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卿总想以下犯上[重生]》 楔子 咔嚓一声,牢笼被打开,身着囚服的尹明希走了出来,披头散发,目光低垂,面色苍白如纸。看见光明,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径直坐上了囚车,奔赴刑场。 昔日风光无限的首辅大人在此时此刻遭千万人唾骂。“佞臣!”、“奸臣!”、“不得好死!”之类的咒骂与不绝于耳,她视若罔闻。 有百姓朝她扔鸡蛋,扔烂菜叶,泼脏水,粘腻恶臭的汁液从她的发上流下,她不挡,不避让,拖着沉重的铁链,一步步走向她生命的终点。 她尽力了,以极端的方式耗尽了全身的气力,还是没能阻止大启国的灭亡,西蒙人的铁骑无情地踏进了他们的领土,占据了她守卫一生的国家。 敌人恨她,大启国的百姓也恨她,当他们说她“卖国求荣”之时,尹明希的嘴角狠狠地抽动了一下,连带着平缓的心跳都变得激昂。 佞臣、大奸臣、贪慕虚荣、不得好死......这些都无所谓,但不能说她“卖国求荣”,因为她从未这般做过。 她这三世拼尽所有,只为守家卫国,到头来还是遭奸人设计,百姓误解...... 怨恨、不甘与疲惫交织,她抬起目光,望向通往断头台的石阶,这是她走过三次的地方。断头台边上站着围观的大启百姓,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厌恶与失望。 尹明希抬头瞥了他们一眼,怨恨、不甘被霎时戳散,她只剩下满心的疲惫,不若这次就到此为止吧...... 没有挥舞大刀的刽子手,只有一根细长的麻绳,在尹明希的脖颈上饶了几圈,缠紧。他们恨她入骨,要她死,也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尸体。 西蒙人对她处以绞刑,然后再将尸体卖给恨她入骨的人,糟蹋、蹂.躏、撕扯...... 不知这次买她尸体的是什么人呢?这是尹明希断气前,脑袋中冒出的最后一个问题。 只可惜,死后的事情,她全然不知。 尹明希的尸体被一个长相魁梧、目光阴险的西蒙将军买走了,西蒙将军同她在阵前对峙过,遭受过她的侮辱,因此怀恨在心,此举自然是为了报复。 可他刚走到尹明希的尸体边,嘴角流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时,一个身着黑袍的女人大步走了上来,在他耳旁用蒙语同他说道:“这个女人杀了我的全家,灭了我们三十二口人,将军将她让给我吧。” 说罢,她便在西蒙将军的面前打开了一个盒子,露出了里头的几锭金子。 西蒙将军一愣,接着对上黑袍女人充满恨意的目光,忽然便朗声笑了,他的手探到木盒的上方,将盖子盖下,再将木盒握在了手里。 他收下了,谁会跟这么多的金子过不去?而且现在的尹明希就是一桶臭水,与她牵扯怕是会脏了自己。 “给你了。”西蒙将军端着木盒,头也不回地走了。 黑袍女人站在尹明希的身旁,定定地望了许久才蹲下身子,将她抱起,然后翻身上马,带着她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魂与身即将分离的尹明希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她死了吗?身体是死了,但她的灵魂犹存,她知道再过不久,她的灵魂就会被送往地府,再次见到那个温柔慈祥的老婆婆。 老婆婆会满脸笑意地问她:“还要不要再来一次?” 事不过三,要不要再来一次呢?尹明希也在暗地里问着自己。 灵魂即将从身体中飘出,尹明希有了些许飘荡的意识,她的身体与灵魂此时处于一种奇怪的状态,身体感受不到灵魂了,灵魂却还能感受到些许来自身体的牵绊。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温柔的力托着,连带着她的灵魂也被温柔地托起。 来不及细想这股温柔的力出自何处,尹明希的灵魂便被送往了地府,送到了她百转千回的纠结面前。 “要不要来一次?”满脸皱纹的老婆婆站在桥边,目光柔和地望着她,耐心地等着她做选择。 她左右两只手边放着两样东西,左手边的是一碗了却前世的孟婆汤,右手边的是一枚小小的印章,若你还想重活一次,只要在你的脚踝上盖上这么一个章,她便可送你到前世的洪流中,由命运来选择你停留的节点。 尹明希的脚踝上已经有两个印章了,昭示着她已经重活了两次。这次的她比前面两次更加迷茫,也更加疲惫。 这已经不是有没有胜算、甘与不甘的问题了,就算她思虑再多,心思再缜密,也无力回天,风光了五百年的大启最终都要走向灭亡。 这是命定的事情,以她一人之力,能改变吗? “不着急哦,慢慢想。”守在桥边的老婆婆眉眼弯起,多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 给尹大人的一句话:一个人打拼太累,很快就有人踏着七彩祥云来帮你了。 新文要开始啦~喜欢大家会喜欢! 求评论~求收藏~求营养液~ 1.31-2.2评论送红包吖 重活三世 “嘶——”急速的下坠感让尹明希从骤然睡梦中苏醒了过来,头疼欲裂。 睁眼仍是满目的黑暗,但她可以辨认出,自己身处的地方,正是她府邸里的卧房,而此时应当是卯时末了。 微弱的光亮从黑色帘布的缝里透了进来,尹明希起身,赤脚走到门边,用力地将黑色的帘布扯开。明亮而刺眼的阳光倾洒在她的身上,光明并未给她带来安全感,反而让她的脑袋更加晕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被她强压了下去。 她想起了自己在地府的那个抉择,忽然又有些后悔,或许自己根本就不该重生...... 在地府里,正当她纠结无措之时,那股安定的力量又落在了她的魂魄之上,那细致入微的柔情将她整个魂魄都包裹了起来,让她想起了大启的春风、夏雨、秋阳、冬雪......这些美好的事物让她无法割舍,她不甘于大启的毁灭,她要再次阻止这一切! 所以她又选择了重生。 而今,带着记忆的魂魄重新归位,一时的脑热也散去,尹明希觉得自己做出了这个决定,荒唐而可笑。 “大人,该起身换新的官服了。” 赵显秋的声音打断了尹明希混乱的思绪,她定了定神,有些好奇自己重生的这个时间点,于是道:“显秋,把官服拿进来吧。” 尹明希的房间很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她卧房里所有的窗户及门后都有厚实的黑布,没有尹明希的命令,谁也不敢私自将帘布拉开。 由于长期不见光照,尹明希的房间里有一股霉味,若非时常更换里头的家具,否则霉味会更严重。 可尹明希本人并不在意这些,是她下令这么做的,别说忤逆,至今连议论的人都没有。跟随她多年的赵显秋也早已习惯,得到准许之后,她推门走了进来。 尹明希就站在门边,外头的光打在她的侧脸上,描绘出棱角分明的五官轮廓。她面容沉静,无波无澜,眉宇却间藏着一抹漠视众人的冷傲。 她的目光淡淡地落在那身崭新的官服上,一看便明了,她立马确定了自己重生的时间节点。 这是建昭十五年,她当上内阁首辅的第一天。这一年的她二十五岁。 这也是她最为风光的一年,年纪轻轻便独得皇帝宠爱,破格提拔为内阁首辅,成为天下人议论的中心。但好景不长,建昭帝暴毙,生前并未立下储君人选,致使传承了五百年的大启江山无人可交托。 朝廷商议由内阁来定储君人选,尹明希这位新上任的内阁首辅自然成了几位皇子争相拉拢的对象。 “官服给我,你先出去,我随后就来。”尹明希从赵显秋的手里接过官服,欲入内更换,她想起了什么,对着赵显秋问道:“二皇子是不是在外头?” 赵显秋如实答:“是,天未亮他就来了。” “让他走,我今日不会见他的。”尹明希神情冷漠。 赵显秋微微一怔,有些讶异,分明昨日首辅大人对二皇子的态度还很好,也是主动要见他的,怎今日会有如此之大的转变? 赵显秋心里存疑,但没有多问,应了一声,便转身去厅里赶人了。 赵显秋走了之后,尹明希关上了门,重新将黑帘拉好,让整个身子都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她双手捧着官服,思绪已经飞远。 第一世的她活到了二十八岁,这一年是新元1318年。建昭十五年(新元1315年),内阁商定,由二皇子李廷涣继位。李廷涣继位之后沉迷女色,荒废朝政,于建康三年(新元1318年),断送了江山。 第二世的尹明希重生于建康二年(新元1317年)。她重生后,吸取前世教训,十天,便带领着自己的党派将李廷涣赶下了皇位,扶持三皇子李廷淳登基。李廷淳性子嚣张跋扈,上位之前有意屈尊,手握皇权之后便与尹明希撕破脸皮,任用小人,于建清元年(新元1318年)断送了江山。 第三世,尹明希重生于建康元年(新元1316年),重生之后,她抛弃了两个不成器的皇子,选择了性格懦弱的凌王。凌王继位后贪生怕死,西蒙发动战争后,他竟做了小人,投敌叛国,导致大启覆灭。 尹明希这几世尽心竭力,仍然阻止不了大启的灭亡。世人都说她心怀不轨,有意篡权夺位,只有尹明希自己清楚,她忠于大启,从未做过谋逆的事情! 又或许,这一世可以有例外...... 建昭帝一共生了五个儿子,三个女儿,太子李廷瀚英年早逝,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这三位根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净做些祸国殃民的事情,尹明希连看都不想再看他们一眼! 八皇子李廷浚年纪尚小,仅八岁,尚不懂为人处世之道,他若为君,必不懂得如何处理朝政,管理天下,但这就是这一世的尹明希想要的。 臣权服从与君权,君权过大,不利于她的把控,一个不暗世事的皇子,正好拿捏。 尹明希快速换好了新的官服,准备前往内阁,与其他大学士进行商议。现在的内阁含她共六人,其中四人是她爷爷的旧部,心思是往她这般倒的。 剩下一人名为傅禹通,是她的死敌,前世“卖国求荣”的罪名就是他给尹明希安上的。提起这个名字,尹明希就觉得牙痒痒,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但这时傅禹通在内阁中人微言轻,尹明希暂时不去管他。 “大人,走偏门,别走正门,李廷涣在那堵着,他不见到你不罢休。”尹府的侍卫统领越骁迎面朝尹明希走来。尹明希经过他时,他的身子朝旁侧挪了一挪,恭敬地把中间的位置留给了她。 “知道了。”尹明希淡淡应了一句,便往转头偏门走去。 尹府偏门,尹明希刚上马,忽然有几个人影从拐角处冲了出来,拦在了她的马前,为首的是三皇子李廷淳,其余几人都是他的手下。 “尹相,请容许我说几句话!”李廷淳在偏门这儿蛰伏了很久的,为的便是同尹明希说上几句话。他知道在储君人选上,尹明希偏向了李廷涣,但他仍旧想放手一搏,只要他能让尹明希倒戈,那最后的胜利就是他的。 李廷淳目露哀求之色,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尊称尹明希为“尹相”。但尹明希根本不领情,她骑在马上,双手牵着马的缰绳,居高临下地望着李廷淳,目光之中尽是冷漠:“让开!” 彻骨的寒意让李廷淳为之一惊,他以为自己至少能够争取到一个说话的机会,可这女人竟如此对自己...... 来不及怨恨,李廷淳牙一咬,双手张大,只身拦在了尹明希的马前,一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样子。 尹明希被他磨得没有耐心了,大喝一声:“让开!我没有时间了,再不让开,我的马会从你的身上踏过去!我尹明希向来说到做到,三皇子没见识过么?” 皇子的威严在尹明希的面前碎成了渣,李廷淳拢起身上为数不多的尊严,开口恳求道:“尹相若要验我的真心,便从我的身上踏过去吧!我只想与你说几句话,实在不行,一句话也可以!” 尹明希鼻尖哼出一口冷气,双眼眯了眯:这跳梁小丑太磨叽了,当真以为她不敢吗? 尹明希挥起了鞭子,在马屁股上打下重重的一鞭,骏马蓄势待发,抬高了蹄子,眼见着要往李廷淳身上踏去。 李廷淳身子哆嗦了一下,心里骂了一句尹明希的祖宗十八代,接着便抱头蹲下了身子,将自己缩成一团。 尹明希的马从他的身上跨了过去,绝尘离开,越骁赶紧带着手下跟了上去。 李廷淳趴在了地上,如一坨备受嫌弃的烂泥,多看一眼就会脏了他们的眼似的。 可恶!他的眼里聚满了仇恨,内心嚎叫道:有朝一日,此仇必报! ** “越骁,你去一趟青林宫,找一下八皇子,这几日你要护他周全。八皇子若问起,你便说是我的意思。”快要到内阁大堂时,尹明希给越骁交代了一些事情。她在马上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稳妥一些好,八皇子是自己选定的人,登基前不能出一点差错。 “属下明白。”越骁不善言辞,但只要是尹明希开口的事情,他必定鞠躬尽瘁,竭力完成。应完,他便掉头往青林宫奔去。 到了内阁大堂,尹明希提起官服的下摆,快速走上石阶,入内坐定,刚同几位大学士打完招呼,还未开始说正事,大地便开始剧烈地颤抖。 “地震!是地震!” “快跑!” 内阁大堂里有人喊了一声,座椅上的人立马拔腿往外头跑去。尹明希走在最后,神态依旧从容,只是眉头蹙了起来。 这是地震无疑,可前几世的这个时候,并未发生这样的地震,今世的轨迹为何与以往不同了? “轰——”尹明希还未想明白,内阁大堂广场上的一棵苍天大树轰然倒塌。她心头一紧,骤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地震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内阁大堂前头的广场上,多数大臣都卧倒了,他们的身与心都有些狼狈。 尹明希抓着石狮的沿,稳住了身子,依旧维持着风度。 “陈海,叫你的手下,去各个宫跑一下,看看是否有伤亡?”内宫太监之首陈海恰巧在不远处,尹明希见着了,径直走到了他的面前。 “好咧,咱家这就去安排。” 陈海朝着后宫的方向小跑而去,尹明希目送他离开,正当她要回神之时,视线中突然闯进了越骁的身影。 越骁浑身湿淋淋的,衣衫下摆还在滴水。他的黑发黏在了脸上,这儿一丛,那儿一丛。而他的怀中似是抱着一个孩子...... 不会是...... 越骁走到尹明希的面前,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被他这么一跪,尹明希的心都颤了颤。 她眼睑低垂,看清了越骁怀中的人,是已经断了气的八皇子——李廷浚。 ※※※※※※※※※※※※※※※※※※※※ 更新来了~ 新君人选 “大人,是我的错,没能护好八皇子。请大人责罚越骁!”越骁还未到青林宫,便遇到了八皇子,他正与几个小太监在御花园的池塘边玩耍。 越骁刚要过去寻他,便发生了地震。御花园里的树木倒伏很多,砸伤了不少人,越骁也被这些倒伏的树木挡住了去路,无法行进。 李廷浚蹲在池塘边抓草蜢,大地震颤的时候,他重心不稳,滚入了池塘里,在惊慌失措下溺亡。 一切平稳下来,等越骁找过去的时候,为时已晚,李廷浚的呼吸与心跳都停止了。 尹明希看着李廷浚毫无血色的脸,失了片刻的神,嘴里喃喃道:“越骁,这不是你的错,这是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 尹明希独自一人走回了内阁大堂内,孤寂地坐在位首,双目失了神。 越骁不明白尹明希话中的意思,但他看到了尹明希脸上的绝望,一颗心坠入了谷底。他抱着李廷浚的尸体,无措地在广场上跪着......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宫内宫外都死伤不少。见余震都消了,剩下的几位内阁大学士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来。 这时,尹明希已经开始翻阅陈海递来的死伤名单了。 据目前统计,紫禁城内共死了二十一人,伤了八十七人。死去的多数是被重物砸伤脑袋,不治身亡。伤者,或跌或撞,或磕或碰,修养一段时间之后便会痊愈。 当尹明希翻到第五页的名单时,手指忽然就顿住了,脸色也开始变得难看。她在死亡的名单上看到了五皇子凌王的名字,陈海还记录了他的死因——地震时,他被一个花瓶砸伤了脑袋,流血而亡。 尹明希感觉自己身体的温度正一点一点地被抽离,这一世,上天是要同她对着干么? “宫外的情况如何?吏部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回来了没有?” 赵显秋答:“是分散统计的,还未汇总,一些区域还未勘察完。大人,属下觉得,宫外的情况应当比宫内更糟糕......”毕竟百姓家的房子哪能有紫禁城的房子结实?紫禁城里都死伤不少,外头应当更为严重。 “等统计回来了再看吧。”尹明希疲惫地合了合眼,脑袋里李廷浚的遗容挥之不去。他是她这一世全部的希望,如今破了个稀碎。 “显秋,要是皇亲贵族,或朝中大臣有伤亡,让他们及时来报。”尹明希就在内阁大堂等着,不吃不喝,不声不响。她估计,以目前派出去的人力物力,日落之前,便能将京城所有的伤亡统计清楚了。 午间,陈海令御膳房弄了些吃食过来,几个年纪大的大学士挨不住饿,在一旁吃了起来。尹明希闭目养神,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赵显秋劝她:“大人,几位大学士都在吃了,您也吃些吧。” 尹明希轻微地晃了晃脑袋:“不必,我没有胃口。” 她的话音刚落下,内阁大堂里就进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傅禹通出现在门外,大声嚷嚷道:“京城中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竟然还有闲心吃饭?若被先帝知道了,会是何等的伤心?” 尹明希睁眼,冷哼了一声:“傅大人早间连议事都不参加,现在是在说我的不是么?” 傅禹通嘴角一勾,笑容之中藏着一些深意,摆摆手道:“自然不是,卑职哪敢对首辅大人评头论足?卑职是有一些极其重要的事,要与首辅大人汇报。”傅禹通嘴上喊得好听,左一个“首辅”,右一个“卑职”,但任谁都听得出来他满口的酸意。 他也是内阁世家出生,本该与尹明希平起平坐,奈何建昭帝不知受了什么谣言蛊惑,竟将首辅之位给了一个二十五岁的女人! “哦?傅大人说说看,有什么要紧的事?”尹明希将身子坐端正,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双眼之中有藏不住蔑视。天降横祸,京中本就乱了,她倒要看看这人还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傅禹通笑也不像笑,哭也不像哭,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卑职自宫外来,得知了两条极为重大的消息。二皇子与三皇子殿下,都在方才的地震中丧生了......” “什么?”旁边的几位大臣听他这么说,被吓了一大跳,双目死死地盯着傅禹通的脸,内心中仍然认为他在开玩笑。宫中刚死去了两个皇子,外头了两个也去世了?一场地震将整个皇室都给灭了?这玩笑开得未免太大了些吧! 尹明希皱起了眉,反应与其他几位大臣不同,她了解傅禹通,知道他不会拿这种事当玩笑话的,于是她问:“你这消息来源属实?” “千真万确,尸体我都命人抬来了!来人呐,将二位皇子的尸体抬进来,给首辅大人瞧瞧!” 尹明希看着那两张没有生气了脸,呆滞了片刻,看来天要亡的不是她尹明希,而是整个大启啊! “这、这......”几位大学士呆若木鸡,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该如何是好啊?”分管吏部的林长兴林大人最先哭出声来,先帝刚去世不久,他的几位皇子竟也接二连三地去了。这老天是想干嘛? 尹明希坐在位子上沉默不语,众人的目光都望向她,她统统置之不理。几位大人只好转回目光,开始议论:“那现在,皇位该由谁继承呢?” “几位公主都远嫁他国,并不适宜。” “那先帝的兄弟姊妹中,可有合适的?”一位大臣问出这个问题,剩余几位都陷入了沉思,显然在脑中翻箱倒柜地寻找合适的人选。 尹明希盯着傅禹通那张看好戏的脸,心里就不耐烦,在这时开口了:“好了,都别想了,回去看看妻儿老小吧。” “尹大人,此等危难关头,我等怎可置身事外?”林长兴急得跳脚,怒声道:“尹大人身为首辅,说话做事怎如此轻率?”这个林长兴刚入内阁不久,资历也浅,若不是她急于将傅禹通的人扫地出门,她根本不会提拔他。现在好了,轮到他来倒打一耙! 傅禹通在一旁看着他们窝里斗,悠哉闲哉地饮着茶,他巴不得他们吵个不可开交,最后分崩离析,给他个渔翁得利的机会。 尹明希看着林长兴,压抑着心中的嫌弃,皮笑肉不笑道:“我不是让你置身事外,是想让你别插手你管不了的事情。正统皇室血脉殆尽之后,皇位传给谁,谁是下一任的君王,是由宗族来定,不是我们几个在这动动嘴皮子就能定下来的!” 尹明希深吸了一口气:“好了,各位大人都散了吧,回家做点正事,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赵显秋就站在尹明希身侧,她能感受得到自家大人眼里跳动的怒火。单独一个林长兴,定然不值得首辅大人发这么大的火,那她是为突然离世的四个皇子而生气?还是为傅禹通的小人得志而生气? 还未揣测明白,议事堂轰然便散了。尹明希走在最前,长袖下的手掌攥成了拳,青筋暴起,真正令她生气的是这种无法掌控、无法意料的局面。 继承皇位的会是谁?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他能听得进自己的进谏吗?会不会拿江山大事当儿戏? 这一切让尹明希头疼欲裂,她回到尹府之后,便将自己关入了黑暗的卧房里。 尹明希在“小黑屋”中可以三日不吃不喝,没有人敢去叫她。府中之人路过她门外的时候,都得小心着过。 赵显秋知道,待宗族将新君的人选定出来,首辅大人便会自己出来了。 事实真如她所想,宗族前脚将新君的人选定下,尹明希后脚便从“小黑屋”中出来,看见她便问:“越骁回来了没有?”越骁被她派去等候消息了。 “快马加鞭,在路上了。”赵显秋答。按照这个时辰,宗族已将新君的人选公示出来,越骁得知之后,会第一时间赶回尹府,告诉首辅大人。 “我去弄些吃的,越骁回来了让他到后厨找我。”尹明希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被冻得没知觉了,也呈现不正常的乌青。她用力地攥了攥拳,想让手指醒醒神儿,灵活些,奈何,这不是用蛮力便可复原的。 “是。”赵显秋看着尹明希的动作,迟缓地应出一声。她嘴里的那句话都要滑出来了,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她知道尹大人做出的任何一个决定,旁人都难以动摇,于是想了想,又作罢。 后厨有一间屋子是尹明希专用的,平常不上锁,但除了她之外没有人会私自踏进。