,露出一抹诡谲的笑容。 这个充满玩味的笑,让飞蓬后背一凉,却已被两柄利刃刺穿了琵琶骨和神印。强大的灵力从背后侵入殒神秘法的阵印里,顷刻间便将阵法破坏殆尽。 “魔尊!”飞蓬的声音像是牙缝里挤出来,不可置信之余,是彻骨的恨与绝望。 只有魔尊重楼,才能做到如此顺遂的阻止殒神秘法,因为对方在吃过一次亏的地方,从来不会跌倒第二次。 果不其然,一只铁臂从身后禁锢了飞蓬的腰身,熟悉到让人发冷的温度袭来,温热的吐息喷洒在飞蓬颈间,声音平静而沉稳:“不错,是我。” ※※※※※※※※※※※※※※※※※※※※ 别激动,别激动,还有下一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完) 飞蓬不可置信的同时,也立即有所明悟,抬眸死死盯住天诛。 天诛对他微微一笑,目光却转向重楼:“按照约定,人归你,灵力归我,他永生永世境界无法恢复。当然,三皇只能算出神将陨落于我手。” “好。”重楼低头紧紧抱住了飞蓬,垂落的发丝遮掩住飞蓬的脸,还有他自己的血瞳。不管是飞蓬还是天诛,这一刻都没看见他的眼神。 可是,飞蓬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地方,重楼环住他腰身的手点了点,在自己腰带上悬挂了一个毫无气息的坠子。 然后,他只能听见重楼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得偿所愿的叹息道:“一言为定,按照计划,我先起誓。” “请。”天诛更放心了,但还是没有解开周围的禁制。 重楼也不以为意,当即道:“我以本心起誓,助你吞噬三皇、一统六界。若有违誓约,魂魄碾为齑粉,此生不入轮回、不归魔界,上穷碧落下黄泉,世间再无魔尊重楼。” 什么?!被长长赤发遮住脸的飞蓬,在重楼怀里使劲儿挣扎起来。 天诛倒是以为飞蓬怕了,哈哈大笑道:“魔尊好气魄,春宵一刻值千金,快入你空间吧。汲取完灵力,本尊立马走人,绝不打扰你。” 他解开阵法,重楼皱了皱眉,似乎不太高兴这样的打趣,却还是打开一条通道,抱着被制住的飞蓬,率先走了进去。 这样的态度更安抚了天诛,他艺高人胆大,毫无畏惧的跟了进去。然后,天诛就惨遭打击,被揍了个瓷实。 众生恶念万万想不到,才发了毒誓的魔尊,在自己进入空间后,立马封锁整个空间。这也就罢了,重楼还完全不要命,直接将整个空间碾碎,将天诛活生生埋在了爆炸最中心。 回到混沌之中,自行碾碎与本体相连的空间的重楼,自是未战先重创。 在他身畔,飞蓬来不及去想那个毒誓。要是这一关闯不过去,他们别说毒誓了,怕是要一起被天诛给吞了。所以,他一声不吭就充分利用自己和重楼的库存,迅速服下了一堆天材地宝补充灵力。 “这是什么?”调息了一下之后,飞蓬方解下重楼系在自己腰带上的坠子。他将灵气输入了其中,那坠子竟化为一把七弦古琴。 古琴上,却挂着一枚崭新剑穗,剑穗为黑红交织,气息相当熟悉。昔年无数次,青丝赤发交缠,暧昧却不自知。飞蓬看着那剑穗,一时间怔了神。 重楼自然知道飞蓬想到了什么,可他一时间竟完全不敢去看对方,只轻声回道:“琴名琰衡,以混沌初代龙筋、凤羽、仙木为材料,斫琴之法师从祝融,成品不在凤来琴之下。” 他不错眼的盯着爆炸,努力将话题转回现在的正题:“照胆神剑被天诛所收,现在拿不回来,你赶紧试试手。我已通知三皇,我们在他们赶过来前保命就行。” “适才我坚持了很久,现在恢复不少力量。”飞蓬回过神,压下心里翻涌着的复杂心绪,快速挑拣出不少火雷属性的灵药,塞给重楼道:“你也别光盯着,赶紧恢复。若我没猜错,事已至此注定惊动三皇,天诛会收回另外一半魂魄。” 适才寻踪追过来,被天诛引出最黑暗的欲念,怕飞蓬出事,不得不顺水推舟的假意答应,重楼倒是不知道天诛这只是一半魂魄,不由得蓦然一惊:“什么,他现在只是半魂?” “对。”飞蓬一边试琴一边叹气。 可事情确实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灵光无视空间风暴,也越过了飞蓬和重楼的先后阻拦,飞入到渐渐平息的爆炸中。 飞蓬的心顿时落入谷底,沉声道:“准备吧,他要拼命了。” 一口把灵药全吞下去,重楼任由混乱的灵力在体内炸开,没有去梳理,而是率先冲了过去,将灵气立即倾泻出来。 “轰隆!”原本平息的空间风暴爆炸,刹那间,再起波澜。 飞蓬面沉似水站在原地,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的音符尽显肃杀之意,将那爆炸引的愈演愈烈。他配合着重楼,硬生生没让天诛短时间冲出来。 某些观点上,神将和魔尊始终都保持了一致——何为最好的防御?自然是进攻。 可是,大招数需要大消耗来支撑。 “咳咳!”重楼没过多久,就拦不住的喷血倒退了。 飞蓬的心更冷了,完整状态的天诛似乎完全没受多少伤。若非自己对时机拿捏的正好,立即打过去一道时光法术,将重楼的生机留住,重楼现在已经陨落了。当然,飞蓬自己也同样身处险境。 他之所以适才只辅助,其实是留有余力,防备天诛陡然对照胆神剑出手。但是,哪怕飞蓬险险扛住了天诛借自己和照胆心神相连,而直击魂魄的那一招,也只是没有直接魂飞魄散而已,魂魄伤势之重,与重楼相仿,一样是再无力量反击。 “好好好,本尊真是小瞧了你们。”天诛走出爆炸范围,瞧着耍了自己的重楼和飞蓬,眼睛里全是杀意:“可惜,境界的差距是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的,半魂只是半三皇,本尊现在才是真正的三皇境界,全无反抗之力的滋味如何?” 时至此刻,天诛只是出了两次手,所体现的力量与先前,却是天壤之别。 蓝金色的心头血再次涌出,飞蓬看向身边的重楼,从容的笑道:“你后悔刚才没真正和天诛合作吗?” 重楼也正好在看飞蓬,那双赤眸里是飞蓬最熟悉的光芒,温暖专注,只印现出飞蓬一个人的模样。他的语气平实而含笑,毫无悔意:“不,此心已决,死战不退。” “好。”飞蓬轻轻笑了,扭过头走上前去,神情平静的伸出手:“已是终局,利器动摇不了胜负,阁下可介意把照胆神剑还我?” 饶是处于气愤之中,天诛对于飞蓬的胆大,还是颇为讶异,而讶异之余又有止不住的欣赏和惋惜:“也罢,还你就是。”他将灵光灰暗的神剑放入飞蓬手中。 手指抚摸剑柄,飞蓬抬手,微笑道:“最后一招,请君品鉴。” 重楼静默不语,只踏前一步,一如往昔与飞蓬并肩而立,捏紧了炎波血刃。 天诛深深看了他们一眼,终是先行出招。漫天黑气涌上来,万物俱静。 涌动的黑气中,蓝金色、紫金色的光团像是夜风中的两盏烛火,摇摇欲坠即将熄灭,又不甘心的膨胀起来。正在此刻,紫金色光晕抢先大放光彩,顷刻照亮整个黑暗。 “重楼!”迷离变幻的光影一片静寂,却被一声惨烈的惊呼撕破了这份安静。但也只是一道声音罢了,下一刻,那紫金色就被黑气撕成一粒粒光点。 这期间,还伴随着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惨叫声,克制、喑哑却痛苦至极,并即刻虚弱。 正在此刻,一道异彩从蓝金色光芒中立即分出,将无数光点再次聚拢,反使得蓝金光团瞬间黯淡无光,眼看着便要被黑气淹没。 可黑气无法阻止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一道空间裂缝猛然撕开,又突兀合拢,已将黯淡的神魂吞没于其中。 想到飞蓬终究还是唤了自己一声,就像他们亲密无间时那样,充满焦急和关切,甚至将所有力量不假思索传输过来,隐忍痛苦没有回击,只运力构造空间通道的重楼,那双赤瞳里涌现出欣然的同时,更是一点儿都不后悔。 何为死战不退?若有生路,首让对方。魔魂微笑着,无惧来势汹汹的滔天黑浪,只狠下心来断绝了自己的所有生机,同样不给天诛任何吞噬的机会。 黑气围绕之中,才聚拢的紫金色光点再次炸开,霎时迸溅出无与伦比的亮光,如星子陨落,再不留痕迹,却成功击退了此次黑暗侵袭,令黑气暂无法侵袭到近处。 自爆了所有魂魄碎片的重楼,意识已到了涣散边缘。他强撑着理智,沿着缝隙将风神珠丢了进去。珠子里是照胆神剑和古琴琰衡,而古琴琰衡又内藏空间,里面是重楼剩下的全部身家,多为飞蓬喜爱口味的酒酿。 “此举无悔…”以仅存的力量抹去最后的空间痕迹,令天诛无法追踪,重楼只来得及将最后那一句微弱无比的声音传了过去:“惟愿君余生安乐,有人相伴而行。” 史载,六界纪元第二十二万年,第一神将兼天帝神子飞蓬入混沌历练,遭众生恶念天诛伏击,才卸任不久的魔尊重楼及时发现,通知三皇并前往驰援。 此一战,魔尊、神将联手全力以赴,以先天生灵之力伤及众生恶念,禁锢其身无法逃走,才让三皇毕功于一役。 只憾魔尊重楼此战陨落,终成绝响。为纪念其之煌煌,六界改号为兴盛元年。 兴盛百年,飞蓬携一壶酒来到当年死战不退之地。 “还记得我说的话吗?”他静静坐了下来,轻轻道:“我当时说,你难道不是处心积虑已久,只是以此为借口吗…” 飞蓬眼睛里闪着释然的光:“现在,我这个疑惑得到了解答…”他将酒水倾洒在土地上,低语道:“你这笨蛋,还不如与你心神相连的炎波聪明。” “他至少,还知道把你的记忆都拿给我看。”飞蓬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你要是还活着,铁定要被他这胳膊肘往外拐的行为气得跳脚。不过,谁让物似主人型呢,炎波和照胆一化形,就黏糊到一块去了,倒是比你我都聪明。” 洒一杯酒,喝一杯酒,直到一坛酒见底,飞蓬就地躺了下来。 “喏…重楼…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飞蓬笑得洒然又捉狭,一时间浑身发抖:“各界现在都以为我为情所困,入情道走不通,忘情道不可能…但实际上不管哪一条道途…都不过遵循己心…心之道…无形无影无气无息…” 放任酒劲蔓延开来,占据自己的心田,飞蓬伸了个懒腰,声音随困意升腾而越来越低:“扣心自问,我心无悔亦无愧,三皇之境,唾手可得呀!” 鼾声渐渐响了起来,飞蓬嘴角微微扬起,一只手臂无意识搂向身旁,明明触感空荡荡的,他也还是静静睡着了。 ※※※※※※※※※※※※※※※※※※※※ 随心所欲,便是三皇之道。于飞蓬而言,重楼希望他过得好,而那份温暖也忘不掉,那就不必强迫自己忘却。顺心而为,怀念也好,释然也罢,皆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一切归于平静。 好了,彼岸殇正传到此为止。喜欢看be的朋友,留在此处就行,剩下的故事在后传胡不归,同样发在本文。 不过,我打算先写一个无责任番外,给大家吃吃糖。当然,如果大家不想吃,可以提出来,要是想先看后传的人多,那我就不写无责任番外了哈哈。 无责任番外1 六界纪元二十万年年末,魔界,深雪域 鹅毛大雪铺天盖地,一处偏僻山洞里,一个清瘦俊美的青年坐在篝火前,身上裹着精致舒适的狐裘,微微出神。若有魔界资格老的天级九重再次,赫然会认出,这是与本界至尊齐名的第一神将。 三十年前,被贬下界的神将飞蓬才归来,便悍然出手封闭神界,并令深入神界腹地的魔军尽数陨落。为此,魔尊重楼帝王道途被截断,一时间受伤不轻。 事后,神将踪迹不显,各界都以为回了神界,却不成想竟在魔界。当然,也就无人可知,魔尊早有准备,藏身神界戒备神将出手,此番伺机而动,趁神将灵力耗尽一举成擒。 “已足足一天了…”飞蓬忽然喃喃低语:“你是有把握我逃不远,还是另有打算?”自己调整重楼别院的禁制,借此逃出来已一天时间,要说重楼一无所觉,他是绝对不相信的。 可直到此刻,重楼也没追过来,自己也没感受到他的气息,他人去哪里了?这令飞蓬百思不得其解,再想想之前困扰自己三十年的疑惑,便更是心情复杂了。 若有朝一日,你被立场敌对的好友擒获,对方没多加逼供,只将你封印了软禁起来。 但你在软禁自己的地方,发现里头所有东西都是自己喜欢的。用以打发时间的游记、话本和杂七杂八引人眼球的东西,出产时间更是从十几万年前至今不等。偏偏无任何一物,能对你逃离囚笼无有帮助,你会是个什么心情? 别人会怎么想,飞蓬不知道。 可他瞧遍衣柜里任一一件都价值不菲的裘袍,书柜上每一本有趣好看又无有线索的书籍,用着自热火属性灵晶铸就的精贵浴池,还每日都能通鮡过空间传鮡送阵,得到重楼亲手所做的精美膳食,喝着自己喜欢口味的灵茶和清甜灵果,只觉得自个儿有些背脊发凉。 飞蓬希望是自己想多了、想左了,但理智不停提醒着他重楼的不对劲、不可信。所以,在有把握改动别居封禁后,飞蓬不假思索的逃了出来。 就算重楼封印了自己的神魂,无法动用本身灵力,但飞蓬有把握仅凭外界灵力,便在天级手中自保。这总比留在笼子里,或许什么时候就被吃掉要强。 不自觉苦笑了一下,飞蓬紧了紧身上的狐裘,等破解了封印,他一定要找重楼问个清楚明白! 正在此刻,飞蓬猛地抬起头来,他发觉外面的防护阵法,被人动了一下。不过,飞蓬很快又淡定轻松了下去。 来的定不是重楼,那家伙关键时刻,动手绝对干脆利落,要是找到自己下落,定然会直接动用空间法术,绝不给自己运用时间法则攻击的机会。便如在神界,自己使用伏羲琴耗尽灵力,旧力才尽、新力未生的那一霎,他时机抓得刚刚好。 “打扰了,天色已晚,离城镇太远,在下二人途经此地,见君所布阵法极老道,有迷惑魔兽、静寂隐蔽功效,故想借住一二。”清冷沉稳的声音传了过来:“愿以深雪花二十朵为资,已放入阵内。若君愿意,便请收下。” 深雪花二十朵?飞蓬无声一笑,若放在往日,深雪花也就是味道好罢了。可在这等灵气匮乏之地,自己又处于落难,此花能滋补身体、恢复灵力,倒正适用。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飞蓬自恃实力强大,也不在意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深雪花,上门借宿的魔实力如何。只是,他变幻阵法留出一条直路,示意对方可以进来时,莫名觉得这说话的声音有点儿耳熟。 这份耳熟,在来人面色清淡的站在自己面前后,飞蓬才明白过来。他脸色微妙极了,这不是自己作为玄震时,被重楼一本心法坑入魔道的师弟玄霄吗?想到玄震那一世,飞蓬又不自觉飘了神。轮回千年,重楼的守护自始至终未曾缺席。 赤发红瞳玄霄自然没认出旧日的师兄,他感受着那清晰的神族气息,颇为惊讶。但玄霄很快便平静了下来,拱手谢道:“多谢阁下愿意冒险,打扰了。” “无妨。”从往昔温暖的记忆里回过神,飞蓬的笑容多了一抹真切。 他扫过玄霄背后那个魔不太讨喜的打量眼神,竟也没怎么不悦,只温声道:“都坐吧。” “在下玄霄。”玄霄性子清冷,可作为曾经被玄震熏陶过一段时间的师弟,他为人还是很讲究礼仪的,现在成了魔也是不逞多让,礼貌报了名:“这是魅央。” 飞蓬纠结了一下,然后分外真挚的道:“我的名字,你们还是不知道比较安全。” “……”玄霄、魅央一时无言。 不过,不同于玄霄的清冷无求,魅央的视线飞快扫过飞蓬周身,心里愈发肯定自己的判断。 神魔大战才结束不久,沦落到魔界的神族只有两个可能——奴隶,或是被族人求而不得,一对一击败后带回的敌族心上人。 看这神族的名贵穿着,光是狐裘和里头内衫衣领显露的布料,就足以超过一位正常地级魔将的身家,加上身上又没有魔息,八成是后者,大概是那个魔还没得手吧?那么,要不要留下他呢,也可给幕后实力想来很强的同族卖个好。 魅央的想法,飞蓬自是不知道的。但他一贯敏锐,很清晰的察觉到了不言明的恶意,垂眸时自是目光幽幽。 可飞蓬再抬眸时,蓝眸已是一片毫无阴霾的澄澈。他看向山洞外,茫茫大雪正飘飞而下,四处皆纯白。 