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失忆了[快穿]》 学霸的男朋友01 清晨,校园里书声琅琅。 陆思意将自行车停在班级的停车区,快速地锁好了车子,拎起书包,单手掼在肩上。 他听着高三年级的读书声,快步走向教学楼。 爬上四层,他进到了自己所在的班级里。 陆思意有点喘。 ——这具身体的主人很瘦,应该是有些营养不良。 他用手背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走到自己的座位,把书包卸下来放在桌上,又从里面拿出了早自习要用的材料。 高二年级的早自习比高三年级晚十分钟,现在,班里的同学还没有到齐。 陆思意将书包放进桌肚,又遵循着原主的习惯,将材料在桌子上摆摆整齐。 他的同桌还没有来,前后座分别来了一位,见了他也没什么表示。 ——这具身体的原主,在班级里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 陆思意是在昨天夜里穿越过来的。 他醒来后就觉得浑身都是汗,不是燥热而冒出来的汗,而是身体发虚,冒出来的冷汗。 陆思意顿了顿,强忍着胃里一阵一阵往上翻的恶心,撑直手臂,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很清楚,原主这是低血糖了。 他无暇搜寻原主的记忆,只觉得那个所谓的“时空转换研究中心”的管理人员坑自己。 兼职就兼职了,穿过来的第一个世界就给他分配了这么一个身体,说好的工作内容很轻松呢?? 他当时从床上翻下来,跌跌撞撞地往卧室门口走,一边顺着原主的记忆找到家里的冰箱,一边在脑子里想着,回去之后要让管理者给自己多加钱。 原主的记忆给了他一种小心翼翼的感觉,他当时被带的手脚也放轻了许多,连低血糖导致的双腿发软、眼冒金星、需要扶着墙才能走路的身体都好像变轻了。 以至于他溜出房门、走过客厅、来到餐厅的一路上,都像是一块没有感情、自行移动的棉花,没发出半点声音。 等他轻手轻脚地拉开冰箱的门,却突然再次感觉到了身体里冒出的警觉和恐惧。 陆思意皱皱眉毛,没有理会原主胆小如鼠的心理,从冰箱里顺了一块小面包和两块巧克力,又软绵绵地溜回房间,吃掉了。 等他进食完成,摊在床上,终于有体力搜寻原主的记忆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原主,或者现在可以说是,他,可能惹上了大麻烦。 陆思意:“……” 这具身体的原主名叫周晓辉,是育德中学高二(1)班的一名学生。 就如同他在班级里没什么存在感一样,他其实很希望,自己在家里,也没什么存在感。 然而事实却经常不遂人愿。 或者换句话说,周晓辉目前所在的这个“家”,并不是他原本的家。 周晓辉的父母在两年前的一场车祸中丧生,当时的周晓辉只有十四岁,不具备独立生活的能力。于是,他的叔叔,也就是他爸爸的弟弟,成为了他的监护人。 从那之后,他就搬来了叔叔的家里。 由于未成年,周晓辉也没有继承来的父母财产的支配权。以前属于他父母的一套房子,和一些存款,目前也掌握在叔叔和婶婶的手里。 其实周晓辉心里面很清楚,叔叔和婶婶同意做他的监护人,也只是看中了他名下继承来的房子和财产。 而周晓辉是一个很懦弱的人,所以,他在叔叔婶婶的家里过得并不好。 十六岁,正是一个男孩子长身体的时候,周晓辉却没有得到很好的营养,只有每周末去奶奶家里吃的那一顿饭,才能放开胃口,吃得很饱。 他的身体在抽条长高,却没有多余的能量分配给肌肉,所以他很瘦弱。 陆思意躺在床上,举起手臂,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了看。 形似麻杆,好像一掰就能折。 “……” 太瘦了。他默默想着。 而他刚刚从冰箱里偷出来的一块小面包和两块巧克力,是平时借给周晓辉十个胆子,他都不敢做出来的事情。 所以,明天一早,婶婶就会发现冰箱里少了东西。 而后,是腥风血雨还是电闪雷鸣,陆思意不得而知。 陆思意为原主的命运默哀了一会儿,而后翻了个身,抓起床脚的薄毯盖在身上,开始为自己焦虑。 然而,还没等他焦虑出个所以然来,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右腿,从小腿肚开始,一直到脚踝,好像有一根线抻着,痛感从零开始,迅速地往上加—— 很快,他感觉右腿的小腿肚不是自己的了。 连带着整条腿都疼得不能多动了。 陆思意在心里崩溃,他低血糖刚好,腿又抽筋了! 他慢慢勾起了自己的右脚,缓了好一会儿,终于感觉右腿回来了。 他慢慢地把右脚又放回原位,之后蜷起身体,自暴自弃地睡了过去…… 今天一早,陆思意听着叔叔婶婶那屋刚刚有动静,就立刻翻身下床,拎起自己的书包,一溜烟出了门。 ——管它是腥风血雨还是电闪雷鸣,能躲一时是一时,等他晚上回来再说吧! 在街上骑车转悠了一会儿,他用上周奶奶偷偷塞过来的一点零花钱买了个包子,吃完后,陆思意数着自己兜里所剩无几的存款,没舍得再买杯豆浆。 教室里打铃了,高二年级的早自习开始。 周晓辉的同桌也来了,是一个长得憨憨的男生,身材有点胖。 陆思意知道,他叫郑威,是高二(1)班里唯一一个和周晓辉比较熟的人。 语文课代表在讲台上领读古文,班里跟读的声音稀稀拉拉的,没几个人在认真读,大家都在补数学作业。 郑威也在一旁戳他胳膊肘:“晓辉,你最后一道题做出来了没有?” “给我看看。” 昨天的数学作业留难了,最后一道大题周晓辉抓耳挠腮了半个小时,最后放弃了,也打算今天抄别人的。 而今天早晨,还在家里的时候,陆思意还特意又翻出来看了看。 他没有抓耳挠腮半小时,仅仅过了半分钟,他就又把卷子塞回了书包里。 不会就是不会!他高中毕业八年了,谁还记得这种数学题怎么做? 他如实和郑威说“没有”,之后又遵循周晓辉的习惯,向郑威展示了一下他那半页一片空白的卷子。 郑威叹了一口气,拍拍他肩膀:“等着,威哥帮你找答案!” 之后,威哥伸着脖子开始搜寻前桌。 教室前面“啪”的一声巨响,语文课代表把课本摔在了讲台上。 “大家都认真一点!早自习呢,说什么话啊?” 班上的窃窃私语声小了大半,但很快,又被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代替了。 ——第一排的数学课代表正在喝牛奶,他被吓得呛住了。 讲台上的语文课代表脸红到了耳根,讲台下的数学课代表的同桌死命地拍着正在咳嗽的可怜人的后背,又眼疾手快地把他手里的一盒牛奶拿走,防止被泼了。 牛奶被放在了桌子的另一角,同桌想了想,又从数学课代表的桌子底下,把昨天的数学作业给抽了出来…… 班上的同学憋笑憋得很辛苦。 比如,郑威同学憋的肩膀都在抖,大脑袋都要埋进语文课本里了。 陆思意没管郑鸵鸟,他的眼睛盯着数学课代表桌上的那盒牛奶。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应该喝点奶,补补钙,慰劳一下昨晚和他抗议过的右腿。 这样想着,他就开始在脑子里大声喊坑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罪魁祸首: “萧缈,你在吗?” “萧缈??” “在呢在呢!” 陆思意眨了下眼睛,没皮没脸:“作为系统,你能给我点钱吗?” 萧缈:“?” “你看,周晓辉瘦得要在脖子上挂一块砖头,不然风一吹就跑了。他还营养不良、低血糖,昨晚腿还抽筋了。他需要补充营养,手里又没钱,今天早上连一杯豆浆都没舍得买。” “作为系统,你要保证宿主的身体健康,所以……你给我点钱?” 萧缈的声音很无奈:“陆先生,首先,在下不是系统,其次,您也不是宿主。” “我们之间,是时空转换研究中心的研究人员,和志愿者的关系。” “请您发散思维,不要局限在看过的小说中哦。” 陆思意:“……” “我不管。”陆思意开始撒泼,“反正你们要保证我的健康,不然任务完不成了——” 他突然听到了一阵吸溜吸溜的声音。 “……你在喝什么?” “牛奶。”萧缈道。 “……” 陆思意:“老子也想喝牛奶。” “这样吧。”萧缈似乎是放下了牛奶,“我们是可以赊账的,您可以预支一部分兼职工资,作为这具身体的额外营养费。” 陆思意:“……” “我再给您打八折,也就是说,您在这个世界的账上每增加一百元人民币,最终到手的工资里面只扣八十。这是我能争取到的最大利益啦。” “而且,这个世界和我们的世界里物价不一样。我们那里一盒特仑苏要七块,这边只要四块钱。所以,您如果只喝牛奶的话,一百块能花很久的。” “……” 陆思意:“我不要一百,你先给我五十。” 他也不喝特仑苏,省着点,喝袋装就好。 “……您到底是有多穷。” “你没当过社畜吗?” 萧缈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他道:“我把钱放在楼下自动售货机后面了,和墙之间有一条缝,您手臂细,可以伸进去。” 陆思意:“……谢谢哦。” 他看了看讲台上依旧在领读的语文课代表,又将目光移动到黑板上面的挂钟上,心里想着,是现在就溜出去拿钱呢,还是等五分钟后,早自习结束了再去拿呢? 陆思意还在心里寻思,却感觉到肩膀冷不丁被人敲了一下。 不重,但敲人肩膀很烦。 他扭过头去,发现有一只手伸了过来,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被修剪得圆润好看,透着健康的光泽。 ……哦,好看也不能掩盖是一只罪魁祸手的事实。 手的主人将手往上抬了抬,也很不耐烦:“看什么看,有橡皮吗?借一下。” ※※※※※※※※※※※※※※※※※※※※ 来了来了!谁能想到,最先出场的是一只手呢。 每天晚上9点更新,如果顺利的话…… 不顺利的话,就……啥时候写完啥时候更啦。请假的话会提前挂请假条。 学霸的男朋友02 “卧槽卧槽!”萧缈在陆思意的脑子里叫了起来,“思意,就是他!” 陆思意:“?” “……” 陆思意明白了,这就是他在这个世界里的任务对象。 而他的任务是,跟着这个烦人精,不管用什么方法,一直跟在他身边,就行了。 至于什么时候算是完成任务,得时空转换研究中心的研究人员说了算,也就是他这次任务的管理者,萧缈,以及他的老板,说了算。 萧缈的声音还在他的脑子发疯,左右不过是感叹任务对象出现得如此之快,真是十分顺利。 陆思意:“您能闭一下嘴吗?好吵。” 萧缈被卡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吸溜牛奶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脑子里。 陆思意:“……” 任务对象似乎是对萧缈他们很重要,从萧缈的兴奋就能看出来。 刚才,萧缈不仅仅爆了两句不是很体面的粗口,还没有讲究地叫他“陆先生”,而是直接叫了“思意”,就和之前在公司里一样。 陆思意转了一下手里的笔,回忆着萧缈刚才兴奋的声音。 ——得,好歹也是任务对象,那他也加个油吧。 他将橡皮从笔袋里捡出来,又将身体往后移,只用椅子的两条后腿着地,前腿悬空,拿着橡皮,放进了顾畔的手里。 顾畔,他顺着原主的记忆搜寻。 顾畔是高二(1)班的大神,学霸。原主和他没什么交集,对他的印象就是这两个词,另外再加一个常年霸占班级第一和年级前三的宝座。 说到底,顾畔除了平时冷冰冰之外,本身并没有因为成绩高高在上而看不起人,是原主太透明、太没有存在感了。 陆思意想了想,转过头去,发现顾畔似乎对他的这个举动有些惊讶,挑了下眉毛。 “有事?”顾畔道,仿佛拿着他的橡皮在课本上擦的人不是自己。 “……有借有还。”陆思意伸手,开始讨价还价,“你数学的最后一道大题写了吗?借我看看?” 顾畔不可置否地从课本底下抽出了卷子,递给陆思意。 陆思意接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 顾畔的指尖和他本人一样,微凉。 陆思意拿着卷子,又瞟了一眼顾畔。 对方已经低头再次对付自己的课本了。他垂着眼睛,眼尾因为上眼皮下垂而变得细长,双眼皮的缝隙与眼尾之间的距离不大,但修饰得眼睛更加好看。 眉骨很长,鼻梁与眉骨自然衔接,嘴角也抿成了一条线,似乎是他认真做事情的时候,就会这样。 清晨的阳光飘进窗户,正好落在了顾畔的脸上,照出了他脸颊上微微发光的小绒毛。 ——他这个样子,就像是一只认真又慵懒的大猫。 但下一秒,大猫没好气地开口了:“还没看够?还有什么事?” 陆思意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 他抿了抿嘴:“对不起哦,我是看畔哥你好看。” ……草,还不如不说。 他飞速地转了回去。 后桌的顾畔一脸懵逼。 他顿了顿,不擦课本了,把橡皮扔回了周晓辉的桌上。 他长得好看吗?大概是好看的吧。 但长大以后还有人用“好看”来形容他的长相吗?没有了。 大家都说他,帅。 顾畔也靠在了椅子上,只用椅子的两条后腿着地,两条前腿悬空,又将手按在桌子边缘,然后身体带着椅子晃啊晃。 高二(1)班的座位按照小组,每周都会进行调换。一组六个人,占三排桌子。组内也可以商量着调座,这周你坐第一排,下周我坐第一排。 今天是周一,按照惯例,即使小组的座位换了,顾畔也坐不到周晓辉后面的。 但周晓辉和郑威似乎和自己组里的人换了座,而顾畔也和组里的人换座了。 于是,他们成为了前后桌。 顾畔刚才什么都没想,伸手敲了人肩膀,想要借块橡皮。敲完后才发现那是周晓辉。 周晓辉,哦,班里的一个同学。 好像性格挺内敛的,他没怎么跟他说过话。 然后他就发现周晓辉在盯着他的手看。 顾畔感觉有点被冒犯,抬了抬手,没好气地继续借。 周晓辉也管他借了卷子。 他没想到周晓辉会借,但理由充分,顾畔就把卷子给他了。 再然后,周晓辉说他好看。 ……好看。 顾畔重重地把椅子的四条腿都着了地。 妈的,老子这是被调戏了吗?? 前桌的郑威看着周晓辉的桌子,发出了一声夸张的惊呼。之后又压低了声音:“卧槽,你把大神的卷子借过来了,牛逼牛逼。” 郑威竖着大拇指夸周晓辉,之后又转过来,对着他双手合十拜了拜:“谢谢大神!” 顾畔:“……” 早自习的下课铃响了。 陆思意火速抄完了顾畔的数学作业,在最后一个字的后面打了个点。 之后,他把顾大神的卷子从郑威的胳膊底下抽出来,在郑威抗议的叫声中,又把自己的卷子塞给了他。 陆思意看了看顾畔的卷子,还行,平平整整,便又将它放回了顾畔的桌子上。 而顾畔当时正往桌子旁边倒课本上的橡皮屑,陆思意不小心,又碰到了他的手。 “……”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谁能判断出顾大神的手的行进轨迹能这么不符合常理? 他想了想,觉得顾畔的手还是有些凉。 十月了,大家基本都套上了长袖,只有顾畔还穿着短袖校服耍帅。 陆思意顿了顿,说出了今天第二句让他后悔的话: “天冷了,穿件长袖校服吧,大神。” 顾畔:“……” 陆思意将早自习课间的五分钟几乎全部晃荡在了楼下的小卖部里。 他一是为了买牛奶,二是不想见到顾畔。 他要卡着上课的点回去。这样,至少上课了,语文老师在讲台上激情澎湃,他也就不至于看着顾畔尴尬了…… 陆思意生无可恋地叼着牛奶,慢慢地爬楼梯,一边爬一边在脑子里喊萧缈。 陆思意:“你们到底为什么,给了我这样一个奇怪的任务?” 萧缈的声音响起:“为了树爷的科学研究,但你不是我们专业的,解释起来很复杂。” 陆思意头大:“那你长话短说?” 萧缈:“……” “简单地说,就是一项关于时间和空间的纵向流转、耦合、迭代的研究内容。” 陆思意:“……” 你不要以为拽出几个听起来很厉害的词,就能把人给唬住。 陆思意不理萧缈了。 他并不是很相信萧缈和那位自称“树爷”的老人的话。 毕竟,他活了二十六年,连他们这个专业的名字都没听说过。 他们要做的事情,更是超出了他二十多年来所经历事物的认知范围。 他还记得,当时他正在公司里苦逼兮兮地画图。 他是理科生,但大学选的却是地理专业。四年大学加三年硕士,他全都在地学领域里翻滚。毕业后,他进入了一家地图处理公司,每天都跟卫星影像和地理信息打交道。 那时,公司正在赶一个项目,招进来了几个实习生,其中一个就是萧缈。 萧缈本科毕业,技术水平有限,经常跑来向他请教问题。陆思意乐得解答,萧缈的学习能力也在线,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了起来。 后来,项目结题时间越来越紧,陆思意的同事离职了,整个项目就只有他一个人在撑着。 他开始没黑没白地加班,不知道是萧缈看他实在太累,还是本来就有其他目的,萧缈开始游说他换个工作。 换个工作……这个看上去家底丰厚、不知人间疾苦的娃娃当然不懂,社畜怎么能说换工作,就换工作呢? 然后,萧缈就和他推荐了“时空转换研究中心”。 陆思意从那时起就觉得,萧缈是个江湖骗子。 但江湖骗子一般而言,又不会费这么大的力气,潜伏在一家不大的民营公司里好几个月。 性价比太低。 萧缈不放弃,陆思意也不理。 然而,在陆思意连着加了两天的大夜班、却只拿到了与付出不对等的微薄薪水,回到租的房子中,看到前两天买来没顾得上吃的小蛋糕都长毛了之后,他终于有点崩了。 拿简易的泡澡桶泡了个澡,陆思意拨通了萧缈的电话。 然后,他就见到了萧缈口中的“时空转换研究中心”,和一位自称名叫叶凡的老人。 但萧缈管老人叫“树爷”,于是陆思意就也跟着这么叫了。 树爷和他介绍了半天,陆思意只确定了一件事:他们确实不是个传销组织。 但他也确实不相信他们说的话。 尽管树爷承诺,跳槽过来会有五险一金、带薪年假、周末双休、员工体检和年终奖金,原公司里有的一切,他们这里都会有。 除此之外,他们还给他开出了比原来高出三倍的薪水。 陆思意觉得那不是个跳槽面试,而是一个皮包公司在奋力地向他挥手,大喊着:“快来啊快来啊!能诓一个是一个!” 陆思意还是不信。 但他也差不多明白了,这两个人口中所谓的“时空穿梭”,其实就是利用一个仪器,连接至大脑,让思维进入他们所“设定”的世界中,在那里面完成任务。 有点像全息游戏的概念,但又不是完全一致。 总之,仪器没有风险,进入世界后,两个世界的时间线相互独立。 全息世界的运行速度远高于正常世界,在全息世界中度过一天,也只不过是现实世界中的一眨眼。 树爷还说,如果他不想全职,兼职也是可以的,工资打八折。 打八折……也比他现在的工资高多了。 于是,陆思意最终还是没能抵抗住金钱的诱惑,答应了兼职。 再然后,他就来到了这里,从苦逼兮兮地画图,变成了苦逼兮兮地喝牛奶、做题、以及……当顾畔的跟屁虫。 ※※※※※※※※※※※※※※※※※※※※ 陆思意:呜呜呜我的小蛋糕长毛了! 陆思意你被骗了!你所认为的时空穿梭途径,可能……并不是实际的情况啊。 学霸的男朋友03 陆思意爬上四楼,却还是没能喝完牛奶。 他估摸了一下上课的时间,转到楼梯口的厕所门口,洗了个手。 今天早上,他自行车的链子掉了。 不是掉了一个轮子的,而是前后轮的全掉了。 山地车的链子不同于一般脚踏车,本来就难安。而这辆车子已经为周晓辉供职七年,是个老员工了。老同志年久失修,零件都松了,而叔叔婶婶又肯定不会给他买新车。 于是,周晓辉也就这么将就着用下来了。 只不过,车链子一掉,周晓辉自己也很难安回去。 而陆思意更是万万不想碰那条满是油泥的链子。 他当时在路边捡了一根树枝,拨了两下,没拨上去,好在已经离学校不远了,于是他干脆用双脚作为另外两个多出来的车轮,一路带着老同志滑翔到了学校。 手怎么说也摸过了树枝,可能有土,刚刚上早自习之前没来得及洗,现在有了时间,陆思意还是决定冲一冲。 然而刚刚冲完,转身就碰到了顾畔—— 陆思意吓了一跳,差点没叼住嘴里的那袋牛奶。 顾畔:“……” 陆思意慢慢地将宝贝牛奶保护到了手里,看着面前比他高了半头的大神:“刚才,我的牛奶要是掉下来,就全都赖你。” 顾畔瞟了他一眼,甩了甩手上的水,让它俩自行风干。 ——他好像不是很想理自己的样子。 陆思意默默抿了一下嘴角。 也是,十六七岁的高中生,不想理人很正常。 “你确实应该多喝点牛奶。”顾畔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 陆思意:“?” 然而顾畔不说话了,自顾自地往教室方向走。 “……” 陆思意明白了。 这位大神不仅冷冰冰、不爱理人,平时还喜欢讽刺人,嘴上不饶人。 陆思意在心里开始骂人。 周晓辉身体瘦弱,能是他陆思意的错吗? 必然不是。 但陆思意二十六岁了,能跟一个十六岁的小孩子计较吗? 必然不能。 陆思意恨恨地喝掉了最后一口牛奶,想到了自己的任务,最终还是宽宏大量地纵容了顾畔,和他一起,一前一后回到了教室。 第一节和第二节是两节语文合并在一起的作文课。 语文老师踩着上课铃声进来。 她姓赵,单名一个爽字,大家在私下里偷偷喊她爽姐。 赵爽先强调了议论文的写作方法,又讲了两条材料案例,紧接着,布置了今天的作文题目。 ——题目有些难,全班唉声叹气。 “年纪轻轻的,叹什么气啊。”赵爽用粉笔点了点黑板,语气如同她穿的职业西服一样刚正不阿,“自选方向,自拟题目,不少于800字,下课的时候收。” 同学们的叹气声更大了。 赵爽不理睬:“我得提醒你们啊,注意写作时间。” 一部分同学的叹气声戛然而止,另一部分同学坚持把气叹完。 “对了,还得提醒有些同学啊。”赵爽继续,“注意卷面美观,一篇作文,阅卷老师拿到卷子的第一眼,永远都是看卷面整不整洁。好看的卷面至少能加上两分。” “我不指望你们每个人的字都写得像周晓辉那样好看,但至少得整齐,是吧,郑威。” 被点到名的郑威拉下了一张苦瓜脸。 被点到名的陆思意也觉得有些尴尬。 如果说,周晓辉在班里还保留着一丁点的存在感的话,那就是他的一手好字了。 在他爸爸妈妈还在世的时候,周晓辉是个幸福的小孩,父母对他的培养很到位,他会打羽毛球,会拉手风琴,还能写一手好字。 后来父母去世,婶婶嫌他拉手风琴时声音太大,麻烦,他就没有再怎么拉过了。又因为越来越瘦弱,羽毛球也不怎么打了。 唯一留下的,就是手里的字。 陆思意本来还担心,他穿越过来之后,写出来的字体会不会和原主的对不上。 但他今天早晨在家里试了一下,发现由这只手写出的那一行字,间架结构确实比自己写的要好看一些,更加有力,也更加舒展。 ——原主的肌肉记忆停留在了他的身体里。 爽姐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讲台后面。 大家也不说话了,揪着头发开始构思作文。 陆思意也将思绪扯回了作文纸上。 然而,刚刚看了两行题目,却又听到后桌的那位学霸用笔尖点了两下桌子。 紧接着,学霸没有敲他的肩膀,而是将右手伸过来,轻轻拍了拍他右边的胳膊。 陆思意合理怀疑,是早自习上周晓辉皮包骨头的肩膀,硌到顾畔的手了! 陆思意扭头,听到顾畔低声说:“笔没水了,借我根笔。” “……” 您上学来是不是只带脑子? 陆思意拉开笔袋,从里面翻出一根水笔芯,递了过去。 想了想,他又转过身,和顾畔补充:“高利贷,还的时候双倍。” 顾畔:“……” 顾畔把笔芯塞回给他:“不借了不借了。” 陆思意笑了一下,把笔芯扔回了顾畔的桌子上:“逗你玩的,用吧。” 顾大神今天破天荒地懵逼了两次。 作文课结束后,接着就是数学。数学老师同时是高二(1)班的班主任,名叫张彪,名字霸气,人却很斯文,然而,还是挡不住大家给他起名叫“三虎”。 三虎在上课前宣布了一件事:十月份了,进入了一个学期的中段,一学期一度的班级板报评比又要开始了。 三虎说这件事情很重要,关系到了全班的荣誉。 紧接着,他介绍了板报的主题,是“平等”。之后,他又指派了顾畔和周晓辉主要负责这件事。 顾畔:“……” 陆思意:“……” “宣传委员在准备竞赛,时间上协调不过来。”三虎推推眼镜,“顾畔和周晓辉,你俩一个画画,一个写字,正好搭配着,这周就辛苦一点,好吧?其他同学也可以集思广益,有想法的话不要吝惜。” “好了,我们现在开始上课。” 陆思意感觉脑袋晕晕的。 从原主的记忆来看,顾畔确实会画画,还画得很好。国画和西洋画都有涉及,很有天赋。 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学霸不仅成绩好,在其他方面也很优秀”吗? 后桌的学霸没有什么表示。 陆思意收了心思,开始专心听课。 至少,三虎给他的任务助攻了一把,让他这周都不需要再为“待在顾畔身边”而绞尽脑汁地找理由了。 一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 第四节课是自习,下课铃刚响,郑威就飞奔出了教室,一边跑一边把裤兜里早就准备好的饭卡掏出来,冲向食堂。 育德中学的学生大多数走读,住宿的同学基本都是家在县里或者外市的。但中午的休息时间很短,所以还是会有人选择不回家,待在学校里。 学校就开了两间大的阶梯教室,作为留守学生的自习室,也方便管理。 周晓辉就是留守同学之一。 郑威也是。 但周晓辉不和郑威一起飞奔至食堂占座。原因很简单,郑威嫌他跑得慢。 陆思意不紧不慢地收拾着东西,收好自己的,又翻了翻郑威桌上的。 最终,他拿了两张上午三虎发下来的卷子,和自己的练习册一起,塞进了书包里。 ——郑威给周晓辉占食堂里的座位,周晓辉给郑威拿自习用的卷子,这是他俩约定俗成的事情。 后桌的学霸也没有走。 周晓辉的记忆里并没有关于顾畔中午会去哪里的信息。陆思意顿了顿,还是转过头去问他。 顾畔正在做一张卷子,一手托腮,一手转笔,眼睛依旧下垂,看向卷面,很安静。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顾大神的笔转掉了。 陆思意:“……” 顾畔抬眼看他。 “你不走吗?”陆思意问。 “再等一会儿。”顾畔答。 之后,大神又看向了卷子,不再理他。 哦,学霸有题不会做,心情不好。 ——毕竟,在周晓辉的记忆里,就从来没有顾畔转了好几圈笔,还做不出来的题目。 更何况,顾畔还把笔给转掉了。 陆思意自顾自走到了教室门口,心里开始想: 等一会儿,下午的时候,看看顾畔做没做出那道题,要是还没做出来,陆哥哥给你做! 然而,还没等陆哥哥嘚瑟完,“做不出题”的弟弟就叫住了他。 “下午第四节课是自习,咱俩去围墙的黑板那里商量商量板报怎么出?” 陆思意点点头:“行。” 一学期一度的班级板报评比,好歹算是枯燥的高中生活中除运动会之外的第二件大事和趣事。学校当时为了给校园环境增加一些青春朝气,在东边的围墙内侧挂了很多块黑板,分配给了各个班级。 像评比这样的大事,就当然不能画在班级后墙的黑板上,得画在室外。 “那你去和三虎请假?” 陆思意:“?” 陆思意脑海中的小人开始犯懒—— 凭什么是他请? 他看向了顾畔。 顾畔也看着他,眼神没有丝毫退缩。当然,也没有丝毫觉得这样做不妥。 “……” 半秒之后,脑海中的小人再次大人大量地原谅了这个弟弟。 “行,我请。”陆思意道。 紧接着,他又道:“那你擦黑板。” ※※※※※※※※※※※※※※※※※※※※ 陆思意,逗小孩好玩吗? 顾畔,您的同桌也没有多余的水笔吗? 学霸的男朋友04 最终,陆思意还是和顾畔一起擦了黑板。 原因很简单,他是个善良的人,不忍心让学霸一个人孤零零地抹黑板。 顾畔把还湿着的抹布丢到黑板槽里,左右想想黑板也是湿着,就拿起一根粉笔,蹲在地上开始画。 他画了一个大方框,又在方框的中间画出一个椭圆,紧接着,椭圆两侧各长出了一个翅膀。 “我想画个天使。”顾畔低声说道。 然后在天使的两个巨大又舒展的翅膀上,写本次板报的内容。 陆思意看着蹲在地上的顾畔,又看了看他画的概念图,觉得学霸的思路就是开阔。 陆思意没有什么异议。 顾畔心情很好地站了起来,抖抖粉笔,准备开始往黑板上画。 “那就这样说定了?” “嗯。”陆思意把湿抹布挪到一边,“你加油哦。” 顾畔似乎是斜晲了他一眼,又突然笑了一声。 ——就好像是在说:这有什么好加油的,这毫无难度。 陆思意:“……” 陆思意不太想理他了。 就如同世界上的很多事情一样,板报评比这件事情,一旦发展起来,就很容易背离原始的初衷。 比如现在,围墙已经不仅仅只是青春风貌和校园文化的展示,还是很多青春躁动又纯情青涩的男生女生看好看的人画画、写字的消遣。 当然,也不仅仅是青春又纯情的人的消遣,还可以是郑威这样不想上自习的人的消遣。 郑威借着上厕所的名义溜了出来,一路溜到了楼下,来监督两位画板报的同学有没有好好干活。 然而事实上,顾畔今天的计划只是想想板报要怎么出,并没有想着一口气把它出完。 所以现在,他们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我刚下来,你们就要回去?!”郑威大恸。 “回去歇一会儿。”顾畔道。 郑威:“……” 顾畔自顾自用湿抹布擦了擦手,郑威正不想回教室,见状狗腿地把抹布接了过来:“我去帮大神洗抹布!” 顾畔:“……” 黑板旁边又只剩下了顾畔和陆思意两个人。 顾畔甩了甩湿漉漉的手,顿了顿,没忍住,在黑板的右上角印了一个手指修长的爪子印。 陆思意:“……” 这是什么人类幼稚行为! 他把粉笔盒收起来,看了看黑板上被顾畔画出来的几条结构线,还是竖了个大拇指:“不错,好看!” “你是不是只会夸好看?”幼稚的人显然不满意。 “……优秀,有才,厉害。”陆思意开始吝惜自己的语言,并且不想和顾畔说话。 顾畔挑眉看了他一眼,没再多做什么表示。 陆思意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就听到,萧缈好像在他脑子里轻笑了一声。 “……” 陆思意:“你一直在偷听我们说话吗?” “没有偷听,我光明正大的。” “我感觉我的隐私受到了侵犯。” “仪器限制,我又看不见您那边的情况,只能无聊的时候听一听。” “……那你确实是,有点无聊呢。”陆思意默默翻了个白眼。 “我感受到你的不屑了。”萧缈抛弃了敬语。 “……好吧,研究中心完全尊重志愿者的意愿,你要是觉得不舒服,我以后就不听了,这次也和你道歉。” 陆思意:“……倒也不用这么上纲上线。” 萧缈:“哈,我就知道!” 陆思意:“……” “那你有事的时候再叫我,现在快和畔哥一起回去吧。” 陆思意:“……” 他瞟了一眼顾畔,这位学霸的手已经干了,此时双手插-进了裤兜里,看着黑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去吧?”陆思意问。 “嗯。”顾畔点点头,抬腿跟着他一起,越过了一排偷偷往这边看的纯情少女,走进了教学楼。 紧接着,他又听到周晓辉说:“去洗手。” “……” 顾畔跟着周晓辉洗了手。 郑威不知道跑去哪里洗抹布了,教学楼一层的厕所旁边并没有看到他。 陆思意洗完手,突然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午饭他为了省钱,就没有吃得很好。到下午的时候感觉到饿是必然的。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旁边的顾畔。 顾大神洗完了手,和之前一样地微微甩了甩,之后等着它们自然风干。 在他左手手腕的骨节上方,缠着一个撞色的表带。 “几点了?”陆思意问道。 顾畔抬了抬手腕,看向手表:“五点十分。” 五点十分,陆思意心里寻思着,食堂应该已经有饭了。 然后,不知道是他哪个表情出卖了自己,他听到顾畔问他:“你饿了?” 陆思意:“……嗯。” 他看到顾畔的眼神快速地从上到下扫过了他,那表情就好像是在说:这么瘦,没想到还饿得这么快。 “……” 陆思意摸了摸衣兜,发现饭卡在身上。 他决定不管这个讨人嫌的小屁孩了。 “我去吃饭了。”他默默道。 您老请便吧,爱去哪去哪。 任务里说的“一直跟在他身边”是个概念,学校的晚饭时间从五点半开始,到七点结束,一个多小时不在身边,任务也不会失败。 事实上,据萧缈表示,这个“概念”很难定义,就算陆思意好几天不在顾畔身边,只要顾畔心里想着有他这么个人,任务就也不算失败。 然而,时间再长了,就难说了。 陆思意把粉笔盒塞给顾畔,自顾自抬腿往前走。 走了两步,他发现顾畔也跟了上来。 “……” 行,学霸也不是非常令人讨厌。 他们来到了食堂,发现提前十五分钟吃饭果然幸福感飙升。就餐区域不用抢座位,饭菜窗口也不用排长队。 陆思意琢磨着自己饭卡里的余额,还和周晓辉从前一样,打了两个素菜。 周晓辉大概也是不想回家面对叔叔婶婶,所以,除了早饭在家里吃之外,中午和晚上一般都在学校解决。 婶婶会每个月给他一百块钱作为饭费,一周上六天课,这样算下来,平均到每天的饭钱也就只有三四块,委实不多。 如果不是奶奶时不时给他塞点零花钱过来,周晓辉恐怕早就饿死了。 哦,不对。周晓辉昨晚大概也是由于瞬时的血糖过低,才让陆思意钻了空子,穿越了过来…… 陆思意端着餐盘,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没过多久,顾畔也坐了过来。 他点了一碗牛肉面,热气腾腾的,看上去很香。 顾大神看到了他餐盘里的菜,醋溜土豆丝和快炒青菜,外加一勺米饭,一碗免费的棒碴粥。 顾畔顿了顿,有两秒钟没说话。 正当陆思意觉得学霸终于知道共情了,还是有些懂事的时候,学霸开口了: “难怪你饿得这么快。” “……” 陆思意:“在咱们班里,难道没有人想打你吗?” 顾畔撩了一下眼皮:“不会,因为我考第一。” 陆思意:“???” 真的很欠打。 陆思意恶狠狠地吃了一口米饭。 等着,等你陆哥哥把高中的知识捡一捡,第一个揍你。 “什么?什么第一?你们在说什么?”郑威不知道又从哪里冒了出来,听人说话听一半,也不觉得一定要弄懂。 他将刚刚拿走的两条抹布放在桌子一角,又火速跑去打饭了。 顾畔继续吃饭。 他用筷子挑起几根面条,吹了吹,似乎是嫌弃太烫,又放下,将筷子架在了碗上。 紧接着,他抓过了自己刚刚放在桌子上的饭卡,也去了饭菜窗口那边。 不多时,顾畔和郑威一起回来了。 郑威一只眼睛盯着自己的餐盘,一只眼睛盯着顾畔手里的盘子,脸上笑嘻嘻:“大神真善良,好不容易在食堂吃顿饭,还请我们吃鸡柳。” 顾畔寒着一张脸,将鸡柳放在桌子上,对郑威道:“吃饭,鸡柳也堵不住你的嘴?” “堵得住堵得住,我这就闭嘴!” 陆思意偷偷看了一眼顾畔,又将眼神下移,看向一盘被炸得金黄的鸡柳,也不和学霸客气,笑眯眯地夹了一根,啃得香喷喷。 晚自习是化学老师看着。同学们都在认真写作业。 陆思意听着班级里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悄悄凑到郑威旁边,小声问:“大神平时不怎么吃食堂吗?” 郑威停下笔,又用笔杆子戳着下巴,想了想:“应该不怎么吃吧?平时都没怎么在食堂里看到过他。他家里好像挺有钱的,可能都在外面吃。” 郑威又看他一眼,低声啧啧:“你啊,就是不爱观察生活。”他拍胸脯,“你看哥哥我,什么都知道。” 陆思意:“……” 陆思意:“赶紧学您的习吧。” 陆思意得知了一点任务对象的家庭情况,又将目光转向了桌子上铺着的化学卷子。 周晓辉的成绩中上。其实他初中的时候成绩还是蛮不错的,在当时的班级里数一数二,考来了育德中学实验班。但大概是这两年营养不好,脑子也跟不上趟了,成绩下滑比较严重。 而陆思意脑子里的高中知识点又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有语文和英语能稍微带一带,数理化生,原主不会的地方,他跟着不会。 氧化还原的配平……陆思意顺着周晓辉的记忆,在高锰酸钾前面写了个8,然后呢?他想了半天,没想起来。 他瞟了一眼旁边的郑威,意识到郑同学指望不上。 于是,他想到了坐在他后面的学霸。 学霸一整个晚自习都安安静静的,没管他借任何东西,似乎是在认真学习。 陆思意拿着自己的卷子,回头,准备不吝赐教一下。 然而他发现,学霸已经睡着了—— 顾畔趴在桌子上,两只手揣着,下颌抵在两条胳膊中间,睡姿很安静。 他胳膊底下压了好几张卷子,从露出来的卷子一角看,已经全都写完了。 陆思意:“……” 从老虎的胳膊底下拽卷子出来,大概是不可能的。 他又默默地转了回来,在卷子上勾了几道不会的题,之后拿起卷子,跑上讲台,开始问老师。 ※※※※※※※※※※※※※※※※※※※※ 现在就说晚安会不会有点早 学霸的男朋友05 晚自习的下课铃打响,顾大神醒了。 他磨磨蹭蹭地开始收拾东西,似乎是还没醒盹。 陆思意解决了几道化学题,心情本来不错。 然而他现在也开始磨磨蹭蹭。 因为他刚刚想起了一个事实—— 他昨晚偷吃了一块小面包和两块巧克力,今天早上,还逃脱了一阵雷霆暴雨。 陆思意悄悄叹了口气,把卷子全部收完,又将笔袋丢进了书包里。 和郑威打过招呼拜拜,教室里就只剩稀稀拉拉的几个同学了。 ——在周晓辉的记忆里,婶婶对他很凶。不仅凶,还经常玩找茬挑刺的小游戏。而叔叔是婶婶的小跟班,通常婶婶说什么,叔叔也不会反驳,有时甚至还做帮凶。 陆思意把书包收完,站起身来,将书包单手背在肩上。 书包很沉,周晓辉的肩膀很瘦弱,勒得他骨头有点疼。 “……” 陆思意顿了顿,还是认命地按照周晓辉原本的习惯,将双肩包老老实实地背在了两个肩膀上。 后桌的学霸也收好了书包,在他想走的时候,开口叫住了他: “哎,你回去找点关于‘平等’的资料吧。” 陆思意:“……” 您可真会烧开水,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也想在叔叔和婶婶面前平等一把。 然而这是陆思意的板报工作,本来就是他应该做的。 陆思意点点头,说了声“好”,和顾畔一起往外走。 “去取车?”顾畔问他。 “嗯。” “走吧,我今天也骑车了。” 陆思意:“……?” 陆思意:“哦,走吧。” 他从周晓辉的记忆里找到了顾畔的上学方式。学霸有时骑车,有时不骑。 不骑车的时候占绝大多数,因为家里会有车来接。 所以刚刚他才会有瞬间的疑惑——大神今天竟然骑车了。 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很多同学都骑车上学。 陆思意和顾畔一起,往车棚走去。 高二年级的晚自习比高三年级早下半个小时,而由于刚才的磨磨蹭蹭,现在游荡在校园里的有车少年已经少很多了。 陆思意从书包里翻出车钥匙,刚刚看到车棚一角,又突然顿住了脚步。 顾畔发现人没跟上,回头:“怎么了?” 陆思意:“……没事。” 他又想起来了,他的车链子掉了。 他就不该答应萧缈和树爷,来参加他们的实验! 顾畔的观察能力在线。周晓辉虽然嘴上说着没事,脚也跟上来了。但很显然,人已经蔫了。 直到他推着自己的车子出来,又借着学校里昏暗的路灯看了好几眼周晓辉的车子,终于发现了一点不对。 ——他的车链子好像变长了。 他的车链子掉了。 与此同时,周晓辉犹犹豫豫地开口:“你会挂车链子吗?” 顾畔:“……” 行,今天就算他栽了。 顾畔:“车链子都不会挂,笨死了。” 然后他把自己的车子停在一边,又把小笨蛋的车子推到路灯底下,蹲在地上,开始给人挂车链。 陆思意站在一边,默默看着顾畔的后背。 少年的肩膀不是很宽,也不是很厚实。但依稀能看到已经开始长得宽阔的骨架,薄薄的一层短袖布料隔着,好像也能看到在布料底下覆盖着的,薄薄的一层肌肉。 是少年人独有的青春和活力的象征。 “劳驾您动动腿,去帮我找一截树枝。”不是很宽也不是很厚实的肩膀的主人发话了。 陆思意赶紧去,又很快拿着一截短树枝回来了。 他蹲在顾畔旁边,发现学霸原本干净的手指头上蹭了点油泥。 “……” 他把树枝递给顾畔,往书包里翻了翻,没翻到湿巾,只找到了一截卫生纸。 “……” 陆思意没办法,把那截卫生纸扯出来,给顾畔递了过去。 学霸嫌弃地瞥了一眼,让他先拿着。 两分钟后,顾畔给人安好了车链子,又把卫生纸从小笨蛋的手里拿过来,胡乱擦了擦,以投三分球的姿势,将纸团扔进了垃圾桶。 “……” 于是陆思意明白了,学霸不是嫌弃卫生纸,而是嫌弃他刚才很没眼力见,非要在人扯着车链子的时候给递纸。 他这次没有吝惜语言,夸赞了学霸整整五分钟,然后发现心灵手巧的学霸欣然接受了夸奖。 他俩一起推着车子往学校门口走。 “你家在哪边?”顾畔问他。 陆思意愣了一下,说出了叔叔家小区的名字和方向。 在周晓辉的记忆里,学霸好像并没有这么热情。 但毕竟也都是同学,刚刚还经历了一起修车子的交情,顾畔和他熟悉了一些,这样问好像也没什么不好解释的。 他看到顾畔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说:知道了。 “那你呢?”他问道,“你家在哪边?” “和你相反。”顾畔说。 “哦。”陆思意答道,“那拜拜,明天见。” 然后,他罕见地在顾畔的眼睛里发现了一点除去平静之外的其他成分。 顾畔低下头,说了一句:“我不回家。” 陆思意:“?” “那你去哪?” “我不知道。”顾畔说。 “……?” 陆思意终于发现了自己和少年人的代沟。 顾畔明显是不想回家,但他好像并不能搞懂小朋友不想回家的原因。 和家里闹别扭了? 他的脑筋飞速运转了两秒。 如果是周晓辉不想回家,那肯定是因为叔叔婶婶对他不好,家不像家。 如果是他自己小时候不想回家,那可能是在外面没玩够,或者是又调皮捣蛋被老师告状了,他怕回到家里耳朵长茧子。 但,如果是顾畔…… 陆思意并不了解顾畔。 但顾畔又发话了:“算了,我走了。” 他跨上车子,往和陆思意要走的相反方向骑去。 陆思意反应过来,脑子瞬间转了个弯,冲着他背后喊:“觉还是要好好睡的啊!” 意思就是,家还是要回的啊。 顾畔单手扶着车把,没回头,只把另一只手举起来挥了挥,算是回应他的话。 陆思意笑了一下,带着刚刚重获新生的老同志,回过神来,苦着脸往叔叔家的方向骑。 为什么这么和顾畔说呢?因为他刚刚站在顾畔的角度考虑了一下—— 他没成年,不能住酒店。 他手里倒是不缺钱,可能会在不正规的网吧里凑合一晚,又可能在不看身份证的小旅馆里凑合一晚。 但既然不正规,又怎么能保证安全、并休息好呢? 没有独立的高中生,除了宿舍,不能有别的好去处。 但顾畔不住宿舍。 陆思意骑到了小区门口。 已经晚上十点了,小卖部都关门了,只有一家24小时的便利店还亮着灯。 陆思意想了想,忍着心里面感受到的肉痛,把车子停在店门口,锁上,走了进去。 他花了比一盒特仑苏还贵的巨款,买了一板巧克力。 走到结账的柜台旁,想了想,又加上了一包湿纸巾。 从萧缈那里预支来的、原本就不宽裕的小金库雪上加霜。 周晓辉有家里的钥匙。 陆思意打开大门,推车子进去,一句阴阳怪气的话劈头盖脸地冲他丢了过来: “哟,你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呢!” 陆思意把车子推进储物间,抬头看了一眼婶婶:“学校放学晚了。” 要是搁在以前的周晓辉身上,他肯定会先道歉,之后再放低姿态、好言好语地说,以后不会这样了。 陆思意都替他觉得憋屈! 所以他今天没有道歉,只随便编了个理由,就算是解释他为什么回来晚了。 婶婶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察觉到了他今天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但也没有放在心上,嘴里发出了一声冷笑,又开始拐弯抹角: “哎,亚军。”她好像是在叫周晓辉的叔叔,“我今天早上发现冰箱里少了点吃的,是你昨天晚上吃了?” “没有啊。”周亚军装得一脸不知情,“我昨晚跟你一块进屋,一直睡到天亮,你醒了我都没醒,怎么可能是我吃了。” “那奇怪了,吃的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你当我瞎吗?”刘露突然提高了声音,“你去看一眼冰箱,傻子都能发现少了东西!也不知道把谁当傻子!” 陆思意从书包里翻出刚刚买的巧克力,不轻不重地扔在了餐桌上: “我昨晚低血糖,吃了两块巧克力。” 说完后,他背起书包,往自己的那间小屋子里走去。 他只吃了两小块,还回来了一大板,牌子也是一样的,傻子都知道是谁亏谁赚。 “站着!”刘露又喊,“还有一块小面包呢?” 陆思意转过身,抬起头来,眼睛里面没有温度,一字一顿:“我不知道。” 女人似乎是被他的眼神给吓到了,一时间竟然没说话。 陆思意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关上了房门。 不多时,他听到外面叔叔和婶婶压着声音的争吵声,左右不过“我就说只是点零食,你别问他”和“小崽子反了,不知道犯的什么神经”等等。 陆思意挑了挑眉毛。 之所以说不知道小面包去了哪里,是因为不想承认。 他不是周晓辉,不想被叔叔婶婶牵着鼻子走。如果是一个温柔随和的家庭,不等对方问,他会第一个说出自己昨晚吃掉了什么。 但换成叔叔和婶婶。 草,老子偏不说!你俩自己扯皮去吧! 陆思意拎着书包,侧身走到桌子旁,将书包靠在了桌脚。 他的屋子非常小,小到只能挤下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和一把座椅。而床和桌子之间的过道,也只能容下他侧身走过去。 陆思意将校服外套搭在座椅靠背上,顿了顿,突然开始在心里崩溃地叫唤。 ——他只顾着耍威风,回来忘记洗手了! 他愣了一会儿。翻出了刚买的那一包湿纸巾,掀开,从里面抻出了第一张。 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比如说,湿纸巾没擦在顾畔的手上,但擦在了他的手上。 ※※※※※※※※※※※※※※※※※※※※ 是个爱干净的好宝宝! 学霸的男朋友06 陆思意把晚自习没写完的作业写完,又额外做了两道物理大题和一份生物选择。 他听着屋外的声音,确定叔叔和婶婶都回屋睡觉了,便溜出房门,到卫生间里,开始简单的洗漱。 虽说他不像周晓辉那样对叔叔和婶婶感到惧怕,但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是个很懒惰、很怕麻烦的人。 陆思意把牙膏挤在牙刷上,一边刷牙一边环顾叔叔家里的浴室。 ——没有浴缸,只有一个淋浴喷头。 周晓辉也不喜欢泡澡,来到叔叔婶婶家之后更是拘束,每次洗澡都是战斗型的,争取早洗完早溜回房间。 但陆思意不一样,他喜欢泡澡。 陆思意环顾了一圈,皱皱眉毛,心里那个从白天就已经萌芽了的小想法似乎受到了寂静夜晚的感召,长得飞快。 他洗漱完,顺从了周晓辉的肌肉记忆,轻手轻脚地溜回房间。 从书包里掏出手机,看看时间,还不到十二点。 陆思意顿了顿,将手机放在一旁,靠在了椅背上,开始晃悠。 刚刚晃了两下,他又嫌弃过道太窄,晃着不痛快。 于是他大发慈悲地让椅子的四条腿都着了地,又将身体往下滑,最终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摊在了椅子上。 ——他开始归纳周晓辉目前掌握的各科知识点。 他在这个世界里的任务是一直跟在顾畔身边,那么,除非任务提前结束,否则“跟在顾畔身边”这件事情,就不仅仅包括现在,也包括以后。 顾畔的成绩好,育德中学又是省重点,所以,只要顾畔继续保持成绩,国内数一数二的高校都可以有选择的余地。 而陆思意如果想跟着他,就也必须让自己的成绩和顾畔差不多。 “……” 别说是周晓辉了,连他陆思意自己,之前都没有体会过清华北大随便挑的感觉。 陆思意突然觉得一阵头大。 之后想着想着,头更大了。 高中、大学、毕业、工作…… 这这这是让他跟一辈子吗?! 陆思意愣在原地,一秒后,开始在脑子里面狂喊萧缈。 陆思意:“我的任务什么时候算是完成?” 萧缈:“该完成的时候,自然会完成。” “……你是说你也不知道?” 萧缈:“您真聪明。” 陆思意不死心:“那树爷呢?” 萧缈:“树爷知道的话,不会瞒着我的。” 陆思意:“……” 他从椅子上坐直身体,开始撒泼打滚,把萧缈从他的脑子里轰了出去。 然而很快,他就又把人给拽了回来,没脸没皮地道了个歉,又问:“我……不会需要跟他一辈子吧?” 萧缈沉默了两秒。 陆思意觉得自己活了26年,从来没这么紧张过。 他甚至觉得,他紧张到灵魂都要出窍了。 意识到这点的那一刻,他甚至自暴自弃地想:出窍就出窍吧,正好回去。 萧缈:“我似乎感受到了您的崩溃。” 陆思意:“你知道我崩溃的原因。” 萧缈又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和树爷会努力让任务时长缩短一点的。” “……” 屁,你们都不知道任务的时间到底有多长! 即使是任务世界的运行速度远高于正常世界,跟一辈子也不太现实吧? 跟一辈子的话,他在这里可是要过好几十年的! 萧缈选择继续闭嘴。 “……” 陆思意翻了个白眼,没法冲萧缈发火,也没法冲自己发火,只能踢了一下岌岌可危的桌脚。 最终,他表示自己没有其他事情了。 萧缈声音软软的:“好的,那您好好学习。” 陆思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您好好工作。” 萧缈走后,陆思意自顾自地在椅子里摊了半个小时。 最终,他还是打起了精神,开始翻看周晓辉的练习册。 ——他能怎么办呢? 他又想起了顾畔。 顾畔这人,有时候狂妄自大、十分欠打,但也有的时候,其实还不错。 尤其是在他睡觉的时候,或者是做题的时候,很乖,很安静,很能让人目不转睛,就那样盯着他看。 挺好看的。 所以,他希望以后,小朋友“还不错”的时候,能多一点…… 对照着习题集,将理化生三科目前学到的知识点做了总结,又圈出了每个易考知识点对应的题型,陆思意再次看手机,已经一点半了。 于是他终于抱着手机爬上床,连上家里的无线网,开始搜索板报资料。 这次的主题是“平等”。 只有这两个字,包含的范围太广了。 平等,包括了性别之间、种族之间、阶级之间……简要地概括一下,其实可以称为,人与人之间的平等。 但是…… 陆思意突然糊涂了。 那物种与物种之间,可以平等吗? 他仰面躺在床上,愣了一小会儿。 如果不算人类,只单单从野外里生物的角度出发,它们之间做到了平等吗? 应该也没有。 但也没有像人类社会一样、分化程度如此严重。 食草动物以植物为食,食肉动物又以食草动物为食,之后它们被食物链中更靠上的动物吃掉。同时,某些植物可以捕杀动物,动植物死亡后,又由微生物将其分解,而微生物在分解过程中获得能量以供生存。 这与“平等”无关,这是自然的一部分,是生物的本能,是使一个生态系统生机勃勃的必然环节。 在这些环节中,没有压迫。 所以,应该也无所谓“平等”。 那么,对一个物种所构成的种群来说,它的内部会不会存在不平等呢?或者是说,它的内部会不会有压迫呢? 当然会的。 一个狮群中只能有一头成年的雄狮,其它公狮子在成年后要自己去开拓领地。一个狼群中会有由于瘦弱而处于最底端的狼,人类称之为omega,它会被其它的狼欺负。猴群的情况可能更甚,猴王掌管一切,包括母猴、小猴和其它公猴。 而这些都是由力量决定,不存在传承。 所以在自然界里,很多情况下,都是力量决定一切的。 生物可以轻易地改变自己的阶级,只要它有力量。 但在人类的世界,显然,并不是这样。 一些人类对另一些人类的压迫,会使得另一些人类无法跳出被压迫的牢笼。 陆思意想到这里,打开手机上的备忘录,在上面打字:“压迫与平等”。 选好了主题,他满意地关掉备忘录,再次打开了网页。开始搜索资料。 直到眼皮打架,陆思意担心手机掉下来砸到自己的脸,终于摁灭了屏幕,将它放在枕头旁边,闭眼,睡觉。 他很快就睡熟了。 所以他不知道,几分钟后,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上面显示顾畔给他发来了微信好友申请。 ※※※※※※※※※※※※※※※※※※※※ 欧漏,我短了。下一章争取长一些。 铺垫一点点设定。 以及,陆思意,你竟然知道omega,你都看过什么小说,和我说说呢。 学霸的男朋友07 ——顾畔今晚回到家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他在大街上转了好几圈,宾馆不收,网吧他又嫌弃,最终还是回到了家。 家里没人,他把钥匙随便扔在餐桌上,趿拉着拖鞋,洗过手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没人,本来应该是一件很爽的事情。 但顾畔就是不爽。 他爸妈在出国之前,大概是很怀疑他能不能照顾好自己,非要他去和亲戚同住。 顾畔不干,赖在家里不走,他们又说,让亲戚过来照顾他。 那顾畔哪里能准?又反抗了一番,最终各退一步,顾畔继续住在家里,爸妈和亲戚时不时打电话过来关心。 等到真开始实施的时候,关心就变成了查岗。 所以顾畔怀疑,也许他们一开始就是为了查岗! ——怕自己不好好吃饭,怕自己夜不归宿,怕自己通宵打游戏。 通宵打游戏…… 顾畔冷笑了一声,既然这么担心,那当初你俩为什么要一起出国呢? 他踢掉了拖鞋,把脚翘在了床沿上。 他爸妈不会明白,对于通宵打游戏这件事情,之前他会,但现在,他不会了。 因为他遭了通宵打游戏的报应。 那天他正为自己拿到了国外高校的offer开心,一不小心就打游戏到了天亮。左右想着第二天没事,干脆躺床上开始睡,准备睡到晚上再起来。 结果再一起来,他发现不仅到晚上了,时间还提前了。 他回到了高二上学期的时候。 顾畔一脸懵逼,花了两天的时间才接受了时光倒流的事实。 而准确地说,并不是时间倒流了,而是他重生了。 重生。太特么扯了。 唯物主义者不信重生。但这件事情就是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顾畔没办法,抓心挠肝,最终也还是没能抵过命运扔过来的恩赐。他摊在时间的车轮跟前,心想:大不了老子就再滚一次申请季的修罗场好了。 反正他已经有经验了。 ——国是肯定要出的。 申请难,痛苦,也抵不过高考痛苦,不是吗。 然而过了大概两个星期,顾畔才发现,重生一次,发生在他身边的事情,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 比如,他这次开学考的单科最高分是物理,而不是数学;三虎有一次让他在讲台上直接讲题,而不是在黑板上写答案;爽姐当着全班夸他作文写得好,这在之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再比如,他爸妈和他说,由于想扩展生意,他俩都要去国外。 ——可是上一次,只有老爸去了,老妈留了下来,一直照顾他到申请季结束。 之后顾畔发现了更多不一样的地方,身边的人有,老师有,同学也有。 和之前最不一样的就是周晓辉。 但顾畔之前没跟人说过几句话,怕自己了解的不够全面,所以也不妄下定论。 只不过,周晓辉这人,有时候确实很烦。 他今天先借着橡皮的事情说自己好看,之后又让自己多穿件长袖,再然后又说牛奶差点泼了,赖上了自己…… 之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能赖呢? 顾学霸烦躁,摊在了椅子上,双手自然下垂,但脚又翘在床沿,活像一个休息中的提线木偶。 他今天一整天都浑浑噩噩的,他把这归结为,坐在他前面的那个人太瘦了。 肩胛骨透过外面穿着的长袖校服、和里面搭着的短袖t恤都清晰可见,顾畔就没见过这么瘦的人。 太瘦了,影响他上课听讲! 所以他晚饭的时候心地善良地买了一盘鸡柳。 不是为了别的,一定就是为了让周晓辉不要影响自己听课和写作业! 结果鸡柳被郑威吃了大半。 顾畔花了好大的毅力才忍住,没有翻白眼。 哥,您脸都圆了,照顾一下您的同桌可以吗? 直到今天放学,他又被迫留下来帮小笨蛋修车链子。 ——之前绝对没有这样的事情,这是重生了一次,新加的场景。 顾畔在心里面感觉到奇怪。 他原本以为重活一回,所有的事情都应该按照原本的轨迹再走一遍,但现在看来却显然不是。而这个周晓辉,就是最大的变数。 烦。 顾畔坐直了身体,伸着腿够到拖鞋,又把脚重新塞进拖鞋里。 他拿过手机,打开了微信。 班级群里没什么消息,还没过十二点,大家应该都还在写作业。 私信里也没什么消息,顾畔给人的感觉冷飕飕,除了课代表公事公办地找他,大概也没人想和他聊天。 他顿了顿,突然微信点进右上角的搜索框,在里面输入:“周晓辉”。 搜索结果的第一条是群聊:高二不一班。 底下还有一行小字:“包含:周晓辉” “……” 他没有加过小笨蛋的微信。 顾畔顿了顿,点进班级群,找到了这个人。 小笨蛋的头像是一片蓝天,和他本人一样,扔在群里毫无存在感。 顾畔点进名片,看着那个“添加到通讯录”的按钮,突然犹豫了一下。 不,这不符合他的性格。 他怎么能主动添加别人呢?他们又不熟! 他把手机放下,又打开了电脑,点进浏览器,在搜索栏里输入:平等。 不知道小笨蛋的资料找得怎么样了。 今天,他说想在黑板上画个天使,小笨蛋没有反驳,和上次一样。 但上一次,他好像也没和自己说加油。 顾畔顿了顿,兀自查了一会儿资料,还是觉得抓心挠肝的。 他喝了口水,看着一屏幕毫无头绪的资料,愣了一会儿,终于关上了电脑,走到浴室里开始冲澡。 算了,等明天上学了再问吧…… 然而,洗完澡回来做题到两点多,学霸终于还是没能把持住。 半睡半醒的睡前一刷时间里,他感觉自己又点进了周晓辉的微信名片,然后,不知道是手滑了,还是他的脑子在纵容手指,他碰到了那个“添加到通讯录”的按钮,又点了“发送”。 ……草! 学霸的瞌睡醒了一半。 然而碰到了就是碰到了。那……就这样吧。 学霸的瞌睡马上又回归了原位。 第二天。 陆思意早上起床后,算了算自己的小金库,决定今天还是在家里吃早饭。 他顺着自己的习惯,在从床上爬起来的最后一秒拿起手机看了看。 然后就在床上多躺了两分钟—— 他首先把周晓辉的头像换了,用去了一分半,之后才加上了学霸的微信。 现在,他和学霸的聊天页面里,是一个泡澡桶对着一个似乎是自己画出来的老虎爪印,说了声“嗨”。 然后,陆思意又点进了学霸的朋友圈。 很不幸,学霸的朋友圈里没有任何内容。 而周晓辉的朋友圈,应该也没有可见内容了。 他将朋友圈设置成了仅半年可见,而距离他的上一条朋友圈发出已经过了两年多的时间。 ——自从父母去世后,周晓辉就没有再发过朋友圈。 陆思意微微叹了口气,慢慢从床上爬了起来。 洗漱并没有耗费太多的时间,陆思意擦干脸上的水,来到了和往常一样、一成不变的餐厅—— 餐桌上有一袋面包片,旁边有一小瓶果酱。这就是周晓辉惯常的早饭了。 婶婶此时应该是在梳妆台前化妆,而叔叔大概率还在床上睡懒觉。 厨房里烧了一壶水,已经烧开有一会儿了,还没有往暖瓶里灌。 陆思意顺着周晓辉以前的习惯,将热水灌进暖瓶,剩下的一点刚好倒进自己的杯子里。 周晓辉以前只吃一片面包,陆思意不管,他吃了两片。 喝完杯子里的水,他穿上校服外套,拿上车钥匙,还和往常一样,默默出了家门。 等陆思意来到教室,终于发现了一点和往常不一样的地方—— 他的桌肚里,多了一盒牛奶。 陆思意:“?” 扭头看看郑威,郑同学正在奋笔疾书补昨天的生物作业,应该是昨晚忘记写了。 而且,如果郑威想给自己加餐的话,大概率也不会放在桌肚里。他会直接给自己。 这样想着,陆思意转了一百八十度,看向了顾畔。 “你给我的?”他问。 顾畔撩了一下眼皮,将眼镜从眼镜盒里拿出来,戴上了。 不理他。 陆思意:“?” 没有否认,那就是默认了? 小朋友今天怎么表现这么好? 陆思意眨了眨眼,笑着问他:“学霸有什么请求?说吧,我在所不辞。” 顾畔藏在金边眼镜后的眼睛审视了他一会儿,然后,看向了手里的卷子,并开始转笔。 还是不理他。 哦,学霸应该是又有题做不出来了。 陆思意无法,只得晃了晃手里的牛奶:“谢了,等哥哥发达了,第一个请你吃饭。” 顾畔:“……” 他看着转回去的大笨蛋,一时间有一种想要扇一个小时前的自己一巴掌的冲动。 ——稀里糊涂地拿了盒牛奶,简直是他这一星期中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第二后悔的是昨天晚上手滑,给周晓辉发了微信好友申请。 ——今天早上,他眼睁睁地看着周晓辉把头像改了,之后才通过了他的验证。 顾畔被气到了,没理他发过来的那一声“嗨”。 然后,他刚才还大言不惭地问他有什么请求。 他有什么请求?请求您长点肉,别影响我听课?还是说,你的骨头太显眼,硌到我眼睛了?又或者是,你好好查点资料,不要拖我们班黑板报的后腿? 其实都不是,顾畔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早晨喝了一盒牛奶,还要再拿一盒到学校。 然后,又傻逼兮兮地放在了前桌的桌肚里。 草。太傻逼了。 他揉揉脑袋,看着英语课代表走上了讲台,从书包里摸出一张纸来准备听写…… * 一整天都过得平平无奇。 下午的时候,陆思意和顾畔再次双双逃掉了自习。陆思意去学校的机房里查资料,而顾畔继续在外面的黑板上,画他的天使。 天使已经出具雏形了,等陆思意拿着查好的资料下来时,发现已经有别的班的同学跑来参观学霸的创意了。 顾大神对于周围人的赞叹不以为意,用黄色的粉笔描绘着天使的头发。 之后,他看到了陆思意手里的资料,挑了下眉毛。 “三虎帮忙打印的。”陆思意举了举资料,解释道。 然后,他就看到顾大神再次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下:“聪明。” “……” 陆思意明白顾畔这种惊讶反应的来源。事实上,不仅是顾畔,就连三虎听到他说,想让老师帮忙打印一份资料的时候,都着实惊讶了一把。 因为搁在以前的周晓辉身上,是宁可自己出去花钱打印,都不会请求老师或者同学的。 他的性格太内敛了。 陆思意看了看顾畔画的天使,觉得构图和色彩都极好。左右自己也没什么事情,于是他干脆沿着围墙开始走,去参观一下其他班级的创意和进展。 围墙很长,分成了两大部分。靠近校园门口的一半是高二年级的,靠近学校后墙的一半是高一年级的。 而高三年级由于要高考了,没有资格拥有一块围墙上属于自己班级的黑板。 陆思意转了一圈,发现大家的进展都差不多,基本上都停留在给板报画花的阶段。 至少要等画好了每一部分的结构才能写文字,而现在,还没有一个班级开始往黑板上大段大段地填内容。 进展最快的是高一的一个班,他们将板报分成了三大部分,在每一部分的左上角都写了两个字,用方框框出来。大概就是每一段的内容提要。 陆思意心里完全清楚。他们这样,是在防止别的班抄袭。 ——毕竟大家都在一起出板报,谁能保证有人想不出内容,要借鉴呢? 而进展最慢的是高二的一个班。他们到现在都没有确定结构,黑板上还是一片空黑。 陆思意又悠闲地转回了自己的班级,顾畔已经把几根彩色粉笔都丢进了粉笔盒,大概是今天不想画了。 天使的身体画好了,头发画好了,翅膀也画好了,就差五官。陆思意可以往黑板上填内容了。 顾畔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快下课了,明天再写吧?” 陆思意无所谓,看学霸大概是想去吃饭了,便点点头:“嗯,好。” ※※※※※※※※※※※※※※※※※※※※ 顾畔,育德中学口是心非第一人。 学霸的男朋友08 周三,下午。 陆思意、顾畔,还有首先发现了这件事情的郑威,站成了一排,齐齐地盯着围墙上的一面黑板。 那面黑板上并没有花,而是有一个圣人。 圣人立于黑板一侧,衣服是同他们的天使一样的古希腊天神的装扮,而圣人又手握一个圣杯,圣杯发出的光芒是第一部分文字的背景。 在黑板的另一侧,也有一个圣杯,光芒是第二部分要写的文字的背景。 天使,圣人。 翅膀,圣杯。 天使,圣人,以及,平等。 如果没有高二(1)班画在黑板上的天使在前,大家可能还会赞叹一下这个班级的创意很好。 陆思意想了想,确定这块黑板所属的班级,就是昨天那个进展最慢、一片空黑的班。 所以,这就很容易让人怀疑,他们是在剽窃。 陆思意偷偷看了一眼顾畔。 顾畔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线,眼睛微微眯着,盯着面前的黑板。 而在他另一边的郑威,此刻开始破口大骂:“草!他们也太特么狗了!” “这哪个班啊?哦,高二(5)班是吧,行,老子记下了!有本事在我们面前画啊!中午偷偷摸摸地画,算什么本事?”郑威仰头,指着楼上高二(5)班的方向,“你们当什么缩头王八!” 下午的第三节课还没有下,学校里面很安静,郑威的骂声如同平地惊雷。 陆思意确定有很多班级听见了,但是,没有人出来看。 大家都在上课,而他们班是由于物理老师临时有事,这节课改成了自习。 “行了。”顾畔终于开口了。 “你不要扰民。”他看着郑威道。 郑威如同看到了天大的不可思议的事情,睁大了眼睛:“大神,这可是你的创意啊!是你的心血诶,就就就这么被抄了!” 郑威指着黑板:“你不生气?!” “大神生气,可大神在控制。”陆思意默默道。 顾畔:“……” 郑威:“?” 郑威终于不用喊的了:“大神,你也别太生气。” “有气就撒出来,别憋在心里。” “来,要不你跟我一起骂。” “……” 顾畔很想让郑威闭嘴。 “一会儿你没有把(5)班骂出来,把教导主任骂出来了。”顾畔道。 接着,他又眯眼看向了(5)班的黑板。 ——事实上,即便教导主任过来,也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他们就是抄了自己的创意。 圣人嘛,不是很难想出来的元素。 而且他们的构图也和自己的并不一样。 有什么证据吗?并没有。 顾畔偷偷看了一眼一直在他旁边、从始至终都没说什么话的小笨蛋。 小笨蛋的脸拉得很长,似乎是没想到还能有人这么无耻。 于是,他的嘴角微微有些向下撇,眼睛里散发出的光芒从平时的很温暖变成了现在的很寒冷,甚至有些严肃。 他本来就很瘦、没什么肉的脸好像更瘦了,宽大的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看上去有些生气,又顾及着现在大家在上课,没能像郑威一样嚷嚷出来。 他刚才还说,自己在控制。 ——还挺了解。 顾畔突然觉得自己心里面没那么不爽了。 “我觉得啊,这事还是得告诉三虎。”郑威突然道。 “嗯,我也觉得。”陆思意自顾自地接话。 ——他确实有点生气。 才刚刚高中,说抄就抄。 而顾畔的创意,又哪里是平平无奇的人能抄来的? 学霸的天使虽然还没有画脸,但他已经在黑板上感受到了天使的悲悯和仁慈。而这个圣人……陆思意皱了皱眉毛。 只有形,没有神。 顾畔的创意不可取代。 然而,无论再怎么说,涉及到了两个班级,还是有必要让班主任知道的。 学霸对此没有发表看法。 于是他们找到了三虎,把事情说了。 三虎听完后拧紧了眉毛,大概是要保持班主任的威严,没有拍桌子,但做了一点符合他名字的事情—— 他气冲冲地来到楼下,看到了高二(5)班的板报,又气冲冲地冲回了楼,要去找(5)班的班主任理论。 他上楼的时候一步跨上两个台阶,每一步都好像要把水泥台阶给踏出个窟窿。 第三节课下课了。陆思意三人按照三虎的要求,先回到教室好好学习。 然而,学是不可能好好学的。郑威一回到教室,就把这事和班里的人说了。 于是,整整一节大课间,变成了(1)班同学们的校园围墙旁观大赏。 陆思意倒是没有再下去,因为顾畔没下去。 顾畔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开始做刚刚还没写完的物理作业。 陆思意顿了顿,转过了身。 “你是怎么想的?”他放缓了声音,问道。 顾畔抬头,看了看他。之后纡尊降贵搭理了他,把手里的卷子合上了。 又过了两秒,他道:“天使不画就不画了。” 陆思意:“?” 大概是表现在了脸上,顾畔扯扯嘴角,从试卷下面抻出了一张草稿纸,骨节分明的右手拿起水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长方形。 陆思意按住了那只笔,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你要重新画?” 顾畔的手在他的手底下僵了一瞬,之后不动声色地抽了出来:“重新画,不可以吗?” “……” 陆思意看懂了顾畔眼神中的意思。 可以,很可以。 少年人张狂得意,洒脱妄为,大不了重新再来。 你抄我的,那我不要了,给你,老子画个更好的。 陆思意眨了下眼睛,看对面的少年笑得恣意。 ——他突然觉得,顾畔真的很好看。 “……那我陪你。”他看着顾畔,仰着下颌,笑了一下,“重新画就重新画。” 下午四点半的阳光斜斜照进窗户,映在了少年好看的脸上。 顾畔有些呆了。 他不知道是因为小笨蛋的笑容太有感染力,还是阳光太强,照得人眼晕…… 自习课开始还没多久,三虎就把他俩叫了过去。 郑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本来也想跟着去,但被三虎的一句“有你什么事儿啊,好好写作业”给摁了回去。 三虎和他俩表示,(5)班同意改风格,班主任也严肃教育了相关同学,这个小插曲就算是过去了,让他俩的板报该怎么出还是怎么出。 但顾畔开始梗脖子:“老师,我们准备重新画。” “重新画?!”张彪正准备喝茶,听到这三个字差点呛到。 “不用重新画,这件事情和你们没关系,我也会和教务处的老师反应的。”张彪摆手,“重新画,没有必要。” “不是,老师。”陆思意解释道,“别人拿过去的东西,我们不要了。” 我们画个更好的出来。 虽然顾畔没跟他说自己想再画个什么,刚刚也只是在纸上胡乱涂了几笔,但陆思意觉得自己有毛病——他无条件地相信了学霸就是能搞出一个比天使还牛逼的东西。 “你们是不是有毛病?”张彪彻底放弃了手里的茶杯,苦口婆心: “老师是告诉过你们说,黑板报评比很重要,关系到了全班的荣誉。但你们是学生,平时还是要有主有次,要先紧着学习成绩,如果我们比(5)班考得好了,这是比黑板报评比更能排得上名号的事情,这就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陆思意好像没太搞懂三虎的逻辑是如何从不要重新画跳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但他至少懂一件事情——三虎是说不动顾畔的。 而如果是自己,在现实世界中,三虎也许也能说动,毕竟陆社畜的宗旨就是“您都对,都可以,怎么都行”。 但来到这里之后,陆思意感觉自己的心态好像跟着学霸一起变幼稚了。 他不想甲方爸爸万岁了,他只想顺着自己的心意来。 最终,三虎也没能成功说服他俩。于是三虎放弃了斯文的形象,推推眼镜,指着他俩跳脚: “你们想重新画也行,但我有条件,啊,成绩不能降!下周五周六月考,顾畔,你要是还考年级第三,丢不丢人?啊?至少再往上走一名。周晓辉,你上次班级排名是十五,这次至少前进三名,年级前进二十,这样才行。” 顾畔:“……” 陆思意:“……” 少年人做的决定,爬着也要走完。 于是,晚自习下课后,陆思意提着从三虎那里拿的超强光手电筒,坐在教学楼小门的台阶上,给顾畔打光。 手电筒沉甸甸的,打出的光正好照在黑板中央,将少年略显单薄的身影映在了黑板上。 顾畔一手插兜,一手拿着粉笔,黑板上映着他的影子,他抬着胳膊在黑板上方画画,腰背挺得笔直。 十五分钟后,顾大神把新的构图画了个大概。 陆思意看出来了,他是彻底改了风格。 之前画了个天使,连天使的头发都根根分明。这次他却将粉笔掰成了小段,就用粉笔的侧面在黑板上擦,擦出了一幅远山近水,泼墨写意。 而在山水近处,是一尾小船,一叶扁舟。 ——按照设计,文字写在大背景的山川上,和奔流河水的条条浪花里。 顾畔是有功底的。 等顾畔把粉笔丢进粉笔盒,陆思意也站了起来,手里还拎着三虎给的超沉手电筒。 然而就在站起来的下一刻,他突然感觉到了一阵眩晕。 ——常有的事。陆思意想到。 周晓辉营养不良,蹲坐了这么久,刚一站起来血液供不上大脑,缓一会儿就好了。 然而他缓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好。 不仅没好,他还开始冒冷汗。 他听到顾畔在叫他,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于是陆思意知道了,他耳鸣了。 ——他又低血糖了。 他站不住,晃晃悠悠的,感觉自己弯下了腰,不知道手里拿着的手电筒怎么样了,有没有摔? 他感到顾畔扶着他坐下,便弯腰抱住了膝盖,心想缓一会儿大概就能缓过来,书包里有什么吃的吗? 再之后,冷不丁地,他听到远处传来了一句:“张嘴”。 他听话地张开了嘴,感觉到嘴里被塞进来了一个有些凉的东西,甜甜的,嚼一嚼,有巧克力的香味。 又过了一会儿,陆思意感觉自己身上被披上了另一个人的校服外套。 ——他缓过来了。 但他的脑子出问题了,缓过来的第一句是:“巧克力真好吃。” ※※※※※※※※※※※※※※※※※※※※ 巧克力最好吃了! 学霸的男朋友09 陆思意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感觉自己的头脑变得清明,呼吸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旁边的救命恩人又把手伸了过来,修长的手指间夹着另一块已经撕开了包装的巧克力:“还有一块,还吃吗?” ——顾畔大概是天使吧。 陆思意默默想到。 而顾畔见他愣愣的,只当这是低血糖后遗症,还没缓过劲来。 于是他又抬了抬手腕,问:“还吃吗?” “吃。”陆思意不跟他客气,将巧克力拿了过来,“谢谢。” 拿过的时候他又碰到了学霸的手指。学霸大概是因为把校服外套借给他披了,手指又有些凉。 ——比他的还凉。 陆思意甜甜蜜蜜地吃完牛奶巧克力,这才再次想起了三虎的手电筒。 他开始左顾右盼,顾畔似乎知道他在找什么,将放在自己身侧的手电筒拎了起来。 “没坏,可以交代。”顾畔道。 陆思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开始赞美:“顾畔,你真是太好了。” 顾畔:“……” 顾畔经不得人夸,下一秒,天使变成了恶魔——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这么瘦?还低血糖,你爸妈不给你饭吃吗?” 陆思意:“……” 学霸,您踩雷了。 虽然不是自己的雷,但是原主的雷,而他现在住在原主的身体里…… 陆思意低下头,顿了两秒,也不看顾畔,慢慢道:“我没有爸爸妈妈了。” 他还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不到顾畔的表情。但他感觉,顾畔此刻的表情一定很不好看。 似乎是顿了两秒,他听到顾畔低声说:“对不起。” 顾畔的语气很轻,像乌蒙蒙的天空里飘下来的雪花,他又道:“我……对不起。” 顾畔又道了次歉。 ——他不知道。但这并不是伤害了他的理由。 “没事。”陆思意轻轻道,“已经过去很久了。” 他抬头,对上了顾畔的目光。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在顾畔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无措和慌张。 顾畔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过了很久,他才又问:“那你现在……” “和叔叔婶婶住在一起。”陆思意答道。 他用了半秒钟思考要不要和顾畔说出自己现在的生活状态。之后,带着半分“之后还要一直跟着这个人”的想法,半分“想和学霸说出来”的私心,陆思意将自己在叔叔和婶婶家里的情况和盘托出。 当然,也没有说很多。等到高三年级下课,铃声打断了陆思意温温和和的声音,也打断了顾畔的脑子里紧跟着温和声音的思路,他们就停了下来。 算算时间,也就说了五分钟不到。 高三年级的同学鱼贯而出。顾畔拉着陆思意站起来,挪到了旁边,以防有人踢到刚刚低血糖的人。 紧接着,顾畔又把他俩靠在墙边的书包拿了过来,看了一眼瘦瘦的小笨蛋,在小笨蛋伸手要书包的目光中,犹豫了一瞬,把书包递给了他。 陆思意接过,从肩膀上取下了顾畔的校服外套。 ——学霸不傻,周一的时候手冻得冷了,第二天立刻老老实实地穿上了外套。 而现在,学霸的手又冻冷了。 他把长袖外套递给顾畔:“赶紧穿上吧,你的手好凉。” 顾畔愣了一下。 陆思意没多想,又补充道:“我没事了,感谢恩人给的巧克力。” 顾畔终于嗤笑了一声,接过外套,也不穿,将它搭在了肩膀上。 紧接着,他又将书包挂在了另一边的肩膀,问陆思意:“回家?” “嗯。”陆思意点点头。 “你今天又骑车了?”陆思意问。 “骑了。”顾畔很自来熟地将胳膊搭在了陆思意的肩膀上,“走吧,一起去取车。” ——周晓辉太瘦,没什么肌肉,学霸的一整条胳膊都搭上来了,硌得陆思意骨头疼。 他动了一下肩膀,学霸又将胳膊放了下去。 第二天。 陆思意中午没上自习,再次去了机房,补充查阅了一些材料,让写在板报上的文字更加贴合顾畔现在画的古风背景。 顾畔一整个中午也都站在黑板前面,继续完善他的粉笔画大作。 ——这其实是挑衅。 因为不管(5)班改不改画好了的圣人,他都已经赢了。 顾畔扎着马步,一笔一划地画好了小船,又用白色的粉笔虚虚勾勒出了小河里的几道波浪。这才又站直了身体。 在他的构思里,周晓辉要在这几条浪花上写诗。 周晓辉。 顾畔顿了顿,将粉笔扔进了脚边的粉笔盒。 这是他和周晓辉共同完成的黑板报。困难他们一起扛,荣誉他们一起领。 ——这是属于他们两个共同的、第一份荣誉。 而上一次,他重生前的那一次,顾畔记不太清了。 是有周晓辉,但好像也还有别人,应该是很多人一起完成的。顾畔真的记不清了。 他当时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绝妙天使创意里了。 ——那次,他们班的板报在年级评比里得了第一。 而且那次,(5)班没有抄袭他的创意。 顾畔蹙了下眉,还是觉得十分神奇。 重生一次,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他一开始觉得难受又不安,感觉自己像是漂泊在大海上的一艘小船,明明已经出过一次海了,却还是觉得心里面毛毛的,不知道前面要面对的是什么。 他的父母不在身边,而他又拒绝了亲戚的帮助,所有事情都要自己来。 可现在他又不会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旁边还有另一艘小船。而上次出海时,这艘小船不在身边。 那如果把两艘小船绑在一起呢?顾畔突然眨了下眼睛。 可能就不是很惧怕海浪了吧。 顾畔这样想着,嘴角就向上抬了抬。 十月中旬,天气不是很热,也不是很冷。 中午的阳光很好,照得人身上暖乎乎的。顾畔将校服外套脱了,搭在肩膀上。 ——就在昨天,这件外套还披在了那个小船的身上。 当时小船晃啊晃,顾畔知道他是低血糖了,不是什么大事,他正好有巧克力,吃掉就好了。 但他心里很慌。 然后小船又说他的手凉。 草,能不凉吗? 顾畔顿了顿,突然觉得很没面子。 于是他把昨晚的回忆从脑子里轰了出去。 他看了一眼面前的黑板,后退几步,开始远距离观摩自己的山水大作。 行,很不错。他很满意。 ——于是,陆思意从楼上下来,就发现学霸正在一手托着粉笔盒,一手拿着粉笔,弯腰在黑板的右下角,画一个看起来很像老虎爪子印的图案。 “……” 他左右看了看,确定这就是学霸的微信头像。 学霸画好了一个大大的肉垫和四个小肉垫,又开始细致地描绘四个小肉垫上的指甲。 陆思意:“……” 如果没有指甲印,他甚至会以为学霸家里养了一只猫。 而学霸可能很爱他的小猫。 “这是我的logo。”陆思意听顾畔解释道。 之后,又听到顾畔问他:“帅吧。” “……” 陆思意歪头:“是老虎爪子吗?” 顾畔:“只是大型猫科动物的爪子。” ……哦,也就是说,您也没确定到底是什么猫科动物的爪子。 但他还是不解:“为什么要画爪子?” 顾畔惜字如金:“帅。” 陆思意:“……” 他也不是很能理解小朋友的脑回路。 帅吗?明明是可可爱爱的。 如果不算那几个尖尖的指甲印的话。 他又眨了眨眼睛,觉得人啊,该知足的时候就要知足。 毕竟至少,顾畔没有再往黑板上印自己的爪子印了…… 下午自习,他们又提前半节课溜了出来,陆思意在板报的合适位置写字,顾畔在另一边,拿着三虎上课用的大型三角尺帮他打格子。 离下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他们跑去食堂,提前占到了好位置,打到了好菜。 顾畔依旧多买了一盘鸡柳,陆思意白吃白喝三四天,终于觉出了不好意思,跑去饮料窗口,想给学霸买杯喝的。 但今天的饮料窗口只卖可乐和雪碧。 陆思意无奈,给学霸端了一杯可乐。他本以为学霸会嫌弃碳酸饮料没有营养,但他没想到—— 顾畔捧着饮料,喝得很开心。 饭后,陆思意说想去操场走走。 算一算,这具身体在五天内低血糖了两次,除了营养没跟上之外,可能还和平时不太运动有关。 他得动一动,就算治不了低血糖,也至少增加点免疫力。 顾畔听到他的话后,顿了顿,说自己有东西落在了班里,要上楼。 陆思意点点头,和他说了个短暂的拜拜,自己往操场走去。 育德中学的操场是标准的四百米跑道,跑道中间是足球场,旁边还划出了一大块空地,建了三个篮球场。 晚自习之前的大课间连着吃饭的时间,很多同学吃完后,会来操场上转一圈,更有一些男生会拿着球去吃晚饭,吃完后休息一会儿,就开始在球场上孔雀开屏。 陆思意在跑道上溜达。 他一边走一边看跑道内侧的足球场。比起篮球,足球显然受到了高中生们的冷落。偌大的球场上没人踢球,只有两个同学在孤零零地颠球。 而跑道另一侧的篮球场里,几队人打球打得如火如荼。 突然,离他最近的一个篮球场中,一颗篮球脱手了。它跳了几步,之后用滚的,直直地朝陆思意滚了过来。 “哎——”篮球场上有人在叫他,“把球扔——踢过来!” 陆思意:“……” 他本来想弯腰捡球,但对面临时给他改了动作,让他把球踢过去。 ——大概是觉得他太瘦,力气不够把篮球扔回球场。 他也没在意,伸脚去够球,却没想到脚底下没准头,那球滚了一圈,躲过了他的脚。 操场那边有人哄笑了一声。 陆思意叹了口气,准备跑两步把球给人捡回去,却没想到刚一转身,发现那个不听话的球停住了。 ——停在另一个人的脚下。 顾畔看着篮球场那边,将脚从球上拿下来。 紧接着,他似乎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将那颗可怜的、喜欢随便乱跑的篮球,用力踢了回去。 “……” 陆思意:“谢谢哦。” 顾畔看了他一眼。 天黑了,他看不清楚顾畔眼睛里的神情。 但顾畔又从衣兜里面掏出一个东西,朝他抛了过来。 陆思意伸手去接。这次他接住了。 他摊开手掌——哦,还是一块巧克力。 ※※※※※※※※※※※※※※※※※※※※ 畔哥:给你吃糖! 学霸的男朋友10 陆思意捏了捏巧克力——有点软了。 大概是在衣兜里揣的时间有点长,巧克力沾上了顾畔的体温,被捂得有些化了。 这样想着,他也就这样说了出来: “学霸,软了啊。” 学霸没应声。他抬头看,感觉学霸的眼睛里射-出了寒芒,周围的温度都好像下降了几度,十月中旬的晚上变得和十二月中旬一样。 陆思意:“……” 他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学霸怎么能软呢?明明是巧克力软了。 他并不知道顾畔能不能听懂这个略带成年色彩的语句含义,只当学霸以为,自己是在嫌弃他给的巧克力。 ——那必然是不能嫌弃的。 陆思意拨开巧克力的外包装,将里面那颗浅棕色的、甜甜的糖果放进了嘴里。 小朋友喜欢吃甜食,顾畔连给他的巧克力都不是黑巧,而是牛奶味儿的。 陆思意也喜欢吃甜食。 他开心地嚼了嚼,感觉周围的空气终于没有那么冰冷了。 他俩又在操场上转了一圈,就回到了教室。 陆思意这两天已经着手开始给自己补习了。先从数学开始,把周晓辉掌握得不是太牢靠的知识点夯实牢固。之后扩展到物理、化学。 至于生物,周晓辉的成绩还行,不是什么大问题。 陆思意扯了扯笔袋上的拉链,又换下一张草稿纸,继续演算三角函数。 直到他又写满了半页草稿纸,题目还是没有算出来。 “……” 陆思意头疼,转了两下笔,没法像学霸那样在转笔中获得灵感,终于放弃,让笔自由落体来到桌面上。 然后,他拿着卷子和草稿纸,转过了身。 学霸好像已经做完了今天的数学卷子,又手痒痒地在草稿纸上画了个简易的老虎爪子。 ——陆思意决定,就暂且叫它老虎爪子。 顾畔从爪子上抬头,问他:“有事?” “……” 陆思意:“有题不会。” 不知道是不是这四个字让学霸的心里生出了一点成就感,陆思意确定,学霸此刻心情很好,甚至还在讲完题之后,给他做了个三角函数题目拓展。 陆思意开心地算完了拓展题,再转回去,发现郑威偷偷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又悄声说:“多做题了还能这么开心,你是我认识的那个周晓辉吗?” 他又眨巴了下眼睛,拍拍胸脯:“等你以后要是也像大神一样发达了,可别忘了我这个曾经跟你患难与共的威威小弟。” “……” “你别贫。”陆思意抻出一张草稿纸,将顾畔给的题目抄了上去,“这题挺好的,给你做。” 安静的自习课上,郑威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扰民哀嚎。 整整一节晚自习,陆思意把作业干掉了大半,转头看看顾畔,这个神人已经全部写完了。 但把成绩补上来非一日之功,陆思意并不在意——他总有一天可以和学霸并驾齐驱。 并且,顾畔在给他讲完题后没多久,就把自己的练习册借给了他。练习册里面折了几个角,陆思意翻开,每一个折角的页面都有一道用红色水笔圈出题号的题。 ——有了这几道题的加成,陆思意基本解决掉了周晓辉掌握不扎实的三角函数。 于是陆思意心情很好地在晚自习结束后和学霸说了拜拜,又哼着小曲骑车回家,在路上思考了一下今晚的学习计划。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他刚一进家门,周亚军就给他抛过来了一个消息: “这周你别去奶奶家吃饭了。” 陆思意:“?” 育德中学的是周一到周五上课,周六自习、老师集中讲解问题、或者是考试。所以这样算下来,真正可以不用上学的时候只有周日。 以前,周晓辉就是利用每周仅有的一个周日,去探望一下独自住在老小区里的奶奶,再和她吃上一顿午饭。 而周亚军和刘露极少回去,他们有时可能会给老人家打个短暂的电话,或者是让周晓辉捎上一点无关紧要的东西,就算是“尽了孝心”。 周晓辉心里明白,他的叔叔婶婶就是嫌麻烦,而周利军,也就是他的爸爸死了,他们就连装都不愿意再装。 他们周末的时候可以去逛街、吃饭、买衣服、看电影,有时就逛到离市中心不远的小商品城,都不愿意多走两步,去看看满脸皱纹的奶奶。 只是苦了老人家每次收到周晓辉捎来的东西时,脸上都笑呵呵的,还要为二儿子开脱:“哎呀,你叔叔忙。” 忙个屁,早晨不知要睡到几点才起。 陆思意把车子往储物间里推,一边走一边抬头问周亚军:“你们有别的安排?” “是啊。”周亚军嗑了个瓜子,将瓜子皮扔在茶几上,“要请一个老板的儿子吃饭,本来觉得你学习忙,就不带着你了。” 周亚军又拿起一颗瓜子,嗑开:“但我又听说他和你是一个学校的,你们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啊,自成一体,叔叔和你婶又怕跟人家没话说,那多不好,是吧,礼节上咱们也得到位啊。” “你俩是同龄人,有话聊,免得你同学觉得尴尬。说得好的话,没准还能多交个朋友,多好的事情啊,对吧。” “……” 陆思意听懂了周亚军的话外之意—— “觉得你学习忙,不带你”,意思是:本来没想带着你。 “叔叔和你婶怕和他没话说”,意思是:我俩怕说错话,巴结不上人家。 “说得好的话,没准还能多交个朋友”,意思是:你跟人攀上关系,我们这边就好办了。 当然,这段话还有另外一层隐藏的含义:这次的关系要是攀不上,那就全都是你的问题。 ——这特么就是一场鸿门宴啊! 陆思意将车子推进储物间,翻了个白眼。 真不是他想泼冷水,你俩想巴结人家的爹,可是爹都没约出来,约了个儿子。 这算什么事儿啊?傻子都知道结果是什么吧…… 但陆思意心里想着学习,不想和他俩吵。 他从储物间里走出来,轻轻皱着眉毛,为难道:“可是……奶奶那边——” “我已经和奶奶说了。”周亚军打断了他的话,“你这周末别去了,下周再去。” “奶奶每次见了我都很开心的。”陆思意声音低低的,像是布满了阴霾、灰蒙蒙的天气,为这周不能见奶奶了而难过。 “让你去你就去。”刘露不耐烦道,“哪来这么多叽叽歪歪,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带你出去吃好的,你还不满意。” “一看就是天天在学校里吃好的。”刘露转向了周亚军,打了他一下,让他不要把瓜子皮丢在茶几上,继续喋喋不休,“我就说别给他这么多钱,小孩子,拿到钱就都花了,一点都不知道存。” 陆思意:“……” 有一刻他真的很想与这两个人吵起来,但他还是忍住了。 于是他又佩服了一遍周晓辉—— 能忍的人从始至终都没有与叔叔婶婶发生过哪怕一次、摆在明面上的争执。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不去。” 陆思意看着他们,很干脆地说道:“下个礼拜月考,我要好好复习。” 似乎是没想到他能拒绝得这么干脆,或者是,他们根本就有没想到他会拒绝,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紧接着,刘露抬起了她涂着镶钻指甲油的手指,尖声叫道—— “你这小兔崽子,存心和我们对着干,是吧?”刘露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周亚军,我早就说过,他欠教训了!” ——要是搁在周晓辉身上,陆思意想,他一定会—— 哦,他一定不会让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 他在叔叔说完那一大段免责声明后,就该低下头说“好”了。 但陆思意不是周晓辉。 他看着那边被周亚军拉住的刘露,顿了顿,干脆不易察觉地捋了捋袖子,把手腕露了出来。 大不了,大不了就打一架,然后他正好离开这个家,早些日子搬到奶奶那里去。 但刘露被周亚军给拉住了。 周亚军拽了拽刘露的手腕,刘露脾气不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着周亚军。 “晓辉啊。”周亚军松开了刘露,转向他,笑眯眯道,“你们的课业紧张吗?高二的课程都学完了吧,是不是马上就要开始学高三的课了?” 陆思意的眼睛猛地眯了一下! 周亚军是个小人——他早就知道。 他是在威胁他。 高二的课程确实学完了,老师也带着复习巩固了一周。在这次月考之后,他们就要学习高三的课程了。 而开始学高三的课程,就意味着要买高三的习题集。 就意味着,要多一笔教辅类书籍的开销。 而周晓辉没钱,他得从周亚军和刘露这里拿钱。 陆思意微微眯了一下眼睛,过了好久,还是没能说出“那是我爸妈的钱,和你们有什么关系”这种话。 时机不好。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抬脚往自己的小屋子里走,边走边道:“我和你们去。” 说完,他就关上了房间的门。 然后,他听到门外先是沉默了一瞬,紧接着,刘露的尖声传了过来:“我早就说,他就是欠收拾!” “……” 陆思意心里的火没下去,又被这句不长眼的话哗啦浇得窜高了两分。 他卸下书包,将它扔在了地上,书包发出了“咚”的一声响。 ——手机也在书包里。 陆思意皱皱眉毛,将手机翻出来。 还好,没坏。 他将手机解锁,想找个人吐槽。在微信里翻了一圈,翻出了那个老虎爪子。 ——“气死我了。”陆思意打字道。 之后他又把这四个字给删了。 这个开头不好。 “我叔叔这周末不让我去看奶奶了。” ——也不行,听起来就很像抱怨,他怕学霸嫌烦。 陆思意又删掉,犹豫着再次打了一行字,还是觉得不好。 然而还没等他删完,学霸就给他发过来了消息—— 一个爪印:“?” ※※※※※※※※※※※※※※※※※※※※ 陆思意,你回来又没洗手! 学霸的男朋友11 陆思意瞪大眼睛,心里那点火气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愣了一下,回过去了两个问号。 过了一会儿,顾畔回他:“你到底想输入什么?” 陆思意:“……!” 他闭了闭眼睛,扔掉了手机。 ——好死不死,学霸为什么会正在看他的聊天页面啊! 陆思意摊在椅子上装了一会儿死,之后找回神志,慢慢地将手机从床上捡回来,回顾畔:“没什么。” 一个爪印:“???” 盆:“本来刚才很生气,想找人吐槽。但现在又已经不气了。” 盆:“……所以,你又为什么会盯着我的聊天页面?” 一个爪印顿了两秒,回他:“我在找你前两天给我发的题。” 陆思意:“……” 疯了。 他好丢人! 他前两天确实给学霸发过一个网上的本省物理附加题合集,本来是想吐槽的,却没想到学霸看得津津有味,直到现在了,竟然还在做! 陆思意眨眨眼。 这难道就是:“学霸之所以成为学霸,其实都是有原因的”吗? 他的手机又震了一下。 陆思意拿起来看,学霸在问他:“你为什么生气?” “……” 盆:“明天和你细说。” 一个爪印:“……” 一个爪印:“……行。” 这边,顾畔也丢掉了手机,又眨眨眼睛—— 周晓辉很生气吗? 巧了。他刚才也在生气。 而所谓的找题,那并不是真的找题,只是随便扯了个谎,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傻逼。 而更巧的是,他也想找人吐槽,于是神使鬼差地点开了小笨蛋的微信。 然后,他就发现小笨蛋的微信页面左上角,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顾畔当时是什么心情呢? 就像是一个喜欢阳光的人早晨醒来,发现今天窗外是多云天气,阳光好像是要透过云层穿透下来,却被厚厚的云彩挡住了,只能奋力挤过来几条有活力的斜线。 他心里万分希望那几朵云赶紧飘走,好让他见到阳光。而这样想着,云彩也就真的开始动。 他开心极了,甚至跑到屋外,要亲眼看着云彩全部飘走,让温暖又明亮的阳光直直地照在他的身上。 但云彩偏偏不遂他的意! 云彩走走停停,走走停停,阳光始终透不过来。 顾畔等急了,干脆自己动手,把那几片云彩赶到了一边去。 ——发完问号他就后悔了。 草,自己这是什么绝世大傻逼! 顾畔愣了一会儿,觉得此刻撤回也显然不符合道理。 他又看着对方发过来的两个问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承认了自己在等他发消息的事实。 天知道他承认之后有多慌张。 然而周晓辉却根本就不知道他的慌张,还故意吊他胃口,又和他说,没什么。 没什么。 顾畔气得不想打字,只回了他越来越多的问号。 问号可真是个好东西。顾畔当时没头没尾地想。 堂堂年级前三,被几个问号折磨得发狂。如果被人知道了——顾畔危险地眯了一下眼。 如果被人知道了,周晓辉,你就死定了。 老子能赖你赖到天荒地老。 好在,笨蛋很快就和他解释了找他的原因。学霸发现自己又开心了起来。 顾畔:“……” 草。 他把手机扔在了床上。 家里依旧是他一个人。前几天是这样,今天是这样,之后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还会是这样。 于是,今天他爸爸打电话过来,说是让他在这周末的时候,去和一个叔叔吃顿饭。 不是亲戚、不是朋友,就只是一个和公司有过合作的人。 顾畔觉得麻烦,说自己不去,保姆做饭挺好吃,学校的饭也不赖。 结果他爸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又或者是被那人的花言巧语蒙蔽,总之是担心他一个人在国内吃不好、穿不暖,关心则乱,非要让他去和那人吃一顿。 顾畔说不通老顽固,越说越生气,到最后干脆挂了电话。 吃一顿饭?应该是想巴结他爸吧。顾畔这样想着。 只不过老顽固现在在国外,于是就只能从自己这个儿子下手了。 顾畔顿了顿,把手机从床上捡回来,又拎着它坐在了书桌前。 小笨蛋刚才也在生气。他蹙蹙眉。他生的是什么气啊? * 第二天。中午。 陆思意和顾畔约好了,中午的时候加个班,把板报的最后一点文字部分写完。 一上午过去,陆思意敏锐地察觉到,学霸的心情不太好。 陆思意知道,这可能是因为他没有和学霸“细说”昨晚生气的原因。 但这真的不怪他,一上午他都没有找到机会。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本来就没有机会—— 郑威一直在他旁边,而陆思意不太想把家里的事情和很多人说。 就这样拖着拖着,就到了现在。 然而现在……陆思意靠在黑板旁边的围墙上,等顾畔过来。 ——他其实还想用中午的时间,给周晓辉的奶奶打个电话。 学霸一手拎着一瓶可乐,一手拎着一罐酸奶,姗姗来迟。 他看了看陆思意,把那一罐酸奶抛给了他。 “……” 陆思意没丢人,他接住了。 只不过酸奶瓶子硌到了他手腕上的骨节,他疼得甩了甩手。 顾畔:“……” 顾畔看了看他,如果眼神会说话的话,他大概会说:“这也能硌到??” 然而,话到了顾畔嘴边,变成了:“你太瘦了。” 陆思意:“……” 他忍住了打人的冲动,只把粉笔头丢了过去,让它替自己表达不满。 学霸欺负了人,心情竟然变得不错了起来,没有把粉笔头丢回来,嘴角还往上勾了勾。 陆思意拿人手短,之后也还有求于人。 于是他捧着酸奶,看着顾畔笑嘻嘻:“大神,帮我望个风怎么样?” 顾畔:“?” 陆思意偷偷从兜里掏出手机,小声道:“我想给我奶奶打个电话。” 顾畔:“……” 顾总的脸就像六月的天,此刻又拧了起来。 然而他还是不太英明地同意了望风,就站在了教学楼小门的台阶上,状似审视自己画的板报的样子。 而小笨蛋躲在修剪得平平整整的一排冬青树后面,开始给奶奶打电话。 ——他只露出了一个头顶,软软的头发让人想到了学校里野猫身上的毛。 顾畔摸过定居在学校里的小野猫,它们总是被各种投喂,长得胖胖的,和小笨蛋一点都不一样。 但是,它们也很软。身体软软的,毛也软软的,看见他之后,还会走过来翻肚皮,很信任他,很好摸。 嗯,好像和小笨蛋也不太一样…… 顾畔看着冬青后面露出的毛茸茸的脑袋,手指突然动了动。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 再然后,他就听到了周晓辉和奶奶的谈话内容。 “奶奶,真的是叔叔要请人吃饭,我也得去,周末不能过去陪你了。” 叔叔。 顾畔顿住了脚步,没忘记自己的使命,又机警地四处看了看。 周晓辉和他说过家里的事情,但说得不多。 顾畔知道他有这么个叔叔,心里面先给人打了负分。 ——大人请客吃饭,让小孩子跟去干什么? 陆思意蹲在矮灌丛后面,继续软软糯糯地和奶奶解释。老人家年纪大了,像个老小孩,得知自己一个星期见不到他,不是很开心。 ——所以这样看来,周亚军根本就没有和她说周末要拉周晓辉出去吃饭的事情。 陆思意又耐心和她解释了几句,老太太尽管不快,终究还是同意了:“哎,你们都忙,奶奶自己做点吃的就好。晓辉啊,下个周末要记得来啊。” 陆思意眨眨眼睛,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抬头看了看周围,发现顾畔还在恪守岗位帮他望风,便又低下了头:“奶奶,要不这样吧。” “我中午吃完饭,下午去看您。” “哎呀,你这孩子!”奶奶不同意,“你不是还有作业吗,你来看我,那得什么时候才能写完。” “我晚上写,”陆思意笑笑,“我写得快,您放心,不会落下的。” 又说了几句,老太太嘴上不同意他下午去,但最终也松了口:“那奶奶给你煮银耳莲子羹。” 陆思意笑嘻嘻:“好哦,奶奶,记得多放点糖。” 挂掉通话站起身,把手机揣进兜里,陆思意终于安全了。 他看向矮灌木旁边的顾畔,比了个ok:“齐活儿!” 顾畔冷言冷语:“您慢点起,别一会儿又低血糖了。” 陆思意:“……” 顾畔继续损人不利己:“我可没带着巧克力。” 陆思意:“……” 那难道不是上午的时候,已经被我给吃掉了吗? 他条件反射地舔了舔牙齿。 牛奶巧克力吃多了,他很担心自己会不会蛀牙。 于是他拧开学霸给的那一罐酸奶,喝了一口。 他又看了看顾畔,不想再和他进行低血糖一类的话题,很生硬地转了方向:“你刚才听到了吗?我这周末中午不去我奶奶家吃饭了。” 顾畔的眼神动了一下,陆思意看不出来那里面隐藏了什么,又听到他说:“不是说下午去吗?” “嗯,”陆思意笑笑,“从吃午饭变成了吃下午茶。” 紧接着,他和顾畔说了自己中午要被拉出去参加鸿门宴的事情,以及昨晚叔叔婶婶对他的评价,和他生气的原因。 顾畔坐在他旁边,默默地听他说,不时拧起眉心,又点点头。 ——而陆思意却头一次觉得小朋友有秘密了。 因为他发现,顾畔在蹙起眉的同时,眼睛会看向湛蓝的天空,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 ※※※※※※※※※※※※※※※※※※※※ 怎么才能给小笨蛋撑场子?急。 学霸的男朋友12 直到周末,陆思意骑车赶到饭店,才终于明白顾畔的秘密到底代表了什么。 因为他发现,在餐桌旁坐着的,除了他的叔叔、婶婶,还有顾畔。 陆思意:“……” “你这孩子!”还没等他说什么,婶婶首先开了口,“不是说了早点过来吗?还得让你同学等着。” 紧接着她又转向了顾畔,语气软了很多,转变得十分迅速:“小畔啊,晓辉他就这样,脑子一根筋,你别和他计较,啊。” “对对。”周亚军也在一旁帮腔,“你们是同学吧?之前认识吗?” “叔叔。”陆思意冷着脸,看着同样也冷着脸的顾畔,“我们是同班同学。” 周亚军和刘露像是被卡了脖子,瞬间噎了一下,又马上反应过来:“哎呀,你看看,这不是巧了吗,之前都不知道,是叔叔的错。” “来,叔叔先自罚三杯!” 周亚军面前摆了啤酒,陆思意和顾畔面前是果汁。刘露平时也是喝酒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杯子里面倒的也是果汁。 陆思意看着周亚军二话不说,给自己的杯子里倒满了啤酒。 他皱了眉头,对中年人的油腻气息有些反感:“叔叔,不用的。” 他叔叔也皱了眉头,看了他一眼。但顾忌着顾畔在旁边,没好说话。 ——但周亚军眼神很是不悦,里面分明写了:你小子懂个屁! 陆思意坐在顾畔旁边,突然感觉周围的温度冷了。 可能是饭店里的空调开得有些凉。 他扭着脖子找了一圈,不知道这个饭馆是不是有电没处用,十月中下旬了,还开冷风。 然而下一秒,顾畔说话了:“叔叔,不需要。” “我们也没和您说过。”顾畔又补了一句,冰凉的语句里透露着客气。 ——学霸说的话比陆思意说的话有分量多了。 陆思意看着周亚军拿杯子的手顿了一下,然而都已经抬到嘴边了,又不好放下,只好笑了笑:“哎,小畔,你就让叔叔解个馋嘛。” 周亚军又指了指刘露:“你婶婶平时都不让我喝酒的。” 刘露看了周亚军一眼,温婉的脸上带着笑。 陆思意:“……” 他用眼角的余光捕捉到顾畔也端起了果汁,象征性地喝了一口。 “……” 陆思意将手肘撑在桌子边缘,用手拄起了脸。 他本来以为顾畔平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应该做不来这种回应中年油腻男人的事情。但没想到,学霸还挺上道的。 ——可能是平时跟着爸爸看多了。 这样想着,陆思意就又把手给放了下去,自己也端起果汁,抿了一口。 然而,这动作在顾畔看来,却有另一种解释。 ——周晓辉将手肘撑在了桌子上。周亚军喝完一杯酒,看到了这个不太礼貌的动作,瞬间瞪了他侄子一眼。 周晓辉又怯生生地将手放了下去。为了掩饰尴尬,拿起果汁喝了一口。 陆思意放下杯子,突然觉得周围的温度又冷了。 ——饭店里的空调坏了。短短几分钟,冷冷热热的。 一顿饭吃得并不是很自在。 顾畔觉得别扭,陆思意更是没说几句话,只顾闷头吃。 他不想管周亚军和刘露,更不想让他们的那个“希望借他的身份、巴结顾畔家里”的想法得逞。 他只觉得这是一顿对于周晓辉来说难得免费的饭,旁边还有顾畔,其实挺不错,于是也就替周晓辉多吃了点。 周亚军瞪了自己好几眼,他也没管。 反倒是顾畔,在每次周亚军瞪自己的时候,就会给自己添一点果汁。 ——大概的意思是想说,你们的事是你们的事,但老子和同学关系好,和你们没关系。 得。陆思意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巴。 学霸倒是挺会照顾人,但他回去之后,周亚军和刘露绝对又要骂他不懂事。 临走的时候,周亚军去结了账。 陆思意老老实实地穿上校服外套,顾畔看了看,干脆把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和他一起往外走,而另一只手里拿着自己的运动外套。 “婶婶,”陆思意也没管顾畔的动作,叫住了刘露,“我去奶奶家,晚上再回去。” ——他这句话说得还挺乖的,刘露挑不出什么错。 而顾畔在旁边,刘露也不能挑什么刺。她点了点头,甚至笑了一下,说:“好。” 之后她又添了一句:“早点回来,注意安全。” 陆思意:“……” 顾畔:“……” 陆思意:“嗯,知道了。” 学霸的面子可真大。 “小畔怎么走?”刘露又笑着问顾畔。 顾畔顿了顿,随便指了个方向:“我去那边一下,然后回家。” 他也骑了车,裤兜里还鼓囊囊地装着钥匙。 刘露点点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哎,晓辉啊,”她叫陆思意,“奶奶家不是也在那边吗?你和小畔顺路,你们一起走吧。平时多照顾些同学,啊。” 陆思意:“……” 陆思意点了点头:“好。” 周亚军将车子从停车场里开了出来,他俩和顾畔道了别,又说:“小畔啊,以后常来叔叔家里玩。” 顾畔眼神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敷衍,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饭店门口终于只剩下了顾畔和陆思意两个人。 顾畔:“你平时在家里就这样面对他们?” 陆思意:“……?” 不然呢?大哥?周晓辉还得靠叔吃饭,又因为性格懦弱被拿捏得死死的,他又刚穿过来,不好对着干的。 顾大神似乎也想到了靠叔吃饭这一层,嘴角动了动,憋出一句:“笨死了。” 陆思意:“……” 您聪明。 他不想和学霸说话了,自顾自去取车子。 学霸在后面跟着他。 “……” 陆思意想了想,突然转身,开始秋后算账:“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畔:“什么?” 陆思意:“什么时候知道要和我叔叔婶婶吃饭的?” 大概是因为他很严肃,顾畔愣了一下:“我之前一直不确定。” 他实话实说:“只是有这个猜测。” “……” 陆思意审视地看了一会儿顾畔的眼睛。 顾畔只有在上课的时候会戴一下眼镜,平时不戴。而此时此刻,没有被眼镜片遮挡的眼睛里,透露出的是清明坦荡。 顾畔也随着他看,在他注视着学霸的眼睛时,学霸也在和他对视。 然而……陆思意默默地想,顾畔的眼神中,坦荡是坦荡,但还是在深处隐藏着一些……不安? 不是被撞破了秘密、犯了错误之后的不安,而是,温和又平静的不安。 像是一只觉得自己受了委屈的小猫。 陆思意微微蹙眉,有些不太理解这个不安的来源,又为学霸的不安而感到有些不安。 一秒后,他把这归结为,自己吓到学霸了。 他听顾畔说道:“真的。” ……行吧,是真的。 陆思意判断。 “信你一回。”他道。 之后继续转身,往放车子的地方走。 学霸依旧在后面跟着他。 取到车子,陆思意又看了看顾畔,指了一下他刚刚和婶婶指的方向:“你要去那边吗?” “不去。”顾畔跨上车子,“但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看奶奶。” 于是陆思意指了一个相反的方向:“行,咱俩往这边走。” 顾畔:“?” 下一秒顾畔就明白了:“……” 顾畔没敢再说人笨,抿了抿嘴角,什么话都没说。 不多时,他们到了奶奶家。 周晓辉的奶奶是个很随和的小老太太。长得不高,年纪大了,骨成分开始流失,背也有些佝偻了起来,才堪堪到陆思意的肩膀。 老太太看孙子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同学,心里面高兴,话都多了起来,一会儿说你们得好好学习,平时要听老师的话,一会儿又说也要多注意休息,营养得跟上。 陆思意头一次见到周晓辉的奶奶,唠唠叨叨的,但也没让人觉得烦,他甚至还想和她多亲近一些,便笑着道:“奶奶,顾畔是我们班第一,年级前三。” “哎哟,小畔这么厉害!”奶奶看看顾畔,像是所有老人看到好孩子一样,喜欢得不行,然而马上,她就又和顾畔道,“那小畔得多督促督促晓辉,让他好好学习,他这个成绩就不如你好。” 陆思意:“……” 陆思意叫唤:“奶奶,我已经在努力了。” 他真的已经、很努力地在追赶顾畔了! 然后陆思意又用眼角的余光瞥到了顾畔。 这个没良心的被夸了,现在好像很开心。 下一秒,没良心的开口了:“奶奶你放心,我一定会多帮晓辉的。” 平时冷漠欠揍的学霸此刻万分乖巧,俨然是老人家最喜欢的那种小孩。 陆思意:“……” 以前真的不知道,您这还有两幅面孔呢! 陆思意赶紧把注意力往其他的事情上带,他站起身:“奶奶,银耳汤在厨房里吗?” “哦,对了,你看看,你不说我都忘了。”奶奶拍了下大腿,“你们坐着,我去盛。” 陆思意的本意是想远离旁边这个虚伪的学霸一分钟,此刻当然要把握机会:“我和您一起!” “哎呀,你陪着小畔,奶奶还端得动碗呢。” 最终,陆思意和顾畔一起跟着奶奶来到了厨房,又一人端了一碗银耳莲子羹出来,回到客厅。 奶奶在后面,说是要给他们拿冰糖。 然而,他们刚刚把手里的碗放在茶几上,就听到厨房那边“啪”的一声—— 是有东西打碎了! ※※※※※※※※※※※※※※※※※※※※ 周五快乐!! 学霸的男朋友13 陆思意和顾畔一愣,赶紧跑进了厨房。 是冰糖罐子倒了。 ——老人家本想从罐子里倒出几粒冰糖,放进碗里,却没想到年纪大了,手底下也不稳,哆哆嗦嗦地拿起糖罐子之后,手一滑,罐子就摔在了台子上。 然后冰糖罐子带倒了旁边的碗,碗砸在了地上,冰糖撒了一台面。 厨房里很热闹,奶奶有些无措。 陆思意马上反应过来:“奶奶,没事,碎碎平安!” 说完后,他弯腰拾起了两片比较大的碎片。 但顾畔迅速拉住了他的手腕—— “别用手捡。”顾畔道。 紧接着,他就被顾畔拉了起来。对方接过他手里的两片碎片,又将他的手搭在了奶奶的肩膀上。 然后顾畔看着他,眼神里是在说:“你扶奶奶回客厅吧,这里我来收拾。” 陆思意:“……?” 下一秒,学霸的长胳膊就抓住了放在小厨房角落里的笤帚和簸箕。 奶奶还在一旁沮丧地嘟囔:“哎,老了,不中用了……” “……” 陆思意心软了下来,抚了抚奶奶的肩膀,破天荒地听了顾畔的话,带着奶奶回了客厅。 不多时,顾畔也把厨房收拾妥当,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回来给了奶奶,又和陆思意一起安慰她。 两个灵光的脑袋凑在一起,老人家很快就不再说“自己老了”之类的话,开始和他们一起吃莲子羹。 奶奶对顾畔这个好孩子很感兴趣,一直拉着他问东问西,顾畔很耐心地和她解释自己的情况。 陆思意乐得清闲,一个人在旁边优哉游哉地喝着莲子羹,一边用勺子搅着莲子,一边竖起耳朵听顾畔讲自己的家里。 顾畔说现在家里就只有他一个人,爸爸妈妈都出国了。然后在奶奶的诧异声中,继续说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又和奶奶简单说起家里在做的生意。 陆思意听来听去,总结出了两点。 第一,顾畔真的不缺钱。他的父母都是搞投资的,今年将生意扩展到了国外,正在和那边对接。第二,顾畔自己好像挺享受现在家里没人的状态。 但陆思意却总觉得有些不太对的样子。毕竟从顾畔前几天的表现、再加上现在说话时偶而流露出的一点点不满,他应该还是有些埋怨他爸妈一起出了国。 可顾畔大概又会觉得,现在的状态让他很安心,他很喜欢。 陆思意没想通这个“安心”源自于哪里。 只不过,他也大概明白了刚刚穿越过来的那天,顾畔和他说“不想回家”的原因,也知道了顾畔最近一直骑车上下学的原因。 ——就是在和家里闹别扭。 他拒绝了他老妈给他安排的司机,十分有骨气地自己骑车。现在司机已经闲了快一个月,很担心自己是不是要失业了…… 陆思意一边听顾畔说话,一边搅动着手里的莲子羹。 银耳被熬得很粘稠,喝到嘴里软软糯糯的。莲子也煮软了,是绵绵的口感。奶奶本来就在里面放了糖,软糯的口感加上甜甜的味道,陆思意很喜欢。 奶奶还切了两块梨进去,梨的果肉被切成了丁,没有和银耳一起煮得很烂,而是还保留了一丝清脆的口感,给莲子羹增加了秋梨清爽的香甜。 陆思意喝着喝着,突然想到了刚刚顾畔拉住他的那只手。 手上的力道不算小,好像生怕他被碎瓷片划到一样,但也没有把他弄痛。 顾畔的手掌心又是软软的,拉他起来的感觉甚至很温和。 ——像是莲子羹喝到胃里的感觉。 陆思意之前也碰到过顾畔的手,多数情况下都有些发凉,但这次,顾畔的手却很温暖,拉起来温润又舒适。 陆思意眨眨眼睛,继续想—— 顾畔之后又从自己的手里接过了碎瓷片,拿走的时候很小心,看着自己完全放开了手,才把它们抽走了——大概是担心碎瓷片锋利的边缘划到自己。 陆思意这样想着,眼神就瞟向了刚刚被顾畔拉过的手腕—— 就好像,刚才那温温暖暖的感觉还停留在上面。 陆思意不动声色地提了下嘴角。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最近和顾畔在一起呆久了,心里面总是有些少年人奇奇怪怪又不知所以的情绪。 就像是喝到的莲子羹一样,软糯糯的,甜滋滋的。 他恍了下神,手里面就没有注意,勺子“咣当”一声掉在了莲子羹的碗里。 ——陆思意猛地回过了神! 他在想什么啊? 他慌乱捡起勺子,又瞟了一眼还在说话的顾畔和奶奶。 好在,他俩的注意力没在这边。勺子掉了的声音不大,他们只当是他搅动银耳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碗的边缘。 陆思意缓缓地呼吸,把心里面的那点悸动压了下去。 等顾畔和奶奶完全聊完,他才感觉自己好像终于恢复了正常。 他和顾畔要走的时候,奶奶又照常追过来,手里拿着一小卷零花钱,要塞给他。 陆思意没有遵从周晓辉之前的做法,不伸手,也不接,摇头道:“奶奶,我不拿你的钱了。” 周晓辉没有经济来源,不用奶奶的钱他真的活不下去。但陆思意不是的。 大不了他就找萧缈,赊点账就赊点账,即使他再抠门,但手里有经济来源,就不应该再拿老人家的退休金。 但他不能把这种话说出来,奶奶当然也不会理他的拒绝—— “哎呀,你这孩子!”老人家不由分说地往他的校服衣兜里面塞,“你平时学习费脑子,拿着补点营养。” 陆思意赶紧往旁边躲。结果一个跨步跨到了顾畔旁边,撞到了他。 “……”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陆思意不知道他有没有把顾畔撞疼,但等他反应过来时,发现顾畔的手正放在自己的腰上,帮他稳住了身形。 陆思意条件反射般的弹开了。 弹开之后他又开始后悔,觉得自己又不烫手,干嘛这么敏感。 但已经开弓的箭不能回头。 陆思意当然不能再往顾畔的怀里撞一次,而顾畔—— 他偷偷用眼睛去瞟,发现顾畔刚才揽他腰的那只手放了下去,但由于侧身对着他,他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奶奶还在旁边想方设法地给他塞钱,陆思意没办法,干脆抓住了奶奶的手:“奶奶。” 他看着奶奶,道:“叔叔和婶婶最近对我挺好的,真的不用你再给我钱了。” “啧。”奶奶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腕,“他们好是他们的,奶奶给你是奶奶的,你跟奶奶还客气什么?拿着。” 陆思意还是不收。 “小畔还在这呢。”奶奶又道,“让小畔笑话你。” 于是小畔终于开了口—— “奶奶。”顾畔笑着看了一眼陆思意,而陆思意没能从这短暂的对视中获取到关于刚刚那一撞的有效信息,只能听顾畔继续说,“晓辉最近在网上帮人写字,也能挣点零花钱,不耽误学习,还能顺便练字。” 陆思意:“……??” 学霸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他看向学霸,学霸却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的意思。 奶奶还在旁边,事关紧急,陆思意只得敷衍地应和:“嗯,对,奶奶,我现在不缺零花钱的。” “哎,”奶奶皱了眉头,“那真的不耽误学习?” “不耽误的。”顾畔又把胳膊勾在了陆思意的肩膀上,“我还画画呢,还不是次次考第一。” “……” 陆思意觉得自己之前想错了。学霸依旧很欠打。 但奶奶不管这些,依旧要往他的衣兜里塞小金库:“晓辉能挣到钱是本事,但奶奶给的,晓辉也要拿着。” “……” “奶奶。”陆思意放缓了语气,“你平时也要补充营养的。” “奶奶知道。”奶奶开始假装生气,“每次都啰里吧嗦的。” 陆思意:“……” 陆思意不说话了,因为他感觉到,顾畔勾住他肩膀的那只手,此刻轻轻点了一下他的胳膊。 意思很明显:拿着吧,推不掉的。 陆思意抿了下嘴角,终于把那一小卷零花钱从奶奶的手里接了过来。 陆思意眨了眨眼睛:“奶奶,就这一次,下回我不拿了啊。” “下回再说下回。”奶奶笑道。 “我想过一段时间搬过来。”陆思意扔出一块巨大的砖头,“所以啊,下回你给我也不拿了。” “你——”奶奶懵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甚至,不仅仅是奶奶,陆思意感到勾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都明显顿了一下。 