她浑身沉寂得没有一丝生气,在那黑暗的屋子里待久了,全身的血液都似凝固了,手凉脚凉。 她有些费劲的往灶门里塞入一团干草,接着划开一根火柴,盯着这一簇突然蹿起的火花。火花点亮了她的眸子,她看到了烟火的气息。 她点燃干草,很快火苗蔓延开去,一大片的火光映照在尹明希的脸上。灼热的气息从灶台里发散出来,她感觉全身的血液被这股热气驱动,开始正常地流转。 尹明希继续往灶门里塞入了一些木柴,待火焰稳定后起身,开始熟练地洗菜、切菜、炒菜。 越骁回来的时候,她刚将一碗火热的面盛出,准备坐下吃饭。见消息来了,她放好碗筷,静静地看着越骁,问道:“新君定的何人?” 越骁如实答:“宁王府云安郡主李孟庭?” “李孟庭?”尹明希在嘴里咀嚼着这个名字,而后在大脑中搜索关于这个人的记忆,随后她便发现,自己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可有听哪位大臣提起过这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一同等消息的不止越骁一人,还有许多高官显贵、朝中大臣。越骁按照尹明希的交代,听完之后特意停留了一会儿,听那些大臣们说起过。 “听说这人没读过什么书,目不识丁......字都写不清楚,是山野里长大的。” 不识字,不知理,能为君否? 尹明希陷入了沉思。 ※※※※※※※※※※※※※※※※※※※※ 李孟庭:很能干的我即将出场~ 新君是猫是虎? 尹明希想了一会儿,忽然想明白了,新君不识字、不知理兴许是好事,这人不就是第二个李廷浚么?只要自己将她拿捏住了,还怕历史重演? “越骁,你去趟宁州,将新君安全护送到京。”越骁办事妥当,尹明希相信他能办好。八皇子的事,她知道那是个意外,上天要取走他的命,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所以她不怪越骁。 “属下明白!”越骁这几日一直很灰败,俊朗的脸庞上总是飘着几缕哀伤。现在尹明希又给了他一次机会,自然要不辱使命,于是他未在尹府停歇,马不停蹄地往宁州赶。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等待新君归朝。 尹明希这几日可没闲着,她去了宗族一趟,讨了一些李孟庭的资料,也得知了她当选新君的理由。 宁王之父李邃原是嫡长,只因寄情山水,不愿久居深宫,遂脱离了太子之位。建昭帝一脉也是嫡出,却非嫡长,宗族从血统的角度来考虑,选取宁王一脉云安郡主继位,合情合理。 大启风光了五百年,到建昭十五年,皇室人丁竟如此衰微。纯正的宁王一脉也仅剩李孟庭一人,尹明希有预感,这个十八岁的新君刚上位不久,礼部与宗族的人便要催促着她甄选皇夫了。 再说到这李孟庭,尹明希皱起了眉,宁王一脉久居宫外,宗族的人也鲜少与他们接触,知之甚少,尹明希根本就没有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待新君到来,见见再说吧。 ** 三月初五的这一日,文武百官在午门等候,尹明希站在位首,双手搭在一处,静静地等候着。 迎接新君的礼队自远处走来,文武百官面目肃然,做好了迎接的准备,怎知礼队里一个小公公着急忙慌的跑了出来,大声嚷道:“各位大人不好了,新君、新君她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尹明希问,身后的大臣像炸开了锅般吵闹,她不悦地皱起了眉。 “方才还在那轿子上呢,怎走了一段路就不见了?”小太监也是云里雾里的,搞不清楚状况。 “还愣着干什么,去找吧。”尹明希收到了越骁的消息,确保新君已经入京。既然在京中,四处都是她的眼线,并不难找。 与此同时,一个身着黑袍的女人在东华门口停下,她摘掉宽大的帽,眯眼望了望高大威武的宫门,数了数门上的门钉,白皙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 她不从午门过,而从东华门进,有她的打算。 驻守东华门的守卫却不是善茬,见来者古怪,大声呵斥:“皇家重地,禁止闲人入内!” 黑袍女人嘴边的笑更大了,露出了一对不算是明显的虎牙,一双眼精明而狡猾。她双手抱臂,葱白圆润的指尖抓着袍子,朱唇轻启朝着东华门的守卫喊道:“我叫李孟庭,我想从这儿进,不行么?” 听到这个名字,守卫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开始张皇失措地看着对方,显然这几天内,新君的名讳已经传到了紫禁城的每一个角落。为首的那位立马抓了两个小兵来,对着其中一位道:“首辅大人在午门,你速速前去禀报。” 而后将一块入宫的令牌塞到了另一个小兵的手上,道:“你拿着这个令牌,速速去内宫找陈海公公,让他火速往东华门来。” “你们商量好了没有?我不是很有耐心,再等下去我就要打道回府了。”李孟庭挠了挠脸颊,露出不耐烦的姿态,将那些守卫都吓得不轻。 随后,东华门缓缓打开,守卫恭敬地立在两旁,任由李孟庭进出。 李孟庭由东华门进过三座门,到了南三所,随后她在这儿遇到了陈海。 陈海见到她,不似其他宫人那般慌忙无措,而是笑意盈盈地同她打了个招呼,语气十分熟稔:“陛下,许久不见了。”陈海觉得深宫之中,新主子人生地不熟,能暂时信赖的也只有他了,他更要将一切处置妥当。 李孟庭手负在身后,自带威仪,同样笑吟吟道:“确实好久不见了,你倒是一点没变。”陈海久居宫中多年,像一团修炼成精的棉花,任何力量打过去,都能被他和风细雨地化解。 陈海原先是李邃的贴身太监,李邃出宫之后,他曾去过宁州看望他,还曾抱过小时候的李孟庭。 “陛下今日归京,怎不从午门进?叫诸位大臣好等呢。”午门外的事情,陈海也知晓,那一群大臣风吹日晒等了两个时辰,竟等来了一顶空轿子,都乱成一锅粥了。正主却像个没事人,从东华门溜了进来。 “那边人多,我不喜欢。”小皇帝揉了揉眼睛,纯净白皙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丝演出来的疲惫,身后,宽大的黑袍随风摆动,她问道:“陈公公,这儿有没有睡觉的地方啊?舟车劳顿,吃不消了。” 整个内宫陈海都重新整顿了一遍,找个睡觉的地方还不容易,他轻声细语道:“有的,陛下随我来。” 陈海带着她来到了乾清宫,这里是皇帝的寝宫,再合适不过了。乾清宫内,所有的家具物什崭新如初,内务府与司礼监是花了心思来布置的,可李孟庭正眼都没瞧一眼,问了一句床榻的位置,眯着眼睛径直就过去了。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我要休息了,你锁好门,勿让人打搅。我的脾气不好,你是知道的。”李孟庭知道有人着急着见她,但她现在不想这么快就让她如愿。 “咱家知道的,陛下安心。”陈海知道李孟庭喜静,便将宫内的宫女太监撤出。万一哪个不长眼、没留心的扰了这小祖宗的清净,她急了,会咬人的!十几年前,自己就体验了一把,现在手肘上还留着一圈牙印呢。 宁王一脉,久居山野,身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野性。在宫中,他们可不会多费唇舌与那些口蜜腹剑之人玩心计,他们一旦被逼急了,张嘴就来咬你! “都离得远些,待陛下醒了,再来伺候。”陈海特意叮嘱着太监和宫女。说完还不放心,让小太监搬来了一张凳子,自己坐在宫门处镇守着。新主子刚入京,少闹些不愉快吧。 可不速之客说来就来,全然不顾陈海公公的苦心。 “陈公公,尹首辅求见,在乾清门外候着呢。”而且这个不速之客的身份还不一般,陈海不敢懈怠,立马道:“让首辅大人进来吧,不、不,还是咱家出去见她。” 到了乾清门,陈海看到了五六个大臣围着尹明希,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什么,陈海听了一耳朵,似是登基大典的事,心中了然。 这些人当中,礼部尚书刘士清最为急切,他余光瞥到了陈海,迈着步伐便迎着他走了过去。登基大典,礼部的任务最为繁重,他这也是没有办法。 “陈公公,新君呢?她这是玩的哪一出啊?好好的午门不走,却走了东华门,她是不将我们这些文臣武将放在眼里么?”刘士清张嘴就问道。 陈海知道这些大臣大早就在宫门外等了,扑了空,心里自然会有些不好受。便好声好气地安抚他们:“陛下说午门外人多,她见着害怕,就从人少的东华门进来了。” “这些先不提,那她现在人呢?现下便要将登基大典的仪仗、服侍、流程定下来,不然明日便来不及了。” “陛下舟车劳顿,十分辛劳,歇着了,诸位大人不如晚些时候来?” “晚些时候哪里会来得及准备,现在就要定了,陈公公替我等传唤一声。” 新君一入京,必须马上举行登基大典,这是尹明希所希望的。国多日无君,边界的西蒙人已经开始试探了,再拖下去,必定会发生战乱。她在一旁静静看着,心里也有些焦急。 “这些尹相定便好。陛下自宫外来,对宫中的礼仪知之甚少。”陈海朝着尹明希恭敬颔了颔首。 “陈公公还是替我等传唤一下吧,登基大典乃国之大事,所有流程不能有误。正因为陛下不懂,我等才要亲口解释给她听。”这时,尹明希开口了。陈海不看礼部尚书的面子,但不能不看她的面子。 于是陈海妥协了一步:“不若诸位大臣再等等,咱家也再等等,陛下若醒来了,这些事就好办了。” “那好,我们再等等。”于是乎,几位朝廷重臣,在乾清门外等了小皇帝睡醒,等了两个时辰。 “醒了醒了,陛下醒了!”陈海也是好等,可算是将新君盼醒了,立马同她说了几位大人的请求。 等候的那几人也心头一松,这小皇帝要是睡个昏天黑地,这登基大典还能不能如期举行了! “那我们几个现在去哪?去太和殿还是保和殿?”乾清门划分前廷与后宫,大臣入不了后宫,议事只能去前廷。 “去保和殿,近些。”陈海见这几人的脚步一致往保和殿的方向迈进,犹豫地开口了:“只是陛下说了,她只见礼部尚书一人,其余的大人请回府。” 他说完便看向了尹明希。按照常理,新君抵京,最先见的应当是首辅大人。方才陈海也有提起,只是李孟庭的态度十分坚决,嘴里就俩字:“不见!” 陈海无可奈何,只好实话实说。 其余几人的目光也移到了尹明希的身上,都等着尹明希做出回应。尤其是礼部尚书刘士清,如坐针毡,到底能不能去?还要等着尹明希的一声令下。 “依新君之言照做便是。”尹明希面无波澜,说完便带头离去,那些不相干的人等全部离宫。 剩一个礼部尚书在风中凌乱,忽然感到形单影只。心里揣度:这新君是猫还是虎? ※※※※※※※※※※※※※※※※※※※※ 李孟庭:我就要当那个最野的皇帝! 作者君:小心踩到你家首辅大人的雷,你家首辅大人也挺野的...... (又是希望大家积极留评的一天,要留评喔~) 新君决策 保和殿内,刘士清先抵达,在小太监的指引下,在空旷的保和殿内规矩地立着。盏茶功夫后,李孟庭才姗姗来迟。 “见过新君,微臣乃是礼部尚书刘士清。”第一次见面,刘士清很是客气地与之行了个礼,脸上更是堆满了笑。 “不必,不必,听陈海说,你有急事找我?”保和殿李孟庭不熟,入内后便四处张望,寻思着要找可以坐下说话的地方。但这儿空旷无比,目之所及只有一张高高在上的龙椅。 李孟庭依旧穿着宽大的黑袍,手臂一抖,将长袖往回收了些,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她转身问道:“刘大人,这儿你熟么?有没有坐的地方?我们站着说话多费腰啊。” 刘士清捋了一下自己的胡须,指了指殿内的龙椅,笑道:“新君可以坐那,微臣站着就好。” “别,要坐就都坐下聊天,不然我们一同上那儿坐着讲吧。”李孟庭一脸单纯,语气也十分诚恳,外人辨不出她是真心实意还是有意伪装。 刘士清熟读礼制,大为惶恐,连忙拒绝:“陛下,不可,那可是龙椅!只有真龙天子可以坐,我等蛇鼠之辈怎敢玷污?陛下这是折煞微臣了!”他急得眼珠子都红了。 “好吧,你不去,那就我自己去了。”李孟庭转身朝着台阶上的龙椅走去,嘴角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此笑昭示着她方才的言语乃是试探。 “陛下请!”刘士清对着李孟庭的背影眯了眯眼,心里想,这新君果真不知礼数,连这最基本的礼仪都不知道。他需从礼部挑些人出来,好好教一教她,以免乱了大启的礼制。 “坐着就好说话了,刘大人说说看,来找我所为何事?”李孟庭不知刘士清心中所想,但她观察入微,早已从刘士清的眼里看到了对自己的蔑视。 “陛下是宗族挑选的新君,从今往后,当自称为“朕”,不可自称“我”了。”说白了,刘士清就是来教李孟庭礼仪的,让她能够跟得上登基大典的仪式。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不要在人前丢了皇家的脸。 “这个倒不难,改改口就能改过来了。”李孟庭在内心中默念了几声“朕”,发现很快就可以将口头上的自称改过来了。 “还有一事,便是明日的登基大典的衣冠服饰、仪仗卫队皆要陛下过目。”说完刘士清递上了一个小本子。李孟庭挑着有插图的几页,背倚着龙椅,手肘靠在扶手上,整个人呈半卧状,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刘士清在心里腹诽:坐没坐相! “这些衣冠服饰的款式有待商榷,但登基大典急迫,先这般吧。但日后我....朕的衣冠服饰都要更改,我们往后再说。” “是。” “好,看完了这些,刘大人还有何事?” “新君需在本章上头批红,方可作数。”刘士清提醒道。 “批红?”李孟庭显得尤为不解,眉头皱起,好看的桃花眼瘪了瘪:“何为批红?” “批红便是陛下需用朱笔在微臣的本章上批注。若是赞同,应当在微臣的本章上写下一个“允”字。” 陈海适时将毛笔及砚台端了过来,还给刘士清搬了张李孟庭心心念念的凳子。 李孟庭一手拿着本章,一手摸摸下巴,眨了眨眼睛,显得尤为无辜:“可朕......不会写字......” “陛下当真不会写字?”虽有耳闻,但亲耳听见的时候,刘士清还是如被雷击。堂堂大启君主,竟不会写字,这若被友邦外敌听见了,不就成了个笑话! 李孟庭很诚实地摇摇头:“当真不会,连执笔都不会。”但她脑筋转得快,很快就想到了法子:“不若朕与你画个符,日后若是朕应允的事便用这符来表示,若是不妥之事,朕便画个叉。” 几句话间,李孟庭已经适应了“朕”这个字眼,并且说得十分流利。 陈海在一旁候着没走,他表示赞同:“陛下,此法可行。”内忧外患,新君之位绝对不能动摇了。不会写字也并非无可救药,日后找个帝师,多教多写,总归是会学会。 刘士清的想法与陈海一致,先天不足,后天补足便是,他此时揪着这一点不放对国运无任何帮助,于是道:“微臣也觉得此法可行。” 李孟庭欣喜:“那便如此!”她胡乱拿起笔,在刘士清的本章上画了一个“勾”,示意自己已经应允。 随后陈海便跑起腿来,将本章送回。谁知刘士清拿到本章之后,又从衣袖中拿出一本新的,递给陈海,示意他交给李孟庭:“微臣还有一事,要请陛下定夺!陛下不识字,微臣便将本章里的内容细细讲与陛下听。” 刘士清歇了口气,正打算继续往下讲。李孟庭已经拿到了本章,正摊开放在自己膝上,目光粗略地扫过本章上的内容:“不必劳烦爱卿,朕只说自己不会写字,并未说自己不识字。本章上的内容,朕都看得懂。” 刘士清呆愣在原地,比方才还要惊诧,怎世上会有这种人,会识字却不会写字? “你这本章上头写了御路,但朕不知御路是何,你要解释给朕听?”李孟庭特意从本章里挑了两个最明显的字眼,说给在场的刘士清及陈海听,证实自己确实识字。 刘士清正了正色,解释道:“午门上有三处明门,中门为御路,右偏门为文武百官走,左偏门为王室宗亲所走。御路顾名思义,乃是陛下专用通道,也称御道。但先帝破了礼制,允了内阁首辅尹明希尹大人通行,于礼不合,微臣希望新君能收回此条特许。” “御路仅为皇帝通行,先前可有其他人通行的先例?”李孟庭问。 “有,但少之又少。古往今来只有四种人可以通行一次,一人乃是皇后,皇帝大婚之后,皇后的花轿需从御道进。其余乃是科举殿试状元、榜眼及探花。” 李孟庭听罢点点头,一副听懂了的模样,还动动小嘴感叹道:“原来如此,朕......确实是孤陋寡闻了。” 刘士清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新君自宫外来,不知宫中礼仪很正常,但只要她擅于纳谏,往后便能成为一代明君。 就当刘士清以为取消尹明希走御道的特许是板上钉钉的事时,李孟庭又给他来了个当头棒喝。 “刘大人这般解释,朕听懂了。朕以为尹首辅走御道没有问题,往后便让她继续走吧。” 刘士清双眼圆瞪,嘴唇微张,他抬手不解地挠了挠额角,他不明白皇帝所谓的“没有问题”,到底没有问题在哪里?他怎么觉得问题很大呢? 刘大人还没想明白,想问的也没来得及问出声来,李孟庭又做了个令他瞠目结舌的决定。 “刘大人的心思朕明白。御道走的人太多也不好,这样吧,日后御道只能朕与首辅大人走,那些什么状元、榜眼、探花就让他们走偏门,不要走御道。” 这皇帝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啊!而且这也不是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啊!刘士清在内心哀嚎道,还未来得及阻止,他便看见李孟庭提起了朱笔,在自己这份阻止首辅大人走御道的本章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叉”。刘士清的心在滴血。 陈海站在李孟庭的身旁,将她所有的表情收在眼底,他发现这位小皇帝在本章上打叉的时候,嘴角翘起了一个弧度,似乎很开心。 但精明的老狐狸还不明白,令这位新君陛下开心的事是什么,只是暂时将她的这些变化记在了心里。 将本章交还给刘士清,李孟庭适时地打了一个呵欠,陈海会意了一些东西,同刘士清道:“刘大人还有事否?新君精神不济,需尽早歇息。” 刘士清现在都乱成了一锅粥了,一时没回上陈海的话。他来本就是为了更正一些有失礼制的条令,现在不但没更正,而且与祖先定下的礼制偏差得更大了。 刘大人觉得自己这个礼部尚书当得太失败了,现在必须去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抹眼泪去。 “刘大人还有事否?”陈海见刘士清正在走神,提高声调又问了一句。 “没、没有了,微臣告退。”刘士清觉得自己愧对先祖,眼角的泪即将夺眶而出,连忙告退。 陈海知道他的性子,善意地提醒道:“刘大人,后左门的崇楼即将修缮,里头人都被咱家叫走了,现在十分僻静。刘大人若想散心,可去那儿。” 刘士清已经带上了些许哭腔,仍不忘转身抱拳对着陈海谢道:“多谢、多谢陈海公公指点。”说罢,他便速速往后左门的崇楼走去。 李孟庭看罢,抬手摸了摸鼻子,以为是自己太凶神恶煞将人吓哭了,便与陈海求证。陈海解释道:“刘大人心性如此,皇城内外若发生了有违祖制的事情,他便会伤心一阵儿。通常呢,是找一个僻静的角落哭上一通。” 李孟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同情,但还是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嗫嚅道:“是很可怜,但碰到上我,会更可怜。往后要你哭的地方多了去了,海涵海涵。” 李孟庭记住了,以后在刘士清的本章上,绝不再打那么触目惊心的“叉”了。省些墨水,也省些刘大人的眼泪。 ※※※※※※※※※※※※※※※※※※※※ 李孟庭:日后要做皇后的人,不走御道,天理难容! 山呼海啸 第二日便是登基大典,钟鼓齐鸣,李孟庭穿着不喜欢的黄色衮服,按照礼部提前教授的,登上太和门进行祷告。 黄色的衮服衬得她的皮肤越发白皙,一双桃花眼安静而迷人,朱唇张合,姿态认真,从近处看,这副模样的人再乖巧不过了。 可若看得仔细,你会发现她的眼里藏着一道深邃的目光。当她的视线里晃进那人的身影之时,这道深邃的目光才会出现,但很快又会被她掩藏下去。 她戴的冕有十二旒玉藻,及肩,不留神就会打到脸上,这让李孟庭很不舒服。身上穿着的帝王礼服也是极为繁琐,李孟庭觉得,还不如自己从山野间带来的那件粗布烂衣来得舒服。 黑袍一盖,鸾姿凤态,走路都可生风!哪像现在,提线木偶一般,举步维艰。 祷告结束之后,李孟庭前往太和殿就坐,文武百官要按照官职高低依次进入,行三叩五拜的大礼。那些人中有她最想见到的人,她这才期待了起来,嘴角都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脚步声渐近,她不由得敛起脸上的神情,将身子坐得端正,好散发出自己与生俱来的威仪,让那人瞧见。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太和殿的大门,直至尹明希的身影出现在门栏之外,她眼里那抹深邃的神采才晃了晃。 尹明希身着华丽礼服,身姿挺拔,抬脚跨入了太和殿内,轻轻地迈动脚步,缓缓地走到了那个离李孟庭最近的位置上。她的脸上涂上了淡淡的胭脂,容貌昳丽,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卓绝风姿。 李孟庭的呼吸凝了凝,随后又快速地将目光收回。她知道对方也在打量自己,所以没敢让自己的目光太放肆。 尹明希入殿之后便站定,等候着其他的大臣排列好位置,再一起行大礼。她也借着这个空档,打量起新君来。 新君端坐于宝座之上,面容肃静,乖乖巧巧,乍一眼看过去,唇红齿白,稚气未脱,似乎是个很好拿捏的人。 尹明希想,自己需尽快取得新君信任,若被别有用心之人捷足先登,事情怕是要不妙了。 她垂下了眸子,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了一片阴影。李孟庭移走的目光又转了回来,明目张胆地黏在了尹明希的身上。 接着,她便听见了三叩五拜的号令,站在殿内的人齐刷刷地跪下,三呼万岁之后行了三叩五拜之礼。 随后,又是一通极为繁琐的仪式。一天下来,李孟庭多数是被禁锢在龙椅之上,听着官员宣读来宣读去的,身子都麻木了。为了在那个站得离她最近的人面前维持风度,她连嘴角都是紧绷着的。 诏书宣读完毕,登基大典终于宣告结束。李孟庭一刻也呆不住了,拔腿便往殿外跑去,寻一僻静之处,拉了拉自己的筋骨。 小宫女小太监发现她不见之时,她早都跑没影了。 太和殿边侧,有一造办处,里头人不多,僻静,李孟庭一出殿门便往那处走去。在造办处层峦叠嶂的太湖石前,李孟庭急不可耐地卸下了王冕,连华丽尊贵的衮服也被她脱在了地下。 正当她要寻找方才带出的黑袍之时,她突然发现自己的黑袍不见了。 “陛下可是在找它?”身后,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李孟庭一转身,便看见了站在林荫下的尹明希。树叶掩映间,细碎的阳光洒在尹明希的身上,给了李孟庭一种恍惚的感觉。 她定了定神,看着那人走近,随后接过了她递来的黑袍,答:“正是,你何处捡的?” “太和殿门前,陛下走得太仓促了,便落下了。”见李孟庭眼中有疑惑,尹明希朝着她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又出声道:“臣,尹明希,参见陛下。” “原来你便是首辅大人尹明希。”