是夜,玄霄和魅央起了争执。彼时,飞蓬正倒在篝火前,睡得极沉,空气中有一股异香飘荡。 “玄霄,你有病吧!”魅央气急败坏:“这个神族,你看清楚了,他身上的是烈焰狐裘,内衫是火皇蚕衣,每年出产只有魔宫留的最多,背后说不定是魔尊嫡系。这个好你不卖,也别拦着我卖行不行啊!” 玄霄脸色更冷:“他这般处境敢放你我进来,深雪花二十朵,仍是我们欠人情。魅央,你若正面动手,我不会干扰。但背后迷晕对你我有恩之人,此举我不耻!” “你!”魅央气得咬牙,可别看他是魅魔一族新任族长,玄霄只是孤身一人的魔修,但玄霄能单人仗剑在魔界闯出一定声名,战斗力却是比他强的。所以,魅央再是黑着脸,都没敢再动手。 可就在这个时候,飞蓬在地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鮡势,抬眸淡淡道:“吵完没有?” 现场顿时安静到了极点,飞蓬叹了口气:“恩将仇报这事儿,我是第一次碰上。”他坐了起来,指尖轻轻扬起:“魅央是吧?我出一招,你要是接下来能不死,便放你一条生路。” “原来你没中招。”魅央眸中露出几分警惕,缓缓向后退,还不忘记动摇玄霄:“瞧见没有,你把人家当恩人,人家把你当傻子耍!” 玄霄蹙了蹙眉,没搭理他,而是向旁边走了几步,一副不打算插手的样子。只是,玄霄扫向魅央时的眼神,像是在看个真正的傻子。 专门克制神族体质的迷鮡药没效果,这个神族之前还说过,他的名字不让他俩知道反而更安全,便说明了一种罕见的可能——他是个实力极强、地位重要的战俘,而对方能安然无恙逃出来,又怎么会没动手杀敌的能力? 不得不说,昔日师弟这既不为敌、又不小觑的态度,让飞蓬心里舒服了许多。他嘴角有了几分笑痕,指尖引动灵力化为剑风时,便带了一点儿提点的意思,令玄霄目光发亮。 这一剑简单到极致,偏偏快如雷霆,魅央压根躲不过去。他颈间溅出一抹殷鮡红的血水,脖子“咯吱咯吱”作响,身鮡子慢慢倾倒了下去。 玄霄不禁动容,看飞蓬的眼神带着惊讶、好奇,却没有戒备。只因以此神表现的力量,想杀自己实在是容易的很。 不过,对方引动的是外界灵力,这让玄霄的心里有了几丝了悟:“你身上禁制没解开?” 飞蓬唇畔若有若无的笑消失了,他转过头看着篝火,轻声说道:“要是解开,我早离开魔界了。” “天色未明…”玄霄沉默少顷,又道:“我打算继续休息,你呢?” 飞蓬嫌弃的看了一眼尸体,问道:“先把尸骨处理了吧。”话虽如此,他站在原地,完全没有自己动手的意思。 玄霄和飞蓬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嘴角不禁一抽:“洁癖?” “咳。”飞蓬扭过头,可耳根悄悄红了。战斗的时候他不怕溅一身血,因为事后总能很快洗掉。 但自从与重楼成为莫逆之交后,处理猎物、尸体这种活,都是对方会自觉做的。飞蓬目光一柔,嘴角也勾了勾,心里的疑团亦是不自觉浅淡了一些。 神将却是不知道,自己这一刻不经意展露的笑容,有多么令人赏心悦目。可以说,这是任谁都得承认的美丽。与男女无关,只让人觉得冰雪消融、春风拂面,十里桃花近在咫尺。 被晃了一下眼睛,玄霄莫名就想到了云天青。算了,不能指望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和自己师弟一样能听话的配合默契吧? 玄霄把魅央的尸骨拖出挺远,动手埋了起来。可他也好,飞蓬也好,都没想过被引动的灵力杀了人,伤口依旧会带上飞蓬的气息。 这点儿气息虽是微弱,很快就会自动消散,但在有心人眼里,却还是相当明显。便在此深夜,魔尊寻着神将的气息,踩在了尸骨上的雪地里。 沿着被雪花覆盖的痕迹,他悄然来到了山洞口。听见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那双赤眸闪了闪,重楼的心却软鮡了下来。 自己离这么近,飞蓬都没反应过来,想来是真睡着了?罢了,把人带回去也不急一时,天亮再说吧,总得让飞蓬睡个安稳觉。 重楼负手站在雪地里,任由雪花飘落,粘在自己衣襟、发梢、颈间,没有动用一丁点魔力搅扰到飞蓬。 “唔…”天光破晓,零零碎碎投下斑驳的光影,飞蓬揉了揉眼睛,下意识看了一下山洞口。 下一刻,他睡意全消,人更是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连身上狐裘滑落,冷气直接袭来,都没有在意。 这么大的动静,小憩的玄霄自然不可能还没被惊醒。他睁开眼睛看向对方戒备的方向,整个人都僵住了。 印入眼帘的是一道发色似火的背影,他衣衫深沉如墨入画,气势凝实若海之渊,仅仅是一道背影,便让人觉得高峻沉稳、深不可测。 而后,此魔转过了身来,露出一张英俊而富有侵略性的脸。他神情从容不迫,声音亦是沉稳有力,含着淡淡笑意问道:“神将睡醒了?” 玄霄就看见那位神族的脸上,漫上了相当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怀疑、还有几分无可奈何的释然。他走上前去,停在几步之外:“魔尊等了多久?” 魔尊…魔尊?!玄霄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惊诧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一夜罢了,无足挂齿,能让神将好眠就行。”重楼摆摆手,似笑非笑道:“你逃出来,本座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可神将的属下相当会闹鮡事,跑到魔界给本座添了不少麻烦,让本座无法脱身,为了尽快解决,本座只好以大欺小了一番。” 飞蓬眼皮子欢快的跳了跳,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魔尊何意?” “未归神界的玉衡战士,有不少来了魔界。”重楼看向飞蓬,哼笑道:“神将大方的很,殒神秘法都能分解成秘技交给属下。他们学的也不错,暗杀了本座麾下不少沾染因果、战功彪炳的天级九重。” 飞蓬了然,回以冷笑:“魔尊初入神界之时,魔军为立威,杀了一批不服统治之人。不少魔将浑水摸鱼,杀掉必杀目标后,将对方家当妻妾尽数据为己有。死者大多数是实力不弱的飞升者,非是古神族。” “法不责众,魔尊只颁布了只许同境界一对一的法令。”神将语气平静的说道:“诚然,本将是留过后手,但也只是送信给几位人缘最好、最可能和所有离开神界多年的同袍,都始终保持联络的战士。” 重楼目光闪了闪:“你之信笺,想必是以自愿为第一前提?” “这是理所当然的。”飞蓬点了点头:“本将只请他们自己定下目标,一人杀一个即可。无论是否得手,都要立即退出魔界。” 重楼挑了挑眉毛:“这么简单吗?可神将想必不知道,你这些属下的手段有多精细!他们使用秘法粉碎魔魂、释放灵力,再融入周围灵脉。” “待本座发觉,哪怕愿意费劲,魔魂也被灵脉吸食殆尽,再也拼不回来了。”他那双凌厉的血眸,将目光凝聚在飞蓬的脸上,似是柔声,但任谁都能听得出话语中的滔天怒意:“这可都天级九重,是我魔界的中坚战力!” “不错。”飞蓬笑叹,在玄霄佩服的目光中,当脸色铁青的重楼面,鼓了鼓掌:“本将虽不知道,这究竟是谁做得主,但这手段确实够解气。本将若能活着回神界,必为他请功!” 重楼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玄霄简直都怀疑,他是不是下一瞬便会暴起杀神。但实际上,魔尊气极而笑之后,竟又冷静了下来:“神将多虑了,本座若要杀你,一开始就杀了。你活着,才是本座牵制神界的最佳筹码。” 此言一出,飞蓬的脸却不自觉白了一瞬。他想到了深雪域的别居,原本的怀疑又升了起来。 可重楼适才被挑衅的怒火还在酝酿,完全没有停息的架势,反而张开了手掌,微笑道:“你看。” “你!”飞蓬眼中顿时有了惊怒之色,只因重楼掌心运转空间法则,一排瓶子浮在了半空中。熟悉的神魂气息让飞蓬眼前发黑,全是他的战士,全死了! 重楼打断了他的话,语气状似柔和:“对神将之外的人,本座可没那么好的耐性。”这么说的时候,魔尊的眼神冰冷之极:“所以,神将若想讨回自己属下,还是想清楚筹码的好,他们可是给我魔界造成了莫大损失呢。” “很好。”飞蓬沉默了很久,然后语出惊人:“那本将能给魔尊的筹码,只有本将自己。这不就是魔尊想要的吗?可以,我给你。” 他看着重楼,眼神同样冰冷,声音同样轻柔:“反正,你打造别居那个囚笼的时候,不就想着有朝一日把我关进去吗?倒是为难魔尊了,活生生想了十几二十万年,才得到这个机会。” 这一回,轮到重楼的脸色全白了。 听明白的玄霄被双方气势所压,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但还是坚强的撑住了没倒。过了一会儿,他才听见魔尊开了口,声音活像是牙缝里挤出来的:“飞蓬,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飞蓬,那个被魔尊觊觎的神将名字倒是挺好听的。玄霄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又听见那个神冷冷淡淡说道:“说与不说,都一个样儿,本将没有装傻的习惯。” 重楼背在身后的手握紧成拳,深深看了飞蓬一眼,忽然张开一挥。 玄霄猝不及防被一阵大力拽出山洞,然后定在洞口外,再动弹不得。他面前也上了一层结界,隔绝了风雪和所有危险,但背后的山洞口同样被封上了。这令玄霄清冷的眼眸里,漫上了几分若有所思的叹息。 山洞里,飞蓬看着重楼一步步接近过来,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了下去。熟悉之极的热度凑近时,他却觉得发冷。 或许,真是自己看错了重楼?可既然如此,那自己无论挑不挑衅这一回,都会落得一样的下场,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罢了。 恍惚间这么想着,在一只手搭在肩头时,飞蓬下意识抬臂扣住对方手腕,一个过肩摔把人狠狠摔了出去。 “砰!”玄霄猛地抬起头,惊讶的发觉山壁震动了一下,他不禁凝起眉头,这是直接打起来了,还是反抗太激烈了? 不过,这晃震也就是一瞬间,接下来就没动静。而山洞里的情况,也和玄霄想的截然相反。 “飞蓬…”后脑勺着地,头顶狠狠砸在山壁上,没有防御什么的重楼爬起来,那双赤眸尽是无可奈何,还有不加掩饰的委屈和受伤:“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而已。” 瞧着重楼乱了的头发,还有头顶上沾染的草灰、石屑,飞蓬的嘴唇颤动了两下。他有点儿想笑,又莫名笑不出来,只能移开视线,轻轻的“哼”了一声。 “如果我真想做什么,又何必绕这么大圈子威胁你?”重楼叹了口气,斜斜的走上前去,停在离飞蓬两步远的地方。 血瞳没有半分不悦的情绪,直直注视着那双蓝眸,专注而温和、含笑而纵容,不再掩饰的情意一览无余,亮得惊人。只一眼,飞蓬就溺了进去。 谁能拒绝充满爱意、那么温柔,又满眼只有你一个人的目光呢?被抱住的时候,飞蓬得出了这个结论。所以,他虽然迟疑着扣住重楼的肩膀,却终究没有动作。 这份接受,重楼心知肚明。他心里大喜,可也克制着自己没有妄进更多,只就着抱姿,轻轻叹了口气:“从你轮回下界,我再没机会,在你清醒的时候这样抱着你了。” “……”飞蓬嘴唇动了动,轻轻的“嗯”了一声。 重楼笑叹道:“深雪域,确实是本座为神将尽精心打造的囚笼,耗时足足十几万年。” “但我把你喜欢的东西都捧到你面前,纯粹是希望有朝一日我若略胜一筹…”感受到怀里的身体绷紧,他把人抱得更紧:“你再是足不出户,也依旧能过的开心。” 这次,飞蓬是真的怔住了。他想到装满的衣柜,想到每一本自己看了觉得有趣的游记,想到重楼每一日亲手所做的膳食,确实无法否认里面的用心。 可重楼的话还未说话:“飞蓬,你听着…”他松开手,看着飞蓬,郑重说道:“你低估我的感情就罢了,怎么还低估自己的魅力呢?” 是你太好,我才不舍得唐突。双目相对的那一霎,飞蓬莫名理解了重楼的意思,脸一下子红的要命。他下意识偏开了头,还顺手把重楼往旁边重重推了个趔趄。 站不稳的重楼后脑勺再次撞了山壁,碎下的石屑迷了眼睛,那表情无辜而蒙圈。 “噗!”飞蓬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就被重楼控诉的目光看的不好意思。他赶忙一只手捂住嘴,干咳了好几声,才勉强压下笑意:“咳咳…好了,你把自己收拾一下,这像什么样子。” 重楼的神色微微一僵,立即收拾起来。红光一闪,他已恢复先前的样子,高手风范十足。 但神将瞅瞅魔尊扬起的下巴,脑海里全是对方适才那满身石屑草灰、发型完全混乱的,赤眸瞪圆了控诉自己的窘迫模样。于是,他眼睛里的笑怎么都止不住,肩膀亦是抖个不停。 “飞蓬!”重楼的声音又像是牙缝里挤出来的了,可比之先前又多了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你笑够了没有?!”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再无魔尊平素里酷烈肃杀的样子,惹得神将歪歪倒倒靠在山壁角落里,大笑出声:“哈哈哈哈!” “你!”这下子,重楼是真的气急败坏了,他手掌按住飞蓬头侧的石头,倾身去索吻。但哪怕是此刻,这个吻都不带有逼迫的意味,反而留了十成十的余地,只要飞蓬抬手,便能轻易推开自己。 可是,飞蓬没有抗拒,反带着几分踟蹰、几分迟疑、几分轻柔,将双臂环上了重楼的脖鮡颈。 那一霎,重楼听见了自己脑子里“嘣”的一声,象征理智的弦活生生崩断了。 火鮡热的舌再无犹疑,向前撬鮡开齿鮡列,舌鮡尖勾鮡住躲闪的同类,邀之共舞,连呼吸都为之急促起来。 口鮡中每一寸空间都被扫鮡荡鮡掠鮡夺,魔的体鮡力在这一刻体现无遗,而被鮡封印的神体跟不上节奏,渐渐就落入了下风。 良久,重楼恋恋不舍的移开唇鮡舌,飞蓬瘫鮡软着倒在山壁上喘鮡息,蓝眸被水雾所覆盖。他们之间,银鮡线藕断丝连。 但变故也就在这一刻诞生,蓝瞳阖上的那一霎,指腹处剑气蜂拥而出,瞬间就掏空了神将能从外界引动的全部灵力。这也是他目前为止最强的一招,蕴含了时空法则的最新感鮡悟。 可是,魔尊无疑也足够了解自己的宿敌。那一霎,他速度达到极致,险之又险避过了直刺心口的剑风,仅仅是四肢和重要经脉被剑风穿体而过,不退反进的冲向近在咫尺的对手,炎波血刃直刺心口。 “唔…”刃锋终究是偏开至肩头,鲜血迸溅开来,飞蓬痛的闷鮡哼了一声,已被重楼死死扣住了下颚,被鮡迫仰起头来。 但重楼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脸色白的像纸:“生机凋零?你时间法则又有精进了。可这个时候暴鮡露鮡出来,倒不如继续隐忍。” “不…”飞蓬无力的睁开眼睛,苦笑着低语道:“境界进步是藏不住的,你只会越来越戒备我,这时反倒是最容易得手的时候。” 重楼眸色闪了闪,捏紧飞蓬的下巴,重重吻了上去。这个吻,带上了血鮡腥气,又含鮡着不再掩饰的占鮡有欲和征鮡服欲。与此同时,他施展治疗法术,让飞蓬肩上的伤口愈合了。 飞蓬张嘴承鮡受了这个吻,眉眼间毫无意外之色,却在双鮡唇即将分离之时,抬手猛然扣住了重楼的后鮡颈,反客为主的狠狠回击了过去。 “什么时候开始的?”气喘吁吁松开的时候,飞蓬轻声问道。 