但他确实是、早就想好了。 陆思意伤心道:“奶奶,你不想让我过来住啊?” ——他想搬过来的最大原因,就是躲开周亚军和刘露,还有一个小原因是,在奶奶这里,他可以毫无拘束地搞一个泡澡盆。 “让。”奶奶拍着他,显然是还没反应过来,“让你来,但是……晓辉,你为什么突然要过来呀?” “你说,是不是你婶婶对你不好?” 陆思意:“……” 顾畔:“……” 顾畔是个外人,按道理真的没有立场说话的。但顾畔此时真的很想快速地点头、快速地承认:不仅是他婶,他叔叔对他也不好! 但顾畔不能说,因为周晓辉不会说。而周晓辉只会说—— “没有。”陆思意道,“我就是想过来了。” “而且,跟你一起住,我也才放心。” 老太太“啧”了一声:“你是嫌奶奶老了,是吧!” 陆思意抱头,又往顾畔那边躲:“我哪里敢!” 总之,陆思意还是和老太太说定,下周月考结束后就搬过来。 老太太当然高兴。 于是陆思意也高兴,骑车和顾畔一起往回走的时候,甚至哼起了歌。 然而没哼两句,又被顾畔给打断了—— “下周日搬?”顾畔问道。 周五周六考试,周六晚上太赶了,奶奶也要早睡。 “嗯。”陆思意点头,借着华灯初上的夜幕,他看到了顾畔的嘴角往上勾了勾。 ——“我帮你搬。”顾畔道。 ※※※※※※※※※※※※※※※※※※※※ 我好了我好了! 学霸的男朋友14 陆思意眨了眨眼睛,嘴角翘了一下。 傍晚的城市很美,晚霞还没有完全消失,路灯却已经亮了起来,照得前行的路面十分清晰。 而昏黄的夜色是表情最好的掩饰。 陆思意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 但在顾畔那里,如果他没有反对,那就大概率代表着默认了。 陆思意顿了顿,把他的小本本翻了回去,开始翻旧账:“写字挣钱是个什么情况?” 顾畔愣了一下,像是被人抓住了尾巴:“我就随便一说。” 随便一说? 陆思意不理,继续问:“那……写字真的能挣到钱吗?” 顾畔:“……” 顾畔扭头去看他,发现少年也用清澈的眼神看着他,目光询问,就好像真的、是想通过写字这件事情,让自己手里的资金宽裕一些。 顾畔觉得自己越来越完蛋了。 因为他感觉到,心里像是有鹿群奔过,猛地涌上来了一层电波。 “我画画能挣到。”顾畔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 陆思意无语。 他并不知道顾畔此言只是想表达“真的可以在网上挣到钱”,他只是觉得,顾畔又开始孔雀开屏,炫耀自己。 于是,刚刚的那句话,在陆思意这里就变成了“反正我画画能挣到。” “要不是顾忌着您还在骑车,”陆思意斜倪了他一眼,“我就要上手了。” 顾畔:“??” 陆思意其实真的是在为之后考虑。 如果他和叔叔婶婶表示自己要搬到奶奶这边,不在家里住了,那么,他们也就大概率会将生活费打个对折,甚至都有可能……不会再给了。 奶奶的退休金也不多,还要养老。陆思意不能总是拿奶奶的钱,也不能总在萧缈那里赊账。他必须想一个开源节流的办法。 然而……他不知道顾畔是怎么想的。 在网上挣钱这件事情,在学霸的眼里似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陆思意看向顾畔,发现顾畔在专注地看着前面的路,骑车。 然而很快,学霸专注的侧脸就变得不是那么专注起来,甚至连平时抿成一条直线的嘴角,此刻都好像有一点向上弯了。 紧接着,顾畔一只手撒开了车把,仅仅用另一只手维持住平衡,而撒开车把的手,朝他伸了过来—— 五指修长,骨节分明,连手掌心都是陆思意喜欢的样子。 “来,手。”顾畔缠着撞色表带的手腕往上抬了抬。 陆思意:“?” 顾畔:“您不是说要上手吗?” 陆思意:“……” 陆思意突然有点慌了:“你闭嘴,不要乱说。” 顾畔又把手缩了回去。 顾畔老实了,陆思意也老实了,安安静静地看路骑车。 直到他们停在路口等红灯,顾畔才再次转过头,给他解释自己挣零花钱的途径: “我在网上帮人画头像,或者是照片改图片,只要能画的,我都画。闲了就搞一搞,每个月也有百来块。” “写字虽然和画画不一样,市场需求也不同。但你写得好,所以,只要宣传到位,应该也不是问题。” 陆思意:“……”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里,他一定会告诉顾畔说,你这是少年得意,不知愁滋味。 但在这里,陆思意说不出来这句话。 ——顾畔总是把一切都说得很轻松,也好像做得很轻松。所以,在陆思意这里,他就好像真的也感觉……这些事情变得轻松了起来。 “我帮你。”顾畔看着他,扬起了一边的嘴角。 陆思意顿了一下,也笑了:“好,那我提前谢谢畔哥。” 绿灯亮了。 “叔叔和婶婶那边,你打算怎么说?”顾畔踩了一下脚蹬子,车子又动了起来。 “就说我想来照顾奶奶。”陆思意道。 ——不管怎样,周晓辉父母的钱还在周亚军那里,他和周亚军夫妇在面儿上还是得过得去。而“照顾奶奶”这个理由,他们没有办法拒绝。 陆思意顿了顿,和顾畔道:“如果……他们不再给我生活费了,我就只能先啃两天老,等挣到钱再还给奶奶。” “当然。”他看了一眼顾畔,“到时候我一穷二白,可能也会找畔哥借点小钱钱。” “……” 顾畔没忍住:“你是不是傻?” 陆思意:“……” 顾畔:“那不是你爸妈的钱吗。” “是啊。”陆思意给顾畔一个眼神。 但我现在没法要回来啊。 顾畔:“但你现在有畔哥啊。” 陆思意:“……” 卧槽。 他是傻了吧?他就是傻了吧?? ——周亚军和刘露想找顾畔的父母办事,但找不到,就只能请顾畔吃饭。所以在他们眼里,把顾畔照顾好了,顾畔的父母就会高兴,而他们的事情也就好办了。 那怎样才算是把顾畔照顾好了呢? 首先,他们不能让顾畔生气。 怎样才能让顾畔不生气呢? 他们得把本就属于顾畔的好同学、也就是周晓辉的钱,一分不差地、按月给他。 陆思意恍然大悟。 如果是之前的周晓辉,他是肯定不会搬出叔叔和婶婶家里的。因为搬出去了,他就再没有生活费可拿了。 但现在的陆思意不是周晓辉。他敢搬出去,他也认识顾畔。 所以,周晓辉顾虑的事情,在陆思意这里,通通不是事情。 陆思意心里有点为周晓辉难过,也开始为自己不用再担心生活费的事情而放松。 他看了一眼在旁边骑车的学霸,突然开始赞美他:“顾畔,你真是我的小天使。” “……” 学霸眯了眼睛:“恶心,你换个词。” “你是我的小福星。” “……” * 一周后,陆思意如愿搬到了奶奶家。 如他和顾畔所料,周亚军和刘露在知道了奶奶摔了个碗、而他又想过去照顾奶奶时,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但也没有办法阻拦。 而刘露当时和他说,既然你搬出去了,以后就是老太太养你,我和你叔叔以后也会有孩子,得为孩子攒钱。 ——反正意思就是,他不会再从他们这里拿到一分钱了。 陆思意当时什么都没说。 只是刘露的话让他多了留个心眼—— 周亚军比周利军小八岁,结婚也晚。据说他和刘露结婚前,两人约定五年之内不要孩子。于是拖着拖着,就到了现在。 而上次和顾畔一起吃饭时,刘露喝的是果汁。最近刘露好像也一直早睡,连电子产品都玩得少了…… 陆思意皱了皱眉毛,看了一眼刘露,回了自己的房间。 而第二天,周亚军下班回来,就拉着刘露进了屋。 那天高三年级考试,高二提前下了晚自习。陆思意竖起耳朵听着那边房间里的动静——似乎时不时会传来一两句争吵声。 不多时,周亚军和刘露就出来了。 又过了不久,周亚军竟然端了一杯牛奶,来到了陆思意的房间。 陆思意听完周亚军一字一句的演讲,反正中心思想就是,他婶婶昨天考虑不周,也正在气头上,让他别往心里去,他的生活费他们还是照给,总不能用奶奶的钱不是? 周亚军说完,又指了指桌上的热牛奶,叮嘱他一定要记得喝,男孩子正在长身体,缺钙可就不好了。 陆思意极度震惊,看着周亚军已经出去了的背影,立刻抓起手机,问顾畔到底怎么耍的威风。 一个爪印:“我就正常说的。” “……” 盆:“他给我端过来一杯牛奶。” 一个爪印:“那你就喝了吧。” 盆:“!我不敢!!” 一个爪印:“没事,别怕,不要浪费粮食。” 陆思意:“……” 然后他看到顾畔又和他说:“明天畔哥也给你带牛奶。” “……” 不能浪费粮食。 陆思意心惊胆战地喝掉了牛奶,等了两个小时,确认了自己真的没什么事,牛奶真的只是牛奶。 于是他又和顾总报了平安…… 顾畔帮他把一个大的背包放在了桌子一角。 周晓辉的东西不多,收拾归拢一下,总共也就两个背包,再加上一个装书的整理箱。他们打了一辆出租车,一趟就全都搬了过来。 陆思意把另一个背包从肩膀上卸下来,想着里面是一些贴身衣物和洗漱用品,便将它放在了床头柜上。 奶奶在厨房里做晚饭,顾畔看了看陆思意,又环视了一圈这个房间,似乎是觉得还不错,陆思意发现大神的表情都变得轻松了。 他不再管放在床头柜上的背包,走到书桌前,将那个大背包拉开。 里面也是一些衣服,包括他的三季校服,以及毛衣、秋衣、外套等。 顾畔挑着眉毛,看他将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终于还是没忍住:“你是怎么把它们全部塞进一个包里的?” 又过了一会儿,学霸自问自答:“哦,你的东西还真是不多。” 陆思意和顾畔一起将衣服挂进衣柜,又将整理箱中的书拿出来,在桌子上码放整齐。 奶奶家是个老式的三室一厅,当时买这间房子的时候,大概是想爷爷奶奶一间,兄弟二人各一间。 而陆思意和顾畔此时收拾的,就是属于周利军夫妇、也就是周晓辉父母的那间。 房间不小,至少比陆思意之前住的那间大,有一张双人床,一张大的书桌,一个双开门的衣柜,以及不需要侧身才能经过的很大的剩余空间。 陆思意整理完书,又转身去衣柜那边,扒拉了一下里面,寻找可以放袜子的小地方。 之后他又直起身,想喊顾畔把床头的那个背包递给他。 然而刚刚抬头,他就发现顾大神已经非常不拿自己当外人地将那个背包打开了。紧接着,他把里面的一个塑料袋拉了出来。 塑料袋不是透明的,顾畔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见它系了一个活扣,便把扣子解开—— 里面是两个小塑料袋。 这次顾畔看清了。 两个小塑料袋,分别是一袋袜子,和一袋内裤。 ※※※※※※※※※※※※※※※※※※※※ 让你乱动东西! 学霸的男朋友15 陆思意:“……” 陆思意走过去,面无表情地拎起了那个大的塑料袋。 然而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还是掠过了一层惊涛骇浪。 ——顾畔,叫你手碎,现在好了吧?你僵了吧?? 陆思意偷眼看了看学霸,发现顾畔的耳朵好像红了。 “……” 他将袋子囫囵个扔进了衣柜里。 不就是内裤吗!他破罐破摔地想—— 都是男的,有什么不能看的! “好了。”陆思意掸掸手,有些不太自在,“收拾完了,去帮奶奶做饭吗?” “嗯。”顾畔应了一声。 陆思意看了看他,感觉学霸的耳朵更红了。 “……” 陆思意跟在顾畔后面,瞥了下嘴角。 还好自己的脸皮厚。他默默想着。 ——厚到能把肾上腺素的作用掩盖下去,顾畔看不到他脸红。 还好,还好。 晚饭有些丰盛,大概是奶奶想着亲孙子搬过来了,而今晚在这里吃饭的除了他们还有顾畔,心里面高兴,特意多炒了两个荤菜。 陆思意和顾畔把盛好的菜和米饭端上桌,又赶忙从奶奶手里接过了汤。 一顿饭虽然只有三个人,却好像吃出了年夜饭的感觉。 吃完饭后,顾畔很主动地去洗碗。奶奶不好让客人动手,推着陆思意去。 陆思意站在顾畔旁边,本想为学霸分担一些劳动,然而学霸好像也不想让同学动手。 于是陆思意做了夹心饼干,最终放弃洗碗,拧了抹布开始擦桌子。 等到他俩将厨房收拾好了,黑夜的颜色已经笼罩了整个大地。 顾畔又陪奶奶说了会儿话,便和陆思意告别,推车子往回走。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再进过陆思意的房间。 陆思意倒是没想到学霸的脸皮这么薄,搞得他也不能再逗一逗,或者是说上一两句话。 ——之前他逗自己的时候不是挺开心的吗?原来都是假模样和假把式啊! 陆思意眯了眼睛,终于嗤笑了一声,将衣柜里的那个大的塑料袋拿出来,又从里面扒拉出了两个小袋子,袜子放在了衣柜最底下,内裤塞进了衣柜自带的抽屉里。 做完这些,他才算是将房间收拾好。之后,他又从背包里拿出了牙杯和牙刷,放进了奶奶家的卫生间。 和周亚军家一样,奶奶家的卫生间也只有一个淋浴头,并没有可以让他泡澡的桶或者是盆。 但好在空间足够大,陆思意决定过些日子就弄一个简易的泡澡桶放在浴室,就像是他在现实世界中的那个一样,之后他就可以开开心心地把自己扔进温暖的水里面。 奶奶还在客厅里看电视,陆思意将洗漱的东西放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夜色深了,他跑到窗边拉窗帘,然而刚刚站定,就发现远处的天边,赫然划过了一道闪电! 陆思意皱了眉毛,站在那里,仔细听着之后的声响。 然而,大概是闪电太远了,又或者是老城区里的房子太集中,他没有听到那声炸雷,传到耳边的是嗡隆隆的沉闷的滚动。 但是…… 但是,只看那道闪电,也能确定,今晚肯定会下雨的。 而且,他借着月色看了看头顶的云,雨应该不远了。 ——忘记看天气预报了。陆思意皱皱眉毛,明明下午的时候还是大晴天。 他赶忙抓起手机,发现在实时天气那里,本市已经开始下雨了。 “……” 他深深蹙起了眉,也不拉窗帘了,干脆又打开窗户,向外看了一会儿,没发现可疑的雨点—— 于是,他又将手伸了出去。 这次,他终于感觉到了外面潮湿又伴随着风声的空气。空气在他的手心里滚动了一圈,紧接着,豆大的雨点纷繁而至,落在了他的手上。 陆思意把手缩了回来,看着手心里的几颗被打成了平面、有一个硬币大的雨点,皱眉靠在了窗框上。 ——顾畔出门还不到十分钟,他肯定被淋了。 ——之前应该看一看天气的。 陆思意心里有些沮丧。 这样想着,他就又抓起手机,打开通讯录,想给顾畔打个电话。 然而通讯录开了,陆思意的手指却停留在了“顾大神”这个名字的上方,久久没动。 要说什么呢? 你被淋了吗?他肯定被淋了。 你现在在哪里?他肯定在路上。 你有没有躲雨?学霸又不傻。 雨点开始敲打窗户。陆思意听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好像理解了所谓水滴石穿的含义。 ——声音透过窗户,分毫不差地、十分精准地,砸进了他的心里。 客厅那边传来了关窗户的声音。紧接着,陆思意就听到了奶奶喊他: “晓辉啊,快把你屋里的窗户关上!” 没过多久,奶奶就挪着步子进来了。看他才堪堪关好了窗户,便赶紧过来查看窗沿有没有潲进来雨水。 “哎呀,潲了一点。”奶奶道,又挪着步子去拿抹布。 陆思意反应过来,赶紧道:“我去拿吧!” 等他用抹布擦干窗台,又将它洗好挂起来,再次回到房间里时,才终于又得到了一点空闲。 然而,还没将自己的心情整理出个所以然来,陆思意又听奶奶喊道:“哎呀!晓辉啊,小畔是不是没有雨衣?” “……” 陆思意不知道回答什么,只能说:“可能……没吧。” 奶奶在客厅那边念念叨叨,左右不过“淋到了可怎么是好”“你快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之类。 陆思意顿了顿,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不能、或者说是不知道,这个电话该不该打。 如果,如果顾畔没有躲雨,而是想着反正淋都淋了,干脆一股脑骑回家,那么他现在给顾畔打电话的话,顾畔为了接他的电话,出了危险怎么办? 又或者是,他把电话打过去,顾畔在躲雨,接了他的电话,他又要说些什么呢? ——又回到了那个问题。他总不能让顾畔回来,顾畔也肯定不会同意他去送雨衣。 打个电话也无济于事的。 可能在身边会好一些。陆思意乱糟糟地想到。 但是在身边……该淋雨也还是会淋雨的呀。 陆思意越想越觉得心里乱,最终将双手撑在了桌子上。愣了一小会儿,他觉得还是不够,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凉水划过喉咙,又掉进胃里,冰凉的感觉划过心脏的位置,陆思意终于觉得那团乱麻不再燥热了。 他抓过手机,准备给顾畔拨电话。 ——还是要打的,因为他想打。 然而,就好像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感召,他手心里的那块没有温度的砖头突然亮了起来,还伴随着一阵一阵的震动,震得他手指头有些发麻。 ——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三个字:“顾大神”。 陆思意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情,然而手指的动作比脑子快,他划过接听键,将电话接了起来—— “喂。”他听到了顾畔低沉又冷静的声音。 见鬼了。 陆思意默默想到。 他心里面好像突然就不乱了。 “嗯。”他回答道。 ——陆思意感觉自己再次见了鬼。 会有人接起电话来的第一句不是说“喂”,而是回了一句“嗯”吗? 不会有人了吧? “你被淋了吗?”他听到自己这样问顾畔。 “没有,还好。”顾畔的声音里似乎有笑意,“我在躲雨。” “嗯。”陆思意感觉自己不会说话了,“那就好。” 他又顿了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带:“你真的没有被淋吗?” “……没。”顾畔又道,紧接着,他似乎终于投降,声音里有点无奈,“好吧,其实被淋了一点,但我马上就在地道桥底下等着了。” “看样子是雷阵雨。”陆思意脑子跟不上趟,却胆大包天,又指挥着他的身体把窗户给打开了,之后,他伸手出去接了点雨水,“应该一会儿就会停。” “嗯。”顾畔笑了笑,调侃,“你地理学得不错啊。” 陆思意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的专业还能在这里增光添彩。 顿了顿,他笑着接话:“可惜还是没能选文科。” 顾畔那边也顿了一下,大概两秒之后,才又说道:“但你理科成绩也还行。” “……” 奶奶听到了他这边的动静,蹭着步子走过来,和陆思意一起听电话。 陆思意将手机开成了免提,仅有的那点隔着屏幕、萦绕在他们周围的旖旎气氛也消失不见了。顾畔和奶奶报了平安。 老人家终于放了心,又叮嘱了几句,让顾畔到家之后再来个消息,听顾畔应了下来,便笑着说了好几个“好”。 等陆思意挂掉电话,雨果然已经变小了。 他看着手里的板砖,愣了一会儿,将它放在了书桌上。 今天是周末,奶奶喜欢看的电视剧只演一集。现在,电视演完了,奶奶关上电视,去到卫生间里洗脸。 陆思意听着声音,告诉她自己要做题了,提前说了晚安,将房门关上。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又好像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顾畔是他的同学、朋友、任务对象。 关心任务对象是正常的吗?当然正常。 紧张任务对象是正常的吗?也……很正常。 毕竟,没有任务对象,他又怎么完成任务呢? 即使他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萧缈和树爷会给他一个这样子的任务。 那么,他刚才的种种行为,就都可以理解为焦虑。 他怕顾畔被雨淋,怕顾畔有事情,只是因为顾畔是他的任务对象。 陆思意自顾自地给自己做着解释。 然而……他闭了闭眼睛。 其实他心里明白,这些,不过都是借口。 真正的原因可能永远无法宣之于口,或许永远都需要被埋在心里。 人类的关心、紧张……种种情绪,都能指向一件事—— 他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在乎了。 ※※※※※※※※※※※※※※※※※※※※ 啊啊啊啊我出差了!虽然这是存稿但我还是犹犹豫豫纠纠结结,不知道要不要放出来毕竟出差在外没空写……然后,嗯,我还是冒着之后可能裸更的风险放了。 来,夸我! 学霸的男朋友16 顾畔回到家,将车钥匙扔在鞋柜上,一边换鞋一边给小笨蛋发消息,告诉他自己到了。 刚才在地道桥下,他看着桥洞外纷纷落下的雨点,感觉自己就是想给他打个电话。 没有什么原因。 这样想着,他也就打了。 雨夜,桥洞下,顾畔很开心,也很安心。 桥洞口那里汇成一道雨帘滴下来的雨水,就像是将他和外面的世界隔绝起来的天然屏障,而下雨的声音又给了他内心种种慌乱最好的掩饰,甚至于,连慌乱都不见了,只剩下了一个人。 和他一起在桥洞里躲雨的还有很多人,但顾畔不管,也不怕。 他给心里面的人打了电话,听到他在关心自己,就更开心了。 奶奶也在关心自己。 顾畔没怎么体会过祖辈对孙辈的关怀,在挂掉电话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是这个下雨的鬼天气里,最幸福的人。 而那个小笨蛋……顾畔心里默默想着。 从来没喜欢过下雨天,但他今天就是喜欢了。 顾畔换好鞋,手里依旧攥着手机。 小笨蛋没有回复。 大概是他回来得太晚了,又或者是小笨蛋在学习,在洗脸,没有看见消息。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脱下被淋湿的衣服,扯起两张纸巾擦了擦头发,只穿着一条内裤,准备去浴室里洗澡。 然而,踏进浴室的前一秒,他又想了一下,放弃了浴室里本来准备着的那条内裤,退回到自己的房间,在衣柜里翻了翻,翻出一条白色的。 ——顾畔觉得自己可能有毛病。 小笨蛋有一条白色的,他今天看见了。 所以,他也要穿白色的。 顾畔舒舒服服地洗完澡,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再次拿起了手机。 很奇怪,小笨蛋还是没有回他消息。 顾畔看了一眼时间,九点半。 应该是还在学习吧……顾畔想。 顾畔从一个星期之前、知道了周晓辉要搬到奶奶这里来之后,就开始头疼。 因为他不知道该送给对方一个什么样子的乔迁礼物,才能表达自己的开心,并且庆祝他终于能摆脱叔叔和婶婶的刁难。 送东西吗?表达不出心意。 送祝福吗?太少了。 送他最喜欢吃的小零食?顾畔想了想,他不知道周晓辉喜欢吃什么零食。 于是他观察了一个星期,发现无论自己送他什么吃的,这人都照吃不误。 “……” 大概是因为太瘦了。 于是他又把零食这条也否了。如果周晓辉想吃的话,他可以天天带给他,不算是乔迁礼物。 直到有一天,周晓辉拿着一道不会的题问他。那道题很基础,但题干里拐了几道弯,把他给绕住了。 顾畔在学习中从不嘲笑小笨蛋,他耐心给人讲了题,而这人听懂了,却还是很苦恼,皱着眉头自言自语:“我什么时候才能跟你一样呢?” 顾畔当时也皱了眉头——周晓辉在追赶他,这让他很开心,但他还是不想看到他这个样子。 于是顾畔又突然间醍醐灌顶。 他以前以为,周晓辉和郑威一样,都是不太好好学习的那类。但后来接触多了,却发现并不是。 他很努力,但每天都要和叔叔婶婶周旋,每天只能吃素菜、喝免费的汤,时不时低血糖一次,能学习好才有鬼了。 于是顾畔从书店里买了他觉得比较好的一套习题集,又花了两天时间,将里面的重点内容、重点题型全部勾画出来,将这些被改造过的精髓当做乔迁礼物,送给了小笨蛋。 ——他在周亚军家门口将厚厚的一摞习题集拿出来,各科都有,放进了周晓辉的那个盛满了书的整理箱里。 送完之后他就有些后悔,因为他发现周晓辉看到书的时候愣了一秒。 该不会是不喜欢吧? 顾畔挠头。 然而很快,小笨蛋的眼神又恢复了正常,似乎只是没想到他在帮他搬家的同时,还会给他送礼物。而送的礼物……有些奇怪,但又不是很奇怪。 学生嘛,最主要的当然是学习。 之后在出租车上,顾畔又不放心,偷偷上网查:“同学搬家要送什么?” 答案五花八门。 顾畔又换了问题:“好朋友搬家要送什么?” 答案还是各种各样。 顾畔在出租车上皱了眉头,怕被发现,终于没有再查下去。 而现在…… 顾畔拿着手机,又看了一遍微信,小笨蛋还是没有回他的消息。 他来到了客厅,就蹲在家里的路由器面前,再次刷新微信。 还是没有。 顾畔有点焦虑。客厅里没开灯,他摸了小凳子坐下,伴着仅有的路由器上亮着的小灯,拄着下巴愣了一会儿。 今天下午,在出租车上的时候,他没有敢继续搜索下去,其实只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害怕被发现。 ——就算是被发现了,小笨蛋如果问起来他为什么皱眉毛的话,他也能厚脸皮地用其他理由搪塞过去。 但是,他不能用其他的理由,也将自己搪塞过去。 因为他很清楚,周晓辉之于他,不止是同学,也不止是朋友。 他还想和他的关系更近一步、更深一步。 如果他是女孩子—— 顾畔猛地打住了念头。 然而,心里面就像是有一根小羽毛在挠,顾畔又忍不住地悄悄去想。 如果周晓辉是个女孩子,他肯定会喜欢他的。 但周晓辉是个男孩子。 而顾畔……也是喜欢他的。 悄悄话的沉寂被打破了。顾畔任由自己的身体、和潜意识,告诉了自己答案。 顾畔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都顿住了。血液的流动变得缓慢,心思的飘荡也缓缓而行,甚至连时间都好像静止住了,等待着他的是万籁俱寂,只有心脏砰砰的跳动声。 他喜欢他。但他…… 顾畔的右手稍稍用力,又摁亮了手机。 还是没有消息。 他开始怀疑家里的wifi坏掉了。 于是他将手机上的wifi按钮关掉,用了流量,但手里的板砖依旧如同这个深夜一样,寂静一片。 顾畔烦躁地抓了下头发——它们都已经快干了。 他终于感觉到了冷,这才站起身,回到卧室里,套上了睡衣。 顾畔心里烦躁,拿着手机看了又看。 ——快十点了,小笨蛋怎么也该去洗漱了吧? 然而他依旧不回自己消息。 难道是送他的习题集不喜欢? 顾畔突然想。 ——现在是晚上,周晓辉肯定在学习。 下午的时候,顾畔看着他把自己送的那套习题集摆在了桌子上,那么,他肯定也会翻开看了。 难道真的不喜欢? 顾畔深深皱起了眉毛。 过了半分钟,他还是没能忍住抓心挠肝的感觉,将手机屏幕切换到了他常逛的画手论坛里—— “楼主是个高中生,今天帮同学搬家,同时送了他一套自己勾了重点的习题集做礼物。楼主还挺喜欢他的,但现在他好像不回我了,请问我这礼物送得有问题吗?” 他匿名发送了这条消息。 几乎是在发送出去的同时,老天爷好像终于看到了他的困扰—— 他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屏幕上方出现了微信聊天提示: 盆:“嗯,好。” 顾畔感觉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两拍。 他控制着自己的手指,点进了微信对话框。 “嗯,好。” 对方在表示他知道自己已经平安到家了。 但是……没有了?这就没有了? 顾畔盯着手机屏幕。 半分钟过去,依旧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两分钟后,也依旧还是这两个字。 顾畔脑子里灵光一闪,飞快地打字道:“我刚刚洗完澡。” 过了一会儿,盆:“好好休息,今天谢谢你帮我搬家。” 这就没有了。 五分钟后,顾畔终于把手机扔在了床上,聊天页面中的最后一条消息,是他五分钟之前发过去的:“不谢,客气什么。” 顾畔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他在床上将自己翻了个面,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他生气了! 这边,陆思意将手机放在了一旁。 他没有回学霸的消息。 但他说不出来自己到底是不想回,还是不能回。 他也不知道,自己对于任务对象产生了除去朋友之外的其他心思,是不是一件正确的、可以存在的事情。 顾畔喜不喜欢他呢?他不知道。 顾畔可以喜欢他吗?他也不知道。 这会对顾畔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他不敢想。 过了许久,陆思意才想起来,他还有一个外挂,叫萧缈。 但他也不知道,这事儿到底应不应该让萧缈知道。 来到任务世界里半个月,他感受到的不是通关打怪、完成任务的乐趣,而是一种完全不应该存在的、不真实的真实感。 周围的一切都触手可及。奶奶的关爱是真的,叔叔和婶婶的为难是真的,他面对着或难或易的题目时心里生出的回忆感是真的,而站在顾畔身边时,安宁与开心也是真的。 顾畔是真的。 他不像是存在于任务世界中的代码,而像是存在于陆思意原本世界中的、活生生的人。 而陆思意现在,像是偷食了禁果似的,在关心他、紧张他…… 喜欢他。 陆思意顿了顿,还是叫了萧缈。 萧缈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他:“在的,您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陆思意:“……” 他其实也不知道该问萧缈什么问题。 萧缈等了一会儿,大概是看他不说话,又问:“我好像感受到了您的……矛盾?” “您遇到了什么困难吗?”萧缈又问了一次。 “有。”陆思意横下一条心,终于答道,“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 回去?你给我重说! 学霸的男朋友17 萧缈没有给他明确的答案,就和上一次一样。 于是陆思意又问:“这个世界,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萧缈这次回答得很明确:“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真实的世界?”陆思意蹙起了眉,“什么是真实的世界?” “您生活在地球上,”萧缈道,“地球之外有火星、木星、天王星……太阳系包裹于银河系之内,这是我们所看到的、宏观的宇宙。宇宙中存在生命,而您是地球上的万千生命之一。您存在的世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但就好比,在眼睛看不到的微观层面上,原子核与电子组成原子,很多原子组成分子,又构成了世界的基本物质。您手里拿着的笔、纸、练习册,它们内部有无数原子,而人类的科技认识到,原子之间存在秩序,即使它们非常简单。” “所以,原子难道就没有世界吗?原子的世界,难道就不是真实的世界吗?” 陆思意:“……” 他明白萧缈的意思。萧缈是想表达,所谓“真实的世界”,在微观层面上、宏观层面上,全部存在。即使这个世界与他们的世界不一样,但那就是由物质和秩序组成的,所以,可以认为,那就是真实的世界。 那么,由一段又一段的代码组成的世界,也可以被认为是真实的。 构成他的世界的物质是原子,而构成虚拟世界的物质是代码。 他不能认为那个世界是假的,因为它就是真实存在的。 那么…… 陆思意突然十分好奇:“是谁写的这个世界?” 萧缈:“……” “陆先生。”萧缈答非所问,“您所在的世界,就是真实的世界。” 陆思意:“……” 他和萧缈说不通这个问题。 于是他又转回到了起点:“那……既然我们认为它是真实的,如果我和里面的人物产生了感情……” “感情是生命存在所伴随着的必然事物。”萧缈今天说话很哲学,“人人都会产生感情。” “所以对我没有影响,对这个世界中的人物,也没有影响吗?”陆思意问。 “基本不会有影响。”萧缈笑了笑,“如果要说有,那也是您和他经历的一部分。” “……” 陆思意:“你是又知道了什么吗?” “感情又不可怕。”萧缈的声音里依旧带着笑,“您又在害怕什么呢?” “……” 陆思意眯了眼睛:“你这样,很让我怀疑你们给我任务时的动机。” “你们做的不会是心理学实验吧?” 萧缈在他的脑子里顿了好几秒,十分无奈:“不是!” 陆思意:“所以你们为什么给我这个任务?” 萧缈:“……” 萧缈没有再说是为了研究,而是说:“我只能告诉您,任务是一个起点,是一把钥匙,您手里握住了这把钥匙,通过它打开的门、得到的东西,可能会对我们受益匪浅。” 陆思意:“……” 萧缈:“你放心,我们不会坑你的。” “我不能很放心。”陆思意十分不给面子。 “畔哥会坑你吗?”萧缈突然问他。 “??” “畔哥不坑你,我们就也不会坑你。” “……” 萧缈走后,陆思意再次摊在了椅子上。 也行吧……他默默想着。 萧缈依旧瞒着他一些事情,但他至少知道了一点—— 他不需要考虑太多,因为这些不会对顾畔产生影响。 而就像萧缈说的,这也是,他和顾畔经历的一部分。 * 第二天。 陆思意很早就来到了学校。 新的一周到了,小组座位又会发生变化,陆思意继续把书包放在了他所在小组的最后一排。 快到早自习的时候,郑威风风火火地进来,坐在了他旁边。 然而,后桌的那位学霸却一直都没有来。 语文课代表在讲台上领读课文,陆思意三心二意地跟着读,眉毛越皱越紧。 迟到,这不是顾畔的风格。 好在,早自习结束后,顾大神终于来了。 但顾畔穿了厚厚的外套,眼睛底下还有很重的黑眼圈。 ——顾畔昨晚没睡好。 陆思意这样想着,突然心里一惊。 他想起来了,自己昨晚先是由于心里有鬼,敷衍地回了顾畔的消息,之后又去找萧缈问话,一来二去耽误到了差不多十一点。 他本来就被搬家给累得够呛,又在短短一天中经历了心情的大起大落。洗完澡后,他就困兮兮地爬上了床。 ——把要回顾畔消息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所以,他昨晚是睡了个好觉,但学霸估计是睡不着的。 陆思意扶额。 可是,可是……学霸为什么会睡不着啊? 就因为自己没有好好回消息吗?? 这么记仇? 陆思意抿了抿嘴角。 不至于吧。 应该是还有别的事情吧? 陆思意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除了昨天晚上,应该没有地方再惹到学霸了。 那……难不成是因为家里? 他偷偷看了一眼往教室里面走的顾畔。 顾畔是将书包拎在手里进的教室。由于现在正是早自习与第一节课的课间,他并没有引起很大的轰动。 最终,这人看了陆思意一眼,什么都没说,还是照常坐在了他后面。 陆思意:“……” 陆思意感觉自己的后背泛上来了一股冷气。 他揉揉头发,心里面乱乱的。 还是不知道顾畔为什么迟到,也不知道顾畔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黑眼圈,只有一点点知道顾畔为什么生气。 所以……顾畔喜欢他吗? 陆思意不知道。 如果仅仅是因为自己昨晚敷衍地回了消息,顾畔就生气了—— 那顾畔应该也是喜欢他的吧? 是这样吧? 陆思意不敢妄下结论。 他现在只觉得背后的人形空调冷气十足,越开越大。 陆思意揉揉头发,听到人形空调打了个喷嚏。 “……” 这怎么还感冒了呢? 他转了过去,问:“你感冒了?” 人形空调好像被按了暂停,不吹冷气了。 但学霸的脸色依旧不好,顿了一会儿,开始别扭:“我吃药了。” 陆思意:“……” 陆思意开始哄小孩:“只是吃药怎么够?你得多喝水。”他伸手,将手腕往上抬了抬,“你杯子呢?” 顾畔:“……” 顾畔的反应好像超出了陆思意的预期,他老老实实地把自己水壶交给了他。等手再缩回去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一只被顺好了毛的猫。 ——好像一点都不生气了。 陆思意:“……?” 这……就哄好了?这么好哄? 他眨了眨眼睛,拿着顾畔的水壶,再次看了他一眼。 学霸蔫蔫的,好像还是不太想搭理他。但很显然,脸色不像刚才那么黑了,甚至连黑眼圈都有些可爱—— 不会是病得连脾气都懒得发了吧? 肩负哄人与照顾人重任的陆思意不敢再耽误,跑去帮人接了热水,等到回来的时候,刚刚好打铃上课。 爽姐抱着一摞卷子走进来,那是这次月考的卷子。 班里的同学开始唉声叹气,爽姐把卷子搁在讲台上,数了数,又分给第一排的同学发,心情好像还行:“叹什么气,咱们班这次考得还可以。” “当然啊,还是有些同学,成绩还能再提高。” 没有拿到卷子的同学继续忐忑。 陆思意不管,他悄悄低下头,从书包里翻出手机,开始给顾畔发消息。 盆:“你昨天到底淋了多大的雨?” 一个爪印很快就将消息回了过来:“没有很多。” 盆:“???” 盆:“那你感冒了,是怎么回事?” 顾畔:“……” 顾畔在心里单方面决定,以后要把小笨蛋升级成大笨蛋。 他感冒了是怎么回事?那是因为他昨晚先是很傻逼地只穿一条裤衩,在客厅里坐了半天。之后睡衣是穿了,但又没盖被子,自顾自地在床上生了老半天闷气。 顾畔都觉得自己矫情! 后来,他在半梦半醒间把灯给关了,盖上被子睡了过去。后半夜又因为睡觉不老实踢掉了被子,冻醒了。 再之后,顾畔就差不多到了天亮才睡着。 为什么睡不着呢?顾畔也不知道。 他烦躁得不行,一会儿觉得鼻子堵,一会儿又觉得脑袋发蒙,一会儿又想起来笨蛋不回他的消息。 直到今天早上,刚才,坐在他前面的人帮他接了一杯热水,顾大神才终于舒服了。 顾畔看了看前桌,这时语文课代表从他旁边经过,把卷子发给了他。 顾畔回过神来,瞅了一眼卷子,嘴角抽了一下。 ——这么好看的字体,必然不会是他写出来的。 语文课代表也发现自己将卷子发错了,连说两个对不起,又将正确的卷子给他,之后把周晓辉的卷子抽走,放在了正确的桌子上。 陆思意:“……” 顾畔:“……” 陆思意看了一眼自己的卷子,不吃亏地将椅子往后靠,只用两条后腿着地,问顾畔:“你多少分?” 顾大神拎起卷子一角,向他展示上面的分数:135。 150分的语文卷,顾畔考了135。 陆思意竖起大拇指:“厉害。” 顾畔嗤笑了一声:“你以为我没看见你的分数吗?” 郑威凑到了陆思意那边,只看了一眼,开始骂人:“卧槽!你考了140?” 陆思意:“……” 陆思意恨不得把下巴搁在桌子上:“让我们低调一些。” 总之,周一的早晨,虽然开头不太顺,但总体而言十分不错。 爽姐夸奖了他和顾畔,他俩分别是这次月考语文单科成绩排名的第一和第三,又拉高了高二(1)班的整体平均分,让他们班在年级里遥遥领先。 爽姐赞美完之后似乎还觉得不过瘾,又让陆思意念了一遍自己的作文。 所以有时候,低调是不可能低调起来的。 陆思意以前是个信奉闷声发大财的人,今天一大早就出了风头,顿时觉得一百万道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把他周围照得无比亮堂,怎么待着都不舒服。 到了第三节的数学课,三虎又干脆将月考的成绩发了出来。 陆思意超额完成了三虎之前给定的目标。他这次语文考得不错,化学在顾畔的帮助下进步不小,又保住了生物的分数。于是在班级排到了第十,年级前进了三十多。 又被三虎夸赞了一番。 同时,三虎还宣布,他们班这次的板报评比拿到了第一。 全班人都在欢呼,陆思意被夸奖和赞美冲昏了头,麻木地往后靠靠,表示这是顾畔的功劳。 “噫……” 班里的同学只当他还是以前的周晓辉,脸皮薄不好意思,起了会儿哄也就过去了。 反倒是顾畔在后边轻轻拍了拍他胳膊,带着浓重的鼻音逗他:“你得习惯啊。” “……” 陆思意:“赶紧喝水吧您。” 顾畔也超额完成了三虎的任务,他这次考了年级第一。甚至比较一下,他的语文成绩才是所有成绩里最低的。 当然,陆思意明白,语文并不能这样和其他的科目比。 于是,高二(1)班一雪前耻,各科年级平均分都是第一,夺回了实验班应有的荣耀。三虎一整节数学课都熠熠生辉,当然,也没忘提醒大家不要骄傲、再接再厉。 数学课下课后,其他科目的卷子也提前发下来了。 郑威的物理没有及格,瞅着满目疮痍的卷子唉声叹气。陆思意的物理这次考得也不是很好,但他问顾畔,顾畔表示这次的物理确实有点难。 “……” 陆思意认为这是学霸对于弱小者善良的安慰。 而学霸安慰人的能力真的有待提高,因为他清楚明白地看见,顾大神的物理只扣了两分,是由于略写了一个公式。 但……今天的顾总是个病号,陆思意大人大量地决定不和他计较。 到了第四节自习,顾畔似乎终于良心发现。 当时陆思意正在错题本上奋笔疾书,突然觉得右边胳膊又被人拍了一下。 只有顾畔叫他的时候会这样。他以为病号又有什么事情,赶紧往后靠了靠,却不见学霸的下一步动作。 他扭头,发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里拿着一袋小饼干,饼干上面还有一张纸条。 ——哦,今天的小零食换了啊。 陆思意看了顾畔一眼,接过自己的小灶,看到纸条上写了: “物理卷子给我看看。” ※※※※※※※※※※※※※※※※※※※※ 我开始愉快地姨母笑 学霸的男朋友18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到了周末。 陆思意一整周都过得很撕裂,纠结中带着平静,安宁中又带有矛盾。 上课和做题是麻木或痛苦的,但上学的时光是短暂且快乐的。 因为顾畔坐在他后桌。 即使什么都不做,他只要知道顾畔在身后,就会很开心。 少年人的体质很好,顾畔经历了周一周二两天蔫不拉几的时光,差不多从周三开始,就又活蹦乱跳起来,感冒好了。 少年人的心思也很难猜。陆思意猜来猜去,瞻前顾后一个星期,也还是不知道心里面的那个答案,到底该填“是”,还是该填“否”。 顾畔对他很好,超过了对其他同学的好,好到连郑威都发现了。 周一的时候郑威不忿为什么学霸不看他的物理卷子,学霸表示他的字自己看不懂。 周三的时候郑威又说学霸好像不像之前那么冷了,顾畔看了看他,说自己的感冒确实快好了。 周五的时候,郑同学终于明白过味儿来,真相道:“学霸,我发现你只是对晓辉一个人不那么冷。” 顾畔很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郑威:“……没想说啥,是我话多。” 是只对他一个人不那么冷飕飕吗?陆思意想着,好像是的。 但他和顾畔确实要更熟悉一些,熟悉到彼此知道对方家里的事情,熟悉到顾畔可以来奶奶家里蹭一蹭午饭。 而之前,顾畔中午都是回家吃的。 如果顾畔的父母回国,他们甚至可能还会来看望奶奶,那么,两家就会更熟悉一些。 但陆思意还是不知道顾畔心里的想法。他甚至开始后悔起自己在现实世界中没有谈过恋爱。 以前总觉得麻烦,觉得一个人自由,无拘无束。但等到真正喜欢上了另一个人的时候,他才发现,两个人也可以是自由的。 就像是每天下午四点来钟时,阳光总会透过窗户,照进教室里。阳光不会被玻璃挡住,也好像不会被课桌、座椅和人影挡住。 如果被挡了,就在那旁边留下一个影子,然后继续往前照。 而如果有东西能够伴随着阳光,那可能是每天下午的微风,或者说是微微泛凉的空气。 等到了晚上,阳光去了地球的另一面,但空气也还在,第二天它们又能见到。 甚至都不需要约定。 感情不是束缚,而是彼此扶持,一同向往。 陆思意写完作文的最后一句话,习惯性地在格子后面打了个点。之后又反应过来,将点改成句号。 今天是周日,顾畔说他下午要过来找他一起写作业。 于是他把数学和物理都留在了下午,上午的时候反而做了不太需要动脑子的语文、英语和生物,又用一个小时的时间把爽姐留的作文给写了。 他没敢直言感情和扶持,只在隐晦的字里行间,将阳光和空气说了个尽兴。 ——万物生长都需要阳光和空气,它们两个本就是不可分割的整体。 * 下午的时候,顾畔准时跑来报道。 他不仅带了遗留的作业,还带来了他的数位板和数位笔。 于是,晚饭后,陆思意开始捣鼓新鲜玩意儿。 他在数位板上画一条线,连接着的电脑屏幕上就也出现一条线。他写了大□□字, “顾畔”二字也出现在了屏幕上。 “我平时就用它画些商稿。”顾畔好以整暇地坐在一边,“以后你也可以用它来写字了。” “嗯。”陆思意哼唧了一声,“那你把它放我这,你用什么?” “……我最近不用。”顾畔眨眨眼睛。 刚才,顾畔和他说,数位板以后可以就放在他这里。 于是陆思意就有了这个疑问——大神之后是不要赚钱了吗? 虽然顾畔并不缺钱,但既然能在繁重的学习之余画一画,大概还是一个很喜欢的爱好吧? 更何况,他画得真的很好。 然而顾畔表示这并没有什么。 顾畔之前也给他的赚钱计划做过一波宣传,用自己的微博转发了他的。 那条微博是陆思意在这个世界中发出的第一条微博,配图是手写的几句古文,写在草稿纸上、练习本上,很简陋,之后直接用手机拍了下来。 顾畔友情赞助,还帮忙调了色调。 总之,看上去挺像回事。 而陆思意在注册这个微博号的时候,一开始仿照着顾畔的,给自己起名叫“一个澡盆”。 学霸看到这个名字后,愣了有一分钟。 于是陆思意明白了,“一个澡盆”,听起来就不如“一个爪印”正经。 他忍痛将名字改掉,给自己的微信找了个兄弟,最终微博id就叫“桶”。 顾畔:“……” 顾畔当时顿了顿,大概是觉得依旧很不正经,但也没有再发表看法。 陆思意偷眼看他,觉得顾畔这人也很矛盾——他的眼睛里写了很多东西,欣喜、满足、失落、无奈…… 少年人的心思真的很难猜。 顾畔说他要去和奶奶看一会儿电视,于是陆思意就一个人坐在笔记本电脑前,尝试着用数位板写来写去。 他写了顾畔的名字,又写了“一个爪印”,然后在顾畔回来之前,又把它们都擦掉了。 ——暗恋很甜,有时却也有些苦。 就像是吃到了银耳莲子羹里没有去芯的莲子,可能脸都要被苦得皱起来,但喉咙里却又真真实实是放过糖的银耳的甜味儿。 陆思意觉得自己就很矛盾,又赶上了好像也很矛盾的顾畔。 真的要命。 他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数位板的边缘,想着顾畔之前可能也这样干过。 于是,他又在屋子里静静地听,顾畔和奶奶在客厅里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陆思意又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间——已经八点半了,顾畔如果要回去的话,就差不多要走了。 他顿了顿,觉得心里面像是突然长出了一块石头。 ——他不想让顾畔走。 他又坐了一会儿,听着客厅那边的声音好像小了,心里又没来由地泛上了一阵不安。 陆思意等了一会儿,干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坐不住了,他想走一走。 但几乎是同时的,他半掩着的房门被推开了—— 顾畔的脸上荡漾着温暖的阳光:“我今天不走了。” 陆思意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奶奶跟在后面补充:“小畔今天不走啦,他家里又没人,回去了也只有自己。反正还有一间屋子,你俩明天一起去上学吧。” 陆思意听着奶奶的话音落进耳朵,定了两秒,终于找回了神志。 不走了? 他看了看顾畔,这人正靠在他的门口,吊儿郎当的站姿,双眼含笑地看着他。 陆思意心里好像有一只气球,缓缓地飞上了天。飞到一定的高度,就开始撞向他的心房。 陆思意感觉自己的智商终于回来了。 他再次看了一眼顾畔,丢给他一个眼神:不知道你是怎么和奶奶说的。 然后,他也不管学霸的反应,自顾自经过他,走出房门,回奶奶:“行,我去帮他铺个床。” 他俩一起将床铺好,学霸肉眼可见地十分开心。 陆思意也很开心。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表现在脸上,只觉得顾畔在看到他的表情后,好像更开心了。 “……” 奶奶睡得早,两个高中生睡得很晚。 他们的作业又都写完了,于是,一整个晚上,陆思意和顾畔都在捣鼓数位板。 在顾畔的要求下,陆思意终于明目张胆地写了“一个爪印”,然后看着顾畔将自己的微博头像,换成了他写的字。 “畔哥就顶着这个头像,免费给你做宣传。”顾畔一边说着,一边放松地活动了一下脖子。 “……” “那你的老虎爪子呢?”陆思意问他。 “以后如果想的话,再找时间换回来。” 如果不想的话——顾畔心里默默想着,那他就这样用着了。 快到睡觉的时候,顾畔抓紧时间冲了个澡,终于磨磨蹭蹭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回去之前他又从陆思意手里拿过数位笔,在数位板上写下了一个名字。 “这是我之前找到的论坛。”顾畔道,“很多学书法的人都喜欢逛,里面有一些大家分享的手写商用经验,你没事的时候可以看看。” “好哦。”陆思意突然开始发散思维,“那你们绘画爱好者也有论坛吗?” 顾畔点了点头。 陆思意又看了一下顾畔刚刚写下的论坛名字,突然心血来潮:“你们的论坛叫什么?” 顾畔愣了一下,告诉了他自己常逛的那个论坛的名字。 顾畔回屋了,陆思意去卫生间里冲澡。 洗完后他又将牙膏挤在牙刷上,开始慢悠悠地刷牙。 一边刷,他的眼睛一边看向了顾畔刚刚用过的新牙刷。 奶奶给顾畔拿了新的牙刷、毛巾和杯子,又找到了一套崭新的睡衣,说是以前给周亚军买的,他却一直没有来歇过夜,所以也就没穿过。 ——虽然顶着周亚军的名头,但是没穿过,顾畔无所谓。 他比周亚军还要高一些,但睡衣宽大,穿上也还算合适。 陆思意快速地刷完牙,穿好自己的睡衣,从卫生间里出来。 奶奶已经睡熟了,顾畔的房间关着门,从门缝底下透出了微弱的光。 ——大概是开了床头灯。 陆思意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把头发擦到半干,终于收拾清了,便拿过手机,爬上了床。 他想起了顾畔告诉他的那个论坛,便抱着手机在里面逛了逛,收藏了几个帖子,打算以后慢慢看。 紧接着,在睡前一刷的时间里,他又点进了顾畔常逛的那个论坛。 绘画爱好者和写字爱好者的小窝果然不太一样,这边更热闹,也更加年轻活泼,有很多帖子都和绘画无关,但底下也会有很有趣的回复。 陆思意看得津津有味,比逛自己那边的论坛还要用心。 他不知道翻了多久,突然翻到了一个匿名贴,题目是:“楼主送错礼物了吗?” 陆思意顿了顿,神使鬼差地点了进去,看到里面只有一小段描述: “楼主是个高中生,今天帮同学搬家,同时送了他一套自己勾了重点的习题集做礼物。楼主还挺喜欢他的,但现在他好像不回我了,请问我这礼物送得有问题吗?” ※※※※※※※※※※※※※※※※※※※※ 哈哈哈哈可爱儿子给我冲! (眼看着快穿就要变成慢穿了,这窗户纸怎么就这么难捅!) 注释:“他没敢直言感情和扶持,只在隐晦的字里行间,将阳光和空气说了个尽兴。” 出自歌词“我们曾在高朋满座中将隐晦爱意说到最尽兴”——《真相是真》,小驴填词,阿鸣演唱。 翻唱自《独活》,陈咏谦填词,洪卓立演唱。 学霸的男朋友19 陆思意抓住了重点,立马愣了一下,皱皱眉毛,又瞟了一眼帖子发出的时间。 上周日,晚上。 时间只比现在早了大概两个小时。 陆思意的手指顿住了。 匿名楼主的问题只有一小段,但他还是嫌太长,眼神只聚焦在了几个字:“楼主还挺喜欢他的”。 楼主还挺喜欢他的。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跳动得快了起来,里面像是有一只想要摆脱束缚的小鹿。 ——一个绘画爱好者的论坛,和他上周搬家相同的时间,和他上周收到的同样的礼物,匿名。 如果世界上还有同样符合条件的另外一个人——不,另外两个人,陆思意也一定会觉得,那是平行时空里的、他,和顾畔。 他的指尖开始发凉,十分机械地往下刷着大家的回复。 帖子其实挺沉的,回复都没有几条,但又好像条条都抓住了重点—— “哈哈哈习题集做礼物,楼主你真是好大一个直男。” “嗯?不对,楼主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楼主还挺喜欢‘他’的。是不是写错字了?到底是‘她’,还是‘他’?楼主你这语文不太行啊。” “哈哈哈你们不要吓小孩子了。但是楼主,老哥哥跟你说一句,如果我上学的时候,有人送我一套五三,我一定会去找他干一架,然后绝交。” 到这里就没了,最后一个回复是在周一的晚上,之后帖子就慢慢地沉了下去。 陆思意顿了顿,甚至都没能拿住手机,就那样任由它落进了被子里。 下一秒,他就翻身下了床。 然后又赶在出房门之前,一把抓过了落在床上的手机。 ——直到推开顾畔房间的门,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好像太冲动、太不好解释了。 顾畔还没睡,也在床上玩手机。 但此时,顾畔在愣愣地看着他。 陆思意感觉自己的呼吸都不太稳。他发现顾畔看了看他身上穿的一层睡衣,眉毛好像皱起来了。 陆思意无暇思考顾畔的目光里面包含着的神情,只觉得阳光和空气现在离得太近了,近到可以拉起手,也近到可以在一起。 “你为什么今晚留下来了?”他问顾畔。 很罕见地,顾畔没有很快地回答他,甚至都没有找一些借口来说明自己为什么留下来。 顾畔不说话了。 只不过两秒之后,顾畔掀开被子,下床,将他拉进了被子里—— 陆思意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要把什么东西给炸翻。 “因为想留下来。”顾畔自己也钻进了被子。 但是,都已经钻上床了、把被子往自己身上盖了,他又好像是在害怕失去什么似的,将动作给顿住了。 然而仅仅一秒,他就又慢慢地将被子,搭在了自己的身上。 ——现在好了。 陆思意眨了眨眼睛。 他俩在一个被窝里。 真是、太好了呢。 “你的手太凉了。”顾畔突然说了一句,不知道是在为自己刚才的行为作出解释,还是仅仅找了一个十分拙劣的借口。 “为什么想留下来?”陆思意没有理他的后一句话,只抓住了前面的一句,就像是抓住了一个最最重要、他最最想知道的问题,锲而不舍地发问。 ——因为想赖着你。 顾畔看着他,在心里默默道。 可他不敢把这句话说出来。 刚才他把人拽上床,似乎就已经用掉了全部的勇气。现在他和他在一个被窝里,被窝里是暖和的,他就不用再感到冷了。 这么薄的睡衣,已经十一月了,他刚才拉他的手时,感觉到他的手冰冰凉。 他肯定会冷的。但现在就不冷了。 顾畔还在用手肘撑着床沿,一动不动,与被窝里的另一个人之间维持着一点点的距离,连呼吸都变得轻了。 他没有碰到对方。 因为他刚才把人拽上床的行为,就算是再给他一个脑子,他也慌乱得解释不清。 他解释不清,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他怕解释完了,他就失去了一些东西。 他好怕他会失去一些东西。 顾畔感觉到自己的胳膊有点酸了。 但他好像被定住了。 他不敢动。 再然后,他就看到,撑在床里面的小混蛋继续锲而不舍地举起手机,又解锁了屏幕。 屏幕上不是他给他推荐的写字论坛,而是他自己常逛的那个绘画论坛。 而屏幕上定格着的,是自己在一周之前,发的那个帖子。 “你为什么想留下来?”顾畔听到小混蛋又问了他这句话。 ——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因为想赖着你。”顾畔终于横下了一条心。 “因为,喜欢你。” 陆思意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却又拿不住手机了。 他任由手机滑落到了被子里。 顾畔是个大笨蛋——陆思意想到,他学习学傻了。 都这样了,他还死命地撑在床边边上,非要和自己之间留下一点空隙,都不碰自己。 就好像他有多么烫手似的! 陆思意抿了下嘴角,开始伸手拽他:“你过来点,不要被冻到了。” 顾畔又非常好拽,陆思意仿佛都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他给拽进来了。 学霸的手也很凉,比他的还凉,凉到放在他身上的时候,陆思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顾畔又立刻将手握成了拳,不再让手指尖碰到他。 “你也喜欢我吗?”顾畔小心翼翼地和他确认。 陆思意:“……” 太傻了! 傻到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光是不是出问题了。 他借着微弱的床头灯的光,注视着顾畔的眼睛,看那双眼睛里含着的灿烂星河、满心期待,说出了一句很残忍的话:“你再这么傻,我就不和你好了。” 然而傻子根本就没有被打击到,反而像是得到了特赦令,连手指尖都不冷了。 他终于张开了手,触碰到了他,又将他紧紧抱在了怀里。 空气终于得到了阳光的温暖,陆思意连脚尖都暖和了起来,他听顾畔闷闷说道:“你的傻子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陆思意:“……” 已经得到了特赦的傻子,真是毫无顾忌。 他也伸出双手,抱住了顾畔。 他没有离顾畔这么近过,以前只从背后看过少年略显宽阔的肩膀,和t恤衫下面覆盖着的若隐若现的肌肉。 但等他真正抱在手里,才发现顾畔的后背其实很宽阔,宽阔到刚刚好,连肌肉的薄厚都刚刚好,能够让他完全抱住,又能够让顾畔将他完全抱在怀里。 被窝里很暖。 陆思意觉得自己这辈子做的最疯狂的事情,可能也就是今晚了。 “宝贝,你太瘦了。”顾畔又小声道,声音里十分疑惑,“我喂了三个星期,怎么就不见长肉呢。” “已经长一点点了。”陆思意借着床头温暖的光,笑着说道。 他俩的声音都不是很大,怕吵醒在另一间屋子里睡觉的奶奶。 少年与少年的爱恋就像是山涧中清脆的水流,只敢在山涧里肆无忌惮。如果闯进了陌生人,生活在山里的小动物就会不见的。 顾畔撑起上半身,静静地看着他。陆思意也和他注视,用目光描绘了他的眉眼,又觉得不够,将目光慢慢从眉眼处下移,飘过鼻梁,又飘到嘴角。 突然间,陆思意感觉眼前一暗,紧接着,自己的嘴角处感受到了温热的一点。 顾畔又抬起了头,但只是停留在怀里这人的正上方,好让陆思意刚好能够看清他。 于是陆思意看清了,学霸做了坏事,却没有做过坏事之后的自觉,眼睛里还是温润笑意,就好像刚才那事根本就不是他做的,而是陆思意自己的幻想。 陆思意眯了眼睛,收紧手臂,又将人拉回到自己的身上。 这次他没有再让学霸亲嘴角,而是直接吻住了对方的两片薄唇。 顾畔好像僵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似乎比自己的愿望还要炽烈,他又压住了他的唇。 少年的亲吻没什么技巧,陆思意自己也没体会过技巧,就只能生涩地随着顾畔,感受柔软又温和的唇瓣从自己的嘴角覆过,然后,又压过了唇瓣。 突然间,陆思意感觉到自己的唇珠变湿了,伴随着的还有舌尖划过时的微微颤抖。 他愣了一下,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让自己的舌尖也去寻找了对方的舌尖。 亲吻是一件快乐的事情,陆思意感受着薄荷牙膏的味道,慢慢闭上眼睛,和顾畔温柔地舔舐着彼此。 ——如同在寒冷中索求一丝温暖,又如同在温暖中感受着最轻松舒适的时候。 但很快,陆思意就感觉顾畔的身体僵了一下。紧接着,他自己也顿住了。 唇齿间的味道淡下去了几分,但漂浮在空气中的暧昧丝毫不减,反而飞快地上升,充斥了整个房间。 ——十六七岁,可是早晨醒来都能立杆子的年纪。 陆思意瞪大了眼睛。亲吻停了下来,他看着顾畔,而顾畔也看着他。 被子里另一个人的眼神好像变暗了,里面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欲望。 陆思意脑子“嗡”了一声。 他轻轻推开顾畔,心慌意乱,之后翻身滚下床,逃也似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没看时间,只是缩在被子里,本想等着身体里的无名火消下去,却又忍不住在心里想着一个人,修炼了五指大法。 到差不多黎明的时候,天边将亮不亮,陆思意感觉自己的被子里好像钻进了别人。 只不过周围的一切又都让他十分安心,他没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于是他最终还是没管,任由那人从背后抱住了自己,再次睡了过去。 ※※※※※※※※※※※※※※※※※※※※ 世界上最in的东西是—— 学霸的男朋友20 进入十一月以后,天气冷得很快。又下了两场秋雨,温度就完全降下来了。 到了月底,已经到要穿厚厚的外套,或者是羽绒服的地步。 高二年级经历了期中考试,(1)班再次保住了实验班的荣耀,陆思意的成绩稳中有升,年级排名窜进了前三十,而顾畔仍旧是第一。 班主任三虎对陆思意的进步很是惊讶,但惊讶没有持续多久,就演变成了经常在课上把他叫起来回答问题,为同学们做表率。再到后来,陆思意被包括爽姐在内的所有任课老师夸了个遍,并且应要求成为了“大家学习的典范”。 ——于是,陆思意“闷声发大财”的计划宣告破产,他晕晕乎乎地摊了一天后,干脆对着顾畔有样学样,成为了高二(1)班第二个想让人暴打的对象。 而陆思意和顾畔在学校里依旧保持着关系很好的同学模样,只有在回到了家,或者是说,在奶奶睡着了之后,他们才会彼此拥抱、接吻,又或者是不做这些事情,就只一人霸占着桌子的一侧,一起做题,或者是一起缩在床上,打游戏、玩手机。 他通过写字挣到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笔钱,至少现在,不需要再去找萧缈赊账了。 陆思意没事的时候,很喜欢靠在顾畔的身上。他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靠在这人身上时,会有一种类似于泡热水澡的放松和安心。 于是他靠人的时长就变得越来越多。 而顾畔就不这样。他最喜欢啃自己,却又要顾及着不能啃出印子,很多时候都十分憋屈。 于是顾总退而求其次,时不时就想拉拉小手。 陆思意随着他拉,甚至觉得自己占了便宜,毕竟顾畔的手好看极了。 而顾畔也履行了他在表白当晚的承诺,在除了陆思意之外的其他人面前,捡起智商的速度非常快—— 他死命地赖在了奶奶家,今天说要找周晓辉一起学习,明天又说家里的暖气坏了,冷。到了周末,他家的保姆又有了事情,没人给做饭吃…… 但好在,学霸将每一个借口都把握得刚刚好,来奶奶家的次数不会太频繁,理由也不是很虚假。一个月下来,奶奶在“小畔要来了,很高兴”和“小畔一个人在家,多孤单”之间摇摆不定,总觉得他过来睡觉的次数少了。 顾畔的父母也依旧会时不时打个电话过来。他们知道了儿子在班里交到一个好朋友,在他们不在国内的这段日子里,对方家里对顾畔很是照顾。 顾畔的父母是明事理的人,于是陆思意经常就看到这样一种场景—— 顾畔拿着手机放在耳边,时不时地“嗯”一声。而手机那边会有一点点声音漏出来,是顾妈妈在叮嘱他不要太闹,不要影响老人休息,周末时要用零花钱承担买菜的任务,而在奶奶家的时候也要多帮忙做些事情,多关心帮助同学…… 顾妈妈会叮嘱很多事,于是到了后来,顾畔就干脆将手机按成免提,腾出两只手来做其他的,嘴上嗯嗯嗯知道了妈你放心。 陆思意在一旁听着,有时候会止不住笑,顾总撂下电话后就会佯装生气地问他,是不是在嘲笑自己。 ——陆思意哪里敢嘲笑学霸! 他只是觉得,顾畔这人信用很好,答应家里的事情都会做到。他会帮奶奶做家务,也会帮他复习功课,甚至,关心同学都能给关心到床上。 ——他破案了。 在他和顾畔互相表明心意的那天晚上,他根本就不是在做梦,而是有人实打实地偷偷跑了过来,抱着他睡了一小会儿,在天亮后、奶奶起床前,又偷偷溜了回去。 之后,每次顾畔留宿在奶奶家时,陆思意的被窝里就总是会多出一个人。 而后来,这个人甚至调整了出现的时间,只为了能多抱他一会儿,便每天晚上调个闹钟,在午夜的时候钻进他的被窝,又在破晓之时偷偷回去,陆思意烦不胜烦。 顾畔倒是不会做什么,仿佛只抱着他睡觉就很满足。而他如果从背后抱,就会把头埋在陆思意的颈窝里,从正面抱,陆思意的头就要埋在他的胸前。 所以,直到陆思意有一天晚上睡着睡着,突然觉得呼吸不畅,醒了过来,才终于发现了顾畔的小秘密…… 在十一月的最后一天,一场小雪纷纷扬扬地落下,十二月又悄然而至。 下雪后的第二天是周末,顾畔在上午的时候又骑车过来了。 只有早晚的温度到了零下,前一天下的小雪并没有留什么痕迹,连浸湿的道路都干了。顾畔来得很顺利,但也感觉外面很冷,小雪在蒸发或者升华的时候带走了更多温暖的空气,好像提醒着人们,冬天终于到了。 顾畔摁响了家里的门铃,陆思意知道是他,在奶奶给分配“去开门”的任务之前就提前完成了工作。 顾畔站在门口,车子支在一旁,脸上带笑地看着他,没有和平时一样直接推车进来。 陆思意心中警铃大作:“……你干嘛?” 顾畔又神神秘秘地看了他一眼,将右手从背后绕到面前,然后慢慢地张开手—— 在他带着手套的手心里,躺着一颗被捏得很圆的小雪球。 陆思意:“……!” 如果搁在以前,他肯定会残忍地表示,这真的好幼稚! 但今天,陆思意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句话,他的内心背叛了他: 学霸一点都不幼稚,学霸可爱到令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送给你。”顾畔笑着和他说道。 陆思意也笑了一下,伸出手,准备接过这个小礼物。 然而还没有碰到那颗晶莹剔透的雪球,他的手就又被顾畔给拦了下来—— “等下。”顾畔用左手拦住了他的手,又将拿着雪球的右手合拢,就这样虚虚地握着拳,之后,左手拉住右手手套的手腕处,将手套完全脱下来,翻了个过。 雪球完全被手套给包住了。 “这样拿着,不冷。” “……” 陆思意小心接过了手套,如同那里面包裹了一颗价值连城的珍珠,而珍珠又被最最有名的艺术家雕刻成了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艺术品不艺术品的,陆思意不管。 这是顾畔送给他的,比艺术品可值钱多了。 “赶快进来。”他两只手抱着手套,看向顾畔,如同在看不令人省心的儿子, “外面冷。” “你从哪找的雪?”他又问道。 顾畔将车子放在了靠近门口的小角落,又冲着窗外矮楼拐角处抬了抬头:“那边有一小块地方晒不到阳光,我骑车过来的时候,刚好发现还有一小滩没化完的积雪。” 奶奶听见声音,从厨房里蹭了出来,手上还拿着正在择的菜。 “小畔冷不冷?”奶奶问道。 “不冷的。”顾畔笑着回,又将山地车前杠上挂着的小包裹拿下来,放进了厨房,“在路上买了土豆,还有王阿姨之前买的排骨。” “哎呀,你这孩子。”奶奶不高兴,“干嘛每次来都带东西,以后不许带了。” 顾畔开始笑:“奶奶,我带的都是生的,得让您给做熟。” “就是。”陆思意开始帮腔,“可能只是大神想吃排骨了。” 奶奶“啧”了一声,朝他挥手:“我看是你想吃了吧。” 陆思意又往人身后躲:“我没有,真的!” 他手里还拿着顾畔的手套和雪球,没有和奶奶贫嘴很长时间,笑闹了一会儿就回了屋,告诉奶奶说一会儿再去帮他做饭。 然后,他坐在椅子上,把顾畔的手套翻过来,小雪球安安静静地躺在手心,陆思意又拿来一张白纸,将它放在了纸上。 顾畔在一旁,举起手机拍了一张。 陆思意扭头去看,顾畔又拿着手机,拍下了他手抚纸张,看向镜头的样子。 “……” 陆思意给了学霸一个“你幼稚”的眼神,又转了回来,也幼稚地摸了摸雪球。 手上的触感凉凉的,但在有暖气的房间里又不觉得冰,就像是摸了一下学校里的小野猫湿湿的鼻子。 屋子里很暖和,导致雪球最外面的一层已经融化掉了。陆思意看看手指,刚刚接触到雪球的指尖上挂了一颗小小的水珠,如同冬日里树枝上挂着的最好看的冰晶。 “一会儿它就会化了。”陆思意默默道。 顾畔也拉了椅子坐过来,笑:“以后还会下雪的,你还有。” 陆思意心满意足,又觉得还不够满足,抿了抿嘴角:“但这个我也要保留下来。” 顾畔挑了下眉毛,又看了看雪球底下垫着的那张纸。 雪球本来就不大,在他们说话间,几乎已经化掉了一半。白纸上积出了一小片水渍,将纸面打皱了,而雪球留下的就只剩一小块半透明的冰。冰块不是规则的球形,但此刻却好像真的生出了艺术感,是冬日里暖阳的纪念。 陆思意轻轻托着白纸,将它放在了暖气上。 冰块融化的速度更快了。 顾畔的嘴角翘了一下。 ——他早就知道,小笨蛋是很聪明的。 雪球会化掉,好看的冰会变成无色也无味的水,等水再蒸发了,就好像留不下任何痕迹。 刚刚,他在楼脚处团雪球的时候,其实也没想让它留下痕迹。他只是觉得想团,小笨蛋可能会喜欢,想送给他,于是就抓了一把雪,摁出了一个小小的雪球。 真的不大,但他很开心。 但现在,雪球会留下痕迹。 等冰块完全化掉,白纸又干透的时候,纸面上就会留下他刚刚揉雪球时,存于内心的希冀和盼望—— 他希望以后,很久很久,永远永远,小笨蛋都能像他团雪球时的那一刻一样,开心快乐。 ※※※※※※※※※※※※※※※※※※※※ 我没有存稿了!我哭哭! 学霸的男朋友21 高二年级的老师们讲课,总是会打出很多的提前量,以方便高考之前有很长很长的复习时间,让大家的成绩都能再往上拔一拔,考上理想的大学。 进入十二月,天气冷了下来,但课业负担加重,时间好像过得更快了。 陆思意定点帮扶了自己的同桌。以前周晓辉只会在每天中午的时候,帮郑威将卷子或者练习册带到自习室,而现在,陆思意可以给他讲题、总结重点了。 当然,以前的自习座位上也只有他和郑威两个人,现在又会多出一个顾畔。 于是郑威总有一种错觉: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个。 ——不应该。郑威在心里默默地想,不应该,明明大神才是后加入进来的。 然而郑同学心大,充其量能察觉到“大神只是对周晓辉没有那么冷”,并不能想到其他的方面。 于是两位学霸揣着明白装糊涂,在郑威面前表现如常。反倒是郑同学在他俩的帮助下进步神速,半个月后脱离了吊车尾的队伍,成绩徘徊在了班级排名的中游。 郑威表示这是“以先富带动后富,最终大家都过上了好日子”。 然而学考过后,理科生郑威就忘记了这条知识点,又过了几天,开始贫嘴:“晓辉,你说,你先和大神取经,然后又来帮我,大神会生气吗?” 陆思意:“……” 陆思意:“您先把大神刚给的题做了吧,不然一会儿大神真生气。” “……” 郑威:“哎我这嘴,就不该贫。早就知道你俩是一伙的。” 陆思意:“……” 顾畔:“……” 陆思意从顾畔手里接过小饼干,吃得津津有味,也开始做题。 ——他被顾畔喂得胖了一点,身上有了些肉,脸上也有了些肉。 有天晚上顾畔抱着他,半睡半醒道:“终于不硌手了。” 陆思意那天把学霸踹下了床。 顾畔向来脸皮厚,被踹下去了也一点都不觉得难过,继续往上爬,嘴里说着我错了我错了,行动上根本就没有认识到错误。 陆思意生气,问他:“我以前都很硌手吗?” “没!”顾畔赶紧改口,“只是现在抱着手感更好了。” 陆思意:“……?” 他怎么觉得这句话好像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他这边恍了下神,就被人给钻了空子,再反应过来的时候,顾大神又已经爬上了床,钻进被子里,开始和他贫嘴:“我冷。” 陆思意:“……” 北方的冬天暖气烧得很足,陆思意看了看盖在他俩身上薄薄的被子,觉得顾畔说谎话不打草稿。 顾畔又抱住了他,手还在后背上来回摸了摸。 陆思意翻了个白眼,从侧躺变成了平躺,压住了顾畔的手:“别乱摸。” “我的老婆。”顾畔轻轻把手抽回来,笑嘻嘻,“还不能摸啦?” “谁是你老婆。” “哦,也对。”顾畔继续,“我的男朋友,还不能摸啦?” “……” 不知道那天顾畔是真的想弥补错误,还是只想借此机会多赖一赖,他变得十分粘人,像是一只大狗狗,把头埋在陆思意的肩膀上,又将胳膊环过去,将人抱了个满怀。 陆思意:“……” 几分钟后,他瞥着在自己颈窝里蹭头发的顾总,觉得这人不是狗,倒是很符合他的微信头像。 ——那就是照着他自己的爪子画的吧?! 于是陆思意抓起顾畔的爪子,看了看。 也不是。他默默地想。 顾畔的爪子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没有半点山竹的可爱影子。 但是……摸上去却也是软软的,指尖也不凉,连回握住他的手时的力度都恰到好处,让陆思意觉得很舒服。 然而爪子的主人却并不安分。 他很快就将陆思意的两只手都抓住了——仅仅用了一只大手。 紧接着,另一只大手开始践行主人刚刚的话—— “我的男朋友,还不能摸啦?” 陆思意:“……” 他扭了扭身体,想离身边的烦人精远一些。 然而床就只有那么大,即使他扭到地上去,也不能将自己藏进地底下。 事实上,他也不想将自己扭到地上。 ——他一方面不想让顾畔摸自己,一方面却又很想,想和他说,不要停。 没有人比他更矫情了。 陆思意被矛盾左右夹击,最终还是没有抵抗过,蔫了。 蔫掉之后的陆思意自暴自弃地躺在床上,但顾畔却依旧精力旺盛,甚至用手臂支撑起上半身,将他笼罩在了由自己制造出的阴影里。 “……” 陆思意眨眨眼睛,觉得学霸今天异常热情,热情到连被窝里的温度都升高了几分。 他顿了顿,终于不再犹豫,十指收紧,抓住了顾畔的睡衣。 ——有时候,自我抵抗不过是不愿直视心中所想。然而,抵抗得再激烈,也还是要面对在心底深处压抑着的、若隐若现的颤栗。 他和顾畔在一起一个多月,在同一张床上睡觉少说也有十天半个月,每次都仅止于抱一抱,腻歪一会儿,相拥而眠。从未有过更加出格的动作。 一方面是因为课业上的劳累,而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们不太敢多动。就害怕多动一下,便会天雷地火,真的出什么事情。 陆思意会修炼五指大法,证明他血气方刚,精力十足。但他是个小瘦子,而顾畔是个体形修长、肌肉匀称的少年。 顾畔只会更甚。 所以……所以。 今天顾总自己挖了坑,自己跳了进去。之后不仅坑掉了自己,也坑掉了他的小笨蛋。 又或者是,小笨蛋自愿跳了进去,因为他早就开始和顾畔一起挖坑。 即便他不想承认。 陆思意微微抬起头,吻住了学霸的嘴角…… 坑挖好了,他们在坑底种下了两棵小树。小树长得很茁壮,在另一个人的照顾下,度过了温暖的春天和闷热的夏天。随即到了秋天,又走过冬天,小树春风一度,如梨花开,又被覆盖上了一层皑皑白雪。 那天晚上是陆思意有生以来度过的最混沌、也最欢愉的一晚。他们用掉了很多纸巾,手上还存留着对方的味道。最终,顾畔装作起夜,将那些用过的纸团丢进马桶,冲掉了。 从那天晚上开始,抿过鲜肉味道的小野兽,即使只抿了一点点,也不会再觉得奶是世界上最好喝的东西了…… * 又过了几天,天气越发寒冷起来。 陆思意在冬季校服里面套了一件短款羽绒服,却发现袖子短了一截。 ——这是周晓辉两年前的衣服了。两年的时间,少年长高了很多,可布料却不能跟着长。 于是第二天,顾畔把自己的一件羽绒服给了他。 “周末去买衣服吧。”陆思意拉了拉袖子,将手缩进了略长的袖口里,转过身对顾畔道。 ——穿着顾畔的衣服,他心里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兴奋、激动、开心……以及,周围人都不知道这是谁的衣服的暧昧,种种情绪,最终都归结到了“踏实”。 就是,很踏实。 仿佛穿着他的衣服,就是和他抱在了一起,就是和他躺在了一张床上,就能感受到他身上的体温,和他的味道。 “好。”顾畔回他,之后又眨了眨眼睛,突然凑近,小声说,“那我周六晚上不回家了。” “……” 陆思意是个好学生,不允许在清澈明朗的教室里出现这种暧昧旖旎的氛围。于是他心虚地丢了一根笔过去:“这笔不好使了,你给我换一根。” 顾畔:“……” 顾大神翻了翻笔袋,从里面翻出一根笔芯,连同刚刚被人丢过来的笔一起,递了过去。 “……” 陆思意拿了顾畔的笔芯,转过身去,给自己的笔换上。 然而笔芯换好了,心跳的速度却没有和笔芯一起换走。 “……” 真的要命。 陆思意深呼吸了一口,又由着自己的性子靠在了椅背上,离顾畔近了一些,小心听着身后的一点点纸页翻动和笔尖沙沙的声音。 他缓了好大一会儿,直到爽姐拿着课本和教案进来,才终于感觉自己压下了心中的悸动。 ——见鬼了。 等到周六晚上,他要和顾畔说,今天不想再喝手冲牛奶了。 不然食髓知味,停不下来,影响学习! 然而真的到了周六,他却发现手冲牛奶根本就不会听脑子的话。 人类的本能和人类的理智互相交叠、互相磨合,最终还是可以找到一个彼此都很平衡的位置,你管这一边,我管那一边。 就像他和顾畔,睡在床的两侧,却又离得很近,近到可以听见对方的呼吸和心跳…… 周日如期而至,他们照常起床,吃过早饭后做了一会儿题,本想赶在商场开门之前出门,然而衣服都换好了,门铃却突然响了起来。 陆思意皱皱眉毛,奇怪:“奶奶,今天有人要来吗?” 奶奶刚刚关掉电视机上的新闻,也一头雾水:“没有人要来呀。” 陆思意看了一眼顾畔,顾畔也什么都不知道。 奶奶家的门上没有猫眼,他不能让门口的客人等着,于是走过去,打开了内侧的木门。 外面的铁门还没有打开,但足以让他通过栅栏看清来人是谁,也足以让对方知道家里有人。 ——是周亚军和刘露。 ※※※※※※※※※※※※※※※※※※※※ 一天过去了,窝还是没能存下一点点稿子…… 学霸的男朋友22 陆思意愣了一下,叫了声叔叔婶婶,打开了铁门。 之后,他侧身将门口让出来,又对着客厅那边喊:“奶奶,是叔叔和婶婶来了!” “哎!”奶奶应了一声,显然也是没有想到,赶紧从客厅出来,脚下的步子都比平常快了几分,“你们要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中午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呢。” “妈,准备什么呀。”周亚军从门口进来,将手里拎着的营养品和一箱核桃露放在了地上,又从刘露手里接过牛奶,放在了核桃露旁边。 之后他看到了站在陆思意身后的顾畔,眼睛好像亮了一下,继续和奶奶道:“我们回个家,不需要准备什么的。” “我们就是觉得好长时间不来看你了,今天正好,我和露露都有空,就过来看看。”周亚又指了指陆思意这边,“也顺便看看晓辉,听说他们课业紧张了,营养什么的都得跟上。” “小畔也在。”周亚军连珠炮似的继续,看着顾畔笑,“早就听说你经常过来找晓辉玩,等之后有空,叔叔还请你们吃饭啊。” 突然被点到名的陆思意和顾畔程式化地笑了一下。 陆思意咧完嘴后又装作不好意思地加了一句:“叔叔,不用的。” “你还跟你叔叔客气什么。”周亚军看了他一眼。 陆思意:“……” 周亚军在这些方面,一开始总是会做得很好,就如同他刚刚说的这几句话一样,让人挑不出什么大错来。 但大概是因为肚子里没有墨水,在工作中也不是十分上进,他这么多年只锻炼出了一套说话时的虚伪外壳,等到再多说一会儿,就可能会露馅。 “是啊。”刘露坐在周亚军旁边,温声附和,“你这孩子啊,从小就腼腆。叔叔和婶婶又不是外人,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呀?” 陆思意:“……” 她今天说话温吞吞的,让陆思意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陆思意心里有抵触情绪,也不想费脑筋思考回答些什么,便干脆真的装起了“腼腆”,笑了笑,低下了头。 所以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坐在旁边的顾总又开始不高兴。 然而再怎么说也是在奶奶家里,顾总不好化作人形空调,只能默默收起了自己的冷气,开始心里想,小笨蛋真的是小笨蛋。 小笨蛋在周亚军和刘露这里受了委屈,他就得全部帮他找补回来。 ——所以,一会儿带他吃点什么好呢? 陆思意微微低着头,眼睛却再次瞟向了刘露那边。 刘露今天穿了一件厚厚的毛绒外套,不是皮草,倒像是棉大衣里面的那层毛绒绒的内衬,看上去宽大又暖和,穿上之后显得整个人都柔和了很多。 她今天也没有化浓妆,脸上只挂着淡淡的妆,恬淡又温柔。 陆思意皱了皱眉毛。 ——刘露今天的打扮很反常。 她平时会穿带有蕾丝边的上衣,黑色的打底袜,修身的暗色裙子,外面大多数时候会套上皮衣,再搭配高跟的靴子。 脸上会有一层粉底,再依次画上眼影、眼线,涂好口红。 然而今天,这些都没有。她今天是一副温婉友好的形象,与尖酸刻薄搭不上任何关系。 陆思意眯了下眼睛。 他想起来了,今天周亚军对她也很是照顾,刚刚他们进门的时候,周亚军放下自己手里的东西,就赶紧把她手里的牛奶也接过来了。 “……” 陆思意顿了顿,再次看了刘露一眼,发现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他不易察觉地挑了下眉毛。 而顾畔这边,他被周亚军和刘露围攻了。 两个人一人一句地叮嘱他,之后还要一起吃饭,他一定要来。 顾总心里面想着和小笨蛋出去逛街,脑子根本就不愿思考别的,便只敷衍地笑一笑,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但就算是回应了周亚军和刘露的话。 不多时,顾畔就抬起缠着撞色表带的手腕,看了看。 “奶奶,”顾畔抓住了一个周亚军和奶奶说话的空当,探身过去,指了指手表,“我和晓辉得出去了。” “哎呀,对对。”奶奶开始解救两个小孩,“不早啦,你们快去,回来还得写作业呢。” 周亚军疑惑:“去哪啊?” 奶奶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看了一眼她的二儿子,道:“晓辉的衣服都小啦,他俩说想去买一下厚棉衣。” “哎哟。”周亚军拍了一下大腿,看了看刘露,“你说说,这不是我俩疏忽了吗。” “是啊,咱俩不在晓辉身边,也忘了晓辉在长身体。”刘露再次微笑着附和。 “……” 陆思意往奶奶那边看了一眼,最终,他和顾畔拿着刘露刚刚给的二百块钱,骑车出门了。 ——二百,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 而且,他本来是想挤一挤生活费,再加上前些日子写字挣来的钱,买个小棉衣就好。 但现在有了刘露给的加成费,他应该可以买羽绒服了。 陆思意心情很好,和顾畔一起并肩骑车的时候,甚至开始哼歌。 顾畔静静地听着旁边的人哼哼,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抬。 今天虽然不暖和,但阳光很足。阳光照在大地上,也照在他们的身上。 心里有了一个人,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被阳光给包裹住了,暖洋洋的,懒懒散散,十分舒服。 ——顾畔其实曾经想过,他想自己给小笨蛋赞助一些,帮他买一件可以套在校服里面的羽绒服。小笨蛋如果执意要问个明白,他就说这是在他们开始恋爱的第一个冬天里,自己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 然而这句话顾畔考虑了很久,还是没能说出来,只隐晦地擦过一点点边。 没有别的原因,他们彼此喜欢、彼此需要,都不是单方面的。小笨蛋和他一样,是有尊严的少年人。 他不能这样给他,因为他知道,周晓辉从来不会不劳而获。 而结果也正如他所料,不知是小笨蛋真的没有听懂,还是听懂了、却要委婉地拒绝他,他表现得并不明白这句话,又说了两句,他们就聊到了其他的事情上。 于是顾畔退而求其次,帮他找了一个写字的大单子。 这个人真的很笨,一点都不会偷懒。他那天写了整整两个小时才完成。 于是顾畔又开始心疼,第二天冲向学校的小卖部,给他买了爱喝的营养快线和旺仔牛奶,还有一堆小零食。 于是顾畔又收到了吐槽:“我这里都快成零食窝了。” “没关系,不想吃的给我。”顾畔伸手。 当时陆思意顿了顿,眨眨眼睛,又默默转了回去。 有这样的人吗?给过来的东西还要伸手再拿回去? 没有。 除了顾畔这个厚脸皮。 然而没过多久,陆思意又转了过去,看了看顾畔抬起来的眼睛:“你要是饿了,就找我拿。” 顾畔:“……” 顾畔还是一副生人勿进、只对你好的同学模样,他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三虎来了,上课去。” * 不多时,他们骑车到了商场。 大概是来得早,商场里还没有很多人。他俩直奔主题,跑到四楼卖羽绒服的地方,在打折专区挑出了几件看着喜欢的,陆思意开始试。 试穿冬天的衣服很轻松,都不用进试衣间。陆思意直接把外套脱掉,给了早就伸手等着的顾畔,然后从他的另一只手里接过羽绒服,穿上。 第一件衣服,有点大了。 售货员去库房里找小一号的,陆思意又拿过第二件。 这次没有售货员在一旁,顾畔的视线放肆地在自己男朋友身上扫了扫,评价很简短:“显黑。” “……” 陆思意默默脱掉,拿过第三件。 第三件穿上貌似有些臃肿,不知道还能不能套进校服。陆思意正想着让顾畔把校服外套递给他,售货员又回来了。 “帅哥,黑色的就那一个号了。”她遗憾道,又撕开了手里另一件羽绒服的包装,“但这一款还有件藏蓝色的,比刚才那个小一号,要不你先试试这个?” 陆思意点点头,接过了那件,穿上,在镜子前面扫了扫,又转头去看顾畔。 学霸收起了刚刚放肆的目光,此时表情十分正经:“这个好看。” 陆思意笑了一下:“我也觉得。” “这个你穿上显白,合身,款式也好看。”售货员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藏蓝色的就这一件啦,这款卖得还挺火的。” “你要是喜欢那件黑色的,我就再帮你问问别的店面还有没有,但从别的地方调货就得等几天了。” 陆思意决定得十分迅速:“没事,那就这个藏蓝色吧。” “好哦,那我给你开单子。” 而这时,顾畔突然道:“我想试试那个黑色的。” 陆思意:“……?” 他微微扭头看了一眼顾畔。 大哥,您不缺羽绒服啊。 但陆思意也知道这人心里面想的是什么,默默接过了他手里自己的衣服,又伸着另一条胳膊,让顾畔将脱掉的外套搭在了上面。 售货员立刻将刚刚已经挂起来的那件黑色的拿下来,拉开拉链,递给顾畔。 学霸试穿,很合身。 黑色的外套看上去无功无过,但被顾畔穿上,就好像又增加了一层光芒。 “我要这件。”顾畔开心道。 “好哦。”售货员也很开心,“那我也开单子啦。” 售货员低头开单子,陆思意又悄悄看向了顾畔那边,发现顾畔也在看他。 说起来,这还是他俩第一次一起逛街、一起买衣服。 陆思意看着顾畔,赶在售货员写好单子抬头之前,扬起了一边的嘴角。 ——这人真的很烦,非得要穿情侣装。 学霸的男朋友23 陆思意估摸着,顾畔手里拎着的那两件情侣装,应该是他最便宜的冬衣了。 但这人似乎丝毫不觉,还在傻傻地开心。 于是他也不由自主地翘了嘴角,走了一会儿,看到了商场里的奶茶店,问顾畔:“你渴了吗?” 顾总朝奶茶店的方向看了看,又转过头来看他,脸上是“我懂了”的表情:“去买奶茶。” 陆思意开心地过去,然而最终,只有他点了一杯真正的奶茶,而顾总执意要健康,点的是拼配了柠檬百香果和柚子的水果茶。 陆思意看着顾畔手里那杯橙黄色的饮料,报复性地吸溜了一口自己手里的高热量美味。 ——茶香四溢、浓郁醇厚,好喝。 时间还早,他俩昨晚和奶奶说的是,在商场里解决完午饭再回去。 而现在,家里还有周亚军和刘露,他们就更不想回去了。 “中午想吃什么?”顾畔吸了一口水果茶,问陆思意。 陆思意想了半天,没想出来要吃什么。 于是,他侧身微微仰头,看向了旁边比他稍稍高了一点的人:“你定,听你的。” 顾畔看着他,四目相对,彼此注视的时间悄悄变长。 直到几秒之后,陆思意才堪堪反应过来——这好像长过了好朋友、或是好兄弟之间互相注视的时间。 他眨眨眼睛,别开了目光。 别开之后又开始纠结,不懂得这样的避嫌到底有没有必要。 这里是商场,也不是在学校。他俩刚才只是互相看了看,也没有更加出格的动作…… ——关系好的同学、朋友,还不能看一看了? 这样想着,他就又看了回去。 然后他发现,顾畔也在看他。 陆思意:“……” “你刚才在想什么?”他小声问。 顾畔罕见地顿了一下,两秒后才道:“在想,我们是不是可以换一换。” “嗯?” 顾畔将手里的水果茶递过来,笑得很灿烂,像是水果茶里面泡着的红心柚子:“你尝尝我的。” 陆思意咧了嘴角。 ——这里是商场,没有人认识他们。 就像是刚刚买的羽绒服,他俩知道那是情侣装,但别人只会觉得,这哥俩感情真好。 他真的、不需要顾虑很多。 于是他叼起了水果茶的吸管,使劲吸了一口。 甜滋滋的饮料蔓延至口腔,还混了两粒椰果。 他鼓着腮帮子嚼了嚼,q弹的椰果释放了更多的糖,直接从嘴上甜到了心里。 “我也要喝你的。”顾畔像个小孩子一样有来有往,说完就弯腰咬住了奶茶的吸管。 陆思意赶紧把手往顾畔那边挪了挪,顾畔顺着直起腰,掺杂了红茶的牛奶顺着吸管上移,顾畔喝了一大口。 “好喝。”学霸满足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那你后悔了吗?”陆思意问。 “嗯?” “后悔没有和我买一样的。”他开始逗人。 顾畔想了想,“嗯”了一声,好像是要承认。 然而又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始自我打脸:“没后悔。” “??” “买不一样的,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喝你的了。” 陆思意:“……” 他翻了个白眼。 “怎么,你想让我和你喝一样的?”顾畔问他。 ——被逗的对象好像瞬间就发生了转移,陆思意瞟了顾畔一眼,阴阳怪气:“没有,我哪敢,你开心就好。” 顾畔笑嘻嘻地把胳膊环在了他的肩膀上:“畔哥错啦!畔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最终,他们在一家茶餐厅里解决了午饭。 陆思意吃到了烧鸭、烧鹅和肠粉,还有煲仔饭和很多港式小点心。 即便是两个正在长身体的男孩子,点得也着实有些多了。陆思意很饱,他靠在椅背上,伸手摸了摸被撑得有些发圆的肚子,不愿意动窝。 顾畔吃掉了最后一个叉烧包,终于放下了筷子。 然后,他也靠在了椅背上。 陆思意莫名想笑,便举起手机,将学霸被撑到的样子定格了下来。 顾畔:“……” 顾总破天荒地学着他的样子,翻了个白眼,之后顿了顿,又不情不愿地从椅背上挪起来,朝他凑近了一些,开始报复:“我的小宝贝,吃饱了没有?” 他说的很小声,除了他俩,没人能听得见。 于是陆思意也小小声:“你的小宝贝吃撑了。” 顾畔:“那能不能快点长肉了?” 陆思意:“……” 他稍稍提高了一点声音:“我难道还硌手吗??” “那自然是不能的!”顾总立刻澄清。 只不过、只不过,我想让你能更重一些,更胖一些,不要再这么瘦了…… 陆思意和顾畔又向服务员加了一份虾饺和叉烧包,想要打包带回去给奶奶。服务员表示虾饺刚刚卖完,下一锅要等一会儿,于是陆思意决定先去趟洗手间。 他喝了一大杯奶茶,刚刚吃饭的时候,又在顾总的推荐下喝了一杯冻柠茶。而顾畔却与之前完全反了过来,点了一杯丝袜奶茶。 顾畔的奶茶还没有喝完,陆思意让他在这里等一会儿,自己去了店面外的洗手间。 洗手间在防火门的后面,有一条长长的通道,等他再出来,发现顾畔已经站在防火门外面等他了。他一手拎着带给奶奶的点心,一手捧着奶茶,正在吸溜吸溜。 “你要去吗?”他问顾畔。 顾畔想了想,决定也去一个。 于是,等顾畔洗完手出来,就发现自家小笨蛋站在防火门前,手里捧着他的奶茶,喝了一大口。 然后他也看到了他,似乎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吸管还叼在嘴里。 下一秒,吸管弹了出去。小笨蛋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 顾畔又开始作死:“你说你是不是个小笨蛋。” 陆思意想打他。 于是他迁怒了整杯奶茶,把它塞进了顾畔的手里:“给你。” 顾畔接过。 陆思意想转身往外走,然而还没转过去,他浑身就好像被定住了—— 顾畔只用一只手拿着奶茶,而另一只手伸过来,拇指轻轻地擦过了他的嘴角。 “这里有一滴奶茶。”他沉声道。 陆思意呆愣了一秒。 然而下一秒,他发现比这更暧昧的事情在等他—— 顾总好死不死,又把刚刚摸过他嘴角的手指尖,放到唇边,尝了一下。 陆思意脑子里“嗡”了一声,下意识地四处看,又伸手过去打顾畔,小声道:“还有人呢!” “没有人。”顾畔道。 ——防火门在商场的拐角处,他们午饭吃完得早,现在这层商场中的绝大多数顾客还在午市餐厅那边等位。 洗手间门口,防火门旁边的角落里,确实没什么人。 或者是说,这个角落太不起眼了,两个身形修长的高中生挤在一起,连衣服的颜色都几乎和门后的阴影融为一体了,大家不太会注意到。 陆思意深呼吸了一口,放弃了毒打顾畔的想法,摆了摆花架子,最终和顾畔一起好好走路,出了商场。 ——这真的不是他敏感,也不是他想太多。 如果只有自己的话,陆思意可以什么都不怕。 但现在……现在,加上了顾畔。 他不想让顾畔被人说,这个人喜欢男人,这个人和自己的同学纠缠不清。 他受不了顾畔被人指指点点,受不了顾畔受一点点委屈。 少年人的世界总是充满光亮的,他们未见过世界的阴暗,未见过生活的苦楚,会把一切都想得十分美好,就像是他们之间充满着阳光的爱情。 陆思意又何尝不想在大街上和喜欢的人手牵手、肩并肩,又或者是,拥抱、亲吻…… 但是不行。 顾畔的世界中全都是阳光,但现在的顾畔却只是一个高中生。 他还没有能力留住那些阳光,那么,就由陆思意来替他留住。 等到再过几年,等他们都长大了,有了足够的能力可以并肩站在阳光下,那个时候就好了。 反正……陆思意想着,反正他们的时间还很长。 反正,他的任务就是一直跟在顾畔身边。 ——“同学,看一下电影院新出的优惠活动吗?” 甜美的女声打断了陆思意的思绪。他缓过神来,看到一个身穿影院工作服的女孩朝他俩笑着伸出手,手里还拿着宣传单。 陆思意接过,发现是电影院的周年庆活动,促销酬宾。 电影院就在商场顶层,优惠活动的力度很大,自选电影,看一场半价,学生还多赠送两张电影票。 陆思意拿着宣传单看过一遍,眨了眨眼睛。 他其实有一点想看。他还没有和顾畔一起,看过一场电影。 但是……但是他们今天得回去了。 过两天又要月考,老师们布置了很多作业,他俩也要复习提高。 而且,中午的时候周亚军和刘露都在家,奶奶肯定会做很多吃的。他俩饭后不知道会不会帮忙收拾餐厅和厨房,陆思意有些担心。 他抬头看了看顾畔,顾畔将宣传单翻过来,指着纸页底下的一行小字:“星环影城周年庆优惠活动时间:12月11日至1月10日。” 今天是17日,还有大半个月。 “今天可以先回去。”顾畔似乎是看出了陆思意的犹豫,“等元旦放假,我们一起来看元旦档。” “是哦,还是学习重要啦。”影院的小姐姐也笑着说道。 陆思意顿了顿,最终点了下头,和顾畔一起回了家。 等他们把从餐厅带回来的点心交给奶奶,又从奶奶那里听到了意料之中的事情—— 刘露怀孕了。 而他们今天过来,就是来告诉奶奶这个好消息的。奶奶很高兴,顺势给了刘露两千块钱,让她给自己和孩子补充营养。 两千……陆思意眨眨眼睛。 是奶奶一个月的退休金了。 “晓辉,你要有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啦。”奶奶还是很开心,笑着和他念叨,又说起了他小时候的事情。 “嗯。”陆思意听着奶奶唠唠叨叨的讲述,决定不揭穿周亚军和刘露过来要钱的事实,也笑了一下,“等小宝宝出生,您就又有得忙啦。” 奶奶笑得合不拢嘴:“哎,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照看好,刚才你叔叔和婶婶还怕我累,中午说什么都不留,都没吃饭的。” 陆思意有些讶异:“没吃饭?” 这不太像周亚军的风格……他向来是能蹭一顿就蹭一顿的。 陆思意下意识地看向顾畔,然而顾畔不了解周亚军,并不能给出合理的解释。 “是啊,”奶奶道,“我说让他俩吃完再走,他俩非不,刘露还说她累了,想回去睡觉。” “没办法,我就给他们拿了一兜早晨蒸的包子,他俩还推了半天,见我不高兴了才收。” ※※※※※※※※※※※※※※※※※※※※ 啊,明天可能会停一天,裸奔太痛苦辣t^t 如果我明天能写完两章的稿子,就更一章!但如果没有……你们可千万不要打我我我我…… 学霸的男朋友24 月考过后,圣诞节将近,顾畔的父母终于回国了。 顾畔早就知道他爸妈会在这个西方人全体放假的时候回来,但不知道具体哪天。他对着日历盘算了好久,最终还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爸妈在圣诞夜的前一天,也就是23号的中午,到家了。 而23号正好是个周六。 这就意味着,学霸今晚不能抱着小笨蛋睡了,他得回自己的家里。 于是,下了晚自习后,顾畔在学校的车棚里拉着陆思意,磨蹭了好长时间。 他仗着车棚的角落里没有灯光、学校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而角落处还有栅栏和一人多高的木板做掩护,就搂着怀里的人又亲又咬,过了嘴瘾。 “……好啦。”陆思意感受着放在自己腰上的爪子,努力从唇齿的间隙中挤出几个字,又死命伸出手,点住了顾畔的嘴唇,不让这人再张嘴了。 “明天不是还要一起吃饭吗?”陆思意喘了喘气,开始安慰,“明天就又见到啦。” “可今晚不能在一起了。”顾畔丝毫不觉得自己接吻接得呼吸困难,只觉得满心不情愿。 陆思意顿了顿,发现这人此刻正微微低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但下一秒,眼睛里有星星的人就往前一栽,将脑袋埋在了他的颈窝处。 “……” 如果——如果,高二(1)班的同学知道了他们敬仰、爱戴又羡慕的顾大神在私底下是这副模样,估计双手都要托不住下巴。 而现在—— 顾畔微微弯着腰,脖子往前伸着,就这样将下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一动不动。 非常随便,十分不正经。 陆思意默默伸手,拍了拍他:“你这个样子不舒服,快起来。” 顾畔哼唧一声,不动窝。 陆思意:“……” 他被逗笑了。 ——顾畔这个样子,像极了那种刚刚吃完饭、就又不讲道理地管主人要零食的小猫咪。 但小猫咪有什么错呢?他只是太喜欢吃东西了。 猫咪委屈极了,窝在他的肩膀上小声哼哼,两只巨大的爪子又绕过他的手臂,将整个人都圈进怀里。 ——只有唯一解,陆思意知道。 帮他顺毛就行。 于是陆思意开始一下一下地抚摸猫咪的后背。 然而顾总又背着书包,书包压在后背上,陆思意的手摸不到很长的距离,就又会被挡住。 他没办法,只能划拉人的肩膀。 顾畔倒是不觉得怀里的人敷衍,反而很享受被顺毛的过程。 于是,冬天里,破破烂烂的车棚角落,两个少年人彼此拥抱。 他们呼出的带有体温的水汽于空气中慢慢消散,只剩下昏暗的灯影中清晰的对方,像是无声的安慰,又像是最最合理的纵容。 * 第二天。 周亚军夫妇开车来接奶奶和陆思意,而顾畔跟着自己的爸妈去饭店。 陆思意在临出门之前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窗外。 今天外面的阳光很足,看上去很暖和。他顿了顿,在刘露不耐烦的催促声中,只拿过了上周和顾畔一起买的羽绒服,没有再拿校服。 不多时,周亚军就开车到了吃饭地点。 刘露坐在副驾驶,陆思意和奶奶坐在后面。陆思意等周亚军把车停稳,率先下了车,本想从车子后面绕过去帮奶奶开门,却发现刘露也很快就下车了。 而奶奶大概是不想给大家添麻烦,自己打开了车门,也慢慢挪下车。 于是,刘露抢了陆思意的工作,主动搀扶着奶奶,往饭店的台阶上走…… 顾畔妈妈订的是一层的包间,陆思意他们过来的时候,顾畔一家已经到了。 周亚军开始和顾畔爸爸握手,寒暄着问他们回来的一路上累不累。刘露和顾畔妈妈搀扶着奶奶,坐在了圆桌的最内侧。 陆思意有一瞬间处于没事做的境地。包间里面的空调开得很足,于是他把羽绒服脱掉,拿着走到衣帽架旁,和顾畔对上了目光。 顾畔的眼神动了一下,看向衣帽架。 ——衣帽架最左侧的一个木制挂钩上,挂着的是和他手里一样款式、不同颜色的羽绒服。 “……” 他觉得自己刚才出门的时候脑子进水了。 陆思意拿着衣服顿了一下,心里晃过了一闪而逝的不安。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把情绪表现在了脸上,等他再睁眼时,发现顾畔还在看他,眼神坦坦荡荡,仿佛两人真的就只是关系好的朋友。 ……也是。陆思意默默想到。 两件羽绒服而已,没有什么。 事实上,买回去当天他们就穿给奶奶看了。奶奶说款式好看,摸着暖和,料子也好,实惠,对着他俩一顿猛夸。 而对于相同的款式,老人家并没有想到别处去,只感叹:“哎呀,你们说,这要是穿着走在大街上,别人得说你俩是亲兄弟!” 大人们的握手交流结束了。顾畔的爸爸妈妈和周晓辉的叔叔婶婶分别在圆桌两侧相对落座,而陆思意和顾畔坐在了外侧。 ——挺好。陆思意眨眨眼睛。 他又和顾畔挨在一起了。 顾畔的妈妈在看菜单,又让服务员新拿一份,给了周亚军和刘露。 周亚军客气地推脱,菜单落在了刘露那边,陆思意的眼神瞟过去,发现周亚军正在用眼神示意他:赶紧去给顾总倒水! “……” 陆思意顿了顿,看在顾畔一家的面子上,站起身,从服务员手中接过了茶壶。 ——最一开始是周亚军和刘露提出要照顾顾畔的。后来,虽说任务的执行人变成了奶奶,但顾畔应该也没怎么和父母说过周亚军和刘露的情况。 所以,在顾畔父母那里,周亚军夫妇就是对自己儿子不错、又想找他们帮忙的人。 陆思意不能在饭桌上和周亚军夫妇过不去。 他抱着茶壶,首先到奶奶那边,给奶奶的茶杯里倒上茶。 之后,他也给顾畔的爸爸妈妈倒上了茶。 ——他其实是第一次见到顾畔的爸妈,又离着这么近的距离,心里开始没来由地紧张。 陆思意死命控制着自己的手腕,从来没感觉过泡茶的杯子有这么沉。 ——好在,茶壶稳稳的,没给他丢面儿。 他一边倒茶,一边将全部的精力放在应付顾畔父母随和又矜持的夸赞上,没有注意到顾畔那边。 等他再笑着抬起头,才突然发现顾畔不在他的座位上。 陆思意“咦”了一声,几乎是同时的,顾畔一手拎着大桶果粒橙,一手拎着大桶开卫,跨进了包间。 顾畔妈妈也看到了,笑道:“你自己加的,喝不完的话要带走啊。” “放心,妈。”顾畔抬了下嘴角,“喝不完我就帮晓辉拿回家。” 陆思意:“……” 哥,你快别说话了。 但顾畔马上又解释道:“晓辉喜欢喝果粒橙。” 陆思意:“……” “那就是小畔你的不对了。”顾畔爸爸突然开口,转向顾畔那边,也笑着说道,“同学喜欢喝,你怎么就拿一瓶?” 陆思意:“……” 顾畔:“……” “我错了。”顾畔没心没肺,“一会儿直接搬一箱去奶奶家。” 奶奶被逗笑了,这个插曲终于过去,陆思意借着大人们互相说话的时机,往顾畔那边看了一眼。 ——眼神与眼神的交汇就在一瞬间,但陆思意能够读懂顾畔眼睛深处蕴藏着的含义: 周亚军支使你干活,我现在不能对他怎么样,那我就和你一起干。 所以顾畔才去拎了两瓶饮料。 陆思意一边在心里骂人幼稚,一边不易察觉地提了下嘴角,抱着手里的茶壶,首先给这位大神满上了。 与此同时,顾畔从他身后伸手,拿过了茶杯旁的高脚杯。 陆思意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向那边瞥了一下,又很快地收了回来。 但紧接着,他微微皱了一下眉毛。 ——他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刚才,他在看向顾畔的时候,也瞟过了周亚军那边。 而周亚军没有看向顾畔的爸妈,却看向了他们。 陆思意努力回忆着周亚军刚刚的坐姿。他总有一种感觉,周亚军好像已经看他们很久了。 他眨眨眼睛,又想回忆周亚军的眼神。 但他刚才瞟得太快了,没能看清。 他心里有些慌,又看向了周亚军。 但这一次,他叔叔的目光聚焦在了顾畔爸妈那边,嘴角还带着成年人虚伪的笑。 陆思意没能发现什么,只得又把目光转回来。 ——但愿是他的眼睛欺骗了他。 顾畔将刚刚拿过的高脚杯放在了圆桌的转盘上。 其他人看他这样放,也将自己的杯子放了上去。 于是顾畔依次倒好饮料,又一一将杯子送到了大家面前。 陆思意注意到了,学霸借着这个机会,将自己的杯子和他的杯子互换了一下。 陆思意:“……” 他纵容了学霸的小心思,将手里的茶壶放下,坐了下来。 “哎呀,你们看这两个孩子,真好。”奶奶接过了顾畔的饮料,嘴角都藏不住笑。 陆思意抬头看奶奶,也笑了一下,将刚才由周亚军引起的那一点点心焦抛在了脑后。 这两个多月来,奶奶其实早就把顾畔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子。她虽然嘴上不说,行为上却是实打实的明显—— 以前,他和顾畔刚刚在一起时,如果顾畔带着东西过来,奶奶会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客气,以后不许了。但现在,如果顾畔再带一些菜回家,奶奶就会生气,说他好麻烦,不拿自己的话当回事。 “晓辉有礼貌,也努力。”顾畔妈妈的话将陆思意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看向她俩那边,“我听小畔说,他的字还写得好,都可以给别人当样板的。” “哎,他就是平时喜欢。”奶奶谦虚,又指了指顾畔,“小畔不是也画画,我看过,画得可好了。” ※※※※※※※※※※※※※※※※※※※※ 捉虫~ 太困,最近存稿用完了,三次元又忙,每天早晨不到6点钟爬起来,写一点点,然后去上班。白天就是灌一灌咖啡,努力撑住,晚上回来开始酝酿思路,然后其实10点左右就开始哈欠连天tat…… 明天一天都有事,emmm晚上9点可能更不了……但在12点前应该能行!大家不要等9点嗷!想睡觉的仙女可以去睡觉觉~ 另外,求收藏求推荐~ 学霸的男朋友25 “他也是小的时候喜欢,”顾畔妈妈笑了笑,“我和他爸就给他报了个班,本来以为是三分钟热度,结果没想到,他还真坚持了下来。” “小畔一看就是会坚持的人。”周亚军终于找到了机会,赶紧插嘴,开始夸赞。 顾畔和陆思意坐在这边,默默地听着大人们说话。 虽然是被表扬的对象,却不是这次参与交谈的主角。陆思意觉得无聊,拿起顾畔刚刚给倒的橙汁,喝了一口。 而后,他扭头看了顾畔一眼。 好巧不巧,大神也在看他。 “……” 陆思意放下杯子,笑了一下。 ——少年人如果想要挑起话题,也并非什么难事。他俩不会觉得有长辈在旁边就彼此无言,抑或是害怕被发现什么而不敢说话。 事实上,他们可以聊的话题很多。 陆思意和顾畔从班里的同学说到任课的老师,又说起最近的考试成绩、各科作业、课堂知识点…… 长辈们在桌子的一侧聊天,他俩就在桌子的另一侧小声说话。反正,不影响到对方就行。 少年人和少年人之间永远有说不完的话,绝不仅仅是谈情说爱,但其实,又是某种角度上的谈情说爱。 一顿饭在两个小时之后,终于接近了尾声。 陆思意估摸着周亚军和刘露应该很累,而顾畔的爸爸妈妈由于忙于应付周亚军夫妇抛过去的包袱,大概也要费一些心思。 ——他听明白了,顾畔爸妈好像并不是很想帮助周亚军和刘露,因为他们对于周亚军的相求采取了打太极的方式。 于是,陆思意在吃饭间隙中,就悄悄扭头去看了顾畔。 看到顾畔也看向了他,便用眼神询问:你和叔叔阿姨说过周亚军他们的事情? 顾畔眨眨眼,从转盘上的长盘子里夹出了一大块鱼肉:我没有啊。 陆思意:??那他们的交流为什么会这么费力? ——就从他刚刚对叔叔阿姨的接触、以及侧面观察他们教导出的顾畔的为人,陆思意绝不相信顾畔的父母是不讲道理、吝于帮忙的人。 顾畔用筷子将鱼肉一夹为二:你不住在他们家,却舍近求远住进了奶奶家,我爸妈心里面嘀咕着呢。 陆思意:…… 行吧。 陆思意又默默转回了自己的盘子面前。 顾畔的父母是随和且明事理的人,但并不代表他们不精明。 而事实上,能够将生意做去国外的,又怎么可能是糊涂笨拙的人呢。 那,周亚军的诉求得不到解决,就也真的不能怪谁了。 顾畔吃掉了一半的鱼肉,似乎是感受了一下味道,突然用左手轻敲了一下陆思意这边的桌面,又出了声:“鱼我夹多了,不想吃了,给你?” 陆思意:“?!” ——顾畔的声音不大,刚刚好够他俩听到。周亚军和刘露以及顾畔父母那边可能也会传过去一点声音,但听不清楚。 陆思意心里咚咚敲鼓,敲了两下又反应过来——这好像也没什么。 大神比他淡定,此刻脸上的表情坦坦荡荡,似乎他们就真的只是关系好到可以在一个杯子里面喝水、在一个盘子里面吃饭的兄弟。 陆思意:“……” 他脑子进水了,点了下头。 于是顾畔把另外半块鱼夹进了他的盘子里。 ——陆思意又突然反应了过来。 刚刚,顾畔出声问的那一句,大概只是为了让给他夹鱼的这个动作不那么奇怪。 所以,他很有可能、从一开始去夹鱼的时候,就已经盘算好要把其中的一半给他了! “……” 陆思意默默伸脚,踢了一下顾畔的小腿。 午饭结束后,他们还是按照来时的情况返回。 刘露又在顾畔爸妈面前献殷勤,帮奶奶系了羽绒服上的扣子。 陆思意顿了顿,也从衣帽架上拿下了自己的羽绒服。而顾畔已经将他的那件穿好了。 顾畔的爸爸还在和周亚军说话,眼神瞟过他们这边,看了一眼他俩的衣服,抓住时机地岔开话头:“还好颜色不一样,不然别人可能以为你俩是双胞胎。” ——真的不是一个很成功的打岔方式,因为陆思意发现,周亚军的脸色都变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顾叔叔根本就没想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岔走。他是想让周亚军知道,自己不想再聊了。 “爸,双胞胎是双不出来了,”顾畔开始贫嘴,“周晓辉这么瘦,人家会以为我欺负弟弟。” “对啊,晓辉太瘦了。”顾畔妈妈看着他,亲切道,“你得多吃一点,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陆思意乖巧地点了点头。 ——一顿饭下来,他和顾畔的父母亲近了不少。再加上顾畔平时的念叨,现在陆思意在他们眼里,应该就是邻居家特别招人喜欢的小孩。 “你看,你和小畔一样大,”顾畔爸爸看着他,眼神里面好像生出了一点坏主意,“但他刚才占你便宜,管你叫弟弟。” 陆思意:“……” 他被长辈调侃了。 陆思意有点懵。 顾畔他爸今天一身休闲西装,鼻梁上还架着副眼镜,看起来儒雅又温和,没想到还能这样逗人玩。 ——他好像终于知道、顾畔平时的不正经源自于哪里了! “我……那个,”陆思意犹犹豫豫,“确实比他小一点。” 顾畔发出了得意的笑声,连顾畔爸妈都被他给逗笑了。 “哎呀,你啊。”奶奶笑着指了指他,最终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 回去的车上,奶奶很开心,陆思意抱着手机和顾畔聊天,心情也不错。 但周亚军和刘露的脸上似乎能挂上冰。 ——正常。陆思意默默想到。 他们在顾畔的父母那里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这顿饭吃得十分鸡肋,而最后还是他们掏的钱。 顾畔的父母本来说要买单,表示照顾了顾畔这么久,他们答谢是应该的。但周亚军死要面子,非得抢在前面,搞得顾畔父母也有些尴尬。 刘露坐在副驾驶上,本来靠着座椅后背睡觉,现在又从包里掏出小镜子,对着照了照。 她今天还是化的淡妆,连衣服也是上次来看奶奶时穿的那件毛绒绒的外套,不知是因为怀孕了,还是因为想给顾畔的父母留下温婉的好印象,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柔和了不少。 然而下一秒,陆思意就把自己的这个判断给推翻了。 刘露把镜子塞回包里,转身往后座上看了看,开口:“妈,你再给我些钱。” 奶奶愣了一下,不解:“怎么啦?” 紧接着,她顿了顿:“不是前两天,刚刚又拿了两千吗?” 陆思意皱了下眉毛,朝奶奶看过去。 又拿了两千?他怎么不知道。 “拿钱又不是给我自己。”刘露语气不善,连珠炮似的说话,“我得吃钙片,防止孩子发育不良,还要补铁,对孩子的免疫力好,还有叶酸和dha,都是对孩子有好处的,现在跟你当初那时候已经不一样了,你难道不想你孙子赢在起跑线吗?” 陆思意把眉毛皱紧了。 然而他一句“婶婶”还没说出来,就被周亚军给打断了—— 周亚军又出来做老好人:“露露,你怎么跟妈说话呢。” “妈,露露她最近孕期反应有点严重,您别跟她一般见识。”周亚军一边开车,一边说道,“但这营养啊,确实是得跟上。现在可不比从前啦。” “我有个哥们儿,之前他老婆怀孕的时候,专门跑去咨询农大的营养学教授,说是孕妇现在就是得吃这些,大家都这么吃,那你不吃,这孩子可不就比别人差了吗……” 周亚军之后说的话,陆思意一句都没听进去。 反正他们的中心思想就是要管奶奶要钱,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奶奶插不过话,心里又真的惦记宝宝的好歹。 陆思意在中间的时候插了一句,本意是想让他俩的姿态不要这么难看,但还没说完就被周亚军给堵了回来,说你个小孩懂什么。 陆思意确实没有立场说话。他总不能在车里揭穿他们的真实目的。 但是,就算刘露肚里的孩子要补充金子,一个星期之内拿了四千也够了。 ——所以,鬼都知道,他们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从奶奶这里要钱! 周亚军车子开得比去饭店的时候慢,直到奶奶同意说明天拿着存折再去取钱,他才又将速度提了上来。 不多时,他将陆思意和奶奶送到了老式小区门口。 “妈,车子快没油了,”周亚军扶着方向盘回头,“我们去前面加油,就不拐进小区了。” 陆思意:“……” 他看了一眼方向盘后面的油表——还有至少一半。 但奶奶不懂这些,她以为车子是真的要没油了,赶紧答应,之后开了车门,要下车。 陆思意赶紧从另一侧下车,又快速跑过去,搀扶着奶奶下来了。 “行,妈,那我们走了啊。”周亚军降下车窗,“明天中午再过来看你。” ——意思是,明天中午再过来拿钱。 陆思意:“……” 他瞥了一眼周亚军,没说话。 “哎,”奶奶答应道,“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周亚军点点头,又看了陆思意一眼,把车窗升起来,开走了车。 “哎。”奶奶动了动被陆思意搀扶着的胳膊,“你刚才没和你叔叔说再见。” “啊——”陆思意反应过来,顿了顿,心里面似乎还想着事,“哦”了一声。 “我下次注意。”他和奶奶道。 之后,他扶着奶奶,慢慢地往小区里面走。 ——刚才,他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他总觉得,周亚军最后看他的那一眼,包含着警告、不快、厌恶、和种种不知名的情绪。 就像是……就像是——陆思意蹙眉,虽然当时好像没有,但他还是觉得: 就像是中午在饭店里的时候,他去看顾畔,不经意瞥到了周亚军时,周亚军脸上的神情。 ※※※※※※※※※※※※※※※※※※※※ 啊啊啊我更了我更了! 明天争取多写一点! 学霸的男朋友26 顾畔的爸爸下午还要去谈事情,妈妈将他送到与对方约好的地点后,就开车带着顾畔往回走。 顾畔在后座低头看手机,手里快速打着字,回复一个人有关自己叔叔和婶婶的吐槽。 顾畔看着小笨蛋的描述,心里也十分窝火。 ——周亚军和刘露的姿态太难看,但还好自己爹妈的眼光毒辣,不会被轻易忽悠住。 那其实真的是一个小忙。 对于周亚军来说,他自己去跑,就要耗费很多的时间和精力,还不一定能成。但如果通过他父母,也许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所以他们才会来拜托他家,又费尽心思想要在他父母面前取得点赞赏。 但顾畔又十分清楚,父母不会。 周亚军是周亚军,奶奶是奶奶,周晓辉是周晓辉。 晓辉和奶奶对顾畔照顾有加,所以他们要感谢的是他俩。 之后他们对奶奶尊重,对晓辉喜欢,也只会将这些情绪放在他俩身上,而不会转移给第三个人。 即使他们是一家人。 所以……顾畔抬头看了一眼他妈妈,心里默默地想—— 所以今天在饭桌上,他们应该也能发现周亚军和刘露对周晓辉不好吧。 顾畔顿了顿,摁灭手机屏幕,叫了前面那位开车的女士一声: “妈——” “小畔啊——” 他俩同时开了口。 顾畔:“……” 顾畔顿了顿:“你先说。” 李静微微扭头,笑了一下:“你先说吧。” “……” 也行。 顾畔不和他亲爱的老妈客气,开门见山:“刘露怀孕了,你知道吧?” “什么刘露不刘露,那不是晓辉的婶婶吗?”李静提醒他注意礼貌。 顾畔:“……” “反正就是,晓辉他婶怀孕了,管奶奶要了好多钱。”顾畔不添油加醋,实事求是道。 “嗯?”他老妈疑惑,“好多钱?是他们特意要的,还是奶奶很开心,直接给的?” 顾畔:“……” 他顿了顿,问:“……这个问题有点难。他们特意要,和奶奶很开心地把钱给他们,也不矛盾嘛。” “但奶奶大概确实是开心的。”顾畔继续描述,“上个周末她知道之后,念叨了好久呢。” “一周之内周叔叔他们就管奶奶要了两次钱,”顾畔把话题往回扯,“说是小孩要补充营养,奶奶每次都是两千两千的给。” 李静沉默了一下:“两千? “——这有些多了吧,他们夫妻俩也不是没有工作。” “妈,小孩要补充那么多营养吗?” “是要补一些的。”李静答道,“但一个星期就拿了四千,也没有必要吧……” 顾畔顿了顿,没说话。 李静也默默开了会儿车,车子行驶得很平稳。 “反正,小畔啊——”等红灯的间隙中,她才再次开口,嘱咐道,“他们家的事情,你看看就好,可别往外说,更不要掺和进周亚军夫妇那边。” “这夫妻俩不太地道,老太太又心疼肚里的孩子,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舍能放的。” “嗯……”顾畔表示知道。 “你和晓辉的关系好,妈妈不反对。但是他叔叔婶婶,还是不太行……” “哎,也好在晓辉现在不和他们住。”李静皱了皱秀气的眉毛,“这孩子也是可怜,小小年纪就没了爸妈,你看那瘦的,他的大腿是不是还没有你的胳膊粗?” 