李孟庭拽着黑袍,装作初识的模样,笑意盈盈地同她说话。另一只手,伸到背后,偷偷地将背后的布料扯了扯。 尹明希抬眸,便瞧见了春光乍现之景。她收回方才“稚气未脱”的评论,新君该起伏的地方起伏,该明艳的地方明艳,单从外表上来看,已经具备了成熟女人的魅力。 方才隔得远,她看得并不真切,此时近了,才将脑中的印象填补得更加准确。 “久闻首辅大人芳名,今日一见,当真惊为天人。”李孟庭打了许多遍的腹稿,本不想说这些轻浮的话,初次见面的她们应该聊些更有内涵的东西,只是自己这嘴一张,颇有些不受控制,张嘴便是这些花里胡哨的。 她听了,自己都嫌弃自己。 尹明希轻轻地笑开了,自己这话听了不下百回,若是放在他人的身上,她多数甩个脸就走了,但此时她面对的是自己要拉拢的新君,不得不释放出极致的和善来。 “陛下谬赞。陛下仙姿玉色,是微臣无法比拟的。”于是她也夸了李孟庭一句。 李孟庭听罢,心里的小花怒放了,放在背后的手又动了动,又将自己胸前的衣襟扯开了些。此时氛围甚好,她刚想说些别的,外头就急匆匆地走来几个人,坏了她的好兴致。 她定睛一看,眼里的光彩瞬间就消散了。她将手中黑袍展开,在身后绕了一圈,顷刻间穿好。 “微臣南宫孚,携旧部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罢,南宫孚带来的那些人齐刷刷地跪下,异口同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宫中多少年没有出现过南宫的姓氏了,还在尹明希的面前!李孟庭觉得自己尴尬得都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不单是脸上的神情挂不住,现在她都不敢正眼看着尹明希了!这个南宫孚什么时候来找她不好,偏生是这个时候! 前仇旧恨那么深,好歹也要等到她与首辅大人铺垫好了之后再来。 尹明希浑身的冷冽都这个名字响起的一瞬间释放了出来,她转身冷眼看着南宫孚,用着冰冷刺骨的语气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南宫家族的后代应当被流放边疆,永世不得归朝才对。 南宫孚是来寻李孟庭的,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碰到尹明希,低了低头,轻声道:“陛下召我等归朝,我等是遵循圣意而来。” 李孟庭在后头的挤眉弄眼都白费了,南宫孚没有接收到她的暗号,一股脑将实情都倒了出来。而后她便瞧见尹明希僵硬地转身,冰冷的眼神投射在她的身上,用愠怒而不敢置信的语气问道:“新君难不成是想复辟锦衣卫?” 李孟庭浑身都冻住了,想解释又不知该从何处解释起,身上好像有万千只虫子在抓她挠她,脑袋都是懵的。 事已至此,沉默也无法掩饰真相,泼出去的水说出去的话难回头,干脆便认下了。李孟庭牙一咬,在尹明希寒冷的目光下,轻轻地点了点头。 尹明希额上了青筋跳了跳,深吸了一口气,拂袖离去。 李孟庭站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她分明是要像山呼海啸一般朝她奔去,没想到风未聚起、水未成群,她便被另一波的风浪送到了离她最遥远的地方。 而这一切“兴风作浪”的源头,就是面前的这个人......李孟庭幽怨地盯着南宫孚,想要将他的身子盯穿,她想看看这人的脑子是不是用浆糊糊起来的?怎么这么缺德啊! 南宫孚瞥了一眼李孟庭即将杀人的眼神,弱声弱气道:“我知道错了......” 南宫与尹家的恩怨要从建昭六年说起,那一年的尹明希十六岁,她的爷爷尹如宏乃三朝老臣,当了整整四十年的内阁首辅,在宫内宫外都是德高望重的人物,却在建昭六年遭奸人暗算,最后被五马分尸,尸骨无存。 那年的锦衣卫同样如日中天,南宫赫心狠手辣,办事果决,朝中的贪官污吏听到他的名号便会闻风丧胆。南宫一族掌管的锦衣卫是建昭帝强有力的臂膀。 但在利益与权势面前,南宫赫动了坏心思,一连迫害了朝中的数位清流,还私吞了半数的国库。尹如宏带头阻止,却遭到了敌方的暗算,本该是名垂青史的人物却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整个强盛的尹家也在当年的动荡中分崩离析,尹如宏是尹明希最敬爱的人,你说她心中怎能不恨? 当年南宫一族杀的杀剐的剐,剩下的全都被流放边疆,永世不得归朝,这便是尹明希的手笔。锦衣卫这一组织也在当年的惊天大案中沉沦,最后被彻底废除。 如今李孟庭要复辟锦衣卫,就是死死地踩在了尹明希的仇恨之上,她管她是什么新君余脉,但凡是惹到她尹明希的,她绝不会对她心慈手软! “越骁,你去将宗族的人叫来,我有事要问他们。” 她曾用十天的时间将二皇子李廷涣赶下了皇位,扶持三皇子李廷淳继位。今日,她也会用同样的方法对付李孟庭。兴许还用不着十日,她便会让这人如那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厌恶。 这一切,都由她尹明希说了算! ※※※※※※※※※※※※※※※※※※※※ 愤怒的李孟庭:美人计都白耍了,都怪那个缺德的人! 感谢在2021-01-31 22:50:53~2021-02-05 22:3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童心遏制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非她不可 “南宫孚,朕有没有跟你说过入宫要避着尹明希?”御书房,李孟庭开始兴师问罪,白皙的脸因愤怒浮现出不少红晕。 “是有说,我也竭力避着了,只是没看清陛下身前之人竟是她,陛下不是说近几日都不会与她相见么?”南宫孚也是懊悔不已,自己好不容易有了入京的机会,难不成又要回到那苦寒之地? 李孟庭闷声不语,腹诽:是她自己来找我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赶紧带着你的人去办几件功德的事情,不然尹大人发起狠来,连我都一起端了!”李孟庭很有自知之明,知道现在的自己在尹明希心中是什么地位,也知道尹明希的手段如何,自己此番惹到她了,近些日子注定要不好过了! “京郊有山贼,横行已久,我带人去处置。”眼不见心不烦,南宫孚不在御书房久留,匆匆便离去。留李孟庭一人在御书房内仰天长叹: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不行!她得想些办法来挽救自己的尹明希心中的地位。 “陈海,替朕拟一道圣旨。”李孟庭朝着殿外亢声道。 陈海抱着拂尘,缓步走来,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声音柔和道:“陛下要拟什么,陛下说,老奴来写。”他站在李孟庭的身旁,摊开一道空白的圣旨,提起毛笔,沾了沾墨。 “大意便是让首辅大人做帝师,每日与朕授课、教朕书写。官话朕不懂怎么说,你扩充些,显得有理有据,非她不可。” “老奴明白。”陈海留心了“非她不可”这四个字,眼底的笑意更深,果然自己先前猜想的方向是正确的。 陈海在内宫多年,写几句话对他来说乃是小菜一碟,李孟庭看过之后很是满意,命他速速前往尹府颁旨。 陈海领命前去,临走前又见李孟庭嘴唇蠕动,似乎有话没说完,便问:“陛下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李孟庭的心思多了一重,嘱咐道:“朕惹尹大人生气了,她怕是不愿见朕。陈公公此番前去,只可成功不可失败,重任便委托在陈公公身上了。”说完她还拍了拍陈海的肩头:“朕在这儿等你的好消息。” 陈海忽然觉得肩头的重担无比沉重,但此刻他除了硬着头皮上,别无他法,他点头道:“老奴定当不辱使命。” 但到了尹府,尹明希很是平淡地接受了旨意,并无李孟庭想象中的艰难。到了授课之日,尹明希也如期而来。 授课的地点选在了御书房,李孟庭近日在这里翻阅奏章,几乎是扎根于此。大启明文规定,凡是出现五十人以上的伤亡,奏章不由内阁票拟,需送至御书房由皇帝亲自过目。 李孟庭现在翻看的正是建昭帝离世以后堆积下来的奏章,满满当当地占据了她的桌面。 她午后才坐下看的,一看便被气得不清,官员庸庸碌碌不作为,要做事就要讨国库里的钱,只要是没了钱,他们就无能为力,最可恶的是从上到下都是这幅德行! 小太监小宫女在一旁伺候,时不时就要被皇帝拍案而起的动静吓上一跳。原来陈海公公称新君脾气不好的言论是真的。 “陛下息怒,何必动这么大的火呢?”李孟庭负手在殿内踱步,鼻间呼哧呼哧地冒着怒气,陈海在一旁劝道。 “大启朝堂养了这么多废物,都没人寻思着要清一清?”她满是鄙夷地问道。 “陛下,国库空虚是事实呀,疏通河道要钱,修缮房屋要钱,给大人们发放俸禄也要钱。每年的赋税收上来,兵部、工部、吏部手头都有大事件,都抢着要,没钱确实办不了事。”陈海实话实说。 李孟庭咬了咬下唇,在殿内定住,转身对陈海道:“明日重开早朝,朕要重整朝中风气。人人居安不思危,遇事只知躲闪,不思解决之法,乃是渎职!朕的朝堂不需要这样的人!” 陈海一路跟着建昭帝走过来的,知道建昭帝亦有心整顿朝纲,奈何朝中不良风气已成顽固,上上下下都是这般,整顿哪里是容易的事。 而今新君上任三把火,她要折腾,便让她折腾去吧。陈海自身是不看好的,他觉得从朝堂到国家,只要安安静静不出乱子,就已经够了。 尹明希来的时候,李孟庭仍旧坐在书案前翻阅奏章,眉间聚满了烦躁。她抬起笔,接连在几份奏章上都打了叉。 “臣,尹明希,参见陛下。”尹明希站在不远处请安,声音无波无澜,一如她的脸色,冷漠幽深的眼眸在李孟庭的身上停驻了片刻又收回。 李孟庭在堆成小山的奏章中抬起头来,烦躁的心情骤然缓解,脸上笑得都可以开出花来:“帝师来了?请坐。” 随后李孟庭同她转移到授课的地方,尹明希今日要教李孟庭写字。笔墨纸砚及书案,陈海都备好了,已经在御书房的偏殿里摆上了。 二人的桌子连在一处,尹明希在左,李孟庭在右,笔墨纸砚一人一套。 李孟庭借着尹明希摆弄墨笔的空档打量着她,今日的尹大人不施粉黛,如出水芙蓉,清雅高洁。只是这脸上的神色,有如寒冰,连嘴角都是抿着的,连个笑意都不打算施舍给自己。 “陛下,请就坐。”尹明希察觉到李孟庭的目光,感觉不适,让她迅速坐好。 李孟庭听话地坐下,手脚都规规矩矩地放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懵懂又无辜地望着她。尹明希刻意避开她的视线,走到她的身旁,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道:“陛下请执笔。” 淡雅的香气扑鼻而来,好闻极了,李孟庭伸出右手,拽起笔,忽然有些难为情。因为自己这手没握过几次笔,根本不知如何握笔。一只再简单不过的笔,在她的手上成了烫手山芋,这样不对,那样也不对,动来动去的。 尹明希喊了停,接着伸手将李孟庭的手指掰正,教她正确的握笔姿势。 柔弱无骨的肌肤贴上自己的手之时,李孟庭的小心肝颤了颤,呼吸都凝住了,她没想到二人的“身体接触”竟来得这般快。 “这样握笔,这样落笔,这样移动,陛下看明白了么?”尹明希的呼吸倾洒在她的耳边,李孟庭心猿意马,感觉自己的半个身子都要瘫了。 好在片刻之后,尹明希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李孟庭暗自松了一口气。心上人离得远了就思念,离得近了又难以自持,这便是“情”之一字的煎熬。 尹明希之所以答应做帝师,是因为她想瞧瞧这新君究竟有多大的“能耐”?她所说的不会写字是真还是假? 世上当真有这般奇怪的人,识字却不会书写?她不会是为了某种目的而刻意隐瞒的吧? 尹明希一探究竟的结果便是李孟庭当真不会书写,她连执笔都不知如何运劲,更别说落笔收笔了。一个简单的“一”写出来竟歪七扭八,不忍直视。 “陛下执笔生疏,要多加练习,今日便到这儿吧。”时候也不早了,尹明希早就被她磨完了耐心,提前结束了这场教学。 “臣......” “朕在朝政上还有诸多不懂,本章看着也是糊涂,可否请教爱卿?”李孟庭堵住了尹明希还未说完的话。她原本要走,听到李孟庭这话之后,忽然改变了主意。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多知道些新君的治国理念,更有助于自己尽早扳倒她。尹明希眸色深沉,顿了顿,出声道:“陛下请说。” “兵部侍郎赵仕华递来一折子,说离京师不远的保定府出了一伙贼寇,挟持了一个村落的人,要求官府用银两置换被挟持的百姓。村子本有百户人家,贼寇已经屠杀半数,保定官府兵力、器械皆是不足,上书京师,请求支援。折子到了兵部侍郎那里,他觉得无法处置,又递到了御前。爱卿以为,此事该如何解决?” “此事臣有耳闻。进村之路陡峭,地利被贼寇占据,官府官兵山上难,亦不能打草惊蛇。赵仕华曾与户部申请银两,想息事宁人,但国库银两所剩无几,被户部尚书驳回。” 大启南涝北旱,处处是灾荒,银两置换出人质,拯救回一些百姓,但同时也绝了那些灾民的生路。 两难境地下,赵仕华的奏章便被搁置了。 李孟庭认真地看着尹明希,问道:“爱卿也觉得此事非银两解决不了是么?” 尹明希摇摇头:“其实不然,贼寇有二百人,村中粮食供应定然不足,他们不寻找食物,便会饿肚子,我们可借机引诱他们下山。” 李孟庭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总归是欣慰了些:“此法可行,而且最易想到,只是他们觉得麻烦,不愿去做而已。”李孟庭一下子便点明了大启官员的弊病。 “那陛下觉得还有没有更好的法子呢?”尹明希反问道。 “有,而且很多。” 李孟庭轻轻落下的一句话,忽然间让尹明希思绪杂芜,因为她发现新君和她关注的东西,是一样的。 ※※※※※※※※※※※※※※※※※※※※ 李孟庭:我的优秀可不止于此 新君暴戾 第二日早朝,按照李孟庭的意思如期举行,入流的官员分列在太和殿内,以尹明希为首。 天刚亮,不少官员脸上都带着未清醒的困意,走路时脚步也有些漂浮,更别提那些闭着眼睛打盹的了,恨不得卧地而眠。建昭帝不喜早朝,隔三差五才召开一次,官员们便养成了惰性,建昭帝离世之后,上了年纪的官员们更是懒散,装病、装累、装傻,无所不用其极。 李孟庭眯着眼打量着这些形形色色的官员,唾弃全部写在脸上。她昨夜将堆积的奏章粗粗浏览了一遍,一夜未眠,精气神都要比这些吃饱睡足的官员们好上太多。 她的朝堂不需要废物,二月之内,她必定要肃清朝堂! 年纪轻的官员要好上一些,腰板挺直,神情肃穆,他们未见过新君,行礼完毕之后,都在悄悄地打量着她。李孟庭的龙袍是改制后的,与从前大不一样,玄黑的袍上绣着几只金龙,样式十分简单。但距离隔得远,他们窥不见新君真容,打量几眼便作罢。 李孟庭没与他们寒暄,直奔主题:“昨日朕翻看了御书房内堆积的奏章,觉得一些大人的处事方式很有问题,今日拿来与大家共同商讨。” “有一份奏章是昨夜加急送来的,近二月江淮地区连日大雨,致使洪涝,祸害河堤两岸的百姓。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衣不蔽体,更无物可食,地方官员向朝廷申请拨款五十万两,用以赈灾。户部尚书何在?” “臣,户部尚书孙懋林参见圣上。”户部尚书孙懋林出列,上前行礼。 “朕问你,国库里还有多少钱?” “启禀陛下,国库还有四十八万七千五百三十二两。” “堪堪赈个洪灾,国库就没钱了是吗?” 孙懋林道:“是。” “好,那国库里的钱全都拨给江淮,先解决洪涝。” 洪涝问题若是不处理得当,后头会留下无穷无尽的隐患。头二世大启的灭亡个便是以这场江淮洪涝为起点的,尹明希重生之后,最为关注的也是这场洪涝灾害。只不过她摸清了规律,找到了解决办法,不似往世那般担忧。 但李孟庭此番言论确实出乎她的意料,她竟将国库孤注一掷,这般魄力不是常人能有的,其中蕴含的是她治理洪灾的决心?还是玩笑般的肆意妄为? 尹明希打算再观察看看。 “陛下,不可!”就在这时,工部尚书与兵部尚书同时出列,异口同声地劝阻道。 工部尚书林泉水声音铿锵有力:“陛下,先帝陵寝还未修缮完成,还需三十万两,此笔费用应当先予工部。” 李孟庭已经动怒了,右手拽在扶手的龙头上,骨节都在发力:“统共就四十八万,你拿走三十万,你让那些灾区百姓吃什么、穿什么?” 兵部尚书忽然噤声不语,默默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放弃了争抢国库里的银两,是尹明希示意他这么做的,他只有乖乖听令的份。 工部的林泉水自恃有理,依旧喋喋不休:“陛下,先帝的陵寝耽搁不得,先帝呕心沥血治理国家,我等应尽早给他一个安身之所。” 李孟庭腾的一下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怒气全部往脸上涌,她指着林泉水道:“朕就问你,陵寝能吃吗?先帝不是已经有临时安置的地方了,为何急着动工?朕告诉你,国难当前,这四十八万七千五百三十二两银子,你一分也别想动!” “陛下!”林泉水的声音比李孟庭还大,他本是言官出身,生来便是为了怼天怼地怼皇帝:“陛下此举于先帝大不敬,陵寝未修缮完成,先帝怎能安息?若国库一直空虚着,先帝的陵寝岂不是一直耽搁。” 李孟庭被气得在龙椅前来回踱步,面色阴沉得可怕,她忍无可忍,突然间便爆发了,将林泉水的奏章狠狠地砸在他的身上,怒斥道:“迂腐!” 所有人都被她的动作吓住了,昏昏欲睡的那几个大臣忽然如同被人捏住了脖子,呼吸都屏住了,骤然清醒了过来。整个朝堂鸦雀无声。 尹明希也被李孟庭那厢的动静吸引,掀了掀眼皮,抬眸望着李孟庭怒火中烧的脸庞,而后她便听见这人用不容更改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朕若死了,一把火烧了便是,不费你一分一毫,那些钱就挪出来给先帝修缮陵寝。” 每一个皇帝登基的时候,国库便会拨出一些银两来,布置新君吃穿用度以及建造陵寝。李孟庭从不稀罕这些东西,她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需要整这些花里胡哨的。这笔费用不挪到这儿来,她也会挪为他用。 只是在场的大臣思想不如她先进,皆震惊得无以复加。尹明希定定地望着石阶上站立的那个人,她的黑袍并不华丽,却自带威仪,她的胸腔还因怒火在剧烈起伏着,白皙的脸也浮现出了不少红晕。 一件在朝堂上时常发生的分歧,竟引发了她滔天的怒火。尹明希忽然很难将此时的她同昨日午后那个握错了笔就手足无措的小姑娘联系在一起。 李孟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史官,将朕说的每一个字都记下来,朕言出必行!”回复百官惊愕的是李孟庭铿锵有力的声音。 众人的视线移到了殿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个史官正在奋笔疾书,记录着朝堂上发生的一切。 她闻言,朝李孟庭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记下了。 工部尚书林泉水被吓得不轻,一张老脸煞白。那本奏章狠狠地砸在他的身上就已经让他脑袋发懵了,他从未想过新君会发这么大的火,还三言两语就将自己的陵寝废掉了。 林泉水感觉自己惹了大祸,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陈海,带着林大人下去休息,陵寝的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再回到江淮洪涝上来。”李孟庭坐回了龙椅,喝了一口宦官递来的茶水,润了润喉咙,也压了压喷薄的怒火。 她身子倚着龙椅的扶手,继续道:“此次携款赈灾,朝廷需委派一位三品以上的官员主持。你们说说看,谁去比较合适?毛遂自荐也可以。” 此话一出,在场的官员开始互相对望,继而三五成群小声地交谈起来。 “我们的人不要去,连冒头都不要。”李孟庭是个极大的变数,尹明希已敏锐地察觉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同她的下属们交代了这么一句话。 同她对着干的傅禹通则不是这么想的,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好差事,他自然是志在必得。新君哪里见识过他暗箱操作、偷梁换柱的手段?他定会让她挑不出刺来。 商议过后,有三位大臣主动请缨,一位乃都察院左都御史冯海昭,一位为户部右侍郎傅锦才,一位为刑部左侍郎周清林。这三个人都是傅禹通的人。 最后又经过一番商讨,定下的人乃是户部右侍郎傅锦才,他是傅禹通的堂弟,时常借着堂哥的名号敛财。自己升官之后,便用户部侍郎之便,时常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此番赈灾,他必定要狠狠地捞一笔。 “微臣定当不辱使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傅锦才在大殿上跪下,壮志凌云道。 “你先起来,朕有几句话要交代给你。” 李孟庭忽然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朝着傅锦才走去。想起方才暴戾的新君,傅锦才涌起了一阵不安的感觉,身体瑟缩了一下。他觉得朝着自己走来的这个人浑身散发着狠厉,似是来自地狱的魔,要马上将自己吞噬了。 傅禹通在他身后踹了他一脚,提醒他要稳住气,这可是在新君面前表现的绝佳机会。 “陛下请说。”傅锦才竭力稳住心神,回着李孟庭的话。 “傅爱卿此次前去赈灾,住驿站,干粮京师带去,用不了什么钱,国库里的四十八万七千五百三十二两送到江淮之后,若被朕发现少了一两银子,朕会让你人头落地。”声音分明不大,却感觉威压从天而降。 李孟庭嘴角挂着阴冷的笑,负手站在傅锦才的面前,双眼冷漠地看着他:“爱卿听明白了吗?朕再重申一次,朕向来说道做到。若爱卿有难处,及时提出,若没有,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巨大的威压压得傅锦才喘不过气来,他不明白,为何新君才十八岁,便会给人如此之大的压力? 但此时的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在百官的注视之下点了点头,接下了圣意。 “那傅爱卿速速动身,朕限你在十五日之内到达江淮,若晚了一日,朕也让你人头落地。” “人头落地”的两句话一直萦绕在傅锦才的耳边,直至朝会散了,他依旧回不过神来。 “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这样就把你吓住了?”