重楼用指腹擦鮡拭飞蓬殷鮡红如血的唇鮡瓣,轻轻笑了一声:“年少之时,大概是…你在饕餮血盆大口下救我的时候吧。” “真早…”飞蓬喃喃自语:“我真够迟钝的…” 重楼深以为然,语气含笑的回道:“不错,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也就只有你自己不知道。” “重楼啊重楼…”飞蓬笑叹着摇了摇头:“你不是个好人,我一直都知道,也一直都接受。可是,道侣和知己对手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重楼伸手轻鮡抚飞蓬的脸,看飞蓬的目光无疑是在看此生最珍贵的宝物:“是的,所以我不会再故意遮掩另外一面,哪怕明知道你早已有所预料。” 漫长的相处时光,若藏起另一面,就等于给对方看不完整的自己。作为道侣,这是不尊重情意的行为。 “飞蓬…”重楼再次倾过身,将飞蓬压在山石上,轻轻鮡咬着对方微微滑鮡动的喉结,言语间满是压抑的欲鮡念:“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想要你?我想剥了你的衣服,掰鮡开你的双鮡腿,让你在这里哭出来求我,外面有个人知道我在欺负你,我却只会更兴鮡奋。” 飞蓬的耳根和脸颊瞬间晕染粉色,不过,他对于自己的处境倒是并不担心——重楼的黑鮡暗面有多重,自己直面过心魔身上那浓重压抑的恶鮡意,还能不知道吗?但对方克制这么多年,都不舍得对自己如何,又怎会在两情相悦之时欺辱自己? “恶趣味!”心头思绪一念间理顺,神将还算镇定的笑了一句,抬膝不轻不重的顶鮡开压鮡着自己的魔尊:“赶快起来,我衣服都被你蹭乱鮡了。” 重楼撇撇嘴,可还是听话的站直了。他欣然扫过飞蓬的脸颊和耳根,垂头细致耐心的为心爱之人整理衣鮡襟和头发。 又拿来一件崭新的貂裘,为飞蓬披上。最后,重楼还给飞蓬别了个玉冠,动作从始至终都顺畅极了。 飞蓬任由重楼收拾,半点儿不适都没有。事实上,他喝醉酒或者洗过澡不想动的时候实在是太多了,重楼哪一次不是任劳任怨? 玄霄被解开身上禁锢时,第一眼便看向神将。见对方装备整齐,随时可以当场打个雪仗的样子,不自觉抽鮡了抽嘴角。 再看魔尊,好嘛,这满脸笑意的样子,想也知道得偿所愿了。于是,他半是疑问、半是肯定的开口恭贺:“恭喜两位?” “玄霄,你的心法…”飞蓬拧了拧眉,瞪了重楼一眼:“你干的好事,自己解决。” 重楼摸鮡摸鼻子,小声嘀咕道:“不就挖了九天一个门人嘛,她也没生气啊。” “云天青还在鬼界等玄霄。”飞蓬无奈的看了重楼一眼:“他和夙玉完全是被我连累的。” 重楼脸色顿时就不好了:“你说,我对妖界的处理是不是太轻了?想想就好气。” “瑾宸怎么得罪你了?”飞蓬哭笑不得:“那几个妖力尽失,族人全散,也算不上什么。你再给妖界惹乱子,就只是瑾宸会忙得团团转而已。” 重楼脸色更黑了,他顾不上玄霄还在旁边,直接怼道:“太子长琴之事,我查出他也插了一手。是他拦下了钟鼓,才导致祝融孤立无援被封印,太子长琴更是坠入空间乱流,可以说间接左右了神魔大战之局,使神界落败,你不怨他吗?” “本将为什么要怨他?”飞蓬莫名其妙:“妖君本就是你魔界阵营,那几次和本将联手,不过是想摆脱你的控制,充其量也就是利益盟友。又不像是你我,从小一起长大。” 神将何等聪明,才听见就把妖君的心思猜了个八鮡九不离十:“现在妖皇帝俊失踪不归,他势单力孤、毫无依仗。若不借这神魔大战立个功劳,吸引足够目光…”他似笑非笑说道:“那估计没多久,就要被魔尊你做成龙肝凤髓端上桌了吧?” “哼!”重楼偏过头,但脸色倒是好看了不少,看向面色连连变幻的玄霄:“你想去鬼界吗?本座可以送你过去,真相你也能找云天青问个清楚。” 玄霄深吸了一口气,他适才已听出了琼华一事另有内情,却还是看向飞蓬,直截了当问道:“你是谁?” “那一世,我真身下界,是琼华大弟鮡子玄震。”飞蓬叹了口气:“玄霄师弟,琼华派网罗幻瞑界之事,牵扯到神魔仙妖各界纷争,是妖界几位资深长老针对本将下的套。” 飞蓬摇了摇头:“我有所预料,留了一个后手给夙玉师妹,请她在玄震身死后,去一趟封神陵。没成想,她会因担心我的安危,拉了天青师弟下水。天青师弟为了救我,也为了不牵连你,才…” 说到此处,看着玄霄变红的眼睛,飞蓬说不下去,不禁求助般看向重楼。 “行了,本座不多说,你直接去找云天青吧。”重楼一点儿都不废话,直接开了个空间通道。 玄霄头也不回冲了进去,直到通道即将彻底合拢,才如梦初醒回过头:“多谢师兄解惑。” “我现在想起来…”飞蓬忍不住叹了口气:“还觉得那一世特别近…”他握住了重楼的手,轻轻笑了一声:“你为我疗伤,我虽记不清,可依稀还记得感觉。” 重楼也笑了,握紧飞蓬的手,一起坠入另一道空间通道中。通道那一端,深雪域的寝鮡室近在咫尺。 “重楼,我想喝酒,想吃烤肉,还想…”被扑倒在床褥上,飞蓬伸手轻鮡抚重楼脸上的魔纹,笑得眉眼弯弯:“吃你。” 重楼垂眸吻上飞蓬的眉心:“那就都给你吃。”他顿了顿,又道:“你麾下战士的神魂,我放空间里了,筹码你可以先欠着。” “噗,你可别后悔。”飞蓬并不意外,只环住重楼的腰,翻过了身来。 重楼笑叹道:“不会的,我很愿意。不过,你最好想清楚,迈过这道坎,你我都回不去了。” 飞蓬以吻封缄,劝作答复。 第二天早上,酒醒的飞蓬看向厨房,头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做渣鮡男的潜质——昨晚稀里糊涂把人吃了就算了,爽鮡完鮡事一头睡过去,一片狼鮡藉都是重楼自己收拾,还要起一大早给自己作早膳。 不过,在可口的早膳端上来之后,飞蓬很快就把这个疑惑抛之脑后了。要怪,就怪重楼手艺太好吧。 当然,重楼也并不吃亏。飞蓬从不是只占便宜的人,当日午后,他便让重楼也如了愿。 值得一提的是,错估敌我力量的结果,就是飞蓬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泪如雨下。但从跪鮡趴着咬着鮡床单,一直到瘫鮡软鮡着鮡无鮡力鮡咬鮡紧,他都只感觉到了爽,半点疼鮡痛都没有尝到。 ※※※※※※※※※※※※※※※※※※※※ 阅读指南:无责任番外送上,设定和正文不同,飞蓬没走忘情道。至于是从正文剧情哪里开始的这种分割,大家可以自己猜,猜不到的话就看下文吧哈哈 无责任番外2 晋江_飘逸的小船 10月28日 “重楼…”飞蓬抿了抿唇,倏尔回过头来,看着抱自己走向浴池的重楼。 重楼低下头,眼睛里一片温软:“怎么了?” “我…”飞蓬轻轻道:“确实不喜欢那个姿势…” 重楼笑了:“我知道。”用嘴唇贴了贴飞蓬的嘴角,他语气很是平静,却相当让人信任:“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飞蓬也笑:“跪着确实让我不太高兴,但我更想说,我不喜欢任何背对的姿势。”他抬手环住重楼的脖子,主动去吻重楼脸上跳跃的魔纹:“我想要在感受你的同时,一直都看着你。” 重楼的脚步一停,赤眸像是有数个层阶的明灯,一点点亮了起来,每一刻都比前一刻明亮:“好。”他还以为,飞蓬那么容易羞赧的性子,□□之中不会想每一个表情,都被自己一览无余的。 ※※※※※※※※※※※※※※※※※※※※ 重楼有一点点失控,被飞蓬撩的 无责任番外3 被抱去浴池的时候,飞蓬的手还停留在重楼颈间。 他指腹描绘魔纹的纹路,见魔纹游晜动不止,轻轻晜咬了一下重楼的喉结,模糊的笑声溢出唇晜瓣:“我记得,你心情激荡或大量运用魔力的时候,魔纹就会如此,至于这么激动吗?” …… “别洗了。” …… “何必强忍?我受得住,不需要你这么让着。” 赤瞳里闪过一抹心动,重楼没吭声,只是微微用力,将飞蓬压在了池壁上。 …… 重楼收拢手臂,紧紧抱住飞蓬。发觉飞蓬毫无反抗,甚至做好了准备时,他却没有再进一步,而是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叹气:“不要这样放纵我,飞蓬,我怕我会伤到你。” 魔尊脸上的魔纹,在这一刻飞快的蔓延开来,占据了整个魔体,温度一下子升高。 “有点儿烫…”加剧的温度,烫得被抱住神将颤动了一下。 但飞蓬还是依偎在重楼怀里,没有推开对方,反而含笑道:“你还伤我?我倒是担心,等我逃离时,捅你一剑你怕是都不会抵晜抗。” 这么说着的时候,那双蓝眸上下扫视重楼的身晜体,紫金色魔纹流动不息,金色华美、紫色尊贵,又有流动的野性,美得充满诱晜惑力。飞蓬难以抗拒的伸出手,更细致的在重楼身上摸索着。 重楼无奈的摇了摇头,运转魔力将跳跃的魔纹压下去,在面露遗憾的飞蓬眉心落下一个唇吻:“别的古兽族忍耐什么,是出自于环境影响下诞生的伦理纲常。可我受魔界法则的晕染太深,本质已和本源魔族一模一样。” “忍耐于我,克制本能、违背本性。”重楼欲言又止,终是叹道:“总之,你不要太好说话了。” 飞蓬立即就明白了:“你的魔性,得到了释放?以后有可能再也压抑不了?”他忍着笑:“这么说,你是怕纵晜欲过晜度?” 诙谐的话语令重楼眸中的沉重敛去,他将唇向下移去,停在飞蓬颈间:“对,你是我的执念。”他喃喃低语道:“你不明白,我忍的有多辛苦,又有多怕伤了你。” 飞蓬背后已无天帝,只要自己想,无人能够救他。对任何一个魔来说,将立场敌对的心上人彻底控制在掌中,都是难以抗拒的诱惑。如今两情相悦,自己就更不想放走飞蓬,只因飞蓬一旦走了,他们就注定摆脱不了为敌的立场。 “所以,你每天给我传送最新鲜的膳食,却不敢来见我?”飞蓬了然,甚至对之前的事情更多了联想。 他倒是没对自身处境有所担心,反对重楼更加心疼:“二十万年朝夕相处,若我始终不开窍,你就这么…永无希望的陪伴下去?” “总比你触犯天规、名誉受损、威望有失要好。”重楼不假思索的回答,但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你不爱上别人,比如那只碍眼的小凤凰。” 他的语气充满了幸灾乐祸:“呵,有时候我真觉得,你迟钝也是好事。他一直暗搓搓献殷勤,在你面前各种刷存在感,但你什么都没意识到。” “瑾宸…”飞蓬瞪圆了蓝眼睛,诧异的问道:“他喜欢我?”一点都没察觉到。 重楼眯起眼睛,眸中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辉。这是继qing事结束后,他首次在飞蓬面前表露出侵略性。 “你以为,我为什么和他不对付?”重楼扣住飞蓬的后颈,唇贴上了风云神印:“公事上,本座其实很大方,妖君想反,本座容得下,因为他根本翻不出本座的掌心。可私事不同,毛都没长全的毛孩子,敢抢我的心上人?哼!” 飞蓬任发软的身晜体倾倒在重楼怀里,反应却淡的出乎重楼意料:“哦。” “你这是什么反应嘛!”重楼撇撇嘴。 飞蓬戳了戳他的脸,好笑道:“还能什么反应?我俩青梅竹马、生死之交、知己宿敌,他只是个小辈,哪里值得你醋?不过,这事儿我知道了,以后是有必要和他疏远一些。”自己已经是个有道侣的神了,要讲道德,不能沾花惹草。 重楼泛酸的心立马不酸了:“也对,那以后都不见他。” 啧,这魔也太好哄了。飞蓬忍着笑,环住重楼的脖颈:“好了,别提不相干的人了。”他吮晜吻重新缩回原处的魔印,在重楼立即急促的呼吸中,齿列闭合咬了上去,闷笑模模糊糊流露晜出来:“我想看你的魔纹,快点儿,全放出来!” “不行…”重楼粗喘着:“你答应我只看不摸,不然不能放出来。” 飞蓬秒懂,忍俊不禁:“摸魔纹会让你起兴吗?那如果我那天晚上摸了?” “你摸过了!”重楼磨了磨牙:“你喝醉酒,非要我把魔纹放出来任由你摸。把我撩晜拨的火起,自己却爽过就睡!” 飞蓬:“……”忽然觉得自己果然很渣啊。可这一闹,飞蓬还是得逞了。 …… “这才是正常的反应呢。不像是从前,藏得不露痕迹,无数次同床共枕、沐浴更晜衣,我从来没察觉不对。”他若有所思:“大概是因为破戒了,所以不太好克制?” 重楼的目光一下子晦暗起来,嘴唇嗡动了几下:“飞蓬…你不会觉得…我…私底下肖想你…敖烬…”他欲言又止,但又没有明言。 飞蓬安慰性的吻了吻重楼写满不安的眼睛:“我第一次知道,你也会这么患得患失。不过,你只是想想,哪怕真准备了对付我的办法,也忍耐二十万年,并未付诸实际。更没有像敖烬那样,娇妻美妾应有尽有,还敢打我的主意。” “更重要的是,重楼,你从未踩踏我的底线。”他露晜出笑意,语气淡然的说道:“魔尊禁锢本将,是公事。你我的感情,是私事。重楼,你听好了,我是心慕你,才愿意献上所有。” 蓝眸凝视那双血眸,飞蓬的声音平静,可也斩钉截铁:“倘若我不喜欢你,那你就算控制我的自由、毁掉我的清白、践踏我的尊严,把我从里到外都染遍你的魔息,我也不会屈服。” “这是敖烬想做的,你永远不是他。”飞蓬吻着重楼的眼睑,又顺着面部曲线来到唇角,再次投下一个吻:“对你,我甘之如饴、绝无勉强。” 重楼的心一下子就定了,他揽住飞蓬的腰身,再忍耐不住的运转空间法术,眨眼便到了床上。 屋外大雪纷飞未停,屋内温暖如春。 直至第二天清晨,一神一魔沐浴更晜衣,重楼又为飞蓬仔细按晜摩过,才一道安歇下来。 ※※※※※※※※※※※※※※※※※※※※ 晋江_飘逸的小船 这一章建议围脖配合正文看,会别有一番滋味【微笑】 无责任番外4 飞蓬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午后。 重楼端着膳食走进来的时候,便瞧见飞蓬整个人缩在被褥里,只露出一张红润的脸,凑在窗边看雪。 “好看吗?”将深雪花做成的点心,还有咸辣正好的暖胃汤,都放在餐盘里端到飞蓬身前,重楼笑着问道。 飞蓬回过神来:“初见这么大的雪,觉得新奇,看了这么久倒觉得无趣了。”他慢条斯理用膳,自己吃的同时,也不忘用筷子夹起一块点心、用汤勺舀起一勺汤羹,再塞到重楼嘴里。 当然,对于飞蓬不想待在深雪域别居的言下之意,重楼是听懂了的。他一边张嘴接受飞蓬递过来的食物,一边陷入沉思。 少顷,重楼咽下点心和汤,瞧着飞蓬闷不做声用膳,沉声说道:“神将想必是猜到,深雪域作为牢笼,本座布置了不止一个后手。” “是,不然魔尊也不会放心让本将逃出去两天。”飞蓬头也不抬,分外淡定的说道:“可封印不影响境界有进境。魔尊觉得,在本将走有情道达到三皇境界之后,你的后手还能发挥多大作用?” 重楼沉默不语,他炼化了深雪域的地脉。但若飞蓬当真到了那一步,哪怕借用一地生灵之力,也不见得能留下对方。 只因这是魔界,飞蓬再不想伤及无辜,也不会在事关重大的打斗中,为敌方生灵而手下留情,再次被自己擒拿住。 “神将想换个软禁地点,本座可以答应。”良久,飞蓬终于用完膳,重楼拧起眉头,开口道:“可是,你我约法三章在先,一旦违了…” 他深深看了飞蓬一眼,嘴角勾了勾:“水神共工的魂魄,你必须完整还给本座。” 飞蓬挑起眉头,露出一抹笑容:“一言为定,你且说条件吧。” 就依共工所作所为,若非当年让他占了水魔神之位,自己早把他魂飞魄散了。若是迫不得已必须归还,碎成齑粉让魔界费时费力费资源的慢慢拼还差不多,完完整整还给魔界,那自己未免太吃亏了。 “首先,神将不得以任何方式,求助于天魔族。”重楼微微一笑:“当然,若神将日后逃出生天,命天魔族举族之力搬迁离开魔界,本座也不会阻拦。” 天魔族无一不是天级中的精锐,这些年不上神魔战场,但在内部事宜的处理上,或者在对阵仙妖两族的事情,在全魔界都算颇有名望。如果飞蓬逃出生天,那自己可犯不着为了阻拦一心离去的他们,让魔界发生内乱。 飞蓬点了点头:“合情合理,下一个吧。” 天魔族是自己的忠诚簇拥,此次略输于重楼,是己身不察之过。怎能让他们为自己逃离担风险、承损失呢?重楼,你此言,倒是正合我意。 “其次,若本座为阻止神将脱困出手…”重楼沉吟着,轻轻叹道:“我知道,你不会恨,哪怕逃离失败。