顾畔:“……” 顾畔摸了摸头发:“我哪里知道。” 但紧接着,他又想抓住这个好机会:“但我看他搬到奶奶家之后,还长胖了一点呢。” 老妈“嗯”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车子又拐了个弯,离他们小区就仅剩下两个路口了。 “哎,”顾畔突然想起来,“妈,你刚才想和我说什么来着?” “什么?”李静一时间也有点懵,过了两秒才想起来,“哦对,我刚才是想说,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这次回来我就不再走了,元旦之后你爸自己回美国。” “等你申请好了美国那边的大学,我再过去帮他。” 顾畔愣了一下。 申请大学……他几乎都快忘记这件事情了。 上一次,周晓辉只是他在高二(1)班里那么多同学中的一个。他和他没有说过几句话,更没有坐过几次前后桌,也没有一起逛过街、吃过饭、喝同一个杯子里的奶茶、睡同一张床、同一个被窝。 他上一次心里面没有牵挂,所以在父母说,要不大学就去国外读吧,他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而这一次…… 他刚刚重生、高二年级刚刚开学的时候,他爸妈还没有出国,当时他们也像上次一样,问了他之后出去读书的意见。 而那时,周晓辉之于顾畔,也只是普通同学。 于是顾畔再次很爽快地答应了…… 顾畔闭了闭眼睛。 他为什么就没有早一点、坐在小笨蛋的后桌呢?! “现在已经年底了,”李静一直看着前面的路,没有发现他表情的变化,“现在开始准备申请材料的话,时间也不是很充裕,咱们之前没有经验,我就留下来陪你吧。” “妈。”顾畔开口,“我不想出去了。” 前面是红灯,李静这次的刹车踩得有点猛—— “不出去了?”她回过头,看着顾畔,问,“怎么突然又不想去了?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吗?” “就是不想了。”顾畔面不改色,“国内的高校现在不比国外差,清华北大我也不是考不上的。” “可国内和国外的环境是不一样的,”李静耐心劝说,“爸爸妈妈这次出去三个月,就已经感受到了不同,你也应该去感受一下的。” 顾畔顿了顿,决定用缓兵之计:“我可以研究生的时候再出国。” 他老妈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道:“你舍不得你的同学,是吗?” 顾畔心里震了一下。 ——这句话,她没有指名道姓说是周晓辉,但看那神情,她心里面分明想的就是这个名字! 而不说出来,或许只是想要给她、以及顾畔自己,留一些底线罢了。 李静知道自己猜对了。 红灯变绿,后面的车子开始按喇叭催促她。 她无法,只得先转了回去,继续开车。 前面的那条路长且直,李静顿了顿,声音依旧温温柔柔,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字眼却残忍刺耳: “小畔,没有什么情谊是能一成不变的。你现在还小,未来还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事情。你现在觉得你们之间特别好,但以后,你可能遇到更能聊得来的朋友。” “晓辉也是一样的,你们才都刚刚高中。” ——不是的。 顾畔看着他妈妈的背影,在心里面反驳。 不是的。 他和周晓辉不是朋友。 他以后可能是会有其他的朋友,可能也会彼此勾肩搭背,呼风唤雨。 但他的爱人永远都只有一个。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但他和周晓辉可以。 直到车子驶入小区大门,李静也没能说服自己儿子。 事实上,一直到晚上,李静等顾文治回来,两人轮番上阵,也还是没能说动他。 他们并不理解儿子为什么能这么轴,为了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就放弃出国。 这真的很幼稚,他以后会后悔的。 第二天一早,顾畔还是被他爸妈轰炸得头大,囫囵吞掉早饭就出了门。 直到来到学校,再次看见小笨蛋,他才心满意足地舒服了一些。 ——行吧,顾畔破罐破摔。至少他爸妈有一点说对了,他和周晓辉的情谊确实很好。 好到半天见不到,他就开始想。 然而,两整节作文课,顾畔发现小笨蛋的情绪好像也不是很高。 于是在大课间的时候,他就又本能地跟在了人身边,然后听到小笨蛋问他:“你怎么了?” 顾畔:“……” “前两节课都是蔫的,威哥跟你说话都不想理,怎么了这是?”他伸手,似乎是想要摸自己的额头,“昨天着凉了?” “没有。”顾畔歪着身子往后躲了躲,“没事。” ——他太不想和对方说自己可能要出国的事情。 出了国,他们就只能在网上聊天,只能隔着屏幕见到对方。他们不能摸到彼此,也感受不到对方的情绪。 顾畔会怕。 他害怕如果隔了一个遥远宽阔的大洋,他们连时间都不一样。 他这边是白天的时候,那边已经是晚上。他和他说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而对方可能会听不懂、也理解不到。 那太可怕了。 他不想、也不能这样。 既然他不想,那小笨蛋就也是不想的。所以,他一个人抓心挠肝也就够了,不想让两个人一起。 “没事?”小笨蛋一脸不相信,“你就差把‘有事’两个字写在脸上了,却和我说你没事?” 顾畔:“……” 陆思意凑近了他,用校服袖子蹭到了他的袖子,微微蹙眉:“到底怎么了?” 他又看着顾畔的眼睛,轻声道:“我们说过的,有什么事情,都不瞒着对方。” 顾畔看着他,心里突然动了一下—— 什么不想、不愿意,防线可以瞬间构筑,也可以瞬间倾塌。 黑夜里的男孩曾对男孩说,我们之后要一起面对世界上的事情。 ——是可以一起面对的。 “我爸妈想让我出国。” 顾畔轻轻道。 ※※※※※※※※※※※※※※※※※※※※ 今日第一更!9点的时候还有一章嗷~ 学霸的男朋友27 陆思意愣住了。 出国。 他想过很多很多不能与顾畔在一起的情况,却唯独没有考虑到远隔重洋。 他眨了下眼睛。 可是,他又应该想到的。 顾畔的父母就在国外,他们肯定会希望儿子也在国外念书。 他看着顾畔,发现顾畔的眉毛也皱了起来,却伸出手来,想要抚平他皱紧的眉头:“你看,脸都皱了。我就说,不想告诉你的。” ——大课间,操场上还有其他同学,陆思意往后躲了躲,没让顾畔的手碰到自己的眉头。 “那……你是怎么考虑的?”他听自己这样问道。 “我和他们说我不去。”顾畔回答得很干脆,但表情又十分苦恼,“可他俩不理解,昨晚磨了我好久。” 陆思意抿了下嘴角。 他现在的心情要怎么描述呢?就好像有一只热气球,在阳光明媚的天气里慢慢上升,然而气球旁边又围绕了尖嘴的小鸟。小鸟好奇地飞来飞去,一不小心就会把气球戳破。 ——有些心焦、但又有些升腾起的快乐。 他快乐于顾畔本人不想离开,但又焦虑于顾畔无法脱离父母的庇护。 如果……如果,叔叔阿姨坚持让他出国呢? 陆思意蹙眉想了想。 ——出国也是好的。顾畔可以有更广阔的天地、更好的发展,他不必拘泥于国内的水土,整个世界都可以任他翱翔。 所以,如果真的要出,那就出去吧。 而自己——陆思意默默想着。 大不了就和他一起去! 但是,但是——资金呢?他去哪里找可以在国外念书的学费和生活费呢? 去找萧缈要吗? 但这应该算是涉及到了任务,萧缈大概率不会给。 ——周晓辉的父母倒是也有遗产,可现在全都在周亚军那里。 而且,那笔遗产没有多少,不够在国外读四年书的费用。 顾畔不知道他已经想了这么远,看他愣愣的,只以为他还在难过。 于是,他把胳膊挂在了对方的肩膀上,开始安慰:“我爸妈其实不想在国外定居,之后也还是会回国的。” “只不过他们希望我出去读书。但我和他们说,我可以研究生的时候再走。” 顾畔笑了一下:“缓兵之计,研究生的时候当然要再说。” 陆思意眨了眨眼睛。 ——如果真是这么简单的话,叔叔阿姨就不会磨顾畔一个晚上了。 他们是在不解,不解为什么顾畔之前答应了,现在却又变卦。 所以,换句话说,他们其实是在不解,为什么顾畔会因为他、而选择不出国。 其实原因很好解释,但顾畔的父母暂时想不到。 ——还好,他们想不到。 陆思意心里突然有些难过。 他和顾畔散步到了操场的一角,小角落里堆满了废弃的体育器材,有很多高高的架子,足以把他俩挡住。 于是,陆思意偷偷拉上了顾畔的手。 而顾畔也回握住了他的。很用力,似乎是在说:我抓住你了,你就不能离开我。 ——而我,会一直抓住你。 * 中午。 陆思意和顾畔再次回奶奶家吃午饭。 本来,顾畔的父母回来了,他应该是要回家去吃的。 但叔叔阿姨今天都要去见客户,忙不过来,保姆今天也有事情,于是他们便要他自己在外面吃一点。 在外面吃一点,当然也就包括在同学家里吃一点。 顾畔明目张胆地回了奶奶家,然而他们甫一进门,就好像听到了周亚军的声音。 陆思意:“……” 他和顾畔互相看了一眼,快速将车子推进门,紧接着就看向了客厅。 ——周亚军果然在。 他此时正将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对折起来,塞进了自己外套的内兜。 “小畔和晓辉回来啦。”周亚军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陆思意和顾畔敷衍地点点头,回了一句“回来了”。 “哎呀,”奶奶从沙发上站起身,语气有点着急,“你们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有一个菜没炒呢。” 紧接着,奶奶又瞟到了墙上的挂钟:“怎么都这个时间了?我赶紧去炒菜,马上就好啊。” “奶奶,不用着急。”陆思意赶紧道,“我俩带作业回来了,先去写作业。” 奶奶点头。 “行,妈,那我也走了。”周亚军也站了起来。 “我这马上就炒好了,你吃完饭再走吧。”奶奶停下了往厨房里走的脚步,说道。 “我不吃了。”周亚军抖了抖外套。 奶奶又嘱咐道:“你把那信封往里塞塞,别一会儿再掉了。” “知道了。”周亚军拿到了钱,心情很好,脑子甚至都有些不转圈,也不管在洗手的顾畔和陆思意能不能听到,和奶奶说道—— “妈,赶明儿我也得给你弄个微信,现在大家都用微信付款了,现金都花不出去,你把现金取出来,我还得再存。” ——陆思意和顾畔洗完爪子出来,就听到了周亚军的这句话。 陆思意默默翻了个白眼,顾畔抿住了嘴角。 “哎呀,那种都在手机上。”奶奶摆手,“我觉得不安全。” “哪有,现在大家都这么用。” 奶奶像个老小孩一样坚持:“钱啊,还是得拿在手里才安全。” 周亚军看一时半会儿说不通,也就不想再说了。 他把拉链拉到头,冲奶奶那边抬了抬下巴,又看向了顾畔和陆思意这边:“那我就先走了啊。” 陆思意眯了下眼睛,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想法。 “叔叔。”他叫住了周亚军。 周亚军回头:“怎么了?” 陆思意双手插兜,靠在了洗手间的门框上:“要不然,你和奶奶定个时间吧,奶奶的退休金只有两千。” 周亚军顿了一下,之后狠狠地眯了眼睛。 ——他的脸是黑的。 陆思意觉得,如果不是顾忌着顾畔在这里,他可能就要冲过来打他了。 陆思意面不改色。 他刚才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你拿钱的频率太高了,以后少拿点,奶奶也是要过日子的。 非常非常重地、下了周亚军的面子。 当然,在周亚军那里,可能还会有另外一层意思:你儿子用了太多奶奶的钱,我都没钱用了。 但陆思意不管,他其实只有一小部分的意愿是警告周亚军不要在奶奶这里拿太多钱,给奶奶留着。 而还有一部分的意愿是—— 周亚军看了看他,又看了一眼顾畔,硬憋着没有发火,皮笑肉不笑道:“你这是嫌我拿得多了啊。” 陆思意:“……” 周亚军装作苦口婆心的样子,好像是在教育不懂事的小孩:“那也是你的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你难道想让他生出来就病恹恹的吗?” 陆思意眯了一下眼睛,声音里没有温度:“没有人这么想过。” 他没有被他带跑,又将话题转了回去:“你如果想用奶奶的退休金,也行——” “把我父母的钱还给我。以后,我爸妈的遗产负责奶奶的生活开销,奶奶的退休金由奶奶自己支配。她怎么用我都不拦着,如果营养费给多了,我就额外给她单存一笔。” ——“我就额外给她单存一笔”。只是几个字,就足够再打一次周亚军的脸了。 周亚军的脸色十分难看。 陆思意突然好庆幸顾畔在旁边,此刻的顾大神简直就是一堵厚实又可靠的围墙,就站在他旁边,似乎还往他这里移了移。 “哎呀,你俩这是干嘛呀!”奶奶看情形不对,赶紧拦住了,“晓辉,奶奶有钱,你快别说了!” 然而周亚军就像是没听到这句话,反而转向了奶奶:“妈,你看见了吧。”他伸手指着陆思意,“我养了两年,就养出这么个白眼狼。” 陆思意不动声色地直视他:“白眼狼可不能这么比喻。” ——他站得吊儿郎当,可语气又坦坦荡荡,那意思分明是在说:我不是白眼狼,谁是白眼狼谁自己心里清楚。 周亚军终于忍不住了,冲了过来,双手揪住了陆思意的衣领。 陆思意还是很瘦,也不如周亚军高,他整个人都被带得往上走了走,猛地皱了下眉毛。 而下一秒,顾畔就飞快地伸手,揽住了他的腰,另一只手栏在周亚军面前,硬生生把他揪着自己的手给掰了下去—— 周亚军没想到顾畔有这么大的力气,他手上都被掰出了印子。 但他现在管不了这么多,只瞪着猩红的眼,冲顾畔道:“小畔,我教训我侄子,你不要——” 他又突然止住了话头,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噎在了喉咙里。 奶奶也冲了过来,嘴里喊着:“你们这是要干嘛啊!造孽啊!” 周亚军依旧如同没听见,只瞪着眼睛,喘着粗气,眼神在陆思意和顾畔身上转了一圈又一圈,脸上表情难辨。 陆思意整理了一下衣领,感觉顾畔揽在他腰上的手放了下去。 “我爸妈没有明确地说帮你。”顾畔终于开口,对着周亚军,声音冷得像冰一样,“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们夫妻贪财、虚伪,又恶毒。” 这三个词真的很难听。 周亚军的脸色彻底变了。似乎是理解这几个词花了他一点时间,之后,他就像是一条疯了的狗,猛地抬手指着顾畔:“你——” ——他真的很懦弱,被一个年纪比他轻这么多的小辈骂了,却还是顾忌身份,不敢像是对陆思意一样对他。 周亚军又突然大笑了起来。 他眼睛红得像是能滴出血,看着陆思意和顾畔的眼神却充满了无尽的厌恶,似乎是在看什么令人恶心的怪物。 奶奶没有见过顾畔发火的样子,也没有见过二儿子如此失态的模样。她顿在那里,似乎是呆了,一动不动。 下一秒,周亚军嘴里散出来的话,就如同惊天的魔鬼,扎在了他们面前—— “你俩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他挑着眉毛,伸手指着他们,表情都扭曲成了一副奇怪的样子,连身体都扭曲了: “那天在商场里,我他妈亲眼看到了!” “你们喝一杯奶茶,还他妈的、他妈的——舔嘴角!” 周亚军猛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你们真他妈恶心!” ※※※※※※※※※※※※※※※※※※※※ 抛了个大包袱,但愿不要吓到你们。 我我我有点怕…… 学霸的男朋友28 周亚军说完后,转身踢倒了一个凳子,摔门而去。 那声音大得,把奶奶也震倒在了地上。 “奶奶——”陆思意赶紧过去。 顾畔也和他一起半跪在了地上,他俩一人一边,想要扶起奶奶。 但奶奶的身体在抖。 随后,奶奶好像终于反应了过来,伸着颤抖的手,指他俩:“你们……你们……” 陆思意顿了顿。 他无暇顾及其他的,只是知道,周亚军撞破了他和顾畔的感情,而现在,奶奶也知道了。 “奶奶,您先起来,地上凉。”他说道。 但奶奶起不来,她甚至挣脱了他的手:“你们这是……造孽啊。” 陆思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不愿意看到奶奶这样,却不知道还能怎么做。他根本就没有犯错,此刻却像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低着头蹲在一边,也不敢看奶奶。 反倒是顾畔顿了顿,再次把手搭上了奶奶的后背。 “奶奶。”顾畔轻声唤道,“我和晓辉……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 他看了看奶奶的脸色,又道:“我们会照顾好彼此。” 奶奶没有再说话,大概是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当天下午就进了医院。 陆思意很愧疚,他一直攥着奶奶的手。也好在,奶奶并没有松开他的手。 他的脑子里乱乱的,不知道之后会怎样,也不知道周亚军会不会跟别人说。 但如果有人和他说,你和顾畔分手吧,别在一起了。他又绝对、绝对不会同意—— 他绝不放手。 于是,就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把顾畔轰去上课了。 顾畔不去,他就跟他发了脾气。 陆思意第一次和顾畔吵架,而说是吵架,其实是他单方面对着顾畔发火。 直到看着顾畔走出医院,他才终于感觉心里面安静了一点。 他也终于看到了奶奶的存折——那里面没几百块钱了,还不够交医药费的。 所以,是顾畔给垫的医药费。 医生说奶奶是受到了刺激,毕竟是老人,一时间缓不过来,心率有些失常,但没有什么大事。 医院给开了安神和保护心脏的药,并建议奶奶住院观察两天,到后天没什么事情的话,她就可以走了。 陆思意也还是给周亚军发了微信,告诉了他奶奶的情况。 但周亚军没有回。 奶奶打着点滴睡着了,陆思意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用手撑着额头。 ——他刚才脑子乱乱的,只顾着想周亚军发了疯、奶奶进了医院,而顾畔又回去上课了,根本就没时间、也没有精力想别的。 现在安顿下来,他才终于感觉到了头疼,胃里还空空的,有些反酸。 ——中午没有吃饭,而现在…… 陆思意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已经快三点了。 手机突然震了震,是顾畔给他发了消息。 他打开看,一个爪印:“奶奶怎么样了?点了小馄饨和包子,一会儿送到医院,你记得吃。” 陆思意顿了顿,长呼了一口气。 顾畔。 顾畔。 他好后悔刚才对着顾畔发火。 他揉了揉额角。折腾了一中午,他现在终于感觉到了累。 攥在手里的手机就像是一个易碎品,他紧紧地攥着,就好像生怕松一点点,手机就掉下去、再也抓不住了。 ——手机里是顾畔跟他说的:“你记得吃。” 他又突然想到了周亚军。 周亚军会不会出去说?他会对谁说?他会不会告诉学校里的老师? 可顾畔还在学校呢! 他突然间又有点慌,慌到想要站起来,再也坐不住板凳了。 手机突然又震了一下,顾畔再次给他发来了消息。 陆思意打开看,这次,顾畔给他转了钱。 他看着那四位数的巨款,懵了一下。 刚才的消息他也还没回,两条消息连在一起,陆思意愣了愣,发过去了一个问号。 顾畔马上就把电话打了过来。 陆思意走到病房外,接了起来。 ——“喂。” “奶奶怎么样了?”顾畔的声音压得很低,问道。 “还好。”陆思意轻轻地说,“还在打点滴,没有醒。但医生说没事,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嗯。”顾畔回应。 下一秒,他就又语速很快地说:“你快收款。” “嗯?” “晓辉,我们刚刚忘了一件事。”顾畔小声道。 ——他似乎是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却又语速很快地和他讲话。就好像真的是在偷偷摸摸地做什么,情况万分紧急。 “周亚军有我爸妈的联系方式,他那么疯,有可能已经和他俩说了。” 陆思意手里举着电话,一瞬间感觉心坠到了冰点。 周围一切都是嘈杂的,但又好像一切都是安静的,他只能听到顾畔有些急促、却又故作镇定的声音。 “你别怕,”他还在电话那头安慰自己,“如果他真的说了,我爸妈那边我去应付。只是……” 顾畔顿了顿,继续:“只是,以我爸妈的性格,你可能会有两天见不到我了。” 陆思意静静地听顾畔道:“但你真的别怕,我一定能处理好。奶奶那边之后可能还会需要钱,所以我刚刚转给你的那些,你先拿着。” 他的声音很温柔,陆思意张嘴想反驳,却又被他给堵了回去:“不许不收,是畔哥我借给你的,”顾畔似乎是笑了一下,“等过两天畔哥回来了,你还得再还给我呢。” 陆思意顿了顿,靠在了病房门口的墙上,又觉得不舒服,慢慢地蹲了下去。 顾畔这人真的很讨厌,有毛病。 明明说的都是正常的话,但却让他眼睛和胃里一样,也有点发酸。 ——他一定是、太紧张,也太累了。 “嗯。”陆思意终于出了声,没发现自己连声音都有些哑,“好。” 他答应道。 ——所以,我答应了,我管你借了钱,你就一定要回来拿。 他又顿了顿,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了一句与刚才顾畔的话相比、很无关紧要的话:“你在哪里给我打电话呢?” 顾畔在手机那头轻轻笑了一声:“你大概想不到,小笨蛋。” “我在围墙这边,在咱们班的黑板报前。” “就是你上次偷偷给奶奶打电话的地方,还记得吗?” “……” 陆思意咧了下嘴角,却觉得喉咙有些发堵:“你才是笨蛋,现在大家都在上课呢,你蹲在那里很容易被发现的。” “不会的。”顾畔的声音轻轻的,似乎是在安慰他,“我抓了一只小猫来给我放风。” 电话那头好像响起了下课铃的声音,那声音穿透力很强,持续的时间长、又有些刺耳。 在现在的陆思意看来,它真的太刺耳了,刺得他鼓膜发紧。 “宝贝,真的下课了。”顾畔道。 “嗯。”陆思意含含糊糊地回了一声。 ——下课了,就不能打电话了。 因为会有出来放风的同学发现顾畔。 “等我两天,就两天,我回来找你。”顾畔又道。 “嗯。”陆思意再次“嗯”了一声,他感觉自己好像不会说话了,只能发出一些字音,喉咙里被堵得难受。 电话那头,顾畔似乎是把手机贴得离嘴唇更近了,几乎是在用气声说: “宝贝,我爱你。” “我也爱你。” 陆思意终于说出来了话。 下一刻,他就听到了电话被挂断的声音。 陆思意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又看了一眼屏幕。 ——真的挂断了。 于是,他慢慢地将拿着手机的那只手垂了下去。 他靠在病房外面的墙角,周围来来往往很多人,可他却觉得没有人。 他的世界里只有顾畔。 但现在,顾畔也要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他在墙角蹲了一会儿,收下了顾畔给他的转账。不知过了多久,又感觉手机震了震。 陆思意蹙眉,再去看手机,发现是郑威给他发的消息:“卧槽,刚刚大神收拾书包走了?三虎直接打断了生物课,把大神叫走的。” “晓辉,你又是为什么下午没来?你俩中午的时候不是一起去吃饭的吗?” 陆思意顿了下,感觉自己的智商回来了一点。 ——郑威这么问,证明顾畔什么都没有和他说。 他抿了一下嘴角,避重就轻:“没什么大事,我奶奶中午的时候不舒服,我陪她来医院检查了。大神那边不太清楚。” 回完郑威,他终于扶墙站了起来。 蹲太久了,双腿都有些发麻。 陆思意又缓了好一会儿,直到拿到了外卖小哥送来的爱心粮,他才轻轻压下了病房的门把手,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奶奶还是没有醒,医生说安神的药物会导致人嗜睡。 陆思意将外卖放在了病床旁的小柜子上。 他顿了顿,拆开了顾畔给点的小馄饨,慢慢吃完。 ——以前,在他刚刚穿越过来、还没有喜欢上顾畔的时候,他总觉得顾畔非常幼稚,是个小屁孩,一点点都不会照顾人。 现在陆思意只觉得自己之前眼瞎。 顾畔给点的小馄饨很好吃,他连汤都喝完了。胃里受到了暖汤的滋养,终于不再和他抗议。 他顿了顿,又将已经吃完的塑料碗慢慢收回塑料袋,然后,拎着它走出去,扔到了楼梯间的垃圾桶。 回来后,大概是心也受到了胃里暖乎乎的照顾,他感觉自己终于平静一些了,便从书包里拿出了练习册,坐在窗边的茶几旁,开始写题。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写完了一套卷子。 奶奶还在床上睡着,护士之前走进来拔掉了已经打完的点滴,又悄悄出去了。 陆思意动了动脖子,下意识抬头,却突然愣住了—— 他坐在窗边,而现在,窗外下雪了。 他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看窗外。 这雪不知下了多久,是今年冬天的第二场,比上次下得大好多。 雪花洋洋洒洒地往地面上飞,而透过窗户往下看,地上已经白茫茫一片。 陆思意愣了愣,突然跑下了楼,连外套都没有穿。 等他再捧着一个揉成了团的雪球上来,哆哆嗦嗦地管前台的护士姐姐要了一张白纸,才终于被护士给骂了—— “你没见过雪啊?赶紧回去穿衣服,晚上也想住在这里是吗?” ※※※※※※※※※※※※※※※※※※※※ 晚安安! 学霸的男朋友29 医院晚上不允许家属陪床,到了傍晚的时候,陆思意还是回家了。 他拜托郑威把老师留的卷子送到奶奶家小区旁的路口,郑威和他短暂地会了个面,大概本来是想问他到底知不知道顾畔的情况,但又看他面色不霁,最终也只憋出了一句: “奶奶怎么样了?” 陆思意便道:“没事,现在各项指标都正常,医院晚上不让陪床,我就回来了。” “哦。”郑威难得有借口不上晚自习,脑子里想着要去打游戏,看陆思意心情不是很好,也只当他是在担心奶奶,便继续说,“老人家有福,一定没事的。” 他又指了指陆思意手里的卷子,拍胸脯:“这摞卷子你就先看着,有不懂的找我,威哥今天下午听课可认真了,全都给记下了。” “大神也落下了两张数学,我一起拿过来了,你之后要是看见他的话就给他吧。” 陆思意愣了一下,强迫自己忽视掉了最后一句话,又冲着郑威笑了一下:“今天逃了晚自习,你别去网吧就行。” 郑威突然被人说中心里的小九九,噎了一下,忍不住开始嚷嚷:“卧槽,你赶紧闭嘴吧!” 陆思意:“……” 郑威走后,陆思意看着他骑车而去的背影,手指动了动。 他往那摞卷子里翻了翻,找出了两张多出来的数学卷,放在了一摞卷子的最底下。 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慢慢地往回走。 ——连郑威都觉得,顾畔不在,他也肯定会是班里那么多的同学中,第一个见到他的人。 但陆思意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见到顾畔了。 ——下午的时候,顾畔在电话里说得再笃定、再认真、再不容置疑,其实也根本就无法让人确信,两天之后他真的会回来。 陆思意想要相信他,并告诉自己一定要相信他,甚至他真的就是这样认为的—— 但他却无法相信这个世界。 他不能相信,这个不容忍少年人与少年人感情的世界中,真的可以有一方土地,让他俩歇脚。 他也不敢相信,顾畔的父母真的会宽恕他、让顾畔再回来找他。 单元楼的声控灯坏了,楼道里黑黢黢的。 陆思意摸黑打开了家里的门,再转身关上,打开灯。 ——屋子里乱糟糟的,中午被周亚军踢倒了的凳子也还没有扶起来。 陆思意走过去,将东倒西歪的物品回归原位,又再次看了一眼手机。 周亚军还是没有回他的消息。 顾畔也没有消息。 他的手机上,除了三虎发来的今日作业和对于奶奶的慰问外,就没有其他的了。 陆思意顿了顿,回了三虎。 之后,他又回到自己的房间,从书包里拿出了那张融化了雪球的白纸。 他轻轻摸了摸白纸上的皱褶,看了一会儿,又从桌子一角竖着的厚书里,翻出了上一次顾畔弄的那张纸,将它俩放在了一起…… 第二天。 陆思意很早就去了医院。 上午还是要去上学的,但他和三虎请了早自习的假,想先来医院看一下奶奶。 他带着买来的粥和早点打开了病房的门,发现奶奶已经醒了。 护士在给奶奶测血压,测完后表示血压正常,又朝他点了点头,就出去了。 陆思意抿了下嘴角,站在奶奶的床边,轻轻叫了她一声。 ——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奶奶,毕竟真要算起来,奶奶这次进医院,也有他的一份,可能还是很重很重的一份。 他把手里的早饭放在了床头柜上。 之后他就发现,奶奶看了看他,精神尚好。但是,对于她眼睛里的神情,陆思意却说不出到底是关心还是责备。 陆思意顿了顿,不再动了。 半晌,奶奶终于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想要拉他的手:“晓辉啊,昨晚睡得好吗?” 陆思意马上反应过来,将手放进了奶奶的手里。 他的手很凉,比奶奶的手要凉多了。 ——第二次了。 两天之内,第二次了。 他又感觉到喉咙里有些发紧。 “还行。”他动了动嘴唇,就当是回应了奶奶的话。 奶奶也顿了顿,拉着他坐在床边,又将另外一只手也覆了上来,说话的声音慢慢的:“奶奶其实知道的,你叔叔和婶婶,是想在我这里拿一些钱的。” 陆思意愣住了。 ——他本以为,奶奶会问他顾畔的情况,又或者会和他说,晓辉啊,你和小畔,就不要在一起了吧。 再怎样,也还是会围绕他和顾畔的。 然而他没想到,奶奶先说的是周亚军和刘露。 他的眼神动了动,又听奶奶继续:“你看到奶奶的存折了吗?那里面没有多少钱啦,奶奶本来是想,没有了,他们也就没得拿了。” “所以呀,你那时候,真的……真的不该说的。” 奶奶此刻如同一个比她本身年纪还要大的老太太,拍着他的手,又摇头,只是说:“你不该说的呀。” 但陆思意已经说了。 他低着头,又微乎其微地点了点头。 ——他明白奶奶的意思。 自己不说,不起那个头,就也不会激怒周亚军,周亚军不会冲过来揪他的衣领,那顾畔就不会掰开周亚军的手,也不会对周亚军说出那些评价他的词语。 而周亚军就更不会丧失理智地、将他俩的事情抖落出来。 陆思意昨晚回忆了,大概就是那次在商场,他和顾畔吃完饭、在洗手间外的防火门旁,被周亚军给看见了。 而且,当时看到的应该不仅仅是周亚军,还有刘露。 ——那天他俩在奶奶家的时候,不愿意留下来吃午饭,也不愿意拿早晨蒸的包子。 或许是因为,他们早就计划好了要在外面吃的。 可能是想庆祝他们终于有了孩子,也可能是想庆祝,他们终于有理由从老太太这里拿钱了…… “晓辉啊。”奶奶突然又叫他,“奶奶其实……早就知道了。” 陆思意再次顿了一下,连牵着奶奶的手都僵了一瞬。 早就知道了? 可他……却完全没有看出过端倪。 “有好几次,奶奶都发现小畔那屋子里没人。一开始还以为,你们是在一起学习。” ——陆思意这次看清了奶奶眼睛里的神色,那是长辈对晚辈的关怀和爱护。 奶奶又继续道:“我那时候还觉得,你们现在这些小孩,怎么都学习到这么晚啊……” 之后她顿了顿,又不说话了。 陆思意等得有些着急,就又皱起了眉毛,给自己做了一点心理建设,又问:“那后来呢?” 后来呢?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又是什么时候决定、不要说出来的呢? 奶奶没有回答他,只是抓着他的手,问:“他……对你好吗?” 陆思意抿住了嘴角。 他的手在奶奶的手心里捂着,比刚刚进来的时候热了很多。 “是好的。” 他看着奶奶的眼睛,慢慢地、一字一句、又坚定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奶奶似乎是终于听到了心里面想要的答案,看了他一会儿,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 “奶奶,”陆思意叫她,“我很喜欢他。” 很爱他。 而老一辈的人好像都不会谈喜欢,更不会谈爱。 他们就只会说,他对你好不好,你对他好不好。 陆思意也不知道,在老一辈人那里,这样更加不会被容忍的感情,为什么又偏偏没有激起那么高的火花。 “奶奶老了。”奶奶自顾自地说,语气慢悠悠的,甚至让人想到了一棵活了很久很久的树,又或者是暴露在地面上的老树的干枯树根。 “你是个好孩子,小畔也是好孩子。”奶奶继续,“奶奶知道,你们在一起的时候,都很开心。” 她又轻轻地摸了摸陆思意的手,声音里面带满了愧疚:“但这其实,总归是对不住他们家的呀……” “奶奶,”陆思意哑着声音叫了她一下,又凑过去抱了抱她,“你别这样。” 这是他要承担的,不应该由奶奶来承担。 ——但陆思意也突然明白了。 不是奶奶开放地包容了这件事情,而是她管不动、也不想再管了。 她是个小老太太,为家里操持了一辈子,忙前忙后,和别人一样累,但舞台却似乎只有厨房里的那一小块地方。 她囿于那一方地界,似乎是把她给困住了,让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等到了晚年,大儿子突遭变故,小儿子又立不起来,总是来问她要这个、要那个,就像是一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小孩。可能在她的眼里,做叔叔的人,还不如做侄子的高中生成熟。 但是善良与爱又深深扎根在了心里,让她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些事,让她觉得,只要大家开心了,就都好。 于是,在看到孙辈开心的时候,她似乎就也不要反驳了。 ——虽然,这份开心不会被别人接受,也不会被别人祝福。 但她可能会,因为她爱自己的孙子。 奶奶的身体没有再发生其他的状况,又在医院里住了一天,在星期三的中午,陆思意放学后去医院里找她,帮她打包好东西,就出院了。 她不止一次地问过陆思意,小畔现在怎么样,你和小畔现在怎么样? 陆思意也不知道顾畔现在怎么样。 距离他和自己约定的时间已经不剩几个小时了。但顾畔依旧没有消息。 所以他也只能回奶奶说,不知道。 奶奶看着他,过了好久,又说:“晓辉啊,你要开心。” 陆思意点头,和奶奶吃完午饭,就又去上学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数,顾畔是在周一下午给他打的电话,让自己给他两天的时间。 而现在是周三下午了,顾畔却还是没有出现。 陆思意在私心里又给顾畔调了时间——他是在下午说的,那周一就不算,从周二开始,两天的期限就可以截止到周四、明天。 如果……如果…… 如果到明天,顾畔也没有回来,也没有消息的话—— 那他到时候、再自我消化掉这件事情…… 这两天里,他其实每时每刻,都感觉有一只尖锐的爪子在挠他的心脏。 他很难受,却又要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来。 他面色如常地听课、写题,又给郑威和其他同学讲题,以至于顾畔不在,周晓辉就仿佛变成了高二(1)班的新任大神,而这个大神总是很热情,不像之前那个一样冷冰冰。 陆思意乐得让大家都来问自己问题,这样,他就也不会总想着后桌的那个、空空荡荡的座位。 高三年级在周四周五两天月考,于是今天又提前下了晚自习。 陆思意推着车子走出校门,盘算着一会儿路过菜市场的时候要买点豆包。 ——奶奶刚刚出院,他不想让她太累。 然而车子还没跨上去,迎面就走过来了一个小学生。 ——在育德中学的对面不远处,确实有一所小学,只不过大家放学时间不一致,陆思意平时都碰不到。 而这个,大概是刚从小饭桌下课。 小孩看了看他,问:“你是周晓辉吗?” 陆思意有些懵,点了下头。 小孩从兜里掏出了一小块糖,递给他:“有个哥哥让我给你的。” 随后,小孩又道:“他还让我管你要跑腿费,说他的钱全都在你这。” ※※※※※※※※※※※※※※※※※※※※ 啊啊啊我忘记设置发表时间了!啊啊啊啊! 学霸的男朋友 完 陆思意愣了一下,条件反射般地抬头,看向了刚刚小孩走过来的方向。 ——那边是被修剪得很高的侧柏,天黑黑的,路灯的光也不是很亮,他依稀看见了侧柏旁边有个人影,但并不是很清楚。 小孩掏出自己的手机,调到微信收款二维码:“哥,给钱。” 陆思意:“……” 他很着急,不想和小孩纠缠,掏出手机,又问:“他在哪呢?” “什么?” “刚才给你糖的人,在哪?” “你先给我,我就告诉你。”小孩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早知道就直接管他要了,哪里知道你这么麻烦。” 陆思意:“……” 陆思意:“多少?” 小孩狮子大开口,管他要了比一盒特仑苏还贵的跑腿费。 然后他指了一个方向,又转过头去看,却发现刚才支使他跑腿的人现在却走了过来,单肩背着书包,两只手都插在兜里,大冷天的,不带帽子,也不带围巾,眼睛盯着这边,笑得连路灯发出的光都好像暗了一些。 “就是他。”小孩嘴里说着,又转头,看向了不愿意给钱的抠门高中生。 然而他发现,抠门高中生也在看着对方,两个人互相看、又互相咧嘴笑,而自己好像变得多余了。 他看了看这两个奇怪的人,默默转身,走了。 陆思意看着顾畔,觉得他好像又长高了,比旁边的侧柏还高。 等到人走近了,他又认为那是错觉——只是因为自己两天都没有见到他。 学校门口已经走得不剩多少人了。 顾畔走到他面前,一把将他揽进了怀里。 陆思意感觉自己被抱得好紧,顾畔连手指头都用上了力,掐得他后背生疼。 于是他也紧紧地回抱住了顾畔。 很快,顾畔就又和他拉开了一些距离。只不过手还放在他的身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不走了吗?”陆思意顿了顿,轻声问道。 “嗯。”顾畔回答他,又微微弯腰,将下巴再次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下一秒,他听到顾畔闷闷地说:“晚了三个小时,可以原谅我吗?” ——周一打电话的时候是下午三点,而现在,已经是周三晚上六点了。 “是吗?”陆思意不由自主地提了一下嘴角,“那如果我说,不可以呢?” “不可以?”顾畔再次直起腰,看着他的脸,表情像是一只委委屈屈讨小鱼干的猫,“那,怎么才能可以?” 陆思意微微仰着头:“那你要用之后的所有时间来喜欢我,才可以。” 顾畔又笑了起来:“只是这样?” 陆思意:“……” 还想怎样? 顾畔又想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说:“太简单了。” 陆思意拍了他一下,推开了这个粘人精:“别抱了,大门口的,注意影响。” 他说的比谁都道貌岸然,却做着比谁都不正经的事情。 ——大门口的,有人警告另一个人放开自己、注意影响,可他自己却又牵起了那个人的手。 反正,顾畔回来了,说服了他的父母。 所以现在,悬在陆思意头顶上的、一切一切、会导致他不安的因素都不见了,他当然可以光明正大地牵他的手。 老旧的山地车在一旁被冷落了很久,陆思意终于想起了它,单手推着,和顾畔一起往前走。 他们还是一起回了奶奶家,奶奶看见了顾畔,还是和从前一样,招呼他洗手、吃饭。 而顾畔吃完晚饭后,和陆思意一起待了一会儿,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想走,却还是打车回了自己的家。 ——刚刚说服了父母的人,虽是征得了同意,但总归还是要表现得乖一点、恋家一点,才不容易有后续的麻烦。 陆思意也问了顾畔,到底是怎么和叔叔阿姨说的。 顾畔当时和他一起在卧室里,他看了他一会儿,才平静地讲述自己:“我是死过一次的人。” 陆思意的眉毛瞬间皱了起来——他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攥住了。 紧接着,顾畔就和他解释了重生前后的种种。 陆思意听完之后再次皱紧了眉毛,牵着他的那只手也无意识地收紧,就好像是生怕自己拽不住什么。 顾畔顿了顿,又抱住了他:“不会再来一次了。” ——遇见你之后,我连游戏都没有再打过,我惜命极了。 所以,我不会再死一次了。 我有预感。 陆思意点头,两只手一起握住顾畔的手,就像是快要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只救生板,又好像是一片干涸的土地上久逢甘霖。 他确实是在害怕,有好大好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听不得那个可怕的字眼发生在顾畔的身上。但也还有一点点原因是,他觉得心惊。 ——这个世界在被构筑的时候,就好像已经将一切一切的逻辑都理得天衣无缝,连顾畔的重生都设计好了,为他说服父母而服务。 没有、一丝一毫的漏洞。 所以,这个世界到底是谁构建的? 顾畔看着他的神情,只当他还是在害怕,便又搂住了他:“我爸妈都同意了,”他安慰着,“这次和上次太不一样了,你放心,真的不会的。” ——他其实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会。但他却总感觉心里面有一个声音,而那个声音在指引他说,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就会没事。 可能是直觉,也可能是冥冥中的天意。 他就是觉得,只要和小笨蛋在一起,他俩就都会好好的。 陆思意顿了顿,轻轻“嗯”了一声。 之后他才听顾畔详细地讲述自己说服父母的过程。 顾畔花了一些时间让他们相信自己重生,又花了一些时间让他们认识到、他们不能接受自己再次“死掉”的事实。 ——如果,他这次的生命还是完完全全和上次一样,在重大节点上没有任何变化,而是再次申请学校,再次准备出国,那么很有可能,他还是会再次死掉。 而他又不知道还能不能那么幸运,还可以再次重生。 给父母解释这些花掉了很多时间,以至于等他们终于相信了的时候,留给顾畔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于是,他又急忙开始下一步计划,让父母同意他和周晓辉在一起。 父母的心情经历了大起大落,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懵了,这一部分竟然没有激起比上一部分更大的火花。 顾畔努力了很久,终于让他俩的态度堪堪越过了“先这样吧”那条线。 陆思意默默听着,在顾畔说完后,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耳朵。 ——顾畔说的好像很轻松,就如同他很多时候一样,好像没有什么能够难倒他。 但其实陆思意又知道,他这两天费了好大的力气,可能都没怎么好好睡觉。 ——他的眼底挂了很大的黑眼圈。 但顾畔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他大概还沉浸在“父母同意了”的喜悦里,像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嘿嘿笑道:“所以我觉得,上天让我重活一次,可能就是因为你。” 他又去埋陆思意的颈窝:“不然,我又怎么会认识你、喜欢你。” 陆思意默默地翘起了嘴角。 大概是吧…… 他摸着顾畔的手。 过了好久,他才道:“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于是顾畔得知了,自己家的小笨蛋是穿越来的。 他似乎只是错愕了一瞬,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只不过后来,他就经常抓着陆思意,开始烦他—— “那你不叫周晓辉吗?你叫什么?” “宝,你是怎么穿越过来的?” “管理者?他是谁?我能见到吗?” 陆思意觉得,恋爱中的人好像智商都会下降,就比如顾畔。 之后他又发现,自己好像也没能逃过——他竟然感觉有些习惯了! 于是,在爆炒过顾畔无数次后,这人好像终于慢慢不再问了。 而陆思意却又在心里发毛了起来。 他召唤了萧缈好几次,主要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能不能等他和顾畔好好的、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个世界,自己再回到原本的世界中? 萧缈当时顿了足足有一分钟,才在他的脑子里面咬牙切齿:“替、我、问、畔、哥、好!” “……” 陆思意拍拍顾畔:“畔哥,管理者向你问好。” 顾畔不知所以,礼貌回应:“您好。” 萧缈似乎是被气到了,从那之后,陆思意就基本上再没有成功地把他叫出来过。 陆思意也在顾畔回来不久后,就跟着他回了家,再次见了顾畔的爸妈。 而顾叔叔和李阿姨在几天之后,又一起过来看了奶奶…… 转眼到了来年三月,陆思意有一天从奶奶那里得知,刘露的孩子没有保住。 她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但就是这么巧。 之后,周亚军和刘露就开始天天吵架。没过半年,他们竟然连婚姻都维持不下去了。 到高二下学期结束的时候,周亚军和刘露离了婚。 刘露不是本地人,回了娘家。周亚军说他要去别的城市发展,只给奶奶扔下了这句话,就走了。 再之后,他隔很长很长时间才会来一次电话。 奶奶起初很难过,后来又逐渐习惯了,开始对两个小孩子越来越照顾,似乎是将全部寄托都放在了他俩身上。 高三的课业非常紧张,但陆思意的成绩一直稳中有升,到上学期结束的时候,他已经稳稳地坐上了年级前二的交椅,并和顾畔来回轮换。 他俩将恋爱的秘密保守得很好,一直到高中毕业,都没有人知道他们早恋,除了郑威。 ——有一次他们在外面吃饭,被郑威给撞见了。 郑威当时被震惊得无以复加,着实结巴了好几分钟,才终于捋直了舌头,说自己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俩怎么看、怎么不像是纯洁的社会主义兄弟情! 陆思意和顾畔一起考上了全国数一数二的高等学府,不在同一个专业,但被分到了同一个寝室。 然而,他俩又觉得寝室里还有别的单身狗,不方便时刻秀恩爱,没过多久又搬了出去。 在他们大四那年,奶奶的生命走到了尽头。她没受什么罪,算是无疾而终。 陆思意为她操办了葬礼,通知了周亚军,但他还是没有回来…… 又过了几个月,陆思意和顾畔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毕业,又一起出了国。 陆思意拿了很多奖学金,修完了硕士的课程。又和顾畔一起白手起家,创办了属于他们的公司,又在国外领到了一个本子。 其实,本子只是个形式,但陆思意很开心,而顾畔—— 他当时看着试了很多套西装、又打了很多次领带的男人,觉得他好像比自己还要开心。 春去秋来,寒暑更替,时间过了一年又一年。 直到很多年之后,他和顾畔已是满头白发、形容枯槁,却依旧要一起坐在别墅外的长椅上,手拉着手,看夕阳落下。 陆思意陪顾畔走过了最后的时光。没过多久,他自己这具身体的寿命也走到了尽头。 他慢慢闭上眼睛,感觉到了一阵天旋地转。 等他再次睁眼的时候—— 他才终于回来了。 ※※※※※※※※※※※※※※※※※※※※ 这个世界终于写完啦! 明天开始第二个世界,感谢大家喜欢! 这个世界的长度超出了我的预料,但下个世界铺垫感情就不需要这么久了,我要开始铺垫其他的东西惹! 还是有些害怕,但又有些开心~ 漫画师和明星经纪01 陆思意在人体工学椅上愣了好久,上个世界中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在他眼前回放。 他顿了顿,眼前依旧是那个人的容貌。 他和他一起走过了很多很多年,经历了很多很多事,共同构筑了他在那个世界里的一切一切…… ——那真的不像是代码,那就是真的。 又过了好久,陆思意才终于缓了过来,接受了自己回到现实世界的事实。 他的手指动了动,按下了座椅扶手上的一个按钮。 精密的全息头盔移开了。 陆思意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从人体工学椅上站了起来。 他所处的屋子是一间实验室。 而这间实验室里最贵重的,就是这把椅子了。 富有设计感和科技感的工学椅被放置在实验室中央,而椅背后面伸出了一根触手状的金属管,连接着的就是全息头盔。 ——他戴上头盔后,头盔中稳定的频率会帮他进入睡眠,之后,他也便进入了任务世界。 而在任务世界中,由于头盔的作用,他不会轻易醒来,只有在死亡、或者发生重大意外,他被痛感或其他的感觉唤醒,才算是离开了那个世界。 在这间实验室的角落里,七扭八歪地堆了几只小凳子,旁边还放着一个铁皮柜。 陆思意之前看过,铁皮柜里摆满了杂七杂八的小物件,有堆弃不用的本子、纸张、设计图纸,还有一些画图尺、圆规,柜子最底层甚至还放着一个落了灰的电脑包。 这让当时的陆思意很怀疑,萧缈和树爷到底能不能支付得起他的工资。 而大概是为了打消他的怀疑,树爷当即就给他预支了半个月的薪水。 于是陆思意欣然前往了任务世界…… 他眨了眨眼,站在铁皮柜旁,深深吸了一口气。 下一秒,他快速转身,不顾刚刚回来时身体的无力感,大步走向实验室门口,推开了房门—— 如果可以,他很想再次回去。 回到上一个世界,或者是去到下一个任务世界里。 他很想、再次见到他。 不管他变成了谁,叫什么、长什么样子……他都想再次和他站在一起。 于是,他在走出这间实验室后,又快速地转身,推开了隔壁房间的门。 那是萧缈和树爷的办公室。 萧缈正假模假样地穿着白大褂,坐在桌子后面,对着电脑,似乎是在努力思考。然而他嘴里却叼着一个笔帽,陆思意推开门时,正好看到笔帽无聊地晃啊晃—— 萧缈立刻正襟危坐,将笔帽从嘴里吐出来。 “我去,是你啊!”他看清了来人,开始叫唤,“我还以为是树爷呢!吓死我了!” 陆思意:“……” 陆思意:“那树爷呢?” 萧缈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刚刚两点,可能午休睡过了吧。” 陆思意:“……” 刚刚两点。 ——他在进入任务世界的时候,是中午十二点多。 也就是说,他在任务世界里走过了六十多年,但在现实中,也只过了不到两个小时。 任务世界的运行速度远大于现实世界,而那六十多年,或者是说,两个小时,就好像是南柯一梦。 大梦一场后,他终于醒了过来,而之后却是无论再对谁说起,大家也都不会相信,可能只会和他说“你这梦做得还挺精彩。” 除了萧缈和树爷。 陆思意注视着萧缈。 而这人十分尽职地从桌子后面窜了出来,走到他面前,站直身体,又将双手握在一起置于身前,十分假正经:“陆先生,欢迎回来。” 下一秒,他就终于不再装了,翻了个白眼,看着他:“真不错,你还知道回来!” 陆思意:“……” 一不做二不休,陆思意:“所以,我什么时候能再回去?” 萧缈:“???” 萧缈挂着一脸不想理他的表情,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又给他拎了一把椅子出来,让他自己坐。 “……” 陆思意默默拿过折叠椅,打开,放好,坐下了。 “你怎么确定还有下一个世界?”萧缈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如果我告诉你说,只有一个世界呢?过了就是过了,你已经完成任务了。” 陆思意:“……” 陆思意靠在了椅背上:“你知道当初在公司里的时候,为什么老板总说你是个小孩吗?” “因为你骗人的水平真的不太行。” 萧缈:“……” 当初,树爷直接和他谈了月薪,那是一个与他本职工作的薪水相比很高的数字。树爷表示这份工作的时间也很灵活,他可以在晚上工作,也可以在周末的时候。 所以,必然不会只有一个任务世界。 ——而现在也正是陆思意为数不多的周末。 萧缈能屈能伸:“这哪能是我的水平不够呢,都是因为思意哥你太聪明了。” 陆思意:“……” 陆思意:“所以,我什么时候能去下一个世界。” 萧缈:“……” 他足足顿了好几秒,才道:“你需要休息的。” 陆思意默默看了他一眼。 其实萧缈说得没错,任务世界的运行速度远高于现实世界,他确实感觉有些累。而且,这种“累”不是干多了体力活的那种劳累,而是用脑过度后的乏力与疲惫。 但他又觉得自己可以撑住,尤其是,在“可以再次见到他”的这种希冀之下。 萧缈看了他一会儿,默默问:“真的……这么喜欢吗?” 陆思意挑了一下眉毛:“你没谈过恋爱吧?” 之后他就看到萧缈瞪了他一眼,以一种十分不爽的口气回道:“说得好像你在两个小时之前谈过一样!” 陆思意很欠揍地笑了一下。 萧缈大概是真的看他不爽,顿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编的,还是真的亮了底牌:“我其实有一个前任。” 陆思意的八卦之心顿时如同雨后春笋,然而还没冒出头,就被开门声扼杀在了摇篮里—— “前任?”头发花白、但身体很硬朗的老头走了进来,笑眯眯问,“你们在说什么?” 萧缈:“……” 萧缈看了树爷一眼,语气冷冷的:“在比拼恋爱经历。” 树爷又看了他俩一眼,拆台:“不就都是只有一段吗?有什么好比的。” 陆思意、萧缈:“……” 陆思意顿了顿,看向萧缈,确定他已经走出来了,开始继续欠抽:“不一样的,我那个不是前任。” “……” 两秒之后,萧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你滚。” 陆思意不滚,陆思意和萧缈道歉。 萧缈又很大度地接受了他的道歉。然而之后,他和树爷却依旧不同意他立刻进入下一个世界。 陆思意无法,只得听从了他们的安排,同意至少在半天之后、今天晚上,再去往第二个任务世界。 于是之后的几个小时,陆思意在十分无聊的气氛中度过。 他参观了萧缈和树爷的办公室。但事实上,他俩的办公室也十分简陋。 于是他又参观了他们工作时的样子,然而这两个人好像不用工作,萧缈在看历史书,树爷在炒股。 陆思意:“……” 他默默地看向树爷:“您的钱都是炒股挣来的吗?” 树爷自豪地笑了一声:“不是。” “我只是家底丰厚。” 陆思意默默抿起了嘴角。 他意识到这个天没法聊下去,就换了一个天,问起了自己之前很关心、但回来后又好像不是那么关心了的一个问题: “之前萧缈和我说,任务世界就是真实的世界。”陆思意顿了顿,“这个‘真实的世界’,到底指什么?” 树爷停下了看大盘的手,目光转向了他,过了一会儿,才认真回答他:“你其实可以认为,那个世界和我们所在的世界,没有什么两样。” 陆思意蹙眉:“那它不是代码吗?” ——在上个世界后面那些年,他越来越怀疑这件事情,因为世界里的一切都太真实了。在几十年的时间里,从未出现任何漏洞,没有任何不合理的地方,程序绝对不可能做到。 树爷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萧缈之前告诉过你,不要用小说里的惯常思维来理解任务世界的分工。” “现在我想和你说。”树爷笑着,“也不要用人类的惯常思维,来理解任务世界。” 陆思意:“……” ——也就是说,它真的不是代码咯? 那它又是什么呢? 可树爷却没有再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又转向萧缈,萧缈没胆子回答,用手在嘴边做拉上拉链的动作,之后任凭陆思意怎么磨他,他冒出来的句子也都只是: “你得睡一觉休息一会儿。” “我这里有折叠床,我给你铺上。” “别想那么多啦,反正你还能再见到他,赶紧睡吧。” 陆思意:“……” 陆思意发誓,他真的有很好的涵养,他甚至都没有再胡搅蛮缠。 几个小时后,他终于睡饱了觉,又坑掉了树爷的一顿晚饭,终于迫不及待地进入了下一个世界。 萧缈依旧会作为管理者,帮他找到任务对象。 而任务对象还是他,甚至连任务都是一样的。 于是陆思意在进入世界之前,给了树爷这样的吐槽:“我真的很怀疑你们的动机。” 树爷却只是笑笑,和他摆手:“祝你玩得愉快。” * 经历了再一次的意识模糊、又清醒之后,陆思意发现自己在一辆小轿车上。 而下一秒,他就觉得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 “停车!”几乎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带着他说了这句话,他伸手拍驾驶位的座椅,“快!” 车子内充斥了很浓烈的酒气,即使开着窗户都没能散掉。 而陆思意感觉胃里一阵翻涌,只想着快点下车、不能吐在车里,甚至都没发现自己已经将半瓶烈酒都洒在了车子后座上。 等他终于跌跌撞撞地冲下车,扶着绿化带旁边的路灯、感觉自己几乎要把整个胃都吐出来之后,他终于喘了一口气。 ——胃里还是有些犯恶心,但好歹能撑住了。又或者是,他已经把胃里的食物残渣及酒精全吐了出来,此刻空空如也,再也呕不出东西了。 他狼狈地半直起身,摸了摸风衣口袋,没发现纸巾。 正不知道怎么办时,面前伸过来了一双修长好看的手,一手拿着一包撕开口子的抽纸,一手举着一瓶矿泉水: “哥们儿,没事吧?” 陆思意抬头,对上了男人的目光。 双眼皮,狭长的眼尾,此刻正带有关切地看着他,眉毛微蹙。 陆思意也皱了一下眉,下意识低头,说了声“谢谢”,从他手里接过纸巾和水,擦了擦,又拧开这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漱了漱口。 ——他太狼狈了,满身酒气,刚刚吐完,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这副模样。 于是他想叫一下萧缈——虽然好像也没什么用,但还是抱有一丝希望,想看看管理者能不能给出一个让他不这么丢人的有效建议。 然而他还没在脑子里喊出来,就又感觉胃里开始翻滚。 陆思意赶紧压了一口水。 开车的男人似乎看出了他的不适,友好地伸手,拍了拍他后背:“哥们儿,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思意——”萧缈直接叫了他,“就是他。” ※※※※※※※※※※※※※※※※※※※※ 是他是他就是他! 漫画师和明星经纪02 有那么一刻,陆思意想让萧缈给自己结束掉这个任务,让他回去,再重新进入一下这个世界。 ——这他妈是打开方式不对吧! 陆思意心里很崩溃。 然而他看着男人,又感觉他似乎没有怎么过于嫌弃自己。即使他脚边不远处、就是自己刚刚呕吐出来的那滩污物。 而男人的安慰是:“兄弟,遇见难处了吧?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陆思意:“……” 原主确实是遇到了一些难处。 ——他们此刻靠在马路旁边的栏杆上,车就停在不远处的路边。 男人在陪他吹冷风,而陆思意自己装作还要缓一缓的样子,开始搜索原主的记忆。 原主名叫唐洵,是一名事业有成的明星经纪人。 他带红过很多艺人,随着这些艺人身价的上涨,他的身价也随之飙升,成为了圈内的金牌经纪。 同时,他和朋友一起创办的经纪公司——星环娱乐,也成为了圈内排得上名号的“明星造梦厂”。 然而,随着公司越做越大,他与他的朋友、也就是星环的实际出资人及控股人金越的分歧也越来越多,最终到了理念不合的程度。 但唐洵是个念旧的人。 金越是他的朋友、战友、合作伙伴,他们从毕业之后就一起创业,六年来经历过大大小小不少事情,每一次都是联手化解、转危为安。 所以唐洵私心里并不希望大家的关系闹太僵。他其实有很多次机会可以跳出来,自己创办一家公司,但他却没有。 他对金越留有余地,没下狠手。可金越却没有用同样的方式来对他。 金越早就忌惮了他的能力,却从不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终于,唐洵手下的一个艺人被爆出了很大的负面新闻。等唐洵这边焦头烂额地完成应对、将网上铺天盖地的负-面-消-息翻过篇,金越却以此为由,使用手段,将他踢出了星环。 中间的过程鸡飞狗跳,但唐洵到底还是手软了一分。 总之,最后的结果就是,唐洵离开了星环娱乐,没能成功带走一个艺人。 对他打击最大的就是合作伙伴的背叛——不仅仅是金越,先前他带过的艺人为了自保,也纷纷站队公司。 毕竟,一个失势的人、和一个处于上升期的公司相比,似乎不用擦亮双眼都可以进行选择。 ——谁也不是傻子。 在圈内待的时间长了,唐洵当然知道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然而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还是没能做到冷静自持。 他选择了去酒吧买醉。 在酒吧喝到深夜,他感觉自己终于喝不下去了,才叫了一辆车,准备回家。 ——所以,他是打车打到了男人开的滴滴。 陆思意快速了解完,觉得自己被冷风吹得清醒了不少,脑袋终于没那么晕了。 他顿了顿,看向男人,问道:“您怎么称呼?” 男人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有些意外,回他:“我姓余,余近洋。” 陆思意点点头,品着这个名字,又抱歉地和他道:“余哥,刚才……谢谢啊,太不好意思了。” 余近洋笑了笑:“没什么,人人都有不顺心的时候嘛。” ——短暂的一瞬间,陆思意似乎从他的目光中抓住了一点什么:安慰、理解、同情…… 连带着的好像还有一闪而逝的另一种情绪,但陆思意的脑子不转圈,感觉自己被酒精给熏晕了,没能判断出那是什么。 紧接着,他就听男人继续道:“我也是不顺心,才出来开个车,给自己补贴点生活费。” 陆思意挑眉,抓住机会继续问:“您这是兼职啊?”他扯了一下嘴角,“这么晚了还兼职,好辛苦。” 余近洋也笑了一下:“倒也没什么,我平时睡得也晚。” 陆思意眨了眨眼睛。 ——天就是正常的聊天。这人虽然说了一些,却还是没有说明白自己的情况。 于是他顺着继续问:“那您是也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之后,他看到这个男人的眼中,晃过了一闪而逝的疑惑。 ——那不像是对于他这个问题的疑惑,倒像是对于自己的不解。 余近洋确实对自己很不理解。 下车帮忙也就算了,还自愿陪吹风陪聊?他是脑子有了什么问题吗?? 余近洋顿了顿,看着这个喝醉了酒的男人,最终只能把心里泛上来的这股想要安慰人的欲望,归结为自己需要观察众生百态。 ——所以他才下车陪他聊天的,一定是这样。 不然谁有这闲工夫? 他以前开车的时候,也会遇到一些人,有的从上车到下车,手机上的消息就没有断过;有的会一直抱着手机,而手机一会儿横过来,一会儿竖起来,有时候还会倒过来;还有的会靠在车窗上,自始至终都不看手机,只愣愣地看着窗外…… 当然,也会遇到一些乘客,一边打电话一边破口大骂;或者是一上车,就从衣兜或包里扯出卫生纸,哭得一塌糊涂…… 芸芸众生,每一个都不一样。 ——当然,在他车上借酒浇愁的也有,总是把车里弄得满是酒味。 余近洋不喜欢,每次都开窗通风好久。 而今天这个…… 余近洋再次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想,他可能真的是太惨了,才博得了自己的同情。 ——长得不错,穿得也不错,举止得当,是个体面人。 然而体面的人却变成了酒鬼,靠在路边吐得人鬼不分,板正又飘逸的风衣都被揉皱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沾上污物。 如果搁在以前,余近洋肯定会万分嫌弃。 但他今天却没有这么觉得,反而在心里开始感慨。 ——从云里跌到泥里,大概是世界上最令人难过的事情了。 而这人应该就是、从云里跌进了泥里。 余近洋本来也很烦他在车里喝酒。 他闻着从后座上源源不断飘来的酒精味直皱眉头,连车窗都降得不能再降了。 然而,当这人要求他快点停车、又下去吐了之后,他看着他扶着路灯杆子弯下了腰,突然感觉到,这人好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而余近洋是个善良的人。 于是他又皱了皱眉毛,拿了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又拎着纸抽,出去了。 和他吹了一会儿风,余近洋感觉自己的脑袋可能被吹傻了。 因为他觉得自己刚才的决定没有错。 ——如果,他刚才选择就在车里等他,那么他就可能会失去和他聊天的机会,失去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的机会,失去……和他成为朋友的机会。 意识到这一点的余近洋心里一惊。 他还不知道这人叫什么,就想和他成为朋友?! 他果然是被吹傻了吧! 晚风吹起了面前人额间的碎发,余近洋感觉自己可能看到了他平时的样子。 ——他可能是个商人,也可能是个设计师,反正应该经常和人打交道,平时会将头发梳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 而今天只不过是因为心情不好,以至于出门的时候都没有打理自己。 “我今天……”余近洋顿了顿,想着他刚才问自己的那个问题——您是也遇到了什么难处吗? 他确实是。 但这个问题困扰他很长时间了,以至于他都有些不知道要如何说出口。 这样想着,余近洋就又顿住了话头。朝陆思意道: “要不然您猜一猜,我本来是干什么的?” 陆思意:“……” 男人都这样问了,他当然要猜。 而且——陆思意微微抬头,看了看他。 其实也不是很难猜。 他看向了余近洋刚刚伸出来的那只手。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和上一世一样好看。 但稍微不同的是,他右手小拇指的第一个关节外侧,有一小块茧。中指的第一个关节处、握笔的那里,也有一小块。同时,在右手手腕外侧、骨节向下一点点的地方,也好像有一块硬硬的皮。 陆思意顿了顿,又快速地看了看这人的穿着—— 加绒卫衣、牛仔裤。 很休闲,如果不是下班之后回家换了套衣服,就是工作的地方对于衣着不作要求,又或者是,他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工作,他在家里就是这么穿的。 大概是由于原主的职业病,陆思意又去看了余近洋的鞋。 是男孩子们都喜欢的aj,常规款,在两千以内——刚刚他悄悄问了萧缈,这个世界的物价和现实世界相似。 陆思意在脑子里快速地分析。 余近洋首先不是个富二代,但经济上也不是很拮据。除了鞋子以外,他的车子是性价比在线的,满足平时的代步需要,但同时又追求了一些性能。 其次,他可能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工作,晚上睡觉很晚,时间比较灵活。 最后,他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不到三十。按理说,这个年纪早就脱离了学生时代,不会再有很多场合需要用笔写字了,但他右手上的茧却依旧有些明显,这说明他经常拿笔。并且,手腕处的那一块,应该是经常在纸上蹭、蹭出来的。 ——在上一世,陆思意经常在无聊的时候看到这种情形,那是拿着铅笔画素描的手。 陆思意顿了顿,看向余近洋,没有说得很具体:“你……是自由职业者吧?” 他看着余近洋眼里略带惊讶的神情,又提着一边的嘴角,继续道:“经常拿笔,说明不是写手、不是摄影师、不是游戏工作者。”他眯了一下眼睛,“我看你不面熟,你也不是网红或艺人。” 陆思意笑着问他:“你会画画吗?” ※※※※※※※※※※※※※※※※※※※※ 啊啊啊啊晚了一会儿! 明天9点钟也更不上,大家看12点午夜场就好-_-,还是同样的原因,我没存稿了,三次元还忙…… 漫画师和明星经纪03 余近洋确实会画画。 他是一名全职漫画师。 之前,刚刚毕业的那两年,他做过一段时间的游戏主美,后来又觉得这份工作不符合他心中对于绘画的原始设想,便干脆辞了职,来到了一间漫画工作室。 工作室的小伙伴是一群有梦想、也很可爱的人,他在工作室里很开心。 然而好景不长,仅靠理想最多解决温饱,工作室在“接很多商稿,吃上饱饭”和“就画自己想画的,为了理想”之间纠结不已,最终也没能想出一个平衡的办法来。 就在去年,工作室的效益不好,还是没能撑下去。大家凑在一起吃了顿散伙饭,就一拍两散,各寻出路。 余近洋心里还是喜欢画漫画。他寻找了一圈,却没有找到任何一家能够符合自己“口味”的工作室。 于是,他仗着自己工作几年、有了些积蓄,开始单干。 ——他的家就是他的工作室,而他就是自己的老板。 他也会接一些商稿,每天用固定的时间来工作、赚钱、养活自己。其余的时间就画自己想画的条漫。 画画对于他来说,是爱好,也是谋生的手段。以爱好来看的话,不能挣钱,还要倒贴时间和精力;但如果作为谋生的办法,他基础牢、结构好、线条优美、色彩舒适,可以挣到很多很多钱。 所以,在外人看来,余近洋就是个很懒散的人。 他每天到中午才会起床,下午开始画商稿,没工作几个小时,就又要吃晚饭。 晚饭之后,他或者画自己那不挣钱的条漫,或者出去健身,溜圈,跟小孩说话、看大爷大妈跳广场舞、开滴滴补贴生活费…… 他真的很懒,不然,以他那水平,怎么可能到现在还只是吃喝不愁呢? 很多人劝他多接些商稿,要让更多的人知道他、看到他,不要将大好的才华浪费掉。 但余近洋梗着脖子,就不。 他需要留出很多的空白时间,来画那些自己想画的条漫。 于是,周围人给他起了外号:余轴轴。 余近洋不为所动,私心里认为这是对他的赞赏,又或者是由他的微博id衍生过来的。 ——他的微博id叫“余爪爪”。 他也会在微博上放一些经过处理之后的商稿,用来吸引甲方爸爸。但其实商稿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他在微博上放的更多的,是他画过的条漫。 余近洋很喜欢这些,所以,只要有脑洞朝他招手,他就会多看两眼,如果觉得还行,他就把它们画成条漫,私心里想让更多人看到。 而这一部分又占用了他太多的时间,以至于画了那么多,除了让自己的画技得到了进一步提升以外,好像就没有其他实质性的事物了。 ——以爱好来养活自己,始终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奢望。 而就在最近,余近洋发现,这种“奢望”好像也变成了真的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他遇到了“瓶颈”。 他感觉自己画不出好的条漫了,尝试着画过很多,却始终觉得不满意。他也曾经修修改改,将终于达到自己心中及格线的稿子放上微博。 然而,或许是付出与回报真的不成正比,微博上的寥寥回复并不能抚平他心中改了无数次稿子、熬了无数个夜所带来的疲惫。 就这样,他好像就越来越不能画出令自己满意的稿子。 当然,所谓“瓶颈”仅仅局限于为爱发电的条漫。他不掺杂任何感情画出来又扔出去的商稿还是有很多甲方爸爸来抢,大家都说他画得好、细致又有耐心。 ——余近洋当时脸上带着笑,一副“谬赞谬赞”的谦虚模样,心里骂人骂得十分起劲:“靠,你们就是看老子可以毫无怨言地改很多次,才这么说的!” 工作嘛,当然不能带情绪。 所以余近洋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把情绪丢给了为爱发电的非工作。 而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是遭遇瓶颈很久之后了。 于是他开始寻求突破,每天用更多的时间去观察周围的人、周围的事,等他把每天都会遇到的事情观察过了,想要再扩展新的范围,就开起了滴滴。 他在滴滴上确实遇到了人生百态,然而大家都是点到为止,从上车到下车,最多不超过一个小时。 太短了,短到余近洋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到乘客们所经历的,他们就会说着“谢谢师傅”,然后下车。 直到……余近洋遇到了今晚这位。 他已经陪这位吹了半个小时的冷风,感觉这风吹的不是喝醉了的人,而是自己。 余近洋感觉自己的脑子被风吹得十分凌乱。 ——凌乱到他将自己的本职工作和盘托出,在他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在哪里工作、是个什么样的人的前提下。 陆思意默默听着余近洋讲完,又喝了一口水。 十一月了,男人陪他在外面吹了半个小时的风,他也不明白是因为什么。 ——是上个世界情感遗留的产物吗? 不是吧。萧缈明确和他表示过,这人不会记得任何事情。 他相当于是被格式化了一次,现在是余近洋。所有他们一起经历过的事情,都不会在他现在的脑子里留下任何痕迹。 ——那是他品德高尚,同情唐洵这个可怜人吗? 好像也不是。余近洋是个能吹冷风的人形空调,但不会变成只吹热风的中央空调。而且,世界上失意不得志的人多了去了,他哪能像这样一个一个地安慰。 所以……陆思意想了想,觉得自己明白了。 ——那一定就是因为,现在的自己在他眼里,是一个“灵感来源”。 “……” 行吧……陆思意无奈地翘了一下嘴角。 反正任务就是一直跟在他身边,那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达到了目的就好。 于是,他也和余近洋说了自己的遭遇。 漫画师听完就皱起了眉毛,似乎是震惊于世界上还有像金越这样不要脸的小人。 “在这个圈子里的时间长了,”陆思意笑了笑,似乎是反过来在安慰他,“就会发现,娱乐圈就像是一个放大镜,会将所有的善良放到最大,也把所有的恶意放到最大。” 他总结着原主心里的感叹,继续道:“我其实已经习惯于这样的……对于名利的争夺,即使大家都知道,这并不是一个良好的竞争环境。” 余近洋顿了顿,可能是被风给吹傻了,又可能是真的不了解陆思意所在的圈子,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 他愣了半天,只说道:“那……你当初选择做这一行,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陆思意眨了眨眼。 唐洵选择做这一行,是看中了它赚钱。 当时金越想要创业,拉上了他,他也有过做艺人助理的经历,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做起了经纪公司。 而现在,这项职务落在了陆思意的头上,陆思意没有选择。 他只是被动地接受了唐洵的工作,但心里的想法却又不允许他随便抛弃掉唐洵做了很久的事情。 ——唐洵确实是手软了,才让金越占到便宜。 他这局输了,有他自己的原因,但又不能完全怪他。 是金越没有守约在先,是金越违背了合作伙伴之间的信任关系。陆思意可以感觉到,唐洵心里有不甘、也有难过。 所以,为什么呢?陆思意默默想着—— 如果现在问他的话,他会回答说,除了完成在这个世界中的任务,他还想要帮唐洵夺回本来拥有的一切,并让曾经背叛过他的人付出代价。 余近洋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似乎是察觉到了他内心的纠结,又可能感觉到了他不想说,最终还是转了话题: “你刚才说,明天还要回公司收拾东西?” “嗯?”陆思意反应过来。 “哦,”他点点头,“是要回去一下,还有一点没有收完。” ——唐洵是在三天前办理的离职手续。当天他只顾着和公司里的执行经纪人交接,收拾了一部分自己的东西。而后面的两天,他又将大部分时间用在了维系之前拥有的资源上。 余近洋也点了点头。 陆思意不知道,他刚才的反应落在余近洋的眼里,就是这样的解释: 陷入低谷的人还是在为合作伙伴的背叛而伤心,他努力撑着,不想让这种情绪在自己面前显露太多,却根本没有成功。 为什么呢?因为连自己刚刚叫他,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余近洋又看了看面前的这个人。 大概是因为喝了很多酒,刚才又吐过,他的脸上显现出了有些病态的苍白。现在又因为吹了一会儿夜风,他眼睛里面漫上了一点水色,嘴唇也有些泛红。 唐洵的头发目前是顺毛,高领毛衣裹到了下颌,即使穿着一件很有版型的风衣,也还是掩盖不住脆弱的气质。 余近洋不易察觉地皱了眉毛。 他的脑子出毛病了。 因为他真的感觉,自己似乎对这个比他有钱多了的人、产生了一点点怜爱…… 陆思意并不知道这人已经脑补了这么多,只看着他眼睛里变幻莫测的神情,发出了既为完成任务、也为了寻找更多和他独处的机会的邀请: “你明天有时间吗?可以送我去公司吗?” ※※※※※※※※※※※※※※※※※※※※ 更了更了!我终于更了!下午或者晚上的时候还有一章~感谢在2020-12-17 21:49:12~2020-12-19 13:13: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等过了四级再改名字! 3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漫画师和明星经纪04 余近洋感觉自己的脑子再次瓦特了。 因为他的回答是:“有。” 不带、任何思考的——有。 余近洋对自己十分无语。 他是神经了吗?? 商稿不画了?? 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不可能再收回来。而且,在余近洋的内心里,也一点都不想再收回来—— 甚至,他还害怕唐洵反悔,又赶紧问他:“明天几点?” 陆思意眨了下眼睛,下意识看向手表。 已经快到十二点了。他们不知不觉在路边站了这么久。 他微微皱了一下眉毛,又看向了男人身上的衣服。 ——虽然是加绒卫衣,但在十一月的晚上,好像也并不是很暖和。 “……” 陆思意感觉心里被揪了一下。 ——他果然是傻的吧? 人真的不能过量饮酒…… 陆思意没头没尾地想着,又看向了男人露在外面的手。 好像不是很红,可是他也不能去牵。 冷吗? 陆思意默默皱了眉头。 余近洋看着他的样子,只以为他是在心里纠结,却又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在纠结时间,还是又反悔了、纠结到底要不要让他送。 于是他又赶紧道:“我明天一天都有空。” 对面的人似乎是笑了一下,拢了拢身上的风衣,又看了看他的衣服:“那就下午三点?我在小区门口等你。”紧接着,他就迈开步子,向车子走去,“好冷,我们赶紧回去吧。” ——话说的软绵绵的,似乎真的是被冻到了。 余近洋松了一口气,立刻跟在人身后,往车子那边走去。 然而,刚刚可能被冻到的人拉开了后座车门,却又顿住了动作。 余近洋奇怪:“怎么了?” 陆思意闭了闭眼睛,又睁开,回头,对上了余近洋的目光。 ——他想杀了刚刚穿越过来那时候的自己。 他看着余近洋,连声音都没了底气:“……对不起,我把酒洒在你车子的后座上了。” 或许是因为心里真的十分在意,他现在一点点都不敢看余近洋的眼睛。 ——刚才,他仅仅与男人的目光对上了一瞬,就立刻转开了,快到都没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陆思意的目光左瞟右瞟,最终落在了地上。 ——像是一个等候发落的、犯了错的孩子。 一秒钟的时间就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听到了余近洋略带安慰的声音:“没事,皮质的座椅,擦擦就好。” 他看着这人还是一脸的歉意,又道:“真的没关系,反正车子快到要去洗的时间了。” 余近洋胡乱编了一个理由,只想让面前的人安心。 ——真的见鬼了。 如果换做是别人,他大概也不会在面上表现出什么不快的神色,但心里一定是不高兴的。 他会觉得麻烦、倒霉,或许已经在心里将这位乘客骂了七八百遍。 总之,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心里面只有一个想法: 你别难过,真的没事。 只是酒洒了而已。 而已。 余近洋顿了顿,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一个很好的解释—— 他和唐洵很聊得来,他还是挺想交这个朋友的。 而朋友嘛,当然不会过分苛责。 将座椅擦干,陆思意拎着那仅剩一个瓶底的伏特加,将它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之后,余近洋才再次发动了车子,载着他往家里走。 他们在等红灯的间隙中交换了联系方式。 余近洋的微信头像还和上一世差不多,是一只大型猫科动物的爪子印。 陆思意默默笑了一下,又看向了自己的。 而自己的,是唐洵的照片。 “……” 陆思意顿了顿,觉得这张照片太过张扬,找了一会儿,还是和从前一样,换成了泡澡盆。 之后的一路上再没出什么幺蛾子。 等到十五分钟后,余近洋将车子稳稳地停在这位经纪人家的小区门口时,陆思意已经快睡着了。 他感觉到车子的行驶速度变慢,过了一会儿又停了,这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首先看到的就是余近洋略带关切的目光。 陆思意:“……” 他顿了顿,问:“到了?” “到了。”余近洋低声回道。车子里太暗了,陆思意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他道,“记得带好东西,明天见。” 陆思意的酒醒了大半,但脑子却还是困着。他看了一眼余近洋,突然有点想逗他。 这样想着,他也就这样说了:“反正明天也还是还要见,我有东西落在你车上也没关系。” 余近洋:“……” 只会画漫画的人当然说不过翻云覆雨的经纪人,然而经纪人的脑子被酒精影响了,他却没有。 余近洋顿了顿,看着他,笑道:“那你至少把手机带上啊。” 陆思意:“……” 他眯了一下眼,举着手机向他展示:“……我把它揣在怀里。” 余近洋:“……” “你开车回家要小心哦。”陆思意下了车,又站在外面和人挥手。 余近洋闪了两下车灯作为回应,然后慢慢将车子掉头,驶入了马路…… 回到家,陆思意才终于后知后觉地体会到了醉酒、以及吹过冷风之后的头痛。 他顿了顿,感觉自己也没什么立场骂原主不爱惜身体,只得拖着脚步,给自己倒了一杯蜂蜜水。 大口喝完,他又走进浴室,准备泡个澡再睡。 他一直都很喜欢泡澡,温暖的水会让他感觉舒适和放松,有的时候,他甚至能体会到一种很强烈的安全感。 ——浴缸、以及包裹住他的温润的水汽,给了他安全感。 陆思意觉得自己挺不可思议的。别人的安全感来自于父母、家庭、朋友、爱人,又或者是成绩、业务能力、金钱、地位,而他的安全感来自于……浴缸? 他将浴缸里放满了热水,用手试了试水温,便将衣服脱掉,迈了进去。 他曾经仔细地想过—— 在现实世界中,他的父母在他成年后就相继过世,家庭并没有带给他很多的安全感。更何况,好像从陆思意记事起,他就非常喜欢泡在热水中的感觉。 后来工作了,即便他将地学和遥感软件玩得再溜、相关的专业知识掌握得再好,这些也都只是他谋生的手段。它们会在一定程度上给他安定的感觉,却从未有过安全感。 而给了他安全感的,反倒是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的简易泡澡桶。 在上一个世界里,他和男人后来拥有了金钱和地位,但能够给他那种将心放在肚子里的、稳稳的勇气的,不是这些,而是男人本身。 后来他就对泡澡没有那么执着了。相比之下,他好像更喜欢和男人在床上滚一滚。不滚的话,就一起相拥而眠。 ——这构成了他的安全感。 陆思意眨了眨眼睛,还是没能想明白自己。 ——如果以这样的逻辑来思考,那余近洋和泡澡桶是同一种生物吗? “……” 陆思意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可能还有残存着的酒精。 酒精被热水一泡,液体蒸发成了气体,又开始成群结队地攻击他的大脑…… 陆思意顿了顿,从浴缸上方横着的小木板上拿过手机,再次点开了余近洋的微信。 聊天界面目前只有一个验证通过的消息。陆思意点了那个老虎爪子,又点进了对方的朋友圈。 ——余近洋的朋友圈里,全是他画过的稿子。 商稿线条流畅、色彩华丽,而不挣钱的条漫没有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看上去十分简洁,是两种不同的画风。 陆思意随便点开了两张长图,津津有味地看完,发现每一张图的右下角,都有那个他十分熟悉的老虎爪印logo。 他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又顺着这些长图,找到了“余爪爪”的微信公众号,以及微博。 他直接关注了公众号,又将自己的微博切换至小号,关注了余爪爪的微博。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放下手机,开始心满意足地泡澡。 直到洗澡水微凉,大马金刀摊在浴缸里的陆思意才终于将自己挪了出来。 唐洵在浴缸旁边放了一些泡泡球,但陆思意刚才没用。 于是他又迈到淋浴那边,涂好沐浴露后,再次将全身都冲洗到了微微冒热气,才终于擦干身体,穿上睡衣,拿着手机移驾卧室。 等到他躺在床上,捧着手机进行每日一刷时,余爪爪终于给他发了消息:“看到你关注我的公众号了,万分感谢。” “微博上也是你吗?” 陆思意在床上翻了个面,趴在枕头上,打字回人消息:“是我的小号,不要说出去哦。” 余爪爪:“明白。” 紧接着,他又回:“我懂,经纪人在微博上身份特殊。” “……” 陆思意还是没忍住,手里攥着被子,笑出了声。 按照甲方爸爸的常理,他此刻应该给这位可怜的大乙方发三个大拇指。 但陆思意是个善良的人。 大晚上的,他决定让余近洋睡个好觉。 于是他给余爪爪回了一个猫猫击掌的表情。 猫咪爪子的下方,过了两秒,余爪爪的消息回了过来:“我早就到家了。你今天喝了不少酒,记得早点睡。” 陆思意看着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个小气球。 他挑了挑眉毛,打字回爪爪:“我已经躺在床上了。” ——他可真是太了解男人了。 那句话一共三个小节,二十多个字,余近洋一开始想说的或许只有第一条:我早就到家了。 他确实早就到家了,但心里却一直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给他发这条消息,也不知道要如何发、以什么立场来发。 他们才只是刚刚认识了几个小时的人。 于是陆思意开心地明白了一件事情—— 虽然男人不记得他,但男人却在私心里,真的很想、和他多接触一下。 漫画师和明星经纪05 第二天。 陆思意在下午的时候到了公司。 宿醉带来的头痛好像没有缓解多少,他又在余近洋的车上小眯了一觉。 这两天好像降温了,余近洋甚至在车里开了一点点暖风,陆思意睡得十分舒服。 直到车子停在公司楼下,他才被男人轻轻叫醒了。 陆思意不情不愿地睁眼,感觉自己的脖子锈住了,在潜意识的指挥下根本就不想动。 ——脖子一动,他的后脑就会跟着疼。 他抿了一下嘴角,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醒了、也知道到公司了。 之后,他又将副驾驶上的安全带摁开,过了快半分钟,才终于皱皱巴巴地伸了个懒腰。 可车子里面本来就没多大点地儿,他的懒腰伸得不痛快,手掌碰到了车顶。 余近洋:“……” 余近洋在脑子里想着以后要努力挣钱,换个大一点的车,然而嘴上说的和脑子里想的却不是同一种东西。 ——他看了看不是很愿意下车的经纪人,开始作死:“您要不然,等下了车再伸懒腰?” 陆思意:“……?” 他看了一眼余近洋,默默抄起手机,揣在了风衣外兜里。 之后,和人说拜拜、拉开车门、下车,动作一气呵成。 站在地上,陆思意终于拢了拢身上穿的黑色长风衣,对着男人散发了一点魅力。 ——这是他今天特意换的。 他的头发也梳了上去,和昨天相比,精致了不少,气场也强了不少。 只不过脸色依旧有些宿醉之后的苍白,但是没关系。 ——他这样打扮,除了想要在某个还没有开窍的人面前孔雀开屏外,还想在公司的人面前走出一点气势。 之前唐洵辞职的时候,被金越狠狠地踩了一脚。 他污蔑了唐洵一些子虚乌有的东西,类似于唐洵这些年来不顾公司的发展,只顾自己的名声,他让自己成为了金牌经纪人,但手里带过的艺人却好像没有得到很多。 又或者是,唐洵不顾公司的规章制度,曾经私自将某个项目的经费挪至其他项目,导致原本项目的经费不足,对公司产生了一定损失。 关键是,好巧不巧,唐洵辞职的那两天,网络上也刚好有艺人的粉丝发言称,唐洵不顾艺人的身体健康,让对方赶场、轧戏,是个无良经纪人。 而唐洵当时身心俱疲,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击,陆思意就穿越了过来。 所以现在——陆思意皱了皱眉毛,不仅是金越,可能就连公司里的其他执行经纪人,也在心里对他带着眼镜。 他们或许不会相信金总的话,依旧对他抱有同情,又或许会觉得他自作自受,活该落得如此场面。 其实唐洵真的没怎么做过这些事情。 成为金牌经纪人是他自己的努力,艺人得到的看似没有他多,是因为艺人一直在吃老本、不上进。 他确实挪用了某个项目的款项至其他项目,但马上就补上了,而且当时那个项目并没有开工,也就无从谈损失。 他也从未不顾艺人的身体健康。有些艺人赶场是因为时间实在排不开,而有些,则是自己要求的。 圈子里的新人一茬接着一茬,你不努力让大家记住,大家很快就会记住别人。 所以,不仅仅是工作人员,艺人所承受的压力比工作人员还要大。 楼底下的风有些凉,陆思意再次拢了拢身上的风衣,透过男人降下来的车窗,弯腰说道:“要不你先去干点别的?不用在这里等我的。” 余近洋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撑着副驾驶的座位,探过身来问他:“你大概多长时间?” 陆思意想了想:“半个小时?” 余近洋的脸上突然露出了愉悦的神色:“那正好,”他笑了一下,“反正我无事可做,正好补个觉。” 陆思意:“……?” 你不要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你是为了等我。 他顿了顿,只得装作什么都没懂的样子:“那我快去快回。” 之后,他就快步走进了大楼。 星环娱乐在写字楼里租了一整层的位置,陆思意踏出电梯后,目不斜视,直接推门走进了自己之前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暂时还没有人来接替。陆思意结合了原主的记忆,感觉金越大概率是想从外面的公司挖一位经纪总监过来。 陆思意嗤笑了一声,从桌子底下拿出整理箱。 ——所以就说,金越真的不是很适合做经纪事物。 之前他俩的分工很明确。唐洵主管公司的经纪事务,而金越负责整个公司的管理、招商引资、以及大的行进方向。 但说不准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金越就多疑了起来。 他开始插手唐洵的工作,但他的插手却并没有让星环变好,反而,有时会让原本好办的事情变得困难、原本难办的事情直接黄掉。 ——然后,唐洵就默默地背了很多口锅。 陆思意微微蹙眉,为唐洵愤愤不平。 唐洵在工作中,是一个很有能力和手段的人。他可以将事情处理得让双方都十分满意,同时还为两方之后的合作打出很多提前量。 然而,在非工作时间,他又是一个不那么强硬的人。也就是因为这样,金越压住了很多他能够施展拳脚的机会,最终又让事情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境地。 ——而现在,金越失去了一个得力的助手,又想找一个惟命是从且能力出众的人做星环的新任经纪总监,无异于是在痴人说梦。 因为惟金越是从的人,就不可能将公司里的艺人带领得很好。 陆思意将桌上散落着的纸笔收了收,放进了整理箱。 门突然被敲响了。 陆思意抬头去看,一个身材有些微胖、脸上挂着黑框眼镜的男孩将门推开了一个小缝,挤了进来。 ——哦,陆思意眨眨眼睛。其实星环娱乐也不是人情淡薄、没人愿意和唐洵走。 至少秦飞还是想走的。 只不过被唐洵给拦住了。 或者是说,暂时拦住了。 “老大,”秦飞无视了外面其他执行经纪人往这边瞟的目光,把门关好,又神秘兮兮道,“乔梦来了,现在在金总的办公室。” “乔梦?”陆思意看着这个给他打小报告的小胖子,微微眯了下眼睛,“——她怎么来了?” “我不知道啊。”秦飞摇头,脸上有一丝丝求助的目光,“我完全不知道她要来。” 陆思意:“……” 陆思意将手里的纸卷成筒,敲了一下这位胖子的榆木脑袋:“你的艺人,你不知道?” 秦飞委屈:“……她都不和我说的。” “所以老大,你什么时候成立新公司?我还是想跟着你干。” 陆思意:“……” 秦飞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经纪人。 这位执行经纪的脑子虽然有的时候比较一根筋,但胜在做事严谨又细致,在唐洵带他的这几年里,没出过什么差错。 之前唐洵辞职的时候,秦飞想要和他一起走。但唐洵当时说自己现在还没有成立个人工作室或公司的想法,要对他的前途负责,建议他留在星环娱乐。 而乔梦是星环娱乐处于上升期的偶像小花,唐洵之前觉得身处二线的她还能再往上冲一冲,便开始亲自带她。 于是,乔梦在很多偶像剧里露了脸。之后慢慢地,由于演技在一众偶像中尚可,乔梦开始做女一。 最近的一部刚刚放完的热播剧中,乔梦的女一收到了很多关注。 被关注了,有人开心,也就当然会有人眼红。 ——在半个月前、那部剧刚刚播完的时候,乔梦被人爆出了吸烟的黑料。 当时乔梦和朋友吃完饭,一边走出餐厅大门,一边动作娴熟地点了一根烟,之后吞云吐雾,一直到上车,也依旧在吸。 ——狗仔的视频拍得很清楚,她没有任何抵赖的可能。 视频被爆出之后,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流量偶像不能够吸烟,女性流量偶像更甚。 这不符合她们给人的青春美好又努力上进的定位。这也有可能会“带坏”粉丝,让她们有样学样,不利于之后的发展。 但其实,艺人吸烟,在压力大的圈子里太常见了。 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乔梦吸烟,之前叮嘱过她要注意人设,小心为上。然而这句话可能被小火后的乔梦当成耳旁风了。 但事情已经发生,唐洵当时紧急组织了人手开始应对。 应对的结果也很好,大家最后都认为,是乔梦最近要发的新歌mv里有一个这样的吸烟镜头。 而乔梦的新歌mv最终呈现出来的,也真的加入了这个镜头。 这个案子唐洵也是带着秦飞做的。正当秦飞欢呼老大真厉害老大把这事儿给搞定了之时,金越过来告诉唐洵说,乔梦被爆出的黑料,本就是他的失职…… ——所以,真要算下来,乔梦其实是导致唐洵被踢出公司的导-火-索。 而导-火-索本人却并没有这种正确的自我认知。她乖张、跋扈,以前总觉得唐洵对她的限制太多,而现在唐洵落得如此下场,她也只觉得,这与唐洵本身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乔梦不仅没有在金越面前对他做出挽留,反而还做了落井下石过程中的一颗石子。 直到唐洵辞职,将乔梦的一切经纪事物都交给了秦飞,金越对此毫无异议,乔梦可能才终于察觉出了一点什么。 ——唐洵走了,很又可能会带走一部分星环娱乐的资源。而不论这部分资源到底有多少,乔梦从此都失去了这位金牌经纪人的庇护。 所以,乔梦这次过来…… 陆思意的眼睛转了转,似乎在心里有了一个答案。 ※※※※※※※※※※※※※※※※※※※※ 周一请假,一是想顺一遍大纲,二是从周一开始我要开启漫长的出差生涯了-_-,结束后就是2021年了,出差时工作不能定时,有可能晚上还要加班,所以……本周暂定隔日更,周一和周三请假,周五看情况。鞠躬! 漫画师和明星经纪06 陆思意搬着箱子走出办公室,刚好碰到了从金越办公室里出来的乔梦。 陆思意:“……” 秦飞:“……” 乔梦:“……” 乔梦愣了一下,似乎是也没有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碰到自己的前任经纪人。 紧接着,她又笑了笑,换上了平时交际惯用的表情:“唐哥,好巧哦。” 陆思意也笑了一下:“是很巧。”他又将聊天的主动权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乔乔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我啊。”乔梦伸出手来,将一小缕头发缠在了手指上,“我来找金总有些事情。” 她的姿态很骄纵,好像是不想让自己的气势在前任和现任经纪人面前落了下乘。 陆思意眯了下眼睛,脸上还带着亲和的笑:“乔乔今天很漂亮。” “今天没有其他的工作吗?” 乔梦愣了一下,似乎没有从这位经纪人的笑容中缓过神来。 ——以前,他不是这样的。 他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从来都不会这样笑,只会像是一个唠唠叨叨的老太婆,对自己讲一堆大道理,不让干这,也不让干那,像个唐僧,讲得她心烦。 她知道这是为了她好,但还是不会听。 因为,反正都有唐洵,他会将自己捅的一切娄子全部料理干净。 而以前,如果乔梦做出这种缕头发的动作,唐洵也只会无奈地看她两眼,再和她说:“乔乔啊,不能太任性的。” 唐洵会惯着她,像是惯一个小孩子,因为他知道,自己吃软不吃硬。 总之,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 ——他现在这个样子,就像是……就像是他在面对那些投资人,或者是制片人,以及一切商务上的合作伙伴一样。 冷静,理智,不带有一丝一毫的、对于自己的感情。 乔梦顿了顿,硬撑着没有理会,只说了一句“我没有其他的工作”,就转向了唐洵身后的那位经纪人。 这个小胖子,连经验都没有几年,能力好像也不是很突出,又怎么能够来带自己呢? 所以她今天过来,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想要和金总提这个事情的。 而金总也对她的要求做了让步。 想到这里,乔梦似乎又底气足了起来。她微微笑了一下——这种笑容,她对着镜子练习了无数遍,可以轻易地让粉丝隔着屏幕喊“姐姐好美!”“好仙,这是仙女下凡吧!”等等彩虹屁。 “哦,对了飞飞。”乔梦道,“我是今天早晨的时候,才突然间想起了一点事情,就想来找一下金总,也问了他,他说有时间,我就赶紧来了。” 乔梦又缠了一下头发,脸上的表情很无辜:“忘记告诉你了,真的不好意思哦。你没有生气吧?” 陆思意:“……” 秦飞的表情很无奈:“这次就算了,以后一定要记得告诉我啊。” “……” 陆思意撇了一下嘴角。 一般而言,艺人如果对公司的安排不满,或者是有其他的事情,首先要找的都是自己的经纪人。经纪人是他们在工作中的第一责任人,也是相互对接的首要人选。 而像这种直接找到公司老总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但那都是对公司的发展不可或缺的重要艺人,或者是已经在圈内拥有了很高名誉和声望的老戏骨、老艺术家。 而乔梦,不够这个资格。 她的正确做法是去找秦飞,说明是什么事情,再由秦飞汇报给经纪总监。而现在公司里没有经纪总监,秦飞可以汇报给金越。 陆思意心里盘算着回来再收拾秦飞这个不争气的徒弟,他现在只是看着乔梦,脸上没有表情,问她:“你今天真的没有其他事情吗?” ——他没有说乔梦的做法不合规,似乎只是想提醒她今天也是有工作的。 “如果我记得不错,你明天有一个杂志采访,是有关古偶剧和现代时尚感之间联系的若干问题。采访你的《时尚时装》是一线女刊,你都准备好了吗?” “你的那部古偶剧虽然最近才播完,但你杀青已经是一年前了,剧情讲的是什么,你在里面换了多少套戏服、都是什么款式的,你还记得吗?” “在我们的文化里,那个朝代的人喜欢穿什么颜色、什么样子的衣服,服化组又基于它做过哪些改进,你做了功课吗?” 他句句都是反问,声音又没有温度,冷冰冰的话一句一句地冒出来,让乔梦的手臂上都好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可恶,太可恶了! 乔梦想到。 他怎么能这样?就因为不带自己了吗?从星环滚出去了,就可以这样对自己说话了吗? 陆思意看着乔梦的表情,知道自己句句都戳到了她的痛处。 她不会做功课的。 这些功课,以前都是由助理或执行经纪人帮她做,而她只需要在前往拍摄地点的路上看看稿子就好。稿子即使没记住都没有关系,在拍摄的过程中她甚至可以喊停,反正有经纪人帮她担着。 而这次……陆思意不知道秦飞有没有帮她写稿子。 但秦飞总算是上了道,现在站在他身后,一句话都不说,垂着眼睛,根本不理会乔梦要把他盯出一个窟窿的目光。 ——就是这样。陆思意微微抿了下嘴角。 他都这样说乔梦了,但乔梦还是不敢对着他嚷嚷,只会把气撒在秦飞的身上。 “……” 唐洵啊唐洵。陆思意默默扶额——看来你可不止是手软啊。 你的心也软。不管在外面怎么和投资、制片争论,等回到了星环,竟然还是把它当成自己的家,对星环娱乐的每一个人都很友好。 结果呢?现在仍然没有脱离二线的小花被娇惯成这个样子,本来挺机灵的徒弟也没拎起来。 而星环又是怎么对你的呢? 陆思意默默感受着内心深处的一点点不甘,半晌,还是把它封存了起来,再次看向了乔梦。 乔梦没有刚才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了,她大概是看秦飞也不理她,一腔怒火没处发泄,现在憋得眼睛都有些泛红。 陆思意单手托着小整理箱,抬起左手,看了一眼手表。 和余近洋约定的半个小时快要到了,他可没时间浪费,也根本不想知道乔梦这次来找金越谈了什么条件。 都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 他就算是想帮原主出气,也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星环娱乐的大楼里。 陆思意没管有些颓然的乔梦,也没有理会缩在自己身后的秦飞,抬脚打算往电梯间走。 然而,脚还没迈出去半步,金越办公室的门开了。 陆思意:“……” 公司租的地方本来就不大,金越和唐洵的办公室间隔不远,金越从房间里面走出来,他们都能看到。 “哎哟,聊什么呢?”金越往这边看了一眼,声音有些揶揄,“这么热闹。” 陆思意也根本就不想理会这个没有任何契约精神的小人。 他也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地嘲讽,笑道:“金总,好久不见啊。” 站在一旁的秦飞突然打了个寒战。 不一样了。真的不一样了。 以前的老大绝对不会用这种语气和金总说话! ——夭寿啦,救命啊!他只是一个努力打工养活自己的小胖子,为什么要承受这种两大神兽对峙之前的巨大压力?? 秦飞这样想着,又偷偷用眼光去瞥他的老大。 不管怎样,他还是希望老大能赢。 然而……老大却好像无心恋战的样子? 陆思意看了一眼金越,抬脚往电梯那边走。 ——那个样子,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在没有硝烟的争斗中的失败者。 他不是落荒而逃,而是昂首挺胸地放弃了这个不会再有什么希望的地方。 秦飞有些呆了。 他觉得他老大连走路都走出了神的气质。而神的背影此刻在向他宣布:这个地方没有希望了,不值得留恋了,放弃吧,该腐朽的,就让它腐朽吧。 秦飞:“……” 一直到陆思意走进电梯,秦飞才讪讪地收回了目光,然后突然感觉到,金总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好像也不太友好! “……” 完了。 秦飞在心里默念“要死”,缩着脖子,蚊子声了一句“我去工作了”,脚底抹油回到了工位上。 还依旧站在经纪总监办公室门口的乔梦:“……” 她后悔死了。 为什么刚才没有在出了总裁办公室的下一刻就直接走掉? 为什么非得要和唐洵争上两句? 为什么现在还不走? 乔梦看了一眼金越,还是硬堆起了自己的“很红女明星”范儿,和金越甜甜道:“金总,我明天还有采访,我就先回去准备了。” “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哦。” ——秦飞竖着耳朵,就只听到了这两句话。 再之后,就是乔梦蹬着高跟鞋走出公司的声音。 再再之后,又是金总的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 “……” 秦飞大气不敢出,眼睛死死地盯着电脑屏幕,双手放在键盘上,眉头紧锁,一副我遇到了一件很难办的工作的样子。 金总去洗手间了。 秦飞又等了一会儿,估摸着神兽要回来了,又从桌子上抓起水杯,跑到饮水机旁,装作我要接水的样子。 饮水机旁边是一扇落地窗,秦飞慢腾腾地接着水,眼睛左瞟右瞟,突然瞟到了窗户底下、大楼前面的广场处。 穿着黑色长风衣的青年脚步欢快地走向一辆小轿车——或许不应该用“走”来形容,他是跳着的、小步往前跃着的。 一个小时前的秦飞怎么也想不到,他的老大竟然会这样。 ——他似乎是在为自己刚刚赢了一场没有恋战的仗而高兴,也有可能是为自己终于离开了这个变得昏暗的地方而开心,又好像只是单纯地因为能够见到某个人而兴奋。 下一秒,秦飞看到,一个穿着连帽衫的男人从驾驶位下车,接过了他老大手里的那个根本就不重、里面也没什么东西的整理箱。 老大很平常地递给了他,又很平常地接受了他的“好意”,坐进了他为自己拉开车门的副驾驶位置里。 ※※※※※※※※※※※※※※※※※※※※ 秦飞,看了这么久,快看看水是不是满得溢出来了?? 漫画师和明星经纪07 陆思意怔愣愣地在车上发了一会儿呆。 余近洋把车子开出了这一片广场,到了一个路口等红灯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一边往副驾驶上瞟,一边小心问道:“怎么了?” ——和刚才欢脱的样子完全不搭边,唐洵上了车之后,就好像丢了魂儿似的。 “刚才在公司里……见到谁了吗?” 陆思意略微动了动眉毛。 那见到的人可多了。 他在上车之后才逐渐收敛起了刚才的得意忘形,又陷入了沉思。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他拿着箱子、走出了星环,之后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就不会再回到那层办公区了。 而男人从他的手中接过箱子,就如同接过了他的过去,也同时接过了他。 而后,车子往前开,人也要往前走。 陆思意需要在埋葬了唐洵过去的这片沃土上,绽放出崭新的嫩芽。 ——那么,怎么才能够东山再起呢? 陆思意闭了闭眼睛。 如果以唐洵先前的工作和社会影响力来看,继续做经纪人,无疑是最合适的。但现在,陆思意手里却连一名艺人都没有。 并且,唐洵之前所拥有的合作资源,也随着他离开星环而减掉了一些。 ——在辞职之后的那几天,唐洵曾经努力维护过之前的资源,可是只有部分广告商和制片人表示说,他们愿意继续和他保持合作。 而选择了公司的那些人,唐洵心里面也明白。 他现在是单枪匹马的孤家寡人,没有艺人作为工作的载体,人家凭什么给你承诺和约定? “……” 唐洵啊唐洵……陆思意心里默念。他要被气死了。 他顿了顿,缓缓地深呼吸了一口,才终于继续整理思路。 唐洵现在是孤身一人不假,但他有能力、有潜在的资源、有金牌经纪人拥有的一切软实力。 所以,只要给他一个可以带的艺人,哪怕只有一个,他也能够带着对方,重新在这个充满名和利的圈子里拥有一座山峰。 所以现在,他要去招兵买马了。 陆思意看向了余近洋: “你……今天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余近洋挑了挑眉毛,望向了他。 ——他其实一直都在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刚才,他问完了人,对方却不答话。 所以余近洋觉得,他就是在公司里碰见了不想见到的人。 那……他应该是碰到了金越。 余近洋昨晚在网上查了这个人。 在搜索栏里输入“金越”,首先蹦出来的就是百科里面那张巨大的成功人士写真照。 半身照片,深色西服,领结。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脸上是商人特有的那种觉得自己很有魅力的自信微笑。 而这个微笑,在余近洋的有色眼镜看来,就是虚伪做作又油腻的猥-琐一笑。 余近洋当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忍着恶心皱着眉头,快速地浏览完词条内容,就感觉关上了那个网页。 ——金越,余近洋得出结论,他是一只纸老虎。 他能够让一家经纪公司在娱乐圈中立住脚,靠的不是优秀的管理才能,而是唐洵为公司拉来的资源。 这些资源,既包括投资、制片、广告、剧本、综艺等等商务,也包括唐洵签下来的艺人。 金越就是利用了这些艺人,也利用了唐洵,使出一些商人的手腕,运营起了整个公司。 但现在……余近洋默默地想着。 唐洵离开了公司,不会再帮他拉资源了,也不会再帮他签下新的艺人了。那么,星环娱乐失去了年轻的血液,相当于是被釜底抽薪。 ——就算是金越再有经商的头脑,但地基没有了,也就不能盖楼。 他想大权独揽,就不能确保自己不独断专行。 而一个独断专行的公司,必然不能长久地、健康地存在于世界上。 所以现在,星环娱乐也不会再有什么希望了。 而它的经纪总监……可真是个小笨蛋啊。 余近洋没忍住,看了他一眼。 ——在公司里遇见了金越,却只能回来自顾自生气。 余近洋也快气死了。 然后,他就终于听到了小笨蛋问他的问题——你今天还有其他事情吗? ……有,他还有商稿没有画。 但是——但是,余近洋向来不拖稿,他甚至不拖延。 所以,他提前画了那一版稿子的底稿,现在就只差上色了。 离既定的交稿日也期还有很长时间,所以,余近洋回答说: “没有。” 小笨蛋好像不太相信,又问了一遍:“真的?” 余近洋:“……” “真的。”余近洋拿出了十成十的确认语气,“我的交稿日期还有很久,今天不工作了。” 所以,我们去哪里? 陆思意咧开了嘴:“那我们去后海吧!” 余近洋:“?” 这是……想去喝酒? 然后,余近洋就看到了某个人期待的目光。 再之后,他怀疑自己可能被什么东西给摄取了心魂—— 脑子根本就不受自己的控制,反而控制了自己的身体,让他看着小笨蛋的目光,点了点头。 “……” 行吧……也行。余近洋默默想到。 就当是再去体验一些众生百态好了。 而且,他和唐洵是朋友。 朋友可以放心另一个处于低谷的朋友独自去喝酒吗? 必然是不能的。 那他要和他一起去吗? 当然。 * 半个小时后,余近洋将车子停在了距离后海有一段距离的非机动车停车位上。 今天不是双休日,也不是节假日,后海的人相对来讲已经少了很多,但路上依旧人来人往。 陆思意下了车,看了一眼手表:“才刚刚四点多,我们去找点吃的吧。” 四点多,酒吧还没开始晚上的营业。而陆思意想去的那一家,目前也没有驻唱歌手在唱歌。 ——前几天,唐洵来这边独自买醉的时候,有一个驻唱歌手和他毛遂自荐过。 他可能是认出了自己,希望能够被带着入圈,也有可能是知道了唐洵最近的遭遇,明白他很需要艺人,便自己撞了上了。 然而当时,唐洵的状态不是很好。他自己喝得晕晕乎乎的,也没有立刻成立个人工作室的想法,便婉拒了那个男孩。 再后来,原主也没有再来过这间酒吧…… 陆思意搜索着唐洵的记忆,发现这位驻唱歌手的声音其实很好听,技巧也在线。 他当时唱的是《情非得已》,老歌被唱出了新的味道,而里面的转音又被完美保留。 唐洵之前只去过几次那家酒吧,对那个男孩没有太多印象。 而陆思意也不知道,过了这么几天,男孩还在不在那里唱歌。 ——他也是想来碰运气的。 ※※※※※※※※※※※※※※※※※※※※ 出野外一整天,实在写不出来了……先放一章短小的,后面一章争取写长一点。 而且,累了……这篇文缺少曝光,编辑也不给榜单_(:3」∠)_ 漫画师和明星经纪08 陆思意遥遥望了一眼河对岸的酒吧一条街,确认自己想去的那家还没有开始营业,就拉着余近洋钻进了火锅店。 他恶趣味地看着男人一脸懵逼的表情,表示:“哎呀,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的嘛。” 余近洋:“……?” 干活?干什么活? 当然是做唐洵应该做的事情啦。陆思意笑得很开心—— 不过在那之前,我可以先和你过一过没有挑明心意的二人世界。 他们点了鸳鸯锅,服务员将锅底端上来,问他们红汤放在哪边,清汤放在哪边。 其实陆思意可以吃辣,余近洋也没有问题。他们是为了多尝一个味道、以及养生,才这样点的。 于是,他俩几乎是同时给了服务员一个手势,又一起说道:“竖着放。” 陆思意:“……” 余近洋:“……” 服务员:“?” 清汤和红汤规规矩矩地放在了两人中间,一个味道占了一半,红汤沸腾起来之后,清汤没过一会儿,也开始滚动起来。 陆思意默默地注视着滚了的锅,把火调到刚好让汤开起来的程度。 男人开始在清汤里下菜,红汤里下肉,陆思意看着看着,心里突然冒出来了一个想法—— 就……那清汤和红汤开起来,好像是现在的他和余近洋。 红汤知道一切,热情地沸腾着,咕噜咕噜地往外冒泡泡。而红汤又很满,一个劲儿地想往清汤那边钻,想让清汤也沾上自己的味道。 清汤就自顾自地在默默滚泡泡。泡泡滚得大了,就也开始往红汤里钻。然而不知是由于颜色,还是由于味道,陆思意总会觉得,是红汤的攻势更强…… 就……就好像是他自己,总想要敲一敲这个大傻子的头,甚至是想问他,你怎么还是想不起来我呢? 又或者是,你就算是想不起来我,也可以的,你再次喜欢上我就好啦。 ——那,你什么时候能喜欢上我呢? 这样想着,陆思意就从火锅上抬头,看向了对面的人。 ——似乎是一瞬间的,对面的人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陆思意:“??” 所以,所以? 他刚才是在偷看自己吗? 而现在又是……心虚了?? 他又看了他一眼。 余近洋用公筷加了几片牛肉,丢进了锅里。 之后,他再次抬眼,看向了自己。 陆思意:“……” 救命,真的要命。 所以……余近洋刚才到底有没有在看他啊? 陆思意百思不得其解。 陆思意觉得自己的脑子也出问题了。 ——余近洋出息了,他看不懂他眼睛里的神情了! 他愣了一会儿,放弃了“从男人的眼睛看向男人的思想”这一困难问题,自顾自地垂了眼睛,看向了红汤里翻滚着的牛肉。 然而下一秒,红汤中就伸进来了一个漏勺,将牛肉捞了出来。 牛肉在漏勺中安静地躺着,再之后,连同漏勺一起,都来到了他面前。 陆思意:“!” 他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个小气球。 于是他拿起筷子,毫不客气地从漏勺中夹走了牛肉。 将牛肉在酱汁里滚了一圈,放在嘴边吹吹,又小心试了试温度,陆思意才将它放进了嘴里。 酱汁的咸鲜和牛肉滑嫩的口感混在一起,又有余近洋在对面帮他捞肉,陆思意心里的满足感直线上升。 于是,嚼着嚼着,他就绽放了一个大大的、不带任何掩饰的笑容。 余近洋的嘴角翘了一下,挑了下眉毛,又掩饰性地摸了摸头发。 之后,他垂下眼睛,也给自己捞了块肉,十分认真地放进了自己面前的小碗里。 ——稳住,稳住! 余近洋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才终于找回了一点点自己。 ——刚才偷看已经被抓包了,现在可不能再心虚了! 余近洋低着脑袋,默默地想到。 然而,眼睛里看的是碗中的牛肉,脑子里回想的,却还是小笨蛋刚刚的样子。 也……太好看了吧! 他根本就不像是经纪人,他就是一个很可爱的男孩子。 ——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嘴巴里在慢慢地嚼着牛肉,就好像是在用满足的神情来感谢给他捞牛肉的自己。 他在嚼牛肉的时候,嘴唇是微微翘起来的,红红的,像是晶莹剔透的果冻,让人……忍不住就想咬一口。 火锅好吃还是果冻好吃呢? 这是个问题。 ……不对! 他在想什么?! 余近洋心里一惊,紧急掩饰,用筷子戳了戳自己的酱汁碗里的牛肉。 余近洋:“……” 他戳了戳肉,却又开始没头没尾地想:对面的小可爱好像很喜欢吃牛肉,点了两大盘。 如果可以,他愿意把锅里的牛肉都夹给他,无论是红汤还是清汤。 这样想着,余近洋的脑子就又被牛肉给蒙住了。 他放下自己的筷子,抬手又拿起了漏勺。 漏勺在红汤里转过一圈,又有几块牛肉安静地躺在了勺子中。 余近洋示意陆思意用筷子去夹。 “哎呀,我自己来吧!”陆思意夹走了两片,又用空闲着的左手将漏勺往男人那边推了推,“你也吃嘛。” ——就是在这一瞬间,陆思意感觉到余近洋的手指僵住了,但很快,这人就笑了一下,示意他再夹一点。 “……” 陆思意十分听话,又夹了一片肉。 然后,余近洋才将漏勺里剩余的食物倒进了自己的碗里。 一顿饭吃完后,清汤锅里漂浮了一层红汤中的油。 