傅禹通的心态明显要比傅锦才好,他素来是遇强则强,这个新君明显要比建昭帝和他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子好玩多了。 “大哥,你说她会不会真的言出必行?”傅锦才有些怕了,林泉水方才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亲眼见着新君狠厉地将折子甩在他的身上,毫不客气的。若她掷的是一把红缨枪,林泉水的身子定然会被扎穿。 “你动动脑筋想想,她在京城,你在江淮,她从何得知银两多没多,少没少?天高皇帝远,何惧也。” ※※※※※※※※※※※※※※※※※※※※ 面对贪官污吏不成器—— 李孟庭:我这暴脾气! 面对首辅大人—— 李孟庭:我这无处安放的可爱与柔情~ 一同用膳 尹明希从太和殿出来,柔和的阳光洒在她身上,聚不起一丁点的暖意。早上出来仓促,衣衫单薄,致使她手凉脚凉,浑身跟浸在冷水里似的。 她不以为意,午后事多,她打算在内阁大堂处理公务,不打算回府添衣了。 去往内阁大堂的路上,尹明希同越骁交代道:“越骁,我们先前商定的事延迟几天,你等我的号令。”为扳倒李孟庭,尹明希做了多手准备,明的暗的都有。只要她出手,李孟庭绝对活不过第二天,但今日早朝上发生的一切,大大出乎尹明希的意料,也动摇了她的决心。 赈灾的银两绝对会被傅禹通那帮人动手脚,她想等此事的后续,想看看李孟庭是如何解决这件事的。 倘若她不行,她也正巧可以借此事给她冠个罪名,让她翻不了身。 “属下明白。”越骁人狠话不多,尹明希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一分都不僭越。 到了内阁大堂,尹明希往自己工位走去,突然眼前闪现几个小太监,正着着急忙慌地搬着她工位上的东西。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尹明希脸上看不出喜怒,沉着声问道。 小太监瞅见她了,恭恭敬敬跑到她面前行礼:“回禀首辅大人,奴才们奉陛下旨意,将首辅大人的工位搬至御书房。陛下说政务繁多,有诸多事情要与首辅大人商议,首辅大人离得太远,让她很是不安,遂命小的们来转移首辅大人的工位。” 尹明希闻言皱了皱眉,心想道:这人又想搞什么鬼? 只不过尹明希没有阻止小太监搬运东西,而是径直去了御书房,准备亲口问她。 御书房大门紧闭,时不时有斥责的声音从里头传出,尹明希听出李孟庭又动怒了,此番斥责的是兵部侍郎赵仕华,为的便是保定府贼寇一事。 “明日午时,来御书房复命,若是再写出这样的折子,带着你全家滚到边疆去,朕的朝堂不需要这样的废物!”李孟庭的斥责依旧不留情面,尹明希预感明日言官骂皇帝的折子得翻上一番。 这人办事的方法太凶太急了。 赵仕华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人瞬间苍老了十岁。他是被人扶下去的,越过尹明希的时候,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 陈海也从里头走出来,见尹明希迎面走来,用看到了希望的目光看着她:“首辅大人来了?真是太好了,赶紧进去灭灭火吧,再这么下去,御书房都要着了!” 尹明希盯着陈海的脸,翻了一个白眼,紧接着越过他走了进去,腹诽道:这都什么跟什么,要她去灭火,灭什么火?又为什么是她? 李孟庭正坐在龙椅上闭目清思,满身的烦躁。一阵好闻的馨香扑来,她定了定神,又嗅了两口,发现有个她熟悉的人来了。 她身子前倾,满身的火气顿时被浇熄,好看的桃花眼弯了起来,眉目含情地问道:“尹大人吃过了吗?”这个香甜软糯的模样与方才那个发火的人简直是天差地别。 “还未,陛下挪动了微臣的工位,微臣正想来问问是怎么一回事?饭菜是从府里带来的,还未食用。午后事多,微臣不打算回府,在内阁大堂里将就一下就好了。”尹明希说这么多,是怕李孟庭邀请她同桌吃饭,她避而不及,所以提前挑明了。 李孟庭关注的点不在这里,她眨巴着大眼睛问道:“饭菜是尹大人亲手煮的么?朕听说尹大人厨艺极佳。” “外头风言风语听不得,微臣带来的这些确实是微臣下厨烧的,只不过色香味皆一般,只能果腹,多的滋味便没有了。” “原来如此。”李孟庭讳莫如深地点点头,内心之中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时候也不早了,那我们就先在御书房用膳吧,用完膳爱卿再来教朕书写。”工位之事,李孟庭仅是粗粗带过,压根没有征询尹明希意见的意思。尹明希也不打算多问,毕竟她是君,自己是臣,君上打定的主意,他们这些臣子更改不了,而且多说无益。 而且不知为何,李孟庭看自己的眼光总有些奇怪的感觉,尹明希觉得自己与她说的越多,她越高兴,像一只有人玩耍的小白猫,连叫声都是软的。 呵,可尹明希就是不想顺她的意,同她说了两句就噤声不语了。 二人坐在了用以书写的长桌边,一左一右,中间隔着两人宽的楚河汉界。但这些都不妨碍李孟庭,她脑袋一凑,眼神一飘就看见了尹明希饭盒里可口的饭菜。 尹明希所谓的色、香、味一般显然是唬她的,李孟庭盯着她饭盒里的芹菜猪肉饺、莲藕烧排骨、椰香南瓜汤直流口水。她的饭盒一打开,扑鼻的饭菜香袭来,勾起了她压抑许久的食欲,肚子都忍不住“咕咕”直叫。 而她碗里有什么,清汤寡水的粥配上两片青菜,对比之下,实在惨淡。 “陛下饮食如此清淡?”见她的眼神一直往自己这厢瞟,尹明希礼貌性地问了一句。 “朕......”李孟庭咽了一口口水,正经中又透着几分可怜兮兮:“御膳房的银两被朕挪为他用了。”这时候的她又像是流浪街头的小猫,低低地叫着,以期寻到好心人的帮扶。 李孟庭的目光不仅黏在尹明希的饭菜上,也牢牢地注视着她的侧脸,目光代替言语袒露了许多东西。最后,尹明希受不了她这饥肠辘辘又极度渴求模样了,分了一份莲藕烧排骨给她。 排骨是油锅烧热之后倒入炒的,炒至排骨变色再加入冰糖等佐料。而后将几者翻炒均匀,再倒入砂锅中铺上姜蒜,用小火慢炖。炖一炷香后再加入切好的莲藕块,炖到排骨及莲藕酥烂后开始大火收汁。 这样煮出来的排骨与莲藕香酥软烂,口感极佳,味道也是鲜香浓郁,好吃极了。 李孟庭吃得两眼都放光,十分满足。她一连几日吃的都是清汤寡水的粥,突如其来的排骨就像是上天的恩赐,她每咬一口就得泪眼汪汪地感谢一下上苍,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烧出这么好吃的排骨? 一顿饭吃完,李孟庭找到了久违的满足感,望向尹明希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喜爱。 尹明希食欲小,每道菜都吃了几口便不吃了,边侧注视的目光让她尤为不适。 好在李孟庭懂得收敛,到了午后,她又变成了规规矩矩的学生。只是这个学生不太聪明的样子,昨天教授的一股脑全还给了自己,尹明希看着她那只手在那别扭地抓来抓去,就想拿起戒尺来教训她。 她给了李孟庭最后一次耐心,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替她矫正姿势。 只是自己这手冰冰凉凉,触及到李孟庭温暖的手时,将她吓了一跳。随后尹明希便想将自己的手抽回,但却在收回的前一刻被李孟庭反握在手中,一阵暖意包围着她的手背。 “爱卿这手也太凉了吧,是不是衣衫不够?”李孟庭脸上没有轻浮,只是纯粹的担忧。 尹明希用了些力将自己的双手抽回,冷淡道:“微臣体寒,生性如此,多谢陛下挂怀。” “爱卿体寒还不穿厚一些,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说罢,李孟庭便脱下自己的黑袍,将它披在了尹明希的身上。“朕为君,理应挂念爱卿的身体。” “陛下,不可。” “爱卿勿推脱,穿着吧。” 坐在角落里的起居注史官司马岑望着这厢眨眨眼,惊讶得合不拢嘴,自己好像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握在手里的笔迟迟不敢落下去。 她该怎么记? “未时三刻,皇帝陛下摸了首辅大人的手,还对她说‘朕理应挂念爱卿的身体’?” 这样写在史书上不好吧? 那该怎么办呢? 不适合写在史书上,适合写在自己的独家的小本本上啊!司马岑从书案底下掏出了一本装饰精美的簿子,封面上写着“皇帝和权臣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里头的主角便是李孟庭与尹明希。 她老早就发现二人不对劲了,而且还有精确的数据用以佐证。 比如登基大典上,二人眉来眼去,还避着人,但逃不过她灵敏的嗅觉及洞察一切的目光。首辅大人偷偷看了皇帝陛下五十一眼,而皇帝陛下则痴痴望着首辅大人,望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 啊!高冷首辅与痴情皇帝,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而且刚才发生的那一幕也被她捕捉到了,首辅大人完全是假高冷,皇帝陛下软绵的目光一投来,她立马就将自己亲手煮的莲藕烧排骨递了过去,还不时关注人家吃得怎么样。 啊!多么缠绵悱恻的情意啊,她要赶紧将这些都记录下来,记在自己的小本本上。正史那些的有没有都无关紧要,她的小簿子一定要详细充分! 好在她手速快,不然记得慢了,后面发生的那些就来不及记了。 李孟庭与尹明希还在推搡那件黑袍的时候,不起眼的角落里,起居注史官正在奋笔疾书,她此刻文思如泉涌,恨不得自己十根手指都能握笔...... ※※※※※※※※※※※※※※※※※※※※ 起居注史官:磕cp第一线的我也太幸福了吧!(就是有点废手) 靡靡之音 到了夜里,司马岑就更幸福了,二位主角根本没有要停歇的意思,奏章一阅便是好几个时辰,待在御书房里一步都不曾离开,给她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素材。 未时授完课后,二人便开始批阅奏疏,依旧是一左一右,一动一静。二人都在主殿里,只不过两张书案之间用一道屏风隔了起来。 是怕交接的目光太缠绵而影响办事的效率么?司马岑懂的。 尹明希要看的那些奏章,多而杂,很多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但一件件堆积起来,也是要废不少心力。 李孟庭那厢的奏章,大而忧,她一个人拿不准主意,动不动就要叫:“爱卿,你能过来一下么?” “爱卿,朕不懂这本奏章要表达的意思,你能过来一下吗?” “爱卿,这个字朕不懂写,你能教教朕吗?” “爱卿......” “爱卿!” 再过几日,二人中间那道做做样子的屏风便会被撤掉。司马岑懂的。 身为当事人的尹明希是头疼的,新君时不时就叫自己一声,彻底扰乱了自己的思绪和节奏。她看着奏章,理应沉浸到奏章所述的事件中,但自己的脑海中最先浮现的却是那句交错起伏的“爱卿”。 于是她同李孟庭协商:“陛下,时间很紧,我们桌上的这些奏章在明日早朝皆要有回应,若不浏览一遍,明日他们问起,我们便会答不出来。陛下若遇到了困惑,放一放,堆一堆,末了我们再来解决这些问题,好么?” 李孟庭望着首辅大人认真的脸,眼睛弯了弯,很是爽快地答应:“好。” 很快,御书房便安静了下来,三人各司其职,互不干扰。陈海偶尔来端茶送水,再上些糕点果盘与她们解解烦闷。 处在屏风之外的司马岑不经意一抬头,便看见了李孟庭与尹明希默契的动作,她们同一时刻端起了茶盏,接着一同饮了一口茶。 这不言而喻的默契从何而来?司马岑也懂的。 只是上天没让她高兴太久,戌时刚过,李孟庭无意中瞥见了角落里的史官,觉得碍眼,便开始赶人了:“司马爱卿,今日辛苦了。夜已深,爱卿不若先归家歇息?” “陛下仍旧忙于公务,微臣先归家......怕是不妥。”史官的职责便是为了记载皇帝的言行举止,只要皇帝此时是动弹的,她们便要笔耕不辍地记录。何况首辅大人还在这里呢,夜越深,越有看头,她怎么能在这时离场? “不会。”可是李孟庭的态度很坚决,“朕这厢已无可记载之事,爱卿就先回去歇息。明日早朝,还有诸多事情需要记录,爱卿可得保持精神。” 都说到这份上了,司马岑也不再坚持,今夜皇帝陛下同首辅大人必定有约,而且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才要将自己这个碍眼的先赶走。她懂的。 于是司马岑起身请辞:“陛下所言极是,微臣先行告退。”说罢,她便带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御书房。 现实与她臆想的不同,又过了半个时辰,尹明希也请辞离去,李孟庭允了,并嘱咐她夜里好生休息,归府之后便不要牵挂公事了。 尹明希草草应过便往御书房门外走去。御书房外,她遇到了在御前伺候的宫女陵儿,双眸中闪过一丝不为人知的阴冷。陵儿能掀起她眼中的波澜,并不是因为她们先前打过照面,而是因为陵儿的身份很特殊——她是自己安插在李孟庭身边的杀手。 只要她一声令下,她便可在近处取得李孟庭的首级。在深宫内苑,像陵儿这般别有用心的人可不止她一个...... 尹明希又恢复了白日里的冷傲,心底略过一阵寒意,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取君王首级如探囊取物,她杀死他们,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但尹家的枷锁时刻捆绑在她的身上。她的爷爷、她的父亲都告诉她:为人臣子,要忠。 可若是“忠”也没法护住这个国家,她该不该换条路走呢? 比如谋权篡位。 可笑的是,这个决定尹明希纠结了三世,仍旧没下定决心。那些布置在宫内的人,目标换了一批又一批,依旧在等候时机。 她到底在做什么啊? 头疼欲裂的尹明希没有出宫,而是来到了内务府南侧的一个花园里。这儿静悄悄的,无风之时,连树叶的“沙沙”声都听不见。这儿光线很暗,仅依靠着远处宫墙上的灯笼映照。 走到里处,就更黑了,难以分清树的轮廓与假山的轮廓。若双眼不习惯黑暗,很容易便会磕着碰着。尹明希轻车熟路就拐了进来,找到了她用以“清思”的风水宝地。这个地方她常来。 一个狭□□仄的洞口,里头的空间不大,但四处皆有石壁,不漏风不透光。尹明希盘腿坐下,双手轻轻搭在膝上,均匀地吐纳着气息,脑中的喧嚣终于平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不合时宜的脚步声出现在外头,尹明希的双眼骤然睁开,脸上聚满了杀意。她拔出长靴中藏着的匕首,摆好了攻击的姿势。 “爱卿,往里头挤挤,朕也要进去。”熟悉的声音飘入耳中,尹明希晃了一下神,继而想到:她怎么会在这里 手中的匕首都未收,李孟庭已经从洞外挤了进来,紧挨在她的身旁,嘴里道:“朕在这儿散散心,没想到会遇到首辅大人,真巧啊。” 尹明希将手臂垂了下来,将匕首放回原来的位置。 “爱卿怎么会在这里呢?” 这句话本该是尹明希要问李孟庭的,却被她捷足先登,于是随道:“臣随意走走逛逛,走得累了,便寻一地方坐一坐。” “那真是巧了,朕也是随意走走,无意中来到此处的。这个地方这么黑,一个人太危险了。爱卿与朕为伴,安全些。朕与爱卿相伴,心也安呐。” 洞口被李孟庭霸占,尹明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十分恼怒,而且小洞逼仄,李孟庭进来之后霸占了空间,致使二人的身子都是紧贴着的,只要稍稍一动弹,二人的肌肤便会触到。这让尹明希极为不适:“陛下消失太久,叫陈海公公好找,且夜已深,明日还要早朝,陛下还是回寝宫歇息吧。” “可朕不放心爱卿一个人。” “陛下多虑了,此处臣常来,很是熟悉,陛下无需担忧。” 李孟庭的话突然噎住了,浑身的热气都往脸上涌,不是因为尹明希的言语,而是她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她压低了声音,将嘴凑近了尹明希的耳朵,轻声细语地问道:“爱卿常来此处,那这种声音爱卿也常听么?” 尹明希原先不明白李孟庭在说什么,两个漫长的呼吸过去之后,她也听到了李孟庭口中的“奇怪”的声音。 两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浪荡之人,在行苟且之事,而且他们显然急不可耐,私密的位置还未寻好,便开始迫切地亲吻与纠缠。 最可怕的是,这二人最终选定的位置与她们仅一石之隔,靡靡之音毫无遮拦地传到了她们二人的耳中。 尹明希在洞里坐着,感觉自己的身子都僵住了,原先冰冷的脸颊也被热气覆盖。李孟庭的话意有所指,但她也是头一回遇上这种事情。 洞中的二人不知不觉地把呼吸都放轻了,身体也默契地保持着静止,但心跳却异常猛烈。 放浪形骸的声音越来越大,那二人便是仗着这儿没人才肆意妄为、无所顾忌的。若是被他们知道了一墙之隔的地方正坐着全天下最为尊贵的二人,满身的热情怕是会被一盆冷水瞬间浇熄。 可事实是,投入的二人根本不知,那么尴尬的就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两人了。 黑暗中,李孟庭咽了咽口水,实在忍受不了了,便转过头,用着细弱蚊吟的声音,同尹明希道:“二人如此目无法纪,首辅大人要不要去阻止一下?” 尹明希脸上的热气也是经久不散,推搡道:“陛下在此,理应是陛下前去。而且这二人乃是内宫之人,微臣是外臣,不好处置,还是陛下合适些......” 李孟庭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为自己找借口:“可朕腿脚麻了,动弹不得......”人家正水深火热,此时让她上前阻止,未免也太尴尬了吧。 尹明希:“......”不去便不去吧,她不听便是。尹明希抬手,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听这些迷乱之音,但在她动弹的那一瞬间,她发现自己左边的胳膊被李孟庭牢牢地卡住了,根本无法支起。 李孟庭那厢也是如此。 于是二人被迫听完了全程。 好在那二人结束得快,见夜深了,没有久留,匆匆便离去。还在原地坐着的二人,脸色就如同被蒸熟了的红虾,脸上还有那凉风吹不散的热气...... ※※※※※※※※※※※※※※※※※※※※ 司马岑:今晚注定要发生很“重要”的事情,我果然是个预言家! 朕喜欢尹大人这样的 尹明希有通行令牌,夜深了亦可出宫。二人从内务府南侧的花园出来,对待方才发生的事情,默契地避而不谈。黑暗可以遮掩二人的面容,让她们互相看不到对方面上的神情,却抵挡不了无孔不入的尴尬。 李孟庭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她觉得老天有意与自己作对,为何她与尹明希单独相处之时,要整这么多的幺蛾子出来? 二人同行了一段路,要分别的时候,遇到了四处找人的陈海。陈海带着几个小太监从御书房一路找来,每个人的手上都提着一盏灯笼,灯笼中的烛在熊熊燃烧着。烛光聚起,将黑暗烫出了一道朦胧的口子。 近些年,为节省皇宫里的开支,许多宫墙上的灯笼都被撤下,更别说这些偏僻的花园了。到了夜里,在外人看来金碧辉煌的紫禁城也变得暗淡无光。 那些贪官污吏如水蛭一般吸光了大启的精血,这个曾经声名远扬、威震四海的国家也变得衰败与脆弱。 李孟庭望着周遭的一切,心里一阵感慨。 “这么黑,可叫老奴好找啊!陛下与首辅大人出行怎不带个灯笼啊?这黑灯瞎火的,容易磕着碰着哟。特别是围着金水河的那些个护栏,好些都不稳了。最近天气回潮,还有那些地上的石块,都翘起不少,没个灯笼照着哪能行?” 陈海说了一通,走得近了才发现二人的神色不对,眼神躲躲闪闪,而且都面带潮红。他神情一愕,想到了什么,他就感觉有只手掐住了他的喉咙,让他不仅说不出话来,还想收回方才吐出去的那些话。 “有人传这里闹鬼,朕与首辅大人过来瞧瞧。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才没提灯笼。”李孟庭随意扯了一个谎。 什么鬼值得这么金贵的二位主子亲自前来查看呐?陈海内心哂笑,不戳破二人的谎言,顺着话头接下去:“那陛下与首辅大人可有查清是什么东西在作祟?” 李孟庭道:“确实有些不干净的东西,但是被我们驱赶了,明日让人加强这一块的巡逻,还有这些个幽暗的地方,都加些灯笼。”她前些日子挪了一些御膳房的银两出来,正好可以用在此处。 站在一侧的尹明希听着“被我们驱赶了”这几个字,觉得分外讽刺。方才也不是谁,窝在一隅,出面阻止都不敢,现在还好意思用这套说辞? 虽然她也半斤八两,没好到哪去...... “老奴明白,明日咱家便让各司动起来。” “夜深了,首辅大人要回府,派些人送首辅大人回去。” 尹明希刚想拒绝,转身之时对上了李孟庭望来的目光。李孟庭眼神坚定,半是执拗半是不容分说,还轻轻补了一句:“就这么说定了。” 尹明希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默默地点了点头。 二人往不同的方向离去。李孟庭目送着尹明希离去,接着便回了乾清宫。她让宫女给自己放了一池的凉水,将自己燥热的身子浸了进去。 心上人就在身旁,温香软玉还紧贴着,耳畔又是那样淫靡的声音,她不动坏心思都难。李孟庭自诩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尤其是面对尹明希的时候。因为她觊觎她很久了。 冰凉的水也没法浇灭心中燥热的火,是夜,李孟庭做了一个有尹明希的梦。梦里,高冷端庄的首辅大人衣衫半褪,嘴角、眉眼都藏着极致的妩媚。 她的吻欺进了尹明希的唇齿,尝到了丝丝缕缕的甜蜜。尹明希拽着她衣衫上的布料,竭尽所能地回应她,喉间的低哼让她骨酥筋软...... 她的心脏像是浸泡在蜜罐中,齁甜。 但梦一醒,她的心脏就空了,因为这一切还是梦。 “陛下,该起身更衣了,不然早朝该晚了。”新君起身向来很准时,只是不知为何今日房中竟一点动静也没有,眼瞅着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小太监怕错过早朝,不得已来提醒。他音调舒缓,声音也不大,仅是里头的人能听见,又不过分喧闹,恰到好处。 深宫里的太监都被磨去了棱角,伺候好主子便是他们的天职。 这名太监名为严广廉,入宫三年,原先便是在御前伺候,礼数、学识、样貌皆是太监中佼佼,但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的陈海并不器重他,御前伺候的活计儿都是他自己争取来的。 今日陈海身子抱恙,他才有机会来李孟庭这儿露露脸。 “朕知晓了。”李孟庭低低的声音从里头传来,接着他便听见新君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似是困意未消。 严广廉赶紧去调了顶轿子来,好让新君在上早朝的途中可以再歇歇。 不消多时,李孟庭便从寝宫内出来,穿戴整齐,精气神尚可。她做事从不拖泥带水,该起身时便会迅速起身,不耽搁时间。 “今日怎么有顶轿子?”走了两步,严广廉引着李孟庭走到轿前。 “小的怕陛下没歇息好,遂调了顶轿子来,陛下在轿中亦可休息。” 李孟庭以为他是陈海派来的,便夸赞道:“你倒是有心了,得到了陈海的真传?” 严广廉压下心中的不悦,嬉皮笑脸地奉承道:“是陈海公公教得好。” “陈海做事确实有一套,你们多向他学学。” “是,奴才遵旨。” 李孟庭扭头便往轿子里走去,没看到严广廉抬头之时,眼里浓浓的不甘。他的手缩回长袖中,用力的攥紧。有朝一日,他必定要将陈海取而代之! 早朝按时举行,只不过大臣已经连续早起两天了,今日比昨日更没精神。李孟庭坐在龙椅上,偷偷看了尹明希好几眼,因为今日的首辅大人格外安静,整个早朝就站在太和殿的最前端,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的,连句话也不说。 难不成是受昨夜之事影响?李孟庭这般猜想。 整个大殿最激动的只有司马岑一人,她昨夜睡得香,今日醒来精神抖擞,一大早就在御书房外候着了。今日皇帝晚起了不说,上朝时那目光来来回回地在尹明希身上转了许多次,怜惜之中又带着忧虑。 而且首辅大人也很不对劲,在朝堂上,她鲜少这般冷漠疏离,众口议论的那些事根本没有入她的耳,更别说牵动她的心了。她直挺挺地站在那儿,与这些她不关心的人和事彻底隔开了。 再定睛一看,司马岑又发现首辅大人满脸都写着疲惫,难不成昨夜自己走后,这二人做了一些不可告人的事? 司马岑的八卦魂熊熊地燃烧着,激动地扬了扬眉,又掏出自己那本《皇帝与权臣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刷刷刷地将那些不可告人之事脑补了出来。 尹明希这几世加起来,共活了三十四载。这三十几年的时光里,她的追求者、爱慕者无数,无一例外,全都被她拒之门外。 她心中装着大启的黎民百姓,容不得这些人分走她的心神。马上迎接第三十五个尹明希不仅未经人事,而且她连“人事”是怎么样的都不清楚。 而昨日,上天没有选择娓娓道来,而是直接将活色生香的场景摆到她的面前来。可想而知,对她的冲击有多大。 更气人的是,昨夜尹明希回到了府中,在自家府邸的围墙边,再次撞见了家中的仆人与丫鬟亲热时的场景。那二人也发现了她,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并且慌不择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抓起裤子就跑了,给呆立在一旁的尹明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与李孟庭旖旎绯色的梦不同,尹明希做的是实打实的噩梦。她早上醒来之后,头重脚轻,浑身都提不起力气来。 她独自走着神,浑然不知龙椅上的李孟庭望着她,嘴角暗戳戳地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她的一句话,将会把首辅大人送往风暴中心。 此时出列发言的是礼部尚书刘士清,皇室衰微,他提议新君尽早甄选皇夫,为皇室开枝散叶。 “不知陛下喜欢什么样的人?问清楚了,礼部才好寻人。”说到这些喜庆的事情,刘大人的眉眼总算是弯了起来。昨日李孟庭那句气急败坏的“朕死了,一把火烧了便是,不用入皇陵”的话,把他的小心肝虐得一颤一颤的,当场就红了眼睛。 这个新君年纪不大,为何这么爱与祖制对着干呢? 李孟庭注视着尹明希发呆的模样,脸上带着无尽的笑意,一字一顿柔声道:“朕喜欢尹大人这样的。” 她的一句话,如同惊雷一般,瞬间在朝堂上炸开了,也把尹明希从自己的思绪中猛然拉了回来。 尹明希未听清前因后果,不明就里地抬起眼,正巧对上李孟庭温柔似水的眸子,随后她便见那张红唇一张一合,道出了这么一句话:“刘爱卿问朕喜欢什么样的人?朕说朕喜欢尹大人这样的。” 这次的重复自然是说给一个人她听的。 ※※※※※※※※※※※※※※※※※※※※ 除夕啦,祝各位小可爱除夕快乐~ 愿新的一年,你的生活常温暖,日子总是温柔又闪光~ 感谢在2021-02-09 22:40:12~2021-02-11 15:51: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九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差别对待 尹明希看到了李孟庭嘴角边的那抹笑,心里没什么波澜,冷森森地望着李孟庭,轻启朱唇,耐心地解释给诸位大臣听:“陛下见今日的早朝太肃静,给各位大人们说笑话呢。各位大人怎么还真信了?”她用眼神示意新君不要乱来。 此话一出,满堂又开始了吵杂的议论:“是笑话么?” “陛下当真是说笑?” “我觉得是。” “我觉得有待商榷......” 那些个大臣都被弄得晕头转向,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看热闹而有人在看脸色。同为内阁大学士的傅禹通眯了眯眼,目光紧紧注视着龙椅上的新君。这新君刚登基没两天便被尹明希拉拢了去,于他来说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他想看看此人究竟是在戏弄尹明希,还是说......她真的喜欢尹明希?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端坐在龙椅上的李孟庭朗声笑开了:“哈哈哈哈,还是尹爱卿懂朕!” 接着大家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附和道:“陛下真的是在说笑呢!” 礼部尚书刘士清也松了一口气,皇帝陛下喜欢首辅大人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大启三百二十五年登基的天凤帝迎娶的也是一位女首辅。只是那时皇室人丁兴旺,天凤帝将其弟立为了皇储,而今时不同往日啊,皇帝陛下还是择一位皇夫比较妥当。 随后,大殿里所有大臣都一起笑开了,尹明希混在这些人中,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李孟庭,揣测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当朝女子可以为官,可以从军,女子也可以与女子成亲,民风十分开放。尹明希对情爱之事并不热衷,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尹明希,只谈公事,不谈私事。这种你侬我侬的私情更不必说了。 这次重生她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要护住这个国家,小人、外敌、叛徒,她要一一清除。所以她一点都不希望儿女情长的事情牵绊住自己的脚步。 李孟庭这人看着白白净净、乖乖巧巧,其实内心中阴损的招数多着。尹明希与她在御书房商讨国家大事的时候便看出来了。 保定府的贼寇挟持了百户人口的村落,她说不宜硬攻,要用巧思在他们水源里下毒。人可以不吃食物,但不得不饮水。下毒便下那最折磨人十香软骨散,再配上些嗜血的毒虫,让他们痛不欲生。 从那时,尹明希便不以看十八岁少女的眼光看待这个新君了,她的心思比自己想象中要重,那些小伎俩也比自己想象中要多。 难不成她发现了自己暗地里筹划的那件事,现在已经开始针对自己了么? 尹明希决定下了早朝之后去御书房旁敲侧击一下。 整个朝堂上,唯一笑得合不拢嘴的就是角落里的史官大人了,她以为二者皆是含蓄之人,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在暗地里缠绵即可,没必要摆到台面上来。 但是,今日皇帝陛下的英勇让她大开眼界,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白,应当是爱惨了。首辅大人也是体贴,为了不让百官议论新君,用三言两语将危机化解。 归纳起来就是,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秀了一场恩爱,又和风细雨地化解,让人抓不着一丁点的把柄。 高,实在是高! 司马岑目光如炬,一边赞叹,一边掏出自家的小簿子,飞快地记录着。 第二个觉得“君无戏言”的则是心细如发的陈海,他早上歇了半天,午后便回到御书房来当值。他听见御前的小太监说起此事之时,讳莫如深地笑了笑。 今日的御书房较为清闲,朝堂上的官员这几日都被李孟庭赶鸭子上架,勒着脖子干活,压根没有时间来烦她。 一个早朝,便开到了午时中,无论大小,该解决的事情都在早朝上解决了,李孟庭下了朝之后便一声轻松。 抬脚踏入御书房门前的广场时,洒在她的身上的阳光都不如她脸上的笑明媚。 陈海迎着她走来,见她这幅姿态,心里想到:当众表白了一次就是不一样,皇帝陛下这腰杆挺的都比往日直了。还有这明晃晃、昭然若揭的笑容,那些大人怎么不再仔细地品品? 只要你细品了,你就知道皇帝陛下对首辅大人的爱意是藏不住的,嘴里不说,眼睛里也会跑出来的。 今日不但说了,眼里也没藏啊,诶呦,那些个大臣怎么就那么笨哪?陈海公公痛心疾首。 李孟庭走到了陈海跟前,关切地问道:“朕听说你身子抱恙,现在好了?” 陈海笑道,语气柔缓:“老毛病了,歇上半日就好了,多谢陛下挂心。” 接着他又问道:“老奴听说陛下今日在朝堂之上同首辅大人示爱了?” 李孟庭越过他朝御书房走去,陈海连忙跟上,之后便听她说:“你这耳朵挺灵的。” “那么大的事,宫内宫外都在说,老奴不想听到也难。” “你总不可能只听前半段而不听后半段吧?那只是朕的一个玩笑,今日早朝官员们都精神不济,朝会太压抑了。朕有意逗弄,活跃气氛。” 李孟庭已经踏入了御书房,端起了书案上的茶水,轻轻地抿了一口。 陈海依旧跟在她的身旁,有意压低了声音:“可老奴觉得,只要听前半段的事情就够了,后半段可有可无。” 李孟庭看着他这双精明的眸子,便知道他看出了什么,道:“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陈海公公。” 陈海掏出手指数了数:“陛下见首辅大人的第三面,眼底的爱意就已经悄然跑了出来。不是老奴有意窥探的,而是陛下根本没打算瞒。” 李孟庭又忽然怅然:“可是朕要如何让她知道呢?”李孟庭继续直言不讳:“情爱一事上,首辅大人看过去傻乎乎的。” “怎会?”陈海皱着脸,连忙否认:“尹大人乃是建昭八年的进士,还是一甲中的第一名,不论哪方面都有过人之处,陛下莫要低估了。” “你都不知道今日朕说了那句话之后,她看朕的眼神,冷飕飕的,好似有什么深仇大恨......” 陈海说出自己的看法:“陛下做事又凶又急,其实可以慢一些,尤其是感□□,急不得。” 李孟庭神采奕奕的眼眸中泻出一缕灰败,她走到龙椅旁坐下,按着眉心,不安且焦虑:“可朕怕自己慢了一步,她......她就会被别人抢走了......” 她说的这话意有所指,可是陈海不知,他用过来人的眼光打量着不安的李孟庭,宽慰她道:“陛下这担忧,多虑了,老奴在宫中数十载,亲眼看着尹大人走过来的,还未听说过她喜欢谁、爱慕谁。在老奴看来,陛下的机会很大呢。” 再往下,二人看待这个问题的角度就不一样了,李孟庭不与他继续探讨私情了,交代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给他。 “再过几日,朕要去江淮一趟,你替朕安排一场斋戒静休。朕这一趟来回可能要五日,你要替朕守住了。朕刚登基,朝局不稳,若是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很可能用来做文章。所以你这一道关卡千万要替朕守住了。” 听到李孟庭说去趟江淮,来回只要五日,陈海瞬间觉得她疯了。马车正常行路去一趟也要三十日,纵使是快马加鞭,来回至少也要十日,她是如何做到五日便可来回的? 他望着李孟庭不像是在开玩笑的脸,颤声问道:“陛下难不成是上仙转世,会飞?不然这一来一回,五日怎够?” 李孟庭笑着别开了脸:“这不用你管,你只要替我守好静休大殿的门,不要让外人知道朕已经离宫了,如此便好。” 陈海又目露难色:“可陛下才登基不久,国事堆积又多,老奴怕还未过三日,便有官员来寻。若是一人还好劝阻,若是一群,怕是......怕是会有些麻烦......” 陈海并非不愿想法子解决,只是这事从前他也遇过,建昭帝欲闭关静休三日,结果不过一日半,便有兵部的人拿着边关的军报来寻。 建昭帝入关之前也是千叮咛万嘱咐,但军国大事陈海又怎敢耽误,略一思忖,便入内禀报。建昭帝闻言,哪里还坐得住,当即便寻内阁与兵部的人商讨去了。 陈海担忧的是那些突如其来的急事,届时真的发生了,那些固执的官员非见到皇帝不可,这不是凭借他这一张巧嘴就能说得动的。 “这样吧,你若是顶不住了,就去找尹大人寻求帮助,朕去江淮之事也不必瞒她。” 多一个人帮忙必然比孤军奋战来得好,但陈海又有了新的担忧:“若是首辅大人也顶不住了,成了众矢之的,又该当如何?”在朝堂中,尹明希位高权重,但敌对的人也不少。此举不是要将她推上风口浪尖,被敌方逮着攻击,还不好还手么? 李孟庭秀眉微拧,这一点头她也想到了,但是目前还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只好道:“若到了这一步,你便飞鸽传书与朕,这样快些。朕知道了,会不顾一切地赶回来。朕不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的。” 陈海闻言,心忽然就酸了。皇帝陛下让自己顶着,成为众矢之的了也无关紧要。但一听说首辅大人将会有闪失,便会不顾一切地赶回来。 这差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 ※※※※※※※※※※※※※※※※※※※※ 陈海戳戳史官:酸是酸,但我还是申请加入磕cp联盟~ 新年啦,喜气洋洋的,大年初一、初二、初三留评的都会送红包呦,让作者君看看你们留下的爪印吧~ 尹首辅喜欢的人 “那我们就先这么说定了,你先下去安排,若朕的想法有更改,会第一时间告知于你。还要记住这件事情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可让尹大人知晓。一定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才能找她寻求帮助。” 李孟庭的余光已经瞥见了尹明希的身影,赶紧将此事交代完毕,好专心地应付尹大人的兴师问罪。 自己今日早朝的所作所为太过明目张胆,这一刻必然是要来的,她自己心知肚明。 “老奴明白,那老奴就先行告退了。”陈海笑了笑,妥贴又不动声色,心里已经在盘算着要如何推进此事了。 陈海退到门口的时候,尹明希刚好在门口站定,朝他颔了颔首:“陈海公公来的刚巧,有劳公公替我通报一声,我有事寻陛下。” 陈海明媚地笑了笑,对她道:“陛下在里头等着首辅大人呢,首辅大人直接进去就行了。” “好,有劳公公告知。”尹明希压了压眸中的烦躁之色,大步跨入了御书房。 尹明希入内便站定行礼:“臣,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李孟庭在龙椅上坐得端正,手中拿着一本奏章,随意地翻来翻去的,以遮掩自己焦急等候的状态。 她细长葱白的手指按在本章上,脑袋微微低着,眼睛却不住地瞥向门口。尹大人走得近了,她才将自己的目光全部都收回来,全神贯注地投入到手中的那本随意抓来的本章上。 这自然也是演的,她的心思显然都在步步走近的佳人身上,不然她怎么连手中的本章都拿反了都没有发现?好在尹明希走到书案前的时候,她就将本章放下了,不然这定会被首辅大人一眼识破。 “爱卿免礼。”李孟庭清了清嗓子,以让自己显得端庄些,其实她的内心被尹明希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很是不安稳。 “此时还没有到教学的时间,朕昨日学到的那些笔画还没有巩固,爱卿又要教给朕新的知识了么?”李孟庭又道。 “不是。”尹明希否认道。 “那爱卿此次前来是为了公事?”李孟庭又问道。 “也不是。”尹明希再次否认。 “那爱卿来寻朕所谓何事?” “是私事,”尹明希将今日早朝上发生的那件事情归结于私事,她单刀直入:“陛下今日早朝,为何要拿臣来寻开心?” 她这么一问,李孟庭就为难了,因她这种问法特别不好回答。 她如果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她就可以顺势而为,将自己的心意全盘托出,再补上一句后面的改口是因为怕众臣非议。这样一个完整的表白就形成了。 她现在说的是寻开心,好像自己不论怎么解释,都会被安上这么一个名头。这给她的感觉非常不好,因为她从未想过拿自己心爱的女人在众人面前寻开心。 她今日这么做,也仅仅是为了将她的情意告诉她而已。 李孟庭思索了很久,最后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她的脑袋不够聪明,经验也不足,想不到很好的说词,只好实话实说了。 她酝酿好情绪,正欲开口,余光便偏见犄角旮旯里透明到都要被人遗忘的史官大人,将自己的书案朝前挪了两大步。 这一挪,也让李孟庭发现了她。 李孟庭记得这个史官,登基大典前,陈海就与自己介绍过她,还说:“陛下日后的言行举止皆会被史官大人记入史册,但是......”陈海隐晦地讲:“但是史官大人也有休沐,而这些休沐的时间是陛下可以调配的。” 那时的李孟庭还不以为意,她觉得自己为人坦荡,不论是说话做事都光明磊落,不需要刻意避着史官。 但这时,她的想法又转变了,她说给尹明希听的话,只愿被她一个人听到,其余这些不相干的人的,应该像陈海那只老狐狸学习,自觉主动地撤场。 陈海离去的时候,还非常周到地将那些伺候在御前的人叫出去了,能给二人单独相处的空间。 “爱卿稍等,朕去去便回。” 看着李孟庭逐渐走近的身影,以及脸上阴晴不定的神情,司马岑大呼不妙,只得埋起头来,借着书写来掩饰心中的紧张。自己方才的动作太大了,引起了皇帝的注意,她必定是来阻止自己的,自己不会要被逐出门外吧?这下可亏大发了! 讲的话题有些私密,二人都将自己的音量降低,致使身处角落的小史官听不清楚,心里又无限好奇,故而冒了个险,将自己的书案朝前移了两步。 如果上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会选择继续当个小透明,不去打扰那二人的雅致。 可李孟庭压根是不会给她机会的,她径直走过去,在史官的桌上点了点,直白道:“日后有首辅大人在场,爱卿便可退下休息了。” 司马岑唯唯诺诺:“若有私事,臣会闭目塞听,绝不在史书上乱写乱添......” 司马岑还未讲完,便被李孟庭打断:“如果有公事也不必记了,日后何时上早朝何时你当值。”言下之意就是,御书房这厢已经不需要她了。 “可记录陛下的言行乃是微臣的职责,现下便归家歇息,会被言官大人上书弹劾的。”司马岑依旧想为自己搏一搏,自己这书刚写到精彩的地方,她可不想现在就绝了笔。 “这个好办,御书房再往后便是内宫了,朕听说你是太后的妹妹,朕与你一块令牌,白日里便去陪太后说说话,解解闷。前朝事多,朕不能尽孝,你替朕好好陪陪她。” “这......”司马岑常伴君侧,察言观色的能力并不弱,她见李孟庭脸上已经没什么耐心了,便知道了自己的结局只能是这般,没有挣扎的余地了。 她想说的那些又咽了回去,恭敬道:“臣,遵旨。” 李孟庭亲眼看着司马岑将自己的东西打包好,一步一步迈着万分沉重的步伐出了御书房。末了,李孟庭还亲手将御书房的大门关上,把她彻底阻隔在门外。 随着御书房的大门被关上,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了李孟庭与尹明希二人。 李孟庭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让她坐下说话。 “爱卿喜欢什么样的人呢?”李孟庭坐下之后没有直接回答尹明希的问题,而是给她抛了一个问题。 尹明希又哪里会将主动权这么轻易地交出去,她直然道:“方才之事,陛下还未与臣解惑。微臣暂且不答陛下这个问题。” 闻言,李孟庭笑了,眼底是尹明希看不懂的宠溺:“好,朕先来回答你这个问题。朕今日早朝所言皆是发自肺腑,没有拿爱卿寻开心,朕确实喜欢尹大人这样的人。难不成拿首辅大人当个参照都不行?” 李孟庭早上说的时候有给自己留有余地,只要自己咬死了“参照”这一点,是说得过去的。方才陈海提醒了她,感情之事,不能太着急,要循序渐进。李孟庭打算给自己的爱蒙上几层面上,让尹明希一层一层的揭开,最后看到自己赤诚的心。 “并非不可,只是微臣觉得有些突兀。” 李孟庭还抓到了尹明希的一个把柄,刚巧可以拿来说说:“爱卿今早心思都不在早朝上,整个朝会都在神游天外,朕也是想借机提醒。爱卿近日若在政事上遇到了难处,可与朕说说。” 尹明希也想起自己早上十分不在状态,道:“是臣失职,请陛下降罪。” 李孟庭话锋一转,扯到自己最为关心的问题上:“朕解释完了,爱卿都清楚了吧。那爱卿可以与朕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吗?” 尹明希望着李孟庭殷切的目光,眉一挑,忽然有了想法,她道:“微臣喜欢的人,一定能文善武,有勇有谋。文采要胜过潘大才子,武艺不输定西大将军,智勇可与郝国公比肩,谋略同军师刘衍不分上下。” 尹明希说出的这四个人,皆是大启历史上响当当的人物,他们在自己的领域叱咤风云,成为后人争相称颂的奇人。要将这四者合为一人,再放诸四海挑选,怕是将大启翻了个底朝天都找不出来。 尹明希此举是有意膈应李孟庭的。 李孟庭闻言,嘴角的笑意非但没有垮下来,反而是笑得更加灿烂,随后摸了摸自己白净的脸,死皮赖脸道:“朕怎么觉得爱卿说的......与朕有几分相似呢?原来爱卿也爱慕朕这样的人么?” 尹明希在心底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赶紧将这个话头止住。她发现这人无赖得很,自己与她聊天,从她嘴里根本讨不到好处,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理她。 尹明希决定了,日后见着李孟庭,都要绕道走。 再过几日,她们可是要提刀相见的人,她也没必要这般和善,早些划清界限,省得日后麻烦。 尹明希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两声,算是回应,接着便起身请辞,大步离去。 李孟庭目送着她离开,嘴角笑意不减,直至那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之后,她才收回目光,接着她伸出二指,将指尖落在空白的宣纸上。 葱白的指尖在宣纸上左右滑动着,诡魅的紫气萦绕在相接的地方,不多时,一个行云流水的“尹”字跃然纸上。 ※※※※※※※※※※※※※※※※※※※※ 李孟庭:只要我脸皮够厚,我就没有情敌! 一起逛青楼吧(一) 尹明希出了宫,没有直接回尹府,而是去了京城最有名的青楼——牡丹楼。有一伙潜伏在京城里为非作歹的人,她盯了很久,今日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他们一网打尽。 牡丹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地带——盈华街,王公贵族、商贾贵胄乃至是名人雅士,都时常在这里出没。 盈华街上,各色商铺琳琅满目,人潮拥挤,这条街上的青楼也不少,但没有一家是能与牡丹楼比肩。 牡丹楼与一般的青楼不同。一,它不揽客,想进去的人自然会进去,不想进去的人他们也不会哀着求着。他们有底气保证自己的客源充足,也从不屑于揽客。 而且牡丹楼也不是一般的人想进就进的,它有一套特殊的身份识别制度,只有符合他们要求的人才能进去。 没有人研究过他们的身份识别制度,只知道拥有了他们特殊的身份令牌之后,便可以进通无阻。因此,很多人对牡丹楼的身份令牌重金相求。 二是,它不卖酒,只卖茶。茶是用特制的“神仙水”泡的,人喝了之后,同样可以“醉生梦死”。 尹明希很早就怀疑牡丹楼有猫腻,建昭十三年曾命人去查过,但一无所获。他们不仅账面做得一清二楚,连进出的人身份也都是清清白白。 连最引人怀疑的“神仙水”也查不出有什么蹊跷的地方。 牡丹楼的老板娘尹明希见过,是个风姿卓绝的女人,脸上永远带着温和的笑。她姓言,叫做言予歆,年纪三十五,京城生人。 二十岁她的父亲死于非命,她就接管了牡丹楼,牡丹楼后头的风生水起全是她的功劳。言予歆自出生起一步也没有离开过北京城,但眼界、学识、阅历皆令人叹服。 听说是个爱读书的人。牡丹楼的二楼是言予歆的藏书阁,她时常约着文人雅士在她的藏书阁里舞文弄墨。 藏书阁与其他的雅间不同,天一黑,烛火便熄了,所以一到了晚上,通向二楼的楼梯也将关闭,客人们将从另一侧的楼梯直接步向三楼。 对于言予歆,尹明希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她那一双巧嘴,活着可以说成是死的,死的也可以说成活的。重兵包围之下,她依然可以云淡风轻,笑对审查。 这样的女人心思深不见底,也是尹明希所警惕的,她始终觉得建昭十五年的“印钞案”与她脱不了干系。但那一年的自己,没有找出言予歆一丁点的把柄。 还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建康三年,大启战败,尹明希成为了西蒙人的战俘,她在西蒙军营中看到了一盏产自牡丹楼的牡丹灯。 牡丹灯是牡丹楼花魁的专属之物,整个世间,仅此一盏,随着花魁的更替而变换主子。 本该属于京城的器物却出现在塞北,尹明希觉得很不对劲,当时便留心了下来。后来,她亲耳从忽戎的口中听到了奸细一事,也知道了偌大的北京城中藏匿着一个巨大的毒瘤。 这个毒瘤要发展壮大,人力、物力、财力都不可或缺,整个北京城里,牡丹楼最为适合。 尹明希平生最恨奸细,一想到他们就要咬牙切齿,若没有他们投敌卖国,同外邦之人里应外合,大启哪里会覆灭? 所以奸细就像她眼里的一根刺,她看见一根就要拔掉一根。她重生之后,第一个针对的就是牡丹楼。 行动开始时,尹明希会兵分两路,一路去查“印钞案”,一路去查西蒙内奸。“印钞案”的窝点在头一世中就被尹明希缴获,她知道他们藏匿在牡丹楼地下一楼的藏储间内,越骁会率人将他们缉拿归案。 而尹明希要去的地方,是二楼的藏书阁。 行动开始前,尹明希站在牡丹楼对侧的阁楼上,一抬眸便将巍峨的牡丹楼尽收眼底。微风吹起她的发,柔软的发扫过她沉静的双眼,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同身旁的赵显秋道:“显秋,你现在入宫一趟,跟陛下说,我身子抱恙,午后的授课先停一停。” 明日乃是休沐,这样她今明两天都不用见那个无赖的人了。 赵显秋望着尹明希侧脸的轮廓,有些不解:“大人不是才从御书房出来,方才怎么不与陛下说呢?” 尹明希直然道:“我不想与她多费唇舌,你替我跑一趟,她就不会来烦我了。” 在旁人看来,新君与首辅大人的关系好得不得了。新君刚登基便将首辅大人封做了帝师,这无疑是将首辅大人的地位又拔高了一个层次,可以傲视群臣。 再者便是二人一处办公,整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皇帝拿捏不准的事情都会询问首辅大人的意见,谁都可以看出新君对首辅大人信任非常。 可为何首辅大人这么不喜欢这个皇帝呢?甚至连多跟她多说几句话都不愿意?说起她时,脸上也尽是嫌恶。 赵显秋发现自己越发看不懂自家大人的内心了。 “愣着干嘛?去办事吧。”尹明希从来不会同他们解释太多,她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打算,这些不必与外人道也。她转身之后见赵显秋走了神,出声提了醒。 “是,属下明白。”赵显秋立马回神,从阁楼上离开了。 不一会儿,越骁来了,同她道:“大人,那些人我都带来了,也安置好了。” “好,那我们换上他们的衣物,准备易容进牡丹楼。” 牡丹楼的大门有五个小厮守着,进去要先通过他们的核验。 “夜行衣都放好了吗?” 进出牡丹楼的时候要搜身,携带这些东西并不方便,越骁已经提前让手下混做送菜的农夫,将夜行衣、利器等物品送了进去。 “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大人放心。” 尹明希:“好,那我们现在开始易容,易好容之后大家去街上四处转转,半个时辰之后进第一个人,后面就隔一段时间进一个人。进去之后也不要碰面,天黑之后,我们在三楼水月阁碰头。” “是!” 尹明希拿的身份是京城布商孙奕良家的二小姐孙菲菲。孙菲菲年岁不大,对男欢女爱知之甚少,进出牡丹楼纯粹是因为好奇。 尹明希此行便要扮做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女形象,她的脸上时不时就要带上好奇又羞涩的神情,举手投足也不能像寻常那般雷厉风行,要青涩且小心。 此次入牡丹楼,孙菲菲是瞒着家里人的,所以并未携带家丁与丫鬟,孤身一人前来。 牡丹楼门口的小厮长得也是别样的俊俏,见她走近,先是微微一笑,恭敬的将手伸出,去接尹明希手中的令牌。 他们做的令牌很奇特,内里其实是一个锁状的结构,但比一般的锁要复杂许多。 俊俏的小厮看了眼她令牌上的字样,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一把钥匙,在令牌底端的锁孔中插入,一旋,听到木牌里头传来的正确的开锁声之后,他便放尹明希走了进去。 尹明希入内之后,随意地扫了眼四周,发现今日牡丹楼的客人分外的多,些许是明日要休沐的缘故,好些官员都来同她一样,午后便告了假,来此地寻欢作乐。 牡丹楼的一楼像一个巨大的猎艳场,嫖客不仅可以与□□眉来眼去,嫖客之前也可以暗生情愫,找一个不起眼的房间春风一度。 尹明希揣测,像孙菲菲那样被严加管教的商贾之女,兴许是与谁看对了眼,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前来。 而这个同她看对了眼的人,应当不是牡丹楼里头的□□,而是同她一样因好奇而入内的小郎君或者小娘子。 当然,这些只是尹明希的猜测,也是给自己四处搜寻的目光找个借口罢了。 她在一楼晃悠了一大圈,随后便往二楼的藏书阁走去。天黑之前她要在藏书阁里头找到别的入口,不然二楼一锁她进不去也出不来。 就在尹明希往二楼去的时候,牡丹楼的门口来了一个皮肤白皙如同初雪的女子,她年岁不大,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 她的脸上不施粉黛,却比那些抹涂浓艳的胭脂水粉的人要好看的太多。门口的小厮显然是认识她的,微微一笑道:“林小姐今日又是来看书的?” 被换做林小姐的人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然,眉毛扬了扬,露出一个俏皮的神情:“不是,今天我是来找人的。” 门口的小厮心中了然,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而后低声在女子的耳畔道了一声:“孙小姐来得很早,方才往二楼的藏书阁去了。” “多谢。” 牡丹楼的小厮眼睛那叫一个精,谁与谁暧昧,谁与谁有私情,亦或是谁不喜欢谁,他们都看得出来。 一直守着门有什么乐趣呢,不动声色地添一把火加一把力,才能让他们乐在其中。 “林芷”验过身份之后便走了进去,不过她没直接往二楼的藏书阁走去,而是站在一楼喧闹的大厅,抬头望着大厅中央的那盏来自西洋的水晶灯。 她的双手垂在身下,右手的拇指摩挲着食指,一道紫色的邪光萦绕在她的食指上,灵力让她感应到了那人的气息。不一会儿之后,她才迈动脚步朝着二楼走去。 好巧,她要找的人也在二楼的藏书阁里,而她自己,其实也是一匹披着羊皮的“狼”。 一起逛青楼吧(二) 尹明希以为牡丹楼的秘密就藏在二楼的藏书阁里,搜寻了一圈之后才发现一无所获。 二楼的书架整整齐齐,所有的布局也一目了然。白天都别说要藏人了,你就是偷本书,也能被四处游走的小厮逮个正着。 白天根本找不到任何的线索,尹明希开始专心地寻找夜间可以进出的通道。她的目光移至西边的窗户,而后随意取了一本书,在窗户边的书桌边上坐下。 藏书阁的窗边设着雅座,相邻的位子之间用纱帘隔起,窗户是敞开的,外头吹来的风带起了纱帘,坐在位子上的人时不时就能看到对侧的人。 她们大部分是成双成对的,打情骂俏者居多,更有甚者在雅座上就开始上下其手了,心急火燎的。 也对,不要以为多了个藏书阁,它就变成了个修身养性的地方。它的本质还是个青楼,客人来此就是为了寻欢作乐。 藏书阁只是给她们提供了别样的情趣。 日已西斜,太阳眼见着就要落山了,只要日一落,藏书阁里的小厮就会开始催促大家离开。上来的那些人姓甚名谁皆被他们记下了,日落之后他们会一一核对,直至上来的人全部被清空,他们才会开始锁门。 留给尹明希的时间不多了,她当机立断,决定在自己这个雅座的窗户上动个手脚,让自己晚上的时候可以从外侧打开它。 西斜的阳光打在桌上,也照在尹明希的身上,天边一片橙红。她装作被阳光扰到,不能安心看书的模样,起身自然地关上了窗。 她的手里拽着一根细线,细线上套上了一个结,她关窗的间隙便将这个结套在窗户的栓上,然后将线头丢到窗外。这样夜里的时候她一扯,便能从外头打开这个窗户。 布置好这一切,尹明希自然地将书放回书架上,准备离开二楼,前往三楼的水月阁。 她走后不久,那个被唤做是林芷的女人走了过来,在尹明希坐过的位置上坐下。她也捧着一本书,专心致志地看着,面容十分沉静。她的手指与书页相接的地方,浮起了一道暗淡的紫光。 与此同时,窗外尹明希设下的那根细线也被紫光托起,在空中暂停了片刻之后,与紫光一起化作了无形。 天黑以后,外头嘈杂的街道静了,牡丹楼内依旧灯火通明,欢歌载舞。 等到了夜深时刻,尹明希一行人换上了夜行衣,从水月阁到窗户边溜了出来,沿着屋檐小心翼翼地挪动到了二楼藏书阁的窗户边。 尹明希让她的几个手下不要轻举妄动,独身一人去找几个时辰前自己留下来的“机关”。她熟悉那个窗户的位置,只是自己的一举一动皆要小心,稍有不慎,就会被底下与里头的人察觉。 她耳力极佳,她能清楚的听到藏书阁里头有人,而且不止一个。 尹明希小心再小心地挪动到那个窗户边上,用手去摸傍晚时分留下的细线。 二楼很黑,这一侧靠近的街区里的灯火被灭了个一干二净,她很难用自己的眼力来找寻那根细线,只能顺着窗缝一点一点地去摸索。 但这个窗缝本就是凹凸不平,尹明希花了许多功夫依旧找不到。难不成这第一步就要宣告失败了吗?她耐着心,又从头摸索了一遍。 正当尹明希聚精会神的时候,一丝极淡的紫光在她眼前闪烁了一下又消失。快到让尹明希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她的手鬼使神差地朝着紫光闪烁的地方抓去,又左右来回地扫了几下,随后一个极轻、极小的触感出现在她的掌心里。 那根细线被风吹起,正巧刮到尹明希的掌心里头。 尹明希牢牢地将其握住,接着一抽一拉,便将这扇窗户打开了一条微小的缝。她先是静心听了听藏书阁里头的动静,确认安全无虞之后才将窗户拉得大开,压低自己的身子钻了进去。 尹明希在极黑的环境下也能感受到物体,无论这个物体是静止的还是移动的,这与她旧时在黑暗的环境下生活过有关。 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尹明希被关押了三年,她所有的生活起居都是在黑暗的环境下完成的。 他们想借此来击垮她的意志,让她发疯,可事与愿违,她不但挺了下来,还在深不见底、寂静无声的黑暗中听懂了砖、瓦、木的呼吸。 藏书阁里头器物甚多,一不留神就会磕着碰着,制造出声响。尹明希信得过的只有自己,让那些手下跟着只会给自己制造不必要的麻烦。 先让他们撤吧。尹明希将两指伸进自己的夜行衣里,捏出了一撮粉末,她将手伸到窗外,将这一撮粉末释放到微风里。 粉末带着特殊的香气,她的手下闻到之后,领会了她的意思,便悄悄地退回了水月阁。 再往里头走,尹明希发现藏书阁并非全都是黑暗的,最里侧的地方应当点着烛灯。只不过这些光亮是贴着地板泄露出来的,很明显在空间上,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它们。 尹明希怀疑是厚帘,或者是与自家卧房里相类似的黑布。 尹明希慢慢朝着光亮移去,靠听觉计算出里头的人相隔的距离。遮挡物的另一侧一共有三个人,两个正在搬运什么东西,还有一个站在原地不动。 接着她就听到了一个踩楼梯的声音,并且越来越近,而且这个人是顺着楼梯往上踩,而不是往下行。 这就说明了,在藏书阁的里侧,还有一个隐藏的楼梯,可以下行。 “都搬来了吧?”一个粗狂的声音,但说着十分蹩脚的汉语。 “今天送来了四坛,都在这了。”这个人说的汉语要流利许多。 “好了,勒贡也别在这儿看着了,帮着一块搬吧。这样我们下去一趟就可以全部搬完了,不用再跑上来。”依旧是那个粗狂的声音。 听到“勒贡”二字,尹明希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因为这明显是西蒙人的名字。而且那人的口音就像是西蒙人初学汉语时的口音,她在西蒙人的军营里听到过许多回。 “赶紧吧,搬完这些,我就要下去收钱了。”勒贡原本是叉着腰的,闻言,挪了挪自己金贵的脚,搬起了最近的一个酒坛子,走在最前端。 “好了,我们也搬吧。” 随后这一行人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下,尹明希将面前遮挡物扯开了一条缝,接着她便看见了里头的场景。 还是白日里的那个藏书阁,只不过最里端的过道被隔了一半出来,遮挡物是与她府里相类似的黑布。这条过道里头的烛台都安上了蜡烛,很是亮堂。 尹明希趁着没人,小心翼翼地踩着楼梯跟了上去。这楼梯比尹明希想象的的要长,她走了许久才到头。 下了楼梯之后,是一条长长的走道,尹明希在楼梯边上猫着腰注视着走道里的动静。走道里有看守的人,不远处还有吵杂的喊声,尹明希隐约能听到“大”与“小”这两个字眼,多的就听不清了。 尹明希发现看守是来回巡逻,并非在一个地方呆着,她便趁他离开的空档,贴着墙来到了走道的中央。 走道很宽,左右两侧是排列整齐的房间。这些房间多数是暗的,只有右侧中央的两间房是亮堂的。 尹明希贴在门缝上朝里头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这里头竟是个赌场! 难怪刚才那个人说要来收钱,收的应该就是这赌桌上的钱。 大启是禁赌的,她没想到牡丹楼里头还有如此“盛况”,难怪有些人一个月里要往牡丹楼跑百八十回。 晚些时候她会让越骁将他们一并端了。 尹明希继续朝前追踪,她在走道的尽头拐了个弯,前头又出现了一条下行的通道。她刚要迈步走下去,通道里头却蓦然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脸。 “你是谁?”男人发现了身着夜行衣的尹明希,惊诧地叫了一声。 尹明希不给他过多反应的机会,快速掏出匕首,在他的脖子上抹了一下,干脆利落地将他处置了。 只不过这些动静足以引发男人同伙的警觉,一大波汹涌的脚步声传入了尹明希的耳里。 尹明希后退,往黑暗的地方躲。 “有人跟着我们下来了,快去找!”说话的是勒贡,此时出现在他的身后的,还有牡丹楼的老板,言予歆。 “你们办事也太不小心了吧。”言予歆冰冷地开口。 尹明希暗道不妙,她就查出了皮毛,还不想这么早就对上言予歆。更糟糕的是她后撤的时候跑进了一个死胡同,折返的时候又耗费了一些时间,所以她根本没有跑远。 焦急的时候,尹明希钻入了一间未锁上的房间,躲在门后屏息听着门外的动静。 “哒哒,哒哒——” 言予歆的脚步声离这间房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嘭”的一声,尹明希藏身过的房间大门被打开了,言予歆带人入内搜查。 而这时,尹明希已经逃之夭夭了。准确来说,她不是自己逃的,而是被一个女人带了出去。 那个女人一路拽着她来到了死胡同的尽头,二人藏身于此。 “女侠也是来劫富济贫的?”女人温热的呼吸倾洒在尹明希的脸颊上,声音细弱蚊吟,做贼一般,“刚才真是太危险了,你差点就把我暴露了。” 她本来就是贼。尹明希动了两下唇,示意女人将捂在她嘴上的手放开。 那个女人会意,立马松手。 二人贴着死胡同的边站着,身子贴在一处,呼吸交绕在一起。那些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尹明希这才安心的回话:“你是贼?”她开口的第一句就让身侧的女人垮下了脸来。 “什么贼?我是女侠好不好,我是来劫富济贫的。”女人甩了甩自己满兜的银票,这是刚才她从那个屋里偷出来的。 尹明希刚在门后站定,便与这个搜刮富甲财物的女人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一起逛青楼吧(三) 当然比大眼瞪小眼更尴尬的是,房间外头言予歆的脚步声渐近,她们俩快就要被当做是瓮中鳖捉起来了。 万分紧急之下,蒙面女人带着她走了暗门,重新回到了通道里。二楼藏书阁的走道很亮堂,这一层的走道却乌漆嘛黑的,隔一段距离才有一个烛台。这也给她们的藏身提供了便利。 尹明希被陌生的女人带走,心里是不悦的,但此时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目前来看,她与这个蒙面女人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她暴露了她,也会将自己置于险地。 蒙面女人没带着她往藏书阁上逃,一反常态地跑到了死路这一端,尹明希发现后,道:“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要赶紧走。” 蒙面女人勒住她的手腕:“那些人都堵在前头,我们怎么走?还不如等他们走了我们再走。” 尹明希:“这里是死路,他们待会儿就会找过来的,现在不走,等着他们瓮中捉鳖吗?”谈不拢,尹明希就决定不理会这个女人,自己一个人先撤。 可她刚迈出一个脚步,便被这个高她一头的女人拉住了胳膊,身子一旋,将她整个人都按在了死胡同的墙上。 “这里很黑,他们不会过来的,我们噤声不语,他们就不知道这里有人。”蒙面女人为了取得尹明希的信任,又加了一句:“我来过这里很多回了,你要相信我,我每次都躲在这里的。” 黑暗中,尹明希狐疑地看了一眼蒙面女人,沉思了一会儿。 “他们现在大部分人都往上走了,我们现在过去也是撞上。”蒙面女人又问。 “这里没有别的出口了?”尹明希问。 声称自己来过很多回的女人说:“你从哪里进来的,就只能从那里出去。本大侠只盯着赌桌上的那些人,每次来都守着他们的房间,等待下手的机会,别的地方我也没去过呀。” “好吧,我知道了。”尹明希问了也是白问,说完之后就噤声了。在此处藏得好的话,她说不定还有往下探的机会。 “大哥,你说小贼会不会躲在那里呀?”忽然,一个男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二人警觉,都朝对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罢,那二人便朝着死胡同的这一头走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尹明希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得更快了,呼吸也变得急促,身前的这个女人身子与自己贴着,心跳却十分平稳。 她就这么有把握? 那两个男子离她们还有五步之遥时,突然停了下来,朝里头探头探脑:“我记得这里是死胡同啊,我们是不是走到头了??” “好像是走到头了,前面黑漆漆的,我看也没人哪。有人的话我们会看不见吗?” “是没人啊,有人也不会躲在这里,我们去别处看吧。” “走走走。” 两个男子准备转身离去,尹明希感觉自己身前的蒙面女人笑了笑,嘴角扬起了一个很大的弧度。 运气而已,至于么?尹明希在心里鄙夷。 蒙面女人还不依不饶,细长的手指在尹明希的掌心处点了点,彰显着自己的小得意。 蒙面女人刚得意完,一件不受控制的事情发生了。 正对着尹明希,背对着那两个男人的蒙面女人在寂静无声的走道里放了一个响屁。 尹明希能感受到这人的嘴角飞速地垮了下来,整个人都冻住了。方才不断喷洒在自己脸上的温柔呼吸也凝住了,好似一个活死人。 尹明希被这前后的反差逗笑,身子一抖一抖,在那儿憋着。 “有人在那放了个屁,大哥,那边真的有人!” “我听见了,快,我们快过去抓住她。”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尹明希破罐破摔地笑出声来。 蒙面女人更是气恼,一把拽过尹明希的手,便朝那两名男子冲去。 “别笑了!”蒙面女人羞得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 尹明希收了收没绷住的笑意,要专心对付面前的男人,可她正准备出手,却发现蒙面女人两个招式便将这两个男子解决掉了。 “你跟紧我,我带你出去。还有刚才的事情,把它忘掉!” 她不提还好,一提又戳中了尹明希奇怪的笑点,又开始咯咯咯笑了起来。 蒙面女人将火气都撒在不断涌来的人身上,她赤手空拳又解决了四个男人。别人的招式袭来,她可以做到临危不乱,一招直接破解那人的攻击,下一招便狠辣地将其击倒。 尹明希被蒙面女人牵着往前,自己的武艺毫无用武之地。突然,她的身子腾空了一下,她被蒙面女人拦腰抱了起来,甩在了身后。蒙面女人一个飞踢提倒了右侧那个拿刀的男人。 这一刀险些落在尹明希的肩头,是蒙面女人救了她。 