但是,本座需要神将一句诺言,你我全力出手需有限度,谁都不许用殒神秘法这个层级的。” 他瞧着飞蓬凝眉的样子,认真的解释了一句:“神将勿要忘记,众生恶念天诛目前下落不明。” “也是…”飞蓬一惊:“好,这一条同样过了。” 重楼笑了笑:“最后嘛…”他将餐盘和碗筷都收了起来,严肃的说道:“本座需要加固封印。” “可以,本将早有预料。”飞蓬将被褥解开,神色平静如常:“魔尊请吧。” 重楼摇了摇头:“非是你想的那样。”他倾下身,贴着飞蓬的耳朵说道:“我一直没告诉你,当年迷神草之事,钩戈偷偷换了药。” “真正用来对付神将的成品,最后还是落在了本座手里。”说着,魔尊掌心里出现了一个罐子,封泥被揭开了。 神将一惊,然后,便浑身发软的倒在了床上。 这滋味与先前情热时截然不同,是全身上下提不起半分力量,也失去所有汲取、利用外界灵力的办法。像是身体被上了一道锁,将己身与灵力牢牢隔开了。 “魔尊好手段,藏得真严实!”想到曾经想利用这玩意对自己干点什么的敖烬,飞蓬恨的磨牙,看重楼的目光也不免染了怒焰,几欲喷火。 重楼面上没一点儿喜色:“此法于本座,一直觉得是鸡肋。能派上用场,实属意外。”他将飞蓬从床褥上抱了起来,轻轻吻上嘴角:“你生气了吗,飞蓬?” “你是不是早有这个打算?”飞蓬深吸了一口气。 重楼实话实说:“要说没有,那是骗你。”他把人抱得很紧,低声道:“可是,真抓着你,看你神魂重创、遍体鳞伤,都什么也不肯吐露,我又心软。只觉得,深雪域一地为囚笼,困你足够了。别的,我最多想想,怎舍得真用这个辱你?” “哼!”飞蓬轻哼一声,脸色却缓和了下来。当重楼抱着他收拾东西的时候,他阖上眼眸,靠在那宽厚温热的怀抱里,没再吭声。 当日,他们便乔迁到了一个海岛上。重楼没和飞蓬说位置,只撤下了护岛结界,带飞蓬走遍了这个不大的岛屿。 天色暗了下来,浪花不停击打在礁石上,早已将石头表面打磨的无比光滑。 飞蓬和重楼肩并肩坐在石头上,瞧着海上升明月的美丽景色,吹着海风,心情好了许多。他弯下腰,指尖搅扰浪花,只觉触感微凉,但并不冰冷,舒服的很。 “护岛结界,你白日还要开启吧?”飞蓬忽然问道。 重楼从背后揽住飞蓬的腰肢,不让人掉进海里:“不了,我会找几个魔将看着你。”他想了想,问道:“飞蓬,你觉得,钩戈罪不至死吗?” 钩戈?那个冷艳却也决绝的魔女,面容印入到飞蓬脑海中。他回过头来:“她可是喜欢你,你这么问我…” “我从少时便只喜欢你,对献殷勤的男男女女,可从没正眼瞧过。”重楼很无奈的说道:“钩戈的魂魄支离破碎,她犯下大过,自己也说不想复活,本座自然不会多此一举。只不过,她终究是溪风的好友,那心软的小子费劲把魔魂拼好封印,丢给了水碧,现在在海底城。” 飞蓬哭笑不得:“溪风这小子,还挺会来事。不过,他没想瞒着水碧,倒也聪明。”他对于重楼的心思有所猜想:“论工作能力,钩戈是足够优秀,你是想让她复活?” “飞蓬,我接下来会很忙。”重楼将靴子脱下,赤足浸入海水里,自己也躺倒在石面上:“让你被困在孤岛上,估计你很无趣。这护岛结界,我就不开启了,但想要看守神将,本座总得找两个知根知底,而且不会为你所迷的魔将在这里。” 飞蓬了然:“若如此,钩戈的确是个好人选。她既然喜欢你,就绝对不会为我所用。”他含笑道:“可是,你不怕我不高兴?” “若你不愿,那就另外找个魔呗。”重楼不以为意:“我只是觉得,钩戈为人细致,对本座的心思也心知肚明,不会让你过得不开心,又不敢有丝毫逾越,本身实力也不错,可以应对不少麻烦罢了。” 飞蓬沉思片刻,忽然笑了起来:“其实你也明白,她对你充其量只是憧憬吧?不然,以魔的疯狂,想必不该换药,而是在里面再捣鼓捣鼓,确保本将出事。” 重楼轻轻点了点头,当年,他就对这一点了然于心了。 “重楼,你是不是要有要事,过段时间要离开魔界许久?”飞蓬冷不丁问道。 这一回,重楼是真惊讶了:“你怎么猜到的,就因为钩戈吗?” “你想复活钩戈,一是为了看守本将,二也是钩戈历经大难,再复活想必有望元老境界。她现在没了桎梏,又是被你复活,自然只会效忠于你。”飞蓬分析道:“这么费劲弄出一个完全倾向于你的元老,难道不是有要事吗?” 他笑着摇头:“但溪风因为水碧,不太可能回魔界。青竹管管暗事还行,胆子太大,容易惹事。那魔宫势力交给谁,就成了问题。也就只有独立出来,让一个有能耐又忠心的人统领,才能保证在你归来后依旧如臂挥指。钩戈正合适。” “不错。溪风太重感情、不够狠辣。青竹…”重楼撇撇嘴,不无郁闷:“拉倒吧,那丫头做事的本事,和她惹是生非的能力一样高,琼华派一事就是典范。” 重楼唉声叹气:“本座已准备好了高额赎金,就等着九天日后动手,好把她的命赎回来。”他手底下有望元老的数来数去,竟然就一个被放弃的钩戈,有本事确保自己离开魔界后,手下嫡系不会出问题。 飞蓬“噗”一声笑出声来,拍着重楼的肩膀,赞道:“你是个好魔尊,真的哈哈哈!” 重楼翻了个白眼,抬臂把飞蓬往怀里拖了拖:“给我个准话,你能接受钩戈来镇守岛屿吗?能的话,我就安排,她一个人足以负责全部。” “如果不能,我就去把玄霄拉回来,然后另外派几个魔将。”重楼耐心解释道:“其实,我之所以偏向钩戈,是因为若派几个魔将过来,你我来往会不太方便。” 为了自己的名誉,重楼不想自己和他的关系曝光。飞蓬心知肚明,笑得柔和:“得了吧,你复活钩戈便是,但让她过来就算了吧。” 他顿了顿,又道:“我是真觉得,以她的本事来守着本将太大材小用,也认为有些别扭。并非因为你派其他魔将,我可能更容易逃走。” “我明白,你不用特地解释。”重楼把脸埋在飞蓬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接下来会很忙,但我会在卧室里设下自动阵法,每晚到清晨,还有午时都自行开闭,不会让魔将能窥见你休息。” 他叮咛道:“每日我都会做好膳食,可未免显眼,我会从魔宫抽调每日给魔将准备的午膳。我会命他们领取自己的份,并将独一的饭盒送去给你。你现在没灵力,可一定要好好用膳。我每晚都会过来,要是白日的膳食不合你心意,那咱们就再加餐,如何?” 听重楼安排的那么详尽,飞蓬哪里还会有意见。他也并无过问重楼为什么忙,只微微侧过身,让重楼的唇擦过自己衣领,将衣襟蹭开了。 听见那陡然重了一拍的呼吸声,飞蓬眸中尽是笑意。他将手掌覆上重楼揽着他腰身的手背,不轻不重的拍了拍,却调皮的把附近系好的腰带拍散了:“好。” “又逗我。”重楼嘟囔了一句,但只是低下头去,为飞蓬系好腰带、整好衣衫。 从深夜谈天说地到天明,飞蓬兴致勃勃看过旭日东升,才有了几分睡意。 为此,重楼跳下海,给飞蓬做了一道烤鱼片,方哄着吃饱喝足的人去补觉了。 等飞蓬再醒过来时,便发觉寝室里果真自行升起了阵法。他在床头找了找,便发觉了阵法的控制点,自然换好价值昂贵、样式精致的衣服,穿上布料舒服的鞋子,才将阵法关上了。 踏出寝室来到院子里,飞蓬一下子瞪大眼睛。先前还一片空白的地面上,不知何时种满了灵花灵草,此刻正在清风下摇曳着,香气扑鼻、美不胜收。 可飞蓬欣赏奇花异草的时候,也并不知晓,自己亦成了别人眼中的绝佳风景——清风扬起他的发丝,阳光洒在他的肩头,将那抹不自觉荡起的微笑半遮半掩又打了光芒,配上那张清隽俊美的脸,杀伤力惊人。 不远处一方石桌上坐着几个魔,听见动静回过头时,除了心有所属并见过飞蓬的玄霄,都第一时间为飞蓬的容貌气质怔了一瞬,才想起来行礼:“公子。” “……”从来都习惯于被叫神将、叫将军,飞蓬头一次听见有人这么叫自己,颇觉惊奇。他瞥了一眼沉默装作不认识自己的玄霄,心里有了底:“魔尊派来的?” 几个魔将齐刷刷道:“是。” 再之后,冷场了,几个魔你看我、我看你,竟谁都没开口,脸上都隐隐有些红。 和自己在深雪域所见又不同,放开了心神的师兄,真容杀伤力貌似是有点儿大。玄霄有点儿想笑,但他憋住了,维持着冷脸,干脆利落道:“玄霄。” 几个魔如梦初醒—— “寒雪见过公子,我擅长画画,笔墨纸砚都在我处。”气质和玄霄一样冷如冰霜,一位地级巅峰的女魔口齿清晰道:“尊上说了,若公子想画画,由我伺候笔墨。事后也由我收拾桌案,公子只管作画便是。” 另一位女魔貌美如花,一笑间比花瓣还明艳,她是地级高阶:“在下江蓠,负责为公子煮花茶。” 飞蓬瞥了一眼花海,那里是有不少花,花瓣可以入茶,还有不少灵草适合酿酒。 “翊麟。”笑容沉稳的男子微微拱手,同样是地级高阶:“我擅长音道,还请公子多多赐教。”他正好坐在石桌最前方,有些不舍的转过身来,从被挡住的桌面上抱起一张琴,递给了飞蓬:“这是尊上让我给您的。” 飞蓬接过来,却是一惊。混沌龙筋、凤羽的气息极重,再上下翻了翻,材料无一不是世间仅有之物,这把琴本身更是品级极高,不再昔年的凤来琴之下。 最后一个魔笑得爽朗,但实力是难得的天级,就是气息不太凝实,似乎是刚刚突破:“我叫铭焰,除了下棋没什么别的能耐,公子若想对弈,随叫随到。” 他们似乎是早就被叮咛过,谁都没问飞蓬的名字。 “公子今日要做什么?”铭焰作为实力最强的,主动道:“尊上说了,公子若在房间,我们只需要守在此处。若在海岛上游逛,我们至少抽一人相陪,余者可远观。” 他顿了顿又道:“但公子若要下海,我们五人必须要全跟着您。还有,膳食会在每日午时送来。” “花海,只有公子可以随便采摘,也只有公子要泡茶时,才由我采摘新鲜花瓣。茶水亦由公子处置,其他人皆不能经手。”江蓠也笑道,心里却是非常想叹气。 那些花草里,不乏等级高的珍稀天材地宝。真不知道,这位让魔尊如此重视的战俘,是个什么身份,竟给予这等座上宾的待遇。 飞蓬若有所思的颔首,状若严肃的目光瞅向玄霄:“他们都有特长,才会被魔尊派来,那你呢?” 玄霄陷入了微妙的沉默,他和飞蓬相视了一会儿,艰难的找出了一个特长点:“我擅长剑法,公子若是手痒,可以寻我。”寻我来,挨打,和少时被大师兄教导时差不多。 噗!玄霄藏而不露的意思,飞蓬想到了,他险些笑出声来,可还是绷住了脸:“哦,原来如此。” 飞蓬考虑了一会儿,才道:“现在还没到午时,玄霄来吧。你陪我走走,回来再用膳。” “是。”玄霄拱拱手,跟了上去。 其他人见飞蓬无意让他们陪着,便散于四方远远望着,但都谨守来时的命令,没任何一人探出魔识,全靠眼睛追随、观察。 走远了一会儿,飞蓬停下脚步,站在之前和重楼并肩看星星月亮太阳的礁石旁:“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玄霄扯了扯嘴角,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却并不让飞蓬感到疏离,这大概也和他言语中的淡淡笑意有关:“我是五个魔里第一个到的,看见魔尊当了一晚上农夫。” 飞蓬蓝眸瞪大:“真是他亲手移栽过来的?” “对。”玄霄给了飞蓬肯定答复:“从海域里不少危险岛屿上,我亲眼看见他挑选植株,频繁使用空间法术,一株株的移栽过来,品相保存的完好无缺。” 他幽幽道:“我说,我可以帮忙,我是水属性。但魔尊说不需要,还扔了一群魔兽给我,让我负责把魔兽引去下方海域。” “他说,留给你无聊的时候玩,全是不太好对付,可足够肉质鲜美的那种。”说着,玄霄撩起披到肩膀上的发丝。 飞蓬脸上在发烧,发丝之下,玄霄身上有明显的划痕,不止一道。 看出师兄的不自在,玄霄体贴的停下言语,静静看着飞蓬。 “咳…”飞蓬手指拨弄琴弦,掩住自己不自在的干咳声:“打扰了你和天青吗?” 玄霄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几位界主失踪,疑似进入轮回。鬼界忙的团团转,神子嬴政需要人辅助,天青先前被鬼帝收为弟子,也忙得脚不沾地。我留在鬼界,只会让他分心,得鬼帝回来再说吧。” 飞蓬怔忪了一下:“轮回…那几位倒是…抓的好时机…”但他们能放心去轮回,三皇是真的陨落了吗? 这个疑问,飞蓬自然不会告诉玄霄,而是温声道:“我并不喜欢被人照料,除了重楼。你这几个同僚,我都会稍微指点指点,我想重楼或许提过?” “是的,魔尊说,如果有幸得你指点、有所感悟,决不可在神魔战场,将相关招式对神族使出。”玄霄轻声回答。 飞蓬微微笑了一下:“那便好办了。” 他伸出手,玄霄心领神会把羲和剑拔了出来。羲和剑乃琼华派镇派之宝,虽认玄霄为主,但面对神族气息,倒也安安静静的任由飞蓬使用。 如少年时过了几招,玄霄却觉得自己处境比少时惨多了——当年面对玄震,好歹还能还两招,现在对上飞蓬,他是基本上连招架的机会都没有。若不是魔界身经百战,单论剑术和战斗技巧,只怕自己早就横尸在地了。 “不错,比天青在鬼界第一次和我练剑要强。果然,还是魔界能锻炼人啊。”飞蓬叹息着,面上已有了热汗,喘息着靠在礁石上。 玄霄迟疑的他:“师兄,你好像…没之前一剑斩魅央时强了?” “嗯。”飞蓬无奈:“重楼彻底封了我汲取灵力的办法,只靠体力,这几个魔,我是一个都打不过。” 玄霄无言以对:“但你没生气。” “我和他交锋何止一次?”飞蓬坐在礁石上,认真抚摸琴弦,一次次试音:“总是公私分明的。” 听着音符,他缓缓勾起唇角:“重楼不止一次差点死在我手里,事后来找我的时候,我也没见他生过气,做人总得公平嘛。只不过,是有点儿不太适应现在的虚弱。”连让重楼尽兴都做不到,自己现在还真不是个好道侣。 “你玩的开心就好。”玄霄默了,静静听琴。 余下来的日子,也正如飞蓬所言。他先在几个魔将最擅长的领域,给他们最大的打击,再不经意间,给他们不菲的指点。 这使得几位魔将对飞蓬敬佩有加,越发明白魔尊命他们前来时,所言这是一个任务,也是一场机遇,是什么意思。 当然,正因为发觉飞蓬深不可测,他们侍奉飞蓬时,就愈发殷勤真诚。非再是完成任务就好的态度,而是极力想让飞蓬高兴,然后给他们更多指点。 对于这种变化,重楼夜间和飞蓬共枕眠,午时也时常忙里偷闲,前来看望飞蓬,看得是一清二楚,心情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骄傲有之,郁闷有之,无奈也有之。最后,魔尊伏在神将身上使劲,却从不在明显的地方留下痕迹。他再是吃醋,也不想属下看低自己的道侣。 值得一提的是,重楼献殷勤的手段也发生了进步。他从内海其他海域,引进许许多多好看的鱼类和水生魔植,飞蓬不管白天还是夜晚,下水总能有一番酣游和刺激。 对此,飞蓬也是兴致勃勃,经常抱着琴下海,用琴音杀伤猎物。他虽不能动用灵力,但琴音足以在海中自保和杀敌。 几位魔将倒也知恩图报,他们不想打扰飞蓬畅游,就远远坠在远处,只要能看见飞蓬模糊的身影即可。 这般,飞蓬经常把猎物藏在水草深处,等晚上重楼来了,再告诉地点。然后,当天夜里就有相当美味的夜宵。 不过,成天整日在岛屿和倒下海域游荡,飞蓬还是引起了附近周围几个大岛屿的注意。 这几个岛屿的首领都是天级九重,实力不弱,对最近的变化有所察觉。在冒险靠近了观察之后,他们自然被这方小岛上的天材地宝、奇花异草惊呆了。 但见岛屿主人经常不露面,只有个被娇宠的神族美人时常游荡,负责镇守此地的玄霄几魔虽有知名度,可全都不高,实力也最高也只是天级,身后亦并无靠山,那几方大岛屿的岛主商量了一下,决定抢一波就丢下基业逃走。 反正,那些天材地宝足够回本了。当然,他们私底下,有没有把美人一起抢走的念头,就不得而知了。 怪只怪神将飞蓬名声响亮,但为人过于低调,又因和魔尊重楼相交甚笃,魔界虽有夸赞他实力、容貌的流言,却无人敢散播神将真容的画卷。除了当面接触过的,旁人还真认不识他。 可是,奉魔尊之命镇守在这座岛屿上,看守这位神秘莫测的神族战俘,几个魔包括玄霄在内,是谁都没想到,魔界内还有这等竟然敢抢魔尊私人岛屿的勇士。 所以,几位天级九重来势汹汹,齐齐开启结界,包围了整个岛屿时,他们都是懵的。