但清汤也还是没有很辣。 ——就好像是在默许,又好像是接受,为清汤原本平静的世界里染上了一丝红晕。 * 从火锅店出来,陆思意看看时间,就赶忙拉着余近洋钻进了早就想去的那家酒吧。 相比于饭店,酒吧里的人现在还不是很多。陆思意拉着余近洋,找到了一个好位置。 ——从这边看过去,刚好能够将驻唱台看得一清二楚。 余近洋此地无银三百两,本想矜持地坐在他对面。 然而陆思意趁着酒吧昏暗的灯光,扒拉了一下他的胳膊:“你坐那边就看不见驻唱歌手啦。” —— 酒吧的面积不大,驻唱台在进门的右手边,吧台和驻唱台在同一侧。而剩余的地方,几乎全都被一张一张的长方形小桌子填满了。 桌子较长的那一边与门口平行,而椅子也是摆放在长边一侧。 所以,在光顾酒吧的客人不多的情况下,大家一般都是先紧着一边坐。如果坐在了另一边,就需要将整个身体旋转一百八十度,才能看到驻唱台中的驻唱歌手。 然而这样的话,就又背对着自己的同伴了。不是很方便。 余近洋抿了下嘴角,心情很好地顺着小可爱给的台阶下来,坐在了他的同一侧。 酒吧老板给了他俩一本菜单。 陆思意翻看着菜单,余近洋三心二意,看着翻动的纸张和纸张上印着的很有艺术感的字体,却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进去—— 他开始默默关注周围的人。 ——在他们周围,这样坐在一排的,要么就是一起过来看帅气小哥的女孩子,要么就是本来就很卿卿我我的情侣。 余近洋:“……” 余近洋突然觉得心里升起了一股奇异的感觉。 这种感觉,要怎么说呢? ——刚刚、吃火锅的时候,这感觉其实就已经开始萌芽了。 就好像是有一只小锤子,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心底,再之后,心底升腾起了一种极度的快乐。 他、和小笨蛋,坐在了桌子的同一侧,还在一起看菜单。 而菜单上写了什么,余近洋只是大致地扫了一眼,那些文字到达眼睛,又从眼睛反射了出去,根本没有进入大脑。 ——他们挨得太近了,余近洋看不清菜单,余近洋不认识字,余近洋耳朵也坏了,余近洋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砰砰声! 余近洋感觉自己的脑子真的出了一点毛病。 直到身边的小笨蛋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他一下,余近洋才终于从恍惚中拉回了一点的神志。 “你今天开车累了吗?”小笨蛋问他,“要不然一会儿我开吧?我点一杯没有度数的。” “嗯?”余近洋没反应过来,扭头看了他一眼,借着昏暗的灯光,他看到了对方好看的眉眼,脑子终于接收了信号,“没有度数的?” 哦,对。 余近洋大脑里的神经元终于彼此连接上了。 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 他开车了,所以他不能喝酒,除非一会儿叫代驾。 然而……车内的空间很私密,一会儿送小笨蛋回家至少有半个小时的路程,余近洋不想让别人掺和进来,他想独占那仅有的半个小时。 所以,他要喝没有度数的酒。 嗯?不对,余近洋眨了眨眼睛,刚才唐洵说的好像是……他要喝没度数的酒。 余近洋微微挑了下眉毛,又看向了身边的人。 ——没有度数的酒,这个好。 酒精伤害身体,而他这两天已经喝太多了。 余近洋又突然想到了他昨晚扶着路灯、在路边吐的情景,眉毛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陆思意看着男人脸上的表情:“?” 下一秒,他就听到这个男人说:“你点一杯没度数的吧。我不累,我一会儿还是可以开车的。” 陆思意:“??”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余近洋赶紧补充道:“我也点没有度数的,一会儿我还可以开车。” 陆思意:“……哦。” 哦,好的吧。 陆思意这样想。 只不过……陆思意默默撑了一下额头:两个男人,跑来酒吧,点了两杯没有度数的酒,老板的小本本上可能要记下他俩了…… 找老板说完要喝的“饮料”,酒吧里终于放起了音乐。 ——驻唱的乐队还没有开始工作,驻唱歌手也没上台,老板现在是用音响在放一首歌。 只喝一喝小酒的清吧里不会很闹,老板不放重金属,甚至都没放摇滚乐。空灵婉转的音乐从音响中传出,又传入耳朵里,轻柔又清新,好像是一支钢琴曲。 而在钢琴曲中,有树叶和小鸟在跳舞。在巨大的树荫下,小动物欢快地打着滚,滚到大树旁边,在树干上蹭自己的耳朵、身体,还有尾巴。 ——十分舒适,惬意极了。 它满足地摊开了肚皮,四脚朝天地躺在了树荫底下的草地上。过了一会儿,它大概又觉得这片树荫底下躺着不爽,就开始挪动身体,蹭到了没有树荫遮蔽的阳光之下…… 一曲完毕,驻唱台那边,一位个子很高、顺毛、长得也不错的男孩子上台了。 ※※※※※※※※※※※※※※※※※※※※ 啊!我还是没能写很多……太困了。 心态已经调整过来啦,我以后就做一个没有感情的码字机器! 想,想要那个营养液-_- 漫画师和明星经纪09 陆思意静静地听着男孩唱歌。 之前,男孩和唐洵介绍自己的时候,说他叫江枫。 江枫渔火对愁眠的江枫。 ——他当时就是这样介绍自己的。 当时,这个小朋友给唐洵的印象是: 很有说相声的潜质。 除了用古诗词介绍了自己的名字,他还用了一首时下很流行的口水歌,描述了自己想要进娱乐圈的决心。自带笑点,十分幽默,说话声音抑扬顿挫——老实说,与他唱歌时候的样子天差地别。 因为现在,站在驻唱台上的江枫是一个自带忧郁气质的大男孩。 他用悠扬的语调哼着一首民谣,眉毛不自觉地上扬成了一个“八”字,配上悲伤的目光,就像是在回忆逝去的爱情。 “……” 陆思意得实话实说。 ——江枫除了眉毛比较喜感,长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 其实还挺帅的。 只要不挑眉。 陆思意微微翘了一下嘴角,之后又悄悄环视四周。 旁边桌上的两个女孩子一边喝酒,一边认真地欣赏江枫唱歌;而前桌有一对儿情侣,女孩惬意地靠在了男友的肩膀上。 陆思意没有被这一副温情画面打动,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的工作。 ——长得不错,性格圈粉,声线也好听,反差萌。 江枫的确是一个可以进入娱乐圈的好苗子。 只要给他一个机会,再加上一定的运营,短时间内应该可以让很多的人认识他、记住他。 但是…… 陆思意又挑了一下眉毛。 娱乐圈这条路困难重重,会有遍地的荆棘,和数不尽的明枪暗箭。 如果艺人本身的专业素质过硬,他可以凭借自己的专业能力,在表演、或者是唱歌中拼出一条血路。可如果没有很高的业务能力,就只能靠经纪团队的运营、以及艺人自身对于各种各样评判的承受力。 你受住了,就可以光芒万丈,受不住,身后是万丈深渊。 太多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站在深渊的边缘。他们只能看到面前纸醉金迷的风光表象,又沉浸在了自己是“大明星”的海市蜃楼一般的泡影中,却没有发现自己其实一直在往下滑……往下滑…… 新人层出不穷,更新换代的速度一年快过一年。 于是,等到他们发现了,就已经是为时已晚。 太多的人会盼着你滑下去,却没有一个人会站出来拉住你。而就算是你自己,也会因为缺乏过硬的专业技能而降低无法下滑的速度,再也难以再站回原有的地方。 ——江枫之前说,他是音乐学院的学生,虽然学校不怎么样,但好歹也是科班出身,以后可以唱歌。 陆思意知道那个学校。 这位小朋友很谦虚,因为如他所说,那个学校不是不怎么样,而是……太不怎么样了! 那是一所民办艺术院校,老师的水平不够,校风也不是很认真刻苦。多数学生都只是交钱换个文凭,像江枫这样真的能唱出几句的,其实已经算是天赋异禀、优秀学生。 所以,陆思意担心,江枫的业务能力可不可以追上来,如果追不上来的话,他又到底能不能承受住娱乐圈的巨大压力。 他看着驻唱台里唱歌的男孩,顿了顿,又想起了一个事情—— 唐洵没有问过江枫为什么想进娱乐圈,一会儿他要问一下。 酒吧老板端过来了两杯饮料,分别是他俩点的无度数鸡尾酒,一杯是橙色的,一杯由上到下蓝白渐变。 老板报出了“酒”的名字,将两杯饮料分别放在他俩面前,就又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陆思意点的那杯是橙色的,用好看的细长高脚杯盛着,杯口有绿皮柠檬片做点缀。 他叼住吸管,吸了一口饮料。 冰凉又清爽的口感,伴着一点点的甜和酸,就好像是江枫在唱的那首歌。 一首曲子已经接近尾声了,他的声音宏长又清脆,配上民谣缓缓上行的悠扬调子,带出了一点点慵懒的惬意。 ——就好像是失意的人在独自诉说着自己心中的苦恼,又会让人想到脑海中略带甜蜜或苦涩的记忆碎片。 陆思意眨了下眼睛,感觉到身旁的人将玻璃杯推了过来。 他转头,看向了余近洋。 余近洋也喝了一口自己的饮料,此时正借着酒吧里略微昏暗的光,狗狗眼地看着他,然后低声问:“你要不要尝一口我的?” ——眼睛很亮,像是今天万里无云的天空上挂着的星星。 陆思意被蛊惑了。 他凑过去,尝了一口余近洋的饮料。 当然,为了避免吓到星星眼的大狗,他没有直接叼狗子的吸管,而是捧着那个广口杯,从杯口处抿了一小口。 余近洋的饮料里加入了气泡,气泡被打得很细密,喝到嘴里,口感十分清爽。仔细品一品的话,就又会尝出一点点回甘和薄荷的凉。 没有酸味,是如同下过雨后的草地一样的清甜。 陆思意满足地抿了下嘴角,评价道:“好喝。” 之后,他又将自己的饮料朝他那边推了过去。 “你的也好喝。”余近洋也和他一样,在杯子边缘处抿了一口。 之后,他犹豫了一瞬,问:“我可以再喝一口吗?” 陆思意没忍住,微微笑了起来:“我又不护食,你喝嘛。” 可是我护食啊——余近洋的思绪又开始没头没尾地飘远了。 不对,不对,什么护食。 他只是想说,自己的那杯也很好喝。 而且,如果是唐洵想喝的话,他可以随便喝—— 想喝多少就喝多少,想喝哪杯就喝哪杯。 甚至,余近洋在刚刚看到小笨蛋没有叼吸管,而是顺着杯子沿抿了一口之后,他感觉到自己的心里竟然浮现出了一点小小的失落。 “……” 余近洋感觉自己的脑子可能真的锈住了。 ——如果不是的话,那就是台上的这位驻唱歌手把歌唱得太百转千回了! 不然,他又怎么会无缘无故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样想着,余近洋就又被旁边的人戳了戳手臂。 他看到,唐洵朝驻唱台那边微微抬了一下下巴,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余近洋:“???” 怎么样?怎么样? 他都把我的脑子给唱锈了,你说怎么样? 余近洋感觉自己心里挂出了一颗黄色的小柠檬。 然而下一秒,他就又反应了过来。 ——唐洵不是在问他觉得这位歌手怎么样,而是在问,你觉得他唱得怎么样?你觉得他的歌唱技巧怎么样?你觉得他有没有潜力当明星? 他是在询问自己的意见! 一个专业的、来这里当星探的经纪人,在询问自己这个门外汉的意见。 余近洋的心情又瞬间好了起来,心里刚刚结的那个黄黄的果子瞬间变成了红色,浑身上下都透着“好吃”和“又大又甜”的味道。 “……” 余近洋顿了顿,默默地挑出了自己那杯饮料里的苹果片。 “我觉得他的声音很好听。”余近洋这样评价道。 他是真的不懂。他平时听歌,大多时候是只为了寻找灵感和进入状态,歌单里纯音乐居多。像刚才这位歌手唱的这首,余近洋连听都没听说过。 但他也会觉得好听,一是歌手的声音好听,二是里面似乎运用了一些技巧,那个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转音? “对,”陆思意笑道,“他运用了很多转音,这首歌唱得基本没有什么失误。” 余近洋一脸“受教了”的表情,点了点头,心里面开始想:他好像懂得很多歌唱的知识诶,那我要恶补一下吗? 余近洋顿了顿,决定明天如果画完他要交的那个商稿还有时间的话,就要去补习一下音乐方面的知识。 陆思意看着大狗呆呆的样子,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拼命忍住了想要摸一下他头发的冲动。 江枫一首歌唱完了,下一首歌的伴奏很快响起。 陆思意听到声音,又竖起了一只耳朵,紧接着,目光也跟了过去。 ——江枫刚刚唱完一首,他心里现在大概对这位小朋友有了定位。现在,他准备用第二首来验证一下。 而为了防止狗子这边再挂柠檬果,陆思意的手还搁在那个盛了好喝饮料的广口瓶的旁边。 一瞬间,陆思意开始感慨自己好忙,真是三心二意。 江枫的第二首歌没有采取自弹自唱的方式,他伴着酒吧音响中放的伴奏,将身上挂着的吉他也摘了下来。 之后,他用双手扶住麦,又凑近,饱含深情地唱出了第一句——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 顺着少年漂流的痕迹” …… 曲子和上一首相比,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驻唱台上的少年表情好像更加深邃了一些,这次不诉说自己的爱情了,转而想要将自己勇气、理想、以及对世界的爱讲述给旁人听。 陆思意静静地听着。 真的很奇怪,在江枫眼里,这首不是讲述爱情的歌。然而在陆思意眼里,它却反而让他想到了感情。 “再次看到你微凉晨光里笑得很甜蜜” “从前初识这世间万般留恋 看着天边似在眼前也甘愿赴汤蹈火去走它一遍” “如今走过这世间万般流连翻过岁月不同侧脸措不及防闯入你的笑颜” 江枫在诉说世界之大,而陆思意却只觉得世界渺小。 世界很小,小到他可以找到余近洋。 他记得上一次见到余近洋的时候,也记得这一次见到余近洋的时候。 这一次……他很狼狈,狼狈到想要直接回去。然而,无论愿望再怎么强烈,他也无法忽视掉内心深处绽放出的花。 ——他找到他了,他再次见到了他。 以前他会觉得,无论什么,他都可以和余近洋一起走过,只要有他在身边,陆思意就可以什么都不怕。 现在他又会觉得,世界真的很大,但是有他在身边,陆思意不仅可以什么都不怕,还能在拥有无尽勇气的同时,拥有无尽力量。 他顿了顿,眼睛依旧盯着驻唱台,放在桌上的手却悄悄伸了出来。 ——酒已经喝掉了大半,虽然没有度数,可陆思意却觉得自己醉了。 白皙的手指探头探脑了一秒,紧接着,就似乎是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如同只是不小心、又如同是故意地,擦过了男人的手背。 ※※※※※※※※※※※※※※※※※※※※ 江枫唱的第二首歌: 《起风了》by买辣椒也用券,翻唱自高桥优《ヤキモチ》 我是咕咕,我真是个咕咕! 漫画师和明星经纪10 余近洋瞬间感觉自己僵了。 不不,其实不是僵了,而是,骨头都酥了。 就如同一锅排骨被煮了好久、闷了好久,等到出锅的时候,香气四溢,骨头和肉将分不分,可以一口吞下。 余近洋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又整个人都好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情绪有没有表现在脸上,如果有的话,那一定是一瞬间的震惊、无措、茫然……和欢喜。 他就像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既不知道唐洵的指尖划过他的手背,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也说不明白自己的这种反应是个什么情况。 还想要吗? 还想。 心里面痒痒的,像是小羽毛划过了心尖,撩得他想抱住人咬一口。 “……” 余近洋觉得自己完了。 这种感觉……他很陌生,却又莫名熟悉。 余近洋不傻。 他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他知道,自己陷进去了。 陷进去了。 余近洋眨眨眼睛,偷偷瞄了一眼旁边坐着的人。 他知道,他可能是被酒吧里旖旎的氛围迷了心智,又可能是被坐在他身旁这人的美色冲晕了头脑。 但是、但是—— 这人是个小混蛋吧??不管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他都碰到了他,可现在却和没事人一样,继续听台上那个小孩唱歌。 唱唱唱,把他的脑子都给唱晕了。 他叫什么来着,江枫? 余近洋回忆着刚刚小混蛋给他介绍这个小孩时的情形,喝了一口没度数的酒。 唐洵说,这小孩唱歌还挺好听。余近洋听了,觉得唐洵说得不错。 唐洵还说,这小孩长得也帅。余近洋看了,觉得此评价有待商榷。 帅吗?脸是不错的,身高也在线,就是这个头发…… 余近洋挑刺地看着驻唱台上唱歌的小朋友。 ——顺毛,看样子像是打理过,搞了个中分,小鹿一样的眼睛看过来,像是个乖弟弟。 可余近洋非要戴有色眼镜,他觉得这位小朋友的脑袋上扣了个西瓜皮一样的锅盖,还被他给搞了个豁口。 余近洋又喝了一口没度数的酒。 然后,他就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子不太对啊! 像是一个欲求不满又得不到回馈、充满怨念的深宫怨妇。 余近洋:“……” 人家唐洵……好像也没干什么啊。 于是,余爪爪心里面的那点气又全都撒在了自己的身上。 干嘛呢?余近洋?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人家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啊! 余近洋心里烦躁,再次喝了一口冰饮料。 台上的小锅盖第二首歌也唱完了,他整了整自己的头发,走下了台。 余近洋:“???” 这就不唱了?刚唱两首? 你是不是气短、唱不上去、不行? 而后,他就看到小锅盖从吧台那边端了一个果盘,蹦蹦跳跳地坐了过来。 余近洋:“……” “唐哥。”江枫笑嘻嘻地叫了陆思意,“今天怎么样?” 陆思意看着他,也笑了一下。 他现在确定,江枫不仅幽默,还不记仇,情商在线。 “我找老板要了果盘,”江枫心情很好,将那个巨大的玻璃盘往他俩面前推,然后捂住自己胸口,表示,“协议价,江枫请客,很便宜,略尽半个地主之谊。” 余近洋:“……” 果然是有说相声的潜质,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陆思意微微眯了一下眼睛,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似乎是想逗他:“地主之谊?” 江枫挠头发:“半个!” “如果您觉得多的话,那就是小半个。” “唐哥,你说多少就是多少!” 陆思意:“……” 余近洋:“……” 余近洋决定给小锅盖改名,叫他小狗腿。 小狗腿好像真的很想进娱乐圈。余近洋不了解圈中概况,只能看江枫这个人。 ——狗腿是狗腿了点,但是不可否认,具备成为一个艺人的基本条件。 然而,余近洋心里还没给人定完性,就又见江枫转向了他。 唐洵一个人的小狗腿好像变成了他和唐洵两个人的。江枫咧嘴笑了一下,问他:“哥,您也是经纪人吗?” 余近洋:“……” “他是我朋友。”真经纪人拍了拍余近洋的肩膀,介绍道,“但不是经纪人。” 陆思意转向了余近洋,想让他自己介绍自己。 余近洋秒懂了他的意思,和江枫道:“我是个画手,或许你听说过我的笔名,余爪爪。” 江枫愣了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坐直了身体——似乎比见到了陆思意还要重视和紧张:“您是余爪爪?!” 余近洋:“……?” 活的……粉丝?? “余老师,”江枫看着余近洋,兀自激动了一会儿,确认他真的是余爪爪之后,又突然开始斟酌了起来。 他吞吞吐吐的:“那个……您那个,《为天地立心》,什么时候更?” 余近洋:“……” 陆思意:“……” 陆思意明白了。 余近洋遇到了一个活的、生机勃勃的、正在催更的、粉丝。 江枫的眼睛里似乎能看得到小星星,而余近洋……陆思意扭头看看,余近洋的眼神有些躲闪,却又带着一些“我真的没灵感,画不出来”的理直气壮。 陆思意:“……” 他顿了顿,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余近洋:“……” 他只是觉得自己今天出门之前,应该看看黄历的。 先是在来后海的一路上生闷气,觉得有人欺负了他旁边的这个小笨蛋;之后又在酒吧里自己气自己,觉得周围全是柠檬树下柠檬果;最后,柠檬果没了,变成了一个催更小恶魔,以后大概率会一直一直扒着他,直到他更完那个卡得天昏地暗的漫画为止。 余近洋开始头疼。 小恶魔却十分善解人意:“余老师,您不要有压力哦,您更多少我就看多少,我不挑的!” 余近洋:“……” 那请您现在闭嘴,可以吗? 然而最终,他还是善良地给出了承诺:“最近比较忙,剧情又卡住了,我争取快一些回归画完。” “那太好了!”江枫一拍大腿,差点拍掉他面前一片雕工精美的橙子:“那我们一言为定啊!” 余近洋:? 等等,我们定什么了吗? 他心里闪过了一丝求助欲,刚要看身边的人时,身边的人就开口了:“你催完啦?” 江枫:“……” 江枫:“唐哥,我错了。” 江枫委屈唧唧:“唐哥,您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这么多天过去了,我都以为你要把我给忘了呢。” 陆思意:“……” 余近洋:“……” 余近洋再次改了主意。 他有一个看他画的条漫的读者是不易的,每个读者都是小天使——余近洋深深吸了一口气——但是!有的小天使根本就不是天使!他是个小恶魔,而余爪爪现在,只想把这个小恶魔给踢出去! 什么条漫,不重要,让这个小狗腿好好说话、离唐洵远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陆思意并不知道余近洋又想了些什么,他现在只觉得棋逢对手。 金牌经纪人专治各种扭扭捏捏和拿腔拿调,除此之外,还有江枫这样贫兮兮的油嘴滑舌。 他危险地眯起了眼睛:“我怎么能忘了你呢?” 陆思意又愉快地吃了一小块哈密瓜:“我怕你把我给忘了。” “不能不能!”江枫赶紧摆手:“我怎么能忘了唐哥呢?我这辈子生是唐哥的人,死是唐哥的鬼。只要唐哥你要我,我一定拼尽全力,永不背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陆思意:“……” 陆思意顿了顿。 人啊,该认怂的时候就要认怂。 他输了。 他说不出来唐洵能说的那种话,也就无从打击江枫的“嚣张气焰”。 所以,在这种口舌之争上,即使赢了——也毫无意义嘛! 陆思意顺利地安慰完自己,又看了看同样被江枫的嘴皮子打击到的余近洋,觉得自己还是得支棱起来。 陆思意看了看江枫,开门见山道:“我现在没有新注册工作室,或者是经纪公司。” 江枫意料之中地愣了一下。 “怎么,”陆思意调笑地看着他,“后悔了?” 江枫瞬间摆手,两只爪子在身体两侧使劲摇,十分受伤:“唐哥,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我要是后悔,今天就不请你俩吃水果了!” 陆思意:“……” 你俩……你俩。 他不动声色地往余近洋那边瞟了一眼,之后又将注意力转了回来。 然后,他就听到江枫又说:“我是听你刚才说,‘新、注、册’?” “新注册啊!唐哥,”江枫的眼睛又亮了,“您终于决定要自己开一家经纪公司了吗?” 陆思意:“……??” 他是有这种想法不假,但是……这小狗腿的脑子也转得太快了吧。 他是怎么抓住重点的? 陆思意默默回忆了江枫刚才说那句话时候的语气,开始在心里面怀疑:江枫不仅是余近洋的读者,还是他的粉丝吧? ——对他离开星环娱乐没有任何的不解和谴责,反而有一种“唐哥你终于要独自美丽了吗”的爽感。 当然,同时,他还有一种“签下我,咱这就是双赢的不二之选”的臭屁信心。 仿佛自己一定稳赚不赔。 陆思意:“……” 他觉得自己的脑袋也坏掉了。 他把果汁喝完,又看了看余近洋那边。 余爪爪的那杯早就见底了,此刻百无聊赖,一点都不想搭理和自己刚刚认亲的小读者。 陆思意顿了顿,开始很干脆地逗小狗腿:“我们要走了。” 小狗腿:“……啊?” 如愿看到看着江枫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懵逼和慌张,陆思意心里终于舒服了:“联系方式,你记一下。” 小狗腿开心地咧开了嘴:“哥,你真好!” “你和余老师都是世界上最最好的人!” ※※※※※※※※※※※※※※※※※※※※ 恭喜,从此吃狗粮大军又多一人。 在线做法——涨收!! 涨一涨吧,求求啦 漫画师和明星经纪11 陆思意坐在余近洋的副驾驶,看着路灯的光由远及近,又逐渐去到车子后面。 他顿了顿,探身从后座上拿过下午收拾的小整理箱,打开了盖子。 余近洋扭头看了他一眼。 陆思意低头翻找,装作没发现男人的动作。 ——其实他并不是想找什么东西,他只是……想找一个借口。 一个可以继续接近余近洋的借口。 两天了,酒早就醒了,他也有车,不能一直以“你可以送我去哪里哪里吗”这样的理由来找他了。 余近洋又不是他的司机。 陆思意在箱子里翻了翻,掏出了一叠照片和两只笔。 照片有他自己的,也有公司里艺人的。 一般来说,艺人在拍过写真照后,唐洵通常会先过一遍,找一找摄影师没有修到位的地方,力图做到每一张照片都是精品。 所以,他这里有很多样式精美、但在唐洵眼里是半成品的照片。 而那两支笔,一支就是普通的签字笔,另一支则是钢笔。 钢笔是秦飞送给原主的,表达他对原主的敬佩之情、以及原主带他飞之后他对于原主的感激。 陆思意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余近洋那边,将签字笔放回整理箱,又用那叠照片作掩护,想要将钢笔放在车门内侧的储物格里。 “——那是一叠照片吗?”余近洋突然问。 陆思意手一抖,差点没把钢笔给扔出去。 他表面神色如常、内心战战兢兢地看了余近洋一眼,发现对方依旧在专心致志地开车,貌似刚刚问的那一句,就只是随便问问。 陆思意:“……” ……那应该是没发现啥吧。 “嗯。”他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用说话的声音掩盖了钢笔掉进储物格中的声音,“是公司里的艺人。” “乔梦,林为维,鹿泉,郭舒楠……”他翻看着照片,报了艺人的名字,然后问余近洋,“有你喜欢的吗?我送给你呀。” 余近洋:“??” 余近洋不追星,也没有十分好感的艺人,与其让他拿一张这些艺人的照片,倒不如…… “有你的照片吗?”余近洋胆大包天,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陆思意:“……” 陆思意默默承认:“有。” 他瞟了男人一眼,不确定他目前的状态和想法,试探性地问道:“你想要我的照片吗?” 余近洋心里说着“要死要死”,脸上倒是半点心虚和紧张都没有显现出来。他感觉自己这辈子脑筋都没有转这么快过。 他问唐洵:“经纪人的照片,和艺人的照片,会有很不一样的地方吗?” 陆思意:“……” 他忍住想要翻一个白眼的冲动,回答男人:“有。” “艺人的写真照要求美、帅、体现气质,或者是时尚感。而经纪人就只要求看起来专业。” ——什么虚心求教,还问这种“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问题,你明明就是给自己那个看起来很不合理的要求找一个借口! 所谓“艺人的照片我平时也能看见,但经纪人的写真不常见,所以想看看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你如果有的话就给我一张”,也就是余近洋刚才所说的借口了。 陆思意冷哼了一声,从那一叠照片中翻了翻,找出一张拿在了手里。 车子慢慢停了下来——前面是红灯。 陆思意把手里的照片给余近洋看:“这是我的。” 余近洋抬手,拿了过来。 他的手刚刚好擦过陆思意的指尖,陆思意感觉自己的心里划过一道电流。 “很帅。”余近洋这样评价。 陆思意挑眉:“难道不专业吗?” “专业!”被抓住小尾巴的人立刻承认,“但还是很帅。” 陆思意:“……嗯哼。” ——他开始撩他了?这人开始撩他了?! 前面红灯变成了绿灯,余近洋将手刹放下,再次发动了车子。 照片就放在驾驶位前面的台子上。陆思意兀自顿了一小会儿,又拿起了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人长相清秀,眼神坚韧,虽然是金牌经纪人,却没有成功人士的油腻感。 他的这张照片也没有采取成功人士的惯用姿势,只是微微侧过身,眼神看向镜头,面部线条清雅柔和,像是在温和地询问人意见,但又好像是在审视项目到底值不值得出手。 陆思意看了一会儿,突然问余近洋:“洋哥,你会摄影吗?” 艺术不分家,画手在绘画时讲究色彩、构图和审美,摄影也有异曲同工之处。 “会一点。”余近洋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副驾驶上的人,以及他手里拿的照片—— 你倒是给我放下啊,刚刚都放在台子上了,没有道理再拿回去的! “虽然很业余,但偶尔会拍一拍。”余近洋神色正经。 ——所以,他这是什么意思?余近洋默默举一反三。 是想让自己给他拍照片吗? 陆思意根本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已经让余近洋开始思考“我可能要把上学时的选修课课件翻出来看了”,他其实只是在想,江枫之后如果进圈的话,需要有自己的公式照、以及各种写真。 他当然可以去找之前合作过的摄影师。但现在身旁有一个现成的,陆思意只觉得——这是一个赖在余近洋身边的好机会啊! 当然,他也要看余近洋的意见。如果到时候余近洋顾不过来,他也不想他这么累。 “你需要找人拍照吗?”余近洋问他。 “……嗯。”陆思意点头。“想拍江枫。” 余近洋:“……” 原来是那个小狗腿。 余近洋想要给人拍照的热情瞬间减了大半。 但是,小笨蛋想要找摄影师,看上去有些苦恼的样子,那他当然要帮他! “我有几个认识的摄影师。”余近洋道,“他们都是长期和艺人或者网红合作的。一会儿我找找他们的作品,发给你?” “好呀。”陆思意看着他,笑了一下。 “我自己其实也有一些,但真的很业余……” “没事的,”陆思意心花怒放,“你也可以给我看。” 余近洋也笑:“我一会儿找一找,一起发给你。” 路上的时间很短,又过了两个路口,陆思意就看到了自己家小区的大门。 余近洋将车子开了进去。 陆思意的眼神动了动,悄悄看向自己这边车门上的储物格,确认了钢笔还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于是放心地盖上了收纳箱的盖子。 等余近洋把车停稳,他就抱住了自己的箱子,端起十二分礼貌、十五分和善可亲的架势,问余近洋:“要上去坐一会儿吗?” 余近洋:“?!” 余近洋的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开始打架。 一个说:上! 另一个说:我我我……这才刚刚认识两天,我是不是要矜持一点? 冲冲冲小人:?? 你个大老爷们,矜持个鬼? 冲冲冲小人:你看他那眼神,水汪汪的,人家也没有想什么,你要是就这样拒绝了,岂不是会让他很伤心? 于是冲冲冲小人打败了瞻前顾后小人,余近洋开心道:“我看你箱子还挺沉,帮你搬上去吧。” 陆思意:“……” 你说谎也不打草稿,我箱子一点都不沉的好吗。 他将箱子塞进了余近洋的手里,看余近洋单手托着它,跟在他身旁进了电梯。 唐洵的家其实可以用整洁无比和一尘不染来形容,比北欧极简风还要再简单一个程度,根本就不像是经常住人的。 不过想想也是,唐洵以前做经纪总监的时候,经常全国、甚至是世界各地到处飞,家里确实只是一个他睡觉的地方。 “你随便坐,不用换鞋。”陆思意把余近洋安排在了沙发上,然后打开冰箱,看了看里面的东西,问他:“矿泉水,果汁还是牛奶?” 余近洋愣了一下:“牛奶。” ——大概是因为他平时不做饭,家里没什么烟火气。余近洋看着客厅茶几上倒扣着的玻璃杯,这样想着。 但余近洋是会做饭的啊! 余近洋无法无天,继续脑补:他可以让这个客厅更温馨一点,生活气息更浓一点,还可以让厨房里飘出阵阵饭香…… 而这间房子原本的主人,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在一旁做自己的事情就好…… “喂——”余近洋猛地回过神,抬眼看向了房子里真正的主人。 陆思意拿着一瓶香蕉牛奶,歪头看着刚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事情的男人,将手腕往上提了提:“给你。” 余近洋愣愣地接过来,想起自己刚刚无意识地说了那一句“牛奶”。 余近洋:“……” 冰镇过的香蕉牛奶味道很好,甜而不腻。余近洋喝了两口,冰凉的口感划过喉咙,让他清醒了一些。 ——他刚才都在想些什么啊! 余近洋开始觉得,答应唐洵上来坐一坐,可能是个错误。 什么冲冲冲小人?!余近洋你准备好了吗你就冲?? 余近洋心虚地喝了一口香蕉牛奶,然后看到他的小笨蛋喝了一口草莓牛奶。 手里的那一小瓶草莓牛奶是粉色的,看起来很……可口? “……” 余近洋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越想越心虚,看了一眼手腕,发现自己今天并没有戴手表。 于是他又看了一眼手机。 之后三下五除二地把香蕉牛奶喝完,和人说道:“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陆思意刚刚喝了一口草莓牛奶,嘴角还沾了一点点粉色的牛奶珠:“这就要走啦?那你晚上开车回去要小心哦。” 余近洋点点头,逃也似的拿上自己的大衣,出了家门,临走还不忘和人说一句“晚安”。 陆思意:“……” 他顿了顿,跑到窗边,一边喝牛奶,一边看着单元楼底下冲出了一个穿棒球衫的大傻子。 大傻子走到车门边,揉揉头发,又往上看。 陆思意赶紧躲到了窗帘后面。 然而,人都躲完了,他又突然反应过来——他躲什么啊?躲了正常吗? 不正常。 于是,他又从窗帘后面伸出了脑袋。 余近洋试探性地和他挥了挥手,陆思意翘了一下嘴角,也挥了一下手。 车子终于开走了。 陆思意喝完草莓牛奶,回到了卧室。 ——人不能在同一天中犯傻两次。他现在冷静下来了。 所以他先给浴缸放好了水,又丢进去了一颗无色泡泡球,等泡泡起来后脱掉衣服,跨了进去。 直到泡好澡、估摸着余近洋也快要到家了,他才拿过手机,给他发消息: “洋哥,我好像有东西落在你车上了。” ※※※※※※※※※※※※※※※※※※※※ 想喝草莓牛奶和香蕉牛奶…… 新年快乐啊!!! 新的一年许愿速速涨收! 漫画师和明星经纪12 余近洋今天起了个大早。 因为昨晚唐洵和他说,有一支钢笔落在了他的车上。 当时余近洋刚刚将车子停进停车位,他觉得自己和那个落下东西的小笨蛋心有灵犀。 ——连时间都刚刚好。 小笨蛋说,那是他徒弟送给他的,礼轻情意重。余近洋酸溜溜地在副驾驶那边摸了一会儿,最终,从车门的储物格里发现了那支钢笔。 下一秒余近洋就感觉一阵眩晕—— 礼好像也不是很轻! 他将钢笔放在副驾驶前面的台子上,拍了一张照片,给人发过去,又附上说明:“找到了。” 你不用担心了。 之后小笨蛋就问他今天什么时候有时间,他来找他拿。 余近洋想了想,说:“我其实一整天都在家,看你的时间就好。” 于是,过了一会儿,小笨蛋表示下午来找他。 ——余近洋拥有了甜蜜的苦恼。 甜蜜于有人要来家里找他了,苦恼于他还有一张稿子没有画完。 这是余近洋拖得最久的一张稿子,还有两天就是ddl了,但他现在连底稿都没有完全修改好。 他甚至开始怀疑,商稿可能也受到了条漫的影响,这几天有些卡。 余近洋从来都没有这么拖过商稿,他感到焦虑。 但是——感情就摆在面前,他肯定不可能和唐洵说:我最近有一点卡稿,你不要来找我。 永远、都、不可能的!! 于是,昨晚的余近洋用了几分钟来思考这个问题: 面包和爱情一下子全都摆在了面前,他想要哪一个?他要怎么办? 余近洋想了想自己的存款,觉得短期之内面包应该不会吃完,所以他又觉得,就算是暂时没有办法再生产出新的面包,他也有能力先要爱情。 想通了这一层关系的余爪爪当机立断丢掉了数位笔,又把电脑关上,冲澡,上床睡觉。 所以,昨晚是他很长时间以来,睡得最早的一个晚上。 竟然还睡得很香——大概是潜意识也感受到了他的愉悦。 然后今天早晨,他醒得也很早。 余近洋当时怔愣愣地躺在床上,又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早睡早起真的有科学依据吗? 为什么他昨晚只比平时早睡了两个小时,今天早晨却早醒了三四个小时,还依旧觉得精神百倍? 难道是因为今天唐洵要来家里做客,他很兴奋吗? 应该也……不至于吧? 余近洋找了找自己心里的那个冲冲冲小人,发现它因为昨晚的冲冲冲失败,直到现在还在自闭中。 余近洋心里的得过且过小人抓住机会,开始当班。 他在床上赖了一会儿,得过且过小人被今天也要加油鸭小人踢了下去。 余近洋躺也躺不住了,干脆起床。 收拾完自己、吃过早饭,他又状态极好地改了商稿上一部分不是很满意的线条。 等到自己终于满意之后,看看时间,竟然还不到十点。 “……?!” 余爪爪在那一刻,终于体会到了古语所云:“一日之计在于晨”。 当然,他其实也在某一刻怀疑过,自己会不会应验那一句相反的话:“早起毁一天”。 所以他在开始画画之前,还特意喝了一杯咖啡。 然而,不知道是他多虑了,还是真的有□□在起作用,余爪爪整整一个上午都精力无限…… 他看着电脑上已经被简单上了一部分色的商稿,满足地将数位笔放下,伸了个懒腰。 时间已经过十一点了。余近洋瘫坐在老板椅上,拿过手机,解锁,第一眼看到的还是他和“盆”的聊天页面。 他们在早晨的时候互相说了早安,余近洋吃过早饭后,表示自己要先画一会儿商稿,小笨蛋也表示,他要出门办一点事情。 ——余近洋大概能猜到。唐洵刚刚离职,现在相当于是一个新的开始。自己创业,总归是要先踏出第一步的,而这一步,就余近洋所想到的,也可能会有很多阻挠。 金越、或者说是星环娱乐,可能不会轻易让他好过,而他之前拥有的那些资源,恐怕也会审时度势,重新选择对自己有利的那一方。 然而,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所以唐洵现在最需要的,其实是增加自己手上的筹码。 好在,他现在手上有江枫了。 ……江枫。 余近洋心里的小人空前团结,开始一起种柠檬树。过了一会儿,又有几颗柠檬树突然变种,长出了又大又圆的红苹果。 余近洋快要矛盾死了。 他一方面希望江枫这个小狗腿争点气,对唐洵好一点,好让唐洵重回巅峰。另一方面又希望小狗腿不要离唐洵太近,否则……他会吃醋。 余近洋抓了抓头发,默默又严肃地谴责了自己的小心眼,再次摊在了老板椅上。 ——自己这是矫情吧?是吧! 就没见过比他更矫情的人了! 余近洋顿了顿,终于不再想小狗腿,转而又将思绪放在了另一个问题上: 他要怎么做,才能帮到唐洵呢? 经纪人和画手,娱乐圈和漫画圈,看起来是天差地别、没有什么交集的。 余近洋想了半天,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反而把自己给想饿了。 “……” 他顿了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里还攥着手机。 他刚才思考半天,其实只得出了一个结论——如果唐洵成立工作室、或者是注册公司,又或者是之后拉资源、维系关系,需要钱或者需要人的时候,他永远都能随叫随到。 但其他的,隔行如隔山,余近洋想破脑袋,想出了无数个方案,却又全部被他自己一一否定掉。 太难了。 或许一会儿下午的时候,问一下小笨蛋的意见会更好…… 他将手机揣进兜里,走到厨房,拉开冰箱的门,开始思考中午吃什么。 ——中午可以随便吃一吃,他和唐洵约的是下午三点左右,到时候…… 余近洋想留人在家里吃晚饭。 他从昨晚就开始偷偷谋划这个事情了,而今天早上,他已经把排骨从冷冻层拿出来、放在冷藏室开始解冻了! 余近洋脑子里自顾自地想象着晚上的菜谱,手上动作不停,将大米、菜和肉依次放进电饭锅,又按照米的数量加好水。翻了翻冰箱,发现还有两块之前没有吃完的蜜汁鸡翅,也同样丢进了锅里。 最后倒一点酱油,他便盖上了电饭锅的盖子。设置好时间,余爪爪又开始思考晚饭的种类。 吃过饭后,他又跑去楼下,买了一大堆零食和饮料回来。 余近洋自己不太吃这些,香蕉牛奶或是草莓牛奶没喝过几口,他其实更喜欢喝肥宅快乐水。 喝完晚上就下楼,围着小区夜跑几圈,也不会长胖。 ——每天都缩在家里画稿子的漫画师,和肥宅快乐水最配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要养一只肥宅快乐兽。 但快乐兽会需要他的陪伴,他又会很担心自己冷落了它。 余近洋的思维十分发散,他将购物袋中的饮料一瓶一瓶地掏出来,又一一放进空着的冰箱门内侧。 ——他虽然没有肥宅快乐兽,可他现在有喜欢的小笨蛋了。 所以……他其实也很快乐。 放好饮料,他又将零食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这样,一会儿小笨蛋进屋后,就可以直接吃到。 做完这一切之后,余近洋才又回到了书房,专心致志地继续给商稿上色…… * 下午三点,陆思意准时到了余近洋家楼下。 好歹也是第一次来男人家,他左想右想,不知道要给他带一点什么,在楼下开着车转悠了半天,最终提了一堆水果。 那一堆水果有多大呢?陆思意自己几乎拿不上楼。 当他拎着水果走进单元门,正准备按电梯的时候,却发现电梯突然往上走了。 陆思意:“……” 大无语事件。他将把他的手指勒出印子的几袋水果放在了地上。 电梯停在了十四层,接着又开始往下走。 陆思意顿了顿,将脚边的水果挪了个地方,给下楼的邻居让出一条出电梯的通道。 很快,电梯旁显示屏上的数字变成了“1”。 陆思意揉揉手指,将水果又拎起来。 门开了,陆思意看过去,里面站了两个人。 陆思意:“……” 一位是上了年纪的老奶奶,手里推着一个可以当椅子坐的小车,慢悠悠地准备出电梯。 而另一位,是余近洋。 余近洋看到他之后,抬抬下巴笑了一下,但手依旧伸着,为老奶奶挡电梯门,又嘱咐她慢一点,不着急。 陆思意赶紧把通道让了出来。 等老奶奶念叨着“谢谢你们啊”,往单元门外走了,陆思意才进了电梯。 “特意下来接我?”他微微抬头,看着男人的眼睛,问道。 余近洋想要将他两只手中的水果都接过来,又皱眉道:“怎么买这么多水果。” 陆思意侧身,说了声“重”,只让他拿走了一只手中的几袋。 等自己的这只手被余近洋解救出来,他就又让它去帮了另一只,分担过来了一袋车厘子。 “感谢大大帮忙找笔。”陆思意提着嘴角,随意胡说,“只是一点水果,不足以表达我对大大的无尽感激。” “无尽感激?”余近洋问。 陆思意:“……” 陆思意开始改口:“其实是因为,觉得余老师不能一直闷在桌子前面画画,有时间还是要多吃水果,对身体好。” 余近洋:“……” 然后,他就看到某位刚刚打翻了醋坛子的人,又一点一点地、把醋收了回去。 ※※※※※※※※※※※※※※※※※※※※ 呔!狗情侣! 肥宅快乐水:可乐 肥宅快乐兽:猫猫~ 漫画师和明星经纪13 陆思意跟在余近洋身后,进了他的家。 余近洋的家在10层,那个老奶奶的家在14层。 刚刚,某一个离三点还有一刻钟就开始坐立不安的人,隔着窗户看到了楼下一辆陌生的小轿车停下来,又确认下车的人就是他,便立刻拿起钥匙,准备下楼。 然而电梯在半路上被老奶奶截胡了。 陆思意仔细想了想,想起刚才电梯在往下走的时候,好像确实在10层停了一下。 只不过他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的被勒到的手指、以及上行的电梯,没有注意到。 余近洋的家是一个普通的三室两厅,面积不算大,但空间设计得很合理,客厅和餐厅采光都很好,屋内十分明亮。 陆思意跟着余近洋进了厨房,看他将自己手中的水果放在操作台上后,立刻转身,接过了自己手中的那几袋。 陆思意甩了甩手,借着仅有的两秒钟,看了一眼余近洋的后背。 他的肩膀很宽阔,看起来很可靠。男人比他稍微高了一些,但陆思意仔细观察过,他其实只是骨架比较大。 ——留给陆思意看肩膀和后背的时间没有很多,余近洋很快就又转了过来。 而在他转过来的前半秒,陆思意正在看他的腰、以及腰以下的部分。 ——陆思意当时在想,为什么有人每天闷在家里、即便出门也是开车体验生活,却还是能保持这么好的身材呢? 腰细腿长,而屁股……也很翘。 他是不是有在偷偷锻炼?? 但陆思意没有时间细看和细想了,他在男人转过来的前一刻,神色正经地抬头,看向了他的脸。 ——哎呀,脸也好看。 二十八岁的大龄青年,还好每天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闷在书房里画画。不然岂不是老早就会被人惦记?! 余近洋眼里含笑,终于开口,打断了陆思意天马行空的想象:“洗手间在右手边。” 陆思意反应过来,十分正经地点了点头,一边往厨房外面走,一边又问他:“拖鞋在哪?” 余近洋:“鞋柜旁边,那双黄白相间的。” 陆思意看到玄关处,鞋柜旁,放着一双看上去舒适又好穿的崭新拖鞋,鞋面上还有两只耳朵和一个鼻子,看上去……是猫猫? “……” 陆思意内心拒绝穿这双鞋,尽管它不厚也不薄,正好适合秋末冬初、没有暖气的家里。 他默默看向了余近洋的脚。 呵,余近洋是个闷骚的人——他脚上的那双拖鞋就很正常! “……只有这一双了吗?”他问道。 余近洋心虚:“只有这一双是新的了。” 他中午的时候下楼,忘记买拖鞋了! “……” “没关系。”陆思意善解人意,“我穿旧的也没事的。” “可是旧的……”余近洋走向鞋柜,打开,从里面拿出了几双旧拖鞋,开始一一介绍,“你看这一双,露脚趾了,这一双底儿掉了,还没来得及粘,这一双……哦不,这一只,和它一起的另一只找不到了。” 陆思意:“……”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余近洋又翻了翻,终于从鞋柜深处翻出了另一双看起来没有缺胳膊少腿的拖鞋。 然而……完整是完整了,但它是橙黄色的,脚面处有两个支棱起来的耳朵,和一个略尖的鼻子。 “……” 陆思意不想理他了。 那双鞋看起来像是柴犬,又可能是柯基。陆思意看了看鞋子的脚后跟处,确定了,那是柯基。 ——因为有一个圆圆的屁股。 “……” 陆思意十分无语。 余近洋到底从哪里搞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拖鞋?! “这个……”余近洋不好意思地掸了掸柯基屁股上的土,“好久不穿了,有点脏。” “……” 陆思意微笑认命:“那我还是穿这个猫咪好了……” “这两双拖鞋其实是我之前在工作室的时候,工作室出的周边产品。”余近洋解释道,“当时我们有一个ip,是以萌宠为主题的条漫,猫咪和柯基是主角。” 陆思意的眼神动了动。 ——他看了那个条漫,给人的感觉温暖又有力量。 柯基是品种狗,而猫咪却是小土猫,它俩偶然认识,有一天决定一起去冒险。 一路上,它们遇到了很多事情,见过被主人抛弃在马路上的大型犬,见过走丢之后自己独自讨生活、又被另外一家收养的品种猫,也见过由于不是品种猫、而被一次一次退回到流浪动物救助站的小猫咪。 故事的结局是它们找到了一个愿意帮助他们的人类,大家组成了一个大家庭,又开了猫咪和狗狗咖啡厅,可以赚到很多很多的钱,再用这些钱去买零食、狗粮和小鱼干,救助更多的流浪动物。 而这个宠物咖啡厅,也一直呼吁人们正确看待品种宠物与非品种宠物,宠宠生而平等,它们都很可爱。 陆思意点点头,低声道:“我看过。” 他昨天上午,用了一上午的时间,补完了那个漫画。 看完之后,他着实感慨了一会儿,感觉自己的心脏都随着漫画而变柔软了。 余近洋他们做得很好,用条漫的形式去表达自己的态度,于是条漫就不再仅仅是一个漫画,它被赋予了骨和血,又肩负起了属于自己的责任和使命。 而陆思意,认同这个漫画所输出的价值观。 漫画也是余近洋主笔,他画得很好看,画风想要表达的事物一样,温柔又强大。 “漫画的主题,”陆思意穿上了拖鞋,又看向余近洋,“是你们一起想的吗?” 余近洋笑了一下:“其实一开始,那个漫画是为了救助流浪动物,但后来画着画着,我就突然多了一些别的想法,和编剧商量之后,就加入了这些元素。” 陆思意抿了一下嘴角。 余近洋走到客厅的小书架旁,从里面拿出了一本书,又和他笑道:“这是当时出的漫画集,”他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涩,“现在工作室散了,漫画集都已经绝版了。” 他把书递给陆思意:“你喜欢它吗?送你。” 陆思意微微挑了下眉毛,略带惊讶地接了过来。 书的扉页上印着:“我们想让更多的小动物拥有家,无论它们有没有高贵的血统。” 而这句话的底下,还有参与了漫画创作的所有漫画师的签名。 余近洋的签名在第一个,“余爪爪”三个字写得洒脱恣意,但笔锋又转得恰到好处,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攻击性,如同他整个人一样,温和中又拥有了庞大的力量。 陆思意看着扉页愣了一会儿,几秒之后,才犹豫道:“这……太贵重了。” 余近洋也愣了一下。 在唐洵翻看扉页的时候,他想他会收下,百分之九十、九十五、甚至是百分之百的、会收下。 ——他很喜欢那篇故事,余近洋看得出来。 但余近洋却没有想到这种情况。 太贵重了。 所以,是收,还是不收?还是说,觉得自己没做过什么,受之有愧? 余近洋飞速地判断,应该是最后一个。 ——不是的!他在心里给他辩解,能这样想、能这样喜欢这个故事,就证明他拥有这个资格。 “当时,这本漫画集出版的时候,其实受到了很多质疑。”余近洋眨眨眼睛,似乎也陷入了沉思,声音有些低沉,“有人说,流浪动物不能救太多,比如猫咪会抓树上的鸟,不吃,只玩,破坏生态。” “——然而事实上,如果你把它领回了家,它又怎么会去抓鸟、破坏生态呢?” “又有人说,品种猫就是品种猫,天生就比土猫高贵,我花了钱,还不能养一只有血统的宠物了?” “与这些质疑相比,一直支持我们的真的是少数。工作室在漫画集出版之后,甚至有开一间这样的咖啡厅的想法,所得收入全部捐助给流浪动物救助站,但最终也因为这些声音和顾虑,没能成功。” “所以,”余近洋看着陆思意,眼睛亮晶晶的,“这本书其实并不贵重,真正贵重的是将各种宠物平等看待的心。” 余近洋拍了拍陆思意手里的书:“快收下吧。” 陆思意笑了一下,正要点头,又听到某一个画手不要脸地说:“况且,收下就能获得洋哥巨大的签名!” 陆思意:“……” 一瞬间,他想梗着脖子不收了呢! 他将漫画集放在鞋柜上,趿拉着猫咪拖鞋去洗手,走出洗手间后,看到余近洋从冰箱里拿出了两瓶果汁,和一小瓶草莓牛奶。 陆思意今天不想喝牛奶,于是他接过了一瓶果汁,一边喝,一边走进书房,看书橱里摆放着的奖杯和证书。 余近洋也打开了一瓶果汁,一边喝一边给他介绍,说这个高一点的奖杯是在哪次漫画大赛上得的,那个胖一些的又是在哪里发的,这个证书是代表了什么什么,那个证书又说明了什么情况。 陆思意确认了一点,余近洋很优秀。 即使现在看上去是一个遇到了瓶颈期的宅男,也依旧不能否认他很优秀。 并且,优秀的不仅仅是专业技巧,还有想法。 ——或许,用手中的笔去画出自己心中所想,创造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向世界剖析自己、诉说自己的愿望,就是余近洋一直以来喜欢画画、又坚持画画的初衷。 陆思意顺着书柜,一点一点地看过去。 书柜是靠墙放的,等他终于看完,已经走到了墙的另一边。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张书桌,上面摆放着巨大的显示屏、连接着屏幕的数位板、放在板子上的数位笔,以及旁边很厚很厚的草稿纸—— 那是余近洋的手稿。 陆思意看向那一摞手稿,分辨出了一个一个格子的上方写的字: 《为天地立心》 ※※※※※※※※※※※※※※※※※※※※ 小柯基和小猫咪的故事是我现编的现编的!在之前的想法里没想写它,只是写着写着,就觉得这样写最好了。 所以,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都是很常见的情况,应该也不会有雷同吧……) 漫画师和明星经纪14 《为天地立心》——陆思意眨了眨眼睛。 这是余近洋正在更新的一篇条漫,他卡住了,最新的更新日期是在两周之前。 大概是因为昨天江枫催了他,他又开始督促自己完成这个稿子。 陆思意昨天在补完《小柯基和小猫咪》之后,也补了这篇条漫。 而相比于萌宠条漫,陆思意其实更喜欢这一篇—— 《为天地立心》讲述了一个传统的古风武侠故事,主角是一个年轻的习武之人,他不属于任何门派,也没有固定的师父,很多武功都是自学成才,毕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为弱势的平民百姓伸张正义。 ——在主角眼里,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而不掌握在少数权势者的手中。他想要为芸芸众生争取本就属于他们的事物,这就是他习武、又行走江湖的初心。 所以,条漫的名字就叫《为天地立心》。 由于没有武学传承,主角被所谓的“正道门派”嘲笑为“山林野狗”,可他的实力又因为天资优越和刻苦努力而不能小觑。 久而久之,主角帮助过的天下苍生越来越多,于是,他在百姓中拥有了“山林大侠”的名号。 武林中人都知道了主角的存在,他们最初嘲讽,之后又不屑、置之不理,最后,一切的漠然视之和挖苦讥笑演变成了对于他这个人、以及他的能力和他所拥有的号召力的恐慌和惧怕。 他们不能容许这样一个人出现。 因为他出现了,就意味着江湖中既有的百年定局将会被改变。有的人会登上新的高峰,而有的人,会从高峰上跌落下来。 甚至,可能就连原有的高峰都会被夷为平地。从此以后,江湖上没有门派之分,因为有主角这样的一个人的存在。 ——他就不隶属于任何一家门派,也不是任何门主的徒弟。他的身上凝聚了百家之长,而他又可以将这些传授给任何一个有慧根的普通百姓。 他触动了既得利益者的利益,也就触发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火。 ——当然,只是暂时没有硝烟。 因为余近洋还没有画完后面的故事。 在两周之前、最近的更新之中,主角独自一人探寻一个村落的普通百姓失踪的事情,却不慎落入陷阱,山洞原有的入口被落石掩埋。 而与此同时,在山洞外面的武林之中,一场针对于主角的“讨伐”正在悄悄酝酿…… 到这里,余近洋就没有更新了。 陆思意其实还挺想知道后面的故事的。 于是,他看了看那摞手稿,之后指着它,问余近洋:“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余近洋点头。 陆思意将最上面的那张纸拿了起来。 然而纸上并没有太多的剧情。分镜中,几乎每一个小格子里都有简易的小人,又或者是主角身处山洞之中的环境。 陆思意从上往下看,在靠近上面的小格子里,余近洋的草稿画得还比较工整。然而,越往下走就越潦草,仅仅一张a4纸,画到最后的时候,分镜上甚至打起了巨大的叉。 “……” 陆思意仿佛隔着时间,感受到了余爪爪卡稿时的崩溃。 “你是……卡剧情了?还是卡分镜绘画技巧了?”陆思意默默问道。 余爪爪吊儿郎当地靠在了书房的门框上,像是一只即将抓狂的大猫咪。 大猫表情痛苦地扬起脑袋:“我好像都卡了……” 陆思意:“……” 他顿了顿,又看了一眼手里的草稿。 分镜他不懂,没法给出自己的意见。但剧情他可以。 余近洋似乎是想到了他心中所想,问:“你有什么意见吗?” 陆思意慢慢地帮他顺剧情:“山林大侠面对的是一个盘根错节的庞大武林,他想要打破这一切,绝非一日之功,也绝对不是轻易就可以达到的。” “现在,他就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打破了已经成为定局的武林形势。” “——所以,几大家族是肯定不会容他的。” 余近洋点头:“嗯,所以他困在山洞中的这段时间里,外面的门派开始发力,等他出去了,会发现外面的局势变得更加紧张。” 余近洋做了个手势,表示他俩去沙发上坐着说。 陆思意跟着余近洋走出书房,来到客厅。 沙发很舒服,陆思意靠在抱枕上,给自己摆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余近洋侧身看着他,眼里的神情很温柔。 陆思意:“……” 他抿了下嘴角,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继续对余近洋道:“在你之前的设定里面,他出去之后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 余近洋想了想:“他会被‘正道门派’反咬一口,泼一身脏水。” 陆思意眨了眨眼睛。 ——他好像知道余近洋为什么会卡住了。 从一个读者的角度出发,他想要看到的是跌宕起伏的剧情、充满戏剧性的冲突、以及巧妙化解的矛盾。 而如果主角经历了被困山洞后,出来仅仅是被反咬一口的话,剧情就流于平淡了。 因为逃出山洞后,外面的局势更加紧张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陆思意顿了顿,默默唐洵之前看过的剧本。很多吸引人的剧本中,永远都会有一两个令人猜测不到的情景,构成了整部作品跌宕起伏的剧情,但同时,这些转折又不会十分突兀。 这样想着,陆思意也就把这些分析说给了余近洋听。 余近洋蹙眉想了想,认同他的看法,却依旧不知道应该如何解开目前遇到的难题。 陆思意看了他一眼:“我只有一个不成熟的小想法。” 余近洋:“??” 余爪爪:“太太,愿闻其详。” 陆思意眯了一下眼睛。 太太?太太? ——他知道这是余爪爪等宅男对于“大大”的特定称呼,意思是“比大大还要多一点”。但他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两个字从余近洋嘴里说出来,就是还有别的意思! 不仅给他性转了,还要占便宜! 陆思意:“……” 他警告性质很浓地将已经喝完的果汁瓶子戳在了余近洋的膝盖上,力道不轻也不重。 余近洋愣了一下,陆思意心里面终于舒服了。 陆思意开始解释自己的小想法:“山林大侠被困山洞,其实对于所谓的‘名门正派’来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绝佳机会。只要有一个门派沉不住气,就可能会做出一些出乎预料的事情。” “而他,”陆思意指了指手稿上的一个小人,那画的就是山林大侠,“他还很年轻,虽然心中有所防范,但总归是没有见识过这些门派的手段和伎俩。” 余近洋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他很快速地将手里拿的空果汁瓶放在茶几上,又很快速地接陆思意的话:“我知道了!” “大侠在走出山洞之后,等待着他的,可能才是真正的‘陷阱’。其他门派可能会将事情做得很绝,而大侠会通过这件事情认清现实,获得成长,置之死地而后生!” 余近洋一口气说完,像是想要得到表扬的孩子,拍了一下爪子,又摊开,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陆思意:“……?” 他刚才听到了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 “……” 和原本预想的有些差距,但这是余近洋的漫画,陆思意只是一个提建议的读者,不能左右余爪爪老师的想法。 于是他含含糊糊:“嗯……也,也行。” “我给太太捏捏肩。”余近洋十分狗腿地伸出了他的狗爪子,放在了陆思意的肩膀上,“感谢太太的辛勤指导!” 陆思意:“……” 一口一个太太,您的便宜占够了没? 他感受着肩膀上按摩的力道:“不要迷恋洵哥,洵哥只是看剧本看得多。” ——总结出了套路而已。 陆思意又动了动肩膀,把余近洋的爪子甩了下去。 “可是吧,”余近洋的爪子安分了一会儿,又拄起了自己的下巴,蹙眉,“我怎么才能让大侠脱离之后的险境呢?” 陆思意也愣了一下。 即便框架都有了,但设置情节也是很困难的。 他想了一会儿,说出了一句看似与余近洋的问题无关的话: “撼动一个已经固化了的世界不能以一人之力,大侠之前帮助过的所有人都是星星之火,而他也已经让百姓体会到了出身之间的差距和不公。” ——这些差距,本就不应作为差距的。 余近洋若有所思,他看了陆思意一会儿,感觉心中的大纲逐渐成型…… 大纲顺好之后,他终于感受到了自己砰砰砰乱跳的心脏。 余近洋:“……” 余近洋心里没有乱撞的小鹿,只有很多很多个小人。这些小人摒弃前嫌,现在全部在吹气球,然后,一个又一个代表着开心快乐满足和欣赏的气球飞了起来,又不约而同地撞击着他的心房。 ——唐洵是他的小福星吧! 他怎么这么厉害呢! 余近洋眨眨眼睛,感觉自己确定了一件事。 ——他喜欢他,绝不仅仅因为气质和长相,还有思想上的契合。 没有什么能比这件事情更令人开心了! 余近洋像个大傻子一样地坐在沙发上,用尽全身力气,才忍住没有让自己嘿嘿笑出声来。 他们这是……无比契合的灵魂伴侣吧?! ※※※※※※※※※※※※※※※※※※※※ 大概是写卡稿会遭报应……余爪爪卡稿了,我也卡文了…… 爪啊!麻麻对不起你! 漫画师和明星经纪15 陆思意在余近洋家里吃了晚饭,又坐了一会儿,才下楼准备回家。 余近洋做的饭很好吃,糖醋排骨的味道恰到好处,肉质鲜嫩,一口咬下去,连汤汁都在舌尖上跳舞。 陆思意将车子打着火,朝余近洋挥了挥手,终于开车离开了他家的小区。 ——陆思意其实能看出来,余近洋很想留他在家里住一宿。 然而,大概是由于认识的时间太短了,以至于这个要求只要提出,就会显得十分不合理。 不知是在害怕吓到他,还是顾虑这个“不合理”的要求会让他俩之间的关系变得疏远,余近洋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说出来。 于是,陆思意顺水推舟地下了楼。 ——他今晚也确实不想留宿在男人家,因为他还有工作没有完成。 “……” 好吧,说什么工作……陆思意默默眨眼。 他其实也是,并不想这么早就住在余近洋的家里。 因为余近洋顾虑的,他也在顾虑。 他一边开车,一边回忆着余近洋看他的目光。 就好像是……游鱼认定了大海,飞鸟认定了天空。 而我们亲爱的余爪爪同学,认定了一定要和他在一起。 不在一起的话,爪爪同学就没有归宿了。 陆思意眨了眨眼睛。 ——刚才,余近洋看他的目光,就像是一滩柔和又多情的湖水。 湖水将他完完全全地包围,温度不凉,也不热,是被阳光照耀之后的温暖。 就好像……就好像,泡在浴缸中的感觉。 “……!” 陆思意猛地顿住了自己的想法。 这到底是怎么个类比法?! 他对自己的大脑进行了很严肃的谴责。 之后,想着想着,陆思就又无意识地翘起了嘴角。 余近洋是个大傻子,傻得烂漫可爱。 今晚临走的时候,余近洋特意拿出一个密封饭盒,在里面放上切好的哈密瓜和已经剥了皮的西柚,说今晚的排骨和排骨汤都是荤菜,让他晚上再加个水果夜宵,平衡一下。 之后,他将密封饭盒,连同一个很精致的长条盒子,一起递给了他。 陆思意:“……?” 一瞬间,他脑海里甚至有一种——“你是送了我一条项链吗”的奇怪猜测。 很快,他就发现那是错觉,因为这个盒子长得不像首饰盒,倒是很像绘画用笔的那种礼品盒。 “……” 陆思意将它打开,里面躺着的果然是秦飞送他的那支钢笔。 陆思意:“……”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毕竟都已经是一支被自己用来追老公的工具笔了,都在车门的储物格里躺过了,还要这么精致的外包装做什么? 他又看了一眼余近洋,对方对此的解释是:“毕竟是徒弟送的,我给你装一下。” 陆思意:“……” 行,也行。 精致的外包装是对一支钢笔价值的证明,这代表余近洋认可了陆思意这个白捡来的便宜徒弟…… 前面是红灯,陆思意慢慢停下车,扭头看了一眼放在副驾驶上的钢笔盒子。 连同钢笔放在一起的,还有余爪爪给他的漫画集,和爱心水果盒。 陆思意顿了顿,突然挑了下眉毛。 ——如果,如果,秦飞知道自己送他的钢笔被他拿来追对象了,会怎么想? 可能会有些伤心,也有可能不会。但伤心充其量只会占到百分之三十,剩下的百分之七十,一定是为他高兴的! 甚至还有可能,小胖子会拍着钢笔,悠悠道:“小笔啊,你可真争气。” “……” 陆思意瞬间没有了负罪感,他打开车子里的音响,调到电台,听到了一首很好听的歌。 陆思意默默记下了歌曲的名字。 回到家,他先和余近洋报了平安。 等洗过手,他又端着水果盒走进书房,将它放在电脑显示器前面,举起手机拍了一张。 之后点开余近洋的微信—— 盆:[照片] 盆:我要一边吃一边干活了 余爪爪:还要加班吗,好辛苦 几秒后,余爪爪也发过来了一张照片,是他的数位板,以及数位板旁边的数位笔、和新的手稿。 余爪爪:洋哥陪你一起 陆思意笑了一下:那你快点去画,本人要做新一篇的第一个读者! 余爪爪:遵命[憨憨敬礼] 陆思意心情很好地放下手机,打开电脑,吃了一口被掰成小瓣的西柚,开始起草一份合同。 ——今天上午,他去了绿桃视频的总部。 绿桃视频原本只是一家视频播放公司,这几年随着新媒体行业的快速兴起,它积极转型,涉足了大量娱乐相关的工作。 在保住自己原有业务的同时,绿桃尝试了很多自制剧和自制综艺。 由于有了这些新业务,绿桃积累了大量的资本,也与圈内的众多明星、投资人和经纪人产生了合作。 现在的绿桃,早就已经不再只是一个视频播放平台,它是一个联合了资本和娱乐的大型商业平台。 唐洵之前和绿桃娱乐有过合作,总体来说十分愉快,与绿桃的老板、高层的关系也都不错。 而今年,绿桃有一个歌唱选秀类的大项目:《我就要唱》 所以,陆思意今天过去,其实就是想拉拢这一块饼的。 ——江枫已经确定要进圈了,但他没有表演方面的经历,也没有受过相关训练。目前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唱歌。 平心而论,他的声线很好听,声域也很广,先天条件是有的,只不过后天训练不足。 而后天的不足可以弥补,只要他肯努力、肯吃苦。 再加上他本身的性格讨喜,江枫现在缺少的其实只有两个,一是老师,二就是曝光的机会。 《我就要唱》目前处于海选阶段,在很多城市都设置了海选点。北京的海选尚未开始,陆思意直接帮江枫报了名。 ——按理来说,应该是江枫自己带着唱歌的视频来报名的,但陆思意励志做一个认真负责的经纪人,来都来了,正好看到,就先报上了小朋友的名字。 之后他火速给江枫发微信:“发一个你自己唱歌的视频,到这个邮箱。” 说完后,他又详细向小朋友介绍了《我就要唱》,编辑了很长一段话过去,结果小朋友回他的第一句是:“哥!我关注了这个选秀!” “我昨天就想和你说来着,我想去参加!” 陆思意:“……” 行,挺好。 小朋友自己知道上进,挺好的。 于是,他又去找了绿桃视频中主管娱乐商务的袁娟女士。 唐洵之前与袁女士有过合作,还给她提出过很中肯的建议。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为了朋友,算是有一些私交。 袁娟是一位行事风格爽利的职场女性,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直接问他:“之后有什么打算,想好了吗?” ——唐洵辞职的消息一透露出来,袁娟就给他打了电话。唐洵当时没想到平时根本就不会在安慰人上面多浪费时间的袁娟能安慰他一个小时。 之后,袁娟就问了他有什么打算。 当时唐洵知道,袁娟是存了一些想要拉他进入绿桃视频娱乐版块的心思的。然而唐洵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就婉拒了她,同时还告诉她说,自己暂时没有下一步的计划。 而现在,袁娟再次问了他这个问题。 可陆思意有了清晰明确的规划,与袁娟想拉他入伙一样,他也想来袁娟入伙。 他正想着如何争取这位高管的支持时,高管又首先开口了:“你找到了一个新的小朋友,江枫?” 陆思意看着她笑了一下:“你的消息还是这么灵通啊。” 袁娟朝他晃了晃手机:“小李都已经告诉我了,某位金牌经纪人,亲力亲为,给一个素人报名参加比赛。”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是亲戚呢。” “所以,”热水烧好了,袁娟给他倒了一杯茶,“你之后就想带他了?” 陆思意接过茶水:“江枫是个可塑之才。” “打住,我可不想听你的长篇大论。”袁娟笑着用手指点了点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陆思意咧了下嘴:“那既然,娟姐都已经猜到了,就帮我这一次吧。” 袁娟了然地扬了下头,朝他伸手:“照片给我看看。” 陆思意直接在手机里翻出视频,递给了她。 视频是他昨天和余近洋一起听江枫唱歌的时候拍的,没有录完一整首歌,只有几十秒。但也足够展示了。 个子很高的男孩略显单薄,在台上诉说着自己的希冀与理想。他其实很会调动气氛,声音也很有感染力。 ——陆思意听到这首歌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余近洋,想他们在茫茫人海中彼此相遇、携手,又一起走过。 他不知道袁娟会不会和他一样,也在听歌的过程中回想起属于自己的故事,但他确定,袁娟听进去了。 陆思意喝了一口茶,静静地等袁娟将视频看完。 “好苗子。”袁娟酸溜溜的,“你怎么运气这么好,喝个酒还能捡到宝。” “袁老师谬赞了,”陆思意嘴贫,“纯粹是本人喝酒喝得好。” 袁娟哼笑了一声,回归正题:“所以,你想让我怎么帮小朋友?说来听听。” ※※※※※※※※※※※※※※※※※※※※ 重写了一下后半部分,加了1000字,大家先看这个……下一章还在码 漫画师和明星经纪16 其实,说是“帮忙”,陆思意和袁娟都明白,这是资源与利益之间的交换。 ——即便他们有私交,朋友之间也是平衡且均等的关系。付出与回报应该是成正比的。 有了这一点作为前提,事情谈起来也不是很复杂。 陆思意来找袁娟的目的只有两个: 第一,他希望《我就要唱》能多给江枫一些镜头。 第二,他希望绿桃娱乐能与他即将创立的经纪公司建立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 《我就要唱》的北京区海选时间定在三周之后。陆思意会用最快速度给江枫找好音乐老师,对他进行全方位的辅导。江枫的天赋不错,如果有了老师的加成,通过海选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如果小朋友学得快的话,进步应该还会更多,陆思意预计到时候他的水平与通过海选的其他选手相比,至少能排到中游。 这样,他就至少可以留到半决赛。 ——《我就要唱》的赛制分为海选、初赛、复赛、淘汰赛、半决赛和总决赛。每个赛段的排名按照分数来,而分数分为场外观众打分、场内观众打分、评委打分三项,最大程度地保证公平。 如果江枫能够留到半决赛的话,只要他面对镜头的时候不怯场,性格优势就也会让他拥有很多综艺热点。 而综艺热点,是《我就要唱》十分需要的东西。 没有任何一档节目不需要热点和爆点,无论是什么样的节目组,都会对自带综艺效果的艺人青睐有加。 所以,给江枫镜头是一个互利共赢的事情,袁娟当然不会拒绝。 而对于陆思意将要成立的经纪公司,袁娟甚至一口答应,之后肯定是要合作的。 ——这不仅仅因为他们有私交,还因为袁娟熟知唐洵的能力。那么,不管是由于之前唐洵对她提出了建议、她要进行报答也好,还是因为她确实觉得与唐洵合作、会让绿桃以及自己更进一步,她都是会答应的。 有时候就是这样,有人担心唐洵与星环娱乐结下了梁子,星环会对他进行制裁,从而不敢与他合作,就也有人会选择相信唐洵。 以袁娟的话来说,就是“星环失去了你,就也失去了发展的机会。” ——陆思意当时十分脸大地想,是这样的! * 陆思意将合同写出了个大概,站起来伸了伸懒腰,觉得口渴,又去倒了一杯水,顺便把已经吃完的水果饭盒洗了。 ——真好,明天或者是后天,他又有理由见余近洋了。 陆思意眨眨眼睛,笑了一下。 其实,今天过后,他好像已经不需要再为“去见余近洋”而找借口了。 他找余近洋推荐了专拍艺人的摄影师,又在他的家里看到了《小柯基和小猫咪》以及《为天地立心》。 他发现,很多自己的想法,余近洋都是认同的。 或者是说,很多余近洋的想法,自己都是认同的。 ——他在上一世就已经发现了这一点。他们不仅仅是彼此相爱的恋人,更是多方契合的灵魂伴侣。 只不过在之前,男人没有十分明确地表达过自己在这方面的观点,陆思意也就没有认真地思考过。 而现在,他发现了这一点,余近洋也一定发现了。 所以,不需要他再想方设法地找机会和余近洋接触,余老师首先会来找他的。 陆思意拿着厨房用纸,将水果饭盒擦干,认真扣好盖子,将它放在了厨房的显眼处,之后才端着杯子,回到了书房。 回来之后,他发现江枫给他发了消息。 渔火:“唐哥,我今天唱歌,发现台下有个漂亮的女孩子对我挥手!” “我一高兴,竟然就——多唱了一首!” 渔火同学继续蹦跶:“我多唱了一首!多唱了一首!你知道她有多好看了吧!!” 陆思意:“……” 陆思意隔着屏幕感受到了江枫的兴奋,他看了一会儿对话框,恨不得把这个上蹿下跳的倒霉孩子给摁下去。 江枫在酒吧里的薪水是提前和老板商量好的,他只需要保证最低的歌唱数量,其余的,唱多唱少、唱的时间长短,都是这些钱。老板不会因为你多唱了一首,或者是多获得了一些掌声和欢呼,就额外为他加绩效。 江枫是个小机灵鬼,绝对不当冤大头。除了唐洵去听他唱歌的那一次,他多唱了两首歌之外,其他时间向来是到点走人,绝不劳累自己的声带。 所以,江枫只有在“有利可图”的时候,才会多唱一首! 陆思意:“……” 陆思意顿了顿,打字追问他:“然后呢?你要到人家女孩子的微信了?” 渔火:“[颓废]” 渔火:“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没有任何表示……” 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渔火:“……哥。” “哥你不安慰我也就算了,还要往我幼小的心灵上面捅刀子。我好桑心。” 陆思意继续捅刀子:“人家根本就不在意你。” 渔火:“……” 陆思意:“以后出道了,你会有很多粉丝,她们会很在意你,但是,你不要看到漂亮的女孩子就上去撩哦。” 陆思意顿了顿,还是不放心,直接换了语音:“你要是喜欢的话就去追,不喜欢的话也不要让人家误会。而且,你要注意一点哦——” “你参加选秀出道,最一开始是偶像歌手,你以后会有很多女粉丝,她们会对你抱有期待。而你要树立偶像形象,对她们负责,这样的话是不能公开谈恋爱的。” “如果你想要公开,就要做好事业受损的打算;如果你不想公开,就要做好无法即时给女朋友回应的打算。”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谈。 但陆思意点到为止,没有再多说。毕竟,小朋友真的要谈恋爱,他也不能挡着不让谈不是…… 渔火貌似愣了一会儿,才给他发了一个[颓废趴地]。 紧接着,渔火同学道:“哥,都说负责任的经纪人如同老父亲和老母亲,我现在感觉到了。” 陆思意:“……???” 陆思意无话可说,只能接话:“……你下句话是想说让我省心吗?” 渔火:“哥你放心,我没对象!励志让你省心!” 陆思意:“……” 陆思意不想理他了,再次修改起了合同。 合同他写了两份,一份是为即将成立的公司草拟的艺人常规代理合同,另一份是在常规合同上修改过的、针对江枫的代理合同。 ——江枫是他在新的起点上的第一个艺人,陆思意给他开出了比较优惠的协议。 合同改完后,时间已经是第二天了。 陆思意闭了闭有些干涩的眼睛,看了一眼手机。 ——不知道爪爪老师睡觉了没有。 于是,他给余老师发过去了一个表情:“[让我看看]” 余爪爪很快就回了过来:“[让我看看]” 下一秒,余爪爪:“加完班了?” 盆:“嗯。” 盆:“困。” 余近洋给他发了一张截图,是新画好的下一章《为天地立心》。 有些地方还没有上好色,但已经可以看出故事的内容了。 余爪爪:“山林大侠今晚可以陪你睡觉。” 陆思意:“……” 好肉麻! 谁不知道山林大侠是你以自己为原型创作出来的儿子! 他发过去了一个猫猫窒息的表情包,后面跟着一个猫猫狂踢。 余近洋看着这个表情包,默默挑了下眉毛。 这是什么意思?不想让山林大侠□□觉吗?那想要谁? 难道是……我? 余近洋眨眨眼睛,在心里给了不要脸的自己一巴掌。 之后,他就靠在椅背上,仔细思考起他和唐洵的关系来。 关系:朋友(目前)。 相识时间:三天。 相识缘由:唐洵打车回家。 其他事件:送他去公司,等他收完留在公司的最后一点东西后一起去了后海,吃了火锅,听了他新签的艺人唱歌;今天在家里向他介绍了在更条漫《为天地立心》,之后一起吃晚饭,送他漫画集,给他切水果。 成就与发现:第一,他看了《小柯基和小猫咪》,很喜欢!也看了《为天地立心》。第二,《为天地立心》不卡了,都是唐洵的功劳。第三,我发现,我俩的思想极度契合。 余近洋将要点罗列完毕,满足地靠在了椅子上,开始晃悠。 如果不这样细数的话,他甚至都没有发现,他与唐洵仅仅认识了三天。 ——哦,不对,不应该是三天,真要算的话,其实只有两天零两个小时。 但感觉……就像是认识了很长时间一样。 他甚至觉得他们已经很熟悉了,熟悉到知道彼此的过去,也知道现在所遇到的困难。 余近洋有时候会想,上天安排他们两个遭遇了瓶颈和低谷的人相遇,是不是就是想让他们彼此熟悉、互相帮助的? 所以,余近洋喜欢唐洵,就是喜欢了。 ——才认识三天又怎么样,他就是喜欢啊。 他其实也曾经想过,自己这是不是三分钟热度?是不是因为刚刚认识,所以才有新鲜感? 可这一切的顾虑,又随着小笨蛋看到那两部漫画、并和他讨论了剧情,而消失不见了。 《为天地立心》已经不能顺滑产出很久了,是唐洵让它重新焕发了生机,现在的余近洋图思泉涌—— 如果没有唐洵的话,他绝对无法做到这样。 唐洵就像是世界上的另一个他,补全了他心里所有没想到的地方、所有的空隙。 ——他是他的另一半。 ※※※※※※※※※※※※※※※※※※※※ 漫画师和明星经纪15,1月6日晚上改了一些内容,增加了1000字,没有看过的小天使先去看哦,以防接不上~ 漫画师和明星经纪17 时间过得很快,等陆思意给他的新公司选好地址、完成装修,又跑完了大小手续,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一个月内,娱乐圈风云变幻,让人觉得发生了很多事情,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陆思意每天忙里忙活,除了准备公司的手续以及大大小小的零碎事宜外,还要抽出时间来关心圈中大事,真实体会到了“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挤,总会有的”这句话的深刻含义。 到最后,他连挤也挤不出来了,就开始拉着余近洋,让他吃瓜,再说给自己听。 ——陆思意只恨余近洋是块大木头。 他清楚明白地从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中,读出了无尽的爱意,可余近洋却依旧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表示。 陆思意从抓心挠肝等到冷静自持,打开手机上的日历一看,哦,原来他们认识的时间还没有半个月…… 余近洋早就过了横冲直撞的毛头小子的年纪,会由冲动变得冷静。 陆思意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可他真的不怕被吓到啊!余近洋你个大傻子! 于是,陆思意开始恶趣味地、报复性地,撩余近洋。 那几天的撩人时光真是十分愉悦、乐此不疲,等他看着余爪爪老师的耳朵都好像要冒蒸汽了,才终于放过了他…… 陆思意顿了顿,拍了一张工位上放着的绿萝,发给了余近洋。 他的公司已经开张了,他给它取名为“无限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简称“无限娱乐”。 起这个名字耗费掉了陆思意不少脑细胞,他当初想了很多名字,却全都觉得不够好——他想将自己的名字和余近洋的名字融合在一起,又或者是将自己对于未来的期望、抑或是对余近洋未来的祝愿,放进公司的名字里。 那样,他的新公司就不仅仅只是一个公司,而是带着希望与爱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的美好愿景。 就像是他俩的小朋友一样。 然而,大概就是因为所要承受的事物过于重大,公司名字开始难产。 于是陆思意和余近洋诉说烦恼,最终,事情演变成了—— 余近洋陪着他一起掉头发。 陆思意:“……” 他早就该想到的……他从《小柯基和小猫咪》以及《为天地立心》这两本漫画集的名字上就应该想到的。 余近洋显然是个取名废。 他和余近洋在沙发上摊了两天,掉了两天的头发。最终,陆大经纪觉得这样不行,一咕噜从沙发上爬起来,去到洗手间,开始呼叫萧缈。 当时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七天,陆思意觉得,自己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实验员了。 因为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除了喝醉酒、吐得一塌糊涂的时候找过萧缈,其余时间从来没有呼唤过他。 ——萧缈对此不可置否,表示:“你以为我愿意看到你俩秀恩爱??” 陆思意:“……” 陆思意回归正题:“所以,你对我的新公司的名字,有什么看法?” 萧缈似乎是顿了一下,紧接着开始欠揍:“哎呀呀,我何其有幸!” 陆思意:“……” “如果您不想拥有这个荣幸的话,我立刻收回。” 萧缈的心情似乎不错,依旧在和他贫嘴:“不用!说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再让您收回去,岂不是还要您受累!” 陆思意:“……” 最终,萧缈给他的建议是:有限公司。 陆思意:“……” 禁止套娃,他现在明白了,找萧缈取名也是个错误。 只不过这个名字又给他提供了一种新思路,陆思意开始转变想法,不再考虑那么多,只单纯地思考一个朗朗上口、让人看一眼就能记住的名字。 ——这样,才符合一个接地气的娱乐经纪公司的定位。 而那种有他和余近洋感情结晶的名字……能想出来就想,想不出来也没关系。 然而想着想着,陆思意的思绪就又飘远了。 萧缈之前告诉他说,他还会有很多次穿越之旅,原因是他们的实验还远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陆思意当时趁热打铁地追问:“你们到底在进行一个什么实验?目的是什么?又到底为什么会选中我?” 萧缈顿了足足有半分钟,开始和他打亲情牌:“思意,你看,咱俩也挺熟的了吧。” 陆思意:“……” 他说不出“我跟你不熟”这种话,也并不想承认“我跟你很熟”。 于是,他想了想,诱惑萧缈道:“如果你能告诉我真相,那咱俩的关系肯定能熟上加熟。” 萧缈在他的脑子里哀嚎了一声。 最终,萧缈还是没能告诉他任何事情,只是表示,找你来完成任务真的是因为、你可能是唯一一个符合标准、能够顺利完成任务、又让他们得到很多附加值的人。 其余的,他都以“熟上加熟之后,您可能更香了,而我会被树爷烤焦的”搪塞了过去。 陆思意:“……” 陆思意真的十分善解人意,他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友好地将萧缈请出了自己的脑子。 之后,他看着镜子里自己略带狰狞的表情,心想:还好躲来了洗手间。 ——毕竟他现在在余爪爪的眼里,还是一位矜持又理性的金牌经纪人。 陆思意揉了揉自己的脸,又整理了一下思路,走出洗手间,和余近洋表示,自己决定给新公司起名为:“无限文化传播有限公司”。 ——“鸿雁来时,无限思量”。他和余近洋之后还会有很多很多个世界,余近洋可能会什么都不记得,但他会记得所有的、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情。 他可能会有很多思念,又会带着很多盼望与期许。他会在脑海中诉说无限的、对于他的感情。而至于任务世界背后的深意、余近洋到底是谁……这些暂时搞不明白的事情,陆思意决定暂时不思考了。 他喜欢的是他,那么,只看他就好。 余近洋并不知晓公司名字背后的深意,大概只是以他宅男的特有思路,觉得这个名字出发点绝妙,拍手称赞:“这个名字好。” 陆思意:“……” 他当时没忍住,摸了一把余爪爪头上翘着的呆毛。 然后,他在余爪爪同学怔愣愣的目光中,搜索了这个新想好的名字,发现它真的没有被提前注册过,就立刻占上了坑…… 而现在,公司已经开业一周,员工目前还只有两位:陆思意和秦飞。 艺人就更少了——只有江枫。 江枫在一周之前通过了《我就要唱》的海选,现在正在北京市郊的某个小型影视城集中录制节目。 而秦飞,也是在一周之前顺利离开星环,几乎是用蹦跶的脚步,飞来了无限娱乐。 陆思意当时十分开心地欢迎了他,将他安置在了早就布置好的工位上。 ——而他其实仅仅是,以强大的厚脸皮理直气壮地掩饰了自己内心的小愧疚,以及些许头大。 ——陆思意在为新公司的各种手续跑前跑后的同时,也一直在关注着星环娱乐的动静,防止金越在背后给他做手脚。 然而,让他惊讶的是,直到营业执照拿到手,金越都如同缩头王八,一声不吭。他的公司成立得如此顺利,甚至让他有些坐立不安。 直到有一次,陆思意和袁娟聊天的时候,才终于察觉到了一点端倪—— 星环娱乐内部,现在是一种类似于割裂式的状态,金越自顾不暇。 袁娟惊讶于他竟然不知道这件事情,而陆思意惊讶于,秦飞一点点都没有和自己透露过。 而他又确确实实只防金越,没有再关注过星环内部,是一个疏忽。 于是,从袁娟那里回来之后,陆思意开始紧急复盘最近和秦飞的聊天记录。 然后他就发现,秦飞可能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干了件大事。而这件“大事”能成,也要归功于金越的盲目自负和对于星环不合实际的管理。 ——自从唐洵辞职后,金越一直想从其他公司挖一位新的经纪总监,却又苦于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久而久之,星环娱乐经纪总监的位置就空了下来,而金越,不知道脑子里的哪一根筋搭错了,甚至认为自己可以胜任。 ——都是管理嘛,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陆思意震惊于唐洵从前的眼光——他从前是怎么相信金越这个傻憨憨、同意和他一起创业的?? 于是,星环娱乐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混乱状态。 陆思意仔细想了想,那几天秦飞和他的聊天中,确实有一些颓废之意,他还十分不靠谱地鼓励了他,表示飞飞冲鸭,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这是它给你的考验! 可怜秦飞同学可能把这当成了自己给他的考验,然后,他就推波助澜了一下,直接导致了星环内部的分裂…… 金越接过经纪总监的摊子后,再次发挥了自己“把原本好办的事情变得难办、把原本难办的事情直接办黄”的优秀工作套路,星环在短短的几天之内,丢了好几个大项目,连带着一些艺人都动了找下家的心思。 但这次没有唐洵做背锅侠了,金越就把锅甩在了各位执行经纪人的头上。 众经纪人对此颇有不满,却又敢怒不敢言。 秦飞平时在公司里人缘很好,是个跟谁都能聊上两句的小胖子。 而现在,公司本就差不多分成了两个派系,秦飞就利用自己优越的小喇叭技能,给这两派之间画出了一道泾渭分明的线—— 一派是目前还没有被甩锅、站在金总那边的;另一派就是被甩了锅、对金总颇有微词、甚至开始怀念起唐总的。 ——这些,全都是陆思意在复盘和秦飞的聊天记录时,猜出来的。 陆思意:“……” 陆思意指天发誓,当时秦飞只和自己说了金越的骚操作。他真的没有多想,只是觉得秦飞在星环也并不开心,还被金越以“他是唐洵徒弟”这种混蛋理由排挤。 于是,他就和秦飞说,自己的公司也快开张了,欢迎他过来帮自己。 秦飞在第二天就递交了辞职申请,一周后,他做好交接,就欢乐地跑了过来…… 陆思意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扶额了很久。 秦小胖子就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此举到底促成了什么事情,还在工位上开心地干着自己的活儿——陆思意将江枫的粉丝运营交给了他。他之前运营过乔梦的粉丝,做得十分不错。 星环内部现在分裂成了两派,之后应该会有一部分人离职,甚至带走一些艺人,让原本就开始走下坡路的星环娱乐,下降速度更快一些。 这从表面上来看,对陆思意的无限娱乐是一件好事。 金越自顾不暇,没精力管他这边,无限娱乐就可以在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空隙里,迅速成长起来。 同时,星环娱乐经此一遭,也很难再回到之前的状态。 然而,一旦金越翻身了、反应了过来后,他就会认为—— 这一切,都是陆思意的授意…… ※※※※※※※※※※※※※※※※※※※※ “鸿雁来时无限思量”——晏殊《诉衷情·芙蓉金菊斗馨香》 我更了!我更了!咕咕更了! 漫画师和明星经纪18 余近洋收到了唐洵发给他的绿萝照片,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嘴角。 绿萝是两周之前自己送给他的,作为新公司成立的众多礼物之一。 而当时,这盆绿萝好像还没有现在这样繁茂…… 余近洋眼中有十级滤镜,只看照片都能笑出来。他觉得唐洵就是厉害,连养绿萝都能让它在短时间内枝繁叶茂…… 他顿了顿,问对方:“中午一起吃饭吗?” 正在举着手机给余近洋发微信的陆思意:“……” ——他真的、十分想和余近洋一起吃饭,但今天不行…… 陆思意心虚回复:“今天中午和袁娟姐约了。” 然后,赶在余近洋问他晚上行不行之前,又首先和人报备行程:“下午去影视小镇看江枫,估计晚上还要和《我就要唱》的编导组吃饭……” 发完之后,陆思意认命地将手机屏幕摁灭,颓废地摊在了椅子里。 经纪人和漫画师的工作风格真的完全不同。一个永远都在外面逛,另一个书房就是主战场。 陆思意顿了顿,盘算了一下他最近和余近洋一起吃饭的时间。 余爪爪老师的每一顿饭,除去早餐外,基本上不是在家吃,就是来办公室和他一起吃,而陆大经纪的一日三餐……哦,不,他没有一日三餐。 如果不是和人约好要请客,陆思意忙起来的时候,能将三餐减为一餐,尤其是在无限娱乐成立之后。 陆思意:“……” 余近洋还为此“吵”过他一次。 ——用“吵”这个字其实不太合适,因为那天的实际情况是,陆思意像个小媳妇一样地缩在办公室的椅子上,而余近洋在他旁边唐僧附身,念念叨叨。 陆思意当时很庆幸秦飞不在公司,不然小胖子看到这一幕可能会怀疑人生。 手机震了震,消息提示音过来,陆思意拿起来看。 余爪爪:“[猫猫哽住]” 余爪爪:“好吧……” 爪爪同学貌似在委屈中透着一丝丝难过。 陆思意:“……” 陆思意开始了他的安慰大法:“明天中午你的午饭时间,要给我留出来哦。” “你在做饭吗?冰箱里还有我昨天做的可乐鸡翅。” “看到它就相当于想起我!” ——昨天晚上,他去余近洋家里吃饭,顺便拿余近洋为自己的新办公室画的装饰画。 他曾经隐晦地问过余爪爪,他现在的商稿多少钱一幅,但余近洋死活不告诉他。 陆思意顿了顿,确定余近洋也肯定不会要他的钱,于是昨天下午到余近洋家里后,他就表示,自己今晚要亲自下厨。 他的手艺……怎么说呢,反正能吃。 但宅男余近洋……之前也不是没有吃过陆思意做的饭。 于是最终,厨房里的场景好像和以前没差——陆思意在一旁打下手,掌勺的依旧是某位比较会吃的漫画师。 然而陆思意觉得,他不能再这样了!他一定要至少做一道菜,以表示自己对于余爪爪老师辛勤劳动的报答! 于是他软磨硬泡,磨下来了灶台旁的那盘已经腌制好的鸡翅——晚上的可乐鸡翅归了他。 虽然,他好像只负责了倒油、放鸡翅、翻面儿、倒可乐,以及盖锅盖,至于后续的调味、调火候等等依旧由余近洋来完成,但陆思意大言不惭—— 可乐鸡翅,可乐鸡翅,最重要的就是可乐和鸡翅。这两种食材都是由他放进锅里的,所以,最重要的步骤就是由他来完成的! 手机又震了震,余近洋针对他刚刚发表的“看到它就相当于想起我”这种厚脸皮言论发表看法: “真的,会想起某个将可乐和鸡翅放进锅里的人。” 陆思意:“……” 陆思意开始寻思反驳余近洋的思路。 然而,还没等他思考出所以然来,敲门声就打断了他—— 秦飞在门口探头探脑:“老大,11点了,我们走吗?” 陆思意:“……” 算了,不想了。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整整西服:“走吧。” 秦飞:“……哦。” ——怎么觉得老大好像有些心事的样子…… * 陆思意和袁娟的合作其实早就已经谈妥了,今天中午这顿饭,就只是好朋友之间约的一顿便饭。而陆思意带着秦飞,是有意想要拉他认识一下袁女士。 至于为什么选在中午,而不是在晚上与《我就要唱》编导组吃饭的时候再联络感情,是因为袁娟下午要出差。 ——绿桃视频在广州举办了一个年度盛典,今晚召开。而袁娟作为绿桃娱乐的高管,是一定要去参加的。 陆思意带着秦飞来到饭店,刚刚推开门,就看到袁娟在风风火火地与人打电话。 她一只手举着手机放在耳边,又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和他们眼神传递信息:我先打个电话,你俩自己看菜单! 服务员走过来,小声告诉了陆思意刚才袁女士点的几道菜。 ——唐洵和袁娟私下里吃饭时向来如此,没有圈子里社交的那些弯弯绕。袁娟点两个菜,唐洵再点两个,拼一拼,就成了一顿饭。 陆思意点好了菜,袁娟的电话也打完了。她把手机丢在桌子上,面色不太好地喝了一口茶。 陆思意:“……?” 袁娟看了看他询问的表情,头大道:“就晚上盛典的事儿,有个艺人非要压轴走红毯。” 袁娟皱着眉毛,开始嘲讽:“他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这个资格!” 陆思意:“……” 常事,常事。 ——经常会有艺人认不清现实,想要索取本就不属于他位置的东西。 陆思意开始安慰袁娟别生气。 袁娟又喝了一口茶:“没事,不生气,”她轻轻拍了拍桌子,“我让小李这么和他团队说的,如果他执意要压轴的话,那我们这边真的无法协调你的位置。” ——言下之意是,如果你再这么不识抬举,红毯就不要走了。 陆思意:“……” 陆思意笑了一下,对袁娟默默竖了个大拇指。 ——看来还是可以解决的。 那就不需要他再充当军事了。 于是陆思意拍了拍到现在还没有插上话的秦飞,和袁娟介绍:“这位,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秦飞。” 袁娟眨眨眼睛,瞬间换了一副面孔,友善道:“哎呀,小秦呀,”她笑了笑,“我总听你们唐总提起你呢。” 秦飞如同上课的时候被老师点名,后背都直了一些,紧张地扶了扶眼镜,又开始嘴甜:“袁总和唐总过奖了。” 之后的一顿饭吃得很和谐,袁娟一般来说,不轻易将工作上的情绪带到朋友聚餐的饭桌上。 然而今天,大概是因为晚上的盛典,袁娟的手机异常繁忙。 直到三人差不多吃完、开始聊天消食的时候,她的手机还在叮叮咚咚地进消息。 袁娟拿起来看,两秒之后,终于皱了眉毛,将这顿饭局变成了二般来讲—— 袁娟骂人道:“草!何文婷这个人有毛病吧!” ※※※※※※※※※※※※※※※※※※※※ 删减了一些不必要的片段,不影响剧情的衔接,已经看过的友友们可以直接跳到下一章哦~ 漫画师和明星经纪19 何文婷…… 陆思意顿了顿。 何文婷是一家大型娱乐投资公司的总经理,担任过很多影视剧作品的投资人或制片人,即广大网友口中的“大佬”。 唐洵还在星环的时候,和这位大佬合作过,对她的总体感觉并不是很好。 她不像袁娟这样爽利,也不像金越那样对外圆滑,唐洵与她的有限几次合作都不是很愉快。 ——她总是很想占小便宜,无论大事还是小事。除此之外,还动不动就以“撤资”相威胁。 唐洵与她的最后一次合作是在一部乔梦做女二号的电视剧里。 当时,唐洵每天不仅要想破脑袋和她周旋,还要抽出时间来安慰乔梦,不至于让公主脾气的乔梦与何文婷闹僵。 当时秦飞也已经来到唐洵手下了,陆思意记得秦飞问过他这样一句话:“……她是不是在外面被人捧习惯了,所以才这么嚣张?” 而当时的唐洵:“……别这么说。” 陆思意搜索了唐洵的记忆,发现当时唐洵心里想的是:还能怎么办呢?毕竟大佬有钱,还要指望大佬给剧集投资…… 陆思意:“……” 好在唐洵的情商很高,无论心里怎样看何文婷不爽,还是和她维持住了表面上的友好,只不过之后没有再合作了而已。 何文婷去年又额外投资了一家娱乐经纪公司,名叫鼎风传媒,主营演艺方面的工作。她做了这家公司背后的实际出资人和控股人。 ——袁娟刚才跳脚,就是因为鼎风传媒的工作人员要求,让他家的一位女艺人和绿桃娱乐的一位男艺人组cp,今晚一起走红毯。 ——因为他俩有一部共同参演的电视剧播出了。 可绿桃的艺人是男主,鼎风艺人只是女三号,他俩在剧情里只有寥寥几场对手戏。 ——这种蹭男主红利的行为,就显得十分不要脸了。 袁娟本来让小李严肃拒绝了这件事情,然而那边却依旧不死心,说一起走红毯是何总的意思。 小李以为他们只是搬了何文婷出来压她,于是又拒绝了一次。 然而,小李这边刚刚和袁娟汇报完,何文婷的微信就发到了袁娟的手机上…… 陆思意:“……” 陆思意深知何文婷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要是不答应的话,她能一直跟你磨,最后又要扯上“合作”、“撤资”那一套。 然而就这样直接答应了她,又显然不可能。 ——不说别的,就单单说公司的面子,也是挂不住的啊。 陆思意抿了抿嘴角,心里突然间有了一个小想法。 他看了看依旧气鼓鼓的袁娟,道:“何文婷无非就是想要为这个演员打开热度,你要是不想开这个口子,最轻松的办法就是搞一点其他的热度,补给她。” 袁娟咬牙切齿:“……可我一点都不想让她占到便宜。” 袁娟伸出小拇指,比划:“一点点都不想给。” 陆思意笑了一下:“那就不能惯着。” “对!”袁娟一拍桌子,附和,“就是不能惯着!” 之后她就看向了陆思意。 陆思意微微挑了挑眉毛。 袁娟能屈能伸,笑嘻嘻的:“你知道的,在这种事情上面,永远都是你的解决办法最高明。” 陆思意:“……你不要以为一点点夸赞就能收买我。” 袁娟:“那必然是不能的!” 袁娟继续:“所以,从现在起,我不是你姐了,你是我哥,”袁娟拍胸脯,咧嘴:“哥,你说要什么,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摘下来!” 陆思意:“……” 陆思意默默伸出了一只手。 “江枫的中插广告,明白!”袁娟一口答应。 陆思意继续伸手。 “江枫的百万剪辑师,早就安排上了!” 陆思意依旧伸手。 “江枫的……不是,大哥,”袁娟一脸不确定地看着他,“你是真不知道江枫在节目里的表现吗?其实不用你开口,他现在本来就已经是工作人员中的人气王了。” “等到节目播出,你就可以坐等他涨粉了!” 陆思意:“……” 陆思意的手还是没动。 袁娟顿了顿。 袁娟:“……哦!” 她轻轻拍了拍桌子,终于给陆思意承诺了具体时间:“今天晚上活动一结束,我一到酒店,就亲自拟合同,最迟明天中午,我就可以把合同的初稿拿给你看。” “从此以后,绿桃娱乐与无限娱乐的合作还能更上一个台阶。” “——今天有小秦在这里作证,我说谎我就是小狗。” 突然被人提到名字的小秦:“……” 陆思意终于把手缩了回去,随即好看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倒也不用这么急,晚上活动结束就很晚了,你还是要休息好的。” 袁娟:“……” 我信了你的鬼话! 紧接着,她就看到唐洵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如果是我的话,他们这么要求,那我会首先找一位资历至少与男主相当、并且现在依旧很红的女性艺人,和男主一起走红毯。” “如果她是一位老戏骨,或者是绿桃娱乐的签约艺人,那就是最好的情况了。” 袁娟默默听着,不住点头。 ——这是一个一箭三雕之举。 让一位在圈中地位与男主相当的、绿桃娱乐的女艺人和男主一起走红毯,既杜绝了女三号继续纠缠的可能,又让他们暗自吃瘪、无法过来对峙,同时,还不会将这个体现“姐弟情深”或“兄妹情深”的好机会拱手让给其他公司。 袁娟眨了眨眼睛,默默给唐洵竖大拇指,同时用余光察觉到,刚刚被她拉来作证的小秦在十分认真地记笔记。 袁娟的心里也突然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就好比,你切开一个苹果,本来只想看里面由果核构成的星星,却发现,这颗苹果里面不仅有星星,星星的周围还有冰糖心。 ——就是预料之外的惊喜。 ——唐洵之前是不会这样的,他之前也可以一箭双雕,但很少一箭三雕。 袁娟又默默寻思了一下…… 这,难道是离开金越之后,人也变聪明了吗?! “哎呀,不要迷恋哥。”陆思意虚虚地抬起了手,又矜持地上下摆动手腕,隔空往下压了压袁娟对他表扬的大拇指,“我还没有说完呢。” “其次,从今晚出席盛典的男明星里面,找一位能够给女三号增加热度的,说服他,带着女三号去走红毯。” “当然,能够增加的那个热度不需要很大,主要是给鼎风他们一个台阶下。至于女三号那边要不要接,那就是他们和这位男明星之间的事情了。” “——至于如何让这位男明星同意带人走红毯,那就要看你们给的好处啦。” 谈好条件之后,相当于完成了矛盾的转移,只要绿桃立刻跑路,不要被抓住,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需要再操很多心了。 ——让这位想要贪图小便宜的冤大头和顶风传媒扯皮去吧! 袁娟由衷敬佩,再次竖了大拇指:“唐洵,你高。” “嗯。”陆思意挺胸抬头:“你唐哥我确实很高。” 袁娟:“……” 事不宜迟,袁娟当即就让助理改掉了自己下午的机票,将起飞时间提前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就风风火火地走了,要去广州现场协调。 然而,她在走之前又十分迅速地、把他们这一餐饭的单给结了。 陆思意:“……” 迅速到他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 他和袁娟吃饭向来都是你请一顿、我请一顿,而今天这顿,本来是轮到他掏钱的,这些都是已经定好的事情,他根本就没有急着付款。 并且,袁娟刚才走得真的很急——陆思意真的没想到她还能顺便付个钱。 他抿了下嘴角,看向秦飞,摊了摊手:“看见了吧,娟姐就是这么雷厉风行。” 秦飞点头,又不失时机夸赞他老大:“老大,你刚才这一招,我学到了!” 陆思意:“……” 陆思意将他面前圆圆的大拇指摁了下去:“不要再夸了,你再这样夸下去,会让我下午见江枫的时候脸上带着不自然的傻笑。” 秦飞:“……” 然而,事实证明,陆思意只要不见到余近洋,脸上都不会露出所谓的“傻笑”。 他和秦飞先去拿了早就预定好的饮品和零食,驱车赶到影视小镇时,刚好是大家下午的休息时间。 陆思意去见了《我就要唱》的总导演,之后又在练歌房里找到了渔火小朋友。 小朋友当时正在刻苦练歌,陆思意颇有一种打扰了人家学习的负罪感。 然而江枫发现他之后,就自己窜出来了。 陆思意仔细观察,渔火同学没胖,也没瘦,心情看上去很好,似乎能随时随地高歌一曲。 ——他之前找的音乐老师很好,指导江枫指导得很得当,再加上江枫本人也努力,现在他的水平已经《我就要唱》的所有选手了,排在中上游了。 这样的话,江枫进决赛,就差不多稳了。 陆思意心情很好,给江枫留了一大包零食。 晚上的时候,他又被编导组拉着,一起吃了饭。 今天的录制很顺利,导演表示陆思意和秦飞可能是他们的幸运之神。 ——“幸运之神”四个字一出来,陆思意就心中开始警铃大作。 果然,几秒钟后,留着小胡子的总导演就举杯站了起来,道:“我先敬唐哥一杯!感谢唐哥今天来我们这里做客!” 随后,编导组的众位导演轮番上阵,这个感谢他今天给带零食,那个感谢他发现了江枫这么优秀的好苗子,实在感谢不出来了,甚至开始说,唐哥你年轻有为,真帅。 陆思意:“……” 就仿佛,他们在私底下发了誓,不把人喝趴下绝不停手。 ——这不还有一个小助理吗,编导组很善良,他俩留一个,晚上能凑合着给人送到家就行…… 于是,等一顿漫长的晚饭终于结束时,秦飞感觉他的老大已经快喝睡着了。 车肯定是开不了了,秦飞自己也喝了酒,于是他叫了代驾。 他准备先将老大送回家,之后自己再打一辆车回去。 然而……他只知道老大家小区的位置和名字,并不知道老大家的具体门牌号…… 秦飞顿了顿。 而他的老大,此刻好像将车子后座当成了自己的床,真的要闭眼睡觉了。 ……算了,到了再说吧。 于是他给代驾大哥报了地址。 到老大家的小区已经是深夜了,四下里静悄悄的,空荡荡的马路上毫无人烟。 代驾很尽职尽责地说要送到楼下,于是,秦飞开启了自己漫长的、询问老大家在哪里的旅程。 陆思意喝得很晕,这次的酒没有上一次的烈,他不至于吐出来,但就是……感觉头晕。 除此之外,还感觉自己很膨胀。 有个小胖子在问他家在哪里。 他的家……不就在这吗? 他已经到家了,都躺在床上了啊。 这个小胖子是不是傻的? 于是他对小胖子摆了摆手:“我到了,我要睡觉了,祝你晚安,拜拜。” 秦飞:“……” 代驾:“……” 秦飞挠头:“老大,你是快到了,但还没到,你家门牌号是多少?” 陆思意皱了下眉毛:“门牌号?” 他摸了摸自己手边的车门,从储物格里摸出了一张小卡片,看了看,费力地照着上面念:“门牌号是,150……98。” 秦飞:“……” 苍天啊!那是你的手机号啊! 似乎是心有灵犀,老大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陆思意:“你看,我的手机都在哄我睡觉了,我真的要睡了,晚安。” 秦飞:“别别别……” 秦飞一不做二不休:“这其实是闹钟,它是在叫你起床。” 陆思意皱眉毛:“那你帮我按掉。” 秦飞:“……” 秦飞大着胆子,瞅了一眼来电显示。 那上面显示的是:余老师。 余老师??秦飞不认识这个人。 但秦飞知道,老大好像确实有一位朋友姓余,应该是位老师,他依稀听见过他俩打电话,老大就是这么叫的。 那……对方这么晚打过来,可能是有什么要紧事,也有可能是……很熟? 所以,他应该会知道老大家的门牌号吗?? 秦飞顿了顿,在他老大的催促下,“按掉”了闹钟。 之后,他把闹钟接了起来。 “喂,是余老师吗?”秦飞感到电话那头的人似乎顿了一下,他没理会,继续道:“那个,唐哥他喝醉了,请问您知道他家的门牌号吗?” ※※※※※※※※※※※※※※※※※※※※ 飞飞崽,妈妈给你加鸡腿! 漫画师和明星经纪20 陆思意醒来的时候,周围黑漆漆的。 他愣愣地在床上躺着,以为是自己喝到了假酒,喝瞎了。 然而房间里好像又有很微弱的光,就透过一面墙……哦不是,透过一面拉起来的帘子,钻了进来。 过了一会儿,陆思意反应过来——哦,原来是天还没亮。 他眨眨眼睛,酝酿了一下,发现了自己醒来的原因——他想上厕所。 于是他努力地从床上坐起来,借着窗帘外透进的一点微弱的光,将脚伸到床下,探了探,终于找到拖鞋,然后把脚塞了进去。 下一步是下床、起身、去厕所…… 他晃了晃脑袋,感觉自己的脖子有些僵硬,后脑还有点痛。 ——都怪那群人灌酒灌得太狠了!得找个时间、不,找个自己状态好的时候,把他们都给喝趴下! 陆思意呲了呲牙,然后颤巍巍地起身,又晃晃悠悠走到卧室的门口,找到门把手,按下去、拉开门,去厕所。 ——有人显然还没有完全醒酒,可他又完全不觉得自己没有醒酒。 陆思意摸黑放完水,洗了手,又觉得口渴,于是他走到冰箱旁,拉开,从里面拿出了一瓶矿泉水。 冰箱打开时的光照得他眼睛疼,这对于此时此刻拥有了夜视功能的他来说,简直是太刺眼了,于是他又立刻把门关上,冰箱门发出了沉闷的抗议声。 陆思意不理它,自顾自将水拧开。 冰凉的水流划过喉咙,干燥得快要着火的食道终于获得了暂时的降温。 他又喝了一口,这次将一大口水含在了嘴里。过了一会儿后才大发慈悲地、将它们放进了胃里。 ……奇怪,矿泉水怎么感觉甜甜的? 他又抿了抿嘴巴。 难道是因为,刚才自己的嘴里太苦了吗? 陆思意决定继续回床上睡觉了。 他一边转身,一边将瓶盖拧回瓶口——他根本就不需要看着它们,因为瓶盖和瓶口本来就是天生一对,而自己,是撮合它们拧紧在一起的上帝之手。 ——突然,上帝之手看到了不远处的客厅沙发上、好像有一个人影! 他瞬间睁大了眼睛,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 随后,那个人影起身了,还自顾自地发出了一声:“唐洵?” ——上帝之手找回了自己的名字,却感觉自己好像被钉在了地上,完全动不了了。 他看着人影向他走过来,之后,一瞬间的—— 灯亮了。 人影长得人高马大,陆思意连眼睛都不敢闭,就那样直直地盯着他,直到眼睛因为强光的刺激,变得酸涩难受。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脸色惨白,他只感觉……这个人,好面熟。 他认识他! 心脏终于又砰砰砰地跳回了胸腔,之后,如同为这具躯体注入了新鲜的血液,被吓到的人终于想起了对方的名字—— 余近洋。 余近洋…… 余近洋顿了顿,看着定在冰箱旁边的小笨蛋,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走过去。 ——他就那样怔愣愣地站着,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他被自己给吓到了。 唐洵的小手还紧紧地攥着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红茶,然而……他没有拿住瓶子中间,而是攥住了瓶身的上半部分。 所以现在,那瓶冰红茶已经快掉了,他却浑然不知。 余近洋站定在了房间顶灯的开关旁,有些担忧地看着距离他几米之外的人。 直到两秒后,他看见这个人眨了眨受惊的小鹿般的眼睛,肩膀也微微松懈了下来,然后,慢慢地呼出一口气…… 余近洋顿了顿,确定他认出了自己,终于快步走了过去。 ——刚才,唐洵连身体都僵硬了。 自己真的不该吓到他的。 唐洵完全不记得、甚至完全不知道他今晚留宿在了这里、睡在了客厅里。 唐洵也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刚刚关冰箱门的声音吵醒了他,于是,在他看到客厅这边有个人影的时候,会被本能地吓到一动不动,就如同身体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 他的酒好像也没有完全醒,眼睛看向他的时候,目光还有些迷茫。 所以,如果,如果……余近洋默默地想,如果自己刚才、在开灯的下一秒,就不管不顾地向他走过去…… 他不敢想象唐洵会发生什么。 他可能会被自己给吓晕。 但好在,现在不会了。 余近洋走到人跟前,低头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一点点的人。 ——他此刻正在快速地用手抚胸口,给自己顺气的同时,还在大喘气:“你吓死我了。” 余近洋:“……” 余近洋顿了顿,张开双臂,把人圈进了怀里。 “不怕了,不怕了。”余近洋轻声安慰,“是我。” 怀里的人好像有些微微发抖,余近洋听到了“咚”的一声,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紧接着,那瓶冰红茶从他脚边滚了出来。 余近洋:“……” 他把人搂得更紧了一点,轻轻抚着对方的后背。 唐洵的手无意识地放在了他的腰上,手心凉凉的。可能是刚刚摸过冰红茶,也有可能是还没有从惊吓中缓过神来。 余近洋皱了皱眉毛,开始在心里骂自己。 ——你是有毛病吗??为什么刚才要起来?为什么要吓到他?! 你要是不起来,依旧在沙发上睡觉,他就不会被吓成这样了! 余近洋你的脑子就是被驴给踢了吧! 你看看他被吓的,全是因为你…… “不怕了,”余近洋慌乱到口不择言,拍着陆思意的后背,“我在这呢,谁吓到你了,我给你打他。” 陆思意:“……” 陆思意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缓过来了。 不仅缓过来了,好像还随着刚才的那一吓,酒也醒了…… 他微微抬头,看向余近洋的眼睛,手里的力道却不减,精准地拍在了男人的胸肌上,又说了一遍:“你吓死我了!” ——声音甚至带了一些、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娇嗔。 余近洋的手好像僵了一瞬。 “我错了。”陆思意听到余近洋和他道歉,“我不该吓到你的。” ——他的声音轻轻的,好像是生怕再次吓到他。然后,放在他后背上的手慢慢地挪开了,人似乎也要往后退一些,和他保持距离。 陆思意:“……??” 你后退干嘛?余近洋你在干嘛?? 下一秒,余近洋将手背贴在了他的额头上:“头还疼吗?嗓子难受不难受?别喝冰红茶了,我去给你倒一杯蜂蜜水吧。” 陆思意:“……” 原来不是要和我保持距离啊。 陆思意顿了顿,感觉自己确实有点想喝蜂蜜水。可是,他又不想让这个人离开他,哪怕仅仅是走几步、去厨房里倒水,也不行。 陆思意觉得自己的酒醒了,却又好像没醒。 他微微蹙着眉,依旧伸着环在男人腰上的手,坚决不放他去倒水。 “我冷。”他默默道。 ——这话说得软声软气,却又带着最坚决的不容置疑。 余近洋的心漏跳了一秒。 就如同接到了命令,他立刻老老实实地抱住,重新将人圈进了自己的怀里。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唐洵身上仅仅穿着单薄的睡衣,在已经入冬的天气里,即便屋内有暖气,也确实是有点薄了。 余近洋:“……” 余近洋服了自己。 这个睡衣,这个睡衣,还是自己帮忙换的呢! 他怎么就给忘了呢! 于是,他又下意识地把人搂得更紧了一点,就好像一只要用自己的体温给人暖身体的大狗狗。 然而,手里搂紧了,余近洋的心思却又飘远了…… 几个小时之前,他本来是想问候一下小笨蛋到没到家,微信发了很久,却没有见他回。于是他打了电话,然而电话接通后,他却听到了不属于唐洵的声音。 对方和他介绍了自己。 秦飞——余近洋知道这个名字,唐洵和他说起过。 余近洋知道他是个小胖子,平时有些傻里傻气的,但人很细心,也认真努力。 秦飞并不认识自己,一口一个“余老师”,大概是小笨蛋在手机上给他的备注是“余老师”。 然后,他就得知,有个小笨蛋喝醉了。 余近洋当时心里在想什么呢?很担心,十分担心。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醉酒了,但没有办法,娱乐圈就是这样,到处都要喝酒。 所以余近洋很担心。 他是不是又吐了?会不会很难受?那个傻傻的小胖子能不能照顾好他? 他告诉了秦飞唐洵家的具体地址,然后回忆了一下唐洵口中形容的秦飞,迅速拿起外套,下了楼。 等他赶到小笨蛋家里的时候,刚好碰到准备要走的秦飞。 ——他就知道,秦飞肯定照顾不好他! 余近洋当时往屋里看了看,发现秦飞只是把他搁在了沙发上,又在他身上盖了一个薄毯。 秦飞看到他也很是惊讶,但大概猜出了他是谁,和他晕晕乎乎地寒暄了两句,确定他和自己的老大很熟,便和他说了老大喝醉之后的情况,然后,他就放心地走了。 放心地、走了! ——当时的余爪爪觉得,秦飞真的很不靠谱! 但是……余近洋发现秦飞身上也有酒气,于是他又心软地觉得,娱乐圈真不是一般人能混的地方,便善良地原谅了他。 之后,他就看向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的小笨蛋。 小笨蛋侧身躺着,缩成了小小的一团,蜷在毯子里。 身上还穿着西装,头发也是吹上去的。由于睡着了,他的脸上没有平时气场外露时的表情,但大概是因为醉酒,有些蹙眉。 余近洋顿了顿,慢慢伸出手,柔软的指肚抚上眉心,将那道浅浅的痕迹抚平了。 ——没有人见过唐洵这个样子,他是第一个。 板正的西装,职业的打扮,却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要缩着睡觉。 