拿了刀的人就没那么好对付了,她们赤手空拳很是不利。二人被逼得又后退了几步。 “前面大概十个人,前六个带着刀,后四个没有拿刀。”后退的时候,尹明希说了这样一句话。 蒙面女人惊讶:“你眼睛这么好,这么黑也能看见。” 尹明希笑了笑:“你就当我眼睛好吧,你看我能帮得上什么忙吗?不然我们只能硬冲过去了。” 蒙面女人从兜里掏出了几颗碎银,夹在指缝里:“你告诉我他们的方位。” “右边贴着墙,一前一后有两个人,他们都拿着刀。”尹明希贴在蒙面女人的耳畔说道,话音刚落下,便听见耳边响起“咻咻——”两声,两锭碎银飞了出去,正中那两人的眉心。 “左边的那个人跑到中间来了,他要冲过来了。” 蒙面女人又一粒碎银将那人击倒。 “后面是三个人。两人贴墙,一人居中。” 蒙面女人掏出了三颗,夹在四指的指缝中,一起甩了出去。那三个人应声而倒。 “后面的人都没有武器了。” 尹明希话音刚落,手腕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扯住,一股大力拉着她往前跑去。蒙面女人带着她突出重围。 二人逃到了藏书阁,很幸运,在上头并未再遇到言予歆的人。只是后头追兵渐近,尹明希道:“他们快追上来了,那边有一扇窗户可以逃出去,你跟我来。” 尹明希带着她从二楼的窗户里逃了出去,回到了三楼。 她们在二楼没有遇见言予歆,却在三楼差点与她们迎面撞上。言予歆封锁一楼的大门,声称有贼行窃,正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搜查。 “去我的房间。”蒙面女人低声道了一句,接着便拉着尹明希走进了三楼左数第五间的凤鸣阁。 二人来到了房间内,才勉强能够歇上一口气。 “太累了。”蒙面女人一把摘下面纱,露出白净的脸庞。她满头大汗,碎发都沾在了额上。她走到茶桌旁,给自己到了杯茶水,一饮而尽。 喝完,她还问尹明希:“你要不要喝?” 尹明希摇摇头,在门边听着门外的动静。。 接着,蒙面女人开始脱她的夜行衣了:“你也赶紧脱了吧,瞧这架势,他们要一间一间地搜查。你现在出去不就是自投罗网吗,我们可能要商量一,一起演一出戏了。” 尹明希也摘下了面纱,垂着眸子问她:“要演什么戏?” “你侬我侬,恩爱缠绵的戏码啊。”蒙面女人动作很快,夜行衣被她脱下,藏着了床底下。她换上了原先穿来的淡蓝曲裾。 “那你借我身衣衫吧。”尹明希脱去了夜行衣,里头只有一身亵衣。她的余光瞥见蒙面女人的腰上挂着一块令牌,上面写着“林芷”二字。 这个令牌她也有,并且随身携带,这就是进出牡丹楼所需的身份证物。 “林芷”应当是这个女人的真名。尹明希想。 林芷眯眼笑了笑,帕子在清水里头沾了沾,轻轻擦去自己脸上的脏东西,她一边擦一边道:“穿什么衣衫,直接往那被窝里一躺就好了。” 尹明希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所说的戏码是在床上上演的,她原以为坐在茶桌前喝喝茶,眉来眼去一下就好了。 林芷看出了她的心思,解释道:“你要站在房间里头,他们肯定二话不说就进来搜。但这时要是我们天雷勾地火,正在床上办着正事,他们肯定要避让的。你知道牡丹楼的言老板有个雷打不动的原则吗?” 尹明希没回应,林芷继续道:“两个人正水深火热的时候,天塌了她也不会带人来打搅了。他们一进来,看到我们在忙乎,不会多问的,会很自觉地退出去。” 尹明希望着面前这个出水芙蓉般的脸庞,一时有些犹豫。 “没时间了,走吧。”林芷一把拽过尹明希的手,将她往床上带去。 尹明希没有反对。 令她皱眉的是,面前这个女人给了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说话的语气、节奏还有眼神,她都似曾相识。 林芷趁着尹明希在想事情,将她带到了自己的身下,两手撑在她脑袋的两旁,身子也很规矩的悬空,没有触碰。只是这两只眼,一直黏在身下之人的脸上,眷恋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注视着她。 尹明希在她的心中,是一轮高挂的冷月,曾经的她只能远远的观望。等到自己可以拥抱她的时候,她已经感受不到自己身上的温暖了。 她憎恨过自己,因为自己护不住她。她也憎恨过上天,因为它对大善之人太残忍了。 她觉得尹明希傻,傻透顶了。一次又一次地轮回为的只是别人,为什么从来都没想过自己呢? 当尹明希的目光回到林芷脸上的那一刻,林芷脸上那些复杂的深情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林芷笑嘻嘻地同尹明希道:“演戏要演全套,你这衣服什么的都要往下拉一拉,要香肩半露知道么。” 尹明希望着自己身上的人,皱了下眉,体验十分不好,因为她感觉自己十分吃亏。在上方的人在演戏中可以掌握主动权,在下面的人只能配合着上面的人演戏。 冷傲的首辅大人觉得自己要换到上头去,她出声道:“喂,不然你在下头。” ※※※※※※※※※※※※※※※※※※※※ 感谢在2021-02-16 14:48:21~2021-02-16 19:0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冯朵没有xi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一起逛青楼吧(四) 林芷纠正她:“我不叫喂,我是劫富济贫的,你要叫我女侠。我姓林,你也可以叫我林女侠。” 尹明希冷笑了一声:“我只记得你会放臭屁,别的什么也记不清了。” 林芷陡然变了脸色,一把捂住她的嘴,声音都颤抖了:“你,你,你别说了......把这件事忘了吧!” 她本来都忘了这一茬了,这人怎么又提起了!!! 林芷在心底默念“人定胜天,人定胜天”,苦兮兮地念了十遍。她不该什么都靠灵力的,要靠自己的聪明与智慧! 也怪自己忘了,那老婆婆同自己说过的,用一次灵力就会有一次“意外之喜”,可她没想到“意外之喜”居然是放臭屁啊! 用一次就放一次,时机还不定,这不是埋汰人吗? 若没有那个臭屁,她觉得自己在首辅大人心中的形象可以瞬间高大。这个臭屁就是在她形象的地基上抽走了一层的砖,致使整个形象轰然倒塌。 她没脸见人了! 她算了算,这应该是她中午在御书房写的那个“尹”字留下的后遗症。可怕的是,下午来牡丹楼后,她又用了两次灵力,这说明她后头还要放两次臭屁...... 有没有自废灵力的口诀?这灵力她不要了! 尹明希望着林芷脸上神情精彩纷呈的变换,眉眼又弯了弯:“好了,臭屁女侠,不要为发生过的事情后悔了,后悔是没有用的。你来下头吧,我上去。” “你确定你会?”披着林芷皮囊的李孟庭眯眼看着尹明希,表示了深深的怀疑。 尹明希勾了勾嘴角,一脸不屑:“无师自通。没有时间了,我数五下,他们就要敲门进来了。” 尹明希开始倒数的同时,手环住李孟庭的腰肢,一抱,一翻,再一扣,便将李孟庭的身子旋到了自己的身下。 她将自己的身子轻轻降下,小心翼翼地覆在李孟庭的身子上,还扯过了被褥,盖在了二人的身上。 “四、三、二......” 二人的脸庞只隔着二指的距离,李孟庭眼睛一眨一眨的,她忽然很好奇尹明希接下来的动作。 “一”字的尾音被尹明希急刹住,她在外头之人敲门的同时,低下脑袋,在李孟庭的唇上狠狠地吸了两口。 “呜——”李孟庭惊了一惊,嘴里发出了一声呜咽。她双眼瞪得很大,首辅大人真的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 尹明希真的一点都不会,唇瓣在李孟庭的脸上胡乱的吸来吸去,毫无章法。得亏李孟庭的易容技术高超,面皮贴得极牢,不然按照她这个吸法,两下就吸秃噜皮了。 最最最可耻的是,尹明希这没有章法的亲吻,也能把李孟庭给亲出感觉来。她别过脸,咬着唇,心里那个荡漾啊,浑身那个火烧啊。 有人踏进了她们的房间,犹犹豫豫地问道:“林小姐在否?” 尹明希的头扬了扬,又被李孟庭按了下来,声音并不低,但带了些沙哑:“别理他们,我们继续。” 顿了顿,李孟庭附在尹明希的耳旁气若游丝地说:“这位女侠,你这吻技也太差了,这样下去会被他们发现的。我来教教你,你好好学着。” 李孟庭没给尹明希选择的时间,右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头一偏,带着火一般的唇贴上了尹明希的。 尹明希脑袋轰的一下懵住了,接着她便感觉有个柔软的东西在她唇上轻揉慢捻,一点一点细密地吻着。 这轻柔的触感像是踩着云上,让她整个人都浮了起来。尹明希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吻,她的心境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她走神地想着,就在这时,一个柔软的东西撬开了她的唇齿,欺了进来。尹明希瞪大了双眼,血气一下子涌上了脑袋。 身下之人的舌尖带着灼热的气息,点火一般,蔓延到尹明希的四肢百骸。她在不知不觉中回应起来,这才是真正的无师自通。 帘帐内二人交叠的身影太过香艳,言予歆带人走了出去,不打扰她们天雷勾地火。到门口的时候,她向身旁的小厮确认二者的身份。 房间的桌上摆着两块牌子,一块是林芷的,一块是孙菲菲的,言予歆看见了。午后接待的那个小厮也看见了,他对这二人的印象十分深刻,笃定道:“是林小姐与孙小姐呀。凤鸣阁,林小姐十日之前便定下了,就是为了孙小姐定的。” 本该颠鸾倒凤的人正在里头颠鸾倒凤,小厮觉得没有什么问题,言予歆也觉得没什么问题,十分干脆地带着人走了,去别的地方搜索。 屋内的尹明希趴在李孟庭的胸口,急促地喘息着,红晕透着面皮显露了出来。李孟庭没比她好的了多少。前者是因为接吻的时候不会换气,后者是因为心猿意马。 见屋外的人走远了,尹明希抬起了脑袋,有些恼怒:“不是说演戏么?怎么还伸舌头?” 李孟庭藏起自己的小私心,自恃有理:“这位女侠,你觉得不伸舌头能瞒得过那些人吗?就你那个亲法,别说他们了,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你说说你这是哪门哪派的亲法?医馆里的拔罐吗?” 唇齿间的热度挥之不去,尹明希不知在恼怒什么,掀开被褥下了床,抓起自己的夜行衣就换了上去。 李孟庭忙跟上去:“你现在还要去哪啊?这么晚了。” “不用你管。”尹明希横起一个眼刀飞了过去。 “诶,我们俩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们抓了你,很快就能查到我了。我有必要知道你要去做什么?不然我不会让你出门的!” 李孟庭只身拦在了门口,一边拦一边狼狈地换着夜行衣:“不然你告诉我你要去哪里也可以,说不定我能帮得上什么忙呢?”尹明希已经换好夜行衣了,而且看她脸上这阴晴不定的神情,很有可能将自己甩下,李孟庭加快了自己的速度。 尹明希沉思想了想,盯着李孟庭的目光又眯了眯,心里有了些动摇:这女人的武艺不错,遇上冲突的时候或许真的能提供上帮助...... 而且她这么聒噪,留她一人在这七嚷八嚷,她还真不放心。 “你跟我走吧。”尹明希没打算与她多费唇舌,越过她,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 李孟庭学着她猫着腰,将自己的声音压低,双眼注视着她:“女侠,你要去哪?劳烦告知一下。” 尹明希扭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方才拿得盆满钵满,晚上应该没事了吧?” 李孟庭很乖巧地摇摇头:“够了,女侠若有别的行侠仗义的事,也可以让我参与参与。我这个人很仗义的。听你这语气是要奋战到天明吧?” “你的身手不错。”尹明希夸赞道,而后话锋一转:“长得也很好看,只不过这么好看的容颜应当搭配一张安静的嘴,这才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 又闲自己话多了。李孟庭整张脸都垮了下来,幽怨的目光盯着尹明希云淡风轻的脸。 “我可以安静一点,但有一个要求要答应我。” 在朝堂上,尹明希说什么就是什么,哪里容得他人提要求。她念在方才这个林小姐救过她,便很有耐心地搭话道:“你说。” “我眼睛不好,一黑我就看不见了,你要牵着我,不然把我一个人落在那里,我会很难过的。” 黑暗的环境丝毫不影响尹明希,她不仅能辨清路的方向,还能感知到周围的人。 李孟庭没这条件,她现在整个脑海都是“人定胜天”这四字,也没法使用灵力,只能寄期望于尹明希,希望她不要半路将自己丢下。 面前的小姑娘一双大眼眨巴眨巴,弱小无助可怜,尹明希若没有见过她刚才杀人的狠辣,还真会被她的外表骗了。 可纵使是见过了,她也不会半路将她抛下,侠重的不就是一个“义”字么? 尹明希自诩不是一个好人,她要的东西会不择手段地拿到。天下之事中,她看上了阳面,阴面的东西她会全然不顾。她在意阴面,阳面的那些也会毫不留情地舍弃。 她觉得自己的内心是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她苟活于世,是为了一己之私,她觉得自己远远配不上“侠”这个字。 但怎么能没有奢望呢?当一个小承诺中的侠也是可以的。更何况,事过之后,二人就没有交集了,她可以继续做回那个“乌烟瘴气”的人。 在李孟庭殷切的目光下,披了面皮也依旧高冷的尹明希朝她伸出了手,催促道:“快点吧,我赶时间。” 李孟庭笑了一下,这笑比三月份的桃花还要美,眼里似有星光在闪动。她身子微微往前倾,一抓再一握便牵住了尹明希冰凉的手。 她的手心很暖,像冬日里的暖阳,把那个冰冷的人柔软地包裹起来。 她来,就是为了驱散阴霾,告诉那个满身光芒却不自知的人:这世间没有人比你更纯粹、更滚烫了。 ※※※※※※※※※※※※※※※※※※※※ 文章太凉啦,各种数据都不好,大家多多评论哦~ 刷新的时候看见新的评论可以开心一整天呢! 有多余的营养液也可以来浇浇~ 下篇写现代文《沈教授家的黏人精》,求个收藏吖~ 文案:被开除的三号楼里,人人都有一只可爱的小龙。 沈再青已经搬来两年了,就她没有。 她以为搬来这里就是包分配,物业却告诉她:“要与龙族有交集的人才会有小龙。” 沈再青感到委屈,她有交集,七年前她被一条小龙亲过一口,连初吻都被她夺了去。 只不过,那条小龙被她当做登徒子打了一拳。 龙族脾气都很大,龙忻挨了喜欢的人一拳,生了七百年的闷气。 得知那人即将有别的小龙了,她再也坐不住了,她把刚出生的龙崽都囚禁起来。 她要把自己送过去。 物业服务台,沈再青看着别人家可可爱爱的小龙崽,再看看自己面前待领养的......巨婴...... 对小龙崽有执念的沈再青转身对工作人员说:“你好,可以退货再申请新的吗?” 感谢在2021-02-16 19:09:36~2021-02-18 08:03: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芬达5768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一起逛青楼吧(五) 李孟庭觉得自己赚了,她以为尹明希要到藏书阁里才会牵着自己的手不放,没想到这一路上,她的手都不曾放开过。 感受着冰冷的手掌在自己的手心里慢慢变暖,李孟庭望着尹明希后背的目光分外柔和。 相较于君臣关系下的两人,她们此时的相处更放松也更贴近。她牵着自己一直往前跑,不管前路是光明还是黑暗。遇到需要躲避的障碍时,她会将自己的手掌牵得很牢,低声提醒自己避让。 只是几个呼吸间发生的事情,李孟庭却觉得分外美好。 李孟庭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很怀念这段短暂却能让人屏住呼吸来铭记的时光。 她以为尹明希会与她一样记住这些瞬间,但她错了,首辅大人的手被捂热了,但她的心还是凉的。 李孟庭身为尹明希专属的小暖阳,任务还很艰巨。 到了藏书阁底下的地下城,气氛变得不一样了,诡异的气息弥漫着,四周安静得可怕。那些赌桌上的人也不见了,房间里头空空如也。 过道上的两盏烛灯还在烧着,烛火在轻微地摇曳着。回荡在深不见底的过道中的,只有二人的脚步与呼吸声。 脚步停了,尹明希发现二人还交握在一起的手掌,蓦然将自己的手松开了。她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食指的指尖,朱唇轻启道:“太安静了,这不正常。” 尹明希站在烛光下闭目倾听,但她听不到任何声音。诡异而蕴含危险的气息让她蹙起了眉。 李孟庭站在她的身后,交握着自己的双手,贪恋着掌心里的柔软。但自己的手掌又如何能与心上人的相比?她只是握了一握就松开了,正了正神色,开口道:“这像不像一个陷阱?” 尹明希望着走道的尽头,点了点头:“像,但是我还是要往前走。”她的目光发虚,显然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着她,只知道凶险必然是有的。 但是她还是要往前走,她太想知道西蒙人的奸细藏在何处了,她太想知道他们在暗地里都做了什么,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打败她尹明希? 尹明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身旁的李孟庭幽幽地来了一句:“女侠真是侠肝义胆,为了心中的信仰,竟如此不顾一切,在下钦佩不已。” 听多了骂名,尹明希发现自己听不得这样夸赞自己的话,冷笑了一声,道:“是一己之私,并无大义。前方的路凶险得很,林小姐若是怕了,请原路返回。” 她双手抱臂,黑色的面巾蒙住了半张脸,露出的一双眼很是冷傲,说出来的话也是那么生硬冷漠。 李孟庭闻言笑了,面巾下的唇角高高扬起,立即表明了心意:“决定跟着女侠一同前来的时候我就想好了,女侠退,我也退。女侠若不退,我也不退。做事要有始有终。”爱一个人也要有始有终。 尹明希抱着臂别过了脸,她发现相比说出口的话,自己更看不得这样的实际行动。她不愿意承别人的情,但这时自己又需要她:“那我就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后面遇到了凶险,你别怪我......” 尹明希话音未落下,身子蓦然被李孟庭搂住,双脚腾空。她抱着自己的身子,躲闪到一旁。 一只老鼠自暗处蹿了出来,直往尹明希身上扑去。长长的牙齿在烛光下显狰狞恐怖,它的眼睛在暗处发着森冷的光,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但站在它对面的二人心理素质极高,并未被它吓到,只是吐槽道:“这老鼠成精了么?会飞?” 李孟庭将尹明希带到安全的地方放下,一边说话,一边甩了两个眼刀子给这只老鼠。 “不是会飞,而是弹跳力惊人,而且富有攻击性。”那只老鼠扑了空,但是没有跑远,而是停在过道的中间,静静地看着她们二人。 “富有攻击性的老鼠,还是正常的老鼠吗?” “当然不是,要小心,不要被它抓到或者是咬到。”尹明希想起第一世的建昭十五年,京城发了一次不大不小的“鼠疫”。 “鼠疫”造成了一百二十八人死亡,伤者二百余人。五日之后,这场“鼠疫”便被控制住了,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 能被快速控制的“鼠疫”自然也不是真正的鼠疫,是有心之人抓了小鼠来繁育、喂毒,再驯化他们的攻击性,使得它们牙尖上的毒素具有传染性,再将这些毒素传播给人,造成人心惶惶的局面。 人传人是幕后黑手的最终目的,但根据现实情况,那些人为制造的小鼠没有这样的能耐。仅三日,尹明希便找到了解毒之法,成功化解了危局。 但死去的一百二十八人给尹明希敲了一个警钟,她立即让大理寺与六扇门合力查清此事。她觉得此事势必与西蒙人脱不了干系。 结果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大理寺查到此事的源头来自是一个名为刘三能的农夫。 刘三能因妻子被富商霸占,地方官员视而不见,他怀恨在心,以此来报复。 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全,尹明希也压下了心中的猜疑。从今日的情形看来,这件事的背后还有别的隐情,只要她顺着这只小鼠往下查,她很快就能查到一些不一样的线索了。 “它这么危险,我先将它除去吧,不然到时候咬了我们,有我们好受的了。”李孟庭说完便在食指与中指的指缝了夹了一把飞刀,目光森冷地同那只呆立不动的老鼠对视了一眼,而后将手中的飞刀瞄准了它。 “先等等。”尹明希叫停了她,“留着它还有用,说不定它可以给我们引路。” “它若是真的能给我引路,那它真的是要成精了。”又扭头看了一眼老鼠,李孟庭讪讪道:“不过我看它的眼神不太友善啊,女侠你确定它能乖乖听我们的话吗?” “试一试吧。”说罢,尹明希从口袋里掏出了一袋粉末,递给了李孟庭:“将这包粉末均匀地涂抹在自己身上,记住每一处地方都要涂抹。” 李孟庭接过听话地打来包裹粉末的黄纸,用手指抓起一些,胡乱洒在自己的衣衫上。这些粉末像寻常人家用的胭脂水粉,只不过细细地闻,可以从里头闻出一股清爽的草药香。 尹明希将自己涂抹了一遍,转身瞧李孟庭的时候,才发现她完全将自己的话当做了耳旁风,脸颊、脖颈、耳朵这些极为脆弱的地方她都没有涂抹。 她的眸色冷了下来,一把抓过了她手中的药粉,斥道:“你这样涂不行,露在外头的一定要全部涂抹。” 说罢,她便用自己的手指沾了沾粉末,在李孟庭的脸上抹了起来。 微凉的指尖带着细腻的触感在她脸上划过,每经过一寸肌肤,便会留下清晰的灼热感。 李孟庭欣长的身子在烛光下留下了长长的影子,她定定地站着,低头看着尹明希认真的脸庞,唇角不自觉扬了扬,双眸柔得能挤出水来。 她发现自己太贪心了,与尹明希相处的每一个瞬间,自己都想定格。但凡是美好的,她都想延续。 而此时若有人来打搅,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李孟庭任由尹明希涂抹,呼吸都放得很轻,浑身上下都写着“乖巧”二字,她藏在长袖中的手发出了幽紫的光,一支朝尹明希后背射来的消声弩.箭定格在了空中,诡异地悬着。 ※※※※※※※※※※※※※※※※※※※※ 面对突如其来的撒狗粮行为—— 老鼠:就没有人管我了? 感谢在2021-02-18 08:03:46~2021-02-21 21:28: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阿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季迁遥 10瓶; 〖曾经♂的♀留恋〗 9瓶;青鱼 6瓶;琅胖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一起逛青楼吧(六) “好了,就这样吧。”尹明希松下自己的手,转过了身去,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通道中。 “多谢女侠。”李孟庭给她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随后从她身后的位置站到了与她并肩的地方。 那只悬在空中的□□早已不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多了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利箭袭来的那一刻,躲在角落里的这个人根本无法躲避,利箭像长了眼似的,直直扎入他的心脏。 他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死不瞑目。 “我们往前。”尹明希正了正神色,她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通道的尽头。 “走吧。”迈动自己脚步的同时,李孟庭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感受着腹中气流的运转,暗中警告它要争气点,不要再做出让主人丢脸的事情来了。 她在尹明希心目中的形象,可是很珍贵! 二人走到那只老鼠面前的时候,它自动地避让开了。它似乎很讨厌她们身上的气味,离得远远的。只是她们往前的时候,它受到某种力量的驱使,又紧紧跟着,但始终保持着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 二人来到了尹明希被撞见的那个通道口,她们顺着下行的楼梯往下,接着便来到了一片空地上。 空地的中央立着一个台子,台子上放着一盏铜制的鬼面烛台,烛台上的蜡烛是亮着的,将中心的地方照亮了。 那一圈亮光里头堆着一具又一具的白骨,阴森可怖。 双脚踩在这片空地上的感觉与方才不同,松软又带着沙砾,李孟庭蹲下身子用尾指在地上蹭了蹭,伸到眼前看了看,说:“这底下是沙土。” 然后她看到了沙土上一个个排列有序的洞穴,又道:“我们这是来到了鼠窝?” 尹明希点点头,又笑了笑,目光望向远处的亮光,道:“是,而且还是一个会吃人的鼠窝。” 李孟庭发现尹明希的笑中藏着一些兴奋,连眉毛翘着的弧度都比方才高了,微抿着的唇角也比弯起了一个弧度,莫非是她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东西? 李孟庭猜的没错,尹明希兴奋是因为她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我要过去看看。”尹明希望朝着空地中央的台子扬了扬下巴。 李孟庭立马接话:“我跟你一起。不要让我一个人,我害怕。”她故意装得羸弱,好与尹明希“亦步亦趋”。 “一起过去吧。” 她们踩着沙土缓慢地走到了空地中央,她们每走一步,周围的骚动便会增加一圈,有东西从洞穴里钻了出来,围拢在她们的身旁。 随后,黑压压的鼠群将她们困在了中间,尹明希与李孟庭就像两盏孤立在中央的灯一般,身子周围的一圈是“光亮”的,再往外,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若非有身上这层特殊“粉末”的庇护,她们早都被这些老鼠啃得一丝不剩了。 李孟庭借机挽住了尹明希的手,颤声道:“这得有多少只老鼠啊?” “不下五百。” “是不是一只咬一口,我浑身的肉就没了?” 尹明希打趣:“以林小姐的身段,估计得咬两口。” 李孟庭不寒而栗:“我可不想被咬成白骨。” “不想被咬成白骨的话,就把这些粉末倒在那一圈明暗交界的地方。”尹明希给李孟庭交代了一个任务,“不然等你身上的这些气味散了,它们还是会扑上来咬你的。” “那我赶紧去。” 李孟庭将粉末倒完,尹明希已经绕着烛台走了两圈。地上一共十具白骨,生前都是用来喂养老鼠的。 他们让老鼠吃人肉、饮人血,目的就是为了让它们对人具有极强的攻击性,从而给大启带去灾难。 “这里没有什么好看的了,我们出去吧。”李孟庭刚忙活完,尹明希不咸不淡来了这么一句。 李孟庭惊疑:“女侠这么快就明白了这是何人所为?” “有所猜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再呆半个时辰就会与她迎面撞上了。” “怎么说?” “我们一路畅行无阻来到此处,不是偶然,显然是有人安排的。她知道我们会走到这里,但也确信我们必死无疑。” “你的意思就是时间差不多了,她就会过来看我们死透了没有?” “对,通道只有一条,我们必然会与他们撞上的,所以先走为妙。” 李孟庭闻言抱了抱拳,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女侠当真是思虑周全。” “快些走吧,少说废话了。” 她们回到二楼的时候,藏书阁依旧静悄悄的。但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没有逃过尹明希的耳,她拉住李孟庭,在不远处的一个书架后蹲了下来。 不一会儿,牡丹楼老板言予歆提着灯笼从二人面前走过,她身后跟着十数个壮汉,这些壮汉的手上都拎着一把大刀。 “蹬蹬蹬蹬——”她们往地下城的方向去了。 果然与尹明希猜测的一样。 二人没有在藏书阁中久待,那些人的身影消失不见之后,她们便回到了三楼的凤鸣阁。 除却二楼的藏书阁,牡丹楼内的其余房间可谓是灯火通明。所谓“春宵一夜值千金”,男男女女来到此处,皆是为了享乐,夜夜笙歌是常态。 她们在房门紧闭的凤鸣阁中,依旧能听见房外廊道中的客人与舞女打闹的声音。 尹明希决定不再入地下城了,便脱下夜行衣,将其妥善地藏好,而后着一身中衣立于窗前,揣摩着越骁那厢的情形。 “印钞案”要收集人证物证,也绝非易事。越骁他们要等候时机,待中心人物出现时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尹明希记得很清楚,“印钞案”要天亮之后才会有所进展,在此之前要做的只能是等待。 她同京卫指挥使司的指挥使穆如森约好了,辰时一到,京卫指挥使司的官兵便会涌进牡丹楼,同他们接应。 地下城的那个“鼠窝”她要一并端了,将言予歆这些人压回天牢审问,她就不信在严刑拷打之下,他们会不说真话! 正入神地想着事情,尹明希后背一暖,扭头一看,原来是林芷在她的肩上披了件衣衫。 “更深露重,女侠莫要着凉了。”李孟庭同她一并望向窗外,声音很是轻柔。 “多谢。”尹明希微微一欠身,颔首表示谢意。 “此时离开太惹眼了,女侠不若与我待到晨初再离去?”那时该起身的人起身了,该归家的也要归家了,她们混在里头离去,不引人怀疑。 尹明希点点头,默许了。 “桌上有些吃食,女侠若不嫌弃,一起吃些吧。”不然漫漫长夜,她们要做些什么呢? 可结果与李孟庭预想的一样,尹明希拒绝了。她只好独自坐下,一边嚼着冷掉的小菜,一边欣赏佳人孤寂的背影。 想到了什么,李孟庭忽然攥起了拳,内心嚎道:这样下去可不行!她作为佳人专属小暖阳,她可不能放任佳人胡思乱想、暗自神伤。 她要做些什么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一文、两文、三文......”片刻之后,一阵铜钱碰撞的声音传入了尹明希,她扭头望着那个盘腿坐在毯上数钱的人。 这显然是个很厉害的女贼。 放在她面前的银票、碎银与铜钱堆成了一座小山包,这些就是一个技术高超的贼一晚上的成果。 这个贼偷钱偷得卖力,数钱也数得十分卖力。她数到十两银子便分成一个小摞,然后继续数下一个十两...... 尹明希记得她要拿这些钱财去接济穷苦人家,而十两银子,够一个穷苦人家一年的口粮了。 天降横财对于一个人或者是一个家庭来说,不一定是好事,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改善穷苦人家的境况应当提高他们的谋生手段,而非单纯从钱财上进行接济。 看着那人认真数钱的模样,尹明希觉得自己有必要前去提醒一下。 她走到李孟庭的身旁,清了清嗓子,道:“身处水深火热中的人需要的自给自足的能力与机会,并非钱财。你这般胡乱撒钱,会扰乱他们的秩序。” 听到耳旁的声音,李孟庭嘴里咕哝的数钱声忽然就断了,她抬起头,一脸无辜地望着尹明希,愣了一下神,道:“女侠,你可记得我方才数到哪了?” 她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真诚而渴望地望着尹明希。 尹明希脸色暗了暗,有些不悦:“七十六文。” 李孟庭脸上的神采骤然明朗,满目感激地望着她:“多谢女侠!” 尹明希黑了脸:“你可有听见我方才说的?” 李孟庭头点得像那拨浪鼓,回应道:“听见了,是女侠误会了。我所说的劫富济贫,济的并非是穷苦百姓,而是大启空虚的国库。” “国库?”尹明希讶异了一下。 “如今大启内忧外患不断,正是用钱的时候。前几日,我听闻当今圣上为了赈洪灾,将国库里的银两全部挪用,如今的国库已是空空如也。” 顿了顿,李孟庭伸手拢了拢身前的那些银票,望着尹明希,俏皮道:“这些钱财微不足道,填补不了国库的空缺,但我依旧想尽绵薄之力。剩下的,我相信当今圣上以及首辅大人会有解决的办法。” 听面前之人提起了新君,尹明希冷笑了一声,直言不讳道:“钱财短缺的问题,首辅大人会解决,但你别对新君有过多的期待,她这个人,并不可靠。”而且很讨厌。尹明希在自己心里补了一句。 李孟庭嘴角的笑意凝了一下。 ※※※※※※※※※※※※※※※※※※※※ 一直让自己表现得很可靠的小皇帝:...... 一起逛青楼吧(七) “能当得上皇帝的,总有些过人之处吧?”李孟庭欲为自己说些话。 没想到尹明希直接否认:“没有,当今圣上喜欢自以为是。赈灾一事也是胡作非为,四十八万两的银子到江淮,真正能解民难的连半数都不到。应当留一半在国库,另行分配。” 闻言,李孟庭皱起了眉:“这群贪官污吏胃口这么大,四十八万两银子要吞一半?” 尹明希迈了两步,在李孟庭对侧坐了下来,咬了咬后牙,额上青筋闪现,压抑许久的怒火迸发了出来:“总有些不知好歹的发这些国难财,还勾结当地粮商,坐地起价!” 李孟庭同她一起咒骂:“这些人当真断子绝孙都不为过。若是被我知道了他们姓甚名谁,我必定带几个大麻袋去,将他们的府邸洗劫一空!” 她生气的时候,脸颊升起了两团红晕,嘴角微微耷拉着,像旧时被人抢去了糖果的小孩,很是可爱。 尹明希的心情因她义愤填膺的模样好转了些许。 “不说他们了,我来帮你数钱。”尹明希来了兴致,突然将手伸向了小山包一样的银票堆,取出一张皱皱巴巴的银票,继而将其四角都伸展平齐,放在毯上。 李孟庭喜出望外,嘴里忙声道:“多谢女侠帮忙。”接着她也像尹明希那般将银票一张张叠放整齐。 二人面对面坐着,却相顾无言,李孟庭的目光聚焦在手中的银票上,眼角的余光却不住地瞥向对侧的尹明希,心里想着:这人看见此时此景,有没有想起一些陈年旧事? 她们并非毫无交集,她们曾有过一段欢乐的时光,只不过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然而李孟庭不知道的是,当尹明希看到她盘腿坐在地上数钱之时,那些陈年旧事就已经在她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那是尹明希这一生中短暂却明快缤纷的时光。那时的她,可以在炽热的阳光下奔跑,可以细嗅花香,可以纯粹无忧...... 也可以很俗气地搬出自小积攒的钱财,一张一张地摊平捋直,清点,然后口口声声要将这些钱财缴于国库,为大启的发展壮大尽一份绵薄之力。 就同今日的情形一样。 只不过那时伴在尹明希身旁的是一个孱弱瘦削的小女孩。小女孩沉默寡言,多数时候都是尹明希在说,她在听。 尹明希在教的时候,她就在学。 那个小女孩是尹明希捡来的学生,从一条又臭又长的沟里捡上来的。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摔在里头,也不知道为何她身上没几两肉,自己要那么费劲才把她捞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尹明希问,她也不答,只是巴巴地望着尹明希,和她碗里那块煮得软糯的东坡肉。 她不说话,尹明希也很干脆,二话不说就用手撕下一片肉,塞入了小女孩的嘴里,然后好奇又紧张地看着她嚼啊嚼,口齿不清道:“我第一次做,应该不好吃。” 她想着是自己胡乱咕哝的,这人应当不会听清,谁知她竟从这个撬不开的嘴里听到了“好吃”二字,尹明希登时心花怒放。 她与这个小女孩成了朋友,还将她带进了自己的学堂,尹明希教她书写,教她明理,教她家事国事天下事。 建昭六年,尹明希被尹国楠接回了京城,从那时起,她就再也没见过那个什么都不会说,只会说“好吃”的小女孩了。 她想这时的她应当健康快乐地活着吧。 她希望如此。 也希望有生之年她们能再相见。 “一千七百四十三两。”尹明希抬眸的时候,眼角泻出柔和的光。她嘴角擒着一抹笑,整个人都明媚了许多。 李孟庭看出了她的变化,眼眸一弯,眼尾亦藏着道不尽的似水柔情。 “我这儿有三千两,合在一处就是四千七百四十三两银子。”李孟庭将手中的银票一堆,用一个布袋将其装起,随后道:“多亏女侠提醒,我决定将这些钱财直接送往江淮,不经那些京官的手,这样更有意义。” “你有心了。”尹明希道了一声,便从毯上站了起来,缓慢地踱到窗前,对着窗前的明月,思念起远方的人。 十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那人长成了什么模样? 李孟庭在身后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一个清朗的男声在外头小心翼翼道:“林小姐,孙小姐,歇下了吗?言老板送了些“春如旧”,二位小姐有需要的话,可以拿一壶去。前头的张大人要去了两壶,现在只剩三壶了。” 尹明希不明所以,用眼神问李孟庭,这“春如旧”是何物? 李孟庭回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接着将自己身上的衣衫弄得乱些,笑着开了门:“这“春如旧”可是好东西啊,怎能不要?” 门外头正是那位与林芷相识的小厮,他低了低身子,将手中的托盘朝前递了递,三个玲珑精巧的壶出现在李孟庭的面前。 李孟庭伸手去取的同时,往小厮的手中塞了一定银子,随后才取了一壶走。 小厮笑得开怀,忙声道:“春宵一刻值千金,那小的就不打扰林小姐与孙小姐了,先走了。” 李孟庭见他这么识相,嘴角都要咧到耳边去了,朝他挥挥手道:“慢走,不送哈。” 门一关上,尹明希就走了过来,盯着李孟庭手中的那壶“春如旧”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李孟庭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接着走到桌边,取来两个小酒盏,倒出了两杯“春如旧”来,拿起一杯塞到了尹明希的手里,而后道:“就是青楼里最常见的东西——春.药。” 尹明希脸色暗了暗,当即就将手里的那杯泼了。 李孟庭笑了:“女侠这可太浪费了,那一壶只能倒出两杯来,你这一泼就少了一半,许多人求还求不来呢。牡丹楼的“春如旧”效果奇佳,一杯饮下,保准欲.火焚身,让人欲罢不能。” 尹明希抱起了双臂,冷冷地觑着她:“怎的,林小姐要饮?” “自然不是,”李孟庭也学着尹明希的模样,将酒盏中的“春如旧”泼在了地上,“不是女侠方才问的么?我这是为了解释给女侠听。” “来的那人不安好心,眼睛往房里瞥了好几眼。”尹明希方才站在边角的地方,视线正好能看到门口,将那看得是一清二楚。 “毕竟我们这间没搜过呀,他们现在又抓不到贼,哪里能安心?肯定要想办法让我们开门,我方才接他盘中的“春如旧”就是为了打消他们的疑惑。” “那你觉得,就他那几眼扫过,就能看得一清二楚了?” “自然不能,所以女侠还要配合我演一出戏。” “什么戏?” 李孟庭看了看尹明希的神色,顿了顿,烫嘴的话在心里咕噜了好几遍,才难为情地问出了口:“女侠会呻.吟么?” ※※※※※※※※※※※※※※※※※※※※ 李孟庭:我觉得自己出息了,敢问首辅大人这么烫嘴的问题! 一起逛青楼吧(八) 尹明希怀疑是自己听错了,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嘴唇动了两下,愣是没把这个难以启齿的词说出来,最后疑问了一声:“你说什么?” 烫嘴的词又被她抛了回来,李孟庭尴尬地舔舔嘴唇,她也不想重复第二遍:“就是字面意思。女侠不懂的话就听听隔壁发出来的动静,那就是我要问的东西。” 尹明希明知这是污秽的东西,心里十分排斥,但受到言语的指引,当真静下心来听了两耳。 “嗯嗯啊嗯啊” 这一听便让她的脸染上了红霞,面色骤冷,抱着双臂走来了,嘴里吐出了斩钉截铁两个字:“不会。” 李孟庭追了上去,不依不饶:“装装样子也不会?” 尹明希的脸冷得更彻底了,直接给李孟庭甩了个眼刀子,笃定道:“装装样子也不会。” “好吧,”李孟庭停了脚步,站在原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用大义凛然的口吻道:“那这种艰巨的任务只能我来了。那女侠会动么?蹭两下也行的那种?” 尹明希不知她要搞什么鬼,烦躁全写在脸上,很没耐心地问:“你说的动又是什么?” 李孟庭犯了难,首辅大人太纯洁了显得自己十分龌龊,她敛了敛神色,寻思着怎么说才不会让尹大人生厌呢? 想了一会儿,她道:“就是在上头的要做的事情。”尹明希方才强烈要求在上头,体验了一把“上位者”的感觉。而自己的回答应时应景,她应该会懂的吧。 正如陈海所言,尹明希乃建昭八年一甲进士中的佼佼者,她的聪明才智不单单体现在处理朝政的刚毅果决上,还体现在方方面面。 这些隐晦且平常没有接触到的东西,她稍微一联想,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而她接话时的反问,表达的也只是她此时不适应而已。还没有人敢在她尹明希面前大大咧咧地问出这些问题。 面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是第一个。 李孟庭正等着尹明希回复呢,忽然见她对着自己眯了眯眼,心里骤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自己不会又踩到首辅大人的雷了吧? 但尹明希的威压转瞬即逝,她很快就将自己满心的不悦藏了起来,心平气和地反问道:“林小姐问这些是要做什么呢?” 李孟庭道:“方才走的那个人很快就会回来,这牡丹楼是他们的地盘,就算他们不进来,他们也有法子在窥探我们在做什么。但是这种窥探太下作了,言予歆心高气傲,在意别人的看法,不会轻易这么做。” 顿了顿,李孟庭蹙起眉,话锋一转:“但她到了地下城发现我们第二次逃脱之后,她就会产生强烈的危机感,保不准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再演演。” 李孟庭将缘由细细地解释给尹明希听,也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充满真诚,掩盖住那些掺杂其中私心。 尹明希同自己做了心理斗争,最后理智战胜了内心的排斥,她点点头道:“你说吧,我们要怎么演?” 李孟庭又要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情宣之于口,感觉自己的舌头都要打结了,她咬咬牙,继续道:“就是更进一步,如隔壁房中那般火热。不过女侠只要躺着就好,我可以一边呻.吟一边动” 李孟庭说出最后那几个字的时候,羞得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白皙的脸庞红晕渐深,像一个熟透了的大番茄。 听她这么说,尹明希心里的障碍消除了些,眉梢挑了挑,语气带着几分的慵懒惬意:“若是如此,可行的。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她又不需要做什么,只是躺着那儿看这人自导自演,有什么为难的? 李孟庭背过尹明希,咬了咬下唇,十分难为情。但为了加深自己在首辅大人心目中的印象,不论前方是刀山还是火海,她都要去闯一闯。 又何况今夜只是在首辅大人上头叫唤两声、动两下而已。 说干就干! 二人来到床边就位,尹明希看李孟庭牺牲了这么多,自己不做些贡献也说不过去,于是干干脆脆地将自己的亵衣解了,露出里头一件粉红色的肚兜。 她将亵衣随意地丢在地上,离床不远,营造出情.欲交绕时旖旎的气氛。 她一步一步地朝床榻走去,步履轻缓,落落大方,每一步都踩在了李孟庭的心上。 李孟庭看着这活色生香的场景,脸红得要滴血。 脸上贴着的皮是别人的,这曼妙多姿的身子实打实是尹明希自己的。 她垂在身侧随意摆动的手臂如嫩藕般白皙,腰身如细柳,鼻梁高挑,眼窝深邃,秀美绝伦的面容上又总带着几分冷傲,像银白冷清的月,让人顾盼神飞,见之忘俗。 李孟庭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赶紧别开了眼,定了定自己的心神。 再回神的时候,尹明希已经钻入了被褥之中,笔直地躺好,等待着她到来。 李孟庭紧张得不像话,连自己也唾弃自己,回到桌旁,狂饮了几口冷水,才将自己莫名躁动的心跳压了下来。 靠在软枕上的尹明希已经扭过头来看她了,用眼神问她:不是急着要演戏么,怎么还不过来? 李孟庭压下最后一缕急促的呼吸,缓步走了过来,而后在尹明希的注视下掀开被褥钻了进去,将自己的身子撑在尹明希身子的上方。 “有些冒犯,女侠不会怪罪吧?”李孟庭盯着尹明希雪白光洁的肩头,悄声问道。她这身子若贴下去,胡乱动弹的时候可保不准会触碰到哪里 尹明希笑得十分坦荡:“演戏而已,你我心知肚明。更何况你我二人皆是坦荡之人,又何必在此扭扭捏捏?”落下的尾音还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嫌弃。 尹明希心想,二人的身子只不过是靠在一起,再冒犯又能冒犯到哪里去呢? 她甚至觉得演戏就要演全套,必定不能让人看出破绽来。她是到位了,可这个在自己上头的女人衣衫整齐,不像是水火交融时的状态。 于是她伸手扯开了李孟庭的亵衣,将她的衣领往下翻了翻,露出了与自己一样光洁的肩头来。 这样从外头看来,二人肌肤相亲,交颈缠绵,才是真正的活色生香。 李孟庭看着尹明希的动作,心里暗笑:首辅大人终究是太纯洁了 “准备好了么?”放下撑在两侧的手臂之前,李孟庭十分有仪式感地问了一句。 “好了,来吧。”尹明希的语气还是那么放松,还是那么不以为意,心里笑着身上之人紧张过头了。 可当李孟庭的身子真正贴来的那一刻,一声抑制不住的喟叹从尹明希心底发出,燎原一般的热度瞬间传递到四肢百骸。 尹明希懵了 ※※※※※※※※※※※※※※※※※※※※ 首-发:iyushuwu.xyz (woo1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