就连赏花喝茶画画的飞蓬,都抬起头来露出了惊容。 “各位何意?”玄霄第一个冷静下来,仗剑走上前去。 为首的魔一双眼睛盯着花海,感受着灵气,眼珠子都快要掉了。他□□了一声,眸中尽是舒爽:“好强的生机。” “生命法则雏形?”飞蓬忽然开口:“倒也不错,劝你不要自误。”神界也有天级九重领悟法则的天骄,都是颇受重视培养的存在,这个也许在重楼心里还挂了号呢,便给个机会吧。 那岛主惊讶的看了飞蓬一眼,显对这个神点破自己感悟法则颇为讶异。但他没打算改变主意,而是转身对同伴道:“我全部身家给你们,帮我夺下这座岛。” 同来的几位岛主眼睛亮了,其中之一扫了一眼飞蓬几人,展露一抹玩味的笑容:“可以,魔尊及各位长老的嫡系,府邸都会赐予大型远距离传送阵法。这座岛上没有,其主我们应该惹得起。” 笨蛋!没有大型传送阵,是因为魔尊大人用不上,我们只负责镇守,不可能擅离职守。几位魔将险些嗤笑出声,但念及魔尊可能不会那么快赶过来,立即就纵身挡在了飞蓬面前:“公子,请先退回寝室。” 飞蓬抱起琴,转身往回走。不同于几个魔将,也不同没有灵智、空有肉身力气的魔兽,他用琴确实对付不了几位天级九重联手。 不过,重楼能选这几个魔来镇守自己,那必然有把握他们遇上意外,能坚持到他用空间法术来援的。 果然,铭焰直接引动护岛大阵,强行拦下了第一波攻势。飞蓬回到寝室里,从窗户观看战局时,清晰感受到了熟悉的空间波动,他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抹笑。 可让魔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大抵是魔尊的容貌在魔族实力不错的族人里,算得上人尽皆知,重楼才自空间裂缝里走出来,挡在几个天级九重的岛主面前,他们就认了出来:“魔尊?!” 蓝眸、长发,擅长音道,气质清冷但气势并不惊人……为首的岛主似乎还想了更多,瞪圆了眼睛,一句话脱口而出:“大人饶命啊,我们真不知道,这是您养替身的地方!” 什么意思?重楼脚步一顿,面上浮现几分茫然。 在他背后,被护住的几位魔将也一头雾水。 唯有玄霄第一时间明白过来,看几个魔的眼神顿时就像是在看死魔,语气凉凉的为重楼解惑:“魔尊,他以为您背着神将养替身呢。” 重楼周身气息一滞,他气得胸口起起伏伏,再抑制不住的紫色魔力爆发开来。滔天海浪刹那间卷上岛面,气势汹汹把几个魔将冲下了岛,在海中绞成碎片,鲜血瞬间染红了海域。 这下子,再没谁敢吭声了,才口出惊魔的玄霄都往后退了退,谁都不敢接近被污蔑了人品而正处于暴怒的魔尊。 这么明显的事实,都见到自己人了,也没魔相信自己会被重楼所擒,反而以为是替身。哪怕魔族素来偏执专一,求而不得从来只会更用心的设局,意图把心上人关起来强取豪夺,哪怕结果是同归于尽,也不会后悔,更不存在养替身的情况。 所以,这几个魔为什么不认为自己是神将呢?寝室里,飞蓬思考着这个问题,身子却已滑倒在床褥上,无声无息笑得肚子疼。大概,是因为自己太强了,平日里和重楼的较量,又从未吃过亏吧? 这个时候,重楼则已入了海,将几个魔魂抓了回来。他搜了一下魂魄,脸色更黑了几分,回眸道:“飞蓬在外游荡,你们没阻止别人看见?” 话音刚落,重楼又拧起眉头:“罢了,几个天级九重隐藏身形,确实怪不得你们,”想到这几个魔除了劫掠,不无被美色打动,想将飞蓬一起抓走占为己有的念头,他眸中就杀意大作。 顷刻间,魔魂支离破碎、形神俱灭,竟是连重生的资格都被魔尊剥夺了。做完这些,重楼迈步走进了房内,充满魔力的结界代替往日的阵法,万籁俱静。 被留在外面的几个魔面面相觑,眼睛都不自觉漫上担忧之色。 “收拾一下残局吧。”玄霄走向一片狼藉的花海:“能抢救多少就抢救多少。”魔尊这也是气过头了,等出来后肯定要补救,多抢救一些,也给他减少点工作量。 ※※※※※※※※※※※※※※※※※※※※ 飞蓬【忍笑】:都怪本将太强了,才害魔尊人格被污蔑哈哈哈哈 无责任番外5 重楼走入房内直奔床榻,把笑不能停的飞蓬从床褥上拖了起来。他又是愤懑、又是委屈,拽着飞蓬的衣领抖啊抖:“你还笑?!他那是污蔑我的人品!” “你哪里有人品?明明是魔品。”飞蓬用手掌覆上重楼的手背,满怀笑意道:“很遗憾,魔族在各界声名狼藉。强取豪夺还少吗?” 重楼气极反笑:“那你听过有本源魔族求而不得,就拿长相相似的人发泄吗?” 飞蓬忍俊不禁:“确实没有,所以我也很惊讶,这想象力…”他托腮啧啧称奇:“到底是本将太强,让人觉得不可能吃亏?” “还是…”飞蓬憋笑:“魔尊你魔品太让人怀疑了?” 重楼眯起眼睛,磨牙露出一抹不善的笑:“那神将觉得,是哪一种?” “本将觉得,大概是后者哈哈哈!”飞蓬再次笑得停不下来:“重楼啊重楼,连魔界中坚力量的天级九重,对你髇的髇人品都这么不相信,你这魔尊当的哈哈哈!” 重楼深吸一口气,抖手把飞蓬摔在了床榻深处:“养替身是个什么行为?自欺欺人罢了。” “本座若要欺负…”他倾身压了上去,捏着飞蓬的下颚,重重吻了下去:“那也要找神将本身啊!” 唇齿相依,飞蓬的笑声总算泯灭在亲吻中。暧昧的气氛,随彼此相视间那不加掩饰的情谊越发酝酿,在唇分而藕断丝连时达到了极致。 “唔…”飞蓬模糊的呻髇吟一声,含髇着水光的眼眸眨了眨,长长的睫毛上下颤动,像是两把小刷子勾挠重楼的心。 …… “不说话?那我真欺负你了啊。” …… 这些年,他和重楼发髇生髇关髇系的次数,其实并不算多。只因比起□□上毫无罅隙的相互占有,他们俩都更在意心灵的契合相通。 夜晚,飞蓬和重楼多半一起在海中畅游,重楼甚至会带着飞蓬,避着魔将来到不远处的岛屿。 飞蓬瞧着重楼处理自己白日藏在海中的猎物,闻着香气扑鼻的烧烤,品尝伴侣一如既往的好手艺,最后安眠在重楼怀中。 醒过来时,陪伴了他一夜的重楼往往已经离开,床头却总会有一盏清茶或一盅热粥,温度正好。正如夜晚他沐浴时,赶回来的重楼总会将衣衫挂在浴池上方,悄无声息的体贴,可精心细致尽显。 …… “神将怎么就这么乖呢?你这样任凭摆布,本座会更想欺负你的。” …… “等你全身上下都是本座的魔息,再有人看见,就绝不会有人怀疑你不是神将了。” …… “因为魔都是宁缺毋滥的!” …… “我很生气。”欲髇火已消,重楼抱着飞蓬,把脸埋在了他颈间:“你不明白,飞蓬。被猜到我心思的族人,在你面前怀疑我的用心,你还只觉得好笑?” 他嗓音有些沙哑:“别的都可以原谅,只有这点不行。没有人能怀疑我对你的心,你是我唯一的底线。这座海岛不是深雪域,不是我打造的囚笼。这里有魔界最大内海的地脉,我只是拖延时间,也在等你境界进步,顺理成章脱困。” 飞蓬一惊:“你要退位?”以重楼的责任心,若非下定决心,怎么会放任自己? “你该不会觉得,我和你在一起之后,还能继续当魔尊与你立场敌对?”重楼喃喃低语:“我自己都过不了这道坎,我会退位去混沌等你。在混沌里,你我只是道侣,再无立场之敌对,也不会有隔阂、有保留。” 他低语着,忽然道:“对不起,我刚才失控了。我不该仗着你纵我,就如此迫你。” “该道歉的是我。”飞蓬叹气,回抱住重楼:“我只觉得此事可笑,却没料到对你而言,此事相当严肃严重,并非是可当做玩笑之事。” 开始不了解重楼为何这么生气,自己自然觉得有点委屈。但现在换位思考一下,便能立即明白过来——重楼气的不是那几个魔将,而是自己知悉此事后的态度,过于不将他的人品放在心上。 飞蓬想到这里,只能苦笑。于重楼而言,这某种意义上,代表自己心里其实是不太在意这段情谊,也不怎么相信他用心的。 这就难怪重楼会不安,意图用“魔”的正常手段,在自己身上打遍印迹、染遍魔息,以确定自己真的心甘情愿。 重楼闷不做声,只是抱着飞蓬的手紧了紧:“我险些就觉得,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只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态度,而不是坚定能够永远。” 直到飞蓬分明是委屈不解,可也依旧纵容自己的一切行为,默认自己在他身上为所欲为、肆意发泄,即使这会让他本身难受不适,自己才恍然初醒。 自己不该拿魔的想法,去判断一个神感情的深浅。因为神魔对于如何爱人,是两种方式。 魔求的是全部的占有、完全的信任,神却往往将感情视作一个人的私事。他们无私付出、默默守护,以及对伴侣赐予的一切,都全部接受。 于飞蓬而言,他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只因他给了自己他所拥有的全部,也包括信任。因此,飞蓬对于“替身说”只觉得好笑,而不是像自己这样怒不可遏。 “那现在呢?”飞蓬笑了出来:“现在你总相信了吧?” 重楼抱着飞蓬不撒手,释然而开心的笑了:“嗯,我再也不会怀疑了。” 飞蓬抬首去吻重楼的眉眼,眸中原本潜藏的委屈,已被明亮的笑意代替。可他笑过之后,又挑起眉头:“你气过了,便轮到我了吧?” 重楼默默看了飞蓬一眼,抱住了头,并瞬间把所有□□防御尽数撤下。其实,他也明白适才说话过分了,飞蓬愿意出手讨回,而不是憋在心里,倒是让重楼放下了心。 床幔飘摇着落下,随着大床的震动而摇动不止。等平息下来,飞蓬已神清气爽,重楼则是鼻青脸肿。 “先把脸上的伤势治一治吧,免得不好看。”飞蓬笑意盈盈的说道,眼睛里却都是精芒:“重楼,我不介意你使劲用力,但下次说话注意分寸,言辞上你要是让我不痛快了…哼!” 他轻哼一声,可又吻上重楼恢复平整的唇、眉、眼,眉宇间再次漫上温柔:“不过,你既然想用魔体,那就用,我们继续吧。” “飞蓬…”重楼反而打了退堂鼓:“还是算了吧…” 飞蓬笑了,揽住重楼的腰身:“可是,我愿意,我想要你。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我甘之如饴、绝无勉强。哪怕会有点儿难受,但我相信,你会让欢愉盖过难受,对吗?” “那是当然!”重楼再抑制不住粗喘声,他们相拥着再次倒在床榻上:“我再怎么样,也终究不舍得让你难受。” 飞蓬跟着笑了,笑的同时,耳根和脖颈都红了。 …… 重楼一个激灵,欲躲又不敢躲:“怎么了?” “去看镜子。”飞蓬坏笑了一声。 重楼脚步顿住,干巴巴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那你说说,深雪域别居里,专门对着床摆放的、背后就是浴池的那面镜子,你是怎么想的?”飞蓬嗤笑一声,用眼神充分调笑重楼有贼心没贼胆的行为。 重楼深吸了一口气,还是顺了飞蓬心思。 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飞蓬再是习惯了和认定的道侣欢髇爱,也还是没能耐住视觉上首当其冲的刺髇激。 他干咳一声扭过头,把头埋入重楼怀里,嘟囔道:“难怪你事后总是还不满足。”看见自己这个样子,飞蓬不得不承认,重楼只是还想做,而不是直接扑上来,已是定力好了。 重楼哭笑不得,没再和飞蓬就这个问题纠缠,直接踏入了浴池。 但是,当他意图把明显部位,如脖子、手腕、脚腕等容易外露之处的吻痕一一抹去,就和搬来之后每一次都一样时,飞蓬白了他一眼,把人推开了:“不,日后都留着吧。” “可是…”重楼欲言又止。 飞蓬叹气,抬手敲了他一个板栗,语气却分明是淡定决绝的:“我敢在附近游动,本就猜到了会外泄。既然都不怕身份暴露了,我还怕留几个吻痕,让人知晓你我关系吗?” 重楼愣住,飞蓬好笑道:“喂,你都想退位了,该不会以为,我只敢吃不敢认,不愿意给你个名分吧?” 呼吸声瞬间凝滞,重楼的手在抖:“可是,天规戒律…” “轮回前,就已经破了。”飞蓬闷笑了一声:“你以为,溪风、水碧齐去幽都神狱,是为什么?” 重楼嘴唇颤抖:“飞蓬,你…” “我去过了,与敌私通的所有惩罚,我一五一十都接了下来,没用半点外物护体,神族高层对此无一不知。”这一回,是飞蓬将重楼拥入怀中,紧紧抱住:“我所求,也是永远。我是你的执念底线,而你是我此生唯一的私心。” 本以为此生隐婚,结果心上人愿意公开给名分,重楼狂喜之中,也有飘飘乎不知所在的感觉。为了确定自己不是做梦,他下意识抬手紧紧扣住飞蓬的肩膀,指腹发抖。 飞蓬了解他的心情,手掌覆在重楼手背上,再次吻上重楼的唇。 重楼回应了这个吻,良久才松开:“飞蓬…”他轻轻唤了一声:“睡吧,等我给你洗好,就给你按摩。” 飞蓬眨了眨眼眸,嘴角微微勾了一下,放松的合上了眼眸。 重楼无声的叹了口气,眼睛里是比星子更明亮的暖色。 他为飞蓬沐浴擦身,动作比先前每一次都更缓慢更轻柔。扫过脖颈上昭示孟浪的吻痕,重楼暗自决定,下次可绝对不能飞蓬仰着脖子凑过来索吻,自己就忍不住上上下下都盖章了。 洗完后,他把人抱回房间内,用空间法术快速收拾了狼藉,又铺好了新的床铺。此刻,重楼开始给飞蓬按摩。 他这一次耗时相当长久,甚至取用了一些有舒缓皮肉功效的灵植碾磨成汁液,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太奢侈。或者说,奢侈这个想法,从来不会被重楼用在飞蓬相关的事务上。 正因为如此,飞蓬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浑身舒适,连骨头都比平日松了几分,舒服的想再睡一觉。 无责任番外6 再说几位魔将,他们费了不少力气,才把花园勉勉强强恢复。再之后回过头,却发觉玄霄端坐在石桌上,拿着早前从寒雪处要的纸笔在写写画画,不禁好奇起来。 “你在画什么?”把纸笔给玄霄的时候,寒雪就很好奇了,只是当时忙着干活,才没有问。 玄霄抬起头,放下纸笔将画交给江蓠:“看一下,少的是这些吗?”少时入琼华派,画符也是要学的,大师兄玄震很耐心的教他们,又为了不单调,还教他们画些别的。隔了这么多年,自己还没有丢了这份感觉,倒是派上了用场。 翊麟和铭焰也围过来看,都颇为赞叹:“玄霄,你真细心。” 玄霄淡淡笑了笑,并未多言什么,只抬眸看了一眼寝室的方向。说来也巧,便也是这个时候,寝室上笼罩的魔尊结界散开了。 几个魔都一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要不要去探望一下?”江蓠轻声问道:“这段时间,公子给我们的指点不少。” 寒雪、翊麟和铭焰神色跟着复杂起来,颇为踟蹰。 唯有玄霄表情淡然:“过两个时辰吧。”他指了指花圃:“江蓠,你先摘花,我想这次魔尊不会责怪你的。” “……”江蓠哑口无言的点了点头。 几个时辰之后,他们前去见飞蓬。隔着房门,听见飞蓬让他们自己开门,里头并未反锁,那声音有些喑哑,让几魔心头一紧。 等打开门,发觉房间内窗户通明,床幔低垂,飞蓬根本没能起身时,他们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公子,要喝花茶吗?”江蓠小声问道,把她早上采摘的花瓣种类报了一遍。 飞蓬点了点头:“好,多谢,清淡一些吧。”他直起身子想将床幔挂起,玄霄已眼尖的看见,上前一步帮忙挂起了床幔。 印入几位魔将眼里的,是一张红润的脸,蓝眸水润中带着几分慵懒和疲意,腮前至耳垂都在发红,原本打算挂床幔的手臂收回,宽大的袖口遮不住从手腕处蔓延进去的吻痕,清晰一如颈间。 江蓠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赶忙起身去洗茶具泡茶。 翊麟、铭焰与寒雪亦纷纷偏开视线,故作平常该擦琴擦琴、该摆棋盘的摆棋盘、该摆笔墨纸砚的摆笔墨纸砚,不想给飞蓬任何难堪。 被他们这么有趣的反应逗到,飞蓬险些笑出声来,而玄霄眼疾手快的拉过一只软枕,垫在床头让飞蓬靠得更舒服。 “没有平日香甜。”茶喝上口,飞蓬拧了拧眉头,又舒展开来:“也是,被海水泡过了吧。” 江蓠尴尬的低下头:“让公子失望了,抢救回来的花草品质有所下降。”魔尊那一招丝毫没顾忌,强大的魔力涌入海水,被这样的海水浸泡过,不会没影响。 “无妨。”飞蓬摇了摇头,并未在意。若他所料不错,重楼定会再补上。 翊麟正在奏乐,曲调和缓,有关心安抚之意。 寒雪把笔墨纸砚铺在方桌上,把桌子搬到床前垫高,那双平素清冷的眸子关切看着飞蓬。在飞蓬点头后,她撸起袖子,认真的开始研磨。 这时,飞蓬已将茶水饮尽,眼底疲态有所缓解:“玄霄、铭焰。” “在。”被点名的两个魔都应声。 飞蓬伸手接过笔,在纸上快速画出了几座岛的样子:“仔细看着。” 几个魔瞪大眼睛,倒抽了几口凉气。飞蓬画得不止是岛,还将几个岛屿防守上的漏洞全点了出来。 “从这几处登岛,你们去吧。”飞蓬丢下笔,语气平缓:“玄霄以剑、铭焰以火,当能打开局面,赢不难。至于赢了之后要如何处置,等你们魔尊来了问他。” 光处理掉几个岛主,重楼想必气不顺,自己出这个手,也算安抚安抚他了。至于魔将们会怎么想,不在飞蓬考虑范围之内。 “是。”几个魔不敢耽搁,收拾东西就退了出去。 关上门回到院子里,他们面面相觑。 “这就是神界高层的军事素养吗?”铭焰低语道:“公子出去游玩,我们可都坠在后头,也没看见他多关注其他岛屿啊。” 江蓠实话实说:“我觉得不太可能,这大概是公子独有的素养吧。” 翊麟也点头:“不错,我是不相信,神界高层随便拉出来一个,都能有公子这种本事的。”他轻哼一声:“只是外围绕几圈,就能把岛屿轮廓和防守弱点全部判断出来。他们要有这本事,也不至于输这么惨了吧。” “玄霄…”寒雪冷不丁问道:“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她认真问道:“那几个作死的家伙说替身的时候,你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公子他…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原本看魔尊在岛上的布置,便知晓这位神族高层地位绝对不低。但看魔尊此番所为,便证明他并非无有私心,想必也有讨人欢心的意思。他若不是真心昭昭,也不会把人擒回来这么久了,直到这回被人刺激,才动手破了戒吧? 正因为如此,这位公子的身份地位,便更是一个谜了。而神界高层他们不是没听说过,可也没一个能对上的啊,更别说也没听说有哪位被擒到魔界的啊。 “还好,我知道的不多,全是别人说的。”玄霄深深叹了口气,想到自己鬼界一行长的种种知识,有点儿烦恼。 说起来,他得到那么多消息,真要感谢八卦的鬼王弟子、鬼帝副手容琦——他拉着天青喝酒,使劲吐槽魔尊从小到大的各种迷之操作,其中大部分都和神将有关,具体为魔尊为了神将从少时就各种卖队友。 想到这里,玄霄就头皮一麻,郑重其事道:“不该问的不要问。”听过之后,他几乎再也无法直视魔尊那张冷峻威严的脸了! 不顾同僚们控诉的目光,玄霄无情的掉头就走:“好了,办正事去,公子都把路给我们铺好了。” 寝室内,飞蓬叹息着把脸埋进被褥里,心里难得后悔。 今早醒过来,他是想睡回笼觉的。但为了醒过来能吃上想吃的大餐,当即就把重楼赶下了床,让人给自己做饭去了。 重楼倒是勤快,含笑亲了自己一下,就麻溜跑去空间下厨了。可结果是自己孤零零躺在床上,因为没人搂着自己一起睡,直接失眠了,回笼觉没睡成! 自己是不是太娇惯了?飞蓬哀叹一声,这没有重楼就睡不着觉的新习惯,必须得改!不然,以后回神界怎么办,难道要把魔尊当抱枕带着吗? 树屋虽不接待外客,但九天他们时常来往,要是看见了还不得笑死?想到之前在深雪域别居的时候,没重楼自己也能睡着,飞蓬更是下定了决心。 于是,做了一顿大餐给飞蓬的重楼,在接下来那些年里,就悲催的发现,自己似乎总被飞蓬用过就扔。平日里吃过晚膳不再给留宿就算了,连一亲香泽并为飞蓬按摩全身之后,飞蓬也总是会把他赶走。 偏偏重楼不舍得拒绝飞蓬的任何要求,他只能垂头丧气离开。这就导致处理了周围几个岛屿的几位魔将,时常半夜发觉魔尊一身沉郁的从寝室里出来。 但值得一提的是,花园很快就恢复了原样,甚至因几座岛屿合并后扩大面积,种植的花草灵植比先前更多更美丽。 可惜,哪怕魔尊找来这么多奇花异草,也没能讨心上人欢心。这不,又半夜里出来了,还脸色黑的要命,十有八·九再次话不投机半句多了。 几个魔将躲在角落里,压根不敢在重楼面前出现,只是相互交换着眼神。 把飞蓬从浴池里抱出来穿好衣服,重楼煮了一壶茶,做了一蒸笼的点心,把人喂得饱饱的,一门心思想混到床上去,抱着人再说说情话。 结果,飞蓬开开心心的吃饱喝足,然后就微笑着请重楼回去处理魔务。 这样的日子持续已不短了,重楼实在不明白自己哪里惹了飞蓬不高兴,只能各种手段哄人开心,结果飞蓬始终没有改变主意。 又一次被拒绝留宿,他实在是郁闷,再加上花园满了,也不想再走,干脆不再顾忌所谓的魔尊颜面,直接出了门便坐在了台阶上看星星,满身都透露着些许忧郁的气质,让人心生怜悯。 在不知情的几位魔将看来,这无疑是魔尊勉强了公子,哄人又无数次宣告失败的表现。他们越发不敢出现在失败的当事人面前,生怕自己成了出气筒。 唯一例外的只有玄霄,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又是出什么幺蛾子了?” 抱着念头,玄霄找了个空闲时间,悄悄去看了飞蓬。 彼时,飞蓬正在床褥上,对着窗户看风景。他颈间又有了新的吻痕,是昨夜撩拨重楼被印上的。当然,重楼也没讨到好,床笫间总是会解下所有防御的他,后背被挠出不止一道血痕。 这些私密的情趣暂且不提,飞蓬感受着熟悉的气息,头也不抬的问道:“师弟,有事吗?” “师兄,你和魔尊这些年…”玄霄站在床边,无奈的说道:“是闹别扭了吗?他近期的脸色糟的,把他们几个吓得都不敢出面。” 飞蓬“噗”一声笑出来:“哪有那么严重,不过是我发现一个问题,让重楼先适应适应而已。”他偏过头来,脸颊隐隐发红:“总不能以后我回了神界,还让他时刻跟着吧?”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周围好玩的地方都玩过了,晚上和重楼出门已经没了新鲜感,他又不愿意再和重楼同眠,免得好不容易治好的失眠再犯,才让重楼最近比较焦躁。 因飞蓬已经调整过来,脸色也好,玄霄自然没往失眠方向想。他拧了拧眉,才问道:“你什么时候回神界?” “等我自己打开封印。”飞蓬含笑回道:“重楼说过,他不会阻止。” 都是要离职的魔了,重楼确实不打算多加阻止,而是将白日里的时间都用在处理后事、安排属下上。就是不知道,自己不让他夜里过来,他多出来的时间在铺好花园外,又用在什么上了。 玄霄无话可说,只能干巴巴的回应一句:“你们玩的开心就好。” 这一天晚上,飞蓬迎来了一个无比意外的惊喜,重楼在他脸上扣上一个面具,也给自己脸上扣了面具,手拉手把人拉入空间裂缝。视线再恢复清晰,竟已到了集市,集市上不少魔族和异族,大多数都戴着面具。 吃吃喝喝玩了一路,最后的目的地是一场大型拍卖会。飞蓬总算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戴面具,感情是以这种方式达到隐藏买主身份的作用。 拍卖会的内容,重楼也提前做好了工作,还算有意思,而且没有飞蓬无法接受的东西。有的东西,飞蓬也颇为意动,重楼就大大方方买了下来。 拍卖会结束后,重楼交了尾款,便和飞蓬手拉手离开。现场各族气息交杂,被封印了的飞蓬体质纯清,颇似仙族,倒也没引起过多注意。 当夜,集市灯火通明,周遭暗巷却黑暗安静。 重楼拉着飞蓬的手迈入巷子里,双方在角落里相拥着,隔着面具交换一个吻。在他们头顶,满天星子洒下光晕,仿若祝福。 “开心了吗?”重楼咬着飞蓬的耳垂,轻轻笑着。 飞蓬挑起眉头:“我什么时候不开心了?” “那最好。”重楼松开掴着飞蓬腰身的手,转而握紧飞蓬的手。他占领指缝,与飞蓬十指相扣,并肩走在铺满月光的夜路上:“我多安排几次,以后晚上我们都出来玩儿,怎么样?” “反正,走入情道的关键不在于闭关,而在于心境。”重楼含笑,声音里满是柔和:“我都能感受到,你我最近都收获不菲吧。” 飞蓬不禁低笑了一声:“你最近不是很忙吗,怎么有空天天晚上带我出来玩?不该好好补觉吗?” “哼!”重楼轻哼一声,却是握紧飞蓬的手:“你都不让我留下来,我空出的时间倒是充裕,几乎都放在公务上,已经快要安排好了,现在就等你突破封印。” 说着,他把飞蓬拖入死角,脸埋入肩窝蹭了蹭:“不许再把我赶出去,我一个人孤枕难眠!” 飞蓬险些笑出声来:“你这是撒娇吗?”自己是娇惯,才有这毛病,可也很快就调整好了。而重楼这说法,是专门来逗自己笑的吧? “哼!”重楼又哼了声,但并未反驳“撒娇”的评价。 飞蓬再抑制不住的笑出了声:“哈哈哈!”可笑过之后,他又蓦地敛去笑意:“重楼,若日后我回到神界,你不得随意越界,在神魔之井等我吧。” 深深看了重楼一眼,飞蓬不无歉意的说道:“师父在的时候无所谓,他其实是默认了的。但现在师父不在了,我镇守神界,不得不对自己严格要求。纵使我已经去过幽都神狱,甚至决定顺其自然,不刻意向各界隐瞒你我关系。” “我理解。”重楼抬眸抿了抿唇,心头有点儿不是滋味,可还是答应了下来:“那你也要答应我,不再把我赶出门!” 飞蓬又笑了,重楼已退了一步,他当然也不会寸步不让:“好。” 此时,距离飞蓬落入魔界,足足百年了。天道之内,虚无空间之中,白热化的战斗又一次平息。 “不能再这样下去,我们落入下风了。”伏羲冷着脸:“你们有什么办法联系外面?飞蓬也好,重楼也好,哪怕是嬴政、钟鼓或瑾宸,只要让他们知道就行。” 神农和女娲一起沉默,而后女娲把目光也投注在神农身上:“你擅长空间法则,有办法吗?” “办法…说有是有,说没有也没有。”神农叹了口气:“需要和我血脉相连者有三皇境界的心境,重楼他达不到啊。” 女娲揉了揉额角,伏羲眼中闪过一抹无奈:“死马当活马医,你先试试吧。” 事到如今还能如何,自然只有尝试了。神农确实试了,这一试也让三皇都大吃一惊。 “额,消息发出去了。”神农一脸如梦初醒:“那小子什么时候突破的,怎么会突破的?”他还以为,以飞蓬的脸皮薄程度,这辈子都不会表白呢。 本来不抱希望,伏羲皱起眉头:“入情道,两情相悦…你家魔尊,喜欢谁?”那飞蓬岂不是没机会了吗? “当然是飞蓬啊。”神农理所当然说道:“难道你不知道?” 伏羲愣住:“你说什么?” 这回,轮到神农目瞪口呆:“不会吧,全六界明眼人都知道的事情,你居然还不知道?” 伏羲和他面面相觑,在女娲一视同仁的关爱傻子的目光中,两人一起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 正文好几章了,来一章番外吧~ 无责任番外7 当然,神农尝试打破隔膜,借血缘传递消息,固然是成功了,可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做到的。 时间回到早前一些,飞蓬答应不再把重楼赶出去之后,他们的生活总算又发生了一些变化。比如重楼再次问起飞蓬为什么那么做的时候,飞蓬沉默片刻,偏头道明了原因。 听见飞蓬失眠的前因后果后,重楼忍不住爆笑出声:“哈哈哈!” 飞蓬的头重新偏回来,狠狠瞪他:“很好笑?” “咳。”重楼的笑顿时僵住,他的手还搭在飞蓬腰间,把脸凑过去靠在肩头,软声说道:“不好笑,但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飞蓬。于你而言,我已是你的习惯。” 飞蓬的脸色稍稍好转,可还是“哼”了一声。 重楼又笑:“别生气嘛,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解决这个困扰呢?” “哦?”飞蓬来了兴致:“说说看。” 拍了拍飞蓬的肩膀,重楼不无得意的说道:“我的私人空间,还是很有作用的,比如现在…”他伸手一招,炎波血刃便出现在他掌中,重楼将两柄血刃之一交给了飞蓬:“喏,一分为二却还是一件神器,你拿着这个能当做通道钥匙。” 他嘿嘿一笑:“想休息的话,就在树屋直接跟炎波说,器灵会为你开启通道,直接去我空间。你一行动,我这里自然也会收到讯息,很快就进去陪你,保证你不会再失眠。等第二天一早,我再叫醒你,原路送你回树屋,保管没人发觉。” “这是个好办法。”飞蓬很满意:“我可以在傍晚回树屋后上个结界,这样,大家都以为我夜里休息,不会有人来打搅,也就没人会发现我一晚上都不在。” 说着,飞蓬忽然倾过身,给了重楼一个吻:“啵!”而后,他又坐直了身子,蓝眸里满满都是笑意:“这是给你的奖励。” “再亲一个。”重楼也笑了起来,把脸再度凑过去。这一次,是他主动索吻。 一神一魔嬉闹着,亲吻渐渐变了味道。 “别…”飞蓬低喘着摇头,声音带了shi气:“窗户…”他欲迎还拒的往后退了退,身后却是柔软的chuangru:“嗯…还没关…啊!” 飞鸟从天空中飞过,留下一连串清鸣。 …… “我永远不会在有外人的时候,把你拉到室外,那是欺辱不是qing趣,哪怕上了结界。” “这还差不多,但也不许再这样逗我。”飞蓬阖上眼睛,说话时已满是鼻音。 重楼吻他吻的更轻柔,却从额角移至嘴唇,撬开齿列温柔的扫荡。 “只要你说…”飞蓬被他亲的神魂颠倒之际,方听见一声笑叹:“我什么时候拒绝过?” …… 可惜,前去中心城的几位魔将怎么就回来那么早。重楼心里遗憾着,但他瞧着飞蓬羞赧的样子,还是相当克制的停了下来。 结界当即笼罩整个岛屿,直接阻止了几位魔将登岛。听不见动静之后,飞蓬在重楼shen下再次放松身体,重楼吻了吻他的眉心,用最快速度恢复了生态,把人抱回了寝室。 随后,结界才重新撤去。 几个魔将上了岛,瞧着看似一如往常的岛屿,感受着花园内浓重的魔力,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目光。自家尊上这是越来越过分了啊,光天化日之下把人拉出来yezhan,公子可是一贯矜持禁欲的古神族啊。 ※※※※※※※※※※※※※※※※※※※※ 其实,这个矜持禁欲的古神族,玩的可比你们魔尊恶劣多了【微笑】 起码,重楼对飞蓬不舍得玩jing面play,更不会恶趣味到不sheman镜子就不停【狗头缩】 无责任番外8 回到寝室的床褥上,飞蓬靠在重楼怀里,两人都是坐姿。 “难受吗?”重楼顺了顺飞蓬的头发,轻轻把人拥住。 飞蓬把头搭在他肩头,轻轻摇了摇,只深深呼出一口气。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小声问道:“那天晚上,你是不是特别生气啊?” “这个…”重楼的手臂微微一紧…… “好吧,我承认,是有一些。” …… “可是,第二天一大早,你衣服都没穿好就冲出来找我,那一脸焦急的样子,成功安抚了我。” 本来,是打算飞蓬喝完那茶水,就立即报复回来的。但飞蓬的在乎让自己打消了这个念头,选择将此事静默翻过。谁让飞蓬喝醉酒就闹腾的习惯,自己纵容了整整二十万年,早就习惯了呢。现在不过是改了方式罢了,没什么不能接受。 …… “我们继续吧?” “别闹了,我可没这么记仇。”重楼咬了一下飞蓬的耳垂,贴着耳廓沉声笑道:“你自己想想,今天在外头做了几次了,你真的不难受?” 虽因境界提升而体质有所改善,但飞蓬终究无法沟通灵力,重楼动用魔体之前,他还算承受的轻松,哪怕叫出了声,那也是因为他知道重楼想听。不像是重楼现出魔体之后,飞蓬按了按自己发酸发软的腰,陷入了沉默。 …… 飞蓬却是不知,重楼帮他洗好穿好衣服,自己回到空间里,快速洗了个冷水澡。以其熟练程度,明眼人一看就能知道,这习惯绝非一两日能形成。 再醒过来的时候,飞蓬抬眼便看见天朗气清、海阔天空,飞鸟鱼群皆有。他的嘴角露出笑意,偏过头来看重楼。 重楼坐在床上,盖着被褥对他挑了挑眉,招手摄来一杯温热的花茶。 飞蓬稍稍抬头就顺利喝了下去,再之后,他又被重楼搂到怀里,笑问道:“怎么了?” 重楼把头埋在飞蓬颈间,任发丝垂落盖住自己的脸,只深深吸了口气。 飞蓬觉得有点痒,不自觉动了动肩膀。在感受到颈间濡湿的时候,他抱住重楼的肩膀,耳垂有些发烫,却还是大大方方问道:“晨勃?” “这个没关系。”重楼摇了摇头,轻轻吻着飞蓬白嫩的颈:“是昨天太放纵了。” 飞蓬有些不解:“哪里放纵了,我今天没有不适啊。” “你身上全是香气。”重楼没有抬手,只是心念一动,直接将床幔放下、窗户关上。 狭小的房间内,出自身体的香气很快就明显起来,飞蓬健康的脸色越发红润,有点儿哭笑不得:“好吧,原来是这个问题。” 重楼栽种的花草无一不珍贵,全是天材地宝。各种花瓣被重楼铺在自己身上,随着蹭动碾碎成花汁,灵气融入了身体,短时间花香不散,也是正常。 “可是,为什么只有我?”飞蓬愤愤不平的反咬一口,在重楼颈间留下一个牙印。 …… “要不,我结界不撤,你暂时不要见玄霄他们了?”重楼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小声问了一句。 飞蓬松开齿列,瞪了他一眼,呵呵笑道:“你是想他们以为,本将被魔尊欺负的连床都爬不起来,还是想他们觉得,你肆无忌惮到一天时间不够,非要闹腾个几天几夜?” 重楼默默闭嘴了,坐在床上可怜巴巴的垂眸看飞蓬。 “罢了。”飞蓬也无奈,其实这算好的了,只是染了香气而已,身体始终没有半点不适,重楼算得上相当克制,总比那天晚上自己所作所为要体贴多了:“都做好了昭告六界的准备,那让你麾下魔将得知你我关系,也是无妨了。” 重楼的血眸一下子亮了,立即倾下身来抱紧了飞蓬。 飞蓬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轻声说道:“现在是白天,你先去处理公务吧。他们几个等你撤去结界,应该会来拜访我。”他们上一回就误会了,玄霄又不是多话的,如今也该解开这个误会,总不能让他们一直误解了重楼。 “好。”重楼话虽如此,但手臂根本没松开。 飞蓬不禁好笑起来:“又怎么了?” “哼!”重楼轻哼一声:“我把放在空间的玉衡军战士神魂,送去给女丑蕴养了。” 飞蓬吃了一惊:“这么大方啊你?” “太子长琴那小混蛋跑去天魔族了!”重楼翻了个白眼:“我也不知他怎么想的,你的神将气运被剥离,现在还在我手里,他不可能占卜出你在魔界的啊。明明前阵子都一败涂地,只剩下自己一个光杆,他怎么还敢赖在我魔界不走。” 飞蓬疑惑的想了想,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又问道:“女丑的伤势如何?” “不就祭了一次塔嘛,最后还被我救出来了,当然比上次被我重伤时好调养。”重楼实话实说。 他又竖起手指,抵在两人相距不远的唇间:“嘘,飞蓬你要始终记得,你从来都不知道她是纹姬!更不知道她又当了一次女娲后人,挑男人的眼光却远不如上次。” 你又隐怼徐长卿了啊。飞蓬险些笑出声来,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想到多年之前,重楼悄悄把纹姬之事告诉自己,还调笑女丑嫌弃中招丢人,不许自己告诉神界这边的好友。说完,他也如现下这般竖起手指,对自己眨眼,坏笑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独女丑不知,我也算满足了她不告诉你的要求”。 重楼这才满意,放下手瞧着飞蓬,轻轻吻了一下嘴角。然后,重楼直起身子,向后开了一道空间裂缝:“那我回魔宫啦,你有兴趣就和他们多聊几句。” 从最近几次的情况看,飞蓬体质改善很多,想必境界颇有长进,只差一个契机,便能跨入三皇境界。比起虽然无有封禁枷锁加身,却受魔务所扰的自己,依旧丝毫不差。 “好。”飞蓬应了,并且坐直了身子。他头也不抬的伸手,从床头柜上取下还温热的餐盘,上面是一咸辣的菜、一甜香的汤、一软糯的糕点,都是自己喜欢的材料所做。 魔将们发觉结界撤下,试探性敲了敲门,被飞蓬应许进来时,闻见的便是满屋佳肴糕点的香气。直到走近了,他们才闻到飞蓬身上和花园无比相似的香气。 尴尬漫上几位魔将的脸,飞蓬也不在意,倒是玄霄面色如常:“公子先用膳吧,我们此次前来,是因为先前在中心城,听见了一个消息。” 飞蓬面前的餐盘上,菜肴和糕点已用尽,只剩下些许残渣,他正慢条斯理喝汤。听见此言,飞蓬饶有兴趣的投来一瞥:“什么消息?” “神界乐神太子长琴现身,前段时间的诸多行刺,背后唆使被带入魔界的‘战利品’堕入魔道掀起纷乱,皆是此子所为。”玄霄语气冷淡,他对于族人攻占了神界后,趁乱掳掠一些飞升者极其家眷为战利品的行为,很看不上眼:“如今,他正被通缉,下落不明。” 飞蓬面上浮现一抹玩味的笑:“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你魔界元老,无一出手对付太子长琴?”见玄霄点了点头,他放下汤碗,又笑:“那你不妨先说说,你在鬼界都知道了什么吧。” “我只知道,乐神长琴出自玉衡军,玉衡军是你的属下。”玄霄眸中闪现几分好奇:“可为什么没人出手?” 飞蓬摇了摇头:“不是没谁出手,是普通魔族不知道。”他一手托腮,眸中隐有几分笑意:“这源于一个约定俗成的上古规则,玉衡和血覆相互牵制,他们的战场不会有外人插手。其中,血覆战队为魔尊嫡系,行动往往不外传。” “实际上,结果已定…”飞蓬顿了顿,叹道:“此番来魔界的玉衡军战士,除了长琴已尽数陨落于魔尊之手,只剩下神魂。前不久,太子长琴逃往天魔族,便代表他即将逃离魔界。所以,魔尊放了他一马,只是通缉,没再赶尽杀绝。” 其他几位魔将听出了一些道道,越发震惊了:“尊上饶了太子长琴,是因为公子吗?” “是,也不是。”飞蓬蹙了蹙眉,缓声说道:“长琴掀起魔界纷乱,但对魔尊构不成真正的威胁。放他一马,借此卖天魔族一个好,让葵羽、沧彬付出更大代价,何乐而不为?” 重楼虽不说,可有些事自己不是猜不到,但暂时不知天魔族付出了什么,才从重楼手里把长琴救走。 远在魔宫,也有人在问魔尊这个问题:“尊上,恕属下无理,水神共工虽为兽族初代元老,可他遭受天罚染了无数因果,就算救回来,也极难恢复修为了。您拿太子长琴的命,还有快速凝合魂魄、唤醒意识的禁法阵图,去换天魔女、沧彬战将一诺,日后尽量向神将求情,将之魂魄完整放回,又是何必呢?” 重楼正在批阅文件,听见青竹不解的问询,他总算抬起头来。 “论利益,如今的共工于魔界,确实是鸡肋。但最初他留于神族,只是因我的一道命令。之所以闹成现在这样,也是为了给父神报仇。”重楼平静的说道:“所以,不管是我还是父神,都不会真正舍弃他。几万年,几十万年,总会找机会救他。” 共工在神界,不过是承载水魔神命格气运的工具。或许高层还会念及共工当年算计的种种惨烈,可共工的算计被飞蓬反利用,反而让神族涅槃重生,于他们而言早已扳回一局。 隔了这么久,共工在神界的地位,已是鸡肋。若非前番他以己身陨落为代价,算计祝融、长琴和悭谀、钟鼓,想必都没人能想得起他。但现在既已陨落,就只剩下作为利益被交易这一个用途了。 不然,葵羽也不会答应求情答应的那么痛快,她身为神果族长,飞蓬明里暗里的最重要支持者,对飞蓬的政令反是相当了解的。比起留下什么用处都没了的共工,还是助沧溟尽快复活更有利于神界,只是自己还得付出更多代价赎人。 青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重楼再次低下头去。快点把今天定下的份解决吧,才分开没多久,但他又想飞蓬了。 海岛之上,飞蓬在弹琴。 这是饭后,翊麟向他讨教的。现在,他正认真听着飞蓬的演奏,心里默默记下每一个音符的变动,那是音攻可以利用的地方。 一曲毕,飞蓬停下拨弦的指。黑发蓝眸的青年端坐绿树下,落英缤纷从头而降,停在发梢、鬓角上,越发衬托的那张脸、那双手白皙无暇,而那个人更是美的浑然天成、动人心扉。 飞蓬忽然来了兴致,将重楼所赠古琴抱在怀里,自己起身走进花丛。几个魔很眼尖的发觉,那古琴上比先前多了一枚崭新剑穗,剑穗为黑红交织,颜色相当的眼熟。 轻轻松松寻了几株灵植,飞蓬走到了石桌旁:“江蓠,用你的灵力蕴养着。” “是,公子。”笑容比花瓣还明艳的魔女照办无误,好奇的问道:“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飞蓬不假思索回道:“酿酒。” “诶,公子也会酿酒吗?”翊麟很是惊讶:“听说尊上酿酒术一绝呢。” 飞蓬神色微妙了一瞬:“这就是给他酿酒的,我不会。” 寒雪鬼使神差问了一句:“公子是说,让魔尊酿酒给你喝吗?” “对。”飞蓬笑弯了眉眼:“他酿酒术和厨艺都是极佳,我也早习惯了。” 现场顿时一片沉默。 直到飞蓬再次挑了几株灵植回来,江蓠才颤巍巍问道:“公子,您的饭菜之前和我们一起送过来,用不同餐盒装…” “哦,你问这个啊。”飞蓬恍然大悟:“不错,你们的是从魔宫调来的。”他说到这里,蓝眸中飞快掠过一抹捉狭:“我无法沟通灵力,魔界有些灵植和魔兽,确实不能随便服用。所以,我的是他单独开小灶做。” 铭焰干笑一声:“那尊上厨艺是真不错啊。”有时候隔着很远,他们都能闻到那香味,确实以为是单独做的。可是谁能想到,那是魔尊亲自做的呢?! “不错,他手艺非常好,但这也是讲究天赋的。”飞蓬深以为然:“少时一起历练,剔骨烤肉从来都是他负责,他总能用最简易的条件达到最好的效果。” 想起从前,飞蓬也忍不住叹气:“哪怕被围堵在险地,天天吃一样食物,他都能逮着同一种食材变着花样下厨,从不会让我吃腻。” “换了我…”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尝过一两回后,他就再也不让我动手了,明明那味道也是熟了嘛。”真不是自己太懒不想干活,明明是重楼嫌弃自己嘛! 其他人已被惊得一脸木然,唯有玄霄还保持着平静:“熟了,只是能吃而已。我想,如果被困在一地,那正常人都会想吃的好一些。” 他看着自己曾经的师兄,语气虽淡,却真挚之极:“再遇上这等情况,公子就不要为难自己,也不要为难魔尊了。”师兄啊,你转世之后的手艺,也同样不好,还不如我和天青呢!可见,这就是天赋问题。 “……”飞蓬硬是被堵了个无话可说。 等重楼回来的时候,便正好是在傍晚。飞蓬坐在海边礁石上吹着海风,几个魔将在旁边巡逻。瞧见魔尊悄无声息出现,他们识相的撤了。 离得老远回头瞥了一眼,正巧看见魔尊和公子并肩坐着,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惹得公子笑扬起嘴角,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眼睛。 然后,便是一个拥抱。再一眨眼,一神一魔都从石面上坠下海,再不见了。 “你明明早就发现了,也不想办法来这里修行?”站在内海地脉深处,重楼的手轻轻握着飞蓬的手。 飞蓬轻笑一声,反握住重楼的手掌,十指相扣:“难道不是魔尊日日白天派魔将看着本将,晚上亲自看守本将,才让本将没时间来这里吗?” “只是亲自看守?”魔尊低笑一声,把神将压倒在地脉凝固显形之处。 那是一块水属性的巨大灵魄,光滑如一面水镜。两人一起靠上去,很快便整具身体都陷入了灵魄里,触感细腻仿若沙尘,却是温软舒适的。 飞蓬诧异的瞪大眼睛,觉得意识在快速抽离身体,陷入到一片玄之又玄的虚无之地。 最后的记忆里,是重楼伏在自己身上,投下了一个吻,一声叹息传来:“飞蓬,对不起。” 飞蓬彻底昏迷过去,被灵脉吞没之后,重楼才从灵魄上脱离。他手指扣紧周遭的灵石,跪倒在地上喘着粗气。接到地皇传讯得知六界劫难,又得知飞蓬诞生本就是为了克制天诛,重楼便下了这个决定。 原因很简单,飞蓬和天诛既相互克制,那同出于天道的天诛,必然为飞蓬准备了绝招。他不怕飞蓬全力以赴杀不了天诛,但他怕飞蓬会和天诛同归于尽。尤其天诛已三皇,而飞蓬还不是,时间已不够了。 可是,重楼才站起来转身欲走,就被身后猛然爆发的灵力震惊了。他猛地回头,迎来的是当头一剑。 历经轮回,飞蓬的意志力何其坚毅?感受到不对的那一刻,他便立即全力醒转。而身下地脉不知为何全力为他提供灵力,竟一瞬间冲破了神魂封禁中,这些年已寻到了几处破绽点。 “轰!”先天生灵境界又隐有几分提升的灵力,在飞蓬的愤怒之下凝为利剑,直直刺向重楼。 重楼下意识想要躲闪,却被整个内海地脉给强行压了下去。于是,那一霎血光迸溅开来,但在即将刺入心口的那一霎,终究是偏了几寸。 “咳咳。”一剑贯穿肩胛骨,重楼被飞蓬卡着脖子,狠狠砸在海中山壁上,他表情一时间有点儿懵然。 剑架在重楼颈间,飞蓬余怒未消:“解释!”重楼并无伤他之意,这一点飞蓬可以肯定。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更不能理解重楼此举的目的。 重楼的嘴唇动了动,有意想隐瞒真相,身体却在飞蓬愈发凌厉刺骨的目光中,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我…”重楼抿了抿干涩嘴唇,颇为沮丧的低下头:“只是不想你冒险,我已经三皇境界了,可你还没有。” 飞蓬冷笑一声:“你确定我还没有?”他将剑刺入更深,听着重楼一声闷哼,气笑了道:“你天天处理公务都能三皇,那我呢?” 其实,飞蓬也是在那么快就炼化了地脉之后,才发觉自己原来已达三皇境界。只是先前对这样的生活颇为满意,对于封禁神魂的封印只是探索,但并未孤注一掷打破,才没及时察觉到心神变化所带来的实力进步。 重楼愣住,他定定看了飞蓬一会儿,脸色一下子激动起来。也不在意被剑锋划破喉间肌肤,抬臂便重重抱住了飞蓬。 飞蓬正欲推开重楼,可冥冥之中忽然传来的声音,让他目光失神了起来。 随着他晃神不语,重楼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先前自己接到地皇传讯,也是如此表现。 过了许久,飞蓬晃了晃头,收剑阖眸靠在旁边。 重楼体贴的凑过去,为他按摩着额角突突直跳的青筋。 静默了好一会儿,飞蓬才终于抬眼,没好奇的踹了重楼一脚:“哼!我都知道了,你下次还敢自作主张不?” “不了,我早该想到的。”重楼无奈的笑了一下:“我都突破了,你不可能突破不了。早知道,真不如把封印直接撕开,让你看看境界如何了,再下决定呢。” 飞蓬脸色稍稍缓和:“那我们先去混沌,还是我先去一趟神界,把我们的关系公开?反正,师父在我轮回时,就已经默认了。” “那你是准备怎么说?”重楼蹙起眉头:“说我先前趁人之危擒了你?那样会影响你的威望和名声。” 飞蓬不以为意:“胜就是胜,败就是败。此次是本将思虑不周、棋差一招,有何不敢认?魔尊多虑了。” “那你觉得,这事和你回神界、你我定情的消息一起传出去,会传成什么样子?”重楼摇了摇头,极力反对。 飞蓬总算皱起眉头:“传你为色所迷、不负责任?” “对,传我色迷心窍,也会传你…”重楼幽幽道:“传你用美人计,怎么不堪就怎么传,莫要小觑六界众生的恶意,有机会踩一脚高不可攀之人,大多数人都乐意人云亦云一回。” 飞蓬无言少顷,忽然低声问道:“重楼,你决心退位,除了不想和我继续为敌,想要心意相通、再无隔阂,也是觉得自己有负魔尊重任吧?” 