余近洋轻轻唤了他两声,人没醒,还不满意地动了动。 于是余近洋放弃了将人唤醒的想法,去到洗手间里,找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浸上热水,帮小笨蛋擦了脸。 打理清楚后,他又将人抱到了卧室。 ——唐洵很高,和他差不多高,但骨架又很小。 余近洋抱着他的时候,甚至感觉没费什么力气,因为怀里的人只有小小一团,还很乖。 余近洋帮他换下了板正的西装,又换上舒适的睡衣。 ——余近洋发誓,他在帮他换衣服的时候,绝绝对对、完完全全是一个正人君子,没有想象任何龌龊的事情! 只不过……他也是一个喜欢他的人。于是他多看了两眼对方胸口上的两点粉色、以及腰以下的弹性布料。 ——余近洋再次发誓,只有两眼,多一眼都没有再看了! 余近洋搂着怀里的人,满心希望自己能多给他一些温暖,同时,脑子里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几个小时前看到的旖旎风光。 粉色的,像是……熟透的水蜜桃。 怀里的人好像是清醒的,于是,余近洋好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开始变色。 水蜜桃的颜色看起来真的很可口,让人忍不住就想含在嘴里…… 如果,如果——自己可以光明正大地喜欢他,那也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忆那点桃粉色、以及,那一整个桃子…… 余近洋这样想着,便自顾自低了头,看向了怀里的人。 然后他就发现,怀里的人也在看他。 余近洋不易察觉地挑了下眉毛。 ——有那么一瞬间,他在唐洵的眼中发现了一点自己看不懂的神色,以至于他现在不确定,对方的酒到底是醒了,还是没醒。 再然后,他就听到了怀里的人问他:“你在想什么?” 余近洋:“……!” 余近洋被人抓住了小尾巴,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两下,开始口是心非:“没——” 下一秒,他就瞪大了眼睛。 ——因为有人悄悄踮了脚尖,凑过来,碰到了他的嘴唇。 ※※※※※※※※※※※※※※※※※※※※ 这章终于没再卡了!我感动地跳了起来! 漫画师和明星经纪21 陆思意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他一睁眼,就看到了余近洋近在咫尺的脸,以及好看的眉眼。 陆思意:“……” 他眨了眨眼睛,屏住呼吸,身体还是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没有动。 紧接着,他嘴角噙着笑,开始用目光仔细地描绘余近洋的五官。 ——他还没有离他这么近过,他得好好看看。 或许是由于常年在家工作,或许是由于绘画不是一项具有攻击性的职业,余爪爪老师的眉眼中透着温柔与平和。 现在他睡着了,给人柔和的感觉就更甚,活脱脱像是一个超大型抱枕,让人觉得柔软又可靠。 然而,他五官中本身又带着一丝刚毅,略微凌厉的眉尾给脸上添加了一点棱角。以至于,后天的环境与职业滋养出来的宁静,就好像是包裹在坚毅外壳上的温和阳光。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 陆思意默默回忆,昨天晚上,他完完全全把窗帘给拉开了。 所以现在,阳光没有了厚实布料的阻隔,透过窗子直直照射-进来,洋洋洒洒地摊在了卧室里的大床上,就也摊在了躺在床上的两个人的身上。 陆思意依旧自顾自地欣赏还在睡梦中的人。 ——他这个样子,就好像是一只慵懒的大猫。 大猫在太阳底下裹着被子,手里紧紧地抱着一个东西,睡得很安心。 而这个“东西”,此时此刻,就是陆思意的腰。 陆思意:“……”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余近洋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又默默把目光收回来,继续看他的脸。 ——真好看,像是冬日里的温暖阳光。 一切都是如此的岁月静好。 而如果,自己昨晚没有做后续的那一系列傻事,就……更好了。 陆思意默默闭了一下眼,不是很想面对昨晚的自己。 他昨晚先是干了一件大事——吻了余近洋。 这本来没什么的,毕竟早晚都是要吻的。 但为什么、偏偏选在了昨天夜里呢? 或许是因为自己喝醉了,脑子里还有一些残存着的酒精。 或许是因为自己刚刚被他吓到,所以要报复性地想要“惩罚”他一下。 又或许,他只是因为很近很近地、看到了他淡粉色的唇角,以及紧紧抿着的唇线。 然后他的脑子就瓦特了—— 他踮起了脚,不顾一切地触碰了上去。 这一个多月来,他不是看不出余近洋看向他的眼睛里、隐藏着的浓浓爱意和星星点点的欲望。他觉得,余近洋大概也没有那么傻,就真的分辨不出自己对于他的感情来。 他们是在互相喜欢、互相爱慕。 但余近洋却好像总是有些担忧,陆思意起初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后来他终于知道了。 ——是因为太过在意、太过介怀、太过迷恋,从而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 那么,就由他来踏出这一步吧。 反正,自己是不怕的。 所以他吻了上去。 而在他吻住了他唇瓣的那一刻,他感觉余近洋整个人都僵住了。 但紧接着,某个人就又快速地反应过来,紧紧地箍住了他的腰,开始回吻他。 ——有个怂兮兮的人,之前左顾右盼,就是不敢踏出那一步。然而在他先于他踏出去、给了他定心丸后,这个人就又开始变得很大胆。 到最后,他甚至反客为主了。 直到陆思意觉得自己快要被勒坏了,余近洋才终于放开了手。 然后……然后…… 陆思意顿了顿,气鼓鼓地嘟起了嘴巴。 余近洋就是个大坏蛋! 然后——他就开始打嗝了! 他!被余近洋!亲得开始打嗝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被余近洋触发了什么机制,只觉得这人可能是老天爷派过来整他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晚上喝的啤酒里充入了过量的气泡。 但陆思意不管,反正就是被余近洋亲过之后才打的,所以,有人必须得负责! 陆思意当时看到余近洋使劲憋着笑,一边给他拍后背,一边帮他顺胸口。 而他,像是一个行走的气态酒精小喷壶,走到哪里,酒精冲到哪里。 余近洋觉得这样不行,还是帮他倒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 只不过当时,陆思意已经自闭地缩在床上,不想理余近洋了。 但后来,他还是乖乖喝掉了那杯蜂蜜水,又不知道在跟谁闹脾气,就是不想上床睡觉。 于是,他又拉开窗帘,和余近洋坐在阳台的飘窗前,看了半个多小时的夜景,聊了半个多小时的天…… 之后终于上床睡觉。 所以——陆思意看着余近洋的脸,微笑。 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是、柳、下、惠、吧! ——脑子里刚刚冒出来这个词,陆思意就感觉到,放在他腰上的手动了一下。 “……” 余近洋睁开眼睛,看到了唐洵近在咫尺的脸。 “你醒啦。”他眨眨眼睛,冲着他的小可爱绽放了一个元气满满的笑,“早。” 陆思意觉得自己有毛病。 在余近洋睡醒的前一秒,他还叽叽歪歪地觉得余近洋昨晚对不起他。 然而,当某个对不起他的人给了他一个早安笑之后,他现在只想还他一个更加好看的笑容。 ——什么秋后算账,不存在的! 然而,有人觉得不存在,有人却觉得,昨晚只是暂时放你一马。 余近洋顿了顿,看着和自己挨得很近的人。 “感觉怎么样?头痛不痛?”他轻声问他,又抬手摸了摸人的额头,“还觉得晕吗?” ——小笨蛋昨晚真的是晕的,自顾自地搬了两个小凳子,非要和他一起看窗子下面没有任何人烟的大马路。 余近洋现在就是很后悔,后悔没有用手机给他录下来…… 陆思意眨眨眼睛:“不晕了。” “你睡得好吗?” 我昨晚有吵到你吗?床睡得还习惯吗?大晚上的来我家,一开始还睡在沙发上,睡得好吗? 他看到余近洋眯了一下眼睛:“昨晚啊,”余近洋回想着,“睡得不太好。” “我梦见有个人亲了我,又拉着我坐在阳台上,聊了好久的人生哲学。” 余近洋开始发坏:“我说,不聊了吧,得睡觉了,他却偏不。”余近洋看着他,继续笑,“那我能怎么样呢?我就也只能说,好好好,依你。” “谁让我喜欢他。” 陆思意:“……” 他默默踹了余近洋一角。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他有些缓不过神来,甚至觉得被子里有些热…… 然而下一秒,更让他缓不过神的事情发生了。 余近洋突然收紧了手臂,欺身压了过来。 等陆思意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有个人已经趴到他的身上了。 “……” 陆思意:“……你?” 余近洋的眼睛里罕见地透出了一分危险:“现在已经不难受了,是吧。” “那,昨晚吻了我,你是不是得负个责?” 陆思意:“??” 有人竟然要他负责?! 有人之前瞻前顾后、犹犹豫豫,现在窗户纸捅破了,就要立刻换一副面孔! 这人怎么还是这么不要脸! 他是先吻了他,可后来,后来——被亲到喘不过气、被亲到打嗝的,明明是自己啊! 似乎是听到了他心中所想,余近洋低声道:“这次不会了。” 柔软的唇瓣再次覆了上来…… * 陆思意太累了,他一直睡到中午。 直到余近洋叫他吃饭,他才终于不情不愿地起来。 然后,一下床,全身的骨头都好像要散架一样。 陆思意:“……” 他抬眼看了看在厨房里忙活的余近洋。 ——这真是、太过分了! 为什么有人饱食餮足,有人就感觉身体被掏空?! 他顿了顿,顶着鸡窝脑袋洗了把脸,之后就坐在了餐桌旁边。 余近洋做了很多好吃的,还有一道很滋补的鸡汤。 陆思意:“……” 他美美地在余近洋的照顾下吃完,终于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手机震了震,伴随着消息进来时的叮咚声。 陆思意拿起来看,发现未读消息一大堆,而最上面的那一条,是袁娟刚刚发来的一个文件。 ——那是袁娟昨天中午承诺给他的合同。 陆思意给说一不二的袁总发过去了一个大大的大拇指。 袁娟的消息很快就回了过来:“祖宗,您先看着,我困死了,补个觉。” 随后,袁娟又不情不愿地补充:“有问题随时call我。” 陆思意没什么力气,也没心思想安慰袁娟的话。 于是,他顿了顿,老干部似的回复:“辛苦了。” 陆思意:“[大拇指]” 陆思意:“[你真棒]” 袁娟:“……” 袁娟去补觉了,陆思意点开文档,粗略地过了一遍合同内容,看到之前与袁娟谈下来的条件她全部写进去了,便将文档转发给了他之前一直合作的律师。 之后律师会详细地过一遍内容,与袁娟那边的律师联系,修改文字语句……最终形成成熟的合同。 而他和袁娟在合同上签字后,就意味着无限娱乐和绿桃娱乐的战略合作,正式开始了。 律师回复得很快。 陆思意看着那句“收到”,感觉全世界好像只有自己和余近洋两个人在春宵苦短日高起。 然而过了大概半分钟,陆思意的手机再次发出声音,律师又给他发过来了消息: “唐先生,有件事情我犹豫了很久,还是要和您确认一下。” ——“您离开星环的时候,与金总的关系如何?” ※※※※※※※※※※※※※※※※※※※※ 友友们!让我看到你们的留言阔以吗! 漫画师和明星经纪22 陆思意愣住了。 离开星环的时候,和金总的关系如何? 王律师为什么会这么问? 他皱了皱眉毛。 他以为这个问题,大家都是清楚的。 ——金越将原主踢出星环娱乐的时候,没有留一丝一毫的情面。 不仅如此,在陆思意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他还对他进行了戏谑嘲讽。同时,还给陆思意留在那里的徒弟——秦飞,穿过小鞋。 当然,秦飞最后歪打正着地报复了回来,算是扯平了金越对他的打压。 然而这和唐洵没有关系。所以,对唐洵来说,或者说是对现在的陆思意来说,他和金越应该算是仇人。 仇人,关系还能好吗?? 自然应该是水火不容。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陆思意在成立无限娱乐的时候,千防万防,防的就是金越。 而他现在这么快速地与绿桃娱乐达成合作,也是为了避免金越的反扑。 甚至,秦飞每天加班,想方设法地为江枫运营粉丝、联系营销号,也都是在为之后做准备。 ——因为他们担心金越会对江枫出手。 陆思意已经看过了《我就要唱》第一期的粗剪样片,江枫颜值高,有礼貌,性格幽默,实力不俗,在播出之后必然会圈住大量粉丝。 而马上,它就要播出了。 陆思意顿了顿,回王律师:“只是前同事而已。” 意思就是,你看,我们曾经一同创业、一同打理公司、一同拥有娱乐圈的部分江山,现在都有人问了,我的回答也只是“前同事”。 我们的关系能好吗?必然不能。 但陆思意还是不知道王律为什么会这么问。 陆思意的眼中的神色凛了凛,再次搜索了一番原主的记忆。 ——这事儿他已经干过很多次了,从未在其中发现任何不同寻常的地方。这次也是一样。 原主其实是一个很温和的人,对于星环娱乐内部的工作人员尤甚。他甚至将星环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家,而大家都是这个大家庭中的一员。 一个大家庭嘛,总会有亲疏远近,也会彼此吵架、闹不愉快。但毕竟是一家人,事情过去了,也就过了。 原主为星环付出了很多,陆思意甚至觉得,他真是……心地善良。 所以,最后被金越设计离开的时候,唐洵有不甘和愤怒,但更多的是失望和难过。 而现在,陆思意联系的这位王律,也确实是原主在星环的时候就屡屡合作过的律师。对方的专业能力很强,在关键法律条款和细节上从未掉过链子。 当时一直是原主负责与他对接,而金越和王律打交道非常少,甚至都没有打过几个照面。 ——王律师也有自己的律所,在唐洵离开星环后不久,律所与星环娱乐的合约到期。许是评估过星环后续的发展潜力,律所没有选择续约。 也正是因为如此,陆思意才敢继续找他们合作。 因为他们与星环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 手机响了一下。王律师回他:“好的,唐先生。” 意思是:好的,我知道了,唐先生。 陆思意顿了顿,轻轻揉了一下额角,再次思考王律师问他这句话的初衷。 他不应该这样问的啊,他那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来吗? 之前无限娱乐成立的时候,陆思意还叮嘱过他,让他留意星环娱乐的动静呢…… 他想不明白,于是皱了眉头。 余近洋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就正好看到了陆思意愁眉苦脸的样子。 余近洋也学着他的样子,蹙眉:“我的小宝贝怎么了?” 陆思意:“……” 他看了余近洋一眼:“我可能被你给折腾傻了,现在想不明白事情。” 余近洋:“……?”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有人刚才开了个小车?? 余近洋恶胆向边生,刚想要求证,唐洵的微信就又响了一下。 余近洋:“……” 余近洋悻悻地端着盘子走进厨房,心里的小人又开始酸溜溜地种柠檬。 工作工作。 余近洋知道工作十分重要,他自己都将数位板、数位笔以及笔记本电脑放在车上,随身携带了。 所以,他不应该去打扰他的宝贝工作,这醋吃得毫无道理,十分幼稚。 但是,他就是吃醋啊! 他一边将盘子和碗放进洗碗机,一边恶狠狠地将这口锅扣在了微信的头上。 而这边,陆思意再次收到了王律师的消息:“前几天,我偶然从之前的同事那里得到一个消息,金总正在寻找新的投资人,可能想要重新整合星环的资源。” “一旦他整合完成,对我们可能会很不利。您那边多注意一些。” 陆思意:…… 所以,他之前问自己和金越的关系,是在铺垫? 确定他们确实水火不容了,又确认金越肯定不会对无限娱乐手软? ——所以,才这样提醒他? 陆思意想明白了先前困扰他的问题,但眉毛皱得更紧了。 金越果然开始找新的投资人了。 这证明,他缺钱了。 这也就证明,星环最近真的掉了不少项目。 这还能证明,星环内部的分裂形式,虽然轰轰烈烈、离职了不少人,但很快就要结束了。 因为新的投资人要来了。 陆思意一点都不会存有“金越找不到新投资人”的侥幸。 因为金越在这种需要能说会道的圆滑场面上,从来都是如鱼得水。 他会忽悠到人给他投资的。 有了投资、星环缓过来之后,金越就会反应过来,造成星环内部一分为二、又离职了那么多人的,是唐洵的徒弟。 陆思意:“……” 头疼。 他顿了顿,还是先与王律师确认了时间点:“前几天?” 王律:“我是三天前和我这位之前的同事见面的。当时他不小心透露说,金总那边麻烦他们整理新的合伙人资料。” 陆思意:“……” 整理新的合伙人资料,也就是说,他已经找到新的合伙人,只等最后签合同了。 他揉了揉眉心:“能知道对方是谁吗?” 王律:“我没问出来。他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后,就没有再继续了。” 陆思意无奈道:“没关系,辛苦你了,感谢感谢。” 王律师回他:“您客气了。” 结束了与王律师的对话,陆思意摊在了椅子上。 顿了顿,他又咕咚咕咚喝掉了余近洋刚刚给他倒的白开水。 然后把只剩一个底儿的杯子放回了桌面。 ——余近洋对他很好。 余近洋昨天那么晚了,还赶了过来。 余近洋最近也在赶一个稿子,已经好几天没有在十二点之前睡过觉了,很辛苦。 余近洋昨晚和他一样,也醒过来了一次,还在他的带领下,没有好好睡觉。 ——都这样了,余近洋还要帮他洗碗,给他倒水。 陆思意:“……” 陆思意瞬间觉得自己没有尽到家庭义务。 他条件反射般地站了起来,想要去厨房里帮余老师。 然而一迈腿——大腿感到一阵酸痛。 还有腰。 陆思意:“……” 余近洋端着水果从厨房出来:“?” 余近洋:“你要去书房吗?” 他手里还攥着手机,余近洋以为他要处理工作。 陆思意:“……” 陆思意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此刻穿着家居服的余近洋。 他手里还端着果盘,家居服是白色的,上面还有很多小熊。宽阔的肩膀和若隐若现的胸肌覆盖在家居服舒适的布料之下,看上去温柔又强大。 陆思意突然间觉得,什么金越,什么新投资人,什么整合之后的星环娱乐,都是虚无的泡影,是一吹就散的纸老虎。 ——他心里的石头突然就没有那么重了。 于是,他慢慢蹭过去,伸出手来,将自己挂在了余近洋的脖子上。 余近洋:“……?” “怎么了这是?”他把手里的果盘就近放在餐边柜上,两只手揽住了他的腰,“刚才手机一直响,现在又和霜打了的茄子一样。” 余近洋也微微皱了眉毛,轻声问:“出什么事情了吗?” ——他刚才还刷微博八卦来着,没事啊! 就算是有事,唐洵现在手里也只有江枫一个艺人,而这个“艺人”,此刻在大众眼中还是只个素人。 随后,余近洋就听到有人幽幽道:“没有什么事情,但余老师刚才的表述不对,我是被余老师的茄子打的那个……” 余近洋:“……!” 所以……这这这是,在埋怨他刚刚不懂得收着力道,把他给弄疼了吗? 余近洋立刻自责。 于是,揽在人腰上的手开始不轻不重地揉捏按摩:“宝贝我错了,下次我一定注意。” 陆思意:“?”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余近洋就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喂!”陆思意长时间以来头一次双脚腾空,紧紧抱住了余近洋的脖子:“你干嘛?” 余近洋:“别动,难受就少走路,我抱你去书房。” 陆思意:“……” 好像有人误会了什么,但他不想管了。 于是,他说:“我的电脑和手机充电线都在卧室,你抱我去书房做什么?” 余近洋:“……” 余近洋默默转了方向。 卧室里有书桌,书房也空着,正好可以作为两个为自己打工的人的临时办公室。 余近洋将果盘放在了卧室,又被陆思意喂了几块猕猴桃和火龙果,满足地去画画了。 陆思意顿了顿,也将电脑打开,开始工作。 对于金越找了新的投资人,他已经完全没有刚才的焦虑了—— 就像他刚刚,看到了余近洋,就好像突然间拥有了无尽的力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倒是要看看,金越到底请了哪方神圣。 漫画师和明星经纪23 一周后,当《我就要唱》播出到第二期时,星环娱乐终于官宣了消息—— 何文婷为星环注入了一笔可观的资金,带来了新的项目,成为星环娱乐背后的新投资人。 而此举也基本上说明,星环娱乐与鼎风传媒从此成为了兄弟公司,共同隶属于何文婷的投资公司旗下。 ——金越认了一个大佬,这个大佬就是何文婷。 之后,星环与鼎风如何合作,会在业内会掀起怎样的风浪,新的影视项目会有哪些小生、小花参与其中……就都是后话了。 陆思意是在比官宣早一天的时候得知这个消息的。 几乎是同时的,袁娟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陆思意按照自己的那一套“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泰山崩于面前不改色理论,安慰了袁娟半天,成功将袁女士变成了一个沉着冷静的人。 ——怕什么呢,有何文婷又怎么样? 何文婷难道是天上的神仙吗?不就是手里有几个钱。 陆思意:“……” 陆思意自己都编不下去了。 何文婷还真的就是、手里面有几个钱。 而这个圈子,最最看钱。 没有钱,寸步难行。 陆思意顿了顿,开始盘算起自己的小金库。 ——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很少。 非常少。 少到维持公司的运营成本后,就已经不剩什么了。 他的公司成立差不多有一个月了。而这工作的第一个月,陆思意没有工资,秦飞的工资……陆思意只发的基本工资,绩效方面给打了欠条。 拿到本月月薪的只有江枫一个人,毕竟陆思意和秦飞都认为—— 再苦不能苦孩子。 而江枫目前刚刚通过《我就要唱》的淘汰赛,两周之后才是《我就要唱》半决赛的录制。 按照秦飞现在的实力和人气,进入总决赛是没有问题的,甚至可以拿到名次。 ——所以,只要不出意外,《我就要唱》这档综艺结束后,江枫就可以作为无限娱乐的第一位出道艺人,拿到代言、拥有舞台、参加节目……为公司带来不少的收入。 当然,这其中少不了公司的运作,但对于陆思意来说,谈下一些商务合作,并不是很难。 难的是时间差的问题。 综艺的播出时间晚于录制时间。目前,《我就要唱》仅仅播出了两期初赛内容。下周开始放剪辑好的复赛,复赛放完又是两周之后。 而刚刚录制完的淘汰赛……会在三周之后放出。 淘汰赛之后即半决赛和总决赛。 总决赛不采用录制的形式,直播播出,时间刚刚好。 然而,对于节目组的时间刚刚好,在陆思意这里,就是——时间过得太慢了。 从现在算起,距离《我就要唱》的决赛还有一个月时间。 也就是说,无限娱乐要再撑过差不多一个月的缺钱情况,才会出现资金上面的转机。 陆思意头大地捏了捏眉心。 ——当然,情况也不尽然。 以陆思意的经验来预计,大概在淘汰赛播出之后,就会有代言和合作陆陆续续地找上门来。而无限娱乐可以要求对方提前支付一些款项。 而现在,其实也已经有几个合作代言找上江枫了,在《我就要唱》初赛刚刚播完的时候。 然而,陆思意看着那些从未听说过牌子的小蛋糕和零食,成品与街边夜市上卖的一样的帽子、手套、围巾,以及在朋友圈和淘宝上卖的面膜…… 默默将这些求合作邮件点了删除。 开什么玩笑……这些代言能接吗? 不能。 陆思意顿了顿,决定这个月厚颜无耻地找袁娟救济。 微信再次进了消息,陆思意点开看,发现余近洋给他发了一张图片。 图上的少年站在一个圆形的台子上,面前只有一个立麦,他在抱着立麦唱歌。 而少年身材颀长,偏瘦,长得倒是不难看,整张图的意境也很美,只不过…… 少年的头发是个小锅盖。 陆思意:“……” 陆思意默默打字:“余老师的商稿画完了?” 画完了就可以摸鱼画江枫了吗? 你都没有画过我! 并不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的陆大经纪人很生气,然后看到余近洋在微信上和他说:“商稿没感觉,先练个手找找灵感。” 余近洋自顾自解释完,靠在书房的椅子上,还在等夸赞—— 江枫是唐洵很看重的小灯泡,虽然这个灯泡很亮、瓦数很足、经常让他吃醋,但他也报复性地将小灯泡的脑袋画成了锅盖头。 余近洋自诩从不记仇,所以除了那一头顺滑的毛之外,他将其他地方都画得很好,完美还原了他第一次见江枫时的场景。 只不过,画完也并没有等来商稿的灵感罢了…… 这边,陆思意看着那一行解释的话:“……” 找灵感、练练手…… 怎么办,他好像有火也没处发。 他能跟余近洋说,你练手就拿我练手吗? 必然不能。 他能骂余近洋不务正业吗? 必然也不能。 陆思意顿住,默默看着那一张图,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画得很好?其他地方都挺好,只不过这个锅盖头……一看就是故意的。 辛苦了?这话从他这个刚刚和余近洋上过床的人嘴里面,根本就说不出来。 陆思意:“……” 陆思意开始默默生自己的气。 他恨恨地一口吃掉了两块火龙果,一边嚼着果肉之间的籽粒,一边注视着屏幕上的小锅盖江枫。 突然——陆思意脑海中电光火石般地闪过了什么。 画江枫没有让余近洋产生灵感,但让陆思意产生了灵感。 ——他有了一个小想法。 于是他立刻给余近洋打字:“我突然有一个小想法。” 还没发出去,他又将这句话删掉了。 然后问余近洋:“所以余老师现在有灵感了吗?” 余近洋回得很快:“并没有。” 余近洋继续:“宝宝给个拥抱,没准就有了。” 陆思意:“……” 呵,不要脸。 那既然没有,他就要毫无负担地把人叫过来了。 ——刚刚,他之所以没有直接和余近洋说自己的想法,就是害怕打扰他画画。 谁都知道,写手、画师、音乐人……几乎所有的创作者在创作之时,都需要一个安静且无人打扰的环境。 不过余近洋现在并没有创作,他现在的状态是卡稿。 陆思意嘴角浮出了一抹坏笑,给人打字:“那你过来。” 在书房的余近洋:! 他本来就没指望他的小宝贝能过来给他送亲亲,毕竟宝贝还在浑身酸痛中。 于是,在得到允许的下一秒,余老师如同离弦的箭一样,冲去了卧室。 “唔……”陆思意觉得余近洋是属狗的,刚一过来就要啃啃。 被啃了一会儿,陆思意想起来,他和余近洋对于“那你过来”这句话的理解好像不太一样。 陆思意的“那你过来”是说:你过来,我给你说个新思路。 余近洋的“那你过来”是说:你过来,我让你亲亲。 陆思意:“……” 他默默挥爪子打了一下余近洋。 余老师尝到了滋味,顾忌着他的宝贝今天早晨刚刚被折腾过,也没有再过度索取,餮足地放开了他。 之后,他就直接靠坐在了书桌边,目光炽烈地看着唐洵,没有一点点昨天之前的温和漫画师形象,反而恣意妄为起来。 陆思意:“……” 哦,有的人,一旦得到了,就开始暴露本性。 他斜倪了余近洋一眼,又将目光投在了电脑屏幕上。 那里,是余爪爪老师刚刚画的江枫。 余近洋:“……” 他感觉,有人好像要和他算账了。 余近洋知道自己损,但被负罪感谴责和在心里种柠檬,是两件可以同时进行的事情。 他正等着陆大经纪谴责他,却发现,某位经纪人开口,说的是:“我想到把咱俩的工作结合在一起的方法了!” 余近洋:“?” 嗯?不说他啊。 等等,把他俩的工作结合在一起的方法? 余近洋挑了下眉毛。 漫画师和明星经纪的工作,也可以结合在一起……吗? 陆思意看着余近洋一脸懵逼的表情,骄傲地抬头,一手指着电脑屏幕,一手拍着余近洋肩膀:“本经纪人现在郑重邀请你,加入我们无限娱乐团队。” 余近洋:“……啊?” 余近洋天不怕地不怕地作死:“你之前不是还拒绝我来着吗?” 之前,唐洵成立无限娱乐的时候,余近洋提出自己可以为他提供一部分资金,或者是出一些人力,但当时,唐大经纪歪头看了看他,说:“你是画师呀,怎么帮公司做事情呢?” 而对于资金问题,唐洵当时表示,自己手里的钱还够用,注册一个公司绰绰有余。 当时的余近洋:“……” 今天好像也被大佬手里的资金碾压了呢。 陆思意伸脚,轻轻踹了他一下:“谁拒绝你了?” 余近洋默默闭嘴。 也是,当时他的宝贝说得很在理。经纪人的工作,他从未涉及过,真的做不来。 但现在? 余近洋将求知的目光投向了陆思意。 陆思意笑了一下:“其实也不是加入我们团队啦。” 他拍了拍胸脯,表情严肃中透着些正式:“我以无限娱乐ceo的身份,郑重向余爪爪工作室发出合作邀请,邀请余老师为无限娱乐旗下的艺人设计漫画形象,便于艺人后续的宣传。” ※※※※※※※※※※※※※※※※※※※※ 一会儿晚上还有一章! 漫画师和明星经纪24 余近洋恍然大悟。 所以,他的宝贝并没有觉得,这个锅盖头小江不好,是吧?! 然而下一秒,他就听到唐洵说:“你可以自由发挥,甚至就用这个都行,但这个锅盖头要改。” 余近洋:“……” 余近洋:“宝贝,我错了。” 陆思意:“……” 陆思意:“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之后,陆思意用很短的时间,和余爪爪老师谈好了合作事项。 余近洋本来依旧不想要他的钱,但这次陆思意很坚持,表示感情是感情,工作是工作,虽然我是你的小宝贝,你也是我的小宝贝,但你不能免费给我公司的艺人做宣传—— “艺人”二字一出来,余近洋可能终于想到了屡屡让他不爽吃醋的江枫,二话不说答应了。 给江枫画漫画形象,余爪爪老师肯定是要收费的。 但给别人画漫画形象的话…… 比如,余近洋答应收费后,就立刻从背后抱住了陆思意,在他耳边问:“那我可以给你也画一个漫画形象吗?” 陆思意微微勾唇:“当然。” 余近洋会把他画成什么样子?他还真的有点期待呢。 然而余近洋也并没有和他详细描述,只是在得到允许后,领命似的亲了他一口,又回到了书房。 陆思意嘴角止不住笑,手底下却很正直地给余近洋发微信:“我的不急,江枫的也不急,在他决赛之前弄好一张图就行。” 陆思意继续:“我这两天就把合同理出来。” 余近洋消息也回得很快,是一只猫猫表情包,猫猫头底下写着:“遵命”。 *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月后,《我就要唱》到了如火如荼的决赛阶段。 江枫顺利进入决赛,已经在网络上拥有了很高的呼声,是拿到冠军的热门人选。 其实,平心而论,他的歌唱实力并不是最出色的,还有一位选手的唱功在江枫之上。但江枫胜在性格和舞台表现力,当然,颜值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 所以,想了一会儿之后,陆思意脸大地认为,他家江枫的综合实力还是可以的。 他让江枫不要有压力,表示他能走到这一步已经超出自己的预料了。 江枫当时震惊地看着他,依旧嘴贫:“唐哥,你对我的要求这么低啊!早知道我就不那么努力了!” 秦飞笑着表示:“你现在颓废也还来得及。” 江枫又立刻说:“不了吧,都到这里了,我最后哆嗦一下,捧个冠军给我亲爱的两个哥哥。” 陆思意老泪纵横:“崽,你真棒!” 秦飞:“……” 江枫:“……” 江枫是热门选手,虽然还没到决赛,但也拥有了一大批粉丝。 无独有偶,他的粉丝名字就叫“渔火”。大概是饭随正主,渔火们继承了江枫优秀的贫嘴技能。 “江枫渔火对愁眠,江枫不眠我不眠。” “秃头女工不睡觉,明天江枫就出道。” “我和江枫的关系就像是月落和乌啼,本鸟人永远在尖叫,而江枫每次出现,都如同黑夜退去,天之破晓。” “卧槽,我们中间出了个叛徒,请楼上会说就多说一点,最好出书。” 就是这样的画风。 以至于每天监测网络动态、运营渔火、管理“江枫全球后援会”的秦飞都跟着嘴贫起来。 陆思意适时抓住这一点,联系了常合作的营销号,宣传“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反正先把势造起来。马上决赛,即使他的心态很平和,觉得拿不拿第一都无所谓,但不代表别家也这样想。 网络,是承担很多宣发的重要途径。 而也就是在这一个月之内,星环娱乐再次在网络上掀起了一个小风浪—— 乔梦成立了个人工作室,挂靠在星环娱乐现在的母公司,也就是何文婷的投资公司上。 这就相当于,乔梦从此和星环娱乐没太大的关系了,她背后的资本从金越变成了何文婷。 ——这也就相当于告诉广大网友,她攀上了何文婷这层关系。 陆思意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略微惊讶,毕竟以乔梦的小公主脾气,不一定能忍受得了何文婷的叽叽歪歪。而以何文婷的小肚鸡肠,也不一定能完完全全答应乔梦的要求,为她提供便利。 但事实就是如此,乔梦成立了个人工作室,开始自己做自己的老板。 据唐洵之前认识的杂志记者说,乔梦现在比之前更加骄纵了。 他们有一次采访她,对方现在的团队给他们提了很多要求,不能问这,也不能问那,甚至在采访的过程中还删掉了几个早就商讨好的问题,给他们写杂志稿带来了很大的困难。 而当天负责给乔梦拍照的杂志摄影师则表示,乔老师在拍摄当天迟到、态度不好、还早退。 ——这,相当于是在耍大牌了。 陆思意当时皱皱眉毛,安慰了一番娱记小姑娘和摄影大哥,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无论是乔梦、还是星环,甚至是何文婷,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他现在是无限娱乐的ceo,带的艺人是江枫,而不是乔梦。 所以,他也只需要运营好江枫、维护好江枫,躲过针对江枫、以及无限娱乐的明枪暗箭,就行了。 三天后的晚上,《我就要唱》的总决赛舞台,江枫和那位唱功优秀的参赛者获得了相同的票数。 网络上一片哗然,但事实就是如此巧合。 最终,两人并列第一,都是第一季《我就要唱》的冠军。 陆思意当时在现场,主持人宣布完冠军后,他看到江枫朝着他这边看了过来。 那一瞬间,陆思意好像终于明白了唐洵后来坚持做经纪人的原因。 ——你帮助了一位心怀梦想的人实现了他的梦想,让他在追梦的道路上走出属于自己的一条路,于是你们之间也就多了一道联系。 你们的关系不再仅仅是经纪人和艺人,而是朋友、战友。 以真心待人,就也会得到别人的真心。 几乎是同时的,陆思意口袋里的手机也震了震。 有摄像机在对着他,陆思意听江枫说完感言之后才将手机拿出来看,发现是余近洋给他的祝贺。 陆思意看完,脸上绽放出了一个大大的笑。 ——《我就要唱》的摄影师本来都已经转走镜头了,却又神使鬼差地转回来,正好捕捉到了这个如春风般明媚的笑容,给了一个大大的特写。 于是在之后的整整一天时间里,网上除了讨论江枫和另外一位冠军,就是讨论陆思意。 针对唐总的讨论主要有两点: 第一,唐总的反射弧好像有点长,江枫的感言都说完老半天了,老父亲终于笑了,好萌。 第二,唐总笑起来真好看,气质和长相都像是小说里写的霸道总裁,想嫁! 然后,可以预料的,有人又吃醋了。 于是,在江枫得到总冠军后的第二天,江枫的经纪人、也就是在网上引起了一阵“想嫁”风波的唐总,亲自在无限娱乐的官方微博上放了江枫的漫画形象。 那个漫画江枫还挺好看的,渔火们普遍满意,对漫画师表示赞赏。 然后,大家在唐总的转发微博里,找到了漫画师的名字和传送门:@余爪爪 ——唐总不愧是唐总,用了整整140个字的转发,对余爪爪老师进行了商业互吹,把人吹得天花乱坠。 渔火忍不住开始想:哇,唐总还真是一个合格的生意人! 江枫在拿到冠军后的一周之内,官宣了三个代言,两个大众产品,一个二线奢侈品。对于一位刚刚走入大众视野的偶像派歌手来讲,成绩十分不错。 而江枫本人,在这一周之内,除了有两天出席活动,在大众视野中出现了一下之外,其余时间竟然全都泡在屋子里写歌、做音乐。 ——参加了一个节目,他的心态和想法都发生了变化。他现在的目标已经不再是简简单单的做明星了,他真的培养出了对音乐的兴趣,想成为一名实力歌手,做出更多高品质的音乐。 陆思意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深感孩子长大了,嘱咐完秦飞要注意的地方,就再次跟人开起了电话会。 ——现在无限娱乐的资金已经不紧张了,但江枫小朋友都那么努力,他也不能掉链子不是。 两周后,陆思意帮江枫接下了一个电影的ost。 ost本来是指影视原声碟,是由一部电影或电视剧的主要音乐录制而成的原声唱片。后来,大家就也以ost来代指影视剧中的主题曲或插曲。 那是一部偏青春的电影,由圈里两位年轻且有潜力的小生和小花做男女主。双方的演技在年轻一代中可圈可点,观众缘也都很好。 而电影的制作团队是一支新团队,以前的作品总体来说无功无过,但这次有男女主的加持,电影票房难保不会小爆一下。 制片人看中了江枫身上的流量和充满少年感的声音,便邀请他来演唱电影的主题曲。 ost的演唱也不会花费很多时间,只需在录音棚里唱出已经写好的歌曲就行。 陆思意合计了一番,觉得无论是江枫的年龄、身份,还是这部电影,以及ost本身的特点,接下这份工作都很合适。于是在问过江枫的意见后,他就帮他接下了。 然而,本以为没什么问题的一个小工作,却在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出了差错。 ——电影中,原本饰演女主姐姐的演员爆出了很不好的丑闻,为了避免电影后续发行受到影响,导演和制片人决定剪掉这个角色的戏份。 但是,“姐姐”原本不多的戏份中却有一场重要的戏,剪掉会导致剧情前后衔接不上。多方考虑后,导演决定换人来补拍,就只补拍这一场戏。 而他们找来的人,是乔梦。 ※※※※※※※※※※※※※※※※※※※※ 每日保留项目: 腆着大脸求推荐,嘤! 漫画师和明星经纪25 江枫从录音棚中出来,感觉自己口干舌燥,整个人都要唱倒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进录音棚,但是他第一次演唱一部电影的主题曲。 他很兴奋,很激动,觉得自己一定要唱好。 事实上,他也确实达到了自己和音乐制作人的要求。 ——只不过他没想到,制作人的要求那么高。 一首成品只有三分钟的歌,他硬生生录了六个小时,一遍一遍地重唱。 一开始是一小节一小节地唱,后来就变成一小段一小段。等整首歌差不多唱完、改完后,对方又开始扣细节,细到每一个音节的音准、咬字和感情。 江枫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这个,感觉今天过去后,自己可能会对音乐有全新的认识…… 他默默掏出手机,给让他来录ost的“罪魁祸首”发消息: “唐哥啊!我录完了呜呜呜呜,这几天我只能打字了呜呜呜呜。” ——他的嗓子,已经完全不想出声了。 整首歌里,最难的就是感情了。江枫本以为这种少年心事的电影,他也是个少年人,诠释起来应该不会太难。 然而,在录音棚里站了半个小时后,他就发现,他想多了。 ——江枫没有谈过恋爱。 即使表现得再怎么情场老手,也不能否认一个既定事实,他其实、是个雏。 所以——什么少年心事,对他来说太难了! 录音棚在一间大楼里,江枫一边往外走,一边将手里拿着的矿泉水喝完。 ——他太渴了。 咕咚咕咚半瓶水下肚,江枫又觉得,膀胱啊,可真是为难你了。 诚如所见,他的身体其实不缺水,只不过是喉咙缺水,所以导致了渴的假象。 但是,不管真相假象,他都得保护好嗓子。 所以他只能一瓶一瓶地灌水。 然后,一次一次地上厕所。 江枫:“……” 江枫顿了顿,看看近在咫尺的大门以及远处停着的自己的车,拐了个弯,去厕所。 放完水之后,江枫又开始觉得口渴。 于是他洗了手,掏出手机来给飞哥发消息:“飞哥!哥!你往回走了吗?没有的话再帮我带瓶水呗!” 渔火:“[可怜]” 渔火:“[委屈巴巴]” 他飞哥很快就回了他消息:“得嘞,等着。” 渔火:“[比心心]” 刚才,他差不多唱完的时候,觉得今天如此之累,得奖励自己一下,于是拜托秦飞去买关东煮。 是的,江枫从小爱吃关东煮。尤其是711那种便利店里煮的,怎么吃都吃不腻。 飞哥大概也是见他今天极度疲惫,心疼崽崽,随即查了地图,然后和他说,这荒郊野岭的只有一家711,走过去要十几分钟。 十几分钟,来回就是半个小时,秦飞当时瞄了瞄音乐制作人手中的进度单。 ——他是知道这位制作人的,要求极其严格,刚才安慰江枫说快搞定了,但其实还有好长一段。 于是,秦飞表示:“等着,哥去给你买。” 然后他就下了楼,还在大楼门口很幸运地找到了一辆可以骑的共享单车。 但秦飞没有想到,江枫可能是被“关东煮”三个字激起了唱歌的感觉和斗志,最后那一段一遍就成,制作人鼓掌表示:“挺好的,后生可畏。” 所以最终,江枫同学从录音棚里出来,秦飞才刚刚买好关东煮。 然后他又看到了小朋友要水喝的消息,于是又返回去买了瓶水…… 这边,关东煮的意识流香味儿似乎鼓励了江枫,他快速地走出卫生间,走到大楼门口,想要向着不远处的那辆商务车奔去。 那是唐哥给他安排的车。 然后,他就被人给拦住了。 “江枫。”一个打扮得很普通的女生拦住了他,“你是江枫吧。” 一瞬间,江枫以为自己遇到了私生。 但下一秒,不远处停着的一辆保姆车的车门开了,从上面走下来了一个艳丽的女人。 江枫愣了一下,觉得这个带着大墨镜的女人好面熟! 女人走过来,开口的第一句也是:“江枫吧?” 之后,她用手指捋了一下长长的大波浪头发。 江枫:“……乔乔姐好。” 乔梦。 江枫默默觉得自己摊上事儿了。 唐哥在他来之前特意叮嘱过,让他小心一点乔梦,说是乔梦公主脾气,比较骄纵,怕她过来找麻烦。 江枫大概能明白。 ——唐哥和飞哥以前都带过乔梦,据飞哥说,当时唐哥离开星环的时候,好像还和乔梦有些不愉快。 而现在他们不带乔梦了,来带自己。以乔梦的公主脾气,再加上她现在抱到了何文婷的大腿,难保不会“迁怒”于他,过来找他的不痛快。 所以……江枫眨了眨眼,嘴角挤出了一点帅气的微笑。 乔梦:“很帅的嘛。” “我刚好拍完戏,路过这边,看你录完音出来了,就想着过来打个招呼。” “乔乔姐辛苦了。”江枫嘴甜道。 ——我听你胡扯!你拍戏的地方离这里远着呢,根本就不顺路!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哎呀,别叫乔乔姐了,听着多生份。”乔梦再次用手指卷发尾,“我们也算是师出同门,你要不就叫我师姐吧。” 江枫心里:……完了。 江枫嘴上:“哈哈哈,师姐好呀。” 谁跟你师出同门!我是唱歌的,你是演戏的,算是哪门子师出同门? 哦,你说唐哥和飞哥吗?这两位是我哥,难不成我还要管你叫一声亲姐姐? 此刻,假亲姐姐凑过来,热情道:“外边多冷呀,你怎么穿这么少。” 说完,还用手摸了摸他的衣领。 江枫不动声色地闪开,十分有礼貌:“没事,师姐,我比较抗冻。” 苍天啦,他觉得乔梦肯定没安好心!快来个人救救他! 似乎是苍天听到了他的心声,他放在衣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江枫赶紧拿出来看,发现只是一条广告短信。 而此时,乔梦又说道:“走吧,别站在这里说话了,去我车上说。” 江枫:“??!” 江枫:“……飞哥快回来了,”他举了举手机,假装刚才的那条消息是秦飞给他发的,“他那边还有点事情,让我回车里等他。” 然后,江枫飞快地给秦飞打字发消息:“飞哥你快回来救我——!我遇到乔梦了!” 乔梦皱了下秀气的眉,终于露出了一丝骄矜:“你干嘛这么听他的话啊?师姐有事和你说,来来来,走。” 江枫一个头有两个大。 而乔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见拉不动他,又说:“哎,去你车也行,主要是师姐今晚想请你吃饭。” 江枫:“???啊?” 江枫:“这多不好意思,我还没有请师姐吃过饭呢。” “我再怎么说也是你前辈嘛,有很多事情还是想和你说一下的。”乔梦一边说,一边往江枫的车那边走,“师姐看着你就觉得喜欢,一般人我还不告诉他呢。” 江枫:“……” 好歹也是自己的车,车上还有司机大哥,江枫不觉得羊入虎口,干脆跟上了乔梦的脚步。 “比如唐洵,”乔梦一边走一边问他,“他对你好吗?” 江枫很烦,却又不能在脸上表现出来。 他顿了顿,开始反问:“师姐这是什么意思嘛,唐哥之前对你难道不好吗?” 乔梦脸上再次闪过了一丝不耐。 ——这个小兔崽子,好像也不是很好对付。 但很快,她就又维持住了自己优雅的表情,没有被江枫带跑偏:“你肯定还不知道他以前的事情吧。” 江枫:“……” 话都说到这种份上了,他感觉自己好像也没有必要再维持表面上的友好了。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学生,以前在学校里的时候,打架骂人哪一个不是信手拈来,只不过现在遇到唐哥和飞哥,从良了而已。 他和乔梦已经走到了商务车旁边。 江枫此刻万分感谢司机大哥——大哥他没有打开车门!大哥也太聪明太牛逼了! 乔梦发现商务车的门纹丝不动,脸上终于有些挂不住了。 她看向江枫,发现江枫也不理她。 江枫不动窝,只是站在打不开的车门口,继续道:“乔乔姐刚才说要请我吃饭,到底有什么事情吗?” 他突然冷下了脸:“如果是关于唐哥和飞哥的,我不想听,也不想知道。” ——他说的是真话。他管唐洵和秦飞以前都是什么样的人,在星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就算是真的,要说出来,也不应该是乔梦来说。 从利益相关者口中说出来的话,有几句是能信的? 他还是更相信自己的眼光。 “江枫——你怎么不上车啊!”秦飞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 江枫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啊啊啊可算来了!他得救了啊啊啊。 秦飞骑着一辆小破车,将它停在了商务车旁边的人行横道上,这才好像终于看到了乔梦:“哎呀,乔乔也在啊!” 然后他笑了一下,看着江枫骂道:“我说你怎么不上车呢,这大冷天的,和你乔姐聊得这么开心啊。” 江枫:“……嗯。” 商务车的车门终于开了。 乔梦的脸完全黑了下来。 ——可恶,一个个的全是白眼狼。好歹之前一起工作了那么长时间,现在时过境迁,就这么给她脸子看。 她现在身后可是何总!而且,她还有金越呢! 但现在……乔梦看着江枫管秦飞要水喝,突然觉得,自己今天是在自讨没趣。 于是她顿了顿,往车里面看了一眼,嗤笑了一声。 紧接着,她抱起了双臂:“行了秦飞,你俩也不用给我唱双簧。” “我本来以为,唐洵成立一个新公司,怎么也得保持住原来的派头吧。” “就是没想到,”乔梦意有所指,又往车子里面瞄了一眼,“你们无限娱乐,现在这么寒酸?” 江枫:“……” 寒酸吗?你那保姆车看起来和我这商务车一样大啊。 而且,保姆车不就是大型商务车吗?? 秦飞眯起了眼睛:“乔乔,你……” 你以前坐的也是商务车啊。 “——你不该是这样的啊。”秦飞的语气中难掩失望。 乔梦却好像没有听到,再次嗤笑了一声:“替我问唐洵一声好吧,也不知道他现在还好不好。” 秦飞皱了下眉毛。 乔梦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轻飘飘地看了秦飞和江枫一眼,掏出手机,一边往自己的车那边走,一边划到了接听键。 秦飞远远地听到,乔梦声音都软了下来:“喂。” 他皱了皱眉毛。 ——因为他刚刚清楚地看到,乔梦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 “越哥”。 漫画师和明星经纪26 陆思意坐在椅子上,手里无意识地转着手机。 刚才,秦飞把乔梦去找江枫示威的事情和他说了。 ——这在他的预料之中。 只不过陆思意没想到,乔梦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沉不住气。 她现在是背靠了何文婷,但何文婷这棵“大树”,也并非是娱乐圈中翻云覆雨的顶级大佬。 有什么可狂妄的?她真的那么蠢吗? ——所以,难道是因为再加上金越? 陆思意暂时把乔梦接起来的那个“越哥”的电话认为是金越。 但是,何文婷都不太靠得住,金越难道就很靠得住吗? 还是说,在乔梦那里,她认为何文婷和金越加在一起,就能获得一加一等于二的效果? 开什么玩笑。 金越现在按照道理来说,应该算是何文婷的下属,而乔梦按照道理来说,与金越是平级。 这怎么一加一等于二?这个一加上等于没加吧? 而且,以何文婷的小肚鸡肠,乔梦如果真的和金越走得近了,还不一定会产生什么反作用。 更何况,陆思意刚刚还知道了一件事情。 ——何文婷现在手里面,并没有多少钱。 就在秦飞和他汇报之前,他接到了袁娟的电话。 袁娟轻易不给他打电话,他俩一般都用微信联系。 而打电话了,就说明——今天有大事发生。 袁娟当时的语气很激动,却又压低了声音,仿佛是在幸灾乐祸地说一个秘密。 她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大堆,反正中心思想就是,刚刚她与绿桃视频的大老板吃饭,席间得知,何文婷目前的资金是紧缺的。 紧缺到了什么程度呢?她还没有支付给金越任何费用,只用几个项目拴住了他。 陆思意当时眯了下眼睛:“这个消息属实?” 袁娟:“哥,你是不知道我老板刚才那个表情和语气,不属实的话我直播后空翻给你看。” 陆思意:“……倒也不用如此。” 所以,陆思意寻思,金越应该并不知道何文婷资金短缺的情况,那乔梦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乔梦今天去找江枫示威,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陆思意顿了顿,点开了江枫的微信,开始发挥自己的安慰人大法。 然而还没说两句,他发现江枫好像并没有被乔梦吓到,还反过来安慰他:“唐哥,乔梦还让我管她叫师姐,你说好不好笑哈哈哈哈哈哈。” “她还讽刺我们没钱,啧,我看她那个车也没比我们的好到哪去。” 陆思意:“……” 行,小朋友还挺能看得开…… 他表示自己在买菜app上给他买了一大袋秋梨,让他煮水喝了补补嗓子。然后在江枫嗷嗷叫的文字声中,听到自己家的门铃响了。 ——其实是余近洋家的门铃。 他也给自己和余近洋买了一大堆菜。 今天余近洋难得出去谈事情,他又难得早下班一回,就决定做点吃的,等余近洋回来。 然而陆思意再次失算。 ——因为他刚刚将肉和菜归置好,余近洋就回来了。 陆思意从厨房里探出头:“怎么样?” 余近洋将大衣挂在门口,冲他伸出双臂:“还可以。” 然后就走过来,想要抱抱。 陆思意拿着一根还没削的黄瓜拍他:“洗手去。” 余近洋脚底生风,又在去往洗手间之前,伸着脖子,“吧唧”一口亲在了陆思意的脸上。 陆思意:“……” 不要脸。 余近洋今天去见了一位出版人。 对方姓赵,之前帮工作室出版过《小柯基和小猫咪》。 赵老板前两天联系他,表示对他的《为天地立心》很感兴趣。 于是,双方约在了今天面谈。 然而,余近洋刚刚和陆思意说的“还可以”,也只是“第一卷”的还可以。 《为天地立心》很长,余近洋目前更新的篇幅已经可以集合成一本漫画集了,于是他和赵老板商量后决定,目前的这一部分,就作为漫画集的“第一卷”出版。 所以,后面就还有第二卷和第三卷。 毕竟,在余近洋的脑海中,这个故事目前只讲了大约三分之一。 ——才刚刚是山林大侠初露锋芒的时候。 然而,在他和赵老板大致说出后面的内容后,对方却并不赞同直接将这些内容出成漫画集。 赵老板表示,山林大侠所要做的事情过于重大,是想要打破固有的阶级,将百家之长传授给天下人。从此,武学,或者说是利益、能力,就不再是上位者以及上位家族、上位阶级的专利。 也就是说,山林大侠其实是想要将这些能够获得利益、改变命运的优秀知识,传递到每一个人的脑海中。 ——他是想要打破阶级固化。 可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了。 赵老板甚至可以想象到余近洋真正把它画出来时,所承受的舆论压力。 ——从商人的角度来说,这样的漫画集,显然不符合“赚钱第一”的要义。 但赵老板其实又很纠结。 因为这样的一个愿望,是很有意义的。 所以余近洋和赵老板讨论了半天,最终也没有讨论出任何后续的结果。 赵老板要余近洋修改之后的大纲,余近洋必然不肯。 余近洋想要说服赵老板放手去干,去出版,赵老板又没有被说服。 他们最终就只谈拢了《为天地立心》第一卷的出版。 所以,这就是余近洋口中的“还可以”。 ——至少有一卷可以出版的。 至于后面的两卷,到时候再磨好了。 陆思意:“……” 他小口小口地喝着汤,安慰余近洋:“嗯,心态很可以。” 余近洋:“……” 余近洋:“至少还是有一本可以出版的。” 陆思意端起了自己的汤碗:“干杯!” 余近洋笑嘻嘻地看着他,也端起自己的碗,修长的手指扒着碗的边缘,和他的轻轻碰了一下。 陆思意看了看他,笑着问道:“怎么样,要不然,唐哥教你如何运营自己的作品?” 余近洋:“愿闻其详。” 于是,之后的一整个晚上,陆思意都在把自己的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倾着倾着就倾倒在了床上。 在睡过去的前一秒,陆思意默默思考—— 好在他现在就只有江枫一个艺人。 而江枫小朋友,是如此的令人省心。 好像是时候……可以多签几个艺人了呢。 * 无限娱乐的最初定位其实是演艺类型的经纪公司,毕竟唐洵之前带过的演员居多,他手上的资源也大多集中在影视圈里。 只不过中间出了一个江枫。江枫的专业是流行音乐演唱,本来目标也只是想做明星,而陆思意又正好碰到了《我就要唱》的机会,便利用这个契机,把江枫送去出道。 然而没想到江枫同学在参加完一个节目后,将自己之后的奋斗目标定为了“成为一名优秀的歌手”,对做演员完全没有了兴趣。 那……也行。 陆思意从不压抑小朋友的天性。 也好在他和绿桃娱乐开展了合作,在综艺资源和影视剧ost方面完全不愁。江枫出道一个多月,流量并没有下降,打破了很多选秀选手“出道即巅峰”的魔咒。 唐洵之前也认识一些音乐制作人,现在陆思意与他们联系好了感情,江枫以后在音乐道路上,也能多个照应。 只不过,手里那么多影视方面的资源,就全部空置了下来。 所以,陆思意有意将目光放在了演员那边。 ——他已经看了两天电影学院和戏剧学院的学生简历、以及他们的作品了。 看得头晕脑胀。 优秀的学生向来是抢手的香饽饽,不乏经纪公司抛去的橄榄枝。而水平一般的学生……陆思意也会衡量培养的性价比。 比来比去,他最终只给两位同学发了签约邮件,之后准备再从除去这两所高等学府外的其他艺术类院校比一比。 ——英雄不问出处,谁说不太好的学校里出不了好学生呢? 江枫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陆思意甚至将自己想要招演员的意愿和江枫说了,拜托小朋友帮忙留意。 而小朋友一口应下,直接在朋友圈里面发了“招聘启事”。 那个朋友圈的文案极其浮夸,文字通篇没有提任何无限娱乐要签人的消息,只是极尽所能地夸赞了他的老板唐哥、以及他的经纪人飞哥。 ——不知道的还以为江枫发的是夸夸朋友圈。 然后,他在文案底下放了九宫格,八张白色背景图,和一张有正经签约内容的图。 江枫不知道,那个正经的签约内容图,还是他喜欢的画手余爪爪老师友情赞助的…… 两天后,江枫拉着一个比他小一届的表演系学妹,来到了无限娱乐的办公区。 小姑娘长得很漂亮,气质也好,声音脆脆的,现场给陆思意表演了一个无实物版的海绵宝宝和派大星,一人分饰两角。 陆思意没有当场给出评价,但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于是,在走出无限娱乐的大门后,学妹心里没底地问江枫:“学长,唐老师……这是什么意思啊?” 江枫学着陆思意的样子,点头:“大概就是,你还可以的意思吧。” 喜欢海绵宝宝和派大星的小姑娘眼睛亮了亮,开始得寸进尺:“那学长,我还有一个问题。” 江枫:“?” 小姑娘皱了眉毛:“有八卦说唐总喜欢星环娱乐的金总,是真的吗?” ※※※※※※※※※※※※※※※※※※※※ 江枫:“?????” 谁放的料,给老子爪巴! 改了一下文名,不要以为走错啦 漫画师和明星经纪27 江枫送走了小学妹,直接返回星环娱乐,将此事和陆思意说了。 陆思意:“????” 什么玩意儿?? 陆思意:“你从哪知道的?” ——江枫刚才在叙述的时候,并没有出卖学妹,只表示:有八卦说你喜欢他! 陆思意快炸了。 这他妈哪个不长眼的放的假料?! 江枫:“……哥你就别管我从哪知道的了,你看网上。” 江枫举了举手机,他刚才紧急查了,就是从大门口到他唐哥办公室的一路上。 然后,他就确定了这个令他震惊的……假消息。 “哥,是假的吧!是的吧?!”江枫和陆思意求证。 ——唐哥这一脸懵逼、一脸不屑、一脸恶心的表情……说明这消息就是假的吧! 下一秒,江枫被一个靠枕砸了。 “你说是真的还是假的?老子找个假人也不找他!”陆思意恶狠狠。 开什么国际玩笑??谁他妈这么损人不利己?? 他用手机仔细查阅,发现消息大概是在两个小时前放出来的,也就是今天早上。 只不过因为唐洵和金越都不是艺人,没有那么大的流量,所以才没有引起大范围的讨论而已。 但是,也已经开始有热度了。 陆思意深深地皱了眉毛。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没事,”他差不多翻完了一个营销号发出来的内容,抬头和江枫道,“这恐怕不是冲着我来的,冲着你、或者是冲着星环娱乐的艺人都有可能。你这几天小心一点。” 江枫立刻点头:“我会小心的。哥你放心,我最近啥都没做。” 陆思意也点点头,心累地靠在了座椅上。 妈的,头大。 想骂人。 十分、想骂人。 他绝对绝对、不能忍受、有人编排他的感情。 因为这涉及到了余先生。 即使通篇没有提过余近洋,即使余近洋被他保护得很好,但陆思意就是觉得——有人想要找死! 江枫突然打了个哆嗦。 就……虽然靠在椅子里的唐哥没有任何行动,但他就是觉得,自己胳膊上的汗毛立起来了…… “哥,那那那我……跪安了?”江枫犹犹豫豫道。 陆思意:“……” 陆思意止住了自己的情绪,抬头,努力挤出一丝笑意:“让李师傅送你回去,注意安全。” 江枫:“……好。” 说完后,江枫立刻脚底抹油开溜。 溜出无限娱乐之前,他还不忘掏出手机,给他飞哥发消息:“飞哥!完了完了,你快来公司,有人口出狂言说唐哥的感情问题!唐哥很生气——” 哦,不用发了。 因为他看到秦飞一溜烟跑向了唐哥的办公室。 江枫拍拍脑袋,决定回家缩着。 这边,陆思意揉着眉心,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该这样的。他其实不该这样的。 无论在什么时候,金牌经纪人都应该保持冷静。 可他根本就冷静不下来。 他很生气。 非常生气。 秦飞感觉自己要死了。 首先,没有及时看到这个神经病通稿,是他的失职。 其次,老大现在很生气,他从来都没见过老大这个样子。 再次,也是最最重要的一点—— 这一个多月了,江枫不知道,但秦飞不会一点点都看不出来。 当初,老大被人灌醉时打过来的那个电话,就是那个备注是“余老师”的电话,老大和这通电话主人的关系,绝对不一般! 秦飞见过他,不仅仅那天在老大家里见过,有一次在公司里也见到了。 那是一天晚上,秦飞本来已经下班了,都快到家才突然想起来有一份很重要的文件落在了办公室。他明天要出差,得带着,于是就又回公司去取—— 结果就再次看到了这位余老师。 上次秦飞也喝醉了,没有仔细观察过。 那次在电梯间里,他才注意到,余老师长得比老大还要高,却不像老大那么瘦,给人的感觉温温和和的。 余老师还和他打招呼,表示他老大今晚没吃饭,他来给他送饭。 ——送饭!送饭! 这么晚了还要给人送饭,那能是一般的关系吗?? 必然不能! 在这个圈子里待久了,秦飞见过各种各样的关系,根本不会觉得男人和男人之间有什么。 相反,他觉得……老大这个万年单身汉,总算是……开花了啊! 秦飞回想结束,默默缩脖子坐在老大办公室的沙发上,偷眼打量着那边、在椅子里摊着的老大。 ——谁啊!到底是谁啊!编排老大和金越那个傻憨憨,简直是不长眼睛! 老大你快别摊着了……这时间就是金钱呀,一会儿余老师要是看到了该怎么办啊。 余老师……秦飞的脑子里突然电光火石般地又划过了一道回忆。 ——当时,在他还没有从星环辞职的时候,不不,在老大刚刚离开星环、最后一次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 当时秦飞在窗边接水,看到收拾完东西下楼的老大,蹦着跳到了广场上一辆小轿车旁边。 秦飞从未见过一向稳重的老大那个样子。 而那时,从车上下来了一位穿着连帽衫的男人,他从老大手中接过了整理箱,还为老大、拉开了车门…… 秦飞突然瞪大了眼睛。 他当时不认识余老师,隔着太远了,他也没看清对方的长相。 但现在回想起来,那个连帽衫男人的身形、气质……分明就是余老师啊! 原来你们在那时就已经认识了啊! 秦飞顿了顿,又在心里摇头——不对不对,原来,你们在那时就已经、至少互相有好感了啊! “我亲自往下撤通稿。”秦飞突然回过神来,听到陆思意说话,声音好像有些咬牙切齿,“给你一个小任务。” 秦飞立刻点头如捣蒜。 ——老大你尽管吩咐,我要是搞不定的话就无颜面对你和余老师! 陆思意正视秦飞,一字一句道:“给我揪出来是谁发的通稿。” 秦飞领命,立刻回到工位上,开始爆发小宇宙。 然而,小宇宙没爆发多久,他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下意识地抬头,然后手里敲键盘的动作停了—— 完了,完了,是余老师。 秦飞完全愣住,眼睛跟着那个背影高高大大的男人,看他进了众多工位深处、老大的办公室。 秦飞:“……” 完完完蛋了! 那一瞬间,秦飞甚至不知道,他要不要放下手里的活儿,跑去听个墙角…… ——余老师会不会已经知道了? 老大和余老师……会不会吵架啊? 秦飞顿了顿,突然发现,老大办公室里、百叶窗的窗帘,关上了。 秦飞:“……” 哦,那他还是好好干活吧。 陆思意关上了百叶窗的窗帘,感觉屋子里都好像比刚才暗了一分。 紧接着,他走到余近洋身边,二话不说,伸出胳膊,抱住了他的脖子。 余近洋:“……?” 余近洋摸不着头脑,将手里的饭盒放在办公桌上,腾出双手,也搂住了陆思意的腰。 “怎么了?”余近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问道。 陆思意:“……” 他没动窝,也没答话,只是又将手臂紧了紧,又将脑袋往余近洋的颈窝里钻了钻。 余近洋感受着怀里的人,心里猜他今天可能是遇到了一件很棘手的事,于是不由自主地又抚了抚他家小宝贝的后背,又轻声说道:“没事。” 陆思意瞬间瘪了嘴:“……” 不,他有事。 他终于抬起了脑袋,看着近在咫尺的余近洋的脸:“你还没看网上,是吗。” 余近洋:“?” 余近洋皱眉:“网上出什么事情了吗?” 陆思意拿过手机,解锁后就是那个假料的界面,他直接给余近洋看。 余近洋接过了手机。 似乎是一瞬间的,陆思意心里也闪过了一丝恍惚和无措。 他不知道余近洋会作何感想。 尽管他刚才的一系列举动已经明确表示——这是假消息,这真的是假的。 他很委屈,很难受。 他顿了顿,想着这个醋坛子之前种过的柠檬树,小声说道:“这不是真的。” 余近洋愣了一瞬,立刻放下手机,刮了一下他的鼻梁:“你想什么呢?” “我当然知道这不是真的。”他不再理手机了,再次伸出手来,抱住了他,又用手指拨开他额前略微挡住了眼睛的碎发,“我的小笨蛋在想些什么?” 这次轮到陆思意懵了。 陆思意:“你……” 你不吃醋啊? 不问为什么呀? 你怎么看出来……它不是真的呢? “再这样生气了啊。”余近洋哭笑不得,“你是不是小笨蛋?” 你怎么……不相信我呢? 余近洋朗声道:“我比他高,比他帅,比他性格好,还比他厉害。虽然好像现在还不如他有钱,但以后谁说得准呢。” “老婆,”余近洋抱着他老婆的腰,微微低头,凑近了他,“我知道你喜欢我。”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了,”余近洋声音低低的,“那肯定不是你,或者是你眼瞎了。” 陆思意:“……” 陆思意感觉心里面的一块大石头,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他声音闷闷地:“你才眼瞎。” 余近洋笑了一声。 “嗯?”陆思意突然歪了歪头,心里不发虚了,智商也跟着回来了,开始翻旧账,“谁是你老婆。” 余近洋愣了一下。 零点几秒的思绪中,他觉得,这句话……他怎么听着这么熟悉?? 但他没有太在意,只顺着他的小宝贝的话头,往下说:“我错了,是我的男朋友。” 陆思意挑了挑眉毛。 “好了,我的宝贝。”余近洋又自顾自换了称呼,手还放在他的腰上,“吃饭吗?一会儿都凉了。” “嗯。”陆思意终于把人放开,走到沙发旁,将茶几上的茶具往旁边推一推。 “就是不知道是谁放的阴间假料。”陆思意一边整理茶几,一边碎碎念,“等把人揪出来,我要还给他十倍。” “你看那帖子,还说什么我为了那个金越才留在星环——” 陆思意还想继续往下说,却又突然顿住了话头。 下一秒,他就皱起了眉。 头痛欲裂。 漫画师和明星经纪28 ——唐洵是在什么时候决定做一名经纪人的呢? 大学毕业那年。 大三,大家都去实习了,他也找到了实习工作,是做一名艺人助理。 那段时间很累,他跟在一位男演员身边,白天黑夜都泡在片场里。 对方很拼命,而他也从帮艺人背包、拿衣服、撑伞……到逐渐可以帮经纪人解决一些小问题。 对方经纪人很看好他,说他能干,也肯吃苦。 对方经纪人也有意带他,有次带着他去一个饭局。在那个饭局上,唐洵第一次喝多了。 因为一起吃饭的投资商拿着剧本表示,喝了这些酒,就把剧本里的男二号给那位演员。 男演员很喜欢这个剧本,唐洵知道。 于是那天,唐洵喝了很多酒,之后,他接到了那个本子。 当他把剧本给到那位男演员手中的时候,对方眼中激动的神情溢于言表。 对方经纪人看着他时,脸上满意又欣慰的笑容,唐洵也忘不掉。 后来,男演员通过那部剧,获得了某次颁奖典礼最佳男配角的称号。 他在颁奖舞台上感谢了很多人,其中就有自己。 大概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唐洵决定——之后也要做一名经纪人。 他想要去成就别人的梦想。 于是,在金越找上他的时候,他除了有“以前的玩伴竟然还能遇见”的欣喜,还有“朋友的想法和我一样”的激动。 ——金越和他说,“我想成立一个经纪公司,你要来帮我吗?” 唐洵成为了星环娱乐的第一个经纪人。 当然,当时的星环娱乐,也只有他和金越两个人。 金越不管经纪事物,在外面拉投资拉赞助,签到了看起来还行的小艺人后,就也丢给唐洵管。 唐洵一视同仁,慢慢地,最初来到星环的几名艺人开始在娱乐圈中崭露头角…… 而唐洵,也逐渐积累起了自己手中的资源。 他努力工作,努力实现当初给自己定下的目标——他想要帮助更多人实现理想。 事实上,他做到了,公司里的艺人都很尊重他,而公司里新招进来的经纪人也都佩服他,会在有问题时像他请教。 然而渐渐地,他发现了推动自己完成这些事情的另一个动力。 但这个动力藏得很深、很隐蔽,以至于他一直以来,都没有怎么太注意到。 然而,一旦注意到了,就再也无法忽视掉。 ——他发现,他努力工作,努力帮助艺人站在更高的位置上,除了因为这是自己的理想之外,还因为: 他是星环的经纪人,他工作是为了星环娱乐。 他曾经问过自己,如果是另一家经纪公司,他还会不会这么卖力? 答案是,不会的。 换一家公司的话,他不会像现在这样卖力了。 因为,星环娱乐,是金越的星环娱乐。 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喜欢金越的。 谈不上从什么时候开始动心的,甚至说不清楚这到底是因为金越,还是因为,这是他俩共同创办的经纪公司,这凝聚着他俩的心血。 可唐洵又很清楚,自己和金越说话时,站在金越身边时,就连语气都会变得柔软。 他根本就不想换公司。 他喜欢金越。 喜欢,这样的一个字眼,从一位看遍了繁华与浮沉的明星经纪人嘴里说出,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的可笑。 但唐洵就是喜欢了。 他小时候就和金越在一起玩,后来对方搬家了,联系才逐渐变少。但毕业后再次相见,唐洵有一段时间甚至痴傻地认为,这是上天对他的恩赐和宠爱。 但他还维持着最后的清醒,知道这是一种不会被认可的感情,也知道金越是个直男。 于是,他将这份感情深深藏在了心里。 他也将星环娱乐视为一个“大家庭”,对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很好,甚至是无限的包容。 甚至是,即便金越对于艺人经纪事物一窍不通、也根本不会花心思去学,还屡屡和他提出十分智障的“建议”,唐洵也都为他找了借口,给自己解释了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的喜欢有没有从眼睛里流露出来过,但他有时候甚至想要说服自己相信:金越也是喜欢他的。 至少,对待他,是会有些不一样的。 但金越到底和他不同。 唐洵在这些年里,看着他换了无数个女朋友,身边总是会围绕一些莺莺燕燕。清秀的、明艳的、身材好的、有内涵的…… 人啊,等得太久了,被伤了很多次心,就也会累。 更何况,金越还一直想要插手他的工作。 唐洵一开始由他插手,甚至会事无巨细地和他汇报。 而在金越搞砸项目之后,他会去给他擦屁股。 但后来,唐洵自己也察觉出了一点不对——金越是在防着他。 金越是不信任他,在忌惮他,所以才屡屡过问他手中的项目。 想通了这一层关系的人像是有一头冷水浇遍了全身。 他醒了。 醒得很透彻,也醒得很痛苦。 心里空荡荡的那个地方,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重新长好。 而在长好之前,他还是会心软。 但是金越却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在乔梦被爆出黑料之后,唐洵没日没夜地奋战了两天,终于把事情解决,体力透支换来的却是金越轻飘飘的一句:“这本来就是你工作不力。” 唐洵当时心里想的是什么呢?服个软,认下得了,他想回去睡觉。 但金越也没有给他睡觉的机会。 直到几天之后,唐洵拿着辞职信,放在了金越的办公桌上,才终于如梦初醒。 ——他仿佛做了很久的梦,又仿佛是一个笑话。 他至今不知道金越到底看没看出来过他喜欢他。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唐洵去酒吧里喝酒,想要让酒精麻痹他的神经和大脑。 他这些天都没有好好睡觉,睡不着,有时候也不想睡。 但身体告诉他,今天必须得睡了,因为前一天晚上,他已经感觉到心脏剧烈地跳动,有些喘不过气来。 ——大概是身体给他发出的预警信号。 于是他又多喝了些酒,从酒吧里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瓶。 他上了一辆滴滴,坐在后座上,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突然觉得—— 自己这几年都干了些什么破烂事儿啊。 回到原点,一事无成。 唐洵,你一事无成。 也不仅仅是一事无成,他还树立了一个敌人。 尽管,那是你曾经很喜欢的一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这样想了,唐洵心里又开始觉得难受。 很快的,这份难受就体现在了实质上——他呼吸急促、喘不过气、心跳如鼓,周身的血液都好像涌进了心脏,却又好像全部涌了出去…… …… 陆思意双手撑着茶几边缘,终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手指的指节都被按得有些泛白了。 他耳边还有微弱的嗡嗡声,但更大声的,是余近洋无比担忧的声音—— “你怎么样??怎么样?能不能听见我说话??!” 陆思意抬手,将手心搭在了男人的手腕上。 “我没事。”他用气声道。 额头上大概是还有汗珠,前胸和后背的衣服也湿了,此刻终于感觉到了热。 陆思意将西装外套脱掉,只穿着里面的衬衣。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地方被抽去了一块,但又好像被新来的这段记忆给填满了。 陆思意大口喘着气。 太阳穴不痛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力感,以及,从心底深处涌上来的悲伤。 悲伤像是夜晚里微弱又持续不断的虫鸣,在万籁俱寂的时候,只有它充斥了主人的神经。 唐洵是喜欢金越的。 陆思意现在知道了,但他还不如不知。 肩膀上又重新罩起了外套,余近洋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得穿着,不然要着凉。” 余近洋又用袖口帮他擦额头上的冷汗:“宝贝,你怎么了?” 他将自己的手背贴在他的额头上:“头还疼吗?哪里不舒服?现在还难受吗?” 陆思意脸色发白,抬起头来看他,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无助又恍惚的自己。 ——以及、余近洋无比关切和心急的目光。 陆思意顿了顿,回过神来,抓着余近洋的手掌心,摇头安慰他:“我没事了,刚才可能是……低血糖了。” 余近洋皱紧了眉毛,帮他拭去了额角的汗:“吃饭,赶紧吃点东西。” 陆思意看着余近洋摆弄茶几上的饭盒,自顾自踢掉了鞋,将自己缩进了沙发里。 “萧缈。”他在脑海中喊道。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为什么要忘掉自己喜欢金越?为什么会忘掉自己喜欢金越? “我在呢。”萧缈的声音在他的脑子里响起,只是顿了好久,他才再次答道“大概是因为……他太难过了,也太失望了。” 所以他想让自己忘掉。 于是他也就忘掉了。 陆思意想了想,感觉萧缈应该是和他一样,也才刚刚知道原主的这段记忆。 ——唐洵太难过了、太失望了。 难过于自己这些年来的努力付诸东流,失望于自己这些年来的真心是薄情错付。 而努力和真心,又都是绑在一起的。 陆思意将头靠在了沙发扶手上。 他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得知了这件事情,却又好像站在他身边,陪他经历了一遍。 而他遗憾的事情还要更多一分——唐洵是猝死的。 而猝死的原因,是心情压抑、休息不足。 “呜,思意……”萧缈在脑子里叫他,一边唤一边吸溜鼻子。 陆思意眸色暗了暗,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你别哭了。” 他好像比自己还要伤心。 陆思意蜷起腿,突然想到,萧缈作为管理者,可能真的比他知道得更多。 “萧缈。”他再次叫了他。 萧缈擤了鼻涕才回:“嗯?” “唐洵还有什么心愿吗?” ※※※※※※※※※※※※※※※※※※※※ 啊!这是一章不可缺少的过渡 漫画师和明星经纪29 事实上,唐洵没有什么心愿,他有的只是遗憾。 就连一开始,陆思意穿越过来时,从他身上感受到的那一点不甘,现在也都不存在了。 他只是惋惜自己的感情,遗憾于自己当时没有更加坚定地、爱自己。 陆思意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余近洋来拉他的手,凑过来叫他吃饭。 “宝贝,还难受吗?”余近洋轻声问他,又将手背放在他的额头上,试试温度,“想睡觉?吃完再睡,多少吃一些。” ——等他下午睡醒了,得拉着他去一趟医院。 余近洋默默想着。 下一秒,他缩在沙发里的宝贝就起来了。 ——然后又缩进了自己的怀里。 余近洋一顿,心疼地抱住了他,觉得他的小宝贝刚才应该也吓坏了。 于是,他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人后背,给人顺毛:“没事了,没事了。”余近洋担忧地看着他,“不难受了,嗯?” “嗯。”陆思意含含糊糊地回应。 之后,也紧紧抱住了他。 还好。 还好,他还有余近洋。 还好,余近洋很爱他。 但是…… 陆思意闭了闭眼睛。 他的心里泛出了一点酸,又好像泛起了一股火。 ——陆思意第一次见到金越本人,就是在他回星环娱乐收拾东西的时候。 当时金越给他的感觉是什么呢?狂妄自大、眼高于顶,没有礼貌、还很油腻。 再加上后来他给秦飞穿小鞋,陆思意对他就更加没有任何好印象。 所以……金越知道唐洵喜欢他吗? 如果他知道,那自己当时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他眼中的戏谑和揶揄…… 是在嘲笑唐洵不自量力吗?! 陆思意皱了眉毛。 ——金越对艺人的经纪事物一窍不通,但从唐洵的记忆中来看,他并不是学不会,而是不想学,不愿意花时间去了解。 因为他知道,唐洵会帮他处理好一切。 所以,金越其实并不蠢。 金越是笃定了唐洵会帮他妥善地处理这些,才有恃无恐。 可是,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心甘情愿地为另一个人做这些事。 除非他爱他。 陆思意深深蹙了眉。 ……那,金越大概率是知道的。他又不傻。 陆思意顿了好久,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决定再多做一件事情。 ——他想要唐洵,不留这么多遗憾。 就像是他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一样,当时,他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他想要帮唐洵夺回本就属于他的一切,让背叛过他的人付出代价。 而现在,他其实也只不过是在那个目标之上,又加了一个码而已。 因为背叛他的人从来都没有变过。 “快,把它吃了。”余近洋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陆思意看过去,发现这人从饭盒里面拿出了一个小豆沙包,递到他嘴边:“甜的,补充糖分。” 余近洋继续唠唠叨叨:“之前从来都没有低血糖过的,这次是怎么回事……” 他又突然顿住,皱了眉毛,“是因为那个假料吗?” 陆思意:“……” 有人又开始胡乱抚他的后背,好像是在哄小孩:“不气了哦,我们不生气了,不跟这种料生气,啊。” 陆思意:“……” 确实,好像就是因为这个料…… 刚才他确实是想到了“唐洵是因为金越才留在星环娱乐的”,才触发了潜意识里的记忆碎片。 所以,唐洵相当于是把这段记忆封存了起来,并没有忘掉。 然后在某个时机,他触发到了那个开关,记忆的潮水就会奔涌而出。 陆思意抿了下嘴角,接过了余近洋给他的豆沙包,安慰他道:“我真的没事了。” “你别担心。” “不行,下午去医院里看看。” 陆思意:“……?” 不用……吧。 下一秒,陆思意:“好。” ——你看老余那一脸担心的表情,不去看看,他能放心吗? * 下午。 陆思意跟在余近洋身后,从医院的走廊一路走到停车场。 余近洋手里拿着一大堆单子,陪他检查了一溜八开。 而检查结果,除了有一点轻微的心理压力之外,一切正常。 而当时,余近洋:“心理压力?” 医生:“只是一种略微焦虑的情绪,现在的人一般都会有的。你是做什么的?” 医生自顾自去看单子,之后惊讶地抬起了头:“经纪人?”他如同看稀有动物一样,“经纪人……还能、这么闲?” 陆思意:“……” 余近洋:“……” 陆思意心虚地笑笑,麻溜拽着余老师走了。 总之,在医院里走了一遭,余爪爪老师终于放下了心来。 而陆思意,很庆幸江枫的粉丝不盯着他…… 他们今天下午出来得早,主要是得益于中午的时候,余老师同意了让他一边吃饭、一边工作。 ——陆思意一只手放在键盘上,另一只手放在鼠标上,没有手再来拿筷子了,于是,他的午饭是被余爪爪老师纡尊降贵地喂着吃完的。 而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喂饭了,心情愉悦,陆思意的工作效率出奇高。 等网上基本看不到唐洵和金越感情的水花后,时间才刚刚过去半个多小时。 当时陆思意伸了个懒腰,往余近洋身上贴贴,蹭了蹭这个当时依旧很担心的人,安抚了他一下,才出来观摩秦飞的情况。 陆思意本想问秦飞吃饭没有,但秦飞表示,不用老大操心! ——陆思意当时并不知道,看上去无比专注、无比认真的秦经纪人,其实眼睛和耳朵都忙得不行,不仅要盯着电脑屏幕,还要分出一丝注意力来盯他的办公室。 等他终于确定,老大的办公室里无事发生,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没有吵架! 太好了!老大真棒! …… 从医院里出来,陆思意的手机震了震。 他拿出来看,是秦飞的消息:“老大,我……可能找到发帖的人了……” 陆思意:? 这么吞吞吐吐地干什么?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话的。 所以…… 这是他认识的人?? 陆思意微微蹙眉,发了一个问号过去。 下一秒,意料之中的,秦飞把电话打了过来。 “老大,你那边现在方便吗?”秦飞问他。 陆思意身边只有正在开车的余近洋,他懒洋洋地靠在了副驾驶座椅上:“方便,你说吧。” 秦飞深吸了一口气:“是乔梦。” 陆思意:“??” 听到了手机漏出来的声音的余近洋:“?” 乔梦。余近洋当然听过这个名字。 余近洋在认识他家小宝贝之前,对乔梦的评价是明艳大气。 认识他家小宝贝之后,余近洋得知这是对方带过的艺人,就去翻了乔梦的采访补课,得出的结论是……是个娇滴滴的小公主。 陆思意平时不会和余近洋吐槽自己带过的艺人,所以,余近洋对于乔梦的认知还停留在这个层面。 而此时,余近洋手里把着方向盘,心里歪打正着地给人戴上了有色眼镜。 ——都用这种下三滥手段了,还能是小公主吗? 必然不是! 那边,陆思意顿了顿,问秦飞:“确定吗?” 秦飞的声音里透着惊讶和失望:“确定。” “老大,我真的没想到是她。” 是啊……陆思意心里默默想着。 尽管他早就知道乔梦对他有意见,但他今天上午,是将乔梦排除在了猜测名单之外的。 因为乔梦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编排他和金越,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好处。 电话那边,秦飞和他简单叙述了一下取证经过,表示一会儿把文字报告也给他。 陆思意表示知道了,又说了两句,便挂掉了电话。 他用手撑着额头,默默地思考。 即便陆思意离开星环的时候,和乔梦有些不愉快,但也不至于让乔梦这样做。 而金越就更不用提了——金越,对于现在的乔梦来说,应该算是合作伙伴。 没有往合作伙伴身上泼脏水的道理。 除非,她本来就是想要炒作自己。 但是,但是——这样的炒作套路无疑是在舍近求远。乔梦还不如直接发一些和自己有关的词条话题。 而且,陆思意刚刚监控网上的舆情,也并没有发现任何新的、关于乔梦的话题。 所以她不是为了给自己炒作。 陆思意感觉自己陷入了僵局。顿了顿,他又换了一个方向,开始回忆那些营销号发出的帖子的内容。 帖子的口径都很一致:唐洵喜欢金越。 他眨了眨眼睛,默默思考着这句话。 突然—— 陆思意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她还是冲着自己来的,因为“唐洵喜欢金越”,这不是普通的喜欢,而是一个男人对于另一个男人的爱慕。 这在娱乐圈里面可能没有什么,但放眼整个大环境,同性的感情毕竟是少数。 大家在知道唐洵是谁、金越又是谁之后,一定会纷纷过来吃瓜的。 ——毕竟,陆思意前段时间才因为江枫出道而上了一波热搜,当时的热搜词条关联的还是“想嫁”呢。 但是,乔梦还是没有理由拉上金越啊! 陆思意皱着眉毛,感觉这条路又走不通了。 前面是红灯,余近洋稳稳地将车子停下,转过头来看看他:“怎么了,受打击了?” 陆思意瞄了他一眼,笑了一下,“还不至于。只是想不通她为什么对我出手。” 余近洋顿了顿,伸手过来,揉了揉他的头发。 陆思意:“……” 余近洋:“最近她那边有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陆思意:“……没有啊。” 最近圈中无大事发生,乔梦那里更没有什么事。 她没有进组,属于两部戏中间的空窗期,只接了一个小小的、友情出演的替补角色。 等下,替补角色! 陆思意一挑眉毛,脑中迅速将事情串了起来。 ——乔梦绕路去找了录制ost的江枫,和他示威。在看到秦飞后,甚至和秦飞说,“替我问唐洵好,也不知道他现在还好不好。” 也不知道他现在还好不好…… 什么意思?他当时明明好的很。 所以……这是在当时,就已经策划今天网上的事情了吗? 陆思意眯了眯眼睛。 今天网上的那些通稿,营销号说得头头是道,从眼神解读到心理活动,却几乎全部是真的、发生过的事情——当时的唐洵就是这样想的。 这就好像是……那些娱记当时在现场。 可他们又肯定不在现场。所以,这更像是当事人之一的转述。 ——这是金越的转述。 是金越转述给了乔梦。 那乔梦又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呢?如果想要泼他脏水,用之前他在星环时的“挪用项目经费”、“不顾公司发展”等等岂不是更好? 而这种“喜欢金越”的消息,明明是可以做为底牌的。 陆思意顿了顿。 还有一个线索——乔梦接到的那个电话,“越哥”。 秦飞和江枫当时都只听到了一声“喂”,而据他们描述,这声“喂”的语气,就好像是女朋友在叫男朋友。 陆思意:“……” 他好像、明白了。 ——乔梦是个漂亮的、被宠坏了的骄纵“小公主”。而金越是个颜值至上、来者不拒的花花公子。 如果他俩在一起了,金越又在某次闲谈时,状作无意地炫耀:“唐洵以前喜欢过我”。 那乔梦作为金越的现任女友,一定会心生不快。 这个“不快”能到什么程度呢?能让她想毁了他。 于是她去探了江枫的口风,又和秦飞示威。 最终,她将这个新闻,以一个看似很劲爆、又很抓人眼球的形式,爆料了出来。 漫画师和明星经纪 完 但乔梦算错了一件事情。 即使大家都知道了唐洵是个同性恋,对他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因为唐洵是经纪人,不是艺人。 他的工作是成就艺人的理想,而这样的一份工作,异性恋可以做,同性恋也可以做。 并没有什么关系。 顶多就是被广大网友吃几天瓜,而后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甚至,陆思意可以让这个“瓜”发挥它最大的作用——给无限娱乐做宣传。 但是当然,陆思意并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了往下压热度。 所以,诚如现在网上的形势,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了这件事情,并且,大家还对此持有怀疑态度。 而陆思意,没有给这个通稿再次发酵的机会。 余近洋在开车。 今天是工作日,这个时间大家还都没有下班。车子稳稳地驶过了一条空旷的马路,路旁的梧桐木光秃秃的,但陆思意觉得,也并没有显得很萧条。 ——他的心情很好。 余近洋用余光瞥到他家小宝贝又支棱了起来,自己也忍不住跟着开心。 他笑了笑:“又高兴了?” “嗯,”陆思意撑着座椅,将自己往上挪了挪,“我想明白她为什么这样做了。” “为什么?” 陆思意看了余近洋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秘密。” ——不能告诉你,因为说不清楚唐洵和我并不是一个人。 但是,你要知道,我爱的是你。 我好爱你。 “啧。”余近洋表达不满,“你竟然有小秘密了。” 陆思意挑眉,一边看着前方路况,一边伸手摸了摸余近洋的耳朵:“我还有很多小秘密呢。” 他默默转移话题:“但在这些小秘密里,有一个最大的秘密,我本来是想一直藏在心里的。” “只不过现在感觉,说出来也没关系。” 他扭头看余近洋,余老师此刻正在面色如常地专注开车,但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暴露了他——方向盘都要被他给捏死了,指节都被攥得发白了! 陆思意勾了一下嘴角,危险发言:“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你了。” 车子突然轻微地刹了一下,余近洋快速地瞟了他一眼,然后,往右打方向盘,将车子停在了应急车道内—— “……我的宝贝。”余近洋的声音里染上了一丝危险。 陆思意的手腕被抓住了,之后,驾驶位上的人探身凑了过来:“你诱使驾驶员危险驾驶,你完了。” 他咬住了他的嘴唇:“我得惩罚你。” …… 陆思意被余大狗子啃得喘不过气,终于呜呜咽咽地开始求饶。 余老师很宽容地暂时放过了他。但是—— 陆思意偷眼看着余近洋的侧脸。 他觉得今天晚上,他可能真的完了。 陆思意往车门那边挪了挪,可怜巴巴地盯着余近洋:“我错了嘛。” “跟你表白还要被惩罚。”他靠在了车门上,“我好难。” 余近洋:“……” 余近洋不为所动。 又过了一会儿,余近洋终于道:“那就不罚了。” 陆思意心里:好……诶?? 之后他看到余近洋勾起了嘴角:“改成和谐地探讨生命哲学吧。” 陆思意:“……” 过了一会儿,陆思意默默掏出手机,开始打字:“今天,余老师又发明了一个新说法,代表那个那个。” 他顿了一会儿,觉得今晚的自己……必然不会好了。 所以……他可能得合理利用一下时间。 于是,他将手机上的备忘录退出,点进了袁娟的微信:“姐,姐姐!你们绿桃视频的专业狗仔能不能借我一用?包你满意!” 袁娟很快就回复了他:“?” 陆思意就把乔梦做的事情简单和她说了,包括自己的推论部分。 当然,他略过了唐洵的那段记忆。 所以从始至终,故事就只是:金越孔雀开屏顾影自怜,和乔梦炫耀自己想象中的“前男友”。乔梦气不过,就将此事爆在了网上。 袁娟:“……” 袁娟:“这两个人怎么这么恶心!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找孙哥。” ——孙哥,绿桃视频专业狗仔队的队长。 然后,袁娟又继续道:“只不过我怎么总感觉,你这个推论中间还差了一环……” 陆思意:“……” 说实在的,他也有点这种感觉。 但事情的结果已经清楚明了,料就是乔梦捅给营销号的。所以陆思意拜托狗仔去蹲乔梦和金越,也不是什么很过分的事情。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如果有人骑在了他的头上,他再坐以待毙就不是金牌经纪人。 手机又震了震,袁娟再次给陆思意发消息:“联系好了,一会儿孙哥加你微信,你俩聊哈。” 陆思意:“感恩的心。” 袁娟也给他发来一个小心心。 然后,她也开始八卦:“每日一多嘴,你……没有喜欢过金越吧?” 陆思意:“……” 陆思意实话实说:“没有!” “哈!”袁娟给他发消息:“我就说嘛!金越那种油腻男人,怎么配得上我们可爱小洵洵!” 陆思意:“……” 绝了,今天每个人都要欺负他。 他缓缓给袁娟打字:“再见!” 然后,他就真的没有再理袁娟,而是去敲了江枫: “你的那首《未眠》,之前定的是下个月1号发,怎么样?现在想不想提前发出来?” ——《未眠》是江枫的第一首个人单曲,在这个月月初就已经做好了。本来定的是下个月发出,但现在……有白得的机会和热度,不用白不用。 江枫马上就回了语音通话过来,陆思意干脆把秦飞也拉了进来,三个人具体商讨了一番。 江枫这边没有问题,因为时间对他来说只是个概念。之前他们将发歌的时间定在下个月1日,仅仅是因为月初更好冲榜。 而现在,无限娱乐因为这次的事情有了热度,这些热度也多少引起了一些“渔火”的关注,陆思意决定趁热打铁,既给江枫的新歌增加流量,也可以让这件事情平滑地圆过去。 于是,在余近洋将车子驶入地下车库后,陆思意还在和秦飞及江枫商讨具体操作事项。 到了晚上,大家发现,无限娱乐的金牌经纪人唐洵,在自己的微博账号上发了一条动态: “不盲从。” “2” 大家开始纷纷猜测,这是不是对于今天上午营销号爆料的回应。 但是…… “不盲从”也就算了,底下跟着的那个“2”是什么意思?? 大家猜了半天,没猜出来,最终也只能顺着“不盲从”来进行解释—— 就是说让大家不要轻易相信那个瓜嘛! 到了第二天,陆思意又发了一条微博: “不跟风。” “1” 这次,广大网友纷纷看出,这是某种倒计时。 所以,等倒计时为0,也就是明天,娱乐圈难道会有大事发生?? 然后,大家就又发现,新晋流量江枫,也发了一条微博: “1” 文案就只有这一个数字,但底下贴了一张被处理过的模糊图片,大概可以看出,那是一张写了字的纸。 广大网友:……有瓜吃? 渔火:“……我去,崽崽不会是要发歌了吧?!” 一语点醒梦中人,大家围观了一会儿,终于道:“散了散了,原来是唐洵在炒作!” 而这样“先放一个瓜,等热度上来,再介绍艺人作品”的“炒作”方式,在娱乐圈里已经很常见了。 所以大家并未觉得有很大不妥,只是骂着“浪费感情!”“我还以为是什么好吃的瓜”“呜呜呜草我本来还想嗑金汤来着”,不一会儿就真的散了。 到了第三天,江枫先是在微博上预告了一个时间,等到了晚上,就在自己的微博上发出了那首《未眠》。 《未眠》编曲时请了大佬,整首曲风给人的感觉是大气中透着一丝淡淡的忧伤,配上江枫少年感的声音,倒是也别有一番风味。 很快,这首歌就被渔火搞上了各大音乐榜单,也挂上了热搜。 托前两天热度的福,有吃瓜群众也去听了歌,路人不会像粉丝一样闭眼吹,只会把最真实的感受说出来。于是,广场上又出现了“还行”“竟然有些好听”“上头了”“对江枫改观了一点”等等说法。 而大家也在听歌途中,发现了江枫对于这首歌的介绍: 《未眠》是一首写给自己的歌,也是一首想唱给大家听的歌。理智的人会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跟风,也不盲从。希望大家都不曾沉眠。 ——这下,吃瓜群众真的相信了:唐洵前两天就是在炒作! 而这人竟然能把自己当做炒作中的一环,还是开局一环,可真是个狠人…… 当然,也有人说,这样子是不是对金越不公平,金越可谓是平白被拉出来溜了一圈。 之后,这位网友就被吃瓜群众“科普”了唐洵离开星环娱乐时的那一波鸡飞狗跳…… 而陆思意在江枫的单曲发出来的那天晚上,也收到了孙哥的消息。 孙哥带着人分成了两波,一波去蹲乔梦,一波去蹲金越。本来以为最多也就拍到两个人亲密搂抱,却没想到,真的蹲出了大瓜—— 金越开着他新买的超跑来找乔梦,乔梦好像是在和他闹脾气,金越哄了一会儿,将手里的车钥匙给了她。 乔梦终于缓和了一些,金越就想趁机亲她。但就在这时,从不远处停着的一辆车上,又下来了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非常生气,快步走到他俩身边,举着手机将金越和乔梦的举动全部拍下。而金越在看到女人的瞬间就怂了,不知道该去牵她还是牵乔梦。 而后,女人指着金越大声骂了一句什么,还上脚去踹。乔梦在一旁抱着胳膊似乎说了一句话,女人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 ——那架势,就好像正宫在扇小三。 陆思意:“……” 陆思意一脸懵逼,紧急找人去查,又发现了一个大瓜: 金越竟然在半年前就已经结婚了,而结婚对象,正是那个女人。 这件事情没有人知道,他们是隐婚,就连当时和他联系最紧密的唐洵都被蒙在鼓里。 陆思意感觉自己三观震碎,他顿了顿,理了一下思路。 ——金越即使结婚了也并未收心,和乔梦搞在了一起,而乔梦……她可能知道了金越隐婚的事实,又或者是因为别的原因,正在和金越闹别扭。 她真的很蠢,不知道是被娇惯的、还是本来就这样。总之,她为了报复唐洵,也为了敲打金越,就将金越曾经和她“炫耀”过的事情爆料了出来。 而金越对此并不在意,反而还用新买的跑车去哄她。 可是,乔梦刚被哄好,正宫却突然出现,打骂了狗男女之后,扬长而去。 陆思意把故事顺完,自己都笑了。 这可真是……热闹啊。 他眨了眨眼睛,回孙哥:“发吧,哥辛苦了。” 于是,在江枫发表了单曲的第二天,广大网友终于吃上了真正的瓜。 孙哥一开始只放了那个视频,于是大家以为,那位霸气踹人扇人的女性,是金越的正牌女友。 等大家这波瓜吃得差不多了,绿桃视频又把准了时间,放出了金越的结婚照。 广大网友:“?!!!” 这个瓜被大家吃了整整两天,在第三天的时候,星环娱乐挂出了一条声明,表示已经与何文婷的经纪公司解约。 同时,他们以何文婷“诈-骗”的理由,将她告上了法庭——因为她虚造了自己资金充裕的假象,直到金越和乔梦出事,需要用钱了,才发现这位“大佬”手里根本没钱。 那她的钱去哪里了呢? 除了部分失败的投资,其余大头全部被转移至了国外。 而何文婷本来也马上就要走了,但临到了,被一纸诉状拦了下来。 ——金越和乔梦其实也是被何文婷给骗了。但此时,广大网友觉得他俩活该。 娱乐新闻突然就变成了社会新闻,这场闹剧轰轰烈烈地演了两个月,终于落下了帷幕。 何文婷涉嫌洗-钱和诈-骗,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星环娱乐经此一事破产,旗下艺人纷纷解约。 乔梦身陷“小三”丑闻,事业全面垮台。 一个月后,江枫的第二支单曲面世,曲风比第一首还要上头,在短视频app上掀起了一阵bgm热。 又过了几天,无限娱乐官宣了新签的三位艺人,都是新人演员,其中两位已经进组拍戏了。 三位艺人除了公式照之外,跟着的还有一个漫画形象,和江枫当时一样。 而大家也发现,这些漫画形象的画手,还是余爪爪老师。 几年后,无限娱乐成为了圈内数一数二的经纪公司。 它主营演艺事物,但也签了几位歌手,甚至还有两名唱跳艺人,在圈内具是有名有姓。 而无限娱乐的第一位签约艺人江枫,经过几年的积累,现在已经成功转型。大家提起他时,不会再说“这是一个选秀出道的偶像歌手”,而是说:“这是位歌手、音乐制作人,江枫”。 唐洵有时也会出席一些活动,刷一刷脸。他变得更有钱了,脸还是那么帅,身材还是那么好,一不小心就又会掀起一阵“想嫁”风波。 但广大网友不知道,每次他被“想嫁”后,晚上都要呜呜唧唧地求人:“我嫁你,我嫁你还不行吗?” 直到有一天,大家从这位经纪人的无名指上发现了一枚戒指。 又过了一些日子,已经成为了知名画手的余爪爪老师,在自己的微博上发了一张图片。 那张画还是一个漫画形象,是他惯常的风格,细看却又有些不太一样,好像绘画技巧又进步了,细节方面处理得天衣无缝。 大家看惯了他给众多艺人画的官方漫画形象,一开始也没觉得有什么,还以为是哪家公司新签的艺人,甚至都没有细看—— 直到当天晚上,有好事者发微博说:“咦,这次余爪爪po出的漫画形象,怎么没有公司认领呢?” 又有人在底下回:“朋友,你去看唐洵的微博,已经认领了。” 然而,过了两天,大家却并未等到无限娱乐官宣新的艺人。 广大吃瓜群众奇怪地在两家微博上来回寻找,找来找去,终于有人开始惊叫: “卧槽!姐妹们我发现了华点——” “这个漫画人的手上戴了戒指,你们快去余爪爪微博里看,把原图加载之后放大看,快去!!” “就这个戒指,怎么和唐洵手上的那枚那么像呢?!!” ※※※※※※※※※※※※※※※※※※※※ 这个世界也写完啦!下个世界加油~ 小海豹冲鸭—— 为天地立心01 陆思意再次回到了现实世界。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他按动按钮,将全息头盔移开,从人体工学椅上站了起来。 看看手表——这个世界所用的时间也还是不到两个小时。 陆思意这次没有着急走出房间,他动了动有点僵的脖子,走到了窗边。 萧缈和树爷租的是一栋老旧写字楼中的两个相邻房间,地段倒是不算偏僻,但大概由于楼太老了,导致里面也没有多少人办公。 就比如他们所在的这一层,目前只有他们三个,其余的房间全部空着。 陆思意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今天是周六,此时正是大家玩了一天、纷纷回家的时候。 陆思意是个特例,他并不想回家。 或者是说,他并不想回自己租的那个房子里。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那个穿越的世界当成了自己的家。 他很想、回到那个家里去。 经历了两个世界,现在如果谁再和他说,他所经历的“穿越”,是科技时代的产物,是由代码编写而成的任务世界,他会掐着对方的脖子和他说:“你少骗人了。” 什么科技产物,他宁愿相信,这是真正的穿越。 树爷曾经和他说,不能以人类的惯常思维,来理解任务世界。 ——什么是人类的惯常思维?大多数人永远尊重科学,只相信自己眼前见到的、手里摸到的、可以用科学原理解释的。 陆思意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才会觉得树爷和萧缈的那一套“科学实验”的解释逻辑自洽,同意了这份“兼职”。 但现在,他不信了。 经历了两个世界,他完全不会再觉得这种“穿越”是目前人类科技所能解释的事情。 ——没有bug,解释不通。 陆思意回头,看向了房间中央的那个人体工学椅—— 树爷和萧缈有事情瞒着他。 他顿了顿,大步走出了这个房间。 隔壁房间中,萧缈依旧没干正事——或许他也根本就没有正事可干。 而树爷不在工位上,但桌上还有一杯刚泡好的茶水。 “呀!你回来啦!”萧缈跳起来,从书桌后面绕到了陆思意面前。 陆思意:“……” 萧缈这次没有再假模假样地站定欢迎他回来,而是直接伸出双臂,想要拥抱:“欢迎回家!” 陆思意:“……” 陆思意敷衍地给了他一个抱抱。 萧缈:“你好像并不是很乐意的样子……” 陆思意:“……” 陆思意安慰他:“我很乐意给你一个爱的抱抱,但并不是很乐意回来。” 萧缈:“……” 萧缈翻了一个白眼,脸上的表情十分明白:呵,狗情侣。 陆思意自顾自搬了一把椅子,毫不客气地坐下:“解释一下?” 萧缈:“?!” 萧缈:“哦,树爷去厕所了,马上回来。” 陆思意:……谁让你解释这个。 他继续看着萧缈。 萧缈靠在了自己桌子的边缘:“因为你还在任务世界里面,所以我们没有回家。” 陆思意:“……” 萧缈的声音越来越小:“下个世界……明天早晨再去吧?你也要睡觉的呀。” 陆思意干干脆脆:“不要逃避问题。” “你明明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 ——穿越过去的世界,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你们挑中了我来穿越? 你们有什么动机?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他,到底是谁? 萧缈快哭了:“你别逼我了……我真的不能说。” “一会儿树爷回来,你问他吧。”萧缈道,“是他不让我说的!” “我不让说?”树爷推开了门。 萧缈:“……” 陆思意:“……” 萧缈往自己的桌子边边上缩了一下。 陆思意:“……” 他看着树爷:“您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 树爷眼神飘忽,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子:“这个啊……现在确实不能告诉你。” 陆思意抿了嘴角:“为什么。” 树爷:“时机不对。” 就像是一只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心里面蓄起来的力道没处发泄,陆思意要被一股火给憋死了。 他顿了顿,又问:“为什么时机不对?” 萧缈在桌子一角快缩没了。 树爷缓缓叹了一口气,看着他的目光当真像是老人看孙子,无比慈爱:“你啊……怎么还是这么轴。” 他自顾自念叨了一句,又上前拍了拍陆思意的肩膀。 陆思意:“……” 怎么还是……这么轴?? 他们之前认识吗? 然而这话一说出来,陆思意心里的火就莫名消掉了一大半——或许是因为树爷无奈的语气。 之后又被拍了拍,老人枯朽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不轻不重,甚至让他感觉……很亲切。 如同春风拂过,火气消失得一干二净。 陆思意:“……”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可他却又不觉得十分奇怪。 在这两个浑身都充满了秘密的人面前,什么、都不奇怪。 陆思意顿了顿,干脆靠在了椅背上,开始耍赖:“不告诉我,我就不去下个世界了。” 树爷笑了一下:“行,那就不去。” 陆思意:“……?” 树爷坐回了自己的座位,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陆思意:“……” 树爷有恃无恐,笃定他一定会回去…… 陆思意继续摊在椅子上。 两秒后,树爷抬了抬下巴,又问他:“这次回来,有没有什么感觉哪里不太对,或者是身体不太舒服的地方?” 陆思意:“?” 陆思意:“没有啊。” 他顿了顿:“你是想劝我不要立刻去下个世界?” 树爷顿了顿:“真的没有?” 陆思意微微皱了眉毛:“没有。” “为什么这么问?” 树爷想了想:“关心你身体。” 陆思意:“……” 我信你个鬼! 但他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因为他发现了,有些事情如果萧缈和树爷不想说,他就完全不可能从他们嘴里撬出情报。 陆思意揉了揉头发,表示自己可以在明天早晨的时候,再前往下一个的世界。 ——其实和上一次相比,他现在并没有感觉很累,可能是下午的时候睡了一觉,也有可能是上个世界里消耗不大。 但他也不会拒绝萧缈和树爷所说的“休息一会儿”,毕竟…… 陆思意回到了自己租的小房子里,打开电脑,开始搜索“叶凡”和“萧缈”。 然而搜了半天,却并没有找到任何他想要的资料。 陆思意不死心,又开始搜索“时空转换研究中心”。 这次倒是真的搜索出了这样一个公司,陆思意点进去看,注册地址确实在本市,法人代表也确实叫“叶凡”,旁边备注:“他有1家公司”。 再旁边,注册资本:1万元。 他又看了一眼公司主营业务,发现树爷当时应该是把能勾选的全部选上了。 陆思意:“……” 他查不出任何东西来。 过了一会儿,陆思意干脆放弃,拿出简易泡澡桶,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澡。 ——也行,今天养精蓄锐,明天去找他。 陆思意这样想着,收拾好自己之后,就进入了梦乡。 然而这一宿,他却做了一个很长又很热闹的梦。 ——以“热闹”来形容好像有些不太贴切,但陆思意找不到更好的词了。 那个梦里的世界由各种各样具有高等智慧的动物和植物组成。当然,有人类,但人类也不过是众多高等动物中的一种。 大家一起学习、一起工作,不同的工作占据了不同的社会分工…… 总之,那是一个千奇百怪、光怪陆离的世界。 梦总是奇妙的,陆思意并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而他在梦中的世界里,与一个大型猫科动物一起,为了心中的理想奔走。他们做了无数努力,也遇到了无数挫折和阻挠。 其实一起奔走的还有其他生物,只不过陆思意经常和大猫在一起。他们是最佳搭档,互相仰仗、互相依赖。 然而陆思意在梦里却没有记住他的脸——对方的样子在他的梦里模糊不清。 他只记得,这只大猫没事就喜欢印个爪子印,而那个爪子印——和他在前两个世界中屡屡见到的,不谋而合。 他们希望世界能够更好,希望世界中的每个生物都拥有平等的权力。 到那时,生物将不再以出身论英雄,每个阶层的生物都可以无差别地学习、接受各类知识,不会因为自身背景而失去获得知识的机会和途径。能够评价他们的也只有一个,就是自身的能力…… 陆思意睡醒之后久久没有回过神。 消除阶级固化……这不是,山林大侠想做的事情吗? 尽管他也十分认同这个理念。 所以……这是上个世界的后遗症吗? 他顿了顿,又在脑海中回味了一遍这个奇怪的梦,将它完完整整地记了下来。 随后,他拿过纸和笔,画出了昨晚梦到的、以及之前看过很多很多次的,爪子印。 他看了一会儿爪子印,将笔放下,将它轻轻地夹进了一本书里。 之后,他快速把自己收拾好,出门,去找萧缈和树爷。 * 陆思意进入了第三个世界。 他甫一回过神来,就感觉喉头一甜,哇呜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陆思意:“?!” 他吓坏了,跪着撑在地上,看着面前那一滩红色,发现在他刚刚吐出来的这口血下面,还有一小滩已经有些凝固干涸的血迹。 身上很痛,非常痛,痛到他要晕过去了。 眼前好像也冒起了金星。 陆思意十指无意识地曲了起来,却并不能抓住什么东西——这是石板路,修得很平整,干净得没有一点尘土。 周围很嘈杂,陆思意无暇顾及原主的记忆,死命压着胃里翻滚的感觉。 突然,他后背上又是一痛—— 像是有一根很重的棍子,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肩胛骨上。 陆思意撑不住了,又吐出了一口血,被打趴在了地上。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很难听的声音:“季羽,汝休要装死!犯下大错,理应受我英武门九九八十一罚!” 陆思意:“……” 后背剧痛无比,陆思意额头上凝聚出了豆大的汗珠,滚落在了石板地上。 眼前看不清东西,耳中传来了嗡嗡声,陆思意听到周围好像有一个稚嫩的声音说:“小师兄,季师兄他会不会被打死啊?” “打死也活该!”那个小师兄冷言冷语道,“谁让他做那种事!” 陆思意:“……” 他每次穿越的这个运气……第一个世界低血糖加腿抽筋,第二个世界吐得一塌糊涂,第三个世界……他感觉自己现在也和原主一样、要被打死了。 哦,也有可能在被打死之前首先痛死。 他急促地呼吸着,突然感觉到有一阵扑面而来的热气。 他抬眼去看,在满眼的金星中看出了那是一个火盆,里面是烧红的炭。 原主的记忆突然浮现在了脑海里——他的手会被摁到炭里面去的! 陆思意:“……草” 这特么是什么狗屁血腥的门规?! 而就在此时,周围又传来了阵阵惊呼,空气中夹杂着破风声,连刚才拿棍子打他的那个人都好像被吸引去了注意力。 陆思意趁机在脑海中虚弱地叫了一声:“萧缈。” 萧缈的声音急得快哭了:“我我我,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那个,思意你先,你先忍一下哦,我找一下他……” 陆思意:“……” “我要是被打死了,算是任务失败吗?”他惨惨地问萧缈。 萧缈没时间回答他。 那就……应该不算吧。陆思意默默想到。 一道俊朗的声音传了过来,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左门主,这就是你口中所谓的仁义道德?” 周围的人大气不敢出。 陆思意没力气抬头看来的是何方神圣。他快晕过去了,最多只能费力听着。 一道苍老的声音回答了对方:“祁宗主,季羽这厮犯下大错,英武门理应惩戒,以还我门派、和死去的女子一个清白。” 陆思意:“???” 原主……干了点啥?? 他火速搜寻原主的记忆,但下一秒,他听到一阵坚实的脚步声冲着自己过来了。 似乎是没人敢拦他。紧接着,有些发凉的剑柄抵住了陆思意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来。 阳光太刺眼了,他又浑身冒冷汗,看不清来人的面容,觉得这应该就是刚才老头口中的那个“祁宗主”。 祁宗主又嗤笑了一声,看向了左门主方向:“还一个清白?事情不是还没有查明吗?” 陆思意:“……?” 胃里又泛起一阵恶心,陆思意压了压,没有压住,嘴角流下了一道鲜血。 左门主的声音又响起:“人证物证聚在。祁宗主,吾惩戒门中败类,为英武门清理门户,还望您不要插手。” ——意思是,我家的事,你管得着吗。 陆思意难受地闭了闭眼。 左门主口中的祁宗主收了剑柄,陆思意脱力,头又低了下去。 下一秒,他感觉到祁宗主弯下腰,用手捏了捏他的肩膀。 ——痛痛痛痛! 大哥你给我个痛快吧。 但事情必然痛快不了,因为陆思意听到萧缈在他脑子里面急促地喊—— “思意思意,就是他!” 陆思意:“……” 他再也撑不住了,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在倒下的前一秒,他听到男人说:“季羽从此刻起不再是你的门徒,我要收他。” ※※※※※※※※※※※※※※※※※※※※ 这个世界叫《为天地立心》,但和上个世界中余爪爪画的漫画不一样哦~ 发现竟然没写过“为天地立心”的出处: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横渠语录》,北宋思想家,张载 为天地立心02 陆思意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很大的床上。 他的眼皮很沉,头也很晕,目光所及之处是木质的屋顶。 屋内很暖和,盖在他身上的衾被保温效果十分明显。 只不过,身上还是觉得冷。 全身也还是好痛。 陆思意闭了闭眼睛,没有动,也没有发出声音,开始搜索原主的记忆。 原主名叫季羽,是英武门的众多弟子之一。 这个世界不是武侠世界,也不是修仙世界,但世人又皆以练功、修炼为每日必做事宜。渐渐地,就出现了很多门派。 有些门派崇文,有些门派尚武,还有一些门派传授玄学幻术,也有门派教人修炼内功灵力…… 而原主所在的英武门,就是一个典型的尚武门派。 英武门的门主名叫左炎,现已年逾古稀,也就是陆思意刚刚穿越过来时,听见的那一道苍老的声音。 大概是由于崇尚武学,英武门徒各个都是五大三粗的习武之人。对那些成天拿着书简文绉绉吟诗诵句的读书人很是鄙夷,也看不上那些以玄学幻术傍身的门派之徒,觉得他们都是江湖骗子。 久而久之,师门中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而原主在其中就是个另类。 他是孤儿,十几年前被左炎捡回了英武门,也就一直跟着英武门内的众多师兄弟修习武艺。 但原主习武的资质不好,不知是不是因为小时候流浪的原因,他长得很瘦弱,即使后天再怎么勤奋练习,也还是比不过那些本就身强体壮的师门中人。 于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原主虽然按照资历排行老三,是三师兄,但别说十三师兄,就连三十师弟的功力都比他高。 学艺不精,也就不受重视。原主在英武门里就是个边缘人物,每天不是被打发去扫地,就是被安排去做饭。 原主成为了洗衣做饭领域中的一把好手。然而他这个人又比较一根筋,非要在武学领域里勤学苦练。也不知道是谁和他说的,只要努力刻苦,就一定能赶上去。 所以他又经常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就为了努力练功。 然而途径不对,再怎么刻苦都是白搭。 过度劳累,休息不好,身体瘦弱,原主的武功一直都无法精进。师兄弟本来就看不上他,这下还又多出了一些嘲笑。 其实以原主的天赋,他更应该去一个崇尚念书的门派,他在那里会突飞猛进。就算是去修习玄学幻术,也比留在英武门要好。 但原主又真的很一根筋,他觉得,师父将他捡回来,他这条命就是师父的。 陆思意:“……” 陆思意撇着嘴角感受无奈,继续往下回忆。 原主没有精湛的武功傍身,又不受重视,在师门中经常被欺负。他当然打不过,于是他开始躲。 然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造成他最后被英武门门规责罚的,就是所谓的“暗箭”。 大概在几天之前,原主在夜里练功时,撞见了他的二师兄赖川——也就是陆思意刚刚穿越过来时,往他后背上挥棍子的那道很难听的声音——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原主当时没有在意,跑到后山上练习。然而等他练完之后,下山途中,却依稀听到了一阵压抑着的哭喊声。 ——习武之人的听力比普通人要好,大概是平时被欺负惯了,原主的耳力在习武之人里都格外好。 这附近确实有个村子,里面住的也都是寻常百姓,但深更半夜的,连看门的狗都睡了,却有女人在哭,实在是有些不寻常。 原主本以为是哪个无能之辈在打他的婆娘,正犹豫是否前去劝说,却又突然反应过来—— 村子里没有狗叫,只有那个女人的哭声! 这太不对了! 当今天下,每个门派,不管内里是怎么想的,表面上永远都是一副“维护苍生”的好看面孔。原主深受该思想毒害,当即便觉得,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混进了村子里,伪装成女人的哭声来吸引百姓。 于是他就进了村子,然后发现,所有的狗都睡得半死。 ——一定是被那腌臜东西施了秘术! 于是原主放轻脚步,顺着那哭声找去,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然后,他就真的看见了腌臜的东西! 只不过,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也不是男人打婆娘,而是,有人在奸-污一位少女。 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那平时在师门中人五人六的二师兄、赖川! 原主当即就和赖川打了起来,但他不是赖川的对手,衣裳被对方随身携带的匕首划破了好几道口子。 但好在,打斗声终于惊动了旁边屋里的一对夫妇。 原主也知道这对陈姓夫妇,十里八乡中有了名的恩爱。而那个少女,是这家男人的妹妹。 陈嫂身怀六甲,只有丈夫跑出来看了,一看之下大惊,在少女的哭泣控诉中,他举起墙角的耙子,也往赖川身上挥去。 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山野村夫。 赖川跑了,原主和陈大哥一起去追,却很快就被甩在了后面。 于是,原主决定直接回师门,将此事报告师父,让陈大哥先回家安抚陈嫂和妹妹。 然而他却没有想到,赖川回到师门后反咬一口,说自己起夜小解,发现原主鬼鬼祟祟溜了出去,跟上之后才发现原主在奸-污少女。 不受重视的人,向来说话也是没有多少人信的。就连左炎都没有听原主的解释,而是轻信了赖川的话,将原主拿下。 原主说村里的陈姓夫妇、还有少女都可以为自己作证。于是师门派人去找,回来之后却告诉他说,少女已经不堪受辱,在家中自缢身亡了。 而陈大哥,在追出来之后根本就没有回家。 只剩身怀六甲的陈嫂,但她被惊到了,她本来就没有出来看,现在在寻找丈夫的同时还要料理妹妹的后事,什么证据都说不出来。 然而,两天之后,陈大哥自己来了,却在左炎面前哭诉说,是原主令自己的妹妹受辱,还拿出了当时原主在打斗中被撕掉的衣裳碎片! 人证物证具在,原主百口莫辩。 他猜测陈大哥是被施了幻术,迷了心智,却无法去证实。 一个是门派中前途无量的二师兄,一个是无论如何修习都无法精进的半个废物,又有赖川伪造出来的证据,门派在两相比较之后,选择了相信赖川。 于是,又过了两天,就有了陆思意刚刚穿越过来时的那一幕。 陆思意:“……” 他心里又窝了一把火。 但是……陆思意闭着眼睛,依旧在思考。 为什么祁昀要救他呢? 这一世的男人名叫祁昀,是无限宗的宗主,今年才刚刚接手了无限宗。 ——所谓“接手”,也就是说,他之前并不是无限宗宗门之人,只是被前任宗主器重,将这个位子给了他。 祁昀本是一介游侠,一身武艺集百家之长,又不知从哪里修习了玄学幻术,据说内功灵力也十分深厚,在武学方面是个全才。 在文学方面……以原主的记忆来看,他好像还去单挑过应文宗,但结果如何,原主并未关注过。 陆思意顿了顿,心里默默地想——祁昀,他的祁哥,不会是继承了上一世山林大侠的全才之能吧?? 这个想法太过天马行空,陆思意抛弃了它,继续搜索原主的记忆。 无限宗之所以叫无限宗,是因为它既不崇文,也不尚武,没有十分明确的定位,在天下众多宗门之中,实属另类。 原来的无限宗宗主是个懒惰的人,行走江湖的时候结实了祁昀,回来之后就创办了无限宗。 名字起得挺大,实际上也没多少门徒。宗门坐落于山上,算上山里的飞禽走兽,人数也还不如英武门的一半多。 前任宗主实在是太懒了,对外没有广收门徒,对内据说也没有好好指导。他空有一身技艺,却让寥寥几个徒弟野蛮生长。 无限宗里的大师兄喜欢研究各类药草,随身携带数十个瓶瓶罐罐;二师兄习得一身烹饪技能,方圆十里的人都想吃他做的饭;三师兄倒是勤学苦练,但他表示过,自己将用毕生所学研究如何使文学和武学结合起来——别人都是拿刀剑打架,他用毛笔;而老四……他喜欢和山里的飞禽走兽待在一起…… 外界眼中的无限宗无比神秘,尤其是,它的前任宗主没有将位子传给任何一位徒弟,而是给了祁昀。 ——那个据说从深渊里爬出来的人。 祁昀,在外人眼中最主要的形象,不是文武双全,而是浑身充满血腥的气息。 据说是因为他掉进过深渊,据说也是因为这个,他还能通灵。 据说据说——陆思意再次撇嘴角,祁昀被人传得神乎其神。 但他可并没有在祁昀身上闻到任何血腥味儿。 陆思意顿了顿,继续了解。 一开始,祁昀接手无限宗后,外界并不看好。 ——本来自成一体的宗门突然来了个外人,尽管是因为前任宗主撂挑子不干了,将摊子扔给了祁昀,但无限宗的徒弟们也必然不会接受他的! 然而,一个月过去,无限宗内无事发生,据说大家相处得十分和谐。 只不过,也据说宗内没大没小,徒弟们不管祁昀叫师父,祁昀也不管他们叫徒弟,大家都以兄弟相称。 ——啧,一定是因为祁昀无法服众! 然而,两个月过去,无限宗在祁昀的带领下快速成长,出世救人。 四个月过去,方圆百姓都知道了无限宗这个宗门的存在,开始说祁宗主是个大好人。 六个月过去,祁宗主和无限宗内众位门徒变成了活神仙。 这下,其他宗门坐不住了。 开始陆续有门派挑战无限宗,但无一例外,全部被打了回来。 ——祁昀甚至都没有出手,大家是被各路野蛮生长的徒弟打回来的。 于是,渐渐的,这些门派又转变策略,开始与无限宗交好,想送自己的门徒去无限宗里学习。 这件事情还在商议阶段,但祁昀没有明确拒绝。 英武门也是各路门派之一,当下正在努力巴结祁昀,想让祁昀收一个英武门徒,做无限宗的外室弟子。 陆思意顿了顿。 所以,也正因如此,祁昀在救他的时候才表示:“季羽从此刻起不再是你的门徒,我要收他。” 陆思意:“……” 天,那现在英武门一众武士的鼻子大概都要气歪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笑,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俊朗好听的声音:“醒了就不要装睡,以为自己装得很像吗?” 为天地立心03 陆思意:“……” 他默默睁开了眼。 眼皮还是很重,头也很疼。 身上……算了,不提也罢。 有些冷。 男人正抱臂站在他的床前,低头看着他。 陆思意又默默抿了一下嘴角——他刚才醒来的时候睁了一下眼睛,当时床边并没有人。 祁昀走路没声音的,他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了屋子,又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床前。 好强。 陆思意多看了两眼男人的脸。 还是那么帅,这次帅气中还透着一点不羁,斜上挑的眼尾显得整个人恣意张扬又洒脱。 他将头发高高束起,身着黑衣,布料上有暗花纹,低调中透着贵气。 陆思意顿了顿,决定起身。 祁昀立刻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陆思意疼得吸了冷气。 ——不是被按得疼了,祁昀没有碰到他身上的伤口。而是一动窝,浑身的骨头都跟着痛。 祁昀也皱了眉毛,大马金刀地坐在他床边,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 “还在发烧。”祁昀低声道,“别动。” 手背换成了手心,依旧抚在额头上。下一秒,陆思意感觉到一阵凉意顺着额头传到了他的脑海中。 ——或许不应该叫凉意,而是,灵力。 ——也不应该叫脑海,而是,识海。 祁昀是个武学全才,正在将自己的灵力传给他。 英武门觉得灵力是个很玄乎的东西,向来不屑于教授,或许左炎本身也没有修出多少灵力,所以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于是,陆思意也对灵力知之甚少,只知道它可以增强人的体魄,好像是一个辅助作用。 而识海,是和灵力一脉相承的事物。 识海存于人的脑海之中,是修炼内功灵力之人所必须的。习武之人将气存于丹田,修习灵力的人就将灵力存于识海。 不同人的识海广度不同,这是天赋使然。 就好比原主,无论再怎么努力练功,都始终因为身体瘦弱而无法精进,身体在练武之人那里就是一道坎。而识海,在修习灵力的人那里,也是一道坎。 原主对此同样知之甚少,只听说好像和人的精神有关。 精神强的,识海就广,精神弱的,识海就也很小,甚至没有。 陆思意静静地躺着,感受祁昀的灵力传进他的识海,又传到四肢百骸。 身上的痛楚似乎减轻了一些,脑袋也没有那么晕了。但是,和祁昀正常温度的手掌相比,他的额头还是很烫。 依旧冷,他想将被子盖得更紧一些,却不敢动。 一动能疼死。 这样想着,他就开始矫情地心情低落。 祁昀坐在床边,伸着手给他刚收的小徒弟灌输灵力。 这个小徒弟似乎并不知道他能接收多少灵力,只是默默地将他的传送照单全收。 ——其实,他已经传得够多了,几乎要到一般人所能接受的极限。 但季羽的识海似乎没有任何到顶的征兆。 识海与一个人的精神有关——人在□□之上拥有三魂七魄,魂魄又决定了精神。 所以,识海广阔的人,精神、或者说是魂魄力量,很强。 大概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没被英武门的那帮武夫打死吧…… 当时他被打得可真够惨的。 祁昀这样想着,手里传灵力的力道就没了稳头,突然重了一些。 他又马上反应过来,赶紧往回收。 然而,手底下的小可怜似乎根本就没有感受到,还在那里闭着眼睛接受他的灵力传送。 祁昀:“……” 厉害。 祁昀在昨天把人捡回来时,看人气若浮丝的,就给他传过一次灵力。 当时他就发现了季羽识海的异常。 但他无法探测人的识海,昨天也没敢多传,只堪堪保住了他的性命。 而现在……祁昀默默顿了顿,又试探性地多传了一些。 这个小混蛋的识海似乎深不见底。 祁昀:“……” 再传下去自己的灵力都没了! 祁昀收了手中的力道,心里开始大骂英武门的一帮莽夫。 季羽是修习内功灵力的天才,就这样在英武门耽误了十几年?! 左炎真是个不长眼的。 年轻有为的祁宗主并不觉得骂一位年纪能当他爷爷的门主有何不妥。 ——本来就是耽误了人的修行,有什么不对吗? 季羽感受到他没有再给自己传灵力了,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应该还是会很痛。祁昀默默想到。 ——他并不擅长修习灵力,因而灵力也没有强到能够帮助人疗伤的地步。他只能将自己的灵力给他,然后让他的识海分配给四肢百骸。 或许,他能够自己给自己疗伤。 祁昀看着自己刚捡回来的小徒弟。 他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很亮。 昨天,他在英武门挑着他的下巴看时,首先记住的就是这双眼睛。 当时小可怜被打得半死不活,祁昀看到他的眼睛时,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带着不想再活下去的绝望,却又似乎在和他说:麻烦你给我个痛快吧。 祁昀不可能给他痛快,但可以带着他痛快地离开那里。 他知道他为什么会被罚,也知道满腔正义的人被泼了脏水,而内里肮脏的人,却在一旁做刽子手。 他本来走这一趟,就是要带他离开的。 “祁宗主为何要救我。”季羽突然开口问他,声音哑哑的,似乎嗓子都被烧坏了。 嗯,脑子也坏了。 祁昀:“你还叫我祁宗主?” 山下的百姓和其他的门派才这样叫他。 陆思意:“……” 他顿了顿:“师父,您为何要救我?” 他真的不知道祁昀为什么要救他,祁昀之前并没有听说过季羽的名字——当然,也有可能听说过,在季羽被诬陷奸-污了那个女孩之后。 祁昀:“……” 祁昀:“我无限宗不以师徒相称。” 陆思意:“……” 祁昀看着床上躺的人默默抿嘴角,突然觉得自己很过分。 不要再和他讨论这种细节了!生病的人理应拥有更多关照。 祁昀默默骂了自己一句,连声音都温和了下来:“叫我祁哥就行。” “我救你,是因为陈嫂来找了我。” 祁昀的声音又突然冷了下来:“她在收拾妹妹的遗物时,发现了被藏在衣物包袱里的一块白布,上面用血写着,做鬼也不放过赖川。” 陆思意顿了一下,默默点了下头。 至少,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不像左炎那样识人不明。 至少,祁昀知道他是被冤枉的。 那就够了。 “陈嫂在哪?”他轻声问道。 “在无限宗。”祁昀说,“我怕她被赖川报复,还怀着孩子,就先让她留在这里了。” 祁昀顿了顿:“但陈大哥还没有找到。” 陆思意眨了下眼睛,又缓缓点了点头。 祁昀又试了一下他额头上的温度,帮他将被子盖得更紧了些。 “睡吧,再睡一觉。”祁昀轻声道,“颜攸在给你煎药,一会儿睡醒了喝。” ——颜攸,也就是无限宗那位瓶瓶罐罐不离身的大师兄。 没照顾过人的祁昀默默顿了一会儿,好像终于想到了什么,又问他:“你要上茅房吗?” 陆思意:“……” 他并不想。 于是他轻轻摇了摇头。 祁昀:“?” 他昨天把人捡回来,昨天就已经喂过一次药了。 好歹也是一大碗汤,他竟然不想上茅房?? 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祁昀:“真不想?” 陆思意:“真的。” 祁昀:“……” 祁昀:“不必拘束。” 陆思意:“……” 这人怎么这么烦……他前两天都没喝多少水,昨天应该只喝过汤药,现在真的、没有尿意…… 陆思意默默看着烦人精:“祁哥,我真的不想,我想睡了。” 祁昀:“……好吧。” 祁昀起身要走,快走到门口时,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饿吗?” 陆思意:“……” 陆思意:“我有些吃不下东西。” 他现在确定了,祁昀从小到大应该都身强体壮,没发过几次烧。 祁昀又被拒绝了一次,想了想道:“……也是。” 发烧的人好像确实都不想吃东西。 他默默顿了顿:“睡吧,一会儿再来看你。” 陆思意眨了眨眼睛。 祁昀点头,走出房门,又转身关严实,之后自顾自去了颜攸那边。 ——看看那药煎得怎么样了。 而这边,陆思意说是要睡觉,但根本睡不着。 身上还是很痛,头也晕晕的。和之前相比,身体确实多了些力气,但好像也只是多了点力气。 他顿了顿,没敢乱动,心里想着:灵力能不能不要仅仅存在识海里面啊?传到手、脚、后背……他是不是就能好受一些? 这样想着,那些祁昀传给他的灵力好像动了一下。但没有到手脚,大概仅仅到了后背。 ……也行。陆思意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感觉自己是一具僵尸。 灵力又不动窝了。他感受着身上的疼痛,开始胡思乱想。 嗯,他如果是灵力的话,他也不想动…… 好痛好痛。 ——于是,刚刚被压下的矫情心思又跑了出来。 陆思意感觉自己很委屈。 但想来想去,他好像又没有什么可委屈的地方。 房间很暖,床很舒服,被子柔软,刚才还有人问他要不要吃饭和上厕所。 而且,祁昀还给他传了灵力。 陆思意眨眨眼睛,终于明白了自己委屈的根源—— 哦,祁昀。 祁昀,他、竟然、走了! 他丢下自己走了! 陆思意:“……” 陆思意心里的小人开始对他指指点点:走了,有什么问题吗? 陆思意:……没有问题。 祁昀刚见他第一天,已经给了特别关照,还给了这么多灵力。走了,根本就没有任何问题。 陆思意默默谴责了自己一顿,闭上眼睛,真的准备睡了。 ——然而准备睡了的人并不知道,祁宗主此刻在颜攸的草药房里,努力记住锅内各种草药的名字、和用量。 ※※※※※※※※※※※※※※※※※※※※ 啊,抱抱我的矫情小宝贝。 为天地立心04 大约一个时辰后,祁昀又回来了。 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颜攸。 陆思意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大师兄。如传闻所言,他的腰间挂满了各种各样的木质小罐子,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也不嫌重。 陆思意眨眨眼睛,冲着祁昀和颜攸扯出了一个虚弱的笑。 祁昀:“……” 颜攸将手中放着汤药的托盘搁在床边的小桌子上,首先开口:“季老弟,笑不出来就不要硬笑了。” 陆思意:“……” 人是个挺帅的一个人,但怎么一说话就拆台呢? 他将唇角的弧线收了回来,默默嘟囔:“多谢颜哥关照。” 声音依旧是哑的。 于是颜攸继续:“说话难受也就别说啦。” 陆思意:“……” 然后——“啪”的一声,颜攸被祁昀拍了。 祁昀抖了抖手里的厚书:“你也可以闭嘴了。” 陆思意:“……” 祁昀拍人的拿一下并没有收着力道,挺重一声。 颜攸:“……” 颜攸默默揉肩膀:“祁哥我错了,季老弟我错了。” 一会儿回去他要敷个膏药…… 陆思意:“……” 他默默摇头表示没事,之后顿了顿,撑着胳膊想要起身。 ——得喝东西,这次总不能不起了吧? 然而刚一抬头,就又被颜攸给摁了下去。 颜攸依旧嘴欠:“躺着吧,你起得来吗?” 陆思意:“……” 祁昀:“……” 祁昀抱臂靠在墙上:“你是不是还找抽?第一次见,别吓着你季老弟。” 陆思意:“……” 陆思意默默瞟了一眼祁昀,发现祁昀也在看他:“你也别被吓到,先偷偷记着,等好了之后自己抽他。” 陆思意:“……” 颜攸:“??” 颜攸默默瘪了嘴,掰着手指头开始跟陆思意数:“老弟,你看我昨天帮你涂药、包扎、熬药、喂药,今天依旧熬药的份儿上,给我抵消了吧。颜哥之后一定注意。” 陆思意:“……” 陆思意依旧哑着声音:“没事的颜哥,我应该也打不过你。” 颜攸:“……” 祁昀:“……” 颜攸从怀里掏出了一段空心秸秆,放进药碗,又将碗端到陆思意嘴边:“这样,吸着喝,会吗?” 陆思意默默叼住了吸管,自动屏蔽颜攸说的最后两个字。 ——不知道颜攸在药里面放了什么东西,总之那一碗汤苦得令人发指。陆思意心里默念“喝完就不疼了”、“喝完就不烧了”,以极强的毅力咽下了最后一口。 咽完之后,他又想,明天再也不要喝这个令人害怕的玩意儿了,他宁愿疼着…… 颜攸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病人喝完了药,夸:“你厉害。” 越好的药越苦,这味药还有些辣,他从没见过有人能一口气儿喝完的……真不愧是走过英武门门规还能活下来的人。 病人乖乖喝完了药,颜攸的任务完成,脑子里缺了根筋,只顾着在旁边收碗,没发现病人已经在床上被苦辣苦辣的药汤蛰得皱脸吐舌头。 于是收着收着,他就被赶到了一边去。 颜攸被祁昀撵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默默挪了地儿,然而眼角的余光发现—— 他那个平时冷面冷心、损起人来比自己还难听的祁大哥,从怀里掏出了一颗糖,剥掉糖纸,放进了他刚认的季老弟嘴里。 颜攸:“???” 这这这,这要排上这两天让他惊讶的事情的第二位了! ——第一位是昨天祁哥把人捡回来,给他传了自己的灵力! 虽说祁哥武力高强,灵力修炼得快,但也不能像不要钱似的往别人身体里面送吧?! 颜攸默默顿了顿,又开始明知故问地嘴欠:“哥,你怀里什么时候揣了块糖?” “老二之前给你糖,你不是都不要吗。” 祁昀:“……” 祁昀:“你不说话是不是会被憋死?” 颜攸不会被憋死。但为了防止自己被书抽死,他识相地抄起托盘和汤碗,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草药房。 陆思意:“……” 他含着那块糖,感觉嘴里面没有那么苦了,连带着心里也开始变甜,一时间身上好像都没有那么痛了。 “很甜。”他小声对祁昀道,“我好像都不那么痛了。” 祁昀眼色暗了暗:“你别多说话,省着点嗓子,吃完糖继续睡吧。” ——颜攸说晚上还要换药,你要是真想用嗓子,到时候再喊也不迟。 祁昀烦躁地理了理衣服,不知道自己心里的烦躁从何而来。 ——可能是,看不得心地善良的人被冤枉成这样? ——季羽差点就死了,被他捡回了一条命,现在却还要忍受换药的疼痛和吃药的苦楚。 祁昀把这些破事全部扣在了赖川和左炎的头上。一个明目张胆地栽赃,一个识人不清地包庇,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左炎满口仁义道德,手底下却做这种事情,八十一条门规更是血腥残暴,可见整个英武门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改天要把英武门给端了,不端也要把赖川给杀了,千刀万剐的那种。再把左炎也废了,挑断手筋脚筋。 “祁哥?”祁昀听到季羽在叫他。 祁昀回过神来,不确定自己刚才的想法有没有表现在脸上。 ——别再给人吓着了,现在他可是病号。 祁昀温声问道:“怎么了?” 陆思意顿了顿,小声说:“我现在想去茅房了……” 喝过了药,刚才又小眯了一会儿,身体里还有祁昀的灵力,他好像终于有了些力气。 于是体内的各个零件似乎终于开始运转,他现在真的有一点想去了。 然后他就看到祁昀挑了挑眉毛:“你终于想了,你要是再不想,我就得怀疑你是不是神仙。” 陆思意:“……” 陆思意开始在心里犯愁。 尽管……尽管,现在的祁昀是直男一个,根本就不觉得带他去厕所有什么,但陆思意并不这样觉得啊! 心里有鬼的人永远都不好意思,对于带他去上厕所这件事情,陆思意真的很难为情。 那……一会儿祁昀是不是就还要帮他脱裤子,然后就就就…… 陆思意想不下去了,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脸上热腾腾地开始烧。 祁昀奇怪地将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又烧起来了吗?” “温度好像比刚才降了一些啊,有哪里难受?” 陆思意感受到祁昀好像又要给他传灵力,连忙蚊子声地哼哼:“别别,不用。” “……我就是一想到要走着去,”陆思意面不改色地扯瞎话,“就头大。” 祁昀:“……” 祁昀冷冷地看着他:“你当我不存在吗?” 陆思意:“……” 祁昀站起身,走到屋子那头,拿起了一个什么东西。 陆思意费力地扭着脖子,之后他看清了—— 那是一个木质的尿壶。 陆思意:“!!” 这这这……这是要他在床上放水吗?? 他万万没想到,祁昀口中的“上茅房”,没有任何动作上的意思,仅仅代指放水这一行为本身。 陆思意僵住了。 所以……刚才自己说要“走着去”的时候,祁昀才会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他? 祁昀走回来,看着床上的小傻子呆愣愣的表情,没忍住,嘴角都有些上扬:“怎么?作为病人,丝毫没有病人的自觉,还想走着去茅房?” 他提着精致木壶的手往上抬了抬:“茅房,来吧。” 下一秒,祁昀掀了他的被子。 陆思意:“……!” “等下!”陆思意这辈子的反应都没这么快过,“祁哥……我自己来吧。” 祁昀:“?” 祁昀看了看他:“你自己怎么来?” “我可以的……”陆思意祈求般地看着他,“你扶我起来就行。” 祁昀:“……” 即便再直男,祁昀也知道他这是拘束又为难。 顿了顿,祁昀一脸不解地放下了尿壶。 然而嘴上并不饶人:“英武门竟然还能养出你这么拘谨的人?” 陆思意:“……” 祁昀也只不过是过个嘴瘾,放下小木壶之后就弯下腰,一手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绕过了后脖颈,轻声道:“小心。” 之后,手臂上使力,将他扶了起来。 祁昀扶着他坐好,微微皱了眉毛,问他:“能行吗?” 接着继续不解:“你有的我都有,有何拘束?” 陆思意:“……” 他真的、不好意思。 他心里有鬼,可他又什么都不能说。 陆思意抿了抿嘴角,不说话。 祁昀一脸甘拜下风的表情,没再继续坚持,顿了顿,拿过小木壶,放在了他两腿中间。 而后,这人却依旧不走。 祁昀一只手扶着他的后背,用另一只手指了指他的腰,简短道:“裤带。” 陆思意:“……” 裤腰上系了带子,他低个头都费力,自己确实是解不开的。 他羞红了脸,默默看着祁昀帮自己解开了裤带,然后听这人道:“我走了。” 陆思意微微点头。 祁昀又说:“我在门外,有事情就喊。” 陆思意蚊子声:“……嗯。” 祁昀自顾自走出去,又帮他带好了门。 陆思意顿了顿,摸索着放了水。 ——老天爷,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羞赧过! 他真的好矫情! 他顿了顿,生无可恋地将小木壶放在一旁,之后又仔细往下拉了拉上衣、往上拉了拉裤腰。 ——怎么办?祁昀一定会觉得他破事儿一大堆。 他会烦他的! ※※※※※※※※※※※※※※※※※※※※ 不会的不会的,祁昀会觉得你好害羞好可爱! 为天地立心05 陆思意就这样在无限宗住了下来。 对于放水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到了最后,陆思意干脆自暴自弃,也不避着祁昀了。 祁昀还是帮他放过一次水。 而当时,祁昀看着他,默默挑眉:“这不也不小吗,你到底在害羞什么啊?” 陆思意只想把他的嘴封上。 ——这一世的祁昀简直是深受颜攸毒害,又或者是他和颜攸互相毒害,反正祁昀的嘴也欠欠的,只不过不常作用在陆思意身上罢了。 偶尔作用一次,就会让陆思意气得想打他。 就比如这一次,陆思意隔天就自己蹭着下床走路了,祁昀再也没有摸到过机会。 等着——陆思意默默地想,等他修习好了内功灵力,他就要和祁昀打上一架! 祁昀和他说,他的识海很广阔,自己从来没见过识海这么广的人。 识海广阔……陆思意当时默默顿了一下。 他很确定,原主之前的识海并不广阔。原主就是一个练武资质很平庸的人。 但在他穿越过来之后,季羽的识海变大了。 于是陆思意默默呼叫萧缈,问:“是因为我穿越过来了吗?” 而萧缈的回答犹犹豫豫又含含糊糊:“嗯……是吧。” 陆思意:“……” 你为什么这么迟疑? 但萧缈没有停住,又继续补充:“但是吧,这件事情哈……” “就是,按理说大家都是人类,不能有这么大的差别。所以,思意你看,你是不是很独特!” 陆思意:“……” 陆思意皱眉毛,“你想说什么?” 萧缈:“没,就是想夸一下你。” 陆思意:“……” 鬼都不信你! 过了一会儿,萧缈默默道:“我感受到你的暴躁值上升了。” 陆思意微笑:“你也知道啊。” 萧缈:“……” 萧缈破罐子破摔:“我只是个可怜的打工人。” “——最多只能提示你这些,别的我真的不能再多说了!” 陆思意:“……?” 他默默记住了那句话,之后继续磨萧缈。 但萧缈就真的守口如瓶,不再多说一个字。 陆思意无法,只让他圆润地离开了自己的脑子。 于是,之后的两天,陆思意没事就开始思考起萧缈的话来。 ——“按理说大家都是人类,不能有这么大的差别”,意思就是,即使你是穿越过来的,也不应该和别人差太多。 但你就是差了很多,所以你很独特。 陆思意皱着眉毛,感觉自己想着想着就拐进了死胡同。 ——这是在说自己不是人吗?? 人和人之间天赋的差距在于,有的人识海还不如一颗绿豆大,但有的人,比如说祁昀,即使不主修内功灵力,识海也不会捉襟见肘。 以陆思意从原主那里继承来的浅薄认知,人和人之间识海的差距,真要类比的话,最小和最大也不过就是一个瓷碗与一个水缸的区别。 再大了,顶天了,也不会超过一间屋子。 可是,祁昀说他的识海广袤无边。 陆思意顿了顿。 为什么呢?他并不知道。 如果说,识海与人的精神相关,精神又由魂魄所决定,那么他的识海广阔,是因为魂魄强大吗? 不能吧?? 陆思意活了二十六年,也没见自己有过什么外挂。 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社畜罢了,遇见树爷和萧缈是这辈子最不科学的事情。 所以,与其让他相信“灵魂厉害”这种论调,还不如告诉他说,这是人体工学椅和全息头盔给他的精神加成。 ——虽然穿越这件事情他已经接受了,但在识海和灵力上,或许是涉及到了自己,这种科学解释显然要比玄学更加合理…… 又过了差不多半个月,陆思意终于在祁昀的灵力浇灌和颜攸的药草浸泡下解了禁,可以在屋子外面活动了。 尽管身上的伤还是没有完全好,但正常走路已经不成问题。 祁昀还是老样子,每天定时过来关心一下他这个新捡回来的小徒弟,再传一传灵力。到了后面几天,陆思意不太需要那么多祁昀的灵力了,祁昀就开始教他修炼。 陆思意学得很快,到目前为止,他已经可以自己操纵着识海,为四肢百骸输送一缕气若游丝的灵力了。 ——无限宗坐落于半山腰,山间人烟稀少,灵力最为充沛。 祁昀之前不让他出屋,说是怕着了风,陆思意就只能在屋子里面修炼。 饶是如此,他体内的灵力也增加了一些。 速度快到令祁昀感到震惊。 震惊之余,祁昀就又开始大骂左炎是个不长眼的废物。 陆思意:“……” 陆思意没事干,还特意听了一下祁昀到底骂了些什么。 而听到的结果就是,祁昀骂人的时候都不带吐脏字的,连句子都没有重复。 ——不愧是单挑应文宗还赢了的人。 是的,祁昀赢了。 据说从那次之后,应文宗门徒看到祁昀就要尊称一句“祁先生”,搞得祁昀完全不敢往那边去。 当然,祁昀也没有骂左炎很多,左炎不配。 而且,他也害怕有人觉得自己没有涵养。 ——他和陆思意在一起的时候,更多的是在给他传灵力,或者是教他怎么修炼灵力。 师父教徒弟,徒弟还是个小病号,免不得让师父上手摆弄一番。 以至于后来陆思意都觉得,祁昀他是不是在装啊?他想教自己是其次,想碰自己才是真的吧! ——祁昀确实是在装。 一开始,他真的只是对于季羽的遭遇感到愤怒。等他发现季羽识海的事情之后,愤怒更多了,但在那之上又增加了一些惋惜,觉得他平白被耽误了太多时间。又过了两天,季羽不发烧了,能说话了,他竟然开始、有了一丝心疼! 祁昀很烦躁,跑去山上泡了好几次冰凉的溪水。 但泡来泡去他又觉得,自己是在无中生事—— 就是心疼,有什么吗? 颜攸他们也心疼啊! 任谁看见这么一个语气软软的、声音软软的、动作也软软的小家伙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能不心疼?? 但祁昀又默默地在心里想,自己的心疼,和颜攸他们的心疼,是一种心疼吗? 祁昀想不出来。 他只是想让小家伙快点好起来,快点学一些功夫,不要每天再这样病恹恹的了。 于是,等到这个令人揪心的小混蛋恢复一些之后,他就开始教他怎么练功。 一般来说,练功哪里有在床上练的,但祁昀担心外面风凉,再给人吹着了,小混蛋也确实还不太能站很长时间。而且,修习内功灵力也不需要大开大合,他这张床很大,够用了。 于是他还是跑去床上教了他。 他们面对面盘腿坐着,吞吐呼吸。小混蛋学得很认真,闭眼感受周围的灵力。 但祁昀不需要这么认真,所以祁昀没事就盯着他看。 ——怪有趣的。 动作不对的时候再给人摆摆,小徒弟还没痊愈,容易累,累了也给人捏捏肩膀,再顺便看看身上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没有。 祁昀并没有收过徒弟,他接手无限宗之后,大家都是兄弟。 现在祁昀真的关照起了捡来的小徒弟,每天不亦乐乎,觉得全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个、像自己这么好的师父了。 陆思意并不知道祁昀的脑子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他只是在祁昀上手帮他调动作的时候,就随着他摆,要看伤口的时候,也随着他看。 反正早晚都是会看的,你爱看就看吧! 于是,他在颜攸以及一众师兄震惊的目光中,越来越坦然。 ——无限宗的师兄们对他也都挺好的。 颜攸每天按时打卡号脉熬药换药,在陆思意最一开始身上很痛的那两天,颜攸还点灯熬油地研制出了一种镇痛丸,服下可保证两个时辰之内全身不痛。 虽然一天最多只可服两次,但陆思意觉得最初几天里真是帮他大忙。 老二名叫范章,人胖乎乎的,除了想吃还是想吃,连跟人打架的武器都是花椒大料香叶。他可以依靠强大的内力,将这些调料精准地发射-出去。 范章每天变着法子地给做好吃的,说是得食补。不仅有好吃的,每天下午还必然有一盘小点心,甜得发齁,正好是颜攸喂他喝完药之后。 范章表示:我也喝过颜哥的药,可太苦了,小羽,咱不理他,来吃糖。 ——这导致祁昀手里的糖都送不出去。于是,每天晚上,陆思意还得再额外吃一颗祁昀给递过来的糖。 他怀疑自己会蛀牙。 而老三傅明安,作为无限宗里唯一一个正经勤学苦练的人,手中书籍最全。他大概是觉得陆思意每天躺在床上无所事事,怕他无聊,给他带过来的书在床边的小桌子上摞了老高,古籍画册一应俱全。 陆思意有次正翻着,突然发现一本厚书里面,还夹了一小本……春宵图。 陆思意:“……!” 你这么明目张胆,你们宗主知道吗?? 而当时祁昀又正好推门进来,陆思意没想要出卖队友,赶紧把小册子往被子里藏,然而还是被祁昀给发现了。 当时的陆思意:……完了。 但陆思意不知道,当时的祁昀:刺激。 所以结果就是,祁昀虽然看到了小画册,却并没有说什么,又将它扔回了那一摞书里面,对它们一视同仁。 ——傅大兄弟幸存,陆思意转危为安。 ※※※※※※※※※※※※※※※※※※※※ 转危为安?你确定? 为天地立心06 而至于老四,他是个特例。 相比于其他人,陆思意只见过他两次。 老四名叫邹喻,经常在山里和飞禽走兽厮混在一起,一待就是十天半个月。陆思意被祁昀捡回来的时候,他正好在山里,后来听到三位大哥说祁哥捡了个人回来,才飞速下山。 邹喻可能是和鸟兽待多了,见到陆思意的时候比陆思意在祁昀眼皮子底下放水还要拘束。当时邹喻偷偷扒开房门看了一眼,见他醒着,就笑了笑,给了他一束从山里采回来的野花。 然后邹喻见祁昀也在,就放心大胆地进来了,拖着一身沾满了草和树枝的衣服,满屋子转着找可以放野花的瓶子。 然后,他就被祁昀嫌弃地拨拉到了一边去…… 第二次见的时候,邹喻依旧带了一大束野花,同时带过来的还有一只小鸟。那鸟叽叽喳喳的,祁昀嫌烦,让邹喻自己去养,不要在这屋里打扰陆思意清修。 陆思意:“……” 什么清修,我看是你就想一直赖在这屋…… 而陈嫂,陆思意也见过了。 当时是他醒过来后的第二天,陈嫂挺着大肚子来看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她很后悔,说自己当初要是出来看看就好了,或许妹妹就不会死,他也不会被打成这个样子。 而陈大哥……可能也就不会到现在还找不到人。 她哭得太惨了,陆思意和她解释“这样你也活不成”根本就没用。 最终,一个浑身都动弹不得的人撑着手腕隔着被子、拍着哭得天昏地暗的人的手,生怕她给哭出个好歹来。 ——陈嫂本质上就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在陆思意说出“别哭了,对孩子不好”之后,她才终于堪堪止住了眼泪。 从那之后,陈嫂也时不时来看看他,端着给范章打下手做的小点心。 然而,日子一天一天地过,陆思意渐渐好了,陈嫂却是一天比一天憔悴。 ——陈大哥依旧没有找到。 官也报了,告示也发了,但当今朝庭本来就指望不上。 祁昀亲自出马,在英武门附近的所有山头上都搜索了一遍,没有发现陈大哥的任何踪迹。 傅明安在祁昀之后搜寻第二波,也没有发现端倪。 陈嫂自己放心不下,也出去找过一次。她怀着六个月的身孕,是重点保护对象,颜攸和范章都跟着去了,祁昀亲自带着,也依旧没有找到。 ——陈大哥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祁昀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所以,他甚至都不在英武门附近找了,将范围扩大到了方圆百里,反正御剑飞行的速度很快。 然而,陈大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到现在,已经半个月过去了。 陈嫂的状态越来越差。她心里似乎明白这代表了什么,但不愿意接受。 陆思意能走动了,在祁昀出去的时候他就会去陈嫂那边,也不知道要怎么劝她,只能看着她在一旁近乎机械地裁布、绣花、给孩子做小衣服。 人一直都找不到,祁昀扩大了怀疑的范围,和陆思意提起过—— 在南边有一个宗门,名叫精玄宗,以修习玄学幻术一类的术法见长。 很多年前,精玄宗还是一个很大的门派,门徒众多,在武林之中颇有威望。 然而,精玄宗一众人士却非要干那种下流的勾当,为了称霸武林,他们借着幻术的幌子,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据说,当时他们为了壮大自己的力量,做过那种引活人之血才能发挥作用的法阵。那个法阵极其血腥,掺杂了被放干了血的普通百姓们的怨念,残暴无比,令人闻之色变。 这种法阵需要用很多活人,而所谓“法宝”,也需要零零星星的鲜血。所以当时,很多普通百姓会无缘无故失踪,后来查明,全部是被精玄宗给绑了去,做了储备的“人-牲”。 直到后来,几大宗门合力,联起手来,才将精玄宗镇压了下去。 现在的精玄宗与之前相比九牛一毫,几乎无法再掀起什么风浪。但祁昀却一直对它保留看法。 ——有前科在身,后面即便消停了,也很难再在口碑上翻身。 更何况,原主本来就怀疑陈大哥是被人施了幻术。 幻术这东西有高有低,高阶者施的幻术不易被人看出端倪,中了幻术的人看上去与常人并无分别。 除非是同样的一个修习幻术的高阶者,或者是像陆思意这样修灵力的。 他可以用灵力去探测对方识海的状态,中了幻术的人识海也是混沌的。 ——而像左炎这种只修传统武学的武士,是看不出任何问题的。 而祁昀,他其实已经不是怀疑了,他几乎是认定精玄宗做了些什么。 但是,当陆思意问他为什么这么笃定时,祁昀又什么都不说。 陆思意觉得奇怪,想来想去,只能认为这是祁昀自己行走江湖多年、以及后来掌管无限宗留下的经验。 祁昀看事情很准,他说是,那就一定是的。 祁昀后来也就经常往精玄宗那边去。 陆思意并不放心,因为精玄宗与深渊离得很近。 精玄宗本就靠南,再往南走一点,就是深渊之外的缓冲区。 那里寸草不生,没有鸟兽,透着一派死气。据说天空和地上都是一片灰黑色,像是被巨大的山火燎原之后的样子。 ——缓冲区都这样了,没有人知道深渊是什么模样。 老一辈的人都说,没有人能从深渊里活着出来。 而这些,也都和精玄宗脱不了干系。 但是却又没人能答上来到底有什么关系。大家也都只是一传十,十传百地这样传着说的,很多事情传着传着就会失真,也会丢失掉一些重要信息。 就比如,还有人说,祁昀是从深渊里爬上来的,因为他身上总带着一丝血腥味儿。 ——这简直是口说无凭,血口喷人! 祁昀身上根本就没有任何腥味儿!他身上有的只是一丝若有若无的药草味儿,或者是山间青草和泥土的清香! 至于“从深渊里爬上来”这种说法,这简直是自相矛盾,前面还传没人能从深渊里活着出来,后脚祁昀就爬上来了,咋,祁昀也不是人了? ——陆思意觉得这些传言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然而祁昀满不在乎,可能还觉得这种传言搁在他的身上是一件挺帅挺酷的事情。 陆思意甚至还问过他:“你当真去过深渊吗?” 当时祁昀挑着眉毛,一脸不可思议,眼中透着些许惊讶,不可置否:“去过!那里一片血红,你闻闻,我身上到现在还有血腥味儿呢。” 陆思意:“……” 你只是想让我闻闻,你这个老不要脸的。 然而,即便如此,陆思意在祁昀跑去精玄宗附近找人的时候,也依旧心里发毛。 ——这不怪他,要怪就怪世人将精玄宗传得太过玄乎,又将深渊和缓冲区说得如同地狱一样。 祁昀和他表示过别担心。 最后,为了防止他担心,祁昀有一天就给他丢过来了一个小物什。 当时陆思意还只能在屋子里面走两步,不能出门。祁昀敲了敲门就直接进来了,然后就将东西丢给了站在书桌前翻书的他。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像钱袋子的东西,绸布做的。布料倒是好布料,但白瞎了这块好布——这大概就是祁昀自己随便缝的,陆思意决定暂且给它升个格,就认为它是一个荷包。 荷包外面没有任何绣花和字迹,光秃秃一片。 陆思意默默打开,发现里面只有一张纸,纸上画了一个……泼墨版的老虎爪子。 陆思意:“……” “我在纸上留了一缕神识。”祁昀抱着胳膊,吊儿郎当地靠在墙上,看着他道,“反正你现在是肯定不出门的,就替我拿着它吧。这样我在外面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知道。” 祁昀顿了顿,又欲盖弥彰地解释:“知道之后赶紧通知大家,你就在无限宗里,也很方便。” 陆思意:“……” 陆思意把荷包小心放进了内衬口袋里:“好哦。” 而事实也证明,陆思意完全是在瞎操心。 祁昀出去那么多次,荷包没有一次有异动,每次祁昀都是平安归来,有时甚至还会给他带一点山下的好吃的,然后再被范章充满怨念地嘟嘟囔囔。 只不过,也一直都没有找到陈大哥。 陆思意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直观感受祁昀实力的时候——当时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根本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祁昀就已经悄悄站在了他的床边。 季羽的耳力非常好,陆思意平时在屋里,可以轻易听到外面的风吹草动。 ——所以,祁昀的功力真的很强。 但他就是找不到陈大哥。 所以,这真的很有问题。 非常有问题。 祁昀也发动了邹喻,让他留意英武门旁边的山上和精玄宗旁边的野地。 ——邹喻可以与一些鸟□□流,发出特定的声音来和它们“聊天”。 所以,发动邹喻也就是发动了飞禽走兽的力量,祁昀觉得这事儿不能再拖了,他怎么也得弄明白一个大活人去哪了。 然而,邹喻留意了几天,也和祁昀一样,一头雾水。 直到又过了差不多半个月,有一天邹喻突然急匆匆地冲了回来,谁也没理,径直冲进了陆思意的屋子——他要找祁昀,来这屋就对了。 然后,他又气喘吁吁地和祁昀道:“有一只山鸡,和我说,说——” “北边的山上突然冒出了一具尸体,衣裳与陈大哥的能对上!” 为天地立心07 陈嫂哭得撕心裂肺。 ——那具尸体确实就是陈大哥。 陈嫂确认过了,陆思意也确认过了。 而现在,陈大哥就躺在无限宗门前的空地上。 而祁昀站在一旁,眉头紧锁。 范章无意义地安慰着在哭的陈嫂。他们不让陈嫂离陈大哥太近,怕尸体冲撞到她,陈嫂就在离陈大哥几步远的地方哭着。 颜攸拿着针灸盒,眼睛也一直盯着陈嫂——她拉又拉不走,一会儿一定会哭晕的。再怎么说也是身怀六甲的人,颜攸不能让她出意外。 傅明安和邹喻此刻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陆思意顿了顿,听着陈嫂哀戚戚的哭声,心中觉得难过,多听一会儿就会喘不过气来。 他缓了一缓,再次看向不远处的那具尸体。 陈大哥露在外面的脸和手没有半点血色,也没有皮肤的颜色。 ——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灰。 他应该已经走了很长时间,可身体上却没有明显的斑块,也没有开始腐烂。 陆思意刚才看到他之后的第一眼就觉得—— 陈大哥是一个标本。 是的,标本。 尽管古代没有这个概念,陈大哥的身上也没有福尔马林的味道。 但他就像是被人放在了特定的容器里,保持着身体不腐,有特定作用的标本。 ——他是突然出现在北边山上的。 他被搬回来时,陆思意就尝试着去探测了一下他是否中了幻术。 可他功力不深,那一缕灵力还没探过去,就已经无影无踪了。 他看不出来。 祁昀也无法看出来。 ——祁昀不主修内功灵力,平时对于这些都是“够用就行”。 然而探测死尸需要巨大的灵力储备,祁昀不够。 也不太能找空天门那些专门修习灵力的人过来看。毕竟现在在外界眼中,无限宗还是个“涉嫌包庇奸-污少女的杀-人-犯”的堕落地界。 尽管祁昀已经对外说明凶手另有其人,但有之前公布过的人证和物证,大家此刻也只觉得这个案子迷雾重重,却也并不怎么相信祁昀口说无凭的话。 ——而现在,人证也死了。 尸体不会说话,他们只能从其它的地方入手,来分析陈大哥的死因、以及生前的状态。 陈大哥无缘无故出现在了北边的山上,远离英武门,远离他自己的家,更远离精玄宗。 可是,就在前几天,傅明安还去过那里,再之前祁昀也去过。 ——当时,那个地方可并没有任何异常。 那里全都是杂草和稀疏的小灌木,根本没法藏人。 别说是一具尸体,就算是一只野兔停在那,都会被发现的。 而首先发现的那只山鸡也说,它前两天也没有在那里看到过“人”。 一切都是在今天、或者是在昨天,发生的。 陆思意皱了皱眉毛。 如果邹喻不通兽语呢?那陈大哥是不是根本就不会被发现?他会一直躺在那个荒芜的地方? ——不对! 陆思意猛地抬起了头。 他们就是想让祁昀发现的! 祁昀最近在找陈大哥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祁昀表示季羽是被冤枉的,玷污了少女的匪徒另有其人。 所以,他每天都出去找证据。 陆思意不确定现在外界目前是怎么评价祁昀和无限宗的,祁昀不让他知道,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颜攸他们也不说,只表示你在山上是绝对安全的。 陆思意很感念大家,也很感谢无限宗的前任宗主——有他给打下的基础,再加上祁昀后来的带领,无限宗现在很强大,一般人和一般门派不敢轻易招惹,他们现在只是对这件事情持保留意见。 所以,他也才能在这里安心地待下去。 ——再说回来。 杀害陈大哥的凶手知道祁昀在找陈大哥,于是就将尸体扔在了山上,等着鸟兽给邹喻报信,再由邹喻来告诉祁昀。 或许是对方觉得陈大哥的尸体没用了,不需要再藏着了,就随便扔在了一个地方。 又或许是、尸体现在才开始发挥作用。 在无限宗,才开始发挥作用。 陆思意深深蹙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太可怕了。 可尸体目前看不出任何异样。 陈嫂已经哭到不能自已了。她的声音一抽一抽的,人也处于崩溃之后的失态中,只用一只手护着肚子,另一只手配合着身体往前挪。 她想去看看她的丈夫。 只不过范章和颜攸都在旁边拦着,不让她过去。 突然,陈嫂似乎是愣了一下,之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使劲挣脱了拉着她的两个青年,往陈大哥身上扑去—— 她嘴里“啊啊啊”地尖叫着,似乎是极其崩溃,手在陈大哥的身体上胡乱摸着,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夫妻同心,他们本来就在十里八乡中有了名的恩爱。 现在妹妹走了,丈夫也走了,只留她一人在世上,孤零零地怀着孩子。 陈嫂的反常只有短短一瞬,又突然间不碰陈大哥了,两只手在腿上使劲擦擦,又要去护住肚子。 颜攸抓住这个机会,点了她的穴位—— 可怜的女人终于昏了过去。 陆思意不忍心再看了,闭了闭眼睛,感觉头脑晕晕的。 他心神不宁。 他顿了顿,深呼吸一口,想强迫自己将思绪拉回到刚才的想法上。 ——为什么凶手要让无限宗找到尸体呢? 他脑子里想着这样的一句话。 可是,似乎连大脑里的神经现在都不听他的了。他的脑海中一直就只有这句话,无法再继续往下延伸推理。 他皱着眉毛,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他伸手拉了一下祁昀的袖子。 祁昀转过头来看他,之后就深深蹙起眉,伸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别看了。”陆思意听到了祁昀沉稳的声音,“回屋去。” 陆思意顿了顿。 之后点点头,转身迈开步子。 然而还没走两步,祁昀就追上了他,又将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我跟你一起回。” 陆思意扭头看了他一眼,又摇头道:“我没事的,自己走就行。” 祁昀没说话,继续半推着他往回走。 ——重伤初愈的人,身体总归不强壮。而那来源可疑的尸体又迷雾重重。 祁昀害怕有什么东西会招惹上小家伙。 刚才,季羽拉他的时候,似乎是有什么事情想不明白,十分困扰。 但祁昀却根本就没空理会这些,他只看到,季羽的脸都白了。 或许只是被陈嫂的哀戚感染的,又或者是被正午的大太阳晒的。但祁昀不允许有意外发生。 ——没什么好看的了,那就是一具不明不白的尸体。 还是赶紧带着他回来吧,至少先远离那个地方。 祁昀的胳膊虚虚地搭在人的肩膀上,又用手扶住了季羽肩膀靠下一点的手臂。 ——这个样子看来,他就好像是把整个人都揽在了怀里。 不管刚才他是晒的,还是难过的,还是愁的,又或者是吓的。 他不允许他有事。 陆思意就这样被祁昀揽着,回了屋子。 他刚才确实有些难受,他想到了陈嫂的遭遇,看着原本干净漂亮的女人哭得狼狈不堪,心里面就也跟着难受。 再加上被晌午的太阳晒了半天,他有些撑不住了。 祁昀拉着他坐在了椅子里,又给他倒了一杯水,之后就弯下腰,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 祁昀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难受?” 陆思意微微往后仰了一下,躲开了祁昀的手:“我没事。” 他看了祁昀一眼:“还没那么虚呢,好歹也恢复一个月了。” “我就是看到陈嫂的样子……心里不舒服。” 他顿了顿,垂下了头。 陈嫂是个善良的女人,这些日子虽然自己越来越憔悴,却会对着他努力挤出一丝笑来。 ——她不想让他们担心自己。 但是……但是,陆思意心里面咚咚打鼓。 ——他看着陈嫂撕心裂肺,自己的心里就也跟着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尤其是,最后陈嫂扑在陈大哥身上时,陆思意的心里没来由地泛上了一股悲伤。 很浓、很浓的悲伤。 快把他给淹没了。 不该这样。他不知道这股悲伤从何而来,只觉得情绪在吞噬他。 就好像,就好像,他也亲身经历过。 可是……又怎么会呢?? 他所经历的每个世界,都与男人好好的,幸福地白头到老了啊。 他撑不住了,于是伸手拉了男人的袖子。 ——他需要他。 他得触碰到他,心里那一股没来由的不安和骄躁才会得到缓解。 或者就只是抱着他,什么都不做。只要让他感觉到,自己是在抱着有温度、有心跳的爱人,就行了。 陆思意顿了顿。 他这样想的,也就真的这样做了。 ——他探身过去,靠在了祁昀的身上,又用双手环住了他的腰。 祁昀全身似乎都僵住了。 但仅仅一瞬过后,他就伸出手来,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胡乱抚着。 “不难过,不难过。”祁昀轻声说道,“没事的,别怕。” “小羽,”他感觉到祁昀在低头看着自己,“别怕。” “陈嫂会撑过来的。” 陆思意无声地点了点头。 他靠在祁昀胸前,半张脸都贴在他的衣服上,任由他给自己顺毛。 ——脸颊下面是温暖又坚实的胸膛。 他甚至能够听到祁昀有力的心跳。 ※※※※※※※※※※※※※※※※※※※※ 逐渐搞一些事情…… 为天地立心08 陆思意又抱了好久,才终于感觉自己缓了过来。 祁昀的心跳声就像是一个罩子,罩在了他那些没来由的慌张和不安上。而祁昀的大手又像是罩子外面温和的阳光,把那些充满了阴霾的情绪全都抚没了。 陆思意顿了顿,终于直起了身。 他看着依旧满脸担忧的祁昀,眨了眨眼:“我没事了。” 又顿了顿,他看着祁昀的眼睛,补充似的叫他:“师父。” 祁昀:“……” 祁昀脸上神色莫辨,似乎是被他这一声“师父”给叫住了心思,顿了顿,眼中各式各样的情绪里,突然浮出了一丝无奈。 “我无限宗不以师徒——” “我知道。”陆思意胆大包天,“可他们都叫你祁哥。” 祁昀:“……?!” 离他近在咫尺的小混蛋眨着晶亮亮的眼睛,看着他。 祁昀顿了顿,感觉有人好像确实胆子大了。 既然被叫了“师父”,他就莫名把自己放在了师父的位置上。 所以,刚刚这个小混蛋的那一声“师父”,差点没给他气走。 师父师父,我无限宗不以师徒相称! 但是,祁昀心里面又十分清楚,之前的“不以师徒相称”,是因为他确实没把颜攸范章他们当成徒弟,大家都是兄弟。 无限宗是孟时创办的,虽然当初创办之时确实是按照了祁昀的想法,可要真说起来,祁昀也确实算是个后来的。 并且,孟时本身就不靠谱。祁昀与孟时是兄弟,孟时又将这些名义上的徒弟也看成兄弟。 所以,算来算去,祁昀在接手无限宗之后,大家就全都变成了兄弟。 这是之前。 而现在的“不以师徒相称”,是因为祁昀一点都不想和这个小混蛋当师徒。 虽然季羽确实是他以徒弟的名义捡回来的。 虽然按照武林规矩,他叫自己一声“师父”丝毫不为过。 但是,规矩? 祁昀从来都没把那些又臭又长的规矩放在眼里过。 ——师父。什么是师父? 如师如父,永远在其上,永远以长辈和上位者的角度看待他,永远,要尊师重道。 祁昀一点都不想这样。 嘴上说无限宗不搞那些虚的,宗内大同,大家都是兄弟。 可实际上,祁昀心里再清楚不过,他看季羽,和他看颜攸等人,不一样—— 祁昀想明白了。 他的心疼,和颜攸他们的心疼,不一样。 颜攸等人只是看着可爱弟弟被打成这样,心里不值,不由自主地就对他更好。 但是祁昀,却恨不能将这些痛转移到自己身上,自己挨了,再把左炎和赖川扒皮抽筋。 季羽身上的痛,是他心里揪起来的难过。 别人都不知道,他在季羽最初、最难受的那几天里,每时每刻都在想着:让我疼吧,别让小家伙疼了。 可是却没有一种秘术能够做到这些。 等到后来,小家伙身体好一些了,祁昀才跟着放了一些心。 然后,他就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一点都不想当季羽的师父。 他不做师父,也就不会违背师德。 他不做师父,也就不会让小羽觉得,他高高在上。 然而,天知道他想来想去,都没想明白怎么才能让这个小混蛋得知自己上了心,却被小混蛋首先给他的一声“师父”伤了心。 伤心过后,有人又要给一颗甜枣,表示“可他们都叫你祁哥”。 什么意思?这什么意思?? 祁昀一瞬间有一种要被气死又气活的冲动。 过了一瞬之后,他又突然反应过来,这好像只有一个意思—— “他们都叫你祁哥,我不想和他们一样,我想换个称呼。” 好像就是这个意思。 那…… 为什么要换称呼? 因为我心里的你,和颜攸他们心里的你是不一样的。 那颜攸心里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呢? 是兄弟。 所以在这个小混蛋心里,自己是什么样的呢?? 是…… 祁昀顿了一下,突然认怂,不知道要怎么往下想了。 或者是说,不太敢往下面想了。 他堂堂无限宗宗主,当初一句话就把季羽从英武门带出来的时候,可没想到自己会有今天。 心里面好像长了草,随着大风左摇右晃,摇晃之余忍不住还想问问那个人:你……也喜欢我吗? 可祁昀又突然不敢问了 。 尽管这个人刚刚才抱着他待了好久。 ——祁昀私心里觉得,小孩是因为刚才身体不舒服了,心里也不舒服了。 任谁看到陈嫂哭成那个样子,心里都不会好受。 他顿了一下,再次看向面前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小混蛋的眼睛眨巴眨巴的,并不知道他刚刚在一瞬间都想了些什么,还在等着他发话。 于是,祁昀一挑眉毛,真的发了话: “随你。” 之后,又笑着补充道:“但规矩不能破,你没人的时候再叫。” 陆思意:“……” 一瞬间,陆思意觉得这个人心里面想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忽视了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谨遵师父教诲,左右看着现在周围就没人,于是—— “好哦,知道了,师父。” “师父,刚才多亏有您。” “师父,您说陈大哥那边怎么办啊?徒儿刚才想了想——” “哎,师父别走啊。”陆思意终于闭嘴,站起身来拦住祁昀往外走的路,抱住了他的胳膊,“祁哥,我错了。” 祁哥挑眉:“祁哥可没你这样的徒儿。” 陆思意:“……” 陆思意摇了摇手,再次哄人:“我错啦。” 然后,他就被人揉了头发。 古人的发髻可不比现代,那么长的头发,好不容易扎起一个揪,让祁昀一伸手就给揉乱了。 陆思意:“……” 他默默给自己顺毛。 祁昀终于心情很好地回到了椅子上。 “说说,”他看着陆思意,抬了抬头,“关于陈大哥,有什么想法?” 于是,之后的半个时辰,陆思意都在和祁昀讨论自己刚才没有完成的推断。 祁昀也没有想通对方让尸体出现的目的,但他丝毫不担心。 其实,以他的实力,以无限宗的实力,也确实没什么可担心的。 大家只需要留心,以备某些防不胜防的细节落下。 祁昀表示,他一会儿想和颜攸再仔细检查一遍陈大哥的尸体,如果还是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就火化掉。 陆思意不可置否。 只不过,陈嫂那里…… 他们正这样想着,范章突然敲门进来了: “祁哥!”范章道,“陈嫂醒了,说自己有要事想和你说。” ※※※※※※※※※※※※※※※※※※※※ 啊,我短了我短了…… 我好像又卡文了呜呜呜呜 为天地立心09 祁昀和陆思意是在路上截住陈嫂的。 她似乎真的有很紧急的事情,神色慌张,范章已经说好了让她在屋里等,他去把祁哥叫过来,可她还是自己出来了。 在看到他们后,陈嫂的步子更加急了。她一只手扶着腰,另一只手胡乱甩着,似乎还想让自己走得更快一些。 陆思意和祁昀立刻加快了脚步。 陈嫂直直地走到他们面前,眼看就要跪—— “陈嫂。”祁昀连忙扶住她,“你这是干什么?” “祁宗主!”陈嫂刚才折腾了半个时辰,发髻都乱了,现在再加上哀戚戚的面孔,看着着实可怜。 “祁宗主,”陈嫂又叫了一声,“我、我夫君……” “他中了幻术!” 祁昀脸色一变,陆思意也立刻皱起了眉毛。 “进屋说。”祁昀沉声道。 陈嫂的身子十分不方便,陆思意扶着她坐在了椅子上。 她看了看祁昀,又看了看陆思意,双手搅在了一起。 范章给她倒了一杯水:“陈嫂,你别急,慢慢说。” 陈嫂再次看了看他们,似乎有些怯懦,片刻,又似乎是下定了决心,道:“我……本是精玄宗宗主的座下侍女。” 一语千斤。 ——十年前,精玄宗遭几大宗门的联合镇压,当时陈嫂还是个小女孩。 精玄宗是个唯血统论的宗门,在镇压过后,武林留下了宗里最弱小温和的一支,扶持了一个新的“宗主”,作为他们想要窃取精玄宗宗内秘法的傀儡。 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那些玄学幻术依旧没有在江湖上广为流传,一是因为各大门派不太能看上,二是因为,想要将幻术集大成,也需要多年的修炼。 ——而如果没有精玄宗出身的武士做指导,先不说能否看懂宗内书卷中的那些密文,就是贸然修炼那些玄学幻术,都很容易走火入魔。 所以,说什么正大光明,各大宗门也只不过是将精玄宗看做一块待宰的肥肉,天下永远弱肉强食罢了。 人心都是无比贪婪的。 当时,在剿灭精玄宗后,他们也给了这个新任宗主一些好处,不仅留下了他的妻子和女儿,还允许他收一些门徒。 新宗主也没有造次,十年内仅仅收了寥寥几个徒弟,此外就是一些座下侍女。 而陈嫂,就是其中之一。 当时陈嫂也不过豆蔻年华,在精玄宗内说是侍女,其实就是女弟子。 陈嫂是在厉行上位的第三年进入了精玄宗,而后跟着厉行的五年里,她也习得了一些宗内秘法,可以对人施用幻术,也可以看出别人被施了幻术,甚至是,能够看出已经去世的人、在生前到底有没有中过幻术。 也就是因为这样,她看出了陈大哥尸体的异样。 陆思意回忆了一下,那大概就是在陈嫂甩开颜攸和范章、往陈大哥身上扑的时候。 而至于她是怎么从精玄宗内出来,又是怎么变成了一个普通村妇,陈嫂着实说了一会儿。 她虽为精玄宗弟子,却并不认同现任宗主、厉行。 ——厉行是个两面三刀的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他从未对各大宗门臣服,现在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唯唯诺诺和谨小慎微,全都是装的。 而陈嫂发现这一点,大概是在四年之前,她偶然看到厉行在阅读那些掺杂了生魂人命的禁忌术法。 这与厉行平时的表现大相径庭。 于是,她开始时刻留意,也了解到了一些厉行之前的事情。 当时,在精玄宗全盛之时,厉行这一支仅仅是精玄宗里不受重视的旁支。 等几大宗门联手剿灭精玄宗后,厉行摇身一变,变成了一条乞怜的狗,哄得各大宗门留住了他的性命。 ——他当时甚至只顾着自己,都没有想过要留下妻子和女儿的命。 什么骨血至亲,他只想让自己活下来。 而那对母女,也仅仅是因为各大宗门要向百姓展示仁德,才得以存活。 “那她们现在在哪?”陆思意不失时机地问道。 ——根据原主的记忆,好像没有人提及过精玄宗的厉夫人和厉小姐。 陈嫂顿了一下,又是一抹悲伤浮现眉间:“……厉夫人,在我叛逃出来之前,去世了。” “当时厉……”陈嫂眼中浮现出了一抹痛苦的神色,她其实并不是很想提起这个名字,“厉行,封锁了消息,对外说夫人是因为练功走火入魔,被他关在了精玄宗的地牢里。” “也就是因为这样的借口,厉行降低了各大宗门前去精玄宗的频率,说是害怕夫人伤害到大家。” 祁昀点点头。 这个他知道。当时大概是三年前,他还是一介游侠,确实听说过精玄宗厉夫人出了问题。而后精玄宗就关闭了宗门。 再后来,渐渐地,武林中就没有人再提及厉夫人了。 精玄宗的宗门也再没有打开过。 ——那么,祁昀顿了顿。 也就是在这三年之内,精玄宗开始了他们的动作。 可祁昀不知道精玄宗现在的情况是什么样的,三年间也没有太过注意。 因为自己在这三年之间,有一段空白期。 祁昀眯了下眼睛,问陈嫂:“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虽是精玄宗的弟子,但这些内容恐怕也不是一个普通弟子能够了解的。 陈嫂料到他要问,急急道:“我与小姐是至交好友。” “我俩年纪相仿,我在精玄宗五年,没有别的玩伴,小姐也一样。” “我当时发现厉行在阅读那些秘术书籍后,就……利用了和小姐的这层关系,时刻留意,厉行没有察觉到。” “而这些,有些是小姐说的,有些是我自己探求到的。” 祁昀微微蹙眉:“那厉小姐?” ——和厉夫人一样,厉小姐在这几年也杳无音讯。 “小姐,”陈嫂垂下了眼睛,“她在夫人走后,不久就也……病倒了。” “病倒了?” “夫人走得太急了。”陈嫂又开始掉眼泪,“小姐都没能见上她最后一面。可是,夫人平时身体康健,从未练过那些可能会让人走火入魔的功法。” “小姐怀疑夫人走的原因,暗中调查过,也和厉行吵过,但都没有结果。” “我们也就是在那时,互相交换了更多彼此知道的事实。” “最后,她急火攻心,也病了。”陈嫂抹掉了眼泪,“当时小姐和我说,她想让我逃出去,什么都不做,只留得性命。以防她……” 陈嫂说不下去了,掩面一会儿后,才又继续道:“以防她万一不测,还能有人知道厉行做过的事情。” 再后来,陈嫂就在厉小姐的设计之下,假死于一次外出采药的途中。 陈嫂就这样逃了出来,也确实按照厉小姐的吩咐,开始隐姓埋名,世上仿佛就真的少了她这个人。 哦,也不是,世上不仅少了她,还少了厉小姐。 她在陈嫂逃出去之后不久,就也去世了。 祁昀再次顿了一下。 他当时未在江湖中,没有听说过这些事情。 算算时间,厉夫人去世是在三年前,厉小姐是在两年前,而陈嫂逃出来,是在这中间的某个时刻。 而祁昀,也是在这中间的某个时刻,发生了那件事情…… 等到他重新回到武林,就已经是厉夫人去世两年之后。 也就是一年多以前。 然后,孟时见他回来了,就将无限宗交到了他手中。 祁昀将很大的精力都放在了无限宗,也确实没有再关注过精玄宗。 祁昀顿了顿,又将思路顺回来。 陈嫂从精玄宗逃出来后,就跑到了远离精玄宗的北边,在英武门旁边的村子里,做了普通的村妇。 后来她与陈大哥相识,便嫁给了他。 她一直遵循厉小姐当时的想法,从未暴露过自己。因为她知道,自己孤身一人,并不是厉行的对手。 然而,在她逃出来后,精玄宗的动作似乎也停下了,两年内,武林中风平浪静。 陈嫂也不知自己身上的秘密要如何与人说起。她甚至想过,如果厉行之后就真的这样了,不再搞什么偷偷摸摸的下流手段,她可能会带着这些秘密直到老死。 但是,想象毕竟是想象。 现在陈大哥的尸体就摆在无限宗的一个小屋子里,身中幻术留下来的痕迹如同白纸黑字,写明了这就是精玄宗的手笔。 陈嫂低着头。她现在也不再啜泣了,整个人透出了和陈大哥如出一辙的死气沉沉。 她从椅子上挪下来,跪在了祁昀面前: “祁宗主,我犯下大错,无颜面对您和无限宗内的诸位兄弟,我——” “陈嫂。”祁昀扶住了她,拉着她站起来,“你并无过错。” 陈嫂确实没什么错。如果真要算的话,她做过的事情有三。 一是曾经为精玄宗门徒,二是从精玄宗逃出后隐姓埋名,三是从未对他们提起过自己之前的经历。 ——可这些,全部有章可循,有她自己的理由,并不是什么过失。 她这样说,是因为她现在心如死灰。 她一时绕不过来,无法原谅自己,将丈夫的死、妹妹的死、季羽受到的诬陷、无限宗这一个月来的辛苦和忙碌,全部归结在了自己身上。 陆思意顿了顿,开导陈嫂:“祁哥说得对,这些都并非过失。不仅如此,陈嫂,你还说出了精玄宗的所作所为,这是功劳啊。” “陈嫂,”陆思意软了声音:“你……别难过了。” 不说还好,这句话一说出来,陈嫂的眼泪又开始往外涌。 陆思意:“……” 祁昀:“……” 陆思意抿起嘴角,拍了拍陈嫂的肩膀,不知是不是要和她再说一句“节哀”。 他也不知要怎么才能安慰她。 但好在有范章,范章开始安慰她,旁边还有范章紧急传音叫来的傅明安。 而煎好了药回来的颜攸……他被祁昀和陆思意拽走了。 他们又把邹喻也叫了回来,几个人开始商讨下一步的计划。 为天地立心10 局势已然明朗。 陈大哥当时和原主一起追出来后,由于赖川沿途设下的障眼法,并未如愿返回家中。 ——那障眼法只能针对没有武学功底的人,在习武之人眼中都是雕虫小技。 也正因为如此,原主甚至都没有发现这个卑鄙的手段。 等到赖川陷害完季羽,他就去找了精玄宗。 他可能与精玄宗达成了某种交易,精玄宗给陈大哥施了幻术。 再后来,陈大哥就找上了英武门,与左炎说,是原主奸-污了自己的妹妹。 可是,在这之后,陈大哥却依旧没有回家。 ——他被幻术带着,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情。 只不过从目前山下百姓安居乐业的生活来看,失去了神志的陈大哥并未做伤天害理之事。 而后,精玄宗也没有解开他身上的幻术,而是杀死了他。 ——其实这件事情本就无解。陈大哥知道是谁奸-污了自己的妹妹,一旦幻术解开,他也会想起自己做过的事情。 所以,无论是赖川,还是精玄宗,都不可能让他继续活在世上。 只是,在陈大哥在完成了“诬陷季羽”的任务之后,到他被杀死之前,中间有将近半个月的时间。 陆思意想不明□□玄宗为何要留出这半个月。 祁昀和颜攸等人也没有头绪。 所以现在,不明之事又有两件: 一是精玄宗在陈大哥生前对他做了什么,二是精玄宗在陈大哥死后,又做了什么。 这两个问题没有任何突破口。祁昀顿了顿,暂时将它们搁置,注意力放在了另一件事情上。 ——是精玄宗的哪个人给陈大哥施了幻术? 这件事情相比之下,看似不重要,却是连接精玄宗和赖川的桥梁。 如果揪出这个人,就可以知道赖川如何找上了他、如何与他取得联系、他们之间达成了何种交易,甚至是,英武门和精玄宗,现在有没有联系。 按照陈嫂的说法,给陈大哥施幻术的人功力在她之上,就算是她见到了生前的陈大哥,都不可能破解得了。 那么,这个施用幻术的人就只能是厉行那两个跟了他很久的徒弟,又或者,就是厉行本人。 他们想到这里,再次陷入了僵局。 良久,祁昀决定通灵。 陆思意:“……??” 他扭头看向祁昀,一脸不可思议。 什么?什么??他听到了什么?? 祁昀真的能通灵?? 祁昀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冲着他抬了抬下巴:“怎么,没想到哥会通灵?” 陆思意的脸上说不出来是什么表情。 没想到确实是没想到,可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通灵是与阴魂进行交流,需要耗费巨大的精力和内力。阳间的人联系阴间之人本就是逆天而行,祁昀还要联系生前身强体壮的陈大哥。 这,这这,这对祁昀身体的伤害太大了! 为什么颜攸和邹喻都和没事人一样?! 陆思意微微皱着眉毛,感觉自己心里有些乱。 “没事儿的,小弟,”颜攸开口,“我们第一次听祁哥说这个的时候,反应比你还大。” “习惯了就好。” 陆思意:“……” “可是……”陆思意顿了顿,也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放,最后还是看向了祁昀:“不是,通灵……对身体有伤害的啊。” 祁昀:“……” 祁昀放在腿上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陆思意捕捉到了。 他是知道这些弊端的,可他却依旧要做。 陆思意:“……” 陆思意感觉自己的头要炸了。 他并不知道祁昀为什么可以通灵。 据说能够通灵的人都和死物在一起待过很长时间,是九死一生。 ——他也不知道祁昀之前都经历过什么。 没来由的烦躁感包围了他。 陆思意皱着眉毛,过了一会儿,他开口:“我觉得不太行。” ——祁昀之前经历过什么,他可以暂时先不管,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阻止祁昀与陈大哥通灵。 然后他看向了颜攸和邹喻。 为什么你俩都不拦着呢?? 颜攸缩了缩肩膀:“小弟,不要看我,我拦不住的。” 邹喻:“……颜哥说得对。” 最一开始,他们第一次得知祁大哥要通灵的时候,也像小羽这么惊讶。 不,是比小羽还要惊讶,近乎于震惊。 当时是有一个老乡的孩子病故,那家人实在是思念,就求祁昀说,想要看看孩子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通灵,老乡不懂,但颜攸他们都懂啊。 这哪里是说通就通的! 但祁昀答应了。 颜攸和自己的三个老弟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劝了半天,撇开祁昀为什么可以通灵这一点先不说,他们甚至怀疑祁昀是不是真的不知道通灵的弊端。 但祁昀没有被劝动。 他说以自己的实力,可以撑住通灵的消耗。 于是颜攸他们又劝,说那只不过是一对普通的村民,不值当的。 这句话不知怎么触了祁昀的忌讳,当时祁昀的眼神很凶,颜攸现在想起来都害怕。 祁昀最后还是通了灵。 也好在对方是个小孩,魂魄的力量没有那么强。他们祁老大的消耗不多,休息了两天,又开始活蹦乱跳。 自那开始,颜攸他们对祁昀佩服得五体投地。 后来他们跟着祁昀的日子久了,也渐渐明白了——当初那句触了祁昀霉头的话,就是“普通的村民、不值当的”。 什么叫不值当的?习文习武之人,难道就要比普通村民高上一等吗? 当然,这就都是后话了。 颜攸看了看坐在他对面、眉头大皱的小孩。 ——小朋友啊,你不懂,你祁哥认定了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拉不回来也就不拉了,毕竟又不是没试过。 等这次通灵之后,他们把无限宗守好,让祁哥安心休息就行了。 陆思意见说不动颜攸和邹喻,料想另外两位大概也是说不动的,于是又干脆看回了祁昀。 祁昀还是一副“我很厉害,无需担忧”的模样,看得陆思意想打他。 ——这是“你很厉害”就能解决的事情吗?你说不用担心,我就不担心了吗?? 陆思意顿了顿,觉得祁昀看向他的眼中,还包含了一些别的神色。 他没管,直接起身,拉起祁昀的手腕,走出了颜攸的药草房。 颜攸:“???” 颜攸看向邹喻:“他们……去干嘛?” 邹喻:“……我哪里知道。” 颜攸:“……” 颜攸:“啧,还有什么是不能当着我俩说的。” 确实是有话不能当着颜攸和邹喻的面儿说。 ——准确地说,不是有话不能当着他俩说,而是陆思意的态度不能当着他俩释放出来。 陆思意直接把祁昀拉回了自己的屋子。 他本来还惊讶于祁昀怎么这么听话地就跟着自己回来了,一转身,发现这人正好以整暇地看着他,随着他牵手,嘴角还噙着一丝笑。 陆思意:“……” 好家伙,你还挺享受的是吧? 陆思意收回了手。 “徒儿拉着为师回来,是想做什么?”祁昀很不正经地问道。 陆思意:“……” 他很生气。 祁昀越这样嬉皮笑脸他越生气。 于是他冷着脸,抱臂靠在了墙上,问祁昀:“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要通灵?不通灵不行吗?难道就没有其他的方法吗?” 祁昀眨了眨眼睛,心里还挺高兴。 尽管知道自己是在作死,但祁昀的眼中还是忍不住笑意:“小羽是在心疼为师吗?” 陆思意:“……” 有一瞬间,他不想理这个人了。 爱咋咋地,你要是被通灵给拖死,也别来找我。 然而也就只是说说。 陆思意缓了两缓,心里想着不跟这个气人的家伙计较,却没注意到自己的眼睛都被气红了。 所以他也不知道,祁昀为什么又突然间把筋给搭对了,态度变得十分软乎: “好啦。”祁昀凑过来,微微弯腰,看着他的脸,认真道“不逗你了,消个气?” “气消不了。”陆思意没好气,“除非你跟我解释清楚。” ——得,祁昀认栽了。 他站直了身体,当真开始给人汇报: “想要通灵,是因为想找陈大哥问问清楚,他之前都发生了什么?是谁给他下的幻术?在他最后的日子里,又去过哪些地方,见过什么人,精玄宗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当然,这些问题不通灵也可以查清,但是,”祁昀看着他,语气不由自主地放缓放慢,“不知要查到何年何月,也不知查到的是否正确。” “小羽。”祁昀眨眨眼,自己心里面五味杂陈,“通灵是最简单、最高效的方法。” ——他本来还挺高兴的。 小家伙在担心他,实打实地担忧他因为通灵而耗费的巨大体力和精力。 这和颜攸他们不一样。 颜攸他们也担心过,但过了也就过了,最后他没事,颜攸他们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他们是兄弟,保障好大哥的安全,让大哥安心休息,兄弟之间无需多言。 可季羽不一样。 祁昀眼中看得真切,这小混蛋不仅仅是在担心他,还在……心疼他。 他是纯粹不想、让自己耗费掉那么多的体力和精力。 想明白了这一点的祁昀可高兴了,心里的小人手舞足蹈。 然而高兴着高兴着,他就又高兴不起来了。 ——他不想让季羽这么难受揪心。 小孩刚才眼圈都红了。 于是他又开始安慰他。然而,也就像他刚才所说的,通灵是最简单、最高效的方法。相比于通灵之后得到的结果,通灵的副作用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可现在,祁昀也无法忽略不计了。 他可以不计自己的成本,却无法让自己不计季羽的成本。 祁昀感到自己的心也揪了起来。 “小羽。”祁昀又叫他,“我没事的。” 他实话实说:“是会消耗体力,但这对祁哥来说不算什么。” 祁昀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往前跨了一步,把人揽在了怀里: “我休息两天就好了,放心,我真的不会有事。” 为天地立心11 陆思意最终也没能说动祁昀。 到最后,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也终于察觉出了心中的难过和愁苦来。 ——他不想祁昀这样,可是,他又帮不上什么忙。 帮不上、一点忙。 最主要的是,祁昀说得没错,通灵确实是得知真相最简单、最高效的办法。 但陆思意心里真的很难受。 他好没用。 这样想着,他就觉得眼眶一酸,眼泪从眼睛里滚了下来。 祁昀愣住了,之后慌乱地去擦,嘴里说着:“这是干什么呀,为师的小孩怎么还掉金珠子了?” 陆思意吸溜着鼻子打开他的手,嗡里嗡气:“我是觉得我没用,你……不用管我。” 祁昀微微皱了眉毛,哭笑不得,好声好气地哄:“谁说的,谁说我祁昀捡来的小徒弟没有用?” 陆思意顿了顿,看了他一眼。 都开始哭了,他也就不嫌自己丢不丢人了,开始把心里话往外掏: “我不能帮你,就只能、只能……”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消耗体力,去做伤害自己身体的事情。 尽管这样做会得到很多问题的答案。 尽管……性价比很高。 可这些都不是这么比的。 不能是这么比的。 陆思意站在这不争气地掉眼泪,其实更多的是气自己。 气自己为什么没有更强大,为什么不能帮祁昀探查真相。 哪怕是……只帮一点点都好呢。 “小羽在想什么。”祁昀依旧用双手托着他的脸,目光深邃,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我们小羽可不是没用的人。” 祁昀慢慢地凑近他,用自己的额头贴着他的额头,语气和声调还像刚才一样轻轻的: “小羽的识海那么广,现在只是重伤初愈,身体还没有恢复回来。” “可是,这也不是咱们的问题呀。”祁昀一边哄一边逗,“真要是怪的话,就只能怪左炎那个没长眼的王八蛋。” 陆思意:“……” 这锅甩得还挺远。 陆思意无言,思路莫名被祁昀带着走了。他又吸溜了一下鼻子,想了想,又感觉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按照他的修炼速度,如果身体休养好了,灵力自然而然会增加很多。到时候,和现在相比的话,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所以,这归根结底,好像确实是因为……他目前的身体条件不允许。 可是,可是—— 陆思意终于又转了回来。 可是,即便是身体的原因,他现在也还是无法帮助到祁昀啊。 所以身体原因在他这里并不能成为理由。 “小羽。”祁昀又打断了他的思路,突然叫了他一声。 祁昀将自己上身往后仰了仰,不远不近地看着他,眼中神色掺杂了浓得化不开的情绪:“为师不许你说自己没有用。” 语气很严肃。 陆思意:“……” 他脸上没有眼泪可以抹了,都被祁昀给抹掉了。 刚才还破罐破摔觉得自己不丢人的人,现在终于开始感觉到丢人了。 “我……”陆思意小声说道,“我没有。” 有人矢口否认,就有人完完整整地记着刚才的样子。 祁昀挑了眉毛。 小孩变得也太快了,养个小孩可真好玩。 于是,祁昀又道:“是,刚才哭的是我,不是你。” 陆思意:“……” 陆思意抿了嘴角,默默瞟了一眼周围。 他现在还是被祁昀圈着。身后是墙,身前是祁昀,没什么可以活动的地方。 ——人啊,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刚才额头贴额头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祁昀给他擦眼泪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 可现在,祁昀啥也不干了,就只是凑近了看着他,又顺便调侃了一句,陆思意却突然脸红了。 然而,祁昀也并没有给他多少脸红的时间,祁昀将双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终于正色:“通灵的话,要求四周安静且安全。” “小羽,”祁昀看着他,温声道,“帮帮师父。” 陆思意顿了一下。 祁昀的意思是,你帮我看着周围,保证通灵的环境。 ——你并不是什么都不能做,不要那样说自己。 陆思意顿了良久,终于不情不愿地点了头:“……好。” 通灵已经无法阻止,也阻止不了。 颜攸说得好像确实没错,祁昀认定了的事情,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既然如此,陆思意能做的,就是保证住他的安全。 * 当天晚上,祁昀“联络”了陈大哥。 陆思意和颜攸等人都在屋外守着,同时守着的还有陈嫂。 通灵环境中只能有通灵者和灵魂,其余的人是不能进入屋内的。 陆思意分出了一缕灵力,若有若无地包裹住了整间屋子。 ——其实颜攸他们各个都不是吃干饭的,随便拎出去一位都能吊打一圈。 有他们在场,本来就不会出什么差错。 但陆思意还是给这些武林高手布下的防护外面又加了一层。 就当是……他对于祁昀的特别关照吧! 祁昀一直在屋子里呆到了后半夜。 陆思意和颜攸等人就在屋外席地而坐。 窗子都封着,看不到屋内发生的情况,就只能用灵力去感受。 ——如果把这个感觉形容出来的话,大概就是,屋内有一团暖乎乎的阳气和一团冷飕飕的阴气,它们各自占据了屋子一角,阴气和阳气都很平和。 这就代表,祁昀的交流十分顺畅。 只不过,这也并不能减轻他的体力消耗。 差不多三个时辰后,陆思意终于感觉不到那一缕阴气了,房间内只剩下了祁昀的气息。 他立刻看向了颜攸:“颜哥。” 颜攸在他出声之后就懂了,马上站起了身。 他们正要往屋内去,祁昀屋子的门打开了。 尽管有心理准备,那一刻陆思意还是愣了一下,随后就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揪在了一起。 ——祁昀脸色很不好。 他一只手垂着,另一只手撑着门边,有些微喘,连头都有些抬不起来了。 陆思意立刻扑了过去,扶住了人。 抱住祁昀的胳膊之后他才发现,祁昀额头上有汗,已经逐渐聚集成了一股,要往下滴。 陆思意皱紧了眉毛,伸手过去帮他擦掉了。 颜攸四个人可没这么细的心思,直接又将祁昀推回了屋里。 而祁昀……他在混乱中,竟然还有心思摸了一把陆思意的头,之后小声问他:“担心祁哥啊?” 陆思意:“……” 行,还能说这些,我看你是体力消耗不饱和。 他没什么好气地将祁昀按在了床上,没管颜攸丢过来的薄被,拿着帕子给祁昀擦汗的力道也并不轻柔。 刚才调笑的那一句仿佛花光祁昀的逗人力气了。 事不宜迟,祁昀大马金刀地坐在床上,开始和大家说起通灵的结果来。 ——陈大哥在最初被施了幻术的那几天,并不知道是谁对自己下的手。 想来那人应该是躲在了暗处,一切动作都没有被发现。 在诬陷完季羽之后,陈大哥的任务其实就已经完成了。但是,脑海中却又出现了新的指示。 陈大哥下了山,来到了南边的一处野外、靠近精玄宗的地方。 他没有武功,脚程也不快,再加上中途还要休息吃饭,这一路走了五天五夜。 也就是说,在陆思意被祁昀捡回来的第六天,天色微微泛白的时候,陈大哥终于来到了脑海中指引的那个地方。 ——那其实算是精玄宗的边缘地界,与核心区域还差了一段距离。 而陈大哥也就是在那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了精玄宗的人。 那人的年纪不是很大,剑眉星目,一表人才,如果不是做着近乎于邪术的腌臜勾当,任谁看了都会赞叹一句:公子好生俊俏。 而在这人的手背上、靠近袖口的地方,有一块很显眼的疤。 陈嫂睁大了眼睛,之后又蹙眉,痛苦地将眼睛闭上,掩面道:“那是……厉衡。” 厉衡,精玄宗的大弟子,按照辈分算是厉行的远房侄子。 陈嫂说完这个就也不再说了,继续听祁昀讲。 陆思意趁着这个空当,又看了看祁昀的脸。 他坐得离祁昀很近,近到一抬手就能碰到他。 现在祁昀已经不流汗了,可脸色却依旧不好。就连此刻复述结果的声音,如果仔细听的话,都能听出一些摇晃和发颤。 陆思意顿了顿,抓住了祁昀的手腕,心念一动,给他传了一些自己的灵力。 祁昀的声音停了一下。 他往这边瞟了一眼,没有阻止。 ——陆思意继续传。 祁昀腿上糙糙地盖着刚才颜攸罩过来的那一条薄被,他俩的手此刻就在薄被的阴影里,大家都在听祁昀转述,注意力都不在这边。 于是,突然之间,祁昀的手腕动了动。 ——他将自己的手翻了个过,之后勾着修长的手指,划了划陆思意的手背。 陆思意:“……” 他知道祁昀能撑住,报复性地增加了一点传灵力的力道。 ——之后的几天,陈大哥一直都在厉衡那里。 厉衡似乎是专门找了那一块地方,搭了个小棚子,里面有睡觉的房间,也有伙房、书房…… 棚子的旁边,就是陈大哥那几天在的地方。 那里比较简陋,但是各种法器一应俱全。厉衡会在这里,往陈大哥的身上施用一些其他的秘术。 陆思意深深地皱了眉毛。 ——那里,活脱脱就是一个试炼场地! ※※※※※※※※※※※※※※※※※※※※ 明天停一天,最近一直不太在状态,也困,调整一下,周四晚上不见不散~ 感恩支持,鞠躬! 为天地立心12 陈嫂也显然是想到了这一点,脸色顿时变了。 范章发现了,安抚性地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她用手扶着肚子,眼睛睁得大大的,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此时此刻,她的眼中已经没有了白天时的死气沉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恨。 ——丈夫的死、丈夫生前受到的屈辱和折磨、丈夫死后变成的一条孤魂……全都是恨意的来源。 而造成这些的,是自己之前所在的宗门。 所以,就像陈嫂无法原谅厉行和厉衡一样,她也无法原谅自己。 陆思意有些担心地看了她一眼。 祁昀也发现了,顿了顿,暂停了复述,只将目光瞄着陈嫂那边,道:“陈大哥当时的头脑……不太清醒,他对于这种被秘术侵蚀身体后的疼痛和不适,也记得不是很清晰。” “他说,只是觉得那几天都浑浑噩噩。” ——陈大哥确实是这么说的,这是原话。 既然印象不清晰,就也不会有那么多感同身受的难过。 这大概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陈嫂顿了顿,将这话听了进去,眨了眨眼睛。 陆思意还在给祁昀传灵力。他这几天修炼的时间都不少,即使体力没有恢复,但给祁昀传一传也还是够用的。 然而,即便如此,祁昀还是捏了一下他的手指,表示:不用了。 陆思意:“……” 他也捏了一下祁昀的手指,表示:没事,不用担心我。 祁昀又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通灵过后体力消耗确实很大,而此刻,两个都不是满血的人却在互相表示“我不要这灵力”。 “……” 怎么看怎么有点滑稽。 祁昀抿了下嘴角,捏着陆思意的手指,顿了顿,终于没有再管,继续复述后面的事情。 大概是因为厉衡的秘术并不成功,又或者是这秘术作用在陈大哥身上并没有达到他们期待的效果。总之,几天之后,厉行催得越来越紧,厉衡终于顶不住宗主的压力,杀了陈大哥。 ——到这里,陈大哥就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然而,并非如此。 精玄宗之前做过引活人之血才能发动的法阵,也干过炼-尸进而驭-尸的勾当。当时厉衡还未及弱冠,却对此展现出了近乎于疯狂的痴迷。 也就是因为他当时年纪小,这些年来也一直龟缩在精玄宗内部,才没有引起各大宗门的注意。 而现在,精玄宗在厉行的带领下两面三刀,厉衡也终于利用自己的身份和接触到的秘籍古书,开始实现心中阴暗的想法。 ——他也想要驭尸。 祁昀讲到这里,脸色十分难看。 陆思意也皱着眉毛,攥着祁昀手腕的手指都发紧了。 总之,陈大哥的尸体又被厉衡给留了下来。 然而,厉衡也没能如愿。 陈大哥不懂这些,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他只说,那段时间里,他以一缕孤魂的状态继续飘在精玄宗周围,看到厉衡对着他的身体做了很多秘术试验。 最终,厉衡气急败坏,找到了厉行,说自己无法驾驭这具尸体。 ——因为尸体上有防御术。 祁昀停住了话头,看向陈嫂。 一屋子人都看向了她。 “是我。”陈嫂很干脆地承认了,脸色发白,“是我在夫君身上施的防御术。” 当时,陈嫂只是担心陈大哥上山砍柴时遇到大型野兽的袭击,便在他熟睡之时,施用了这个术法。 这真的只是一个很小的术法,让陈大哥遇见野兽的时候能够迅速逃掉。它也只能防身体,不防脑子,所以陈大哥并未抵抗住幻术的侵蚀。 而当时,陈嫂在发现陈大哥中了幻术之时,也没有想到这一层。 陈大哥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有这么个东西,当然,他也并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拥有玄学幻术之能。 ——所以,他在和祁昀说这一点的时候,表示自己感觉很奇怪。 于是,祁昀也就按照陈嫂的请求,将她的身份告诉了陈大哥。 陈大哥一开始很惊讶,之后却很快就接受了,并没有因为妻子的隐瞒而难过。相反,他拜托祁昀,想给陈嫂带一句话: 他说,要让如莲照顾好自己,照顾好他们的孩子。 陈嫂终于忍不住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了下来。 祁昀顿了顿,看着陈嫂,叹了一口气。 陆思意看了祁昀一眼,刚想问他后面是怎么个情况,脑海中却突然电光火石般地搭上了一根弦,猛吸一口气—— 厉衡怀疑了!这是厉衡产生怀疑的原因! 防御术虽然简单,但破解的难度与施术者的武学功底相关。 ——厉衡没有很轻易地破解掉这个术法。 而这个术法,施术方式与精玄宗一脉相承,施术者的武学功力也并不浅薄。 可陈大哥,只是一个普通的山野村夫。 所以,厉衡必然会怀疑到陈嫂。 那么……陈大哥的尸体出现在北边的山上,似乎就也可以解释了。 傅明安突然站了起来,嘴里骂了个脏字,窜出了屋子。 邹喻被他三哥吓了一跳,眨巴了一下眼睛,也突然明白了,骂了和傅明安同样的脏字,跟着他冲了出去。 陆思意:“……” 他没动,颜攸和范章也没动。 陈嫂伤心过度,反应速度也不太灵光。她刚才看着傅明安和邹喻冲出去,还在愣着,脸上的泪也没擦掉,不知道他们怎么回事。 又过了两秒,她突然睁大了眼睛,嘴巴也微张,看向了他们:“祁宗主……” 祁昀微微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 “没事的陈嫂。”颜攸开口安慰,“有事也已经晚了。” 陆思意:“……” 你怎么就把真话给说出来了…… ——厉衡怀疑了陈嫂的身份,而陈嫂现在在无限宗。 这就是陈大哥的尸体出现在无限宗的原因。精玄宗想要探查陈嫂。 然而,陈嫂现在受无限宗的庇护,无限宗并不是一个非常好靠近的地方。 宗门坐落于半山腰,山里的飞禽走兽听邹喻的号令,也算是编内人员。 它们是宗门的天然屏障。 不仅如此,无限宗内部也被祁昀和傅明安设下了屏障,犹如铁桶一般。 不费一番力气是肯定进不来的。 就算是费了老劲,很有可能也依旧进不来。 所以厉衡和厉行退而求其次,又动了歪心思。 ——什么东西才能够无障碍地进入无限宗呢? 陈大哥的尸体。 他们只要保证探查术不被无限宗的人发现即可。 而尸体上本就有的防御术,简直就是隐藏探查术的天然屏障。 所以,厉行和厉衡应该在陈嫂见到陈大哥的那一刻,就知道陈嫂的真实身份了。 陈嫂脸色惨白,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我……”她慌乱地说了一声,接下来的话却又卡了壳。 “没事,陈嫂。”祁昀开口安慰,笑了一下,“就算是知道了,他们也上不来。” “别紧张,也别害怕。” 陈嫂好像终于反应了过来,大喘着气,几息之后,眼神似乎是聚焦了一点,这才点了点头,重复了祁昀的话: “对对,不紧张……我不紧张。” “可、可是,”陈嫂又突然看向祁昀,连声音都变了调,“祁宗主,这,他们一定会想要上来的。” ——确实是这样。 陈嫂知道这些年来精玄宗的所作所为,而精玄宗,也很有可能已经猜到这一点了。 那么,他们就必然不会再容下她。 “没关系。”范章安慰道,“我无限宗也不是吃素的。” “陈嫂你别担心。” 陈嫂张了张嘴,似乎是还想要再说些什么。 然而她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房间里沉默了一瞬,陈嫂顿了顿,给大家道了谢。 她的表情很是抱歉,觉得自己给大家添了好大的麻烦:“我和我腹中的孩儿,都会记着这些的。” “这么说就客气了。”祁昀笑了笑,“陈嫂,如果不是你来找我,小羽……” 祁昀看了看坐在他旁边的人,伸手捏住了他的手指,换了个说法:“小羽就也不会上山来了。” 陆思意飞快地点头。 祁昀对陈嫂道:“无限宗救世,你千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陆思意顿了顿,勾了一下自己被祁昀捏着的那根手指,感受着祁昀手里的温度和力道。 说是无限宗救世,其实是祁昀想要救世。 祁昀无差别地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不论他们是普通村民、达官显贵,还是武林中人。 只要请求合情合理,祁昀能帮一把的都会帮。 这是他心中所拥有的悲悯、仁慈、和善良……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很多。 陈大哥仅仅和祁昀描述了厉衡的所作所为——厉衡又将他的身体留在精玄宗十余天后,就着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将他扔在了北边的山上。 再之后,就是那只山鸡发现了他。 陈大哥也带来了自己妹妹的消息,说小妹在那边也还可以,只是心中一直有些烦闷郁结,他还在开导。 只不过,陈大哥在临走之前,又和祁昀说了一件事情。 ——活人无法直观地体会到已经去世、即将前往另一个世界的生魂。但生魂与生魂之间会有感应。 陈大哥说,他感受到,在精玄宗附近,好像有很多游荡着的生魂。 ※※※※※※※※※※※※※※※※※※※※ 新的没有榜单的一周,小海豹也要努…力…鸭… 为天地立心13 这,很不正常。 寻常人去世,家里给摆灵,摆满时日后起灵发丧,送已经去世的灵魂前往他们该去的地方。 所以,按照道理来讲,外界不会飘着很多生魂。 然而据陈大哥所言,精玄宗附近漂浮游荡着的生魂数量,少说也要有十几条。 这还仅仅是他感觉到的。 那么,结合之前精玄宗对陈大哥做的事情,这就不得不让人起疑—— 他们很有可能是杀了人、又将尸体藏在一个秘密的地方,等着再次炼-尸-驭-尸。 否则,又如何解释这么多莫名出现的生魂呢? 可是,最近南边却并未听说有什么怪事发生。 向来只会贴告示的官府毫无动静,而精玄宗附近的百姓安居乐业,目前来看无人失踪。 陆思意微微蹙眉。 那么,这些生魂是哪里来的呢? 他顿了顿,看向祁昀。 ——傅明安和邹喻破解掉陈大哥身上隐藏在防御术之下的探查术后,见这边没什么事,就回屋去了。 而颜攸和范章也送陈嫂回屋了。 一晚上过去,大家都有些疲惫。 所以现在,祁昀的房间内,就只剩下了他和陆思意两个人。 而两个人的手还黏黏糊糊地拉在一起。 陆思意眨了眨眼,大拇指无意识地划了一下祁昀捏着他食指的手指。 “你是怎么想的?”他问道。 祁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陆思意:“??” 祁昀:“为师太难了,为师竟要联系孟时了。” 陆思意:“……” 祁昀和他说过一些这位前任宗主的情况。 祁昀与孟时结识于行走江湖的途中。其实,和祁昀相比,孟时更像是一介游侠。他的终生目标就是无拘无束、无牵无挂地泛一叶扁舟,远走天地之间。 然而造化弄人,只想顾着自己的孟大侠被祁昀给认识了。 祁昀当时一心想着如何救世,想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他想的是如何让百姓生活安稳,如何保证天下人皆可了解文学武学的精髓。 孟时对祁昀说的这些不感兴趣,只是觉得他爽快又仗义,就交了这个朋友。 然而后来,祁昀在孟时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 当时陆思意紧紧皱着眉毛,问祁昀到底是什么事。 ——他从细枝末节中感觉出事情的后果十分严重,可无论他怎么问,祁昀就是没说。 而当时都没有说出来,过后再问,就当然更不会有结果。 所以,陆思意就只知道,孟时独自回来后,创办了无限宗。 那大概是两年多之前。 之后,孟时又快速地收了颜攸几人为徒。从此,武林中就多出了一个神秘的宗门。 ——是的,在祁昀回来之前,外界对于无限宗的看法一直都是“很神秘”。 不仅仅是因为它没有准确的定位,也因为它并不经常出现在世人眼中,对于武林大事更是不闻不问。 像是一伙只想管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的幽闭人士。 于是,在外界看来,无限宗在孟时带领的那一年中,一直本本分分,从不出来招惹谁,也没有捅过篓子。 与其说是一个宗门,倒更像是几个志同道合的人凑在一起、搭伙过日子。 所以其他宗门也就未将他们放在眼里过。 然而大家不知道,如果当真按照孟时的想法,无限宗根本就不可能存在。 他才不想管这些破事,他只想自己无忧无虑地游历江湖。 孟时是按照祁昀的想法创立了宗门,目的是为了纪念祁昀。 ——他当时以为,祁昀死了。 陆思意当时紧紧地皱起了眉毛。 这些都不是季羽原本记忆中有的。祁昀被广大武林中人熟知,也就只是在接手了无限宗之后的这一年多时间里。 甚至连颜攸范章他们都不知道祁昀之前的情况。 陆思意当时一边因为祁昀不告诉他内情而气个半死,一边又得顺着他,抓着祁昀的袖子听他讲故事,以防自己心里时不时咯噔一下。 ——祁昀之前和孟时闲聊,曾经提到过自己想要创建宗门的想法。 在那个他想象中的宗门里,大家虽以师徒相称,但都是兄弟。 没有出身的差距,也没有武学的传承。只要不违背律法和公序良俗,想如何提升就如何提升。 武学正道,不应有限制。 而如果山下的百姓想要学习他们所掌握的武学道理,宗门也会倾囊相授。 孟时就是按照这些宗旨创办了无限宗。 而后,无限宗成长一年,很争气,没有偏离祁昀当初的设想。 然而孟时却要烦透了。 他守无限宗守了一年多,时不时就得在宗里坐镇。无法浪迹江湖,无法四海为家,无法识天下之大。 这时祁昀终于回来了,他便麻溜将无限宗扔回给他,还美名其曰:物归原主。 归完之后,他又对祁昀加上一句:“哥哥我这就走了,你最好不要找我,咱俩就此相忘于江湖,此生不再相见。” 再之后,孟时就当真回到了江湖中。祁昀其实可以和他千里传音联系一下,但人家话都说到那份上了,再无缘无故地联系大概就是抻着脖子找打。 ——孟时也知道祁昀的性格,无事不会随便联系,但只要联系了,那就必然是有他无法解决的棘手之事。 所以,孟时真的十分嫌弃祁昀搭理他。 而为了防止好兄弟为难,也为了防止自己尴尬,祁昀接手无限宗一年,从未千里传音过孟时。 大家践行着之前约定的老死不相往来策略,相安无事。 直到……这次。 无论是祁昀,还是颜攸几人,现在的目标都太大,无法直接去精玄宗附近盘查。 而陆思意又根本就不可能下山。 所以想来想去,只有现在已经算是退出武林的孟时可以拿来用一用。 祁昀的想法很简单,他想要拜托孟时的事情也很容易—— 孟时只要留意精玄宗附近的动静就行。 而如果他现在多认识了一些游侠,发动大家一起留意,将范围扩展到整个武林,那就更好了。 所以,这也是祁昀表示自己好难的原因。 陆思意:“……” 他懂,男人的面子大过天。 祁昀又摊了一会儿,终于丢掉了面子,生无可恋地联系孟时。 千里传音这个术法比较时髦,如同千百年后人类发明出的电话,但是它不费电,费的是体力。 然而,孟时作为电话的接听者,当然可以自行选择接还是不接。 ——他选了不接。 祁昀刚刚通过灵,不可能一直给他呼叫申请,于是最终留了个信儿,表示有紧急情况,事关精玄宗附近百姓安危,让他闲下来时给自己回话。 做完这一切后,祁昀终于又摊回了床上。 房间内只有他和季羽两个人,祁昀不想端着,靠在床头的姿势四仰八叉。 他心知小混蛋还想问他问题,却挑着眉毛看他,就是不答。 陆思意:“……” 陆思意觉得这人就是故意的。 祁昀明明知道自己有多么揪心,知道自己有多么想了解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孟时会以为他死了。 可这人现在却在用苦肉计,以自己脸色不好、体力不足的幌子,让他心生怜悯。 ——呵,你以为这样,我就不会追问了吗? 必然不可能的。 于是,陆思意又看了祁昀一眼。 下一秒,他忽然伸手,将瘦长的手覆在了祁昀的额头上。 ——就像是之前自己躺在床上时,祁昀对他做的一样。 识海稳稳当当,灵力不算充裕,但已恢复了四五成,大概是算上了自己刚刚传过来的那些。 陆思意心念一动,又给他传了一些。 祁昀的灵力恢复到五六成,陆思意没有停手。 恢复到七八成,陆思意还是继续。 八-九成都快到了,祁昀终于忍不住了,伸手握住了陆思意的手腕,将这个小混蛋的手从自己脑袋上摘了下来—— “小羽,你是想弑师吗?” 你是想把我的识海撑爆吗。 祁昀看着面前的小混蛋冲他眨巴眼睛。 他手底下倒是老实了,没有再继续慌慌着给他传灵力,然而…… 脸上的求知欲十分旺盛。 对,准确地说,是略显苍白的脸上、求知欲十分旺盛。 ——祁昀觉得他也是故意的。 他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体力并不是很好。刚才给他传过来了这么多灵力,现在自己识海应该快见底了。 这个小混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苦肉计战胜了苦肉计。 祁昀:“……” 祁昀顿了顿:“我说。” 陆思意终于咧开嘴角,往床里面爬了爬,之后和祁昀一样靠在了床边。 祁昀微微叹了口气,叫了他一声,又自顾自轻声说道:“其实我本来,真的没想将此事告诉你。” “太过血腥,难捱,你知道之后,可能只会徒增烦恼……和忧愁。” 陆思意扭过头去看他,祁昀眉眼平和,嘴角却抿了起来,似乎还是有所顾虑。 陆思意看着他的眼睛,有两秒钟没有说话。再开口时,是轻声的反问: “你将我看作什么人?” “嗯?” “你将我看作什么人?”陆思意和祁昀对视,眼睛一眨不眨。 “是徒弟,还是兄弟,还是……别人?” 祁昀没有回避,只是在这个问题抛出来的那一刻,似乎愣了愣。 之后,他的目光再次变得温柔,良久,轻轻笑了一声。 他兀自低头顿了一会儿,勾着的嘴角没有放下。 之后,目光微移,牵住了一点小家伙的手指。 ——你将我看作是什么人?徒弟?兄弟?还是别人? 可哪里有什么别人,又哪里仅仅是徒弟或兄弟。 心里一瞬间的颤动,是彼此了然于心的事实罢了。 祁昀手指微微使力,轻轻捏着陆思意的指尖,如同唠家常似的、稀松平常地、说出了惊天动地的话: “我其实真的,被扔下过深渊。” ※※※※※※※※※※※※※※※※※※※※ 又又又换了一个封面,没走错哈! 为天地立心14 陆思意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消失了。 “真的、被扔下过深渊。” 什么意思? ——祁昀真的是从深渊里爬上来的。 他蹙着眉头,看向了祁昀。 刚才那一句语调平缓的话如同平地惊雷,直接把陆思意给炸晕了,他并不能从巨大的恍惚中缓过神来。 “你看。”祁昀开口,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他垂下来的一缕头发,“我之前就怕——” 陆思意抓住了他的那只手。 祁昀不出声了,陆思意定定地看着他,眼中全是心疼与难过。 他知道,祁昀是想说,“我之前就怕你这样,就怕你这么为我担心”。 但现在,这些不重要了。 陆思意想知道,之后怎么样了。 之后呢?他受了多大的煎熬,多大的疼痛,才从深渊里爬了出来? 陆思意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眨了眨,最后还是定格在了祁昀俊朗的眉宇上。 手中的力道不由自主地加大了一些,他感觉到祁昀反握住了他的手,下一秒,温暖又干燥的触感覆上来,安抚性地揉了揉他的手背。 之后,就像是之前一样,祁昀捏着陆思意的手指,靠在床头,如同讲述别人的故事似的,平静地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其实,祁昀记住的并非全貌,他在自己被扔下深渊的前一段时间中,有记忆的空白。 在醒来的那一刻,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扔下了深渊。毕竟没有人活着从深渊中出来,也就没有人知道深渊的真实样貌。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血红。 祁昀当时尽力回忆过,可之前的事情却全部想不清楚。 他只依稀记得有几个人,好像是用了不入流的下作手段,将自己圈进了他们的套中。 可是,这些人是谁、长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祁昀努力去想,却根本想不起来。 事实上,深渊里的东西也没给他多少时间让他去想。 ——祁昀醒过来后没多久,天就逐渐黑了。 他当时以为,那就是白昼过完,太阳要下山了。 可顿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对,仔细看去,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天黑,而是笼罩在他附近的、很大很大的一团黑气! 黑气并不平和,祁昀闻不见里面的味道,却能感觉出自己内心本能的恐慌。 就好像是一条冰凉的长蛇爬过了他的身体。 鬼煞——他后来给黑气起了个名字,就叫鬼煞。 因为黑气给人的感觉就如同黑压压的百鬼,压抑、恐惧、令人绝望。仔细听来,那里面还有猎猎声响和尖叫着的哭声。 祁昀当时刚醒没多久,身受重伤,动一下如同要了老命。 然而他还是慢慢挪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山洞里,就那样躲过了鬼煞的侵蚀。 ——后来他才发现,自己当初的做法实在是太明智了。 鬼煞毁物于无形,沾染上的,会立刻腐烂,之后化成灰,速度极快,堪称凭空消失。 直到祁昀能够与鬼煞合作之前,他都没敢与这种东西有过多的接触。 外界传言深渊中是一片漫无尽头的红,可能到处都是火海,如同岩浆喷发的末世,又可能遍地鲜血,让空气中都染上了血液的腥味。 也对,也不对。 那其实不是火海,而是鬼煞燎原之后的灰烬。 也没有什么鲜血,但空气中确实充满了无处不在的血腥味儿。除了黑色的鬼煞,也确实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红。 就如同夕阳染红的半边天。 后来祁昀认为,那血腥味儿有一部分是铁锈的味道,还有一部分,确实是血水残留的味道。 ——深渊里,有很多很多被禁锢住的东西,祁昀后来就直接管它们叫怪物。 巨大的怪物身上裹着铁链,铁链上印满了各式各样的符文。深渊,其实相当于是它们的封禁之地。 而在祁昀进入深渊的时候,它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已经消亡了。 只留下消亡之后的残骸。 残骸中有血水,不知是经过了何种变化,血水化成的血气漂浮在了空气中,经久不散,于是漫天都是红色的。 只有在正午阳光最强烈的时候,那些红色和黑色才会褪去一些。 深渊中也有草木,甚至还有普通鸟兽。当然,大多数鸟兽是误入歧途,然后,可怜的生物为了争抢资源,开始自相残杀。 没过多久,祁昀也加入了这个队伍。 ——他既然没死,就得活下去。 凶猛的野兽在深渊中是最不值一提的,它们在食物链的最底端。 或许那不应叫食物链,而是叫做那些鬼煞和怪物亡魂的吞噬残杀链。 祁昀并没有弄懂为什么这些东西会互相残杀,有可能是残暴邪恶的天性使然,也有可能真的只是为了争抢地盘。 也就是因为如此,他这个并非本意“闯入”的人类,在这些灵异怪物的眼里,大概和野兽没什么分别。 ——他也是被猎杀的对象罢了。 所以,祁昀一开始真的是按照有了今天、没有明天过的。 他的眼睛是红的,身上不可避免地沾上了血腥味儿,手里也无法规避地沾满了鲜血。 ——没有办法,深渊是最最原始的弱肉强食之地,他只能让自己保持兽性,才不至于丢了性命。 而他最一开始所能做到的,也就仅仅是、不丢掉性命。 他生吃野兽的骨血,也曾经被野兽开膛破肚。 有好几次,他觉得自己就要死了,但万幸自己又睁眼醒了过来。 那个最初藏身的山洞,变成了他的一个据点。他大概又是幸运的,因为他后来发现,那山洞的位置极好,野兽轻易上不去,又背风背阴,鬼煞和怪物亡魂也进不来。 深渊中的时间没有其他参照,祁昀就用正午的光照来计时,大概过了七八个月,他才没有再这么不人不鬼地狼狈活着。 他会去看那些生锈铁链上的复杂梵文,也开始短暂接触无比危险的鬼煞之气。这个过程十分凶险,祁昀也当真中过那些玄之又玄的秘术,甚至是一点点来自鬼煞的侵蚀。 ——没有办法,人总是想要得到更多。 他在深渊里活了下来,就开始想着如何出去。 当时的祁昀只觉得自己被一次又一次地打碎重组,疼和痛都不足以描述那样难捱的过程,这两个字太轻了。 他感叹于自己的命大,甚至觉得自己都不是人了—— 肠肚流出来过,又被他硬塞回去。肉-体真的能撑住这样的破坏吗?还是说他的魂魄足够强硬,可以牵着肉-身不死不灭? 能在深渊里活出个门道的,还能是人吗? 祁昀不知道。 他只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都是对的。 ——他要集百家之长,他不能只一味地修习一种武术。 他懂一些玄学秘术,所以可以看懂铁链上的梵文;他也了解一点内功灵力,在深渊里没事就修炼,于是识海扩展得非常快,到了后来,他能随时得知周围的情况;碰上凶恶的亡魂和鬼煞时,打不过他就跑,内力随之增强。 在深渊里过了快两年,祁昀过得真不像人。 功力增长的速度也不像人。 直到最后,他发现自己可以通灵了。 祁昀听过那些传言,说可以通灵的人无疑都是与死物待久了,本身又九死一生,在某一时刻参透了天道,了解了阴阳之间的奥义。 祁昀确实曾在某一时刻心生顿悟。 但如果有人问他其中的玄机奥妙,又或者是有人也想如此,祁昀绝对会告诉他说,你在做梦。 因为这真的,太难过了。 后来祁昀也曾经讶异自己能够做到,于是他回头去思考,觉得可能只是因为心里有一个念头—— 他不想就这样死在深渊。 他想爬出深渊,想回到武林。 谁把他扔进来的,他要让他血债血偿。 除此之外,也还有一点点坚持—— 深渊是一块禁地,但不应成为武林中用来寻仇报复、铲除异己的天然之所。 他绝对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天下苍生都会葬身于深渊,谁也躲不过。 ——再说回来。 祁昀能够通灵之后,一切都仿佛变得简单了起来。 他知道了鬼煞里挤满了怨魂恶鬼,虽然一次通灵需要用几天的时间才能恢复,但他和那些恶鬼达成了一个协议。 ——祁昀向来是个能说会道又真诚的人。 鬼煞和他斗了两年,见他一直没死,累了,也乏了,甚至将他囊括进了深渊的一部分。 而他要出去,鬼煞也可以帮他做到,交易的要求甚至简单。 ——祁昀用“引渡鬼煞中的亡灵进入永世轮回”为条件,换来了对方帮自己爬出深渊。 于是,被扔下深渊两年后,祁昀终于重见天日。 他没有食言,最初回来的那几天他一直在引渡亡灵,就躲在深渊之外的缓冲区,那里是高高低低的山地和丘陵。 等他将愿意进入轮回的亡灵全部渡完,才开始往北走,一路走一路与人打听,又得知了两年内武林中发生的大小事宜。 当时他身上的血腥味儿还没散,即便再怎么衣冠楚楚都掩盖不住。“祁昀身上有血腥气”的传言,就是在那时候出来的。 而说到底,这也并非传言。 祁昀又在北边的山上待了小半年,直到身上的血腥气几乎没了,他才敢去联系孟时。 而后,更多的线索被拼凑了出来。 他在被扔下深渊的前几天里,一直与孟时调查南边一户村民失踪的事情。 当时他和孟时兵分两路,孟时那边没发现什么线索,他在一处密林里发现了精玄宗留下的幻术踪迹。 ——再之后,他的记忆就出现了空白。 而孟时按照与祁昀约定的时间回来,却久久未等到祁昀现身。疑惑之中出门寻找,于暗处发现了一伙身着黑衣的蒙面人从深渊缓冲区的方向过来。 为首的一人长身玉立,即使蒙着脸也掩盖不住周身气质。孟时不禁多看了两眼,发现白璧微瑕——那人的手背上,有一块很显眼的疤。 而在他身后跟着的一人腰上,挂着祁昀会随身携带的匕首。 ※※※※※※※※※※※※※※※※※※※※ 放了一个下一篇文的预收~求求求收藏! 《全星际唯一好a是龙》,星际abo,点进作者专栏就可以看见啦~ 【文案】 经典ao 林轻是个beta,是凌家最得力的武器。 他指哪打哪,坏事做尽,从不失手。首都星百姓见到他如同见到凶神恶煞,要绕路走。 林轻并不在乎,他把好名声全给凌家,先安抚住。这样,他也好在背地里寻找身上追踪剂的解除术。 这样,他就能逃出家族。 这是16岁之前。 16岁,林轻二次分化成了omega。 于是,除了做打架的武器,凌家开始对他有另一种规划:做另一种武器。 林轻开始近乎于疯狂地寻找解除剂,要以最快的速度逃出去。 他翻遍了古籍古书,终于找到一句话:要消除这种特殊的追踪剂,得用纯种龙的血。 林轻:…… 草,世界上哪里还有纯种龙?! 梦里吗?? 也别说,他还真的做过这种梦。 * 关澜是条龙。 准确地说,是个可以化成人形的龙。 他曾经救过一个浑浑噩噩的omega,用自己的信息素安抚住了他。 当然,以龙的形态,没暴露自己。 从那之后,他觉得心里有个地方空了。 直到有一天,他再次见到了他。 关澜:“你偷了我的东西,能还给我吗?” 林轻:??? 林轻举了举手里的小盒子:“哦,你说这个珠宝?凌家势在必得。” 关澜:……谁跟你说是这个破珠宝? 直到很长时间后。 林轻:“我到底偷了你什么?除了血。” 关澜:“我的心。” 林轻:……草 鸡皮疙瘩掉一地! 【食用指南】 一心找心的真嘤嘤大哥 x 外表精致的伪硬汉小弟 武力值拉满 为天地立心15 陆思意听祁昀讲述完,良久,轻轻转身,抱住了他。 那姿势是拧着的,于是他又动了动腿,跨坐在了祁昀身上,将自己的整个上半身都靠在了祁昀的怀里,然后—— 环住祁昀肩膀的手臂越收越紧。 似乎是,只要这样紧紧地抱着,就能抵消了祁昀之前经历的痛和难。 但是,但是……又怎么能够抵消得了呢。 陆思意将下颌抵在了祁昀的肩膀上,双手无意识地小幅度摩挲着祁昀的肩胛。 过了很久,他才喃喃出声,声音低得不像样:“难吗?” ——这个问题问得可真笨。 怎么可能不难呢? 他差点就回不来了啊。 有好多好多次的,差一点,就回不来了啊。 可是,可是,又还好,所幸,差那么一点点。 祁昀抬手,轻轻放在了小家伙的后背上。 “没事,”他轻声道,“都过去了。” 小团子不动。 又过了一会儿,他好像点了一下头,但紧接着,又摇了摇头。 祁昀目光莞尔,嘴角也被扯出了一点笑。 他微微转头,想看看小团子的脸,心里还恶趣味地想,他现在是不是要哭了啊。 然而人此刻正乖乖地趴在他的肩膀上,他看不到。 只感觉到了低落与难过。 祁宗主心里的恶趣味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小笨蛋的后背,安慰哄他: “你看,我现在这不是好好的。” “那哪能一样。”耳边闷闷的声音传过来。 祁昀无言,继续哄:“一样,结果都是一样的。” 再难,再痛,再苦,都已经过去了。 然而小孩却好像没听到他的话,只重复着:“哪里能一样呢。” 不一样的。陆思意心里想着。 他在深渊里那么苦,那么难,那些经历一辈子都忘不掉。之后每一次回想起来,他心里肯定都会漫上当时的感觉。 他当时……疼吗?怕吗?难过吗? 所以,又怎么能一样呢? 陆思意的手指逐渐缩紧,抓住了祁昀的衣服。 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过来、早一点见到他呢? 祁昀感受到了后背的抓力,顿了顿,再次轻轻拍了拍小笨蛋的后背。 他还在思考如何能再安慰他一下,却感觉背后的抓力松开了。 祁昀安抚性地将自己的下颌也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陆思意感受着肩膀上的力道,顿了顿,突然往后微仰,又转过了头—— 微凉的双唇触碰到了对方的下颌线。 他大概只贴了很短的一瞬,就又立刻分开了。 但也没有分开很多,只是给这个柔软又安心的吻留出了一点空隙,好让他继续去触碰面颊。 亲吻从下颌线一直沿至嘴角,像个小猫一样,窸窸窣窣的。 最后,柔软的唇瓣贴住了另一个人微薄的唇。 陆思意仅仅亲了一下,就又放开了祁昀。 他往后撤了一点点距离,但手臂还环着人的脖子,距离很近,近到可以看清俊朗帅气的人下颌上微微冒出头的胡茬。 陆思意看了一会儿,又伸手去摸。 手指肚上的触感硬硬的,像是柔软沙滩上冒出头来的细小砂砾。 “祁昀。”他用手捧住祁昀的脸,注视着他的眼睛,喃喃叫他,“以后苦和难都没有了,你有我。” 祁昀的眼眸如同深邃的湖水,又好像是浓得化不开的酒,危险,冷冽,却也……发烫,炙热。 他看了他半刻,手中突然使力,将人压在了自己的身上。 “坏事你挑头,然后又悄悄撤了。”祁昀的声音低低的,听不出到底是要维持住师父的威严,还是心中藏了别的、不可说的念想。 “你说,你是不是很过分?” 陆思意眨了眨眼睛,被这句低哑又充满了欲念的声音给说懵了。 