重楼偏开头,沉默不语。 “先前无人知晓三皇尚在,只知三皇陨落、界主失踪。若你杀我,当有机会一统各界、攻破神界,一举以帝王道成就三皇战力。”飞蓬并不在意,只淡淡笑着,回想了一下先前局势。 他叹道:“但你不杀我,本就是失职。以你对自己的严厉,又怎么会宽恕自己?”见重楼的嘴唇嗡动了两下,没有反驳,飞蓬苦笑了一声:“退位,是你给自己,也给魔界一个交代。可你愿意以卸任为代价,除去你我之间最后的阻碍,那我牺牲一回又有什么大不了?” “我是战败被擒后,才在魔界与你两情相悦,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纵然会被传成以色侍人、勾引敌酋才逃过一劫,也无所谓了。”飞蓬浅浅一笑:“我不可能仅仅为此,就不公开你我关系。我答应过你,给你个名分,不会食言而肥。” 话说至此,重楼不可能不动容,但他不想为此影响了飞蓬的声誉:“你都答应给我名分了,那不如把仪式全了?” 飞蓬挑起眉头,重楼握住他的手,眉间满是笑意:“我是说,你我各退一步,先去混沌解决了这次劫难,再禀报天帝和地皇,由他们为我们做主。” “好。”比起私定终身,这个办法确实更得飞蓬的心。 一神一魔相视一笑,飞蓬没有再提先回神界,而是与重楼一起就地静修,以最快速度稳固了境界。 他们出关时,重楼留了一封信在魔宫,对魔界长老们交代了劫难本质,言自己此行便算卸任,有事可等父神蚩尤复活后商议。 飞蓬也有学有样,留了一封信在鬼界的神将府邸,便静悄悄的离开了。 无责任番外9(完) 来到混沌,重楼、飞蓬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联手先将混沌深处的残破世界清理一遍。那个早已被天诛吞噬三皇,只剩下一个壳子在闭关之处,自是被他俩轻易解决。 待天诛的本体在天道内反应过来,已是截断了半数根基,瞬间伤于三皇之手。他恨恨的退出老远,身影迅速没于无尽虚无之中。 “飞蓬他们是成功了?”伏羲拧了拧眉,又舒展开来:“也是,他们俩都是三皇境,外界想必没人是对手。” 女娲看了伏羲一眼,缓声道:“是啊,他们都三皇境界了,不容易。”她微微一笑:“大概是你这试图棒打鸳鸯的老古板不在吧,所以进展一下子就变快了。” “噗!”神农忍不住笑出了声。 被狠狠插了一刀的伏羲:“……”他尴尬了一会儿,若无其事的移开话题:“那现在就赶紧找空间薄弱点吧,尽快脱离天道空间,天诛可能跑去对付飞蓬他们了。” “这还用你提醒?”神农翻了个白眼:“我已经在推算了。” 重楼要退位离开魔界,那自己儿子应该快醒了吧。赶紧把事情解决,他出去就把这些年攒的身家给蚩尤。那臭小子把身家全给重楼,自个儿倒是一点儿不剩,再不给点东西,怕是魔尊继任仪式都没钱大办。 儿子不怎么听话,找个伴侣是敌对,而自己最亲近的道侣和同伴没事儿就阴阳怪气,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伏羲一手扶额,心累的再不想说话了。 三皇寻找出路的时候,天诛已下了一个决绝的决定,他将留在外界的分|身启动,将本体所有力量隔着天道空间的界膜,全部传输了出去。 哪怕过程中有些流失,天诛也决定先孤注一掷除掉重楼。不然,等重楼和神农两个擅长空间法则的汇合,自己怕是逃都逃不掉。 于是,飞蓬和重楼没过多久,便迎来了一场疯狂的攻击。 “轰!”好不容易躲过一抹攻势,重楼、飞蓬都是额角见汗。 不得不说,不愧是和三皇别苗头别了那么久的众生恶念,全力以赴的他战力极强。飞蓬和重楼两个才突破三皇不久之人,为了将他留在这里,可谓手段尽出,应付的相当艰难。 但让他们俩有些错愕的是,天诛似乎瞄准了重楼,杀伤力极大的攻势都冲着他去。若非重楼空间法术无比纯熟,又有飞蓬倾力相助,怕是中招身亡了。 俗话说得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在天诛发了疯一样攻击重楼,不惜耗费本源之力掀起更猛烈的黑雾后,飞蓬与重楼的应对越发捉襟见肘,被逼着站在黑气形成的包围圈内,蓝金和紫金色的灵气团摇摇欲坠。 灵力急速消耗,魔体千疮百孔,重楼顾不得己身空间的承受能力,一次性汲取了大量灵气,以空间法则将灵气爆炸开来,形成一条随机传送通道。 “走。”黑气蜂拥而至,在强大无匹的压力制约着他,形成一把利剑刺向自己心口时,已无法躲避的重楼不假思索挥臂,狠狠推了身旁的飞蓬一把,让他坠向空间通道。 飞蓬摇摇头,看了他一眼,霎时间化去神体,摆脱了那一推的力气。 “你!”重楼立即就明白飞蓬要做什么,他目眦欲裂的吼了出来:“不!” 既然躲不了,那就挡。飞蓬将神魂彻底显现,所有魂魄防御都被放出,轻柔的包裹着重楼。 炼体流重平衡,浑身上下没有缺陷,但若被破坏防御,那伤势往往是致命的。与之相反,炼魂流更重视心神修炼与魂魄防御。 所以,在足以将他魂魄撕成碎片的攻势中,飞蓬忍耐着痛苦,意识却完全清醒。他极力调动防御,以各种手段维持魂体不灭。 他记不清自己坚持了多久,也许是许久,也许只是一瞬间。唯记得耳畔清晰的哭声,还有滚烫的泪水滴落在魂魄中的灼烧感。黑气形成的利剑终被磨灭,而飞蓬的意识也随之散落,再无一点蓝金色的灵光。 天诛感受到三皇气息袭来时,第一反应便是逃离。 可在他撤去灵力的那一霎,得回了自由的重楼,立即动手反击。他疯狂燃烧了本身的空间,无数碎片洒落当场,形成空间风暴,硬生生拖住天诛的脚步,使得三皇成功赶了过来。 耗尽全部力量的重楼倒了下去,昏过去的那一刻,他将掌中的蓝金色碎片贴在心口捂住。那个姿势,是珍视,也是保护。 史载,六界纪元二十万年年末,神将飞蓬在封闭神界百年后,与魔尊重楼同往混沌。此战,魔尊、神将联手全力以赴,先毁混沌深处残破世界,断绝六界劫难根基,后苦战众生恶念,方迎来三皇回援。 只憾神将飞蓬魂魄飞散,魔尊重楼宣布退位,留于混沌拼凑神将魂魄。同年,兽王蚩尤苏醒接管魔界。 此后数万载,各界皆有新发展,在各族元老各自超过十位,神子、神女也尽数册立,六界统一改号为辉煌元年之时,神将飞蓬神魂聚齐,于神界复活。 当年,在天帝伏羲、地皇神农的支持下,神魔两界公开前魔尊重楼与神将飞蓬结为道侣的消息,并举办结契大典。至此,两情相悦、再无波折。 树屋 “开心了吗?”飞蓬轻轻笑着,去吻重楼拧起的眉。 从自己醒过来,重楼就寸步不离,显然是先前险些天人相隔,给他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嗯。”重楼脸色chao红,伸手揽紧飞蓬的肩头,把脑袋埋在对方jing间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们现在正在树屋的溪流里,离木门和水帘很近,浑身上下都shitou了,水上的衣衫看起来还算整齐。可重楼的眼角和面色一样红,人相当piruan无力。他靠在飞蓬身上,若没抱紧飞蓬的肩,只怕已滑倒了下去。 飞蓬手心贴着重楼的yao杆微微用力,相当温柔的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人能pa的更舒服一些。 重楼昏昏欲睡,听着飞蓬在他耳畔呢喃:“按理说,蚩尤前辈立威,应该找老对头我族才是。结果,全冲着想脱离掌控的仙妖两族去了,甚至还主动派使者和我族联手,九天告诉我的时候一脸惊讶,我想你肯定出过力?” “哀兵必胜,你死讯传出来的时候,神界精锐处于一点就炸的状态…”重楼强打起精神,结契大典结束之后,是他chan着飞蓬彻夜不眠,从床上折腾到地板上,连沐浴更衣都不老实,把新穿好的亵衣再次弄了个全shi。 他半阖半睐着血眸,嘴里嘟囔道:“与其啃硬骨头,不如挑本就实力不咋样,还眼睛长到头上去的妖族。至于拉着神族一起,是父神自己的主意。他想帮我把天规改了,先和神族打好关系,再去请地皇和天帝说和,我觉得这法子不错。” “是不错。”飞蓬低低笑了起来,又doong了qi来。 溪流泛起不大不小的波澜,水声巧妙压下他们接下来的si语和动作,夜尽天明方休。 飞蓬拥着精疲力尽的重楼,眉眼间尽是yan足。他轻wen了一下重楼的erchui,心想风水轮流转不是没道理的,总算轮到我让你明早起不来了。 至于重楼对此满不满意,也就没外人可知了。只不过,从此之后,重楼都会在他们发生点什么之前,先备好热茶和点心。 这样,如果爬不起来的是飞蓬,重楼总能再做些对方更爱吃的。但如果爬不起来的是他自己,也能在早上睁眼后,先一起润润嗓子、填填肚子。 然后,飞蓬自然能攒足力气,正正经经的煮一杯茶,而重楼喝茶养养神,也就能起床做一顿正餐。吃完要是阳光正好,他们俩还可以继续睡。 当然,时间一长,也就不止一个人看出重楼过于贤惠、飞蓬从不下厨的端倪。九天他们强忍着笑不外传,可鬼界那伙人就没那么严实的嘴了。 云天青和玄霄上门探访的结果,是离开树屋就躲到角落里,一个狂笑不止、一个冰山脸无奈。与他们同行的容琦更是蔫儿坏,回去就告诉了鬼帝酆都。 等飞蓬被伏羲犹犹豫豫点出这一点,示意他不要总是那么懒的时候,险些掩面而奔。此时,他早已对伏羲改了口,叫起来也亲近多了:“父神!我做的真的不好吃啊!” 伏羲还欲再言,神农已冒了出来,抱住他的手臂把人往外拖:“晚辈的事少管,飞蓬这样还不是重楼惯出来的!反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都几十万年了,就让重楼自己消受着吧。” 被丢下的飞蓬:“……” 他回去踟蹰着提了一下,重楼满不在乎的回绝了:“不了,我下厨就行,难道我做的不好吃吗?” 重楼所做的任何一道菜、一块糕点、一杯茶,都合乎自己胃口,简直再好不过了。飞蓬当即摇了摇头,重楼又道:“那不就得了,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何必在乎这些家长里短?” 前魔尊晶亮的红瞳涌上笑意,揽住神将的yaozhi把人压在ta上,咬着耳朵轻笑道:“要是觉得过意不去,那就…” 随着重楼的低语,飞蓬的脸泛上粉色。但他只是抱紧了重楼的后背,任由蓝衣tuo落在地。 斑驳日光中,床幔缓缓落下,遮住满室风华。 ※※※※※※※※※※※※※※※※※※※※ 双更,这一章其实是飞重→重飞,当然啦,无责任番外就此完结,大家后传胡不归正文见~ ps:接下来几章留白当以后的番外,后传胡不归还是自33章开始连载。 pss:飞蓬已经改了口,我暗示的其实是……结契大典和神子册封大典,实际上是一起办了的,场面多盛大,大家可以自行想象哟 伏羲番外 我是伏羲,从诞生起,便是三皇之首的天帝。我有伙伴四位是先天生灵,还有两位是与我同源而生的天生三皇。 这一生,我们一起创造过族群,一起征战过混沌,还一起羡慕过神农有个十项全能的神子,经历称得上波澜壮阔。虽然,神农后来成了我的道侣,而蚩尤那小子更是我们一起看着长大的。 为此,我一直想自己创造个神子,我愿意像神农那样,放血给那个才诞生的孩子自由汲取,更愿意像教蚩尤一样倾囊相授。可惜,天道一直限制着不让。 岁月如白驹过隙,五十二万年过去,在盘古大陆即将化为六界之前,天道送来了一个孩子给我当神子。说句实话,开始我是很不高兴的,任谁被剥夺亲手创造子嗣的乐趣,都会不高兴。 所以,飞蓬虽是我命定的神子,我却终究只按照将帅标准培养他的心境,导致这孩子过于谨慎自持,在我面前丝毫没有蚩尤面对神农的轻松放肆。 于是,在我真心真意把飞蓬这孩子视为神子后,此事成为了我此生最大的遗憾——飞蓬是个好孩子,他太好了,好到什么都为族群、为别人考虑,为此不止一次挑衅天道底线,不考虑自己的安危与得失。 我彻底意识到这一点,是神界飞升者叛乱被飞蓬平息之时,可形成的观念态度无法回转。我只能将我手上最有攻击性的秘法传给飞蓬,只要他有强大的实力,那不管面临怎样的危险,都不会有问题。 后来,飞蓬为了重楼和我大闹一场,我在酆都的劝阻下,放弃原本的想法,也同样是为了酆都赐给飞蓬的那一场机缘。我以为,在轮回转世的七情六欲化为机缘后,飞蓬那场杀劫他自己便能渡过。 唯独没想过,最后的危险竟还是重楼给飞蓬带来的。或许是重楼平日的表现太有迷惑性,也或许是我的感情过于一帆风顺,和神农唯一的龃龉也不在私情上,才让我错算了骨子里的偏执疯狂,会带来极大的杀伤力。 强压怒气将魔息拔除,我为飞蓬支离破碎的魂魄梳理记忆,却还是在看见最近这些年的经历时勃然大怒。指尖倾泻出的剑意霎时劈碎九幽禁地外的隔膜,对着重楼重重劈下,可重楼站在原地没动,只侧身避开了要害,任由自己重伤他。 “天帝陛下…”他抬头隔空与我相望,淡淡说了一句话,语气充满了死寂:“您可以重创我,但您杀我不行,我怕飞蓬没亲自动手,会走不出来。” 这话,确实有道理。我继续梳理飞蓬的记忆,看着飞蓬在重楼面前轻松的微笑,眼神包含着信任和笑意,看到重楼对飞蓬无比纵容,潜藏的爱意随岁月酝酿而越发深刻,再想到飞蓬记忆里自尽时,那轻柔和缓却将重楼推入生不如死境地的轻笑要求,正欲再加一剑的指腹一颤,剑气终是收了回来。 没错,飞蓬想的没有错误,对于现在的重楼来说,活下去远比死亡痛苦多了。但是,这还不够。 魂殇饮是吞噬,只是看见记忆画面,只能根据表情用理智判断记忆主人的情感变化。可是,不让重楼从身心双方面切实感受飞蓬的绝望,又怎解我心头之怒? 我缓缓笑了,传音对重楼冷冷道:“你说的没错,就算朕是飞蓬的父神,也没有遇阻代庖向你下杀手的道理,那就略施小惩好了。” 平衡法则当即发动,幻化为一杆秤,将飞蓬近些年的经历尽数提取,最后凝聚成一颗筹码。 我将整杆秤丢向重楼:“这一招,名为还施彼身。你且放心,朕会很公平,你伤飞蓬几分,朕就还你几分,一丁点都不会多!” 重楼没有躲,但在下一刻便被秤的另一端吸入进去,化为另外一颗人形筹码,整个人惨叫着在托盘里缩成一团,不停颤抖痉挛。我冷冷看着这一幕,给他设了一个禁音隐匿阵法。 所谓还施彼身,是将同等重量的伤害反弹回去,为平衡法则的一种体现。魔尊,你伤飞蓬多少,是身是心,于平衡法则之下,所有伤害都会尽数返还给你。 既然你对飞蓬,也有飞蓬对你的感情,那就能更清晰的感受着,你是怎么把飞蓬那孩子,一点点伤到从失望到绝望,最后心如死灰。 我冰冷的笑了一下,传音补了一句:“你应该还记得,飞蓬忘情道被破时并未真正恨你吧?是你自己,在朕已默许,而你和飞蓬之间其实没了在一起的真正阻碍后,亲手毁掉了一切。” 托盘里的人形筹码猛地喷出一口血,我收回了目光。曾经的爱有多深,现在想起来,就有会多痛苦。即日起,魔尊算是废了,他对飞蓬再也构不成威胁。 唯一的问题,就是飞蓬如何才能走出来了。我无声叹了口气,情伤这玩意,大概只有飞蓬自己,才有可能找到回旋余地吧。 此时,距离重楼为飞蓬而死,还有好些年。而这些年里,不管是伏羲还是重楼,对这还施彼身的影响,始终未曾在飞蓬面前提起。 ※※※※※※※※※※※※※※※※※※※※ 伏羲公平的很呢【微笑】看清重楼对飞蓬一直以来的纵容,明白重楼感情远比自己想的深,伏羲根本没必要扩大平衡法则的伤害。 因为对爱着飞蓬的重楼来说,他在经历还施彼身之前,虽然知道飞蓬痛苦,但哪怕飞蓬自尽,也无法真正切实体悟到那种伤害有多重,自然不知道飞蓬在他身下挣扎的时候,究竟有多绝望。 可现在,感受着自己从身到心越来越绝望痛苦,重楼才真正明白过来。这份折磨让他一点点把飞蓬刻在灵魂里,他依旧爱着飞蓬,却再也不敢奢求,甚至没法再坦然面对飞蓬,永远低了一头有愧疚感,当然也就再也构不成飞蓬的威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