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有两片柔软再次覆了上来。 亲切的、熟悉的、充满掠夺性的、却又柔和似春日暖阳的。 有人好像有些生气,因为他刚才中途撤退。 陆思意都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撤退,也不知道是欲擒故纵还是尊重心疼。 但很显然,有些人并不理会他这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厮磨碾压着,粗鲁又细腻地对待着捧在手心里的珍宝。 真是个矛盾的人。 但陆思意不怕矛盾。 陆思意喜欢。 他随着祁昀的动作,微启双唇,认真地与他唇齿相依。 那是他们两个彼此经历过的痴与爱、愿与念、罪与罚。 无关穿越,无关重生,无关他们是谁。 他,就只是他。 他很依恋他。 陆思意忘情地与祁昀吻着,唇齿间的酸涩和苦楚被压了下去,换上来的是清清甜甜。 ——不顾外面山鸡打鸣,天将破晓。 彼此近在咫尺的鼻息令空气中都充满了旖旎的浪漫。 浪漫中又裹挟了贪念和欲望,缓缓地向上浮,直到……快要压不住。 祁昀微微往后仰了一下,柔软的唇瓣终于互相分开了。 “小羽。”祁昀的声音有些哑,低声唤他的名字,带出来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痴缠。 ——那两片柔软充满了带着潮气的粉,好像是有些肿了。 祁昀的眼中浮现出了压抑着的欲望。 他吞吐呼吸了一瞬,欲望往下压了压,嘴角又勾了起来:“小羽,你亲近为师。” 祁昀眯了一下眼睛,又看着自己的小徒弟,缓缓将此事定性—— “大逆不道。” 最严重的词,却说得轻飘飘的,还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调笑。 陆思意丝毫不怯,目光往下瞥了瞥,开口就是找打:“师父也如是。” 祁昀似笑不笑地扯嘴角。 陆思意抿了抿嘴唇。 分开了,还好还好,刚才的那一吻分开了,结束了。 真的……很危险。 他顿了一下,迅速收回了自己的一条腿,调整姿势,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跪坐在祁昀旁边。 ——天将破晓,东边都泛起了鱼肚白。 黎明之前,最黑最冷的时候,祁昀还刚刚通过灵,一夜未睡。 这种时候,坏事可不好做。 陆思意乖乖巧巧地看了祁昀两眼,也不顾对方眼中的神情,自顾自帮人做了决定—— 他突然掀起刚刚被他俩丢到一边去的薄被,又给人盖上了。 “师父,好好睡觉。” 祁昀:“……” 有这么混蛋的人吗?有吗??? 全武林,不,全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个了吧? 混蛋的人此刻甚至自顾自躺在了他身边,看这样子……是也准备睡一会儿? 祁昀:“……” 祁昀深知他现在确实应该睡觉,但拱起来的火还没彻底燃烧竟然就被遮遮掩掩地摁灭了,这事儿搁谁身上谁能觉得爽快? 祁昀不爽,非常不爽。 可却又不爽得无从消减。 因为小混蛋说得是对的。 祁昀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他又缓了一会儿,终于在脑海中“平心静气”四个大字的注视下,默默平躺在了床上。 这才敢再次看一下小混蛋。 始作俑者乖巧安生地蜷在他身边,睡得跟一只小猫似的。 ——没睡着,祁昀知道。 这要是能这么快就睡了,祁昀就得骂他没有心。 祁昀顿了顿,目光冷飕飕地扯了扯自己的被子,分出去了一半,给拿捏不住的混蛋徒儿盖上了…… * 两天后,祁昀在四个兄弟以及一个混蛋徒弟的照料下,终于又活蹦乱跳了起来。 然而这么快的活蹦乱跳也是有代价的,代价就是宗内的四位好兄弟,似乎发现了他和自己那大逆不道的徒儿有了点什么。 祁昀没想到这四个平时神经粗犷的大兄弟能有这么细腻的心思,但回想了一下,又感觉好像单单从小羽不顾一切地给他传灵力,可能就已经看出来了。 最让人生气的就是傅明安,祁昀觉得改天得去翻一翻老三的书房,那里面不知道藏了多少春宵图! ——他好像偷偷塞给了小朋友一堆,还说上次给的那本形式错了,让他换了看。 污污秽秽的! 怎么,有胆子给小羽,没胆子给他吗? ——所以,这也说明了另一个不争的事实,祁昀还是没有吃到手。 刚刚过去两天,刚刚开始活蹦乱跳。 他当然也不是满脑子只有这些的人,上次是情到深处不能自已,清醒了,脑子回来了,也不能一直抱着人家不撒手不是。 所以一切还是停留在贴贴碰碰的阶段。 祁昀不能想这些,一想脑子就乱,于是转移注意力,关注这两天的武林事宜。 孟时给他回信了,简单了解了事情经过后,他也没多说什么,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跑去精玄宗附近探查了。 敲了他好大一笔银子。 而在他休息的这两天时间里,无限宗过得也并不算十分太平。 颜攸带着三个小弟,将陈大哥的尸体烧掉了。陈嫂未说什么,还在忧心着。 他们将陈大哥的骨灰葬在了山上,然而刚刚从山上下来,就有人找上了门。 那人面貌普通,能看出是习武的,却并没有什么优秀的慧根。 他当时自报家门,说自己是英武门的。 紧接着就开始喊话,要无限宗交出季羽。 ——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 只不过……这人来的很是奇怪。 陆思意当时没看见他,却也从颜攸几人的描述中大概知道了是谁。 ——确实是英武门弟子,却不是三十几个师兄弟之一,只是一个不进内室的外徒。在英武门里这样的人很多,他都排不上名号的。 当时,这人喊话说祁昀擅自带走季羽,一个月过去却依旧毫无调查结果。他让无限宗交出季羽,带回英武门一审便知,以还英武门清白。 太奇怪了,真心要带走他,为什么要排这样一个人过来,还说出了这样一番傻x言论? 连外人面前不爱说话的邹喻都被气笑了,他什么也没说,支使了山里的一条野狗,给人撵了出去。 ※※※※※※※※※※※※※※※※※※※※ 我又晚了啊啊啊! 是的,又没存稿了…… 明天也不确定啥时候能更,但应该不会过12点。 为天地立心16 自那次蠢蛋傻x来无限宗喊话之后,几天过去了,无限宗竟然又回归了平静。 没有人再来找事,甚至连整个武林都是一派祥和安宁。 就好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这让人感觉很不对。 于是陆思意他们又顺了一遍思路。 从表面上来看,就只是英武门的一个外徒,跑过来和他们要人。 单单这事儿,就怎么想怎么觉得荒诞了。 毕竟,真想要人,不可能只派一个外徒来,也不可能几天过去了,还没有第二波人来。 ——就好像,那人只是想来看一看无限宗的大门,挑衅一下,又或者是他得了失心疯,跑过来乱叫唤。 但祁昀又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于是,大家顺着唯一能抓住的“英武门”这条线索,开始往下理。 这人在英武门里确实排不上名号,在原主这么个“英武门老好人”的脑海中,也只能做到看见这人后,反应出他是英武门的众多门徒之一。 让陆思意单独去想,他甚至都回忆不出这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当然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原主唯一能记住他一点的,大概是擅于察言观色,比较细心。 傅明安当时拿了纸笔,按照脑海中还存着的这人的长相,将他画了出来。 画好后陆思意看了看,表示:“大体是这么回事,但好像还是有些不太像。” 当时的傅明安:“……” 这人的面容无比普通大众,想让他画得像,那真是太难为他了! ——所以,英武门就派这么个劳什子来喊话? 看不起谁呢? 傅明安气得扔了画笔,又被他大哥颜攸安慰道:“别气别气。” 颜攸:“颜哥反而觉得,英武门这次事出反常,他们的目的可能并不是小羽。” 傅明安没好气:“那是什么?恶心我们?” 颜攸:“……” 颜攸从腰上解下一个小罐子,丢给傅明安:“你要不先吃个薄荷丸冷静一下?” 傅明安:“……” 老傅不用吃薄荷丸,他自己坐在一边冒了一会儿火,又自顾自地熄了。 陆思意就坐在旁边看他俩吵嘴,之后又随着他们一起分析。 ——以他的了解,英武门门主左炎是一个很看重面子的人,所以真要说这人那天喊出来的理由,其实还真不是毫无道理。 因为祁昀将他带回无限宗已经一个多月,奸-污陈小妹的凶手还是众说纷纭。 现在有人说凶手是季羽的,也有说另有其人的,甚至,还有人已经将矛头指向了真正的凶手,赖川。 这是祁昀他们放出去的小道消息。 赖川可是英武门里潜力无限的二师兄,英武门哪里受得了这个。 ——他们急是正常的。 所以,这个来喊话的憨憨确实是英武门徒,深知门派好面子,不存在被人易容伪装的嫌疑。 然而,现在看来,英武门其实也并没有真正想要他回去。 ——那么,这个人所说的那一大段“还英武门清白”话,就全都是借口。 一是为了坐实自己英武门徒的身份,不让陆思意起疑;二是为了借着这个机会,达到他自己的目的。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不好说。 陆思意顿了顿,又将思路转回了英武门。 英武门最近其实很低调,如果没有外徒来喊话的这一出,他们从始至终对于自己的态度都是一样的: 一直在暗地里悄悄打听,没有明面上的动作,对于季羽受到了无限宗庇护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随着陈大哥尸体的出现和祁昀通灵的结束,颜攸他们有意放出去的小道消息已经不仅仅是“赖川是杀害陈小妹的真正凶手”,还包括“陈大哥的死和精玄宗有关”、“幻术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秘术”等等。 山下百姓茶余饭后的八卦逐渐从各大宗门转向了精玄宗,而其他宗门关注的方向,也转向了那边。 某种程度上,他们是想要给厉行一些刺激,看看他会不会有下一步的动作。 打草惊蛇,引蛇出洞。 也算是在控制山下的舆论。 那么,在他们刺激了精玄宗的前提下,突然跑过来了一个喊话的那个傻憨憨,会不会和精玄宗有什么联系呢? 这个猜测无从证实,所以,傅明安画了那幅画像。 陆思意那天没见到人,又实在记不清他到底长什么样子,不敢随意指点,傅明安画完只能找别人去看—— 那天一起上山的还有颜攸、范章、邹喻,和陈嫂。 几位大兄弟全都是大老粗,只有陈嫂看得细了一些,又天生眼神好使,说这人的右眼下面少了一颗痣。 傅明安把痣点上,陆思意突然福至心灵:“对对对,他是有一颗痣!” 傅明安:“……” 颜攸:“……” 又过了一会儿,颜攸欠欠地开口:“小羽啊,不要再总是给祁哥传那么多灵力了吧?颜哥怕你传着传着给自己传傻了。” 陆思意:“……” 他友好地将这个人请出了房间。 颜攸几人走了之后,陆思意自顾自摊在了椅子上,手里无意识地转着一只没沾过墨的毛笔,继续理思路。 如果,假设,那个傻憨憨真的和精玄宗有联系。 那么—— 首先,精玄宗知道陈大哥的尸体在无限宗,而脱离了秘术定身的尸体会很快腐烂,放不了多久,最近肯定会下葬。 其次,他们现在也知道陈嫂没死,是精玄宗弟子的事实。 所以他们派这个观察力敏锐细致的傻憨憨过来…… 陆思意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难道是要观察情况? 陈嫂现在的情况、无限宗现在的情况,以及,陈大哥尸体的情况。 ——毕竟在陈大哥身上做过那么多试验。 这好像可以说通。 但是,为什么这个人又要借英武门的名号呢?直接说自己是个江湖中的“正义”人士,也没有人来怀疑他。 况且,自报家门这种事情,看上去就像是故意的。 故意将他们的注意力引向英武门。 陆思意:“……” 所以,英武门和精玄宗目前有联系吗? 陆思意不知道。 可赖川之前找厉衡给陈大哥施了幻术。至少在赖川这里,他一定是和精玄宗有联系的。 那么,赖川……陆思意眯了下眼睛。 现在的赖川已经成为了茶余饭后谈资中的一角,以他那么好面子的人,现在应该已经急了。 ——人只要一急,就容易出错。 那么,那个跑来喊话的傻憨憨,很有可能就是一个错。 陆思意停住了转笔的动作,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不转啦?”不远处,房门那边,突然传过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陆思意:“……” 他斜倪了靠在门上的祁昀一眼,默默将笔挂回到笔架上。 “都快转出花来了。”祁昀一边评价一边往他这边走过来。 陆思意:“……” 曾经你转笔可比我转得快多了。 陆思意看着祁昀又斜斜地倚在了他这边的墙上,吊儿郎当的。 “什么时候进来的?”陆思意问,“走路都没有声音的。” 没声音是个好事儿,证明祁昀恢复到之前的状态了。 不枉自己每天给他传一点灵力。 “刚来没多久。”祁昀微微弯腰,凑近了看他的脸,“进来就看见我的小团子一脸愁云惨淡。” “跟师父说说,遇到什么难题了?” 陆思意:“……” 他默默撑着下巴,看祁昀在他身边拉了个椅子坐下,目光还依旧盯着他的脸。 陆思意顿了顿,将心中的怀疑和祁昀说了。 祁昀听完,点了点头,直接给傅明安传了个信。 他让傅明安带着画像,直接去调查、或者说是去确认,赖川现在和精玄宗有什么关系、那天来喊话的傻憨憨和精玄宗有什么关系、赖川与傻憨憨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陆思意方才的怀疑是,赖川已经投靠了精玄宗。 很可能还带着一批人一起走了。 这也有可能是英武门最近极其低调的原因。 他们好面子,不到一定时刻,绝对不会将此事往外说。 陆思意顿了顿,发现还在盯着自己的脸。 陆思意:“……?” 陆思意:“我的脸上有花吗?” 祁昀:“没有花。” 陆思意:“……” 下一刻,祁昀的爪子抚上了他的脸,摸了摸颧骨和下颌线:“为师的小团子都不圆了。” 陆思意:“……” 圆你个球球。 随着他开始修炼内功灵力,识海进一步扩大,识海内的灵力也变得更加充裕,样貌其实和之前的季羽相比,已经有了一些变化—— 打眼一看依旧是这个人,但好像长得更开了,面容大气,气质夺目。 这是识海和灵力带给人的变化,修习内功灵力的人,总会给人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 所以……怎么可能有婴儿肥似的圆?? 陆思意觉得祁昀就是在黑他。 ——自从他上次窝在祁昀旁边睡了之后,因为当时穿的是一件白衣,又蜷着腿睡的,祁昀睡醒之后就开始“小团子小团子”地叫他。 而现在,单纯的“小团子”也已经不能满足他了,他开始变本加厉,可能想把自己变成真团子。 陆思意顿了顿,默默地、悄无声息地瞪着祁昀。 祁昀不怕被瞪,还胆大包天地捏起了他的下颌。 然后,陆思意听到了祁昀的解释:“我其实是想说,你这几天都累瘦了一圈了。” 陆思意:“????” 他看着祁昀眼中心疼的神色,突然感觉自己刚才貌似……想多了? “为师已经好了。”祁昀低声道,“不要再趁着我睡觉的时候用迷香迷晕我,给我传灵力了。” 陆思意:“……” 祁昀顿了顿,弯下腰,两人的脸颊近在咫尺。 祁昀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 “师父帮你将灵力补回来。” ※※※※※※※※※※※※※※※※※※※※ 更了更了,晚了一点,鞠躬抱歉 为天地立心17 补回来……补回来。 陆思意:“……” 这话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对,但就是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 尤其是,他最近经常和祁昀拉拉小手,亲亲小嘴,再干一点情侣之间该干的事情…… 所以,这句“补回来”,就很容易让人想到别的地方去。 祁昀的嘴角勾得更明显。 陆思意反应过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想理人。 某位为老不尊的师父达到了逗人目的,又心情很好地拉着人去练功,修炼灵力。 陆思意之后一整天都没理人。 而对于陆思意和祁昀关系升级了的这件事,无限宗里的几位大兄弟已经从最初的挑眉瞪眼式惊讶,变成了现在的见怪不怪,只是时不时提醒一句“祁哥你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或者是“小羽你别盯着你师父看了,你看他嘴角都要笑抽搐了”。 反正怎么损怎么来。 连陈嫂有时候都会被他们调侃得笑一笑。 最开心的好像就是傅明安,因为他经常以十分八卦的口吻问陆思意:“书看完了没有”。 陆思意:“……” 他有时候真的很想把傅明安的书房一把火烧了,有时候却又觉得舍不得。 ——傅明安不太敢给祁昀丢书,当然就是可着他霍霍。 最后祁昀还是看不下去了,警告这位小污人说,把脑子里的有色思想封好,别总是想着荼毒他徒弟。 傅明安:“……” 这是无限宗内平淡日常中的一角。 不管外界如何暗流汹涌、天翻地覆,无限宗里好像总是能够平和安宁。 可能是因为,他们虽然不同姓,却把彼此当成了一家人。 又过了几天,心里其实并不想将自己归结为“无限宗一家人”的孟时,给祁昀发来了消息。 孟时这些天一直在精玄宗附近盘旋。他没有叫别人,就只是自己暗中调查。 毕竟祁昀那边放出的消息已经足够打草惊蛇了,他不能再让厉行等人再发现自己这边的行踪。 引蛇出洞,只引一个头就好。 于是,孟时隐藏好自己,蹲守了几天,竟然还真的被他给蹲出来一个大的—— 赖川确实投靠了精玄宗。 孟时亲眼看到这个腌臜之人从精玄宗地界出来,而他身后,跟着的就是那天跑来无限宗喊话闹事的憨憨。 与此同时,邹喻那边也有了消息。 ——他这几日一直在盯英武门。 英武门近些天来都很低调,这两日更甚,连宗门都没有开,也很少有门徒下山活动。 他们对外宣称,门派进入了一年一度的比武时期。 可邹喻通过英武门旁边山上的飞禽走兽给他的反馈,却发现英武门根本就没有比武。 ——门派内部一片寂静,大广场上寥寥无人,没有任何热热闹闹的气氛,那种感觉,就仿佛整个英武门都“睡着了”。 事情有异,邹喻当天晚上就借着夜色,去了英武门附近的那座山。 也就是在那里,邹喻确定了,英武门内部发生了分裂。 这个“内讧”搞得很是热闹,导致英武门门主左炎闭门不出,也不知道是伤到哪了,还是被他那个二徒弟给气的。 总之,最终的结果就是赖川带着一部分英武门的外徒,以及几个内徒,一起叛出英武门,投靠了精玄宗麾下。 现在的英武门是大徒弟在主持事物,又几个依旧留在英武门的门徒重伤,门派上下也因为“分裂”这件事情而内心惶惶,谁都不知道“比武”这个借口能称多久。 所以……陆思意眯了眯眼睛。 现在的精玄宗吸收了一些拥有拳脚功夫的武士,又有了赖川的加成,实力恐怕又往上进了一步。而英武门则是元气大伤。 他顿了顿,先暂时撇过这些不想,又将思路放在了那个傻憨憨身上。 ——这人当初在喊话中借了英武门的名头,大概就是希望无限宗之后将炮火集中在英武门。 这样,精玄宗就被掩护了起来。 那么……他来的目的呢? 确认陈大哥已经下葬?确认陈嫂是精玄宗那个“已故”的女弟子?还是确认无限宗最近的动态? 或许都有,又或许,还有陆思意没想到的…… 他将这些与祁昀等人说了,陈嫂也在一边听着。 但她最近的肚子又大了些,算下来也有快八个月了,整夜被孩子折腾得睡不好,也就没什么心思再想别的,坐在一边,好像也就只是听一听。 ——她最近还在给孩子缝小衣服、裁出生之后要用的尿垫和小褥子,常常忙到很晚。 本来就睡眠不足,她还经常这样熬着不睡,眼底的黑眼圈在一张小家碧玉的秀气脸上,尤其明显。 大家劝她多休息,她也不听。祁昀又说从山下请个婆婆来照顾她,她又不肯。 最终两边各退一步,陈嫂夜里歇是歇下了,却又被肚里的孩子折腾得睡不了。 陆思意以前不知道怀孕会这么辛苦。 有一次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给陈嫂提了个傻里傻气的建议,问她说要不要修习内功灵力,至少能让精神好一些,不这么憔悴。 然而陈嫂顿了顿,最终还是笑着摇了摇头,道:“我的识海不宽,没什么修灵力的慧根,现在也没有这许多的精力。” “我呀,还是每日多走一些路,活动活动筋骨,也防着孩儿到时候不好出生。” ——她感谢了陆思意的好意,又婉拒了这个建议。 陆思意也没什么法子。 他将这些与祁昀说了,祁昀又去劝她,却也没有什么结果。说多了又怕陈嫂心情不稳,觉得厌烦。 最终,祁昀只能作罢,让颜攸和范章多盯着点。 再说回精玄宗。 之前,孟时和祁昀说过自己在深渊的缓冲区外见过的那一伙人。 而现在,有陈嫂的指认,可以确定那伙人是由厉衡带着的。 所以,就也几乎确定—— 祁昀就是被精玄宗扔下了深渊。 他依旧不记得当时具体的情况,怀疑自己大概率也是被施了幻术。 并且,和陈大哥中的那个不是同一种幻术。 ——陈大哥没有武学基础,对付他甚至都不需要什么技巧,以最简单的一种幻术控制即可。 但祁昀不是,即便是在三年前,祁昀也已经在游侠中赫赫有名,甚至整个武林中都有他的名字。 所以,精玄宗对他施用的幻术,会比给陈大哥的重上很多倍。 他们笃定祁昀记不起那时的事,也不会知道是谁动的手,却不知道孟时在暗处将他们看了个真切。 ——而三年后,又加上了陈嫂的指认,事情就变得很清晰了。 精玄宗没安好心,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 祁昀还是依旧拜托孟时盯着那边,当然,又被孟时敲了好大一笔银子。 但祁昀有钱,不太在乎。 同时,邹喻的主战场从英武门转向了精玄宗,傅明安在旁边机动辅助,等着看精玄宗露出破绽。 ——只要他们有了破绽,无限宗就可以抓住机会。 然而精玄宗的厉行和厉衡都不是傻的。傻的反而好像是投靠过来的赖川—— 自从那个憨憨来无限宗门口耍过横之后,精玄宗就跟死了一样,厉姓的本家一直都没有任何动静,只有赖川会外出走动。 邹喻和傅明安亲自盯了几天,没有任何结果。 精玄宗附近又不能久呆,于是他们蔫蔫地回来,却在回来的第二天,就飞过来了一只那边才会有的红嘴鹦鹉。 ※※※※※※※※※※※※※※※※※※※※ 没到3000,太困了……明天争取写长一点 为天地立心18 邹喻当初找鹦鹉,是因为鹦鹉可以学舌。 而这种红嘴鹦鹉学得最像。 也就是说,精玄宗的人说过什么话,只要它听到了,都能学出来。 只不过,陆思意对此表示怀疑。 ——那红嘴鹦鹉扑棱扑棱地飞过来,啪叽一下落在邹喻的桌子上,拢了翅膀看着他,邹喻给了一颗瓜子,它才把脑袋一歪,像模像样地说: “他找我。” 邹喻:“?” 鹦鹉又重复了一遍:“他找我。” 邹喻:“……?” 鹦鹉继续复读:“他找我。” 陆思意:“……” 就这? 邹喻满脸问号,同样在屋子里的陆思意和范章也是。 顿了一下,鹦鹉加了个字:“他找我啊。” 范章:“……喻崽,这鸟能行吗?” 鹦鹉:“喻崽,这鸟能行吗?” 邹喻:“……” 范章:“……” 陆思意适时捂住了嘴,发出无声的大笑。 这还不够,他还把祁昀给叫了过来。 于是,祁昀一过来,就发现范章一个头有两个大,正在试图让鹦鹉回归正轨。 而他的小团子,在旁边憋笑憋得肩膀直抽。 范章试探地说道:“他找我。” 鹦鹉:“他找我。” 鹦鹉:“喻崽,这鸟能行吗?” 陆思意在心里发出惊天爆笑。 邹喻表情狰狞地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戳了戳陆思意,两个人一起跑去门外,笑够了才直起腰。 然而,他们刚刚恢复正常,就发现范章也出来了,一脸发愁变成了一脸委屈。 邹喻挑着眉毛:“你也出来笑?” 范章:“……我笑不出来,我被祁哥赶出来了。” “他说我在房里影响鹦鹉发挥。” 陆思意:“……” 陆思意:“哈哈哈哈哈哈。” 范章:“……” 陆思意自顾自笑完,终于听见脑海里传来了祁昀的声音:“快进来听。” 他和邹喻对视一眼,显然都听到了祁昀的传音,再去看范章…… 范章依旧一脸委屈:“……你们先去吧,祁哥让我去叫颜哥、明安和陈嫂。” 范章卑微:“那个,一会儿你们别忘了给我复述……” 邹喻忍笑:“知道了。” 房间里,鹦鹉歪着脑袋,说一句从祁昀的手里叼一颗瓜子。 鹦鹉:“他找我。” “他找我啊……” “他来了。” “我后悔了。” “喻崽,这鸟能行吗?” 祁昀突然合上了手掌,不让鹦鹉叼瓜子。 鹦鹉:“?” 于是鹦鹉重复了最后一句:“喻崽,这鸟能行吗?” 祁昀将攥成拳头的手放到了桌子下面,鹦鹉看都看不到那只瓜子手了。 陆思意:“……” 祁昀的意思很明显,“喻崽”这句话不能说,说了就没有瓜子吃。 但是……鹦鹉能懂吗? 你拿鹦鹉当人啊? 陆思意看了看桌子旁边的人和站在桌子上的鸟,感觉那鸟没懂。 因为鸟扑棱了一下翅膀,很着急的样子。 鹦鹉:“喻崽,这鸟能行吗?!” 祁昀的目光变冷了。 鹦鹉急了,从头开始说:“他找我!” “他来找我!” “我后悔了!” “我当时怎么就……” 祁昀张开手,瓜子又给免费提供了。 陆思意:“……” 好家伙,这鸟还会说半句?就为了多吃一点瓜子? ……聪明? 陆思意决定收回自己刚才觉得它傻的想法。 鹦鹉吃到了瓜子,好像明白了什么,又继续:“我怎么就……” 陆思意:“……” 陆思意决定二次收回自己刚才的想法。 因为,这鹦鹉好像并不是为了多吃瓜子才说半句,而是…… 它学舌的那个人,就是这样半句半句说的。 “我怎么就,脑子一热,干了那种事呢?” “我太后悔了。” “我不是东西,我精虫上脑。” “我是个畜生。” 陆思意:“……” 好像越听越有点不对的样子。 尤其是,红嘴鹦鹉一脸呆萌,用平直的声线,说着这种很不雅致的话。 还说一句叼一粒瓜子吃。 就很诡异。 听得陆思意脸都皱了起来。 下一句,他终于知道鹦鹉在学谁了—— “厉公子,你救救我,我那晚不该去侮辱她的。” “我真的不该,我太畜生了,她来找我了!” “厉公子,啊不,哥,衡哥,衡哥你帮帮我,让我干什么都行。” “衡哥,你行行好……” “她说要拉我走啊,衡哥!” “衡哥你帮帮我吧,你有什么办法吗?” “衡哥!我对精玄宗还有用!我的身手很厉害的!” 陆思意:“……” 说这些话的人,是赖川。 陆思意甚至能想象出赖川说话时的语气和表情,那应该和这只鹦鹉学出来的声线一点都不像。 鹦鹉说得很平淡,而赖川…… 他应该说得很害怕。 陈小妹去找他了。 活该。 陆思意微微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陈嫂。 ——这还当真是应了陈嫂当初收东西时,找到的那块布条。 “做鬼也不放过赖川。” 然后,她就真的没有放过。 陈嫂的脸色也不太好,目光锋利中又夹杂了哀戚,似乎是想到了丈夫和妹妹,脑海中又充满了对赖川的恨。她的眼眶红了。 陈嫂和他们说过自己这个妹妹,几个月前才及笄,还是小孩子心性,长得很漂亮,平时看见只蚂蚁都不会踩,总是喜欢上山,她哥砍柴,她就在一边和野兔玩。 陆思意叹了一口气。 这样一个善良天真的小女孩,死后却成了厉鬼。 赖川活该被她找。 但陆思意又觉得很不值。 非常、不值。 鹦鹉还在说着,左右也都不过是赖川求厉衡的话,而厉衡,似乎全程都一言不发。 平直的声音说了两句,又在中间突然冒出了一句:“滚。” 陆思意愣了一下,望向那只鹦鹉。 鹦鹉扑棱了一下翅膀,似乎是在手舞足蹈。 “不不,衡哥,你帮帮我,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我不想死啊衡哥!” “我让你滚。” “没听见吗?” 鹦鹉说完这句,就闭了嘴。之后在桌子上走了两步,将鸟喙插-进了邹喻的竹竿杯子里。 邹喻:“……!” 老子的水! 然而喻崽并不敢出声,怕一出声这鸟就又没完了。 鹦鹉喝饱了水,又心满意足地吃完祁昀手里的瓜子,这才扇着翅膀飞了。 陈嫂在它飞走之前捏了个诀,这样它即使出去了,也不会再说出这些话。 ——它已经忘了。 祁昀掸了掸手心里的瓜子碎屑,房间内一片安静。 红嘴鹦鹉的话很明显了。 陈小妹去找了赖川,赖川很害怕,去求厉衡帮他解决掉这个缠着他的阴魂,而厉衡拒绝了他。 陆思意微微蹙起眉。 这样看来,精玄宗也并不重视赖川等人啊。 那之前又为何接收了他们呢? 赖川的拳脚功夫确实很好,每年的比武不是大师兄占第一,就是他占第一。 可他也确实只会最传统的武学。英武门不教幻术,也不教内功灵力,对文笔更是不作任何要求。 赖川就是个在近身肉搏中很占优势的武士。 陆思意突然明白了—— 这就是精玄宗一开始收他们的原因。 幻术在近身武打中没有任何优势,你这个诀还没捏完,人家的刀剑已经把你手砍了。玄学幻术属于远程武术,修习这一支的武士很多都并不精通拳脚上的功夫。 所以,他们需要一些修习传统武学的人来弥补。 ——来做打架时的肉盾。 是的,说白了,就是做肉盾。 但赖川无疑是最好的一个肉盾,为什么厉衡拒绝给他提供帮助呢? 他不想帮?还是…… 陆思意看了看屋内的人,目光又转到了陈嫂那边。 她也在思考,手无意识地抚着肚子,那是她和陈大哥的孩子。 陆思意突然抬了下眼。 ——厉衡拒绝赖川,是因为他当初是赖川的帮凶。 是他给陈大哥下的幻术,又在他身上做各种秘术试验,甚至连死后都不放过。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陈大哥去找了他? 陆思意张了张嘴,看了一眼陈嫂,又看了看祁昀,不知道这个问题要如何问出口。 但陈嫂开口了。 “祁宗主,”陈嫂的声音有些焦急,眉毛蹙得紧紧的,“我妹妹她……” “她如果一直留在人世,还……这个样子,那她会不会……会不会就,回不去了?” 是的,凡人居所,本不容阴魂。 一般人去世之后,魂魄也很快会前往另一个世界。之后转世投胎,重入轮回。 而如果一直不走,强留人间,最后很可能会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又或者是像陈小妹这样,因为有很深的执念而化作厉鬼,最终也会被各路僧道打散。 连灵魂都留不住,一切化作一场空。 而想要化解、温和地推她入轮回,就要化解了她生前的执念。 可厉鬼之所以是厉鬼,就是因为执念变成了怨念。 而这个怨念,连陆思意都觉得怨得应该。 你能和小妹说“放下这一切,抬头往前看”吗? 反正陆思意是说不出来。 赖川就该遭报应。 厉衡也是。 祁昀顿了很久才点头,算是肯定了陈嫂的问题。 之后他又开口道:“我会尽力帮她。” 陆思意抓住时机:“那陈大哥……” “陈大哥不会。”祁昀转头看他,似乎是知晓他内心的那个问题。 之后祁昀又转向了陈嫂:“陈大哥之前与我说过,要你放心。” ——陈大哥放不下的不是自己的死因,而是自己的妻子和妹妹。 可现在,妻子受到了无限宗的庇护,那他放不下的就只有妹妹。 “他还说他会安慰小妹。”祁昀了然于心,苦笑了一下,“但现在看来,没有劝动。” 哪里会有那么容易劝动,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本来是充满期待的。 * 祁昀又通了一次灵。 这次的时间很短,但消耗和上次差不多。 他找的是陈小妹。 陈小妹无意伤他,但最一开始大概也是怀了很强的戒备。 单单厉鬼和戒备心这两点,就够祁昀费一番力气了。 后来祁昀说通了她,又不知如何安慰了她,总之,他们之间达成了一个协议。 陈小妹不会自己动手要赖川的命,只给祁昀报一报信。 而祁昀,或者说是无限宗,本来就是要杀了赖川的。 当然,这个名单中也包括厉衡和厉行。 坏事做尽的人,不配活在世上。 陆思意当时猜对了一半,厉衡确实也被找了。但找他的不是陈大哥,而是陈小妹。 小姑娘虽然年纪小,但冰雪聪明,看到她哥之后,就将一切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她一个都不想放过。 无限宗也不会放过。 于是,当天晚上,邹喻和傅明安就又御剑飞去了南边。 ——他们和精玄宗应该注定会有一战了,只是没人能预测这一战是什么时候。 现在,他们了解的信息还是太少了。 两天后,孟时的消息终于又传了过来。 他之前就一直在打听那些无故在精玄宗附近游荡着的生魂,可附近的村落都无人失踪,也没听说有哪一家突然少了人。 甚至,孟时将范围扩展到了方圆百里,也依旧毫无结果。 就好像,那些生魂是平白无故多出来的一样。 直到今日,孟时早晨去赶了个集,转到那条街上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时,发现那里窝着一个乞丐。 那乞丐灰头土脸,极其虚弱,看样子已经很久都没有吃过东西了。 可他却又藏得极其隐蔽,孟时能看见他,是因为他瞧见有人来了,探出了个身子。 ——这真的不太对,毕竟按照道理来讲,集市这种地方,乞丐最容易找到吃的,他应该去各个摊位寻食才对。 没道理在这里躲着。 而后,这个乞丐的举止就更不对了。 孟时当时打扮得很低调,打眼一看就是个来早市里卖货的。可能也正是因为如此,乞丐才探出了身。 然而,当他看清孟时腰间别着的短刀时,又立刻惊慌地缩了回去。 ——他缩得很快,又灰头土脸的,与周围砖墙融为一体。 若是个寻常武士,可能都不会发现他。 但孟时并不是寻常武士。 孟时把他给揪了出来。 那乞丐吓得浑身瘫软,嘴里不住地求饶,说什么“好汉饶命,别抓我,我太瘦了不适合你们,放我走吧”之类的。 孟时本来就觉得奇怪,一听这话更是奇怪,哪里可能再放他走。 一番折腾后,那乞丐似乎终于发现,这个人和之前到处抓人的那伙人不一样,才放心大胆地和孟时说了最近的“怪事”—— 他们这边以前要饭的乞丐很多,但有一天,官府突然发了告示,说要整顿行乞者。 大家本来都没当回事,毕竟这种告示发过很多回,也没见什么动静。 然而这次却好像是来真的,因为告示贴出来的第二天,他周围的乞丐就不见了好几个。 几天之后,减少了大半。 半月之后,街上都没有乞丐了,大家被抓的被抓,藏着的就继续藏着。 这个乞丐有一次甚至远远见到了抓人的场景,他说,那根本就不是官府的人,他们不穿官服,也不拿捕快的单手刀。 很多人都拿着剑,还有一部分,拿的是孟时腰上挂着的这种短刀。 为天地立心19 事情到现在又清晰了许多。 精玄宗附近游荡着的生魂全是乞丐,他们抓捕了这些沿途乞讨的人,又杀了他们。 可是,精玄宗其实是不需要生魂的,他们想要的,只有尸体。 而尸体,又只有一种作用—— 成为武器。 精玄宗应该是许给了这些乞丐什么好处,比如生前的一顿饱饭,又或者只是身后多烧的一些纸钱。 于是,这些乞丐注定无法怨念过深、成为厉鬼,但他们到底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所以生魂不能前往另一个世界,只能在死去地点的附近飘荡。 陆思意的眉毛紧紧皱了起来。 疯了。 厉行和厉衡这是疯了吧。 为了一己私欲,制造出这么多无辜的生魂,恶贯满盈、罄竹难书。 他越想越觉得恶心,甚至有些生理性作呕。 他皱着眉毛,脸色十分难看。 突然,他感觉到有一只手伸过来,揉了一下他的头顶。 祁昀的声音传进耳朵:“别想了。” 陆思意顿了一下,眉头微松,但还是觉得十分难受。 他说:“太过分了。” “嗯。”祁昀轻轻回了一声。 陆思意看过去,发现祁昀的脸色不比自己好多少。 ——他突然意识到,祁昀是从深渊里爬出来的。 他在深渊里呆了足足两年。 他有没有在那里见过比这更过分的事情? 看样子,应该是没有的。 人性和兽性,终究还是人性更加丑陋可怕。 祁昀还在揉他的头发。 陆思意叹了一口气,将祁昀的手从自己的头上摘了下来,又用双手将这只大大的手掌握住。 ——那些生魂要怎么办? 没有人去引渡他们,他们是不能前往另一个世界的。 而生魂原本栖息的身体又要怎么办? 无限宗甚至都不知道,这些尸体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种被硬生生截断了线索的感觉非常不好,甚至让陆思意想要现在、立刻、马上冲去精玄宗。 做尽坏事的人,就该付出应得的代价。 可是,这个代价……就算是杀了厉行和厉衡都不能弥补。 他们死有余辜。 顿了顿,陆思意看向了祁昀。 “引渡生魂,需要耗费很多精力吗?”他问道。 这仿佛是一句傻兮兮的废话。 怎么可能不费精力?当然会耗费掉很多精力。 只是,陆思意不知道这个“耗费掉的”精力,到底是多少。 比通灵多?还是比通灵少? 他甚至都没有任何参照,因为普天之下,只有祁昀活着从深渊里爬了出来。 所以,也只有祁昀能够通灵和引渡亡魂。 陆思意皱眉看着祁昀,过了半刻,祁昀笑了一下,然后伸手,又揉了他的头发。 陆思意:“……” 陆思意甩了甩头。 “不会太多。”祁昀安慰道,“鬼煞里的亡魂我都引过,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陆思意眨了眨眼睛。 祁昀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他看着祁昀,祁昀也看着他。 过了半刻,祁宗主终于撑不住了。 “好好,告诉你。”祁昀无奈地笑,捏着他的手掌无意识地揉,“估计不会消耗太多,但总归一定会有消耗的。” “你以陈大哥和陈小妹为参照。” “这些行乞者,一来不似陈小妹一般凶煞。二来,引渡他们,也不会花费像与陈大哥通灵那么长的时间。所以,消耗应该不会比和他俩通灵更大,最多持平。” 祁昀又看了陆思意一眼,见他面上仍有疑惑,继续道:“鬼煞里的亡灵千百年来不得走出深渊,可比陈小妹凶多了,我当时也不过是多花了些时间而已。” “当然啦,”祁昀半躺半靠在床头,手里还牵着他的手,笑嘻嘻地看着他,“肯定会花掉一些精力,但并不会有什么事情。” “况且,我现在还有你。”祁昀吊儿郎当地摇了摇陆思意的手。 陆思意:“……” 他确实是可以帮祁昀分担一些耗费掉的精力。因为随着每天的修炼,现在他的灵力已经可以疗伤了。 只不过,他还是觉得祁昀是在故作轻松。 为了不让他担心。 ——陆思意在刚刚发现自己识海的异常时,就已经知道自己是个外来户,灵魂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比这个世界里的其他人都要强大。 所以,他的识海也比其他人更加广阔。 而后面的,就都是他一边修炼,一边自己感悟出的东西。 比如,由于灵力与识海一脉相承,他甚至可以不阅读修习内功灵力那一脉武士传下来的功法秘籍,仅仅靠每日的修炼就可以感悟天道。 再比如,随着内功渐长,突然有一天,他的灵力可以疗伤了。 祁昀以前其实只在传说里听过以灵力来疗伤这种事情,但普天之下没有人能够做到,于是传说就只能是传说。 ——也就是说,连祁昀最一开始,都没报陆思意能够疗伤这种希望。 但陆思意就如同凡尔赛王子一样做到了。 还做得毫不费力。 就好像……这本来就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之一。 当时,陆思意给邹喻带回来的一只小野猫补好伤到的后爪后,颜攸简直要疯了,在他身边碎碎念,说他抢了自己的饭碗。 陆思意无奈地表示“我这是要耗费灵力的,要不是这小猫太可爱了,我才不给它疗伤”,之后他就真的拎着小猫的后脖子,将它放进了颜攸的怀里。 猫在颜攸怀里喵喵叫,颜攸没工夫理他了,专心致志开始逗猫。 自那开始,无限宗的诸位兄弟就都知道了陆思意的隐藏技能。 然后,又帮他将这个隐藏技能隐藏好。 ——这是无限宗在关键时刻的杀手锏。 但颜攸他们当时想得更多的,是对于陆思意的保护。 他们师娘(嫂子)有这种毁天灭地的神仙技能,可不能让别家给知道了去。 那就扮猪吃个老虎叭。 于是,祁昀还特意去过一趟专门修习内功灵力的空天门,说自己新收的小徒弟对这些很感兴趣,想给他找两本书。 大抵是修习识海和灵力的人都比较豁达,祁昀带回来的可不止两本,空天门门主几乎是将从初学到进阶再到集大成的所有书籍,各塞给了他两本。 ——空天门其实知道祁昀找书是想给季羽看的。可是,季羽现在虽然还带着“奸-污-少女”的嫌疑,但此事经过这么多天的发酵,直到现在都没有结论。 不止没有结论,江湖上目前众说纷纭,可最最明显的一点骗不了人: 陈小妹的嫂子、陈大哥的妻子,目前可是在无限宗里,与季羽的关系极好。 既然如此,空天门就事不关己,不做置喙,还在表面上维持了与无限宗的良好关系。 然后,陆思意将这些书籍翻过一遍,就全部放进了书柜。 他……真的不太需要。 如果可以的话,他都能自己写书了,还是“无天赋者看不懂”的那种。 陆思意回忆完,又看了祁昀一眼,还是觉得他在打岔。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嘴硬:“你可不要指望我用灵力救你。” ——你最好还是不要受伤。 谁受得了这个?百爪挠心地去救他想要用命去守护的人? 陆思意光是想想,就觉得心里面揪得难受。 祁昀顿了顿,软下了表情:“放心,我跟你保证。” “祁哥心里有数,精力不会耗费太多的。” 陆思意:“……那就好。” “但是,”祁昀从床头坐直了身体,凑过来不要脸道,“宝贝还是要给我传灵力的。” 陆思意:“……” 陆思意:“你滚。” 灵力这个东西,说白一点相当于是一个人的私属品,还不是那种普通的私属品。 它就像是骨血一样,专人专属,虽然可以互相传,但总归是带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就好比,一个人如果不考虑血型的话,将血液无条件地输送给另一个人,不论多少,只要对方需要,他就毫无怨言地给过去—— 那一定是因为,他十分爱他。 灵力也是一样的。 所以,最初陆思意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时候,祁昀无条件地给他传灵力,才会让颜攸他们那么惊讶。 ——这这这,关系是好到如此了吗? 然后事实证明,嗯,关系确实是好到了如此。 祁昀搂了搂他,又贴了一会儿,突然摸了摸手底下的胸口,觉得那里有东西。 祁昀疑惑地伸手进去,探到了一个荷包。 哦,他缝的那个埋汰荷包。 祁昀:“……你还带着它啊。” ——你怎么还带着它。 即使是祁昀,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回顾自己的“作品”也会觉得,这东西好像做得过于破烂儿了。 难为有人还一直揣着它当宝贝。 陆思意扭头看了祁昀一眼,故作不可思议:“有人可是在里面放了自己的一抹神识,我能扔?” 他眯了一下眼睛,笑着逗人:“我可以扔吗?” 祁昀一秒变脸:“不可以。” 之后又给自己找补,“我,那个,其实是想说,这个荷包……要不然我补一下?” 陆思意挑眉:“补什么啊?这不挺好的吗?” 祁昀:“……” 陆思意笑着拍了拍他:“你去陈嫂那里借个针线。” 祁昀:“?” 陆思意:“快去。” 祁昀一脸疑惑地出门。 片刻之后,祁宗主拿着针线盒回来,坐在床边,认真观摩人补荷包。 荷包从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形状的东西,变成了一只十分可爱的猫爪子。 ——和里面威风凛凛的泼墨版老虎爪子一点都不一样。 但是……还挺可爱的。 祁昀咧了咧嘴:“徒儿好生手巧。” 为天地立心20 能不巧吗? 能不巧吗?? 陆思意可是从陈嫂那里学了好几天呢。 又冒着生命危险在颜攸那里偷了好几天小猫呢。 幸好那小猫还没长大,指甲不硬,力气也小,不然他胳膊上现在还可能会多出几道血印子。 陆思意把荷包补完,又揣回了自己的怀里。 ——把祁昀的神识留在胸口,这种感觉很温暖,很安全。 就好像祁昀无时不刻都在他身边。 他俩一起去还了针线盒。 陈嫂最近做小衣服小被子做得越来越勤了,材料和成品各自码放了一堆,每一堆都高高地叠着。 看样子,早就足够小孩子穿和盖了。 所以陆思意一直都没搞明白,陈嫂为什么还这么急切地想要多做一些。 他和祁昀都劝过,颜攸和范章更是说得陈嫂都烦了,但她还是在一直做、一直做。 于是陆思意和祁昀又都不敢再劝了。 他们都没有怀过宝宝,也不知道怀着孕的女人情绪到底会怎样。 但总之,怕她不开心。 虽然现在陈嫂看上去也没有很开心。 她让陆思意和祁昀先坐,之后自顾自补完一个小棉裤的针脚,才和他们笑了一下,也坐下歇着。 她的肚子好像又大了一些,算算时日,可能再过不到一个月,就要生了。 陆思意顿了顿,又看了看她刚刚缝好、叠起来的小棉裤。 ——陈嫂很焦虑,很忧心,他能看出来。 现在刚刚初秋,即使再过一个月,也不到要穿厚棉裤的季节。 虽说小孩子要保暖,但是,她也分明可以等到生完之后、甚至是做完月子,再给孩子做棉裤的。 而且,她其实都不用自己做的。 祁昀之前问她要不要请个婆婆来照顾,陈嫂不肯。 前两天,祁昀又问她,等生完之后请个婆婆来。陈嫂笑了笑。 那就是没有拒绝,所以,到时候请来的婆婆也可以帮她做这些呀。 祁昀给陈嫂倒了杯水,再次安慰:“别太累了。” “颜攸和范章要当孩子的干爹,”祁昀笑着和陈嫂打趣,“我说不行,第一个干爹得是我。” 陈嫂也笑了一下:“这孩子能有你们,是他的福气。” “陈嫂,你也是有福之人。”陆思意道。 “是啊。”陈嫂抚了抚肚子,“我是他娘。” “不,”陆思意笑了一下,“是你,你也有我们。” 陈嫂再次笑了笑,又微微低下头。 陆思意这边迎着光,他看到陈嫂的眼角红了。 陆思意愣了一下。 这怎么……说着说着又要哭? 陆思意和祁昀又坐了一会儿,再次叮嘱她不要太累,注意休息,便将时间和空间都留给了她。 临走之前,他和陈嫂说,这几个人都要做孩子的干爹,那自己就不抢了,自己做小舅舅吧。 ——这相当于是在和陈嫂说,以后你拿我当弟弟就行。 然后,他发现陈嫂的眼睛又红了。 陆思意无奈,拍了拍她肩膀,和祁昀并肩走了。 直到走出了一段距离,确保陈嫂听不见了,陆思意才转头,低声和祁昀道:“我觉得陈嫂的情绪不太对。” 陆思意皱眉:“怀了宝宝的人都这样吗?” 好像……也不是吧。 无论是之前在现实世界,还是后来进入了任务世界,陆思意身边或多或少都会有准妈妈,她们的情绪确实是会受到孕期的影响,但……也没有像陈嫂这样波动如此大。 陆思意担心陈嫂一直这样的话,会出事情。 祁昀也微微蹙眉,说:“我……不太了解。” 陆思意:“……” 这触及到了祁宗主的知识盲区,祁昀顿了顿,朝颜攸的草药房那边抬了抬下巴:“走,问问去。” ——颜攸最近确实一直在盯着陈嫂,他应该会更加清楚。 陆思意和祁昀走进颜攸的草药房时,这人正拿着猫薄荷逗猫。 猫咪抱着那一小截草醉生梦死。 颜攸看见了他们,干脆撒了手,将草全部给了小猫。 小猫咪幸福极了。 颜攸又将猫抱在了自己的腿上,也幸福极了。 陆思意:“……” 祁昀:“……” 幸福的颜攸和他们说了陈嫂最近的情况,之后大家都有些不幸福了。 颜攸也发现了陈嫂情绪上的异常—— 最明显的就是,她在近乎于偏执地给孩子做小衣服、小被褥,有时还会在纸上写一些字。 颜攸看过她写的东西,厚厚的一摞纸,上面是很娟秀的小字,都是关于如何带孩子的。 这个……需要写下来吗? 颜攸也没生过孩子,不知道,便趁着和范章下山找线索、买东西的时候问过一些婆婆。 婆婆们也说不清具体是什么情况,但一听说她刚刚死了丈夫、家里突遭变故,这又是第一胎,身边还没一个女人,便都挥挥手,说,也正常。 颜攸其实还是觉得有些不正常,但婆婆们又说,都是这么过来的,她可能本来也如此,你觉得不正常,你生过啊?。 颜攸和范章被这一番言论搞得有些面赤,这才又觉得,或许婆婆们说得也有道理。 陆思意皱着一边的眉毛,并不能判定这是真的“有道理”,还是婆婆们认为陈嫂是在矫情。 但陈嫂本身并不矫情,这是可以肯定的。 陆思意顿了顿,望向祁昀。 祁昀依旧被知识盲区包围,于是看向了现场唯一一个精通医术的颜攸。 而颜攸……他在默默低着头,目光逃向怀里的小猫咪。 陆思意:“……” 祁昀:“……” 颜攸:“……” 无解。 山下的婆婆和少妇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陈嫂自己也不说。 所以,他们好像除了经常开导陈嫂,让她不至于将所有的情绪都憋在自己心里,也不能干别的了…… 陆思意此时此刻突然觉得,有时候拥有一个闺蜜是件挺好的事儿。 可是,陈嫂的闺蜜,厉小姐,已经去世了。 他眨了下眼睛,眼底突然浮现出一丝难过。 ——如此说来,陈嫂以前的亲人、朋友,就都已经不在世上了。 那么,她现在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除了一个刚刚熟悉不久的无限宗,就只有肚里那个和她、和陈大哥血肉相连的孩子。 陆思意好像突然明白了。 那也无怪乎陈嫂会这么紧张。 她只有这个孩子了。 陆思意轻轻叹了口气,和他俩说了自己的想法。 * 可是,陆思意虽然自己想出了理由,说服了自己,也说服了大家,但还是总在心里面哪一个地方觉得,这理由有些牵强。 可如果真要去仔细想,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太对。 ……那就可能是,陈嫂真的、一点都不听劝吧。 又过了几天,她也依旧每天都在做针线活,放下针线就又开始写字。 除了如何照顾小婴儿的知识外,她甚至开始凭借自己的记忆,复写出了几个常用的幻术秘法。 大家劝说陈嫂不要太累,她每次都很有耐心地答应下来,但手里还是不停。 陆思意对于自己这个刚认下的姐姐没有一点办法,他总觉得他姐心里有事,可她却又不和大家说。 倒是陈嫂自己还在宽慰大家,说无需多担心她。 而事实上,大家也确实不能一整天都看着她。 除了颜攸还镇守无限宗、留意陈嫂的状态之外,连日常做饭的范章都出去了。 现在的无限宗里,白天大概率只有颜攸、陈嫂和陆思意三个人。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尽快找到那些被精玄宗害死的乞丐们的尸体。 除此之外,还要不错眼珠地关注精玄宗的动态,同时联系其他宗门,做好万全的准备。 孟时、傅明安和邹喻一直在暗处盯着精玄宗,每天都会有新的情况传回来。除了他们之外,陈小妹也会时不时告诉祁昀一些厉衡和赖川的消息。 厉衡好像并没有太过启用那些尸体,陈小妹到现在都没能看到尸体在哪,问了附近尸体的主人们,他们也具是不知道。 并且,自从她上次找过赖川和厉衡之后,这两个人就对她有了防备,在精玄宗内贴了符,有些地方,她已经去不了了。 而赖川就更没什么用了。 他被陈小妹吓了个半死,现在连精玄宗的宗门都不怎么出,每日就在房中练功,厉行和厉衡对他已经很是不满—— 一个接收进来留着使的肉盾,不出门算是哪门子的事? 而祁昀这边,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注定每隔两天,就要与陈小妹通一次灵。 陆思意一直觉得祁昀不是满血状态,即便他每天晚上都会给祁昀传灵力。 但他的灵力再怎么灵丹妙药,也架不住这人这么消耗啊。 陆思意无法,一边和祁昀生无法发火的气,一边自己多加修炼,以保证随时都能接住他。 也好在,怀里祁昀的那个荷包,并没有什么异动。 这证明祁昀依旧是那个强大的祁昀,没有受什么伤。 范章和祁昀这几天兵分两路,去各个宗门游说一遍,联络感情,确保到时候无限宗不会单枪匹马。 这其实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从范章这个人人都喜欢的小胖子这两天干裂的嘴角就能看出来。 ——老范回到无限宗之后,通常会累得连饭都不想做了。 他们初步说下了应文宗和几个边缘门派。 而英武门,祁昀和范章都不想管。 一来是因为有前嫌,只要不投奔精玄宗,随他们怎么自生自灭。 二来是就是因为,现如今的英武门日渐式微,联系了甚至都不知道是给自己找了个帮手,还是找了个拖后腿的。 ——左炎一直闭门不出,大徒弟武学基础很好,但掌管一个门派还是弱了些。距离赖川叛逃还不到一个月,英武门就又陆陆续续有弟子脱离,各寻他路了。 而空天门还在游说中,这个门派上到师父,下到门徒,各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让他们借两本书出来可以,再借多了,可就不好说了。 祁昀和陆思意在晚上悄悄寻思,或许,空天门在看到他这个集内功灵力大成者之后,会立刻改变主意……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总之,这几日的江湖,处处都是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摇摇欲坠之感。 而也就是在十日后,一个消息传来,打破了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英武门门主左炎,身故。 ※※※※※※※※※※※※※※※※※※※※ 晚上还有一更嗷! 为天地立心21 左炎其实在前几天就已经不行了。 甚至可以认为,左炎在前几天就已经死了。 只不过大徒弟知道,一旦左炎身故的消息传出来,英武门必受震动,作为普天之下最大的一个传统习武门派,恐怕整个武林都会被震动。 ——左炎虽然年逾古稀,但身体向来康健硬朗,猝然离世,外界对此一定会众说纷纭,对英武门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只不过,防来防去,这个管理资质平庸的大徒弟还是没能防住。 或者是说,按照他这个防法,本来就是防不住的。 随着越来越多的门徒脱离英武门,另寻高就,江湖上本就对此事多有探讨,就算是茶余饭后的八卦闲聊,也抵不过越来越多的人说来说去。 ——英武门门主左炎,自从年纪渐长后,就几乎不再闭关修炼。而这次闭关闭得突然不说,时日也是创下了近十几年来的新高。 总有好事者会暗中调查,“闭关修炼”这个借口本来就撑不了多久的。 于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情自然也就瞒不住了。 英武门的大徒弟对外宣称,师父是由于练功不慎,意外搭上了性命。 没几个人会信。 反而,越来越多的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将此事与赖川叛逃扯上了关系,将矛头指向了精玄宗—— 这其中确实有祁昀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但大家也都不是傻子。 算算时间,左炎正是在赖川叛逃之后不久,就“闭关”了。甚至整个英武门,都是在赖川叛逃之后不久,便进入了一年一度的“比武时期”。 就这样,广大江湖中人终于离事实更近了一步—— 据邹喻那边的小麻雀们说,自从赖川叛出英武门之后,左炎就没有醒过,一直在他房间里的塌上昏睡。 而那个大徒弟还曾经扒着师父的床榻嚎啕大哭,不是因为师父昏迷不醒而焦虑,也不是因为郎中说师父醒不过来了而不舍,而是因为…… 他管不住那些门徒。 外徒管不住,内徒也管不住。 所以,现在的英武门、左炎走后的英武门,是一盘散沙。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位大徒弟破罐破摔,瞒不住的事情,干不了的事情,干脆撂挑子不干了。 ——他将“左炎死了”这件事情明说了出来。 然而,他不会想到的是,之前大家都只是小声探讨一番,从来没人敢把“左炎死了”这件事情大声说出来。可现在他直接坐实了,这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这相当于是在告诉外界,我英武门现如今无人掌舵,你们可以来分吞蚕食了。 所以,在他放出了“左炎身故”这个消息的第二天,有几个小的传统习武门派首先来到了英武门。 他们看似是来哭灵的,实际上就是来确认消息真伪的。 而在确定了左炎真的死了之后—— 据说当天下午,英武门内,左炎的灵堂前面,就开始刀光剑影,折了好几根柱子,撕裂了很多块白布。 为什么是“据说”,是因为陆思意祁昀等人根本就没心思盯着英武门周围。 一切都是邹喻那边的小麻雀和小乌鸦们叽叽喳喳汇报的。 别说英武门内混乱不已了,整个武林都乱了。 ——左炎身故,就像是一根绷紧了的弦,一个火-药桶的导火线。 消息出来了,弦断了,火-药桶-炸-了。 炸过之后的第一响是英武门,第二响就是精玄宗。 他们被外界的舆论越逼越紧,厉衡终于代表宗主厉行发了声—— 他表示,接受赖川本非精玄宗本意,他们当初也是被赖川所迷惑的。 他们甚至应下了给陈大哥施用幻术、帮赖川栽赃季羽的事实,对此供认不讳。 之后,他们又向武林盟交出了赖川,上缴了足足两箱的玄学幻术秘籍,希望能够给精玄宗机会,将功折罪,指导整个武林中愿意修习幻术的人翻阅。 最后,厉衡又说,精玄宗对于季羽饱含歉意,万幸季羽已经得到无限宗的庇护,连陈大哥的遗孀现在也在无限宗,单单就此,也可以证明季羽是无辜的。 无限宗目明眼亮,未被赖川的小把戏蒙蔽头脑,精玄宗对此敬佩之至。日后精玄宗会擦亮双眼,虚心学习,不奢求得到大家谅解,但万望能够弥补一二。 这个“声明”一出,颜攸等人差点没有原地爆炸。 祁昀单手捏碎了一颗石头,颜攸等人的火气又被硬生生地按了下来—— 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祁哥生气,一直以为他温和有礼,不会生气。 但现在看来,祁昀是会生气的。 并且,生气起来无声无息,毁天灭地。 原地爆炸又算什么,祁哥没炸,但人人都知道,他周围现在去不得,除了…… 小羽。 陆思意本人倒是没有那么生气,或者是说,如果单单只看涉及到自己的那一部分,他一点都不气。 或许是因为他对精玄宗的做法早有预料,或许又只是因为,这件事情涉及的只有自己。 但如果再看别的,就比如说,“季羽已经得到无限宗的庇护”、“陈嫂现在也在无限宗”,“无限宗目明眼亮,未被赖川的小把戏蒙蔽头脑”,陆思意也能气得徒手捏爆石子。 只不过他刚才没将爆点放在身边,他用灵力冲散了几十米之外的一小片碎石,颜攸他们没发现罢了。 ——精玄宗的声明,恶心至极,其心可诛。 “接受赖川本非精玄宗本意”,意思是说,我们识人不清,被赖川迷惑,现在承认错误,虚心接受批评。 “对于给陈大哥施用幻术、栽赃季羽一事供认不讳”,意思是说,这一切归根结底还是赖川的锅,我们承认自己真的错了,我们将会针对这件事情,给全武林进行赔偿—— “向武林盟交出赖川,并上缴了两箱玄学幻术秘籍”,这就是我们的补偿,希望大家给我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原谅我们。 话说到这种份儿上,“认错”态度不可谓是不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便武林盟、江湖中人心中再有不满,也不能对此多说什么。 所以,单单这几句,就足够颜攸几人气到发抖了。 况且—— 两箱秘籍,如果以一般宗门来说,这相当于是把家底都搬上来了。 但想也知道,厉行和厉衡根本不会将压箱底的东西往上搬。这些,很有可能只是无关紧要的幻术和秘术。 而陈嫂更是直接证明了这一点。 陈嫂说:“精玄宗有很多所谓的秘籍,其实根本就不是秘籍,只是一些小孩子都能学来的秘术小把戏。与真正的幻术和秘术相比,这些甚至都不及皮毛,只是看着唬人罢了。” 而厉衡后面的那一段话,就真真是用心险恶—— “万幸季羽已得无限宗庇护,陈嫂现在也在无限宗”。意思就是,所有事情的亲身经历者、“陈小妹事件”的主角,现在都在无限宗,而不是我们精玄宗,你们如果想去看看、想去了解、想去八卦,都去找无限宗就好。 “无限宗未被蒙蔽头脑,精玄宗对此敬佩之至,日后会擦亮双眼,虚心学习”。意思是说,我们真的很佩服,你们也都去看看,大家都学学。 就是这个意思。 精玄宗将众人心中的火苗、一切的矛头,指向了无限宗。 好一出移花接木,偷梁换柱! 如此一来,众人的目光就不会集中在精玄宗了,会有很大一部分目光看向无限宗。 甚至是,武林中、江湖中的绝大部分目光,都会往他们这边看过来。 大家会好奇季羽是个什么样的人,祁昀是个什么样的人—— 据说季羽对内功灵力感兴趣? 据说祁昀是从深渊里爬出来的,身上有缭绕不散的血腥之气? 据说无限宗门徒各个都身怀绝技,不同寻常? 据说无限宗的前任宗主孟时,现在只是一介普通游侠?他和祁昀是什么关系?他真的甘心让位? 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又都会被重新提起来。 甚至,连陈嫂怀孕了、马上要生产这件事情,都一定被拿出来说道说道。 悠悠众口,堵是无法堵住的。 没有人会心甘情愿被人议论,尤其是,他们本就处于风口浪尖。 精玄宗厉行和厉衡真是玩得一把好手段。 这样一来,众人的目光集中在无限宗,他们那边反而空了出来。 于是,他们甚至可以有空闲的时间和精力,去毁掉那些邪术试验的证据,甚至是,继续进行这些试验! 而无限宗则会顾头不顾尾,腹背受敌,无法在分出心神来紧盯他们了。 ——所以,这就是陆思意生气的原因。 气愤于精玄宗的小人之举,气愤于乌合之众的盲目群聚。 他们的行动会因此而大大受限,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很有可能无法抽出精力来顾忌精玄宗那边。 等到再有精力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陆思意深呼吸了一口,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感觉脚腕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低头去看,发现是那只没长大的小橘猫。 小猫弓着身体,蹭了蹭他的腿。 陆思意挑着眉毛,疑惑地看向颜攸那边—— 它怎么不去找你? 一看之下就解惑了。 颜攸现在浑身冒火,小橘猫才不敢过去,只能赖唧唧地过来蹭他。 陆思意顿了顿,把猫抱起来,又看向了祁昀。 很巧,祁昀也在看他。 看就看了,还一脸优哉游哉地欣赏,仿佛那个刚才爆了石头的人不是他。 陆思意:“……?” 陆思意给人递眼神:“你……有办法了?” 祁昀勾着唇角,给他递眼神。 那表示:当然。 ※※※※※※※※※※※※※※※※※※※※ 迟到的新年快乐!一更二更是补前两天的,三更是今天的~ 祝大家连年有余,万事顺意! 为天地立心22 在英武门给左炎摆灵的第三天,精玄宗发出所谓“声明”之后的第二天,无限宗也干了一件大事—— 无限宗表示,陈氏兄妹托梦给他们,说精玄宗附近有很多生魂,这些生魂在生前均为乞丐,而精玄宗利用这些乞丐的尸体,进行秘密的炼-尸、驭-尸试验。 此言论甫一出现,武林一片哗然。 毕竟,精玄宗之前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情。 那么,既然有前科在身,人们就更容易戴上有色眼镜来看待。 很快就有长居在南边的武林人士说,最近一个月以来,附近的乞丐确实都不见了。 大家本来还以为是官府终于做了一回人,整顿了这些行乞者,却没想到全都进了精玄宗的大门。 又有云游的僧人和道士也前去精玄宗附近查看,之后他们表示,那里确实游荡了很多生魂! 这可了不得,整个江湖都炸了。 大家开始纷纷指责精玄宗的所作所为,不仅反应过来他们之前是推了赖川去做“陈小妹事件”的“替罪羊”,还有一部分脑筋灵光的后知后觉发现,厉衡前两天的“声明”,看似是低头认错,夹起尾巴做人,可实际上就是想要引开大家的目光! 一时间,大家也都明白了过来,无限宗平白无故承担了两天大家的注意力。 于是,众人又再次关注起了精玄宗。 然而,不管怎么说,祁昀的目的达到了。 此举算是将计就计。一来,将大家的注意力从无限宗剥离开来,又扔回了精玄宗。 二来,让精玄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引导整个江湖知道了他们的所作所为。 ——从某种角度来看,若非精玄宗在前两天大肆宣扬无限宗目明眼亮,将几乎所有人关注的目光都引了过来,恐怕现在无限宗爆出“精玄宗想要驭尸”这种事情,也不会有这么多人知道。 而现在,所有江湖人士同仇敌忾,精玄宗变成了众矢之的,说起来还真要感谢厉行和厉衡之前的那一招偷梁换柱。 天底下总会有高人存在,而这事又太过惊世骇俗,大家也会合力去寻找精玄宗藏起来的那些尸体。 只不过,这样一来,就同样有一件事情需要担心—— 精玄宗若是真的被逼急了,也难保不会狗急跳墙。 所以,现在孟时、傅明安和邹喻依旧没有回来。他们还在精玄宗附近隐藏着,监视着。 陆思意将右手收回来,又给祁昀按了按肩膀。 “感觉好一点了没有?”他轻声问着祁昀。 尽管现在不需要去游说其他宗门了,但祁昀依旧在通灵。 而且,不仅仅和陈小妹通灵,他还和那些乞丐接上了头。 ——他想要尽快帮这些乞丐们渡灵。因为生魂在世上越久,就越容易魂飞魄散。 所以,祁昀的消耗依旧很大,陆思意拿他依旧没什么办法。 他现在甚至都不生气了,反正生气也没用。 于是,他每天都会给祁昀传一传灵力,帮他恢复一些体力和精力。 反正,不管怎么说,他的灵力相比之下,算得上是源源不断,完全可以接住现在这个“不断作死”的祁昀。 那……就这样吧。 “好多了。”祁昀懒懒地说道,之后赖了吧唧地靠在了陆思意身上。 陆思意:“……” “等到这件事情干完了,”陆思意冷声冷气,“你看我还管不管你。” 祁昀笑了一下:“那可不行。” “小羽可不能不管我呢。” 祁昀伸手,估摸着位置,捏了捏他的脸,笃定道:“你不舍得。” 陆思意:“……” 陆思意手下按摩肩膀的力度陡然加重。 祁昀:“……” 祁昀快速收回捏脸的手:“错了。” 肩膀上的力道又小了一些,一下一下地按着,很是舒服。 祁昀闭起眼睛来默默享受,然而享受了还没半刻钟,就又被敲门声给打断了。 祁昀:“……” 祁昀以为是颜攸,正想把人轰走,然而下一刻,陈嫂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祁宗主?小羽?你们在里面吗?” 祁昀:“……” 陆思意:“……” 陆思意收了手,又将粘人的祁昀推开,朝门外喊:“在呢,姐你推门就好。” * 孟时藏在精玄宗门前的那一大片树林里。 即便现在已至初秋,但南边的气候还是很温润,这些大树并未掉下多少叶子,足够隐去他的身形。 孟时嘴里叼着一个草杆,百无聊赖地蹲在树枝上,靠着后背的粗壮树干,脑子里是傅明安和邹喻的声音。 傅明安:“时哥,你那边什么情况了?” 孟时:“时哥时哥,叫师父。” 邹喻插嘴:“啧,你自己想想,你还是师父吗?” 孟时十分伤心:“小喻崽子,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 小喻崽子一点都不害怕:“你看啊,我们与祁哥称兄道弟,你也与祁哥称兄道弟,现在我们要是再管你叫师父,那……你是不是想占我祁哥便宜?” 孟时:“……” 孟时:“你们变了,我真伤心。” 傅明安:“谁让你当时扔下无限宗就走了,头也不回。我们就只能再认一个亲哥了。” 孟时丝毫不掩饰:“老子当初根本就没想创办无限宗好吗。” 傅明安:“……” 邹喻:“……” 大家都知道当初孟时创办无限宗的初衷,所以这话说得没毛病,无法反驳。 嘴炮打完了,孟时也没忘记他拿了祁昀那么多银子,开始关注正事:“喻崽,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啊现在?” 喻崽:“没有任何情况。” 邹喻很忧愁:“自从祁哥给广大武林广播精玄宗在搞事情,精玄宗就好像是死了一样,现在厉行和厉衡连门都不出。” “门不出还用你说吗……”孟时将嘴里的草杆移向另一边,“我这不就在大门口盯着呢。” 邹喻:“……” 邹喻:“我说的是连自己的房间都不出。” “搞得我甚至以为,他们是对这片地界的所有小鸟都施了幻术。” “会有这个可能吗?”傅明安适时插嘴。 “没可能。”邹喻摸了摸站在他胳膊上的小麻雀的头,“它们被施了幻术的话,我会知道的。” 傅明安:“哦。” 孟时眨了眨眼:“怎么了你,安哥?” 傅明安顿了一下,“我也说不准,可能是我多虑了。” 孟时轻嗤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叽叽歪歪的。” 傅明安:“……” 傅明安在深渊之外的缓冲区边缘,此刻也缩在一棵树上。 只不过这边的树木由于靠近不生草木的缓冲区,普遍不似精玄宗附近的树木那样枝繁叶茂,傅明安缩得十分憋屈。 傅明安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灰蓝色天空和灰黑色大地,只描述自己刚才看到的情景: “刚才有两只小麻雀往这边飞,但是飞到一半、刚刚接近缓冲区,就突然一个急转弯,又顺着来时的路飞回去了。” “我觉得有些奇怪。”傅明安道。 脑海中寂静了一瞬,之后孟时开始叫唤:“你怎么不早说。” 傅明安:“……” 邹喻顿了一下:“等我找找那两只鸟。” 傅明安:“嗯。” 无怪乎傅明安觉得奇怪,也无怪乎孟时叫唤。 缓冲区和深渊,一直以来都是江湖禁区。 对于普通百姓来讲,缓冲区里草木不生,不能种地,不能砍柴,也没东西可以让他们打猎。没有什么用处不说,还到处乌突突的,很是渗人,自然不会踏足。 而对于江湖中人来说,先前确实有人会进入缓冲区探查,甚至还会进入深渊。 但就如同传言所道,没人能从深渊里活着出来,而缓冲区内又确实一片死气沉沉,基本没有活物。所以,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来了。 当然,无限宗人或多或少都知晓祁昀之前的事情,但也都了解得不细致,祁昀从未详细地和他们说过深渊里的事情,只是说,那里确实是非人之地。 可即便祁昀不说,傅明安等人心里也明白——你看祁哥,能通灵,能渡灵,能做很多常人所不能及之事,那一定是因为,他付出了更多常人所不能想象之苦。 一切都是有缘由的。 傅明安寻思着小羽可能知道得更多一些,但他一点都不好奇深渊里到底有什么,也从来都没有问过。 没什么意思,如果真的把他丢进深渊里,他可能都不会活下来。 所以,祁昀是真的厉害。 傅明安顿了顿,又将自己的思路扯回来。 ——广大江湖中人没有大事不会进入缓冲区,但并不代表精玄宗不会。 因为精玄宗离缓冲区太近了。 事实上,前几天傅明安亲眼见到了厉衡带着几个人进去缓冲区,不知道干了些什么,很快他们就又出来了。 在他们走后,傅明安趁着夜色,也进入了缓冲区查看,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然而,进入缓冲区这件事情本来就很异常。 所以傅明安直到现在都在重点盯着。 并且,他其实之前已经发现了,缓冲区并非传闻中所言的“没有鸟兽”。 猛兽确实不常有,但不时会过来一些食虫的小兽和飞鸟,吃食缓冲区的灰败土壤里的小虫子。 所以,今天那两只小麻雀飞了过来,却又原地表演了一个急转弯,傅明安才觉得很有问题。 正这样想着,脑海里邹喻的声音传了过来: “找到那两只麻雀了,它们说,感觉到那边有可怕的东西。” ※※※※※※※※※※※※※※※※※※※※ 情人节快乐!晚上还有一章~ 为天地立心23 可怕的东西。 祁昀微微蹙眉。 鸟兽的感知力强于人,有很多时候,它们会先于人类感受到一些情况,就比如地动和炎山。 这两只小麻雀就是这样。 然而,它们也仅仅是两只小鸟。 无论邹喻再怎么问,它们也形容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只能再次形容一遍自己的感受。 邹喻无法,便赶紧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他。 而祁昀知道这个消息时,刚刚将陈嫂送回屋。 陈嫂……也和他们说了一件大事。 祁昀现在感觉头有些大。 甫一回屋,祁昀就看见自家小宝贝正在呆愣愣地坐在椅子里,一手托着下巴,皱眉思考着什么。 “别想了。”祁昀走过去,托住了他的脸,“再跟你说一件事情。” 陆思意:“……” “……来,说。”陆思意道。 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 然后,陆思意也听了一遍由祁昀和邹喻转述过的、傅明安描述的那个绘声绘色的“麻雀急转弯”的场面。 陆思意听完,顿了一下,摸摸头发:“你是说……那两只鸟说缓冲区里有可怕的东西?” 祁昀点头。 “可是——”陆思意继续道,“就算厉衡前几天去过缓冲区,我们假设他也那里放了东西,但傅哥后来也去查了,并没有什么啊。” 陆思意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问祁昀:“幻术和秘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显现出来吗?” 祁昀摇头:“不会。” 祁昀解释:“这些都是立等可见的术法,没有定时的功效。我刚刚问陈嫂,她也是这么说的。” 陆思意皱了下眉毛:“那……” 那,有没有可能,只是那两只麻雀觉得可怕? 就比如,麻雀甚至会觉得一只小野猫可怕,因为猫会抓它们来玩。但是猫咪对于人类而言,却并不是一种很有杀伤力的动物。 可是,按照邹喻的说法,那个所谓“可怕的东西”,好像也并不是“小猫”这么简单。 那么,是什么东西、或者说是什么术法,才能够定时显现呢? 陆思意想了一会儿,没想出来。 祁昀也在思考,但他的面色有些严肃。 顿了顿,祁昀终于察觉到了一种可能,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小羽,”他叫陆思意,“术法没有定时的功效,但是……” “如果是炼-尸的话,就能说通了。” 炼-尸。 陆思意的脑子里“轰”得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是的,炼-尸确实可以达到这个效果。 刚刚开始炼-尸的时候,什么都不会显现出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炼制术法逐渐在尸体上起作用,就会让尸体产生变化。 就如同熬制一锅浓汤,一开始不会有任何溢出来的香味,但随着汤料慢慢烹熟,熬制入里,满屋都会飘着浓汤的鲜香。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可怕了。 陆思意皱紧了眉毛,看向祁昀:“你是说,他们可能将那些乞丐的尸体放在了缓冲区?” 所以,孟时那边三个人,再加上一个陈小妹,才会迟迟找不到尸体? 不,不对! 陆思意又突然反应过来—— 如果是在缓冲区的话,二十多具尸体,即便分散放置,傅明安也不可能一点都发现不了。 那么,他们就不是放在了缓冲区。 陆思意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祁昀。 深渊。 他们将尸体放在了深渊。 想到这个词的那一刻,陆思意发现祁昀的眼中有和他一样的情绪。 了然、焦虑,以及,事情大了。 事情真的大了。 炼-尸并不需要将尸体带在炼制者身边。炼制者给尸体施用一定的术法,之后等着这个术法起作用即可。 而如果将尸体放进深渊那样弱肉强食的环境中,则至少可以肯定一点—— 这些尸体,会和深渊里的所有东西一样,自动遵循兽性法则,吞噬掉一切不如自己强大的事物,以壮大自身力量。 同时,他们还会自相残杀。 所以,最后很有可能只会留下一具或两具尸体。 到这种时候,尸体的战斗力,可能是不可估量的。 精玄宗玩了票大的,想让整个天下都给它陪葬。 那么,那么——陆思意皱着眉毛。 驭-尸需要驭-尸人与尸体之间建立联系,而厉衡如果与最后胜出的一具或两具尸体建立了联系,他能压住吗? 他难道不会被反噬吗? “厉衡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祁昀似乎是看出了陆思意心中所想,回答他道,“很有可能,他已经和尸体建立了一种契约关系。” 陆思意瞳孔陡然一缩。 是的,契约关系。 这也是精玄宗的一种秘术,刚刚陈嫂才和他们讲过。 只有精玄宗宗主和他的亲传弟子能够接触到这些,这种“契约关系”是说,使用秘术,让自己与一件物品之间订下契约。而这个“契约”一旦生效,相当于将自己的神识复制到了这件物品之上,从此物品就相当于是第二个自己。 他们可以利用物品来增强自身的能力,不需担心被反噬。 所以,如果厉衡这样做了,他和尸体就相当于是一体的。 他根本就不需要担心反噬的问题,反而,他还能借助这个尸体,使自己的战斗力增强。 ——大概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精玄宗现在根本就不需要肉盾了,于是痛痛快快地把赖川给了出去。 定下契约的人和物品上都会留有一个印记,但陈嫂只是知道这种秘术,并没有用过,所以也不了解那印记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但陈嫂猜测,印记可能是一道疤。 因为厉衡手背上的那道疤,就是他定契约时留下的。 然而同时,陈嫂也说这只是自己的猜测,因为厉行也定过契约,可厉行的手上却没有疤。 据厉夫人讲,厉行的身体上也没有那样的疤痕。 陆思意将自己的思路拽回来,再次放在了深渊和尸体上。 既然小麻雀已经表示“深渊那边有可怕的东西”,那就证明,尸体很有可能已经炼制成功了。 陆思意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没有了。 没人知道厉衡炼制了几具尸体,也没人知道现在那些尸体有没有自相残杀,更没有人知道,尸体炼制成功后,会有怎样的杀伤力。 但是,单单从深渊里本来就存在着的东西来看,那尸体的实力至少可以与小股的鬼煞持平。 否则它没法走出深渊。 祁昀的眉毛深深地皱着,片刻之后,他伸手按住了陆思意的肩膀。 “走吧,”祁昀平静道,“看来我们也得去那边了。” 陆思意点点头,与祁昀一起走出了房门。 赖川已经被武林盟正法,陆思意身上的嫌疑也一并洗清了。现在他下山,没有人会多说什么。 颜攸和范章还是留在无限宗看家,照顾好陈嫂。 陈嫂可能这几天就要生了。 然而,陆思意和祁昀还没走到宗门,就发现山下站了几个武士。他们正被几只野狗围着,想上山却又上不来。 定睛一看,那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季羽之前那个空有一身武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英武门大师兄。 陆思意:“……” 祁昀:“……” * 这边,孟时三人接到了祁昀的消息,说他和小羽也要过来。 他们并没有推测出厉衡拿尸体干了什么事情,但是听从了祁昀的建议,只留孟时一个人守着精玄宗门口,而傅明安和邹喻全部盯在了缓冲区边缘。 孟时嘴里还叼着他那根草,脑子里笑嘻嘻的:“哎呀,我还没有见过小羽呢。” 傅明安:“……” 邹喻:“……” 傅明安心想:你见吧,见完之后你就会被爱情的光芒闪瞎双眼。 他的这句心里话不知怎么又被孟时给听了去,孟时轻嗤了一声,说:“我不信。祁昀还能这样?” 傅明安:“……” 邹喻:“……” 邹喻把话题扯回来:“别想东想西了时哥,你快想想,祁哥平时轻易不过来一回,这次连小羽都带出来了,可能是有什么要紧事。” 傅明安:“……要紧事?” 傅明安看了看邹喻,又看了看面前一大片灰黑色的大地,过了片刻,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紧接着就变了脸色。 “卧槽。”傅明安骂了一句,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缓冲区。 孟时把草吐了,在脑子里问:“你干嘛?” 邹喻也疑惑地看了看他,问:“怎么……了——” “了”字说了一半,又被邹喻给吞了一半。 邹喻也不错眼珠地盯着缓冲区,脸色十分难看。 “不会吧。”邹喻喃喃道,不敢相信,“不能吧……” 傅明安抿了抿嘴唇。 孟时远在精玄宗门口的树林,看不到这两个人脸上的表情,但他好像感受到了他们紧张的心情。 孟时不知所以,自顾自张了张嘴,本意是想问他俩到底想到了什么,然而一瞬间,他也好似福至心灵,在脑子里涌现出了一个不太合时宜想法。 孟时呆了一呆,立刻扭头,看向了并不能看到的、深渊的方向。 有一瞬间,孟时的大脑是空白的。 他还清楚地记得当初自己躲在缓冲区外面的大树后面、看到厉衡带着手下从那里出来时场景。 当时,厉衡身后跟着的一个人的腰上,还挂着祁昀会随身携带的匕首。 那匕首摇摇晃晃的,就好像是他的战利品。 孟时当初大脑也是一片空白,气得发抖。 而现在,他比当初好不到哪里去。 就好像是上天听到了他心中的想法,一直盯着的精玄宗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从里面走出的,正是当时拿了祁昀匕首的那个人。 ※※※※※※※※※※※※※※※※※※※※ 明天……看情况哈,只有一更的话就晚上9点钟,双更的话就下午6点和晚上9点 为天地立心24 而后,电光火石般地,一支冷箭朝着这人射-了过来。 孟时心里一惊,脑子迅速带动着手指做出了反应—— 他抓起刚刚吐掉的那根草杆,加了自己的内力,将它朝着那根离弦的箭丢了过去! 草杆如同另一支飞速的箭矢,堪堪打中了那冷箭的尾羽。 冷箭被激得偏离了原本方向,射中了这人的左手。 孟时在抛出草杆之后就迅速动身,快到仅剩一道残影。 他飞速掠过了精玄宗大门口,抓起这个人,紧接着,便往更南边的缓冲区掠去。 一边跑,孟时才一边在脑子里骂自己—— 奶奶个腿儿,都多少年都不救人了,谁成想一出手就救了这么个王八蛋! 要不是这王八蛋能做污点证人,他才不会管他死活! 孟时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憋屈——太浪费他这一身好功夫了! 他偏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那个王八蛋。 王八蛋似乎刚刚才反应过来自己经历了什么,看着自己的左手,正要大声惨叫。 孟时手里一使力,又把他给掐晕了过去。 而后,他快速将此事告诉了祁昀。 ——冷箭来得出其不意,孟时之前在树上藏了那么久,也并未发现周围还有其他人。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对方也是刚刚才到。 单枪匹马就来挑战精玄宗,不太现实。 所以,孟时有理由相信,来的很有可能是一堆人—— 精玄宗杀人炼-尸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必然引发众怒,现在这样,很有可能就是有武林门派坐不住了,过来找茬。 孟时:“……” 孟时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个词。 不自量力。 这个词虽然不太符合时宜,但形容得很是精准…… 孟时不再理会身后隐约传来的刀剑相碰的声音,转眼间,他已经带着手里的污点证人到达了缓冲区边缘。 傅明安和邹喻早就看到了他,赶紧冲他招手。 然而,招手的动作在见到他手里还拿着一个人之后,陡然一顿,再之后,那两只手里分别冒出了两个问号。 孟时:“……” 哦。 他行事向来随心所欲,于是只将自己绑了精玄宗一个人的事情和祁昀说了,却忘记了和傅明安邹喻说。 孟时撇了下嘴角,将手里的人五花大绑,又扭成一个麻花,确保不会轻易被发现,之后嗖地一下,扔到了一棵树上。 然后他自己也飞了上去,这才开始慢悠悠地与傅明安邹喻说明情况。 ——这人是当初将祁昀扔下深渊的主犯之一,孟时一定得把他抢过来。 因为只要祁昀去引渡亡灵,或者去和从深渊里爬出来的尸王战斗,他就瞒不住了。 大家会想,为什么祁昀可以引渡亡灵? 连和尚和道士都不能做到的事情,为什么祁昀可以? 祁昀是怎么得来的这一身功夫? 紧接着,大家就又会提起,传闻中祁昀是从深渊里来的。 那么,看现在这情况,他就确实是从深渊中出来的无疑了。 可是,他为什么去过深渊? 不是说没人从深渊中爬出来吗?那祁昀又是怎么出来的? 他是不是……也用过什么不入流的手段?! 悠悠众口,你无法预知它们能说出什么话来。 自然,也就无法预知事情会发展到什么样的地步。 所以,孟时必须要早做打算,必须得把这个人绑了。 这样一来,至少他们这边就有了一个当初亲历过这件事情、可以证明祁昀是被精玄宗扔下深渊的人。 否则祁昀百口莫辩。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孟时倒是更希望被自己绑了的这个人是厉衡。 可厉衡还躲在精玄宗里做缩头王八…… 而此时,距离孟时不远处的大树上,听完孟时解释的傅明安和邹喻还在大眼瞪小眼。 ……把人绑过来,确实可以证明祁哥是被精玄宗的人扔下了深渊。 但是,又怎么证明,祁哥他没有用什么不入流的手段,是靠着自己爬出了深渊呢? 孟时:“……” 孟时顿了一下:“不知道。” 傅明安:“……” 邹喻:“……” 孟时:“反正我把人先绑过来了,至于之后怎么办,等一会儿祁昀过来,看他的意思吧。” 傅明安、邹喻:“……嗯。” 他们听着不远处刀剑相碰的声音,在脑海里给祁昀传音:“祁哥你什么时候到啊?” 祁昀:“马上。” 祁昀顿了一下,道:“介绍一下,这是小羽。” 这话显然不是对着傅明安和邹喻说的,两位眼观鼻鼻观口,装作没有听见。 孟时愣了一下,下一刻,脑海中就传来了一道清亮的声音:“时哥你好啊。” 声音太好听了,时哥没反应过来,莫名结巴:“你、你好啊。” 傅明安、邹喻:“……哈哈哈哈哈。” 傅明安和邹喻丝毫不顾忌情面地拆台:“小羽,时哥刚才还说要见你呢。” 孟时:“……” 陆思意:“巧了,我刚才也和祁哥说,想见时哥呢。” 孟时:“……” 孟时的脑子里又传来了两道没良心的大笑声。 孟大侠头大,不再理会傅明安和邹喻,紧紧盯着前方。 他的眼神好,很快就发现不远处过来了两个人,他们御了剑,速度很快。 然而,等他俩再近一些,孟时就发现他们身后还跟了一堆人。 后面的那一堆人也用内力御了剑,但似乎是跟得有些吃力,气喘吁吁的。 而再看看前面这俩——面色平常,泰然自若。 孟时:“……” 孟时又默默在嘴里叼了一根小树杈。 嗯,小羽挺厉害的,但看上去也真是可爱。 无怪乎祁昀喜欢。 祁昀似乎知道了他脑子里的想法,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时哥,有几个小门派集合了,现在正和精玄宗打着。精玄宗要他们交出刚刚被绑走的那个门徒。” 祁昀笑了一下:“你说说吧,这事怎么办。” 孟时:“……” 孟时不承认:“这关我啥事。” 说完之后,他就发现祁昀和季羽已经到了缓冲区边缘,身后还乌泱泱跟着一大群气喘吁吁的人。 孟时看了一眼他俩:“……这些人是哪里来的?” ※※※※※※※※※※※※※※※※※※※※ 和大姨妈拉锯战中…… 明天多更一些 为天地立心25 这些人,其实只是英武门的一部分人。 英武门大师兄名叫李尚,脑筋虽然不太灵光,但这次好像终于搭对了线,做了一个看似很正确的决定。 他在给左炎发完丧之后,就带着英武门中还剩下的、愿意继续跟随他的门徒,过来抱无限宗的大腿。 ——不算是投奔,仅仅是寻求庇护。 当然,谁都知道以利益才能换取利益,所以李尚在无限山山脚下截住陆思意和祁昀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精玄宗不做人事,万幸无限宗提早发现了他们在暗地里的勾当,早有准备。英武门自诩正义,向来最看不得这些事情。所以,如果祁宗主也能将英武门也算作是讨伐精玄宗的一份子,那就总归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反正意思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但李尚还没说完,祁昀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陆思意:“……” 李尚这个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 匹夫之勇、胸无点墨。 他顿了顿,适时拉住了要发火的祁昀。 别,别把人骂走,他还当真想到了一点英武门的用处。 只不过,也不是关于李尚的。 祁昀深呼吸了一口,没有做声,之后退到了他后面。 于是陆思意也将手臂背在了身后,用宽大的袖子藏住自己的手指。 之后,他估摸着祁昀手指的位置,悄悄动了动,捏了一下祁昀的手。 ——乖。 祁昀过了一会儿,才又捏了他一下。 陆思意舒服了。 ——不用回头也能猜出来,祁昀现在也一定还是拉着脸的。 但心情大概已经阴转多云了。 陆思意看向了李尚为首的一群人。 他和祁昀本来确实没想搭理英武门。 陆思意是因为,他对于英武门没那么多感情,而这个门派总体上又着实没有什么大义之德,不值得去搭理。 而祁昀则是因为,当时英武门处置自己的时候,众多门徒明知他喊过冤,可还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质疑结果。 ——单凭这个,祁昀每次想起来都难掩愤怒和不值,又怎么可能会帮他们。 他不去找茬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祁昀之所以没有去找过茬,也纯粹是因为陆思意说,不要再给他们眼神啦。 于是祁昀就勉为其难地没有再给过眼神。 陆思意默默叹了一口气,为现在被打脸的自己默哀一分钟。 眼神有时候还是要给的,因为英武门好像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一无是处。 他将目光投向了李尚身后的那个身量未足的少年身上。 那是张小寻。 然而陆思意没有发现,李尚的眼睛亮了一下。 ——李尚以为,他这个先前的三师弟,在看自己。 他本来觉得祁昀都已经拒绝英武门了,正在那里心如死灰—— 武林一夜之间风云变幻,英武门再也不是之前的那个英武门了。 这种变故让李尚终于看清了形势:现在的英武门,绝对无法单靠自己站住脚。他们必须抱住一条大腿,才能稳住自己在武林中的地位。 而这个大腿要去抱谁,李尚本来考虑的也不是无限宗。 只不过他去联系了几个相熟的门派,人家却全都婉拒掉了。 ——他们全都投了无限宗门下。 就这样,李尚便来到了无限山山脚。 他心里没什么底,但也还是抱有一丝期望。 没底是因为季羽,抱有一丝期望还是因为季羽。 然而,就像是之前想过的,一来就碰了一鼻子灰。 可李尚也没心思再想别的,他满脑子只想着如何再求求祁昀,求求他以前的这个没出息的师弟季羽,好让英武门得到无限宗的庇护。 然而,他正这么想着,却发现季羽将祁昀拉到了身后。 ??? 季羽也算是认了祁昀做师父,就这样动手动脚的?? 李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甚至都没来得及惊讶,就又听季羽说道: “帮我做一件事情。” 李尚心里恍惚着,嘴就好像也不听指挥似的,直接答应道:“好,好的。” 说完李尚才愣了一下——他的潜意识,先于脑子,答应了他。 李尚内心惊讶,再次看向了季羽。 ——外表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十分显然,季羽的气质已经变了。 若不是知道季羽就在无限宗,李尚觉得,他都是不敢认的。 短短不到三个月,他的变化太大了。 甚至,好像就连外表,也变了。 李尚心里戚戚然,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是在服从季羽。 他瞪大了眼睛,一瞬间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后,他就听季羽又笑着说道:“不是让你去办事,大师兄。” 陆思意看向李尚身后的那个少年:“小寻,帮我去办件事情,可以吗?” 身量未足的少年被点到了名,有些惊喜:“季师兄,你还记得我啊!” 陆思意笑了一下。 怎么会不记得。 真要算起来,张小寻才是当时在英武门里,唯一一个给他说过话的人。 他的声音不像两个多月前那样稚嫩了,有些哑哑的,在变声—— 当时,张小寻问季羽的一个不知道排行老几的师弟,说,“小师兄,季师兄他会不会被打死啊?” 而当时陆思意想的是,嗯,我大概真的要死了。 陆思意感觉祁昀攥着他的那只手又收紧了一些。他回过神来,在没人看到的背后,捏了捏祁昀的手指,告诉他没事。 又顿了顿,他才将自己的手从祁昀那里抽出来,伸进了自己的另一个袖口,从那里拿出了一个钱袋子,抛给了张小寻。 钱袋子里没钱,只有一张纸,上面是陆思意留的一抹神识。 “你拿着它去找空天门。”陆思意对张小寻道,“去之前先上山找范章,让他给你拿几本书,你带着一起去。” ——陆思意想再争取一下空天门。 本来,如果不是突然发现厉衡在深渊里搞了事情,陆思意和祁昀是想自己去一趟空天门的。 但现在,他们没时间再理会那边了。 而颜攸和范章又要镇守无限宗,也不能出去。 所以陆思意才找上了张小寻。 只让张小寻去,不让李尚去,当然也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张小寻在英武门里,是唯一一个脑筋灵光、能说会道的…… 他也是英武门里为数不多的几个没有嘲笑过季羽的。 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当时张小寻才说了那句话。 陆思意让张小寻拿着他的神识、以及上次祁昀从空天门借出来的几本书,一起去了空天门。 他在那抹神识上面加了灵力,又通过灵力留了个信儿,非常诚恳地表达了无法亲自过去的原因和歉意。 这样,在表面上,就是张小寻是代自己去感谢空天门当时借书的热情,再顺便还书,态度非常诚恳。可实际上,修习内功灵力的人一看便知,他的那缕灵力的纯度,远在他们之上。 也就是说,他识海的范围,远比他们广阔得多。 ——陆思意是去求合作的。 就算是不能让空天门出世、帮无限宗的忙,也得管他们再要几本书。 ——几本那种在门派里藏着的、平时轻易不会被传阅的书。 陆思意在最近的修炼中,隐隐感觉到灵力可以做很多事情,远在现世武者的认知之上。 可具体是什么事,又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达成,他却一直都不得章法—— 他遇见了瓶颈。 而空天门是个老门派,虽然现在日渐式微,却也难保不会收藏着有关这类事情的记录。 即便只是传说也好,反正陆思意能分辨出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于是,张小寻带着东西往空天门那边去了之后,陆思意和祁昀这才往精玄宗这边赶。 耽误了一些时间,也就没太多功夫再和李尚等人说很多。 他们只告诉了李尚自己要去精玄宗,并强调了危险。 然而李尚等人一听说精玄宗,执意要跟着。 陆思意:“……” 祁昀:“……” 陆思意无法,只得和那一群人说,想去就去,但自己和祁宗主到了精玄宗附近,就很有可能没精力顾得上他们了。 ——意思就是说,那边的危险不是你我可以想象的,你们最好还是考虑清楚再动身。 就这样,他们终于说服了一部分人不再跟来,愿意回英武门的回英武门,觉得英武门不够安全的,就驻扎在了无限宗的山脚下。 * 孟时看了几眼陆思意和祁昀身后跟着的人,就不再看了,又窝回了大树上,和他那个没醒的“战利品”待在一起。 ——没什么意思,还不如远远听着精玄宗那边打斗的声响有趣。 他们也都没有去那边帮忙打架,因为现在不是与精玄宗正面冲突的时候。 他们得守住深渊这边。 而英武门那群人也自顾自地寻找了掩体,没用是没用,但总归也没有发挥什么拖后腿的作用。 陆思意和祁昀也占了一棵大树,之后开始和孟时三人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他们现在主要防范的,就是会从深渊中爬出来的那个尸王。 而祁昀过来,除了给防范加一层筹码之外,还想与鬼煞通灵。 所以,陆思意必须和他一起来。 陆思意顿了顿,看了祁昀一眼。 他俩现在分别窝在两个相邻的粗壮树枝上,距离很近。 祁昀一条腿登在树枝上,另一条腿垂了下去,又被茂密的树叶挡住。 他手里还攥着陆思意的手。 陆思意:“……” 陆思意往上抬了抬手腕。 松松吧,大哥。 祁昀不松。 陆思意:“……” 他其实知道祁昀为什么不松。 见到了英武门的人,又想起了当时从英武门救他出去的时候。 陆思意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是一个什么鬼样子,但想想也是不能看的。 大概就是,满身血污,却又面无血色。 鉴于自己之后昏过去了,应该还会再在祁昀那里加上一个记忆点——软趴趴一滩。 陆思意:“……” 好像……确实有点惨。 祁昀眼睛注视着深渊的方向,手里却捏着陆思意的手指,从指根滑到指尖,之后大概觉得不过瘾,又换到手腕处,继续朝着指尖的方向摸。 陆思意:“……” 他好像一直都挺喜欢摸自己的手,但今天……这是怎么了? 陆思意感觉到自己胸口处放着的那一抹祁昀的神识,蔓延出了一种难过的情绪。 ——他们心意相通,他能感觉到。 陆思意扭头看向了祁昀。 祁昀终于不看深渊了,低头看了看他的手,嘴唇微动,低声道:“当时,怕吗?” 陆思意:“嗯?” 怕吗?他好像光顾着疼了,忘记自己怕不怕了。 “那个火盆被端上来的时候。”祁昀低声道,“是他端来的吧?” 陆思意愣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缩了缩。 火盆。那一盆烧红了的炭。 祁昀要是不说,他都要忘记还有这么一回事了。 ——他的手,本来是会被按到炭里面去的。 如果祁昀不来的话。 那么现在想来,他当时确实是怕的。 怕痛,怕手没了,怕死。 他痛得要死,害怕得要死,所以当时也就根本无从顾忌周围都有谁、又是谁去拿了这些东西,来做处置他的帮凶。 现在想想,那个端了火盆过来的人,好像正是他的大师兄、李尚。 陆思意:“……” 所以,祁昀刚才并不是听到李尚说了那番话,才开始生气的。 他是从见到李尚的那一刻,就恨不得杀了他。 祁昀用自己的手包住了陆思意的手,十指相扣。 陆思意顿了顿,感觉自己的手渐渐地从冰凉转温。 他感觉到心里也暖了,于是又看过去,突然愣了一下。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祁昀的手特别好看。手指细长,骨节干净,处处都透着劲瘦的力道,是力与美的结合体。 而现在,陆思意和祁昀握着手,才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在祁昀的手里呆着,好像除了比他的小一号之外,从外形上看是一样的。 陆思意:“……” 就这样默默夸了自己,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呢。 下一刻,更加令人不好意思的事情来了。 祁昀曲起手臂,用自己的手带着他的手,放在唇边。 祁昀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指。 陆思意脑子里有一根神经被轰击了。 触感温润、柔软,又有些微凉。 幸好祁昀仅仅碰了一下,之后就又带着他的手,快速回到了刚才的位置。 陆思意:“……” 陆思意觉得自己要从树上掉下去了。 他顿了顿,稳住心神,后知后觉地察觉出,荷包里的神识仍旧有些难过。 陆思意用另一只手按按,同时,被祁昀牵着的那只手挠了挠祁昀的掌心。 “干嘛呀。”他笑嘻嘻地和祁昀道。 “还好他当时救我出来。”陆思意将自己的手从祁昀的手掌里挣脱出来,抚上了祁昀的脸,摸了摸,“不然岂不是摸不到我这么好看的手了。” “没事了,都过去了。”陆思意顿了顿,突然探身,在祁昀的脸上啄了一口,安慰他,“别难过了。” 祁昀微微扭头,看着陆思意,眼里的情绪浓得要把他腻进去,手底下却又将他拉在了自己的手里。 陆思意眨了眨眼睛,突然说:“送你个东西。” 他自顾自将另一只没被拉住的手往祁昀那边抖了一抖,片刻后,从袖子里飞出了一个小东西,精准地落在祁昀的怀里。 祁昀:“……?” 祁昀把毛茸茸的、看上去也像个荷包的东西拿起来,左右看了看,问:“这是什么?” “荷包。”陆思意回答他心里的疑问。 祁昀:“?” 他又看了一眼。 确实是出自他徒儿之手,因为针脚不像常年拿着针线的陈嫂缝出来的那样细腻,但也比他当时缝的那个埋汰东西不知高出了多少。 “本来还没做好,还想再戳戳,”陆思意说道,“但其实也没什么可戳的了,给你了。” ——今天为了哄你开心,提前给你了。 祁昀笑了一下,再次问到:“这是什么?” 做的是什么形状? 毛茸茸的,看着像是棉花没有缝进去,但摸起来却比棉花还要软。 ——倒更像是无限宗里养的那只小橘猫的手感。 也不知道小孩是怎么弄出来的。 这样想着,祁昀就听到小团子说:“用小橘身上掉下来的毛戳的,做的时候也没想要做成什么形状,最后就变成了这种圆乎乎的样子。” “要不然,就管它叫小团子好了。” 祁昀一挑眉毛,答应下来。 他把小团子打开,意料之中地发现里面也有一张纸,只不过纸面上没有老虎爪子,是一片空白。 感受一下,是小羽自己的神识。 ——和给空天门的那抹神识不一样,那一抹完成自己的使命之后,就会再回到主人身上。 而这一抹,是可以一直留在纸上的,就和自己那个老虎爪子一样。 祁昀笑了一下:“那我收了。” 祁昀也把它放在了自己的胸口。 做好这一切后,他终于听到了脑子里孟时的声音:“各位,我绑的这个王八蛋醒了。” 为天地立心26 “我劝你认清楚形势。”孟时看着嘴里被塞了臭袜子的王八蛋,面色和善道,“你仔细听一下,精玄宗那边是不是已经打起来了。” 王八蛋仔细听了一下,表情突然开始崩溃,嘴里呜呜嗯嗯的。 孟时:“安静,安静。” “别这么大声叫唤啦,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脑海中被实时转播声音的陆思意:“……” 那王八蛋又突然没声了。 大概是所谓的叫破喉咙太过吓人。 然而,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声音。 陆思意:“……?” 他看了一眼祁昀,祁昀也表示没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邹喻首先撑不住了。 邹喻问:“时哥,怎么没声了?” 孟时:“……他哭了。” 陆思意:“……” 邹喻:“……” 傅明安:“……” 祁昀抿了下嘴角,用十分和善的表情,在脑子里说着最不和善的话:“哭就哭了,耽误你问话吗?” 孟时:“哈,还是你懂我。” 下一秒,孟时将自己的袜子从王八蛋嘴里拽了出来。 如预想中的,王八蛋没敢出声大喊。 孟时满意地将袜子随手塞在了一个小树洞里,好言好语道:“我的兄弟们一个比一个凶,你看,我刚才还让你哭一哭,他们可是连哭都不让哭的。” “所以呀,别挣扎了,你就好好跟我说了吧。” 陆思意:“……?” 我听你瞎说。 孟时确实、完完全全、是在瞎说。 原因有二。 一是刚才那个王八蛋哭了之后,孟时停顿的好长一段时间,其实只是想向他证明:你看,我和我的好兄弟们连麦了哦,我还让你哭一哭,他们可都是不会给你机会哭的。 所以啊,我劝你还是乖乖说了吧,不然你到了我兄弟那里,可比现在惨多了。 二来就是,孟时在好言好语地说出这番话之前,其实已经恐吓那个王八蛋半天了。 先礼后兵在孟大侠这里从不存在,孟大侠向来是先兵后礼的。 等把人吓唬得差不多了,再开始面善。 因为孟时知道,只要一和善,人必然要崩。 ——大概就是所谓,知道了自己此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陆思意又等了一会儿,脑子里终于开始出现那王八蛋断断续续的声音: “我说,我说!我、我叫厉飞,是跟着衡哥的。” “我、我们确实杀了点乞丐,但那些乞丐都走得挺安详的!我不知道别人,反正我杀的那些,都是一刀毙命!” 陆思意:“……” 一刀毙命,还能安详? 而孟时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这里,他问的是:“刀?什么刀?” 孟时真的十分记仇:“是祁昀的那把刀吗?” 厉飞的眼中再次浮现出了浓浓的恐惧:“我错了,我错了!您、您是无限宗的大侠吗?我、我只是,只是帮祁宗主保管这把刀!您看,我我一直都带在身上的,保护得好——” “油嘴滑舌。”孟时打断了他的话,声线很平,但几乎能把人给冻住。 以祁昀对于孟时的了解,他感觉孟时此刻正在用自己的那把匕首吓唬王八蛋。 又过了片刻,孟时才道:“继续。” 厉飞的声音像是要被吓尿了,他结结巴巴地说:“继、继续,哦哦,对对,好,继续。” “杀,杀了那些乞丐之后,衡哥就,就用他们来炼-尸。” “尸体现在在哪?”孟时问他。 “在在在,深渊。”厉飞道。 “为什么放在深渊?” “因为衡,衡哥说,深渊里能让尸体更,更厉害。” “怎么放进去的?” “就,就扔进去的。” “怎么扔的?”孟时眯起了眼睛。 “就、就,就像……”陆思意听到王八蛋突然呜咽了一声,好像是要说出他最害怕说出来的话—— “就像……当初扔祁宗主那样!” “很好。”孟时冷着声音道,“之后如果有人再问你,也要怎么说。” “继续。” “好,好,继续……继续……” “那,那个,大侠……刚才说到哪里来着?” 孟时勉为其难:“尸体最后会一起出来吗?” “不会,不会,”王八蛋道,“衡哥说,说,只会出来一到两个。” “怎么出来?” “不、不知道,衡哥就说,会出来。” “我真的不知道!大侠!”王八蛋惊叫了起来,“我说的都是真话!啊——” “我还没割。”孟时道。 那王八蛋又没声了。 过了一会儿,孟时又问:“什么时候出来?” “快,快,快了……”王八蛋的声音抖着,越说越小,“您、您抓我来之前,衡哥还说,说尸体有动静了。” 陆思意瞳孔微缩,看向祁昀。 祁昀点了下头。 是的,他们猜得没错。 尸体确实就是在那两只小麻雀急转弯之前不久,开始有动静的。 所以,这也就侧面证明,尸王已经基本炼成,快要出来了。 那边王八蛋还在和孟时说着些什么,陆思意静静听着。 孟时一边引他说一些事情,一边又用已经知道的事实来印证他有没有撒谎。 毫无例外,事实全部被印证了——王八蛋不敢撒谎。 祁昀突然捏了一下陆思意的手指。 陆思意转过头去,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后背靠在粗壮的树干上,微微蹙眉,额间冒出了细小的虚汗。 陆思意猛地皱了眉—— 祁昀在通灵! 可是,常规的通灵需要一个独立的环境,除了通灵者与魂魄之外,其他人不得入内。 所以,祁昀不是在与乞丐们的魂魄通灵,也没有在联系陈小妹,他是…… 在联系鬼煞! 陆思意握着祁昀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之后,试探性地给他传过去了一小缕灵力。 祁昀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 ……看来是了。 陆思意紧紧抿着唇角,继续给祁昀传灵力。 同时,他还听孟时和那个王八蛋继续说着: “尸王爬出来之后想干什么?” “助、助我精玄宗,称霸,江湖。” “如何称霸?” “杀、杀光不听话的,留下听话的。” “具体呢?” “我、我真的不知道——”王八蛋声音发颤,似乎又要哭了,“衡哥、衡哥不会跟我说的,我只是个没出息的跟班,您,您看,祁宗主的刀他都让我留了,就是因为我没用,这刀还能在关键时刻护护护着我点。” 孟时:“……” 陆思意:“……” 傅明安、邹喻:“……” 王八蛋惨叫道:“大大大大侠,您别生气。” 又过了好一会儿,孟时才继续问话:“尸王的实力能到何种程度?” 不知道孟时刚才又干了点什么,王八蛋这次说话的声音都哑了:“据,据衡哥预测,世上无人能拦。” 又一个猜测被证实了。 陆思意蹙眉,闭了下眼睛,一心三用。 他手里紧紧抓着祁昀的手,给他传过去丝丝缕缕的灵力,脑子里继续听着孟时那边的声音,同时,还分出了一小部分精力来,联系了范章。 他和范章简单说明了这边的情况,范章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老范联系了之前决意要帮无限宗的几个宗门门派,找出里面所有能打的,让他们全部过来支援了。 而这边,孟时继续问道:“厉衡不怕自己控制不住尸王吗?” “不会,”厉飞说,“衡哥说,说,他有契约。” “契约?” “契约就是,让,让衡哥和尸王之间,有联系,尸王完全听令于他。建立契约后,衡哥和尸王身上,都会有印记。” “什么样的印记?” 王八蛋突然又不吭声了。 陆思意微微皱了眉毛。 然后他听孟时不耐道:“说话。” “别别别——”王八蛋开始惊叫。 “你老实说了,我就不割你肉。” “您、您这么说的。” “讨价还价不行。”孟时的声音冷了下来。 “啊——我说,我说!”王八蛋叫道,之后快速说着,“成功的话,应该是一颗朱砂痣,不、不成功的话,是一道疤。” “疤?”孟时眯眼。 陆思意也顿了一下。 大家都知道厉衡的手背上有一道疤,陈嫂之前也说过,但她以为,那就是订立契约时留下的,却不知道那是因为契约没有生效、失败之后的产物。 王八蛋道:“是,是的,衡哥手上有一道疤。” “就是当初和祁、祁宗主订契约时留、留下的。” 陆思意握着祁昀那只手的力道陡然增大! 与此同时,祁昀睁开了眼睛。 ——他和鬼煞的通灵结束了。 陆思意双手冰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祁昀,甚至忘记了帮他拂去额间冒出的薄汗。 祁昀看向他,也不知听没听到刚才孟时和王八蛋的对话,这会儿竟然还冲他笑了笑。 祁昀挑着眉毛:“怎么了这是?” 祁昀实话实说:“我也是才知道厉衡竟然想和我订契约,真是痴人说梦。” 陆思意的手被祁昀反握住了。 他还在源源不断地给祁昀传灵力,似乎这是一件已经约定俗成的事情,只要祁昀不喊停,他就继续,也不管祁昀那边的灵力是否已经足够了。 “宝贝。”祁昀低声道,“你又想撑死我吗?” 手被祁昀晃了晃,陆思意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收了灵力,发现祁昀额角的汗已经不见了。 也不知是被风吹干了,还是他刚刚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擦掉了。 陆思意动了动嘴唇:“你……” 祁昀身上有很多疤,一条盖着一条,一道覆着一道,全都是当时在深渊里留下的。 又或者是,在被扔下深渊之前留下的。 有一道疤贯穿了胸口,不长,但看起来就很深,形状可怕。 陆思意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难以想象祁昀当时经历了什么。而祁昀那时告诉他说,这道疤他已经记不得是为什么留下的了。 当时,陆思意摸着疤痕,问他:“疼吗?” 看那样子,似乎是可以流很多血的伤口。 祁昀只是笑了笑,说:“已经不疼了。” 现在想想,那一道疤,很有可能就是当时厉衡以为的、可以要了祁昀命的伤口。 然后,厉衡以为祁昀死了。 所以,厉衡当时就已经存着想要和尸体订立契约的想法。 只不过订立失败,当时的厉衡可能也并没有是因为想到祁昀未死,而是以为古往今来没人与尸体订契,所以他才败了。 然后,他就将祁昀扔下了深渊。 祁昀突然按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紧接着,他无奈地笑了一下,看向他家小团子:“宝宝,你刚刚才给了我个礼物。” “结果它传给我的第一个感觉,不是开心,而是难过啊。” 祁昀用手指划了划他的手背:“这可不好。” “没事的,”祁昀拉着陆思意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厉衡妄想和我定契约,简直是白日做梦。” 手里的人没说话,祁昀感觉到自己胸口处被轻轻抚了抚。 然后,他听到小团子又问他:“疼吗?” 祁昀笑了一下,继续:“现在已经不疼了。” 小团子眼睛都红了,还不忘斜倪他一眼,之后默默靠在树干上,好像又生气了。 祁昀:“……” 这个气生得有头有尾,理由充分。 祁昀都不知道要怎么哄人了。 顿了顿,祁昀无法,只能牵着人的手晃一晃。 小团子就也牵着他的手晃晃。 得到了回应,祁昀勾了一下嘴角。 又过了不知多久,孟时基本上问完了所有问题,又在脑子里叫祁昀:“祁哥,你那边还有什么想要问的?” 祁昀想了想,突然道:“问问他乞丐生魂的事情。” ※※※※※※※※※※※※※※※※※※※※ 明天竟然又上班了!我哭了…… 为天地立心27 刚刚,祁昀在与鬼煞通灵的时候,得知了一件事情。 鬼煞也确实证实了,最近深渊中被扔下了很多具尸体。它们一开始就和普通的尸体一样,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异样,还被鬼煞吞噬了几具。 可到后来,尸体就发生了一些变化。 鬼煞们一开始也是可以吞噬的变化后的尸体的,但紧接着,没过多久,它们就无法吞噬了。 因为那尸体就和祁昀之前一样,学会了躲。 ——它会走,会跑,有了自己的思维。 这本来也无可厚非,毕竟厉衡与尸体建立了联系,还在它上面定了契约,他可以驭-尸。 但鬼煞表示,看尸体的样子,并非是有人在驾驭它。 那就是尸体自己在驾驭自己。 换句话说,那尸体和一个活人,在行为方面没什么两样。 很快,有几具尸体变得强大了起来。 它们杀掉了几乎所有不如它们强大的事物,包括和一起被扔进来的其他尸体,然后,开始自相残杀。 真要说尸体与活人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它们上面有尸癍,还有腐臭,即便是深渊里的血腥气都掩盖不住。 同时,有一具尸体变大了。 鬼煞说,这个尸体之前身长只有七尺,但现在,已长至十尺有余。 祁昀问现在留下的尸体有几具。 鬼煞的说法是两具。但只有一具发生了这些变化,另一具一直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异动,唯一奇怪的就是,那个变大的尸体不吞噬它。 祁昀又问,尸王如何爬出深渊。 鬼煞表示并不清楚。 尸体没有与鬼煞联系过,也并不能通灵,它们从来都没有与鬼煞产生过任何、除了吞噬之外的其他联系。 它到底还是和活人不一样。 祁昀当时可以与鬼煞做交易,甚至在爬出深渊后,也能维系住良好的关系。但尸体不会。 只不过,鬼煞也表示,以那具变大的尸体现在的实力,它完全有可能自己爬出深渊。 ——是真正的爬,顺着岩壁爬上去。 鬼煞们并不想拦,它们拦住尸体也是要冒险的,弄不好会两败俱伤。而将尸体留在深渊,对鬼煞来说也并没有什么好处,对于深渊里的怪物亡魂来说亦如是。 ——鬼煞,说白了其实就是无数怨魂亡灵的集合体罢了。 千百年前,有能人异士开凿出深渊,在其中放置了封印了的巨兽残体,又引鬼煞前来,与巨兽亡魂互相牵制。这就是深渊的部分由来。 这是祁昀在爬出深渊后,从多方渠道收集来的传闻和信息。 他将这些消息拼凑起来,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当时,祁昀爬出深渊后,按照与鬼煞之间的约定,引渡了其中愿意进入轮回的怨灵,同时还有一小部分怪物的亡魂。 所以,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深渊中虽然依旧保持着平衡,但力量与之前相比,是被削弱了的。 所以,对于鬼煞和怪物亡魂来说,留这么一个吞噬了其他尸体的尸王在深渊中,并没有什么好处。 它们遵循着最古老的自然之法,相互制衡,平分秋色。如果尸王想走,它们不会拦,也不会帮。 但深渊总归是千百年前形成的东西,鬼煞在生前也是当时的武士。 ——那个时代的武林,比现如今强大许多,鬼煞的见识远在现今武士之上。 所以,鉴于彼此良好的合作关系,鬼煞虽然不愿冒险拦住尸王,却告诉了祁昀一个它们的怀疑。 它们觉得,那个尸王既有自己的思维,在一定程度上不受厉衡驾驭牵制,那么,很有可能是因为尸体与它生前的灵魂还有联系。 尤其是这种被炼制之后的尸体,除非火烧,不腐不灭,肉-体强大异常,与精神体有联系的可能性就更大。 ——这就是祁昀这次通灵,得到的最重要的信息。 所以,祁昀是想让孟时问问那个王八蛋,为什么厉衡会在杀害乞丐之前,给他们一顿饱饭、允诺他们一些事情,使他们死后无法变成厉鬼。 ——无法变成厉鬼,也就完完全全维持着生前的性格,更容易让尸体“相认”。 如果厉衡是了解这些的,就证明鬼煞的假设正确。那么,也就证明了,一旦祁昀将乞丐们的亡魂引渡往生,尸体就没有了自主意识。 而一直到现在,祁昀可以通灵这件事情都只是坊间传闻,并无证据。所以,厉衡也不会对乞丐的生魂采取进一步的措施—— 生魂现在依旧是飘荡在外的。 也就是说,一旦他们将生魂引渡,尸体没有了自主意识,就只能靠厉衡来驾驭。 那么,他们只要杀了厉衡,尸王的攻击会自然化解。 那边,孟时问王八蛋:“你们在杀乞丐之前,安抚了他们?” “安,安抚了。”王八蛋道,“当,当时衡哥几乎满足了那些人的所有要求,我从来都没见衡哥,那么有耐心过。” 孟时冷笑了一声。 王八蛋又被吓到,声音小了很多:“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继续。” “继,继续?”王八蛋又快哭了,“没了,大侠,然后我们就把他们杀了。” “那些乞丐的生魂呢?” “生魂?生魂,就,不管了。” 陆思意眯了下眼睛。 看来,这个王八蛋并不知道乞丐生魂的内情。 那么……厉衡难道也不知道? 还是说,厉衡并未将此事与他的跟班们说? 孟时继续引导:“没有请僧人来给乞丐的生魂超度?” 厉飞越说声音越小:“精,精玄宗,从不,从不做这种事情。” 孟时微笑:“从不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不不不,不是的,大侠,我,我知道这样杀人不好,但,但我只是个小喽啰,我,我即使心里不安,也,也没法做什么的!” 孟时皱了眉毛:“油嘴滑舌。” 那王八蛋又呜咽了一声。 “祁哥。”孟时在脑子里面喊,“他好像真的不知道。” 祁昀顿了顿:“问他厉衡最近还有没有做过什么反常的事情。” “厉衡最近还做过什么反常的事情?” “没,没了。” “哦哦,哦,不对,有一次,有一次!”王八蛋急于证明自己没撒谎,语速快了起来,“衡哥在房中贴了符,说是防厉鬼的,有一次,他把符给揭了,但没过多久,他就又,贴了回去。” 陆思意抬头,看向了祁昀。 这件事情他们知道,陈小妹说过。 当时陈小妹还很奇怪为什么厉衡会突然揭掉符咒。但陈小妹没有放过机会,便又过去找了他一次,厉衡很快又将符给贴了回去。 然而,现在看来,厉衡当初揭掉符咒,可能并不是想让陈小妹去找他。 他很有可能是想看看,这附近除了陈小妹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厉鬼—— 如果没有,那就证明乞丐的生魂全都是平和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厉衡就是知道生魂与尸体之间可以产生联系。 但是…… 祁昀给陆思意递了一个眼神。 ——他与乞丐生魂联系的时候,那些行乞者并未感觉到与自己尸身之间的牵扯。 当然,大家都是第一次死,有可能即便有牵扯,他们也不知道。 陆思意顿了顿,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拍着祁昀的胳膊道:“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与一个乞丐通灵的时候,你的消耗特别大。” 祁昀想了一下:“确有此事。” 但当时他已经在一天之内联系了三个乞丐,以为那是连续通灵导致的消耗过大。 ——现在看来,很有可能不是的。 祁昀蹙眉,回忆着那个乞丐的样貌。 然而,还没等他回忆起什么,便感觉身下的大树猛地颤动了一下! 陆思意连忙稳住身形,紧接着,又是一颤—— 傅明安在脑子里骂了一声,叫道:“怎么回事!” 孟时那边也有些惊慌,主要是那个王八蛋—— 他又大哭了起来。 孟时没什么耐心,一手扶着树干,另一只手从小树洞里又把袜子抠了出来,塞回了王八蛋嘴里。 同时,孟时在脑子里大叫:“草,不会是那个尸王要出来了吧?!” 傅明安:“时哥,快闭嘴。” 闭上你的乌鸦嘴。 陆思意没心思听他们吵吵,因为事情赶在了一起。 他感觉到之前让张小寻带去空天门的那一抹神识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空天门门主的口信: “季公子,空天门愿助无限宗一臂之力。口信先带到,我们与张小公子即刻前往精玄宗。” 同时,口信上还有很多其他的文字,看样子是陆思意想借的那些不会被轻易传阅的书籍。 但陆思意没什么心思细看,只粗略浏览了一眼,发现好像并没有自己想看的内容—— 他还要回复范章那边。 范章也给他发了消息,告诉他说所有能打的门派都已经通知到,有些脚程快的、能御剑的,应该已经到精玄宗附近了。 范章那边有些手忙脚乱的——陈嫂要生了。 陆思意:“……” 祁昀:“……” 不说别的,陈嫂这个孩子,将来一定能成大事。 陆思意与祁昀调侃完,便双双没了声音。 因为他们站在树顶,看到不远处、深渊边缘,缓冲区里—— 一个身长十尺有余,浑身乌青,衣不蔽体,皮肤溃烂的怪物,朝着这边走来。 ※※※※※※※※※※※※※※※※※※※※ 感谢支持! 为天地立心28 怪物手里还拿着一根打狗棍,那棍子与怪物现在的身高相比,已经有些短了。但它还是拿着,像是生前形成的肌肉记忆,时不时就在地上戳一下。 刚刚那地动山摇,就是这根棍子震出来的。 没必要再在树上躲着了,祁昀拉着陆思意的手,一起跳下了树。 他们落地的同时,发现不远处傅明安、邹喻和孟时,也都跳了下来。 孟时把王八蛋留在了树上,五花大绑,确保人在树在。 ——没办法,他还得留着他的性命,预备着将来做污点证人。 “我们去渡灵。”祁昀朝着孟时等人抬了抬下巴,“你们撑一会儿?” 陆思意指了指不远处御剑过来的人群:“那边是赶来支援的其他门派的兄弟,空天门也马上就到,我们引渡完生魂就去找你们!” 孟时活动着手腕脚腕,淡定自若:“放心吧,哥一定给你撑住。” ——什么怪物一旦出世,无人能挡。孟时才不信那个邪。 确实是从深渊里出来的,厉害吗?当然厉害。 但他们这边也有从深渊里出来的人啊!祁昀不就直直地站在这里吗? 再说了,一个人挡不住,两个人行不行?五个人,十个人,一百个人……孟时才不信,这么多人一起上,还挡不住一个尸体。 孟时看向了傅明安,又扭了一下脖子:“好久没打架了,身上还真有点痒痒。” 正在施施然摆弄毛笔的傅明安:“……” ——和孟时一样,傅明安也一点都不信刚才那个王八蛋说的话。 是厉衡低估了他们的实力,又或者是,高估了尸体的能力。 “喻崽去帮祁哥那边吧?”孟时和邹喻道,“厉衡肯定知道生魂的重要性,他不会放任生魂被引渡的。” 邹喻一挑眉毛:“我知道。” 他的技能点,还是远程比较吃香。 邹喻抓了抓头上乱糟糟的毛:“我找鸟兽帮你们。” 孟时打了个响指:“喻崽真好!” 邹喻:“……” 傅明安:“……” 陆思意:“……” “走了。”祁昀不和他们打哈哈,揽着陆思意的肩膀往不远处的树林中走。 那里是乞丐们生魂的落脚点,他之前将他们安顿在了这边。 邹喻也跟在他们身后,一边走一边在口中做鸟兽语。 不多时,林中的飞鸟全部振翅,一部分飞出了树林,去缓冲区边缘帮孟时等人,还有一部分留在那里,但原本落脚的位置已经变了—— 邹喻布了一个阵,以飞鸟做引,让自己可以随时得知精玄宗周围的所有情况。 现在,精玄宗门口的打打杀杀声都不见了,大家好像全部被那尸王爬出来时惊天动地的动静给唬住,邹喻用麻雀探了探那边,道: “精玄宗门口死伤惨重,有精玄宗的人,也有其他门派的人。” “厉衡出来了,厉行还在宗门里面,不露面。” “等下。”邹喻突然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祁昀问他。 邹喻抬眼,有些疑惑:“厉衡往深渊那边去了。” “深渊?”陆思意皱眉。 ——厉衡应该不需要去深渊了,因为尸王已经爬出来,他甚至都不需要离开精玄宗,在宗内远程操纵尸王都可以。 那么,他去深渊干什么? 祁昀也皱了眉毛。 打杀声与刀剑相碰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大概是孟时他们已经和尸王交手了。 不到半刻,脑子里传来了孟时的叫唤:“草,这东西也太恶心了!” 傅明安:“……我之后得把这根毛笔扔了。” “你别使你那笔杆子了,来,用师父的刀。” “……我是个文人,什么刀不刀的。” 陆思意:“……” 邹喻:“……” 祁昀对邹喻道:“留眼线盯着厉衡,渡灵要紧。” 是的,渡灵要紧。 只要将尸王的灵魂引渡了,它就是一个提线木偶,只能靠着本能以及厉衡的操纵打架,攻击力会大大减弱。 而不管厉衡去深渊那边干什么,他们将乞丐的灵魂引渡完,厉衡也会由于要操纵尸王而被牵制手脚。 事不宜迟,祁昀找了一片较为空旷、能够一眼看清周围情况的空地,随即打坐,闭眼开始渡灵。 陆思意盘腿坐在祁昀身后,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一边给他传灵力,一边放出一点自己的神识,搜寻着周围可能会有危险的地方。 ——很好,没有危险。 邹喻在祁昀的正前方。他不用神识来维护周身安全,他用鸟兽。 他引了一些鸟兽围在他们身边,其中不乏山林中凶猛的野猪和山虎。 有一只吊睛白额虎此刻就慵懒地趴在邹喻身旁不远处,耳朵贴地,过了一会儿,又抬头舔了舔爪子。 ——好像远处传来的刀剑声根本与它无关,它也完全听不见。 邹喻在脑子里给陆思意传音:“时哥他们那边还在打着,山虎和野猪已经过去了,还有老鹰。” 邹喻忍俊不禁:“安哥在甩毛笔。他要嫌弃死了。” 陆思意也忍不住勾了一下嘴角——看样子目前还是游刃有余的。 他微微点了点头:“嗯。” 山林中树叶随风而动,发出簌簌声响。刚刚还微微湿热的环境此刻却略有些凉,围绕在他们身边的空气仿佛带了冷风,吹得陆思意指尖有些发冷—— 乞丐的亡魂来了。 祁昀开始渡灵了。 陆思意手中微微使力,给祁昀传过去了一些灵力。 他现在在祁昀身后,看不到祁昀脸上的表情。但陆思意感觉到,祁昀的肩膀处汗湿了一片—— 不是自己手上的汗,是祁昀的汗。 陆思意微微蹙眉,将两只手都搭在了祁昀的肩膀上。 祁昀的头发无风自动,陆思意微微曲起手指,捏着他的肩膀,源源不断地给他传着灵力。 一边传,一边分出一缕心神,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邹喻引来的鸟兽将他们围了起来,构成了保护他们的第一道屏障,阵眼就是那只不慌不忙舔爪子的老虎。 在鸟兽的屏障之内,是邹喻以自己为阵眼,构筑的第二道屏障。 在邹喻的屏障之内,才是祁昀和陆思意。 ——他们现在很安全。陆思意放出去的神识漂浮在屏障上空,到目前为止,整片树林都无人、无物涉足。 陆思意注视着祁昀的后背,感受着周身气息的变化。 山林之中隐约浮现出了呜呜咽咽的声音,好像只是山风刮过引起的嗡鸣,却又如同鬼怪在嚎叫哭泣。陆思意知道,那就是祁昀要引渡的亡灵们发出的声音。 他们不知来处,也不问归处,游荡在世间不久,却也太久。 ——心中有念、有怨的人,大抵还是不愿意如此离开的。 祁昀识海中的灵力消耗得很快,陆思意源源不断地传给他,也才堪堪维持住了七成。 但好在,祁昀引渡亡灵的速度也很快,没过多久,山林里的风声变小了,周围的气息也从微凉慢慢转暖…… 陆思意消耗得也不少,已经从双手全部给祁昀传灵力,变成了一只手在传,而另一只手开始从树林之中汲取灵气,将它们化为自己的灵力以做补充了。 祁昀一直闭着眼睛,专心致志引渡亡灵。 陆思意能感觉得到,那些行乞者的生魂,已经基本上全部送走了。 突然,那只一直懒洋洋趴在地上的吊睛白额虎一个打滚站了起来,眼睛紧紧盯着树林中的一处,呲牙哈气,面露凶光。 陆思意皱眉,还未等他问,邹喻也快速站了起来,盯着那处,将陆思意和祁昀挡在了身后。 “有东西过来了。”邹喻在脑海中和陆思意道。 陆思意也在脑子里出了个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之后也用自己的神识注视着那边。 刹那间,他看清了来人—— 或许确实不应该叫来人,而是,来的东西。 是一个身长六尺,浑身乌青、皮肤溃烂的,尸体。 是那具与尸王同在深渊里,却没有受到攻击、最终也留了下来的尸体。 陆思意紧紧地皱了眉头—— 它是怎么过来的?? 无声无息,之前他们谁都没有发现。 而不久前,在尸王爬出深渊的时候,它应该还在深渊里躺着。 可现在,它却快速行至此地,连树林之外都没有人拦住它? 甚至是,树林之外、都没人发现它?? ——它就好像是,突然之间出现在了这里! 吊睛白额虎的双耳逐渐变平,哈气警告的声音更甚。它伏低前爪,做好了攻击的姿势。 邹喻也拢起双手,手边气息微变。 陆思意的神识紧紧盯着那具尸体,汲取山林间灵气的那只手微动,不再吸取灵气,转而在其上凝聚出一大股自己的灵力。 所有人都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然而,下一秒,山林之中一直微动的凉风,静止了。 树叶不再发出响动,周围的气息也不再发生变化,一切都好像被定格在了此处。 这样的情形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瞬,下一刻,山林重新焕发生机。但这次,围绕在他们身边的,不是亡魂的嚎叫,而是山林中原本的风动,和自然声响。 祁昀睁开了眼睛。 他渡完所有的生魂了。 “小羽。”邹喻还是紧紧盯着那一处,声音里有些不可置信,叫了陆思意一声。 陆思意转头看过去,瞳孔骤缩—— 那具尸体,不见了! 周围充斥着的全是自然气息,鸟兽飞动,吊睛白额虎也收了肩膀,换了一个比较放松的姿势。它将两只后腿微曲,坐在了地上。 尽管它还盯着那处,但这动作已经分明表示: 那边没有危险了。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但一切又于静谧之中透露着诡异。 陆思意皱了眉毛,声音有些哑:“怎么回事?” 刚刚尸体站立的那处,此刻什么都没有,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们太过紧张而产生的幻觉。 “不知道。”邹喻喃喃道。有几只小鸟飞了过去,很快便又飞了回来。 邹喻说:“那边已经没有任何东西了。” 陆思意抿了唇角。 “尸体炼制成功了两具。”祁昀的声音传过来,透着些无力,“一个力大无比,一个……可以瞬移。” 陆思意的衣袖被拉了一下,他回过神来,扶着祁昀站起来。 祁昀的额角还带着薄汗,陆思意皱眉帮他擦掉:“瞬移?” 祁昀微微点头:“对。” “速度极快。快到没有残影,我们……无法发现。” 这是祁昀刚刚引渡亡灵时,属于这两具尸体的生魂和他说的。 ——他们也都是在尸体炼成后,才感觉到了这一点,在此之前毫无察觉。 而若不是祁昀与鬼煞通了灵,又用与乞丐通灵之时消耗过大的经历来证实了,估计祁昀他们都不会知道。 陆思意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邹喻收了手里的力道,脑子有些乱。 吊睛白额虎和其他鸟兽察觉到一切安全,已经四散而去了。 邹喻依旧喃喃,问祁昀道:“生魂已经引渡往生,那尸体……” 祁昀的脸色有些发白,声音却十分镇定:“尸体现在是被厉衡控制的。” 邹喻脸色发沉,自顾自感受了一下,道:“厉衡现在还在缓冲区。” ——他一直留了眼线在厉衡身边,厉衡从他们开始渡灵到现在,都没动过地方。 “那我们现在……”邹喻抓了抓头发,“要去杀了厉衡吗?” “他周围虽然有一众精玄宗门徒,但并非毫无破绽,”邹喻没什么条理地说着,“如果我们过去的话——” “不,不对。”邹喻的脸色突然变了,指向了刚刚尸体站立的那处,“不对,刚才来这边的那具尸体,去哪了?” “我在精玄宗附近,找不到它。” 陆思意手里扶着祁昀的胳膊,也随着邹喻的话在想。 突然之间,他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大胆的、十分不好的念头。 祁昀突然开始咳嗽起来。 陆思意赶紧转头去看,发现祁昀的脸色白得吓人,他的额头上又渗出了汗珠,身体随着咳嗽开始发抖。 陆思意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他赶紧将手覆在祁昀的额头上,再次给他传灵力。 ——不对,有点不对。 刚刚,祁昀渡灵结束后,识海中的灵力至少还存着六成,里面有四成多都是自己的,完全可以疗伤,绝不可能现在只剩下两成不到! 除非,祁昀在刚刚渡灵时受了很严重的内伤,陆思意传给他的灵力已经全部被用来疗伤了! 祁昀扶着陆思意的肩膀,按了按,还想安慰一下他家小团子。 然而之后,他的嘴角就溢出了一丝鲜血。 祁昀半跪在地上,耳边是小羽和邹喻的惊叫声,但他听得并不真切。 他的耳边、眼前、脑海中,感受得更真切的,是三年之前,他在一处和此地差不多的山林里,被厉衡捏了诀,施了幻术。 ※※※※※※※※※※※※※※※※※※※※ 感恩支持~ 为天地立心29 祁昀和孟时当时在分头调查一户村民失踪的事情。 他找到了一些线索,与孟时通了个信儿,并和他说,晚上的时候碰面,详细讲。 然而祁昀却没有等到晚上。 他在经过一片密林时,发现了精玄宗留下的幻术踪迹,正要仔细查看,自己就也被施了幻术。 被施下幻术之后的身体轻飘飘的,一开始就如同陈大哥形容的那样,感觉全身都浑浑噩噩。 但祁昀不是一般的山野村夫,他的武学功底很好,定力也很强,以至于即便被施了幻术,之后也靠着自己一身的功夫,保留了一丝理智。 他被幻术牵着,去了很多寻常武士无法企及的地方,包括山巅、河谷与险象环生的灌丛。他没有害人,只是帮精玄宗去探查这些地方好不好藏人。 就这样大概过了有三五天。 总之,在孟时那里,他应该是失踪了。 祁昀有清醒的头脑和思路,也就一直在想办法,想让自己脱离幻术的控制。 最后他还真的想到了一个法子——他在深夜中、厉衡对他的控制里最薄弱的时候,以武学功底驱使着自己走出了那间屋子,走向附近的湖泊,然后,一头扎进了湖水里。 他身上在这几天积下了几处皮外伤,那湖水的盐度很高,祁昀甫一进去,立刻就被凉意和疼痛积得清醒了一分。 谁也不知道那湖里到底有没有吃人的鱼,祁昀也不敢往湖心去,就在岸边不远处趴着。之后又觉得力度不够,干脆拽了一根空心草杆,整个人都缩进了水里。 直到天边泛白,祁昀觉得自己的头脑终于足够清醒了,才从水底下站了起来。 然而,呼吸到新鲜空气的下一刻,他就发现,厉衡带着人,就在湖边等他。 ——他再次被施了幻术。 只不过这次,厉衡没有让他再去做什么事情,只确保了他一动都不能动,紧接着,锋利的刀刃就插-进了他的胸口。 疼吗? 祁昀想起来了,刀扎进胸口的那一瞬间是不痛的,后来开始痛了,却又很快被喷涌而出的血液所激起的恐惧掩盖了过去。 祁昀记得自己流了很多血,多到让厉衡以为,他必死无疑。 于是厉衡又妄图与他订立契约。 只不过厉衡并未成功。 因为祁昀没死。 祁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死,毕竟按照道理来讲,流了这么多血,神仙也是撑不住的。 只不过当时祁昀也确实觉得,自己的精神体好像是飘出了那具身体——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感觉自己是悬浮在身体之上的。 然后,他就看着厉衡的手背上多出了一块疤。 厉衡气急败坏,指挥着自己的手下,将他抬着,报复性地扔下了深渊。 祁昀当时懵了一瞬,正寻思着要怎么办,而后,他的灵魂,被肉-体拽着,也掉了下去…… ——所以,现在看来,祁昀并不是死不了。 他当时很有可能已经进入了弥留之际,连魂儿都已经飘出来了,最后却又被强行拽回了身体里。 那大概就是……他命不该绝吧。 差不多是死过一次的人,祁昀再在深渊中醒来,就也脱离了厉衡的幻术控制。 只不过他还是忘记了被施用幻术之后的事情,大概是精神体对于头脑的保护。 而现在…… 祁昀半跪在地上,重重地喘着气。 ——为什么他现在又想起来了呢? 大概率是因为,他刚刚引渡了亡灵。 那些乞丐的亡灵中,有两个都被厉衡订下了契约。虽说厉衡订立的是自己与尸体之间的契,但尸体又与行乞者的灵魂相连。 所以,祁昀引渡了行乞者的灵魂,就相当于是在不知不觉中,探到了厉衡的神识。 而后,他在厉衡对于自己神识的保护过程中,受了重伤。 祁昀眯了一下眼睛,还是觉得喉头发甜。 下一刻,他感到自己嘴角大概又溢出了一丝鲜血。 ……别吐了吧。小团子都要被你给吓坏了。 祁昀默默想着。 哦,对,不止是小团子,喻崽也要被吓坏了。 祁昀顿了顿,觉得自己的魂儿又回来了,尽管眼前还花着,但还是朝这俩人笑了一下。 ——大概挺不好看的,因为小羽和邹喻喊他名字的声音如同被掐在了喉咙里。 又过了一瞬,祁昀感觉自己的脑子懵了一下,如同被人狠狠地拍了一下脑门。 他怔了一怔,反应过来。 ——哦,这大概是因为,小团子给他灌输灵力的力道陡然增大了许多。 祁昀被拍了,也就不笑了。 他抓起刚刚拍他的小团子的另一只手,轻声道:“没事没事,师父没事。” 然后他就又被拍了。 但预想中小团子教训人的话并没有传过来。 祁昀努力眨了眨眼,眼前摇晃着的点点金星终于慢慢消掉了。 他看到了一张满是忧心焦虑的小脸,小脸上有双大大的眼睛,眼眶是红的。 祁昀伸手,摸了摸红眼眶。 脑门处的灵力这才顿了一下,紧接着,小脸微微蹙眉,问他:“现在能看清我了?” “嗯。”祁昀含糊地应了一声,之后才终于发现,小脸旁边还有一个大脸。 只不过,大脸周围这乱糟糟的头发,实在是令人不忍直视。 祁昀又顿了顿,才终于感觉自己缓了过来。 缓过来的下一刻,他就陡然坐直了身体。 陆思意被吓了一跳,看着祁昀面上紧张的神色,皱眉:“怎么——” “无限宗。”祁昀说道,“那个尸体去了无限宗!” 祁昀撑着身后的大树站了起来,陆思意脑子还没跟上趟,手底下却赶紧去扶。 突然,电光火石之间——他也明白了。 那个能够瞬移的尸体,很有可能是去了无限宗! 因为无限宗处在北边,目前大部分能打的战斗力都来了南边,北边是亏空的。 并且,无限宗还是本次讨伐精玄宗的最大宗门。厉衡和厉行不会放过他们。 陆思意皱着眉头,在脑子里大喊颜攸和范章。 刚喊一句,就听到了范章的回答:“老天,你们终于回信了!” “这他娘的是个什么鬼东西,臭死了!老子的大料都要没了,现在已经掰开一个角一个角的在和它打架了!” 陆思意:“……” 祁昀:“……” 邹喻:“……” 祁昀还是有些无力,略过了范章,直接问了颜攸宗门现在的情况。 颜攸和孟时一样,直接给他们实时转播了自己这边的声音。 那尸体的速度极快,颜攸和范章都有些措手不及,身形略显狼狈。 ——主要是,他们那边现在有刚刚生完孩子、身体极度虚弱的陈嫂,以及她怀里抱着的、极其脆弱的小婴孩。 颜攸和范章要一边顾及着陈嫂,一边与那速度极快的怪物打斗,两厢一拖,被拖得发型凌乱,手里的武器也剩没多少了。 尸体突然顿住了身形,范章抓住时机,猛地将一大串掰成了几瓣的八角丢过去,八角瓣朝着尸体的双眼、双耳、心脏处飞速掠去。 怪物又突然换了个地方,几瓣八角全部扑了空。 “草。”范章骂人了。 然而下一刻,又显现出了身形的怪物突然身体一歪,像是被什么东西牵绊住了手脚。 范章又适时丢过去了几颗花椒,颜攸举起巨大的臼杵,向怪物砸去。 怪物侧身避过,只被几颗花椒打中了手臂。 它按住了被打中的那只手,之后突然间,嘴里发出了平而直声音—— “汝南,还真的是你啊。” 一瞬间,所有人都顿住了,除了祁昀和陆思意。 “汝南是谁?”邹喻喃喃道,“厉……汝南?” ——这个名字太过奇特,不似一般女儿家的芳名,邹喻只听一次就记住了。 下一刻,尸体就回答了邹喻的疑问。 它依旧面朝着陈嫂那屋,说话:“师兄之前还以为,你是真的死了。” 邹喻呆在了原地。 和他一样的,还有在现场的颜攸和范章。 ——厉汝南,是精玄宗厉行之女,也就是所谓的厉小姐。 或许,她现在更应该被叫做李如莲,或者是陈嫂。 陈嫂之前与祁昀、陆思意说了这件事情,就在某一次打断了陆思意给祁昀按摩肩膀的时候。 当时陆思意和祁昀也很震惊。但后来一想,也确实只有这样,才能说通她为何会熟知精玄宗内的各项事宜,细致到厉行上位时甚至没有想留妻女的性命,又或者是厉夫人不明原因的去世,以及撞破厉行在阅读那些被禁止了的秘术书籍。 ——这些,细想起来,都不是一个女弟子可以接触得到的。 即便这位“女弟子”与厉小姐是至交好友。 而事实上,陈嫂之前在精玄宗的时候,确实有一位至交好友。那位女弟子也确实死于采药途中。 陈嫂同样怀疑她的死因。 当初她没有和祁昀等人说实话,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与自己的闺蜜说了实话,说出了自己所有的怀疑,闺蜜却死得不明不白。 她不能再让另一群对她有恩的无辜之人,死在厉行和厉衡的手上。 再说回来。 陈嫂当初假死、从精玄宗出来后,就封掉了自己识海,只留了黄豆大小,用以储备些微灵力。 就这样,三年过去,她的容貌也从以前的眉眼英气变成了现在的小家碧玉。 封掉识海后,陈嫂的气质和内力都发生了变化,所以当初厉衡在陈大哥的尸体上施用的探查术,并未让厉衡确认那就是她。 于是,他又差遣了赖川手下的那个憨憨,过来探查了一番。 而陈嫂决意在几天前与祁昀说出真相,则是因为她实在撑不住了。 武林风云变幻,她看在眼里,也熟知精玄宗对于无限宗、或者是说对于祁昀的敌意。她发现单单靠她自己一个自废了功夫的人,无法阻止精玄宗,甚至都无法保护好无限宗。 于是,她终于将这些告诉了祁昀。 但她还是央求祁昀与陆思意不要再告诉其他人了。她心里忧虑,惶恐,唯恐大家与她之前的闺蜜一样,甚至觉得她自己都活不过孩儿长大。 ——她心里藏了太多的事情,这些事情积压已久,所带来的焦虑又全部随着孕期而逐渐显现。 她没日没夜地给孩子做小衣服、小被子,甚至将育儿的要点和自己脑海中记着的幻术秘诀写出来,也具是因为如此…… 在与祁昀和陆思意说出真相后,陈嫂便用自己在精玄宗里学到的功夫,在无限宗内设置了大大小小很多障碍。 她亲眼见过厉行和厉衡的疯狂,没有人能预测这两个疯子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所以,她把自己所有能想到的、有用的术法,全部放在了无限宗内。 这些术法平时就摆在那里,对无限宗的人没有任何影响,她不说,甚至都不会有人知道。 但只要来人并非无限宗人,就一定会如同那具怪物尸体一样,被牵制住手脚。 即便只能牵制一瞬。 怪物很快就挣脱了陈嫂设下了障碍,厉衡好像疯了一般,桀桀笑着,往陈嫂那屋掠去。 颜攸和范章立刻反应过来,扑了上去,堪堪在它要进屋之前拦住了—— 怪物的五指曲成爪,朝着拦路的颜攸迅速伸出。颜攸闪身避过,在闪身的同时向它撒出一股粉末。 粉末能腐蚀皮肤,那怪物的皮肤本就有多处溃烂,这下有些地方更是深可见骨。 它颤了一下腿,被激怒了,又朝着颜攸和范章冲过去。 “喻崽回无限宗。”祁昀语速极快,开始分配任务,“我去缓冲区杀厉衡。” 祁昀转向了陆思意:“宝。” ——有一瞬间,祁昀在思考哪边才是更加安全的地方,他还是不能够让他的小团子暴露在危险之下。 但小团子和他说:“你不用管我。” 祁昀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好,那你跟着我。” 祁昀实话实说:“我的灵力现在只有四五成。” 陆思意抿了下嘴角,撞了撞祁昀的肩膀:“祁哥终于说了一回实话。” 邹喻附和:“不容易。” ※※※※※※※※※※※※※※※※※※※※ 感恩支持~ 为天地立心 完 这一天过得极其漫长,却又好像十分短暂。 陆思意和祁昀没用多久便返回了缓冲区边缘,那时,日头已经开始西斜了。 缓冲区边缘一改平日里灰败的景象,无论是地上还是天边,此刻都像是染了鲜血的红。 ——地上确实是鲜血,可天上却是夕阳西下时的万丈红云。 就像是一副扭曲着的破败风景画。 陆思意和祁昀未在缓冲区边缘多做停留,只用灵力感受了一下战斗情况,发现大家还都能撑住,便快速御剑,飞入了缓冲区。 ——杀掉厉衡,才是现如今最要紧的事情。 厉衡一死,那两具尸体没了驾驭者,就相当于提线木偶没有了操纵人,行动力和战斗力大大减弱,他们用火烧掉就好。 孟时和傅明安依旧在和那具巨大的尸体缠斗,他俩即便再怎么不相信王八蛋的话,身上也都或多或少受了些伤。 而在他们旁边、与他们一同牵制住尸体的其他武士则更狼狈一些,有的连刀刃都卷了,有的捂着腹部吐了血。 邹喻之前引过来的老虎和野猪的情况更加不好,有几只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而在距离他们不远处,小股小股的武士互相争斗着。 ——那是精玄宗与其他门派之间的争夺。 其实,距离尸王爬出深渊才仅仅过了一个多时辰,但缓冲区边缘已是尸横遍野、惨叫连连。 尽管祁昀心里知道,小羽并不是一个时时刻刻需要被人保护的小团子,但在飞过这些血光肃杀的场面时,他还是伸出手来,捂住了他的眼睛。 陆思意也没动,和祁昀飞速进入了缓冲区。 缓冲区内草木不生,无法藏人。 他们顺着高高低低的丘陵寻找,很快便在一处山谷中看见了厉衡。 ——他确实长身玉立,气质非凡。 然而,内心阴暗的人,无论外表再怎么翩翩如玉,也掩盖不住周身透露出的疯狂,以及对于欲念的渴望。 厉衡盘腿坐于山谷之内,身边还围了一大圈人,全都是他的亲信随从。 陆思意眯起眼睛,悄悄释放出了一点灵力,前去探路。 陈嫂曾经说过,厉衡是施用幻术和秘术的天才,对于传统武学和文学也有所涉及。 只不过,他后来随着厉行一起研读那些被封存起来的阴邪幻术,大概是为了方便施展,他就放弃了对于传统武学的修炼,变成了现在这种瘦削外表。 而在所有武学分支中,内功灵力是厉衡的短板—— 他的识海非常狭窄。 于是,也不知是由于自负傲慢,还是自卑怕受伤,厉衡就真的、没有过多了解过与灵力相关的内容。 陆思意背在身后的双手微动,将自己的灵力收了回来。 没有人发现。 ——如他所料,厉衡身旁跟随着亲信不足为惧,祁昀动动手指就能解决。 而厉衡本人……陆思意皱眉看着他。 他的身体比外表显现出来的还要羸弱,若非是与那两具尸体建立了契约关系,他现在应该连床都下不了。 陆思意眨了眨眼睛,心下了然。 这应该是陈小妹的功劳。 所以,目前的情况就是,厉衡与那两具尸体其实是一体的。 厉衡死了,尸体的攻击力会大大降低;而尸体一旦被销毁,厉衡也同样活不了多久。 陆思意快速将这些消息在脑子里告诉了祁昀。 祁昀终于微眯双眼,看向了厉衡。 而厉衡也在同一刻,看向了他们—— 厉衡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嘴角甚至还含了一丝笑:“祁宗主,季公子,只有你们二位到了吗?” 祁昀的嘴角勾了一下。 ——那代表着,对付你,只有我俩就够了。 他并不想和厉衡废话,所以连声音都没出,直直地朝着厉衡掠去。 厉衡手指翻动,迅速捏出一个诀。 然而,术法朝着祁昀抛出后,却意外地落了空,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 厉衡表情微怔,愣了一瞬以后,他迅速反应了过来—— 传闻,季羽这厮对内功灵力极感兴趣! 陆思意挑了下眉毛。 确实是他做的。 在过来的路上,他再次争分夺秒,给祁昀传了一些灵力,将他识海内的灵力恢复到了八成左右。 不仅如此,他还用自己的灵力做了个罩子,罩在祁昀周身,将他完完全全地保护了起来。 那灵力罩与陆思意自己的识海相连,让他能够随时给祁昀传灵力,完全不用担心灵力不够这种问题。 ——也就是像陆思意这样灵力多到用不完的,才敢这么“浪费”。 寻常武士连想都不用想,他们根本就做不到。 甚至,即便是空天门的那一群人,都只能让灵力凝成护心镜大小,护住前胸后背等要害之处。 没有人知道陆思意能够做到这一点。 没有人见识过这一点。 厉衡也绝对是想不到的。 然而,不知是由于惯常的自负,还是这件事情的冲击太大,他根本就转不过弯来——厉衡又捏了一个诀,再次抛出来。 这是个双诀,一条快速朝着祁昀飞去,而另一条,则朝着陆思意飞来。 然后,毫无例外地,又全部被挡住了。 陆思意:“……” 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你根本就不知道灵力能够做多少事情。 厉衡脸上那抹云淡风轻的神色终于不见了。他皱着眉头吹了口哨,身边的亲信快速移动,将他围在了中央。 ——他们布了一个阵。 那个阵法看起来还挺花哨的,陆思意连见都没见过。 但祁昀依旧不会管这些。 无论是什么样子的阵,都是用来破的。 如果不能以技巧来破阵,就用蛮力强行破开。 ——他在深渊中见过太多阵法了,那些阵法几乎全部是为了封印怪物而成,随便拎出一个来,都比厉衡这个厉害太多。 祁昀朝着厉衡飞掠过去。 其实,在厉衡捏完两个诀、浪费了许多时间之后,他就已经离他很近了。而现在,阵法刚刚成型,祁昀就到达了这个防御阵的边缘。 他快速伸手,连剑都没有拔-出来,直接放倒了离他最近的两个人。 而后,刀光剑影,黑衣黑袍的精玄宗门徒无处躲避。 等厉衡发现有一把匕首精准地插-入了自己胸口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震惊到无以复加。 太快了。 怎么可能。 这不可能。 他伸出双手,死死地握住了那把匕首。 祁昀静静地看着他,似乎终于回忆起了自己当时在湖边,被厉衡几近放干了血的痛苦。 他脸上的表情不变,手下微微转了一个角度,锋利的匕首拧过了胸腔。 鲜血从厉衡的嘴里溢了出来。 厉衡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飞速伸手,徒劳地抓住了插-进自己胸口的那把匕首,似乎是想要将它拔-出来。 厉衡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匕首丝毫未动,但他好像终于能够从嘴里挤出几个音节。 “祁昀。”厉衡笑道,“你会后悔的。” 但祁昀不会后悔的。 他只是遗憾,手染无数鲜血的人,这样的死相似乎是有些便宜他了。 厉衡的目光逐渐放空,而后,抓着匕首的双手终于垂了下去。 祁昀等人死透了,才将刀子从软趴趴的尸体上拔了出来。 他周身还被另一个人的灵力包裹着,这几乎让他闻不到厉衡的尸体上散发出来的血腥气。 他所呼吸到的,是清新温暖的果木香。 ——小羽也可以看到这边发生的一切。 而现在,这边的事情解决了,他俩可以去解决那两具炼化的尸体了。 这样想着,祁昀就转过了身。 他朝着不远处的小团子笑了一下,一边往他那边赶,一边将手中的匕首插-入刀鞘。 然而下一刻,祁昀突然觉得胸口一痛。 陆思意前一刻才捕捉到身后的破风声,下一刻,便感觉脑海中传来剧痛。 连带着的,还有心口处空了一块的无力和无助。 陆思意紧皱着眉头,几乎瞬间就反应了过来,是他的识海受到了攻击! ——准确地说,是他放出在外的灵力,受到了攻击。 他快速看向祁昀那边。 看到的景象令他全身的血液都静止了。 那个身材矮小、但移动速度极快的尸体,此刻伸着一条胳膊,穿透了祁昀的胸口。 陆思意脑子里“嗡”了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手中凝聚出大股灵力,直直地朝着怪物打过去! 怪物被打了一个趔趄,行动力变得迟缓。 它的手掌从祁昀的胸口处收了回来,而后,又慢慢转向了陆思意。 ——它已经没有面皮了,五官是黑乎乎的血洞。身上的皮肤大面积溃烂,有几处深可见骨。 刚刚,陆思意打过去的那一股灵力,直接将它的所有肋骨都打断了,它胸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陷。 而胸部正中央被打了对穿,空洞洞的,从里面渗出的深色液体覆盖不住那个丑陋的洞。 洞在扩大。 谁能知道,厉衡说的“你会后悔”,是指这个。 谁能想到,厉衡在尸体上施用的秘术,还有这么一招。 ——空天门的古书中记载,有一种秘术与契约相连。可以使契约仆人在主人被杀后,立刻赶至主人身边,杀掉那个杀害主人的“凶手”。 陆思意没有心力去管什么狗屁契约。他飞速朝祁昀跑过去,而祁昀倒在地上,了无生机。 不行。 不可以!!! 陆思意浑身的血液都在翻涌,内心被巨大的惊慌和无措占据。 他再次朝着那个怪物打出了一大股灵力,将它打至几丈之外,之后迅速扑到祁昀身边,抓起他,朝着山顶掠去。 他一定可以的。 他一定可以的。 他的灵力可以疗伤的。 识海中的灵力源源不断汇入了祁昀的身体,陆思意一边传一边低头去看——可他看不清,他看不清祁昀的伤情。 眼睛弥漫上了雾气,眼眶酸得生疼。 他的手在抖。 他的全身都在抖。 只有祁昀微弱的脉搏给了他一点安慰。 他不用眼睛看了,他用灵力去探,这次终于看清楚了—— 他的灵力涌进了祁昀的身体,可祁昀的血却从胸口涌了出来。 一进一出,灵力好像只够对于鲜血的补充。 陆思意身上的衣服被染了个通透。 身后又传来了刀剑相碰的声音,可陆思意听得并不真切。 他现在满心满眼只有祁昀,他毫无节制、毫无章法地,将自己的灵力传给祁昀。 可以的,他一定可以的。 祁昀还有脉搏。 他一定可以救活他。 陆思意的脑子里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只要他足够快。 只要他让渡灵力的速度快过祁昀鲜血流失的速度,祁昀就可以重新醒过来。 陆思意不管不顾。 手中的灵力如同滔滔不绝的江水,全部流入了祁昀的身体。 直到识海见底。 ——他将自己全部的灵力,都给了祁昀。 胸口的那一处伤终于止住了血,但却并没有愈合。 还是不够。 陆思意挤了一下被汗水和泪水浸透的眼睛,依旧以识海调动全身,只不过这次,他是用自己的骨血。 灵力就好像真的连绵不绝,无穷无尽。 又不知过了多久,陆思意终于感到那一处伤口重新长出了血肉。 陆思意昏了过去。 * ——印象里的碎片并没有很多,陆思意只能抓住一个。 他感觉自己全身都被浸泡在一种液体中,那液体浸透着丝丝凉意,令他很是不安。 液体无色无味,但却总是让他想到血。 似乎只有在这种液体里泡着,他才能活下去。 血? 他心里惊慌,想快速醒过来,便无助地撞击着困住自己的那个透明物什。 但是,他没有感觉。 他无法醒过来。 他漂浮于液体之中,却又不得章法,感觉自己像是海面上随浪花翻滚的小鱼,又好像江中顺着波涛漂流的细薄树叶。 他很无助。 不知过了多久,他好像终于接受了现实—— 这里的一切,都是一成不变的。 从他有记忆起,这里就是这个样子,而他就在这里。 所以,之后,永远,他也都会在这里。 于是他透过那个透明的阻隔,看向外面。 时常会有人过来——陆思意就暂时管他们叫做“人”,因为在这里,维持人形是最方便做事的。 那些“人”会观察他,有时候也会动一动他,或者是,让他周围的液体发生一些变化。 那种感觉不太好受,他会尽可能地躲,但也并没有什么用。 然后,他看到“人”在纸上记录。 他们的口中念念有词,说什么“精神力”、“精神体”、“实验体”、“641号”。 陆思意起初也并不能听懂,但后来,他好像渐渐明白了。 他就是那个“641号”。 641号。 ——这可真是一个,太过奇怪的梦了…… 头痛欲裂。 印象中的碎片突然多了起来,陆思意又抓住一个。 这次,他周身的水不再是冷的了。 正确地说,他周身好像没有水了。 ——但周围又很温热,很柔软,就像是泡在了浴缸里。 他很安心。 这个碎片很小,小到只有这么一些内容。 陆思意失望地将它拿开,又赶在所有碎片消失前,再次抓住了一个。 可是这一次,他又害怕了。无助的感觉比第一次更甚。 他周围没有水了,一切既干燥又冷硬。 他跪于一片荒原之上,面前是一个了无生气的人。 他全身的血液都静止了,心里空茫一片,而后,他拼命将自己的精神力传给他—— 他想要救他。 他一定得救他。 他不能没有他。 精神力传了,他甚至想连精神体都给他——不是都说,他很厉害的吗?那他为什么不能救他?! 他抓着那个人的手,撕心裂肺,歇斯底里。 准确地说,他抓着的,是一只巨型猫科动物的、前爪。 陆思意猛地醒了过来。 他心跳如鼓,大口呼气。 刚刚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场接着一场的噩梦,他睡不过去,又醒不过来,痛苦又无助。 痛苦中还夹杂了一丝难过,而后,难过包裹住了痛苦和无助。 ——他想把自己整个人都掀了。 他手指紧紧抓着被单,目光所及之处是无限宗的屋顶。 ——他现在躺在一张很大的床上,一如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来到无限宗时一样。 陆思意的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触到了一个人的手臂。 他快速扭头看过去—— 是祁昀。 陆思意一骨碌翻了起来,跪坐在祁昀旁边,注视着他的脸,又疯了一样地去捏他的手腕、感受他的脉搏。 还好,还好。 是人的手,不是老虎爪子。 脉搏也是平稳的,一下一下,平和而有力。 呼吸……也是稳的,均匀绵长。 祁昀在睡觉。 或者是说,还没醒。 陆思意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放松下了心神,他才终于感觉到了一阵头重脚轻。 眼前冒着金星,耳中有些许嗡鸣,连身上的衣衫都被汗水打湿了。 之后,豆大的汗珠滴落在身下的席子上。 陆思意牵着自己仅剩不多的理智,往床里面挪了两寸,防止那些汗珠滴在祁昀身上。 下一秒,他的嘴里被塞了一块甜甜的东西。 陆思意含了一会儿,终于感觉自己回了神。 之后,他看清楚了来人。 嗯,范章。 范章心有余悸地擦了擦自己脑门上的汗:“我的老天爷,你干嘛啊?” 范章依旧盯着他,嘴里念叨:“刚一醒,就想……下床?” 陆思意:“……” * 两天前,范章和邹喻赶到缓冲区时,发现众人已经在两个怪物身上点了火。 ——那个可以瞬移的怪物在无限宗消失后,他们就立刻想到,它可能是又回到了缓冲区。 于是他们立刻与孟时联系,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留下颜攸在无限宗看家,范章和邹喻立刻赶了过去。 赶过去之后也真真是发挥了作用,他们在山顶找到了已经昏过去的祁昀和陆思意。 根据范章绘声绘色的描述来看,当时,他和祁昀的样子真的很吓人。 而据后来傅明安给陆思意的说法来看,当时,陆思意掠上山顶后,那怪物就跟在他后面,只不过行动力减缓了很多,被孟时和傅明安给拦了下来…… 现如今,局势已定。 精玄宗覆灭,大家在烧死怪物后,于宗内找到了厉行。 只不过当时,厉行知道死局难改,已经自尽了。 武林中最不安分的宗门消失,风云变幻后终于重回安定。 武林盟邀请祁昀掌舵,但祁昀婉拒了。 他只和武林盟要求了一件事情—— 从今以后,天下武学不再仅仅为宗门和门派所有,百姓如果想了解,想学,也无需加入门派,由武林盟统筹,相应的门派无条件向其提供指导。 也就是说,从今以后,武学不再是各大世家、各个武侠后人的专长,天下人人皆可从文,也皆可习武。 无限宗还是维持了六个人的编制,没有增加新的人员—— 孟时想通了一点事情,安定之后就创办了一个叫做“广云宗”的宗门。这个宗门比无限宗还要奇怪,它连具体的地址都没有,也不似一般宗门门派一样以师徒、师兄弟相称。 孟时好像只是把天下云游散士聚集在了一起,给大家统一起了个名字。 而广云宗聚集起天下游侠后,各路有识之士便开始互相交流学习,时常联系。 直到很多年后,孟时有一次回无限宗,与大家闲聊时,才终于说起了自己创办广云宗的初衷: “天下游侠,有些悟性极高,有些却不得章法。我将大家聚集起来,那么所有人的功夫都可更进一步。” 陈嫂留在了无限宗,却不让祁昀加自己的名字,无论是以“李如莲”的身份,还是“厉汝南”的身份。 她做了一个编外人员,除了重新打开识海修习内功灵力外,每日的剩余事宜就是养娃。 等那个精力无限的小皮崽子终于长大了一些,她便将他丢给了陆思意和祁昀,自己又换了个名字,跑去广云宗,想要完成年少时与母亲的共同愿望—— 看遍天下山川江河。 有那么几年,武林中的新兴门派如同雨后春笋,层出不穷。 陆思意和祁昀知道,那是因为前些年对于百姓们的指导,让他们懂得了一些武学的基础和技巧。 然而,无论天下再怎么风云变幻,都没有再出现一个像是精玄宗一样的魔教邪宗。 ——大家互相牵制,又在制约中取得了平衡。 直到又过了很多年,祁昀卸任了无限宗宗主之位,将它给了一位陈姓大侠。 之后,他与季羽一年才回无限宗一次。 当时季羽随祁昀一起离开无限宗,还发生了一件有趣之事—— 空天门以为自己终于有了机会,再次邀请季羽做门主,据说季羽头都大了,答应给空天门写书,才将这事儿顺了过去。 而彼时,无限宗的所有人均已出世。 颜大侠收了很多学生,满身医术得以让更多的人了解学习,救治了天下不少疑难杂症。 范大侠也收了很多学生,只不过他的学生中很大一部分是酒馆大厨和乡间农妇,范大侠挺高兴的,因为他终于不用再亲自做饭了。 傅大侠没收什么学生,据说他去了应文宗,因为现在,应文宗里人人都会用毛笔打架。 而无限宗里最小的那个门徒,邹大侠,他到后来就失踪了,但是每隔几年,就会有一处山林附近的村户听闻附近又有鸟兽成精,好像是在互相交谈…… “祁昀是从深渊里爬出来的”这件事情无人再提,好像人人都对此有了默契。在他们的记忆里,祁大侠一身绝学无人能敌,所学所获皆是由于刻苦修炼,吃了常人所不能吃之苦,才得了常人所不能得之能。 ——大家不知道,灵力真的可以做很多事情。 而后来,陆思意也曾经问过祁昀:“你……到底有没有做过什么奇怪的梦?有没有什么好像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当时,祁昀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一下。 祁昀说:“我所有想要记住的记忆,都和你有关。” ※※※※※※※※※※※※※※※※※※※※ 妈呀,妈呀……终于写完这个世界了。 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有感觉,这个世界和之前两个世界在结构上都不一样,因为它是是野蛮生长。 虽然一开始有大纲,但是基本没按照大纲来写,它就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不受我控制,写着写着就跑偏了,于是我又赶紧往回拽,就这样拉拉拽拽…… 总之,这个世界写完了,我感觉,我秃了。 但应该没留下圆不上的梗,我又兜回来了…… 也揭秘了一点全文世界观,30万字啦,再不揭秘感觉自己会被打。 不虐,反正最后的结局是圆满的,途经的这些快穿世界,其实也都是因为他们之前的故事,一切都有因可循。 我,还是一个甜文写手。 这篇文预计是60万字左右完结,已经三个世界啦,进度条行至中间,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 其实一开始也没想到30w字竟然还没能v(还差得远,v线收藏一半都没到,笑哭),困惑过,迷茫过,也怀疑过自己的文笔,怀疑过大纲。找出了一些问题,但还是想写自己喜欢的故事,所以……嗯,给自己加个油叭~ 总之,虽然不多,但每次更新之后都有点击,知道各位小天使在陪着我,心里就觉得很温暖。再次感谢大家陪伴,鞠躬! 明天开始下个世界~ 低等生物01 陆思意再次回到了现实。 这次,他没有再在人体工学椅上坐很久,也没有再在这间屋子里留很久。 他几乎是一醒来,就立刻取了头盔,冲向了另一间屋子。 隔壁,树爷依旧不在。 陆思意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皱了一下眉头。 只有萧缈还不知所以。 “你醒啦?!”萧缈摆出了惯常欢迎的姿势。 陆思意敷衍地和他抱了一下,之后直接拖了一把椅子,坐在萧缈对面。 “树爷呢?”陆思意问道。 第一次是回去午休,第二次是去厕所了,第三次呢?你还能编出什么理由? “嗯……”萧缈的眼神往旁边瞟了瞟,“他去买午饭了。” 陆思意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十点半?” 上午十点半,去买午饭? 你自己信这个理由吗? 萧缈:“……” 萧缈心虚地扯出一个微笑,开始生硬地转移话题:“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感觉吗?累不累?” “不累,”陆思意眨了眨眼睛,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甚至感觉浑身舒爽,都不用休息了,可以立刻再回去。” 这确实是他现在的感觉,与之前的两次都不一样。他没有感觉到很累,甚至整个人如同睡了一个舒舒服服的觉,精力十足。 “不行不行!”萧缈叫道,“你不能现在就回去。” 嚷嚷完之后,他反应过来自己露馅了,又立刻闭了嘴,再次扯出一个心虚的微笑。 陆思意定定地看着他。 萧缈:“……” 萧缈似乎终于认命了:“天啊。” 要命了。 他怎么还是这么聪明、这么不好骗啊。 我太难啦。 萧缈生无可恋地坐在椅子里,顿了顿,问陆思意:“你想起来我是谁了吗?” 陆思意:“??” 陆思意:“你是谁?” 萧缈:“……” 伤心了。 他果然还是什么都不记得! ……也不太对,看这反应,他明明像是记起来了什么事情,至少是察觉到了什么。 于是,萧缈又试探地问道:“那,你想起来你是谁了吗?” “想起来他是谁了吗?” 陆思意:“……” 他知道萧缈问的这个“他”是指谁,他们心照不宣。 陆思意顿了一下,开始思考如何组织语言。 他是谁?其实陆思意依旧不知道。 他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与自己的关系如何,以及,他们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限的记忆里,他还是只知道他是一只大猫,看着像是老虎,但又好像不是。 他很高大,跑起来速度很快,还没事就喜欢印个爪子印,就好像要留下自己的痕迹一样。 然而,除此之外,陆思意什么都不记得了。 哦,不对,他还记得一件事情。 他记得他最后躺在荒原上,一动不动的样子。 可陆思意却并不想记住那一幕。 他当时没能救得了他。 他去晚了。 之后呢?之后呢?后来怎么样了?陆思意还是不记得了。 陆思意愣愣地想着,没有说话。 萧缈大概是把他的沉默当做是还没有想起来任何事情的反应,默默地塌掉了肩膀,似乎还叹了一口气。 “他叫什么?”陆思意突然问道。 “啊?”萧缈回过神来,“谁?” “啊。”萧缈又反应过来,“你说祁昀?” 陆思意:“……” 陆思意抿了一下嘴角:“他的真名。” 他的真名,叫什么? 萧缈愣了一会儿,没过两秒,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就突然漫上了雾气。 “思意,”萧缈喃喃说道,连声音都变了调,“我告诉你的都不算数的,你得自己想起来啊。” 陆思意:“……” 陆思意:“你别哭。” 我都没哭呢,你哭什么啊? 然而萧缈的情绪一旦起来,眼泪就像是开闸泄洪,止都止不住:“呜呜呜呜……” 陆思意:“……” “我没事……”萧缈抹眼睛,“你不用管我。我就是想到……想到,呜呜呜……想到我们成了这个样子,我心里面难受。” 陆思意:“……” 陆思意无奈地看着萧缈:“你这样说……我会以为我和你之前有点什么。” “我们之前有点什么吗?” 萧缈睁大眼睛看着他:“啊?” 陆思意:“……” 嗯,很好,没有什么。 “你又笑我。”萧缈一边哭一边说道。 陆思意:“……” 萧缈比他小两岁,他之前一直都是拿他当弟弟看的。 现在人哭了,陆思意心里想质问他的那点愤怒感好像也被哗哗往外流的眼泪冲没了。 他顿了顿,给萧缈递了一张纸:“别哭了,你眼泪不要钱啊?” 萧缈继续哭。 陆思意无法,想了两秒,决定转移他的注意力。 而转移注意力的最好方法,当然就是—— “我其实想起来了一些事情。”陆思意道。 ——转移注意力的最好方法,也是陆思意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唯一能和萧缈讨论起来的,就是刚才的大话题。 萧缈果然被吸引了过来,吸溜了一下鼻子:“嗯?” “你想起来了?!”萧缈擦眼睛,“可是,你又想起来了什么啊?” 你都不记得他叫什么了。 萧缈哭得头晕,这会儿又突然反应过来了一件事情:当时,这俩好像……确实没有在一起? 毕竟他和树爷是在昨天才刚刚知道了这件事情。当时,发现他俩在第一个世界里互相喜欢的时候,萧缈和树爷震惊得要从椅子上蹦起来。 萧缈看着他哥顿了一下,似乎还在组织语言,之后,他哥揉了揉太阳穴: “641号实验体,玻璃箱,培养液……” 陆思意看了一眼萧缈,继续:“精神力,精神体,具有高等智慧的动物和植物,他们可以幻化成人的形态。” 之前做梦也好,重伤之后的记忆碎片也好,他后来就将它们组合了起来。 再加上萧缈和树爷身上的重重疑点,陆思意顺着突然冒出来的记忆,在脑海中构造出了那个世界—— 那个世界和人类世界相似,却又不同——世界上的生物虽然大部分也都维持着人类的形态,却又大部分都不是真正的人。 而维持人类形态也只是因为,这个形态解放双手,方便做很多事情。 这大概是一个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必须的吧。 而在那个世界里,生物拥有精神体,类比一下,可以理解为灵魂。 精神体的形态多种多样,对于高等生物来说,精神体形态与他们的本体是一样的。 与精神体同源的,还有一个叫做精神力的东西,就好比上一个世界中的“灵力”,可以增加生物自身的精力于体力。 生物本身强大与否,取决于它的精神力是否强大。而在那个世界里,生物连打架都是使用精神力的,不会使用其他物品,因为没有必要。 这就是陆思意拼凑出的、那个世界的样子。 而男人,在那个世界中的本体是一只大猫。 形态和地球上的老虎很像,但却比老虎更大一些,身材更加流畅有力。陆思意记得,他有大大的爪子,耳朵后面还有两块很可爱的白色斑点。 可是,关于自己,陆思意却并没有回忆起更多。 他只知道他是一个实验体,从有记忆开始,就在实验室的培养箱里。 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是实验代号的谐音——641,陆思意。 他记得自己也可以幻化成人形,却又不记得自己长成什么样子。 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的本体是什么。 但他又记得,后来,在他逃出实验室、幻化出人形后,他就和大猫一起,想要消除那个世界里已经固化到一定程度的阶级等级。 ——他们想要让那个世界更加平等。 然而,他也依旧回忆不起来自己是如何从实验室逃出来、又如何与他相识的。 他甚至不知道,在那个世界里,他们是不是相爱的。 但自己肯定是爱着他的。陆思意默默想到。 因为在那些记忆碎片的最后,他非常难过。 萧缈已经不哭了。非但不哭了,还扯出两张纸来递给他:“哥……你、你别哭啊。” 陆思意:“……” 陆思意眨了眨发酸的眼眶,接过了纸巾。 他只是觉得心里面酸楚,五脏六腑都好像是被攥住了一样,无法呼吸,甚至不想呼吸。 他真的、想不起来之后的事情。 想不起来除了那些以外、发生的所有事情…… 他把自己能想起来的这些,全都告诉了萧缈。 等他说完后,树爷早就回来了。 树爷给自己倒了杯茶,啜了一口,之后看向萧缈,眉毛撇成了八字:“伤心吗?” “他都记不起来我俩是谁,只记得他老公的一点事情。” 陆思意:“……” 这不是很正常吗? 记得你们,但不记得他,这才不正常吧? 然而话虽这么说,他也猜到了一些自己之前与树爷萧缈的渊源:“你们是和我们一起做那些事情的人。” 一起,希望让那个世界变得更好的人。 树爷点头:“嗯,你脑子还是这么好使。” 陆思意:“……” 一瞬间,他不知道树爷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 “所以,你现在心里肯定还有疑问。”树爷看着他,“为什么你的名字一直都没有变。” “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有什么关系。” “你之前穿越去的任务世界,又都是些什么世界。” …… “还有,每次你回来之后,我都去哪了。” ※※※※※※※※※※※※※※※※※※※※ 晚上好~这是一章过渡,梳理一下目前拥有的线索,没有进到下一个世界~ 低等生物02 陆思意是个孤儿。 据福利院院长说,收留他的时候,他还是襁褓中的一个小婴孩,看起来只有两三个月大。 送他来福利院的是一对儿新婚不久、正在备孕的夫妻。他们在绿化带里发现他之后,就赶紧把他送了过来,还留下了一些奶粉钱,大概也是为了给自己的孩子积点福气。 而在那个裹着他的小被子里,有一张纸条,上面写了“陆思意”三个字。 这必然是名字。 于是,陆思意就叫陆思意了。 后来,他长大,上学,毕业,又工作,福利院的院长早就换了好几个。在陆思意工作后,原来收留他的那个老院长也离世了。 陆思意在这个世界上是孤家寡人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他没怎么体会过亲情的滋味。以前还会想想“抛弃”自己的父母,但现在看来,他很有可能、根本就没有父母。 他很有可能,是突然出现在那个绿化带里的。 ——不然没有办法解释他这个名字的由来。 那么,他出现的时机,是不是也是算好了的? 算准了那对好心的夫妻刚巧会出现在那里? 陆思意并不知道。 于是,他又回忆了一下那个唯一和他一起出现、一起去到福利院的小被子。 他小时候还挺喜欢那条被子的,做得好看,精致。当时院长奶奶还说过,他家看上去应该条件还不错。 只不过后来,随着陆思意慢慢长大,那条小被子上的布和棉花也慢慢糟掉了,破得不能再破之后,它终于离开了陆思意。 陆思意当时十五岁,是个小大人,能自己做一些决定、能扛一些事情了。 他顿了顿,回忆完后,将这些也与树爷和萧缈说了。 树爷顿了一会儿,只点了点头,脸上也浮现着些许疑惑之色。 他好像也解释不通这些事情,于是想了想,叹了口气,回答了第二个问题: “关于我们现在的这个世界,和之前那个世界的关系,我和萧缈现在有一些猜测。做了很多个假设,但没有一个能完全证实。” 树爷苦笑了一下:“也不想让你有先入为主的印象,怕误导你,先不和你说了。” “本来我和树爷觉得,”萧缈愁眉苦脸,“找到你之后,你能想明白。但现在看来……好像还是无解。” 陆思意:“……” 陆思意:“你们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树爷:“……” 萧缈:“……” 萧缈:“你的精神力很强大的,你知道吗?” 陆思意:“……我猜到了。” 在上个世界里,他的灵魂强大,灵力就也像是开挂了一样。 而精神体类比于灵魂,精神力就也类比于灵力。 陆思意知道自己应该会有一技之长,毕竟,实验室的人把他制造出来,也不能什么挂都不给开吧? 树爷又喝了一口茶:“你每次穿越的世界,都是和他有联系的世界。” “我和萧缈其实是先找到的他,但是,”树爷又苦笑了一下,十分无奈,“就像是萧缈当初找到你一样,你俩谁也想不起之前的事情。” “对,这其实很不正常。”萧缈插嘴,“因为,当时树爷找到我的时候,我看到他的下一秒,就几乎想起来了一切。” “所以,最后我和树爷决定破罐破摔,让你去找他。”萧缈叼住了一个笔帽,“反正你也想不起来,他也想不起来,那没准你俩待在一起,就想起来什么了呢?” 陆思意:“……” 这是什么牵强的理论?估计也只有萧缈可以想得出来。 陆思意突然愣了一下。 他和萧缈,之前其实也仅仅是关系要好的同事。后来他去到各个任务世界,和萧缈也是以同事相称的。类似于“只有萧缈可以想得出来”的这种吐槽,根本不像是彼此不相熟的人会想出来的话。 陆思意眨了眨眼睛。 原来他们真的很熟悉。 萧缈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只自顾自地翻白眼:“结果谁能想到,把你俩放在一起,你俩就真的在一起了。” 陆思意:“……” 哦,他决定收回刚才的想法。 他一点都不想和萧缈很熟。 嗯?等一下。 陆思意突然眯了眼睛:“所以,我俩之前没在一起啊?” 萧缈:“……” 萧缈突然心虚:“我和树爷发现你俩互相喜欢的时候,确实挺震惊的。” “但是也难保不是你俩之前在搞什么地下情。”树爷适时补充。 陆思意:“……” 树爷:“而我又从来都不关注这种问题。” 所以我不知道。 陆思意又看向萧缈。 萧缈:“……我,之前在忙着谈恋爱,也没关注你俩。” 而在那场伤筋动骨的恋爱以非正常的方式结束以后,他的世界就再也没有好过了。 陆思意:“……” 树爷咳嗽了一声,又把话题拉回去:“结果呢,你俩到现在,也还是没能完全想起来。” 陆思意:“……” “所以你每次回来,发现我不在,”树爷继续道,“其实我都是去找下一个世界的。我能感觉到他在哪。” “我的本体是一棵树。”树爷突然骄傲地笑了一下,“活了好几百年啦,比你们都大,所以相比于萧缈,我的精神力更容易找到他一些。” 陆思意点点头。 顿了一会儿,他说:“我现在感觉不到累了。” “嗯。”树爷给出肯定的答复,“我感受到你的精神力在恢复了。” 陆思意:“所以……你找到下个世界了吗?我可以现在就去吗?” 树爷:“……?” 萧缈:“……??” 他俩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噎住了。 过了一会儿,萧缈吐槽:“你干脆跟他贴一起得了!” 陆思意:“……” 这其实是默认的肯定。于是他自顾自站起身,往门口走,催促树爷和萧缈赶紧去隔壁。 然而,在拉开门的一瞬间,陆思意又突然顿住了脚步,之后转回身体,看着树爷和萧缈。 树爷:“?” “我之前是个什么东西?”他问。 萧缈:“?” 树爷:“你干嘛骂你自己?” 陆思意:“……” 树爷顿了顿:“如果你说本体的话,是个小毛球。” 陆思意:“???” “样子看起来像是个小毛球。”树爷和他道,“玩过那种羊毛毡吗?就是戳戳戳的那种。” 陆思意:“……” 树爷:“据说制造你的那个科学家养了一只宠物猫,长毛,经常掉好多。他喜欢把猫毛收集起来戳羊毛毡,从那里面获得了灵感,所以你的样子也是个小毛球。” 陆思意:“……” * 陆思意进入了下一个世界。 他从桌子上抬起脑袋,感觉头有点晕。同时,刚刚承担了整颗脑袋重量的左胳膊,被压麻了。 ——原主刚才在睡觉。 陆思意环顾了一眼周围:“???” 实验室? 他不自然地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麻的左胳膊,从工位上慢慢站起身,再次看了一眼这间屋子。 是个实验室。 目前就只有他一个人。 陆思意:“……” 这不就是……怕什么来什么吗?! 自从知道自己是在实验室里被制造出来的之后,陆思意就对实验室有一种天然的抵触,尤其是……这种一看就很生物学的实验室。 毕竟,在他有限的记忆里,实验室并没有给他什么非常美好的回忆。 “萧缈,你还在吗?”陆思意在脑子里问道。 “在呢!” “这里……没问题吗?”可能是由于之前的经历,陆思意不仅对实验室有抵触,还有天然的不安。 “嗯……”萧缈顿了一下,“我也只能感受到你附近的。” “至少这间屋子是没问题的。” 陆思意:“……” “别、别怕,”萧缈试图安慰他,“树爷也感受了一下,应该没什么的。” 陆思意:“……” 他感觉头有点晕。于是又缓缓坐下,再次迅速环顾周围环境。 实验室四周的墙壁纯白,房屋正中间是两排实验台,台面上铺有防水的黑色胶皮。 而在那防水胶皮之上,试管架、广口瓶等实验器材摆放得很整齐。正中央还有一台显微镜,仪器开着,应该是不久前还在使用。 陆思意皱了皱眉毛。 既然原主要睡觉,为什么没有将显微镜关掉呢?这显然不符合规范。 他又看向了原主的工位。 那是一张很平常的电脑桌,靠墙。桌面上的草稿纸全部摊开,一张叠着一张,十分凌乱。刚刚,原主就是趴在这些草稿纸上的。 而在他的电脑桌旁边,还有一张一模一样的桌子,上面摆着各类参考书。 陆思意看向了电脑屏幕——那上面是用来计算实验数据的代码,程序已经不跑了,报了错。 他再次看向那些摊开来的草稿纸——纸上大多数都是数学公式和算草,还有一些是用来理顺思路的文字。 原主应该是在写论文。 只不过,在最上面的那张草稿纸上,有一道长长的水笔印,从纸张中央直接划到了外面,在下面的一张草稿纸上落下了长长的划痕。 陆思意皱着眉毛。 ……划了这么长,原主还是没醒?? 这是困到一定程度了啊。 实验室的窗户是朝东开的,清早的阳光照了进来。 陆思意看着笔印尽头的那只水笔,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双目微微睁大。 像是要印证脑海中的猜测一样,他迅速开始搜寻原主的记忆。然而,还没搜索多少,他又突然停下,顿了顿,干脆站起身,走了出去。 ——他觉得他自己毛病。 算算时间,已经是几辈子之前的事情了,他怎么还是对实验室这种地方这么排斥呢…… 实验室的斜对角就是楼梯间。这栋楼很高,装有电梯,平时应该轻易不会有人来到这边。 于是陆思意走了过去,关好防火门,找了一个角落,面对楼梯,又将后背靠在墙上,终于再次开始搜寻原主的记忆。 原主果然是熬夜之后猝死的。 原主名叫刘潇然,是c大生物工程专业的研一新生,科研能力很强。 然而,陆思意现在却并没有在c大里,他在一个小岛上。 这是原主的导师、基因工程方面的大牛、饶良生饶教授的安排。 这个岛没有名字,相应的,饶良生在这里的职位也不会被公之于众——他是赛金斯的首席研究员。 赛金斯对外是一个生物制药公司,但实际上,制药只是幌子,它的真正业务是基因编辑。 赛金斯背靠政府,科研资金充裕。而他们研究的内容却一直在伦理的边缘游走,甚至,有好多项目早已一脚踏入潘多拉魔盒。 ——这是政府默许的。 在饶良生的众多科研项目中,有一项与人类基因的编译与解译相关。 这个项目说白了,就是研究如何使基因编辑之后的人体更加强壮、更加有力,更加……适合做一个超级战士。 很疯狂。 而好巧不巧,原主就在这个项目里。 ——饶良生很“看重”他。 但原主是个善良小青年,他并不认同这里。他目前所做的一切,仅仅是为了保全自己。 c大只上半年的课,从研一下学期开始,原主就来到了这个小岛上。 一开始,饶良生只是让他读读论文,写写代码,处理一些数据,一切都和一般硕士生做的科研没什么两样。 然而,两个月过后,或许是看他干得不错,饶良生便带着他,见到了那些“实验用品”。 或许不该叫做“用品”,而该叫做“用人”。 赛金斯在用人来做实验。 饶良生说,这些人,都是孤儿、乞丐,从小养在小岛上,没有身份,也没有户口。 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查到他们。 ——他们活着,还是死了,都不会激起任何水花。 原主受到了非常大的冲击,他头一次认清了自己的导师,也认清了现实—— 他也是孤儿。他也在这个岛上。 饶良生是知道的。 当时,饶良生拍着他的肩膀说:“小刘啊,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可能今天你所看到的对你冲击很大,但老师要和你说,你还年轻,对世界的认识不够成熟,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我们这么做,是为了人类大义。” “老师非常看重你。” 而当时,原主心里想的是: 他虽然还有同学,朋友,也一直都与外界有联系。 但是,饶良生如果想要用他来干点什么,也十分容易。 ——科研嘛,做实验,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 于是原主又在冲击过后迅速冷静了下来。他开始保全自己,假意答应了饶良生,就这样留在了岛上。 好在饶良生也没有让他经手那些实验,大概是由于他只是个硕士,即便再聪明也没有那些博士生的思维能力。所以到目前为止,原主的工作都仅仅是对实验者身体情况的记录、以及处理数据。 他缩手缩脚,不该干的事情不干,不该去的地方不去。 就这样,他初步取得了饶良生的信任。 之后,他就开始暗中调查赛金斯。 调查的同时,也还是要维持住饶良生给他的科研任务。于是原主又经常熬夜。 而这一次,就是因为他连续熬了几天大夜,再加上长时间留在实验室所造成的心情紧张,才导致心脏负担过重。 他逃离了自己,也逃离了这个小岛。 ※※※※※※※※※※※※※※※※※※※※ 由于作者本人极少做室内实验,也不是生物学专业,关于实验室的那些,全都是有限的记忆里回忆起来的,如果有什么不规范的地方,先行给大家道个歉,然后……大家就当那是这个世界里的特产叭…… 上个世界写得有些艰难,这个世界八成会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小甜饼 低等生物03 陆思意拿着手机,接听微信电话。 电话那边的人语气打着商量,请求他一会儿帮忙去记录一个实验体的身体数据。 陆思意飞速权衡了一下利弊,回潘远道:“好的师兄,你放心。” 潘远是饶良生带的博士,刘潇然的亲师兄。 他跟着饶良生有三年了,和原主一样,在研一的时候就来到了这个小岛,研二时直接转博,继续被困在了岛上,做着毫无人道的基因实验。 饶良生给潘远的科研任务比给原主的还要重,潘远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若不是他的实验室和原主的实验室离得很近,原主可能来到这里四个月,都不会见到他几次。 但潘远对他这个师弟却挺好的。原主虽然没有直接问过,但已经从平时的聊天中隐隐察觉到,潘远也同样不认同饶良生的实验。 只不过,他们都没有办法。 研究生与导师的关系十分微妙,遇到像饶良生这样的更是如此。 办完入学手续的那一刻,就好比签下了旧社会里的卖-身-契,不给老板做出一些成绩来,老板是绝对不会放人走的。 而如果这个人过于能干,即便卖身契到期,老板也是不会放人的。 很不幸,潘远就是那个过于能干的人。 刘潇然也是。 陆思意基本可以想象得到,如果他不穿越过来,一年之后的原主会是什么样子。 大概就是潘远二号—— 对新来的师弟或师妹很好,对方在研究上不管遇到什么问题,他都会耐心解答,如果自己也不清楚,就会和对方一起查资料。 不仅在研究上,在生活中他都会多加关照,生怕人一个想不开就跳楼。 毕竟赛金斯的楼还挺高的。 ——这大概就是,老板越傻逼,学生越团结。 其实,饶良生并非只有潘远和刘潇然两个学生。 他是c大教授,已经快六十岁了,说一句桃李满天下都不为过。在读的硕士生和博士生有一大把,但绝大多数都在c大的实验楼里。 潘远和刘潇然的科研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好,饶良生用着最为顺手,好钢用在刀刃上,所以他就把这两个学生放上了小岛。 对于那些留在c大的学生来说,他们是羡慕的。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这两个人是饶教授的重点培养对象,是亲传弟子,饶教授对他俩寄予厚望,让他们去自己的实验室里,都不放在c大。 在里面的人想出去,在外面的人由于不知所以,想进来。 而潘远和刘潇然在上岛的下一刻,就签下了一份保密协议—— 说是具有法律效益,违背之后会被追责,但饶良生想要让他们听话,也不会单单靠这几页纸。 对于刘潇然,饶良生是以他的孤儿身份隐秘地威胁。而对于潘远,饶良生带上了他还在乡下的父母,以及普通工薪家庭出身、目前也在c大读书的女朋友。 潘远和刘潇然无路可走,退无可退。 而这些,刘潇然没有和潘远明确提过,潘远也没有和刘潇然明确提过。 但他们彼此都是懂的。 于是就也这样一天天地这样挨着。 心理压力过大的时候也会找一些乐子,比如,他们会像电影里一样,将小岛称作“基地”。 ——岛上的其他科研人员、学生、助理、保安,甚至是实验者,也都是这么说的。 这里,就像是无数科幻电影中,进行秘密科学实验的基地。 只不过,亲身体会过才能知道,世界并非科幻电影一样炫酷,也没有正义的主角来阻止这一切。 刘潇然每天还是要给那些可怜的实验者们记录身体数据。而潘远做得更多一些,他的手上沾了血—— 他亲自参与了那些没有人性的实验。 潘远的处境也比陆思意更加危险。这不仅仅因为他直接参与了饶良生的实验、已经不能回头,还因为他所接触到的实验体,都是基地中十分危险的。 刚刚,潘远拜托陆思意去记录的那个实验体,就是基地里最危险的一个。 而这是因为,潘远现在还在饶良生的办公室里汇报论文初稿,无法出来。 陆思意为潘远默哀了一分钟—— 他大概是被饶良生给骂惨了。 原主太聪明了,他可以从很多细微之处将自己的老板和师兄了解得十分透彻。 所以,即便别人不明确说,他也能将很多事情琢磨得清清楚楚。 陆思意顺着原主的记忆,还原出了他这个可怜的师兄现在的光景—— 潘远的初稿被批得体无完肤,以饶良生骂人时候说出来的那些话,再能忍的人也得出去透透气。 于是,潘远大概率是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说一会儿六点的时候还要记录数据。 ——实验者的身体数据一天记录两次,分别在上午九点和下午六点。 而原主负责的是性格很温和的几个实验者,潘远则将两个暴躁危险的实验者接了过去。 ——潘远说他要记录数据,但正在气头上的饶良生肯定不会放他走。 所以,即便潘远刚刚在电话里说,今天就先不记录其他的了,但211号一定得去看一下,陆思意也明白,是饶良生对潘远说,其他的实验体可以不记,但211号一定要记。让小刘去吧,你继续给我汇报。 这就是全部情况。 陆思意看着手机上潘远给自己发来的211号资料文档的缩略图,回想了一下这个实验体。 原主没有见过211号,据说他是这个基地里最成功的一个实验体,当然,也是最不好搞定、情绪最阴晴不定的一个。 手机又震了震,潘远跟着资料,又发过来了一条消息: “他这几天有些焦躁,也从来都没见过你,很有可能会发火。一会儿情况如果不太好的话,你别勉强,我晚上再去看。” 陆思意:“我知道了。师兄你放宽心。” ——前一句是表达自己知道了潘远的叮嘱,后一句是对于他被饶良生扒皮之后的好心安慰。 果然,潘远回了他一个[苦涩]。 陆思意又安慰了两句,之后才再次在脑子里叫了萧缈。 但他其实也不知道要和萧缈说些什么…… 现在是下午五点,距离他早晨六点多穿越来时,已经过去了将近12个小时。 而这12个小时里,他接收到了太多冲击三观的信息…… 萧缈应了他一下,大概也是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的疯狂程度,回他的音调里同样透着些疲惫:“你要去记录211号吗?” 陆思意“嗯”了一声:“我得去看看。” 他揉了揉太阳穴,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他在哪里? 也在基地吗? 是基地里的哪一个人? ——他今天白天的时候见到了潘远,见到了隔壁几个实验室的科研助理和研究人员,见到了他负责的那三个实验体,甚至见到了赛金斯大楼的保安和食堂里的打饭大叔,以及饶良生。 都不是。 陆思意心里有一点着急。 在前几个世界里,他几乎都是刚刚穿越过来,就会碰到他的。 “你注意安全啊。”萧缈在他的脑子里面说。 陆思意“嗯”了一声,之后又抿了下嘴角。 萧缈好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犹犹豫豫地开了口:“他……应该就在基地里面。” 陆思意:“……应该?” 萧缈似乎是想活跃一下氛围,于是他用很受伤的声音表示:“你果然还是一点点都没有想起我是谁。” “我说应该的意思就是,他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在这里。” 陆思意:“……” 萧缈继续补充:“树爷的感觉不会出错,我刚刚也感受了一下。” 陆思意:“嗯?你感觉怎么样?” 萧缈有点心虚:“你想听实话吗?我的精神力并不是很擅长远程感受诶。” 陆思意:“……好的,我明白了,要不然你还是别说了吧。” 萧缈笑了一下:“你知道的,我只有在他接触到你的时候,才能感觉得到嘛。” 陆思意:“……” 插科打诨有时候确实能让心情变好,陆思意又和萧缈胡扯了几句,终于打开了潘远发给他的文档。 其实这些资料他都有,原主之前也全部看过,他对这个基地的每一个实验体都有印象。 这个基地的网络是经过特殊加密的,所有研究人员的聊天软件都安装了反读取插件,所以潘远才会直接给他传文件。 ——他们在这里不需要担心保密工作,整个小岛都如同盖了一层玻璃罩子,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陆思意划了划手机屏幕,开始读资料。 编号:211 实验轮次:基因改造第二轮 姓名:宋秉 性别:男 年龄:23岁 身高:190cm 体重:80kg 改造后能力:精力旺盛,速度敏捷。咬合力强,力大,可将1cm厚度的钢板徒手撕开。 改造副作用:情绪起伏不定,喜怒无常。 下面就是关于宋秉的详细介绍。里面说明了他来到基地的原因,年龄,以及接受基因改造之后的种种事项。 如同这里的很多实验体一样,宋秉是孤儿,在10岁那年被饶良生捡到,之后就一直养在基地里。 ——他从被捡回来,就是被当成实验体养着的。 15岁那年,饶良生以猫科动物所拥有的极快奔跑速度和巨大撕咬力为基准,对宋秉进行了基因改造。 最初的那几天他和其他所有实验体一样,发生了十分强烈的排异反应。但在一个月之后,同期的实验体全部去世,宋秉却撑了下来。 再之后,他就拥有了如同虎豹一样敏捷的速度,和惊人的力量。 只不过,脾气也变得十分暴躁。 他以前是人,现在是不人不鬼的实验体,是基地里基因改造最成功的超级战士。 陆思意无法想象宋秉在基地的这些年、被基因改造之后的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宋秉并非是只有力量和速度的野生人类。 他熟知目前人类所掌握的高新知识和多种语言,具有很强的动手能力。基地认为,他既可以做与人近身搏斗的士兵,也可以做头脑敏捷无人可挡的特工。 如果将他扔在人群里,除了长得高了点之外,他看上去与正常人类无异。 当然,如果多相处一段时间,还是会发现区别——他实在是太喜怒无常了。 也就是因为这样,宋秉迟迟没有被送出基地。 他有时候就像是一个火-药-桶,一点就着。 潘远每次接触他都憋着一股气,记完数据或者抽完血就麻溜滚蛋,训练他的教官在他发火的时候只能用电击棒和□□来制服。 文档的后面详细记录着宋秉每一次发火失控的场面,以及后来针对他的每一次研究结果。 ——宋秉经常会被抽血,饶良生对他的想法很多。 手机的闹钟响了起来,还差十分钟六点。 陆思意将闹钟关掉,站起身,拿过充好电的平板电脑,又将手机揣在兜里,出门,去找宋秉。 他其实并不害怕,即便潘远和萧缈都嘱咐他要注意安全。 从记录里来看,宋秉的危险系数确实很高。但陆思意和原主不一样,上一世里练出来的身手还在他身上,他心里有底。 陆思意进了电梯,拿出原主的id卡,刷了一下,按下了30层。 这栋大楼总共就只有30层,涵盖了实验室、办公室、食堂、活动区域、室内健身区域、人员宿舍,以及实验体的观察室。 是的,实验体的宿舍不叫宿舍,叫观察室。 所有被基因改造之后的实验体都在28-30层,而这样的安排,是为了防止实验体一旦失控,科研人员能够更快地逃跑。 宋秉作为实验体中最凶的一个,独占了大楼的最顶层。 电梯到达的速度也很快。陆思意从电梯里出来,将id卡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顺着记忆中的路线,来到了宋秉的房间外。 那是一个透明的房间。 门是钢化玻璃的,墙壁也是钢化玻璃的。站在墙外,就可以轻松地将整个客厅收入眼底。 以饶良生的想法来看,这些经过了基因改造之后的人类,其实并不能算作是人类。 当然,他们也不是老虎、豹子、飞鸟……但显然,在饶良生的那里,他们与这些动物没什么差别。 顶多算是个珍惜的名贵物种。 他们,是低等生物。 陆思意止住思路,像房间深处看去。 从这里只能虚虚地看到卧室的情况。不大的卧室中有一张单人床,青年吊儿郎当地靠在床头,将双臂枕在脑后,两条长腿搭在一起,没脱鞋,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陆思意敲敲门,进去了。 宋秉应该是第一次见到他,挑着眉毛多看了几眼,之后突然笑了一声,语气有些嘲弄:“哈,今天那个小矮个怎么不来了?” “该不会是被我给吓怕了吧。” 陆思意:“……” 资料里也写了宋秉的性格,玩世不恭,脾气暴躁,言语经常冒犯工作人员。 陆思意看了他一眼,温和地解释:“师兄有点事情,我来帮你记录数据。” 他从宋秉床旁边的桌子上拿过了血压计,礼貌地指了指,问:“可以吗?” 宋秉看了他好大一会儿,就在陆思意以为他要发火的时候,他终于一步跨到桌子旁边,坐下,面无表情地冲着他伸出了一条胳膊。 陆思意将袖带套上去,手指碰到他的手臂时,萧缈在他脑子里蓦地出声: “思意,就是他。” ※※※※※※※※※※※※※※※※※※※※ 感谢支持~ 低等生物04 陆思意愣住了。 愣的时间可能有些长,他听到宋秉对他吹了一声口哨。 于是他又突然回过神来,顿了顿,哑声道:“对不起。” 他继续将袖套往宋秉的胳膊上套,绑好之后,看了一眼这个长得很帅的人,又说道:“疼的话告诉我。” 这句话其实很奇怪。 毕竟量血压并不会痛,只会有一些挤压感,连小孩子都可以忍受。 但陆思意真的、不太能忍受。 准确地说,是不太能忍受宋秉在这个地方。 他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难?资料上白纸黑字印着的实验过程和实验反应历历在目,陆思意甚至不敢去回想第二遍。 陆思意听到宋秉嗤笑了一声。 下一秒,冷冰冰的声音从他头顶上方的某个位置响起来,很近:“你刚来吧?” 宋秉的两条长腿很随意地晃了晃,几乎要触碰到坐在桌子对面的陆思意的脚了。 他挑了一边的眉毛,似乎想要嘲弄一下这个他所认为的、刚来的小实验员:“紧张啊?” “手这么凉,冰到我了。” 可陆思意的手其实早就从他的胳膊上收回来了。 陆思意温温地看了宋秉一眼,给他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我……现在甚至都没能力把你从这个地方接出去。 他的脑子里又突然生出了另一个想法:他怎么没有早一点过来? 哪怕是只早一年呢?那他也可以更早一点地见到他,那样的话,或许现在的宋秉,就已经离开基地了呢? 陆思意看着对面的人。 他长得很高大,肩膀很宽,隐藏在t恤下面的肌肉薄而有力,强壮又可靠。 可是,大概是因为常年待在基地里,虽然被培养了各种各样的技能,但总归还是没有被当成一个正常的人类看待过。 ——宋秉没有亲眼见识过世界之大,所识的人心复杂也仅限于基地,这个基地扭曲,却又十分简单。 这样一个矛盾的地方,导致宋秉虽然和自己差不多大,但脸上却好像还挂着一丝未脱的稚气,有一点婴儿肥。 就好像是一只脸圆圆的小猫。 陆思意不知道自己的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明明这样的比喻不应该用来形容一个喜怒无常的实验者,可他却又觉得无比贴切。 终于,他发现宋秉的脸上显出了烦躁的神色,英俊的眉毛皱了起来,连眼睛里都浮上了不耐。 “还量不量了?”他的语气也不怎么好。 陆思意抿了一下嘴角。 “别说对不起了。”宋秉皱眉毛,“烦不烦。” 陆思意:“……” 他的脑子还被揪心包裹着,晕头转向的,一时间竟然也没能想出来除了“对不起”之外的词汇。 但他不能让宋秉觉得烦。 于是他按了一下那个测量血压的按钮。 袖套开始充气,挤压上臂。 宋秉:“……” 不让说“对不起”了,就一句话都不说了,这人可真有意思。 宋秉看着电子血压计上自己的血压读数,几十秒的安静过后,读数停留在了96和130。 宋秉又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眉毛。 虽然还是在正常范围,但与之前相比,高了。 当然,他经常隔那么几天,就让自己的血压高上一次,心率也是一样。 可之前那些都是他有意识的举措,而这一次,是不受控制的。 ——在测量血压之前,他安静地靠在床上,没有想任何事情,放空了自己,所以也就无所谓心情激动。 可是,还是高了。 宋秉知道原因。 就是来自于今天这个给他记录身体数据的实验员。 一瞬间,宋秉的脸色沉了一下。 他十分清楚,刚刚自己的心跳是不对劲的。 或者是说,从自己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感觉有哪里不太对了。 他觉得自己以前见过他。 不仅如此,他们还共同经历了很多事情。 这个人让他感觉很温暖,很柔软,以至于心底深处莫名浮现出了一种悸动。 宋秉不太喜欢这种感觉,因为这在基地里是危险的,十分危险。 可是,他又得承认,他很依赖这种感觉,就像是饮鸩止渴,心甘情愿地一脚踏入未知之地。 于是,他当时多看了两眼。 可真好看。 紧接着,宋秉又继续想,今天下午那个小矮个不来,可真是太好了。 袖套被一只细白的手解开,之后,这只手轻轻托了一下他的手肘,将袖套完全从手臂上脱了下来。 宋秉的心脏再次漏跳了一下。 …… 不行,不能再这样了。 他不易察觉地缓缓呼吸。 然而,好巧不巧,这人下一刻就拿过了桌子上放着的一个手环。 宋秉:“……” 他扭头,借着自己“脾气暴躁”的名声,双手抱胸,靠在了座椅后背上。 ——排斥的意思很明显,老子现在不想测心率。 小实验员似乎是怔愣了一下,顿了顿,竟然真的放下了手环,低头看了一眼平板电脑。 然后,他开始和他打商量:“血压、心率、肺活量,今天下午就只有这三项要测,要不然我们先测肺活量?” 宋秉拧着眉毛,顿了一会儿,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身高体重呢?” 问完的下一秒宋秉就后悔了。这太傻了。 宋秉乖乖闭了嘴。 闭嘴就没错了。闭嘴很符合他的人设。 只不过,他不确定,自己这样阴晴不定的做法是否会让面前的这个人觉得难受。 宋秉眨了眨眼睛,又突然反应过来—— 我管你难不难受呢!我给我自己立的人设就是这样的! 他紧紧盯着对面的那个人,不继续问问题了,冷酷地等着他回答。 对方给他的感觉很干净,就像是一张雪白的纸,一块纯白的布,像是……他在这个小岛十三年,见到的为数不多的漫天飞雪。 个子不矮,但坐在椅子里却又显得不是很高,低头看平板的时候还有些缩着身体。 ——像是一个小团子。 宋秉突然心情大好。 他听小团子很有耐心地回答他的问题:“上午刚刚量过身高和体重,下午就不量了,少量一次没什么的。” 紧接着,他又试探性地将肺活量测试仪的吹嘴递给他:“测一下吧,宋秉。” 说得可真好听,还叫我名字。宋秉想到。 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样是为了完成任务。 宋秉冷着脸接过吹嘴,手指相碰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刚刚被自己压下去的心率有再次往上蹦的倾向。 宋秉如同在报复什么似的,大力吹了一口气。 陆思意看了看读数,再次在平板电脑上记录了下来。 就只剩下心率没有测了。 他顿了顿,再次看了向宋秉。 如果,宋秉真的不想测的话,他不会勉强他。 就像是身高体重一样,其实按规定也是要测的,但没有必要一天测两次。 少一项程序,宋秉就可以轻松一些。 所以,如果宋秉不想,那就不测。 陆思意全都顺着他。 这里已经足够苦了,他希望至少有他在的这几分钟里,宋秉能够顺心顺意。 然而下一秒,陆思意就发现一只手握成拳头,伸到了他面前。 手背上的皮肤很薄,青筋微微凸起,看上去很美,也很有力。再顺着往上看去,手腕处骨节突出,牵扯着薄薄的肌肉,干净又强大。 陆思意仅仅顿了一瞬,便伸手过去,将手环套在了宋秉的手腕上。 心率:75。 陆思意微微怔了一下。 宋秉的静息心率一般都在60左右,左的时候更多一些,通常是58或59。 但他也确实每隔一段时间心率就会高一次,有时是几天,有时是十几天,有时甚至只有一两天。 研究人员对此现象的解释为,这同样是实验的副作用,就像是他喜怒无常的性格一样,他的心率也没有太大的变化规律。 想到这里,陆思意就又微微蹙起了眉毛。 他在平板上记下了心率,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给攥住了。 之后,那个手掌越收越紧,陆思意的心就也越来越痛,直到某一个瞬间,无法呼吸。 这里,连空气都透满了金钱、鲜血、欲望、和利益的味道。 “你又在想什么?”对面,不耐烦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 陆思意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又想道歉,话到嘴边才堪堪止住了。 他默默将手环从宋秉的手腕上取下来,扯了个谎,状似无意地回答着宋秉刚才的问话:“在想,你每天除了训练、上课,就是在这里,觉不觉得闷?” 宋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再次嗤笑了一声:“闷?” 他反问了一句,吊儿郎当地靠着椅子后背往下滑了滑,伸直了两条大长腿。 他的腿真的很长,长到已经伸到了陆思意这边,作战靴的脚跟处刚巧放在了陆思意规规矩矩并拢着的双脚旁边。 宋秉看了他一眼,重复自己之前的论断:“你果然是刚来的。” 陆思意没做声。 从某种意义上讲,他确实是刚来的。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宋秉嘴角勾着一抹笑,“你每天吃饭,喝水,会不会觉得累?” 陆思意:“……” 这能一样吗?这不一样的啊! 他听到宋秉又哼笑了一声,换了一个话题问他—— “那个小矮个,”宋秉挑着眉毛,“是你师兄?” “嗯。”陆思意点头。 “什么是师兄?”宋秉问。 ※※※※※※※※※※※※※※※※※※※※ 松饼饼,你飘了。 (他只是养在基地里,平时与正常人无异,当然知道什么是师兄) 低等生物05 宋秉知道,他其实不该这么问的。 什么是师兄?他当然知道什么是师兄,师兄就是同一个老师的学生里面年长的那个,男的。 但是,他理解这个词的语境、用法,却从未理解过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刚才,一句话赶着一句话,他感觉到自己今天对于这个新来的小团子有一种不太正常又说不明白的依赖与亲和,便由着性子,将问题问了出来。 ——在这个基地里,几乎每个研究人员提起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中都会夹着一些尊崇和敬意。 宋秉本来一点都不关心这种事情。 谁爱尊敬谁尊敬去,反正他不尊敬。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但是,听到这个词也从小团子的嘴里说出来,宋秉就突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他十岁之前,还在流浪的时候,捡到了一只小猫。他以为小猫也是流浪的孩子,他俩同病相怜,于是抢来的食物都先给它吃,抢来的破衣服先给它盖,晚上怕小猫冷,还搂着它一起睡觉。 结果后来他却发现,那只小猫有主人。 ——他以为自己有了同伴,有了能够和他一起走下去的小猫,到头来却发觉是一场空。 宋秉回想起这件事情心里就会难过。 他很想再拥有一只小猫,一只真正的、只属于他的小猫。 可他却又不敢拥有,他甚至不敢伸手去索取。 因为,没有一个生物,会完完全全地属于另一个生物。 宋秉察觉到自己在变得扭曲。 他心里真的十分想要拥有一只小猫,而被他看中的那一只,只要表露出一点点超过正常人类的冷漠交往原则的情绪,宋秉就不开心。 看,他果然很扭曲。 他知道什么是正常人类交往的原则吗?他不知道。他从十岁开始,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是这个小岛上的人类交流时的样子。 他有什么资格不开心呢?他没有资格。他只是这个基地里的低等生物,他孑然一身,周围的东西这么多,却没有一件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 可宋秉就是不喜欢。 十分偏执的、不喜欢。 宋秉已经记不清自己十岁之前会不会这样了。 但很显然,现在他会。 所以,他也分不清这到底是自己身上本来就有的劣根性,还是真的由于基因实验所致。 宋秉顿了顿。 病态的偏执并不是一个善良的表现,他会因此而伤害到在意的人。 宋秉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然而,善良在这个基地里又是最不应该存在的,尤其是,不该存在于像他这样的实验体身上。 只不过,之前的宋秉一直都将自己的善良隐藏得很好。 没有人发现。 除了今天。 今天,现在,小团子好像发现了一些什么。 宋秉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往后缩了缩。 ——他确实不应该问他的。 他疯了,向一个与他处于对立阵营的人问出了这种蠢问题。 对方肯定知道自己并不是不懂“师兄”这个词的字面意思。对方也一定可以猜出来,他是不懂这个词背后所蕴藏的人文含义。 没有人教过他这些所谓的人文,因为他被认为,不需要懂。 可是今天,宋秉想懂。 非常想。 这真的不是一个武器应该拥有的情绪和思维。 所以,一旦有人深究,他就也很有可能会暴露自己一直以来伪装出的种种暴躁性格,和身体数据。 ——是的,他的身体好得很,从来都没有所谓的“无规律心率加快”。他的性格也从来都不暴躁,相反,他很冷静,所有的暴走、发火,全都是装出来的。 他不想让自己被人牵着鼻子走。这些,都是他所能做到的反抗。 也是唯一能做到的反抗。 宋秉一直在伪装。 但今天,这个伪装露出了一点点小尾巴,稍有不慎,就会破防,满盘皆输。 宋秉有些后悔,他定定地看着对面的小团子。 他会反应过来吗? 应该会的吧。这里的每一个研究人员都很聪明,没道理发现不了自己今天如此明显的异常。 那……他会将这个异常上报吗? 宋秉不知道。 尽管私心里,宋秉希望这个人不报。 但他不敢去赌。 想到了这一点,宋秉身上的肌肉开始微微缩紧。 他也不知道他应该做点什么。或许……打晕他?然后换上他的衣服,再拿着他的卡逃跑? 还是威胁他,不管想到了什么,都不许说出去? 这样想着,他就发现对面的小团子将平板电脑锁了屏。 ——他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 然后,他冷静地看着自己,慢慢站起身,绕了过来。 再之后,他将一只手放上了自己的肩膀,像是想要测试什么似的,捏了一下。 宋秉的眉毛猛地一皱,条件反射般地站了起来。 对方似乎并没有被他这个举动吓到,又将手绕到了另一边肩膀,再次捏了一下。 再之后,他手中微微使力,将宋秉朝着自己的方向微微勾了勾,似乎是想让他弯腰。 于是宋秉弯下了一点腰,听到对方说: “你今天不该问这个问题的。” 对方的声音很冷漠,表情也很严肃:“你应该知道的。以后不要再问别人了。” 宋秉眨了眨眼睛。 他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 刚才,这个小团子说话的声音一直很小,是为了防止被房间里的监控监听到。 监控布置在屋顶四角,而刚刚他站了起来,正好可以挡住小团子的脸。 同时,小团子现在正对着他,准确地说是正对着他的脖子,即便仰头说话也不会被拍到。 ——在监控里,他只是抬手捏了他的肩膀,就好像是在检查他身上的肌肉情况。 宋秉再次眨了下眼睛。 ——他是在隐藏自己,也隐藏他。 一瞬间,宋秉的心脏开始有些雀跃。 对方是在隐藏他,是在……保护他。 他不能让这片苦心被浪费掉。 于是,宋秉挑了眉毛,迅速恢复了自己之前一脸冷冰冰、看谁都不爽的状态。 他斜眼看了一下依旧停留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便自顾自站直了身体。 那只细白的手垂了下去,宋秉便又开始吊儿郎当,一站三道弯,扬着下巴,痞里痞气地看着对方。 ——给他一根烟,他就可以去当街区一霸。 这是从电影里看的。 而这个小团子却站得笔直,配上白大褂和里面穿的衬衣,看起来板正极了。 可真好看。 宋秉再次这样想着。 尽管他十分不喜欢白大褂。 下一秒,小团子看懂了他的变化,微微弯了一下嘴角,只扯出了一点小小的凹陷。 陆思意将身体微微前倾,再次把右手放在了宋秉的肩膀上,之后拍了拍。 他用监控听不到的细微声音,对宋秉道:“有机会的话,我告诉你它的含义。” 做戏做全套,陆思意将手拿下来,在平板电脑上划了划,又点了几下,这才走出了宋秉的房间。 然而,第二天,他还是怀疑宋秉疯了。 不仅如此,饶良生也疯了。 ——宋秉要求更换每天给他记录身体数据的实验员,从潘远换成宋潇然。理由是他看着宋潇然顺眼。 而饶良生竟然同意了他这个要求。 基地里的人对此却好像并没有很惊讶。陆思意关心则乱,直到潘远担忧地来找他,他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不能以一个正常人类的思维方式来推测宋秉。基地里的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对宋秉的日常记录显示,他的情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平时不知道什么东西就会惹到他,如果恰巧赶上他心情不好,就会大发脾气。 火-药-桶炸过之后,他又会安静一段时间。或许那也不该叫做安静,而应该叫做淡漠,冷到冰点。 宋秉这些年来,就一直在这种冷冷热热的情绪中来回切换。研究报告将这些归结为基因改造的副作用,表示目前还没有有效的方法来消除这一点。 所以,没有人能够以正常的思维模式来推测宋秉这样的实验者,宋秉提出的任何要求,都可以归结到他和常人不一样的身体上。 而这些要求只要在合理范围内,不耗费更多成本,基地一般都会满足。 ——毕竟,谁也不想让宋秉多发一次火。宋秉暴走了可是一场伤筋动骨的恶战。 于是,陆思意成功变成了每天给宋秉记录身体情况的人。 潘远一开始还对此十分担心,拉着陆思意说了好多注意事项,诸如宋秉表现出什么样子,就代表着他现在很烦躁,宋秉的脸上露出什么表情,就表示他马上就要发火了。这个时候他就要以最快的速度溜走,如果电梯要等,他就要从哪里哪里走到楼梯那边,飞速离开30层。 陆思意大概听了一遍,点头应了过去。 实际上,他不太担心宋秉发火。 他有一种看似十分幼稚的第六感推测——宋秉不会伤害到自己。 宋秉的问题问得奇怪,但陆思意却好像明白了什么。 ——当时,宋秉想知道“师兄”这个词的人文意义。 他想从自己这里,知道这个词的意义。 换句话说,他是想向自己“请教”问题。 潘远在他第一次去见宋秉之前,和他说,他给宋秉记录了三年身体数据,宋秉和他说的话不超过十句。 而那天,宋秉和自己说了多少句话呢? 陆思意并没有数。 但很显然,那天的宋秉心情不错。 然后他向自己请教了那个问题。 这其实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所以陆思意严肃地警告了他,但又害怕他难过,于是和他说,之后有机会的话和他解释。 有机会,是什么时候呢? 是再次给他记录身体数据的时候。 所以,到现在为止,陆思意已经给他解释过了。 当时宋秉表示懂了,这个词很好,但他不喜欢听。 陆思意心里莞尔,觉得宋秉不仅仅脸上存着稚气,连心态都十分可爱。 直到陆思意从30层下来,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宋秉,或许并非如同他平时表现出来的那样。 ※※※※※※※※※※※※※※※※※※※※ 晚上好~周末愉快,感恩支持! 低等生物06 之后的几天里,陆思意几乎成为了宋秉的专职实验员。 他将原主之前负责的那些较为温和的实验体分了几个给潘远,自己只留了两位,用来做掩人耳目的挡箭牌。 他每天去给宋秉记录两次身体数据,除了必做的科研之外,他闲下来就会去看宋秉上课、训练。 而宋秉在除去他以外的其他人面前,通常都是一副“爷很不爽,不要惹爷”的样子,只有在30层、宋秉自己的房间里,或者是他俩周围没有别人的地方,宋秉才会透露出一点自己原本的性格来。 ——所以,陆思意从前两天开始就又有了一个怀疑:宋秉可能对自己房间里的监控动了手脚。 不然,他不敢那样明目张胆地放松。 在之前的那些监控画面里,很多时候,宋秉都会像是一只高傲的大猫。 他会自己待在卧室里,一如陆思意第一眼见到他时的样子——靠在床头,面无表情,不思考任何事情,放空自己进行冥想。 但自从陆思意开始帮他记录身体数据之后,至少是在陆思意能够看到的地方,宋秉时不时就会变成一只粘人的小猫咪—— 宋秉好像很享受陆思意摆弄自己,在那个时候,他会很放松。 这真的不太得了。尤其是,在30层有无处不在的监控记录的前提下。 于是,陆思意也去到过监控室,以科研和观察211号行为的名义,看了一下监控的实时画面。 ——他得确认宋秉是安全的。 然而,他所看到的监控画面却好像并没有什么问题。 宋秉依旧很安静地还是靠在床板上,两手置于后脑,就那样半倚半靠地放空自己。 陆思意看了一下手表,下午两点五十。 这个时间的宋秉确实是这样,只要他没有要上的课,也没有训练,他就会靠在床头。 再之后,他可能会小眯一觉。 果然,监控里的宋秉动了一下,拿起床头的书,翻了两页。 仅仅两页过后,他就又将那本无聊的书扔回了床头,躺下,开始睡觉。 宋秉的睡姿很规整,规整到不像是平时那个吊儿郎当的人。 他就那样平躺在床上,双手置于小腹之上,腿有的时候会互相交叠,有的时候会老老实实地平放在一起,就已那个姿势躺着,如果不是胸脯和腹部的起伏绵长又均匀,都不会有人知道他到底睡没睡着。 陆思意微微皱了眉毛。 ——监控没有任何问题。 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他想了想,让监控室的工作人员将画面调至昨晚六点、自己为宋秉记录血压心率的时候。 工作人员照办,这一次,陆思意终于暗自松了一口气。 ——那个画面里,套着白大褂的自己和身着黑衣黑裤的宋秉规规矩矩地坐在桌子两侧,他给宋秉测了心率、血压和肺活量,之后又去墙壁旁边的体重秤上,量了身高和体重。 一切都好像很正常的样子。 但这并非是昨天的画面。 昨天,陆思意记得很清楚,在量完血压之后,宋秉就开始和他说话了。 宋秉很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于是陆思意就给他讲。 ——原主记忆中的这个世界,与陆思意所在的现实世界有一些差距。这些差距大多体现于陆地版块的分布。 就好比,在陆思意原本的世界里,这个小岛其实是并不存在的。 而世界中人类所掌握的科学知识、技巧,以及社会分工和人文分布,全都大差不差。 这里,就好像是一个平行世界。 只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就赛金斯所属的国家来看,政府和军队是互相独立、互相制衡的。 赛金斯背靠政府,后盾很是坚实。 政府默许、甚至是授意了赛金斯在岛上进行这种秘密实验,对此,军队应该并不知情。 又或者是,即便军队知情,但却并没有进行阻止。 有可能是觉得没有必要,也有可能是因为证据不足。 毕竟,没有人能够轻易离开这座孤岛。即便死了,尸骨也大概率会被留在这里。 ——这里,对于一般的实验人员来说,其实是一个很危险的地方。 各种意义上的。 当然,这些大体上的东西,宋秉不可能不知道。 宋秉缠着陆思意让他讲的所谓“外面的事情”,其实是生活中的那些小事,诸如外面的小孩在上学的时候,食堂通常会给做什么饭菜?又或者是,外面的人类中,即便连运动员的身体上都有很多训练之后留下来的伤病,他们要怎么治疗? 说实在的,宋秉有很多问题都触及到了陆思意、或者说是原主的知识盲区。 陆思意知道他只是好奇,但无法回答问题的感觉真的不太好受,于是最终,陆思意开始给他讲原主印象里的大学的生活。 嗯,宋秉还挺爱听的。 陆思意再次看了看监控记录。 在那个记录里,他俩本本分分地维持着实验员和实验者之间的关系,给宋秉记录完身体数据之后,陆思意就走了。 全程,他俩没有说过一句话。 ——是个没有什么观看价值的监控记录罢了。 为了确认这一点,陆思意又让工作人员调取了前几天上午九点和下午六点,以及随机的下午三点时的监控画面,美名其曰“查看211号在有实验员和没有实验员在场时的情绪变化”。 而这些历史监控画面向他证明了一点—— 宋秉只对上午九点和下午六点时的监控动了手脚,其他时候未动。 陆思意不动声色地感谢了监控室的工作人员,离开了那里。 现在,情况已经很清楚了: 宋秉心里察觉到了什么。 在每天一定能够见到自己的两个时间点上改了监控,在改掉监控的时间里,和自己多说说话,多聊一聊,甚至是……多笑一笑。 是的,陆思意有好几次发现宋秉在笑,不是那种吊儿郎当地勾着嘴角,而是看着他时,无意识地微笑。 或者说是,傻笑。 大个子傻里傻气的。 陆思意在脑子里呼叫了萧缈。 萧缈依旧随叫随到,像是一个尽职尽责的辅助。 陆思意:“你现在可以感受到宋秉的精神力吗?” 萧缈:“???” 萧缈:“你在开什么玩笑?” 萧缈重复:“我只有在接触他的时候可以感觉得到。” 陆思意眨了眨眼睛,“那在五天之前,你接触到他的那一次,感觉到他精神力的变化了吗?” 萧缈肯定地“嗯”了一声:“变强了,在经历了上一个世界之后。” 萧缈:“和你一样。” 陆思意:“……” 萧缈:“??” 陆思意在线给萧缈表演了一个“想把你踢出我的脑子。” 萧缈:“……” 萧缈弱弱地问:“我怎么了?” 陆思意:“……你应该早一些告诉我的。” 萧缈:“啊?我还以为你知道。” 陆思意:“……” 我不知道。 那么,他能够想起来一些之前的事情,宋秉可不可以? 如果可以的话,宋秉又回想起了什么呢? 有没有回想起自己和他之前的关系? 有没有回想起他们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并肩作战,携手前行? 或者是,即使这些都没有想起来,宋秉有没有在见到自己的那一刻,感觉到有些不一样? 哪怕只有一丁点呢? 陆思意顿了顿,深呼吸了一口气。 突然,他衣兜里的手机震了震,连带着的还有时刻不停的微信电话提示音。 陆思意将手机掏出来看,屏幕上是三个字:“饶老师。” 陆思意:“……” 他将电话接了起来。 “喂,小刘啊。”饶良生的声音传了过来,“你现在在实验室吗?” “饶老师,”陆思意回答道,“我在实验室里。” 饶良生继续:“哦,是这样的啊,距离上一次211号抽血化验已经一周了,需要再抽一次血。” “这事儿本来是潘远负责,但现在你接手了211号,你来办吧,也得锻炼一下。” 陆思意皱了下眉毛。 电话里的声音依旧不停:“现在就去吧,潘远之前应该给你交接过,常规化验一共三管血,采完送到我这里来。” 说完这句,饶良生就将电话挂了。 陆思意刚刚从监控室里出来,走到实验室门口,感觉手脚冰凉。 潘远确实和自己交接过这件事情,他也知道,自己躲不过。 宋秉也躲不过。 但他真的、完全不想。 ——如果可以,他宁愿饶良生抽他的血。无论多少他都给。 他可以用他全部的血,换宋秉不要不开心。 ※※※※※※※※※※※※※※※※※※※※ 感谢支持! 低等动物07 但事实偏偏总是不尽如人意。 陆思意手里端着小托盘,上了30层。 现在是下午三点四十,宋秉没有课,也没有训练,此时应该正在睡觉。 陆思意轻轻敲门,进了屋。 然而,进去之后却发现,宋秉没有躺在床上。 陆思意皱了眉毛,环视一圈,发现宋秉在房间拐角的一个小角落里,抱着手臂直直站着,眼睛注视着玻璃墙外面。 ——透明玻璃墙外不远处,是30层的储物间。 储物间里通常会放一些杂物,平时随用随取,比较方便。 而鉴于这里是30层,那间小屋子里,应该还有宋秉暴走时需要用到的麻-醉-枪和电击棒。 陆思意心里面不太舒服,他不知道宋秉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储物间的外墙不是玻璃,是正经的钢筋水泥,宋秉把那墙盯出花来,看到的其实也只有刷了白漆的水泥外墙。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东西。 陆思意再次看向了宋秉。 他的脸隐藏在了储藏室外墙投过来的阴影中,陆思意并不能看清那张俊俏的脸上的表情。 于是,他不由自主地向宋秉那边走了一步。 手中的托盘由于迈步而有些不稳,空试管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宋秉听到声音,回过了头,眼中的神色似乎不像平日里那般温和。 ——那一瞬间,陆思意脑海中电光火石般地撞到了什么。 根据记录,宋秉已经很久都没有发过火了。 在陆思意穿越过来之前,宋秉已经连续十天没有暴走过,潘远在拜托他记录宋秉的身体数据时,还和他说过,宋秉这几天有些焦躁,很有可能又是处于了暴走边缘,让陆思意自己小心一些。 然而,在他来过后,一连五天,宋秉根本就没有发脾气,甚至又冷静了下来。 算算时间,他现在已经破了今年的最长冷静期记录。 陆思意突然明白了。 ——如果,刚才他的假设成立,他假设宋秉由于精神力的原因,也想起了一些事情,或者是感觉到了自己与其他人有所不同,那么他确实不会对自己发火。 但是,在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如果他之前的暴走全部成立,那么又明明是应该要发火的。 就算是宋秉自己将身体里的那股火气压了下去,他的情绪也应该多少会出现一些焦躁。 但宋秉没有。 而就陆思意这些天来的观察,他更愿意相信—— 宋秉心里面根本就没有火气。 自己去看他上课、训练,抑或是来给他测量身体数据、记录,宋秉都平和又温润。尤其是只有他俩在的时候,他嘴角一般都会带着笑。 就仿佛,他天生就是一个很温和的人。 他太冷静了。 陆思意根本就想象不到他发火的样子。 所以现在,陆思意脑子里有了一个很大胆的猜想—— 宋秉现在反常地站在房间的小角落里,眼睛直直地盯着并不能看到内里的储藏室,很有可能是在酝酿下一次的暴走。 或者是说,他在思考、设计,如何能让自己这一次的暴走,变得自然。 陆思意双眼微眯,不由自主地瞟了一下手里端着的托盘。 冷静期变长,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它表明宋秉能够控制自己情绪的时间在变长了。 那么,当时间足够长的时候,基地就会对他采取下一步的计划。 所以,宋秉的冷静期不能变长。 而现在,他也已经没有时间了。 陆思意看了有些冷冰冰的宋秉一眼,好像知道了他想干什么。 那么……这样的话…… 陆思意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了桌子上,“咣当”一声,有些响。 紧接着,他又问宋秉:“你在干什么?” 语气平直,却没有很温和。 宋秉抱着手臂看了他一眼,双目微眯,显得眼尾更加狭长。 ——他此时眼中的神色相比于前几天,就像是春日的暖阳与冬天的冰雪之间的差距。 又过了两秒,宋秉收了目光,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没什么。” 但他周身的气息更冷了。 ——他瞄向了桌子上、托盘里放着的抽血用具。 他大步离开储藏室门口,走回客厅,站在了陆思意面前。 “我就说,”宋秉冷冷道,“还没有到六点,你怎么就上来了。” 陆思意看着他,没有说话。 宋秉周身的气息真的很冷,像是要把一切都给冻住。他的眼神里好像也没有什么温度,一瞬间,陆思意甚至有些分不清宋秉是真的在生气,还是装的。 然而下一秒,他就发现宋秉眼中的神色缓和了一分。 当然,也仅仅只有一分,只有一瞬。 下一瞬,宋秉微微弯下了腰,和他的距离很近。 这真的给了人很大的威压,陆思意皱了眉毛,甚至想要往后退小半步。 继而,他发现,宋秉眼中没有冰冷的神色了。 冰凉的湖面变得波光粼粼,好像阳光下的一滴大自然的眼泪,柔和,平静,想要把他整个人都包裹进去。 ——如果,忽视掉宋秉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只看眼睛的话,此刻的宋秉是温和的。 陆思意确定了,宋秉确实是装的。 可是下一秒,监控里,身材高大的实验体就突然拽起了身体瘦弱的研究人员的衣领,之后立刻转身,像是拎一只小鸡仔一样,将实验员猛地掼在了玻璃墙上。 ——没有人知道,连监控也记录不到,宋秉在伸手之前,双唇微动,用唇语向陆思意说:“别怕。” 冷静自持,矜贵镇定。 之后,拥有从容平和目光的人,做起了粗暴焦躁的事情——他掐住了那个比他矮了一头、也比他瘦了一圈的实验员的脖子。 陆思意垫着脚,紧紧贴着玻璃墙,感觉到宋秉用膝盖顶着他的腿。 此举看起来是宋秉在防止对方用腿踢自己,可实际上,宋秉帮陆思意分担了一部分力量,让陆思意即使踮着脚也不会太累。 ——同样的,也不会有人知道,刚刚,那么大开大合的动作,陆思意也仅仅是感觉到了一阵天旋地转。 他没有被伤到分毫。 可是,戏还是要做足的。 小实验员似乎是懵了一下,紧接着,他就双手乱抓,攀上了掐着自己脖子的那只手。 “老实点!”宋秉开口,用足以将监控室里工作人员吸引过来的声音大声喊道,“别乱动!不然老子可不保证你能活着!” 宋秉又骂了一声,语气十分不好:“抽血?” “老子有多少血能这样给你们抽的?!” 喊完这句,他就将可怜的小实验员又扔在了地上。 之后,他又踢翻了茶几。 监控录像中,那茶几翻的位置虽然离小实验员有一段距离,但他也明显是被吓到了,惊慌失措,连滚带爬地冲向了宋秉房间门口。 而宋秉,再一次泄愤似的踹倒沙发后,就大步朝着那个自己找上门来、惹他不痛快的小实验员跨去。 他两步就赶上了他,在实验员的手即将触碰到房门之前,暴走的实验者抓住了他的肩膀,再次像是拎小鸡一样地,将他掼在了地上。 然后,实验者抬脚,就要向实验员脆弱的腹部踹去—— 他的脚还未落下,就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抽了力道,后颈处猛地传来了一道酥麻的电流感,紧接着,全身剧痛。 宋秉蹲在地上,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似乎是想让被电击的感觉减轻一些。 而刚刚被他摔在地上的小实验员似乎是吓懵了,一时间连起都起不来。 直到半分钟后,30层的电梯打开,从里面冲出了拿着麻-醉-枪和电击棒的保安…… [实验体211号的再一次暴走,与上一次相距15天,冷静期暂时为今年的最长记录,但没有打破他接受基因实验之后八年中最长记录(20天)。 这次暴走,最终以实验体被制服、实验员受到轻微擦伤和惊吓告终。无其他人员受伤。] 陆思意坐在电脑前,看着群里的这条消息,面无表情地改了一行代码,之后将表格文件关掉,再次运行了计算程序。 宋秉暴走已经过去三天了。 他今天终于可以去看他了。 每一次宋秉暴走之后,基地都会给他注射镇静剂。他会在镇静剂的作用下昏睡两天,醒来之后,就会进入一段时间的极冷静时期。 而现在,陆思意确信,那其实是宋秉的自我控制力与镇静剂的双重作用下,所构造的极冷静时期。 ——那天,宋秉根本就没有伤到他,擦伤是他自己在最后一次摔倒之后蹭出来的。 为了让宋秉的暴走显得更加真实。 宋秉十分清醒地、设计并表演了一场自己的暴走,唬住了所有人,除了陆思意。 而陆思意,是他本来就计划好的、并不想唬住的对象。 因为宋秉清楚明白地知道,即便陆思意看出他一直是在装疯,也不会将这些说出去。 宋秉,一直都在冷静期。 他是基地里最成功的实验体。 程序跑完了,陆思意打开结果表格粗略过了一眼,之后看看时间,拿起桌子上的一大袋免洗红枣,走出了实验室。 ——那天,他没能给宋秉抽血。 可他没有做这件事情,却并不代表宋秉就逃过了这件事情。 恰恰相反,由于宋秉暴走,原本计划采的三管血样变成了六管。 只是六管血,不会对宋秉的身体造成实质性损害。 然而,那暗红色的六管血样就如同恶魔种下的无法拔出的地狱草,在陆思意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如同一管管碎冰浇在他心口。 陆思意不敢去想,却又忍不住回想。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带着红枣来让宋秉吃,看起来荒唐又神奇。 但陆思意还是带来了。 他推开关押宋秉的那个病房的门,发现宋秉醒着。 ※※※※※※※※※※※※※※※※※※※※ 感恩支持! 低等动物08 宋秉的左手手腕上有一只手-铐,而手-铐的另一端,铐在病床的栏杆上。 对于一个可以徒手撕开一厘米厚度钢板的人来说,这个手铐好像并没有什么作用。但是,陆思意知道,手铐上也有可以释放电流的微装置。 就如同宋秉后颈处被植入的那个小型芯片一样。 当时,陆思意看着宋秉抱头蹲在地上,痛不欲生,确实愣住了。 ——基地的档案里完全没有记录过这件事情,陆思意没有想到。 下一秒,他就感觉那芯片是痛在了自己身上。 ……就让它痛在自己身上吧,别让宋秉再痛了。 这是陆思意当时的全部想法。 而在保安们闯进来之后,宋秉被制服,还有一个保安将他扶了起来,安慰说:“别哭了,你是头一次见到这场景吧。” …… 陆思意顿了顿,走进病房。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躺在床上的大猫,手下动了动,将那袋红枣放在了宋秉床头。 宋秉也在看他,只不过,一直都没有说话。 陆思意眨了眨眼睛。 他看出来了,宋秉不是很开心。 于是,陆思意拉着一只小板凳,坐在了宋秉的床边。 这个床……宋秉躺得很是憋屈。 大长腿只能微微弯曲着,左手也不能使劲乱动,相当于是被禁锢在了这张小小的单人床上,一如他平时,被禁锢在30层的房间里一样。 他还被注射了镇静剂,在药效的作用下,本来就会心如止水。 “现在感觉怎么样?”陆思意轻声问道。 有监控在,他只能用这种公事公办的语气。 “没什么感觉。”宋秉从他的脸上收回了目光,看着天花板,如实答道。 陆思意突然有些想笑,于是勾起了自己的嘴角。 宋秉眼观八方,又立刻将脸转了回来,语气不爽:“你现在很高兴,是吗?” 陆思意:“……” 陆思意心里莞尔。 他现在确认了,宋秉真的、是一只别别扭扭的大猫。 其实,坐在宋秉床边的下一刻,陆思意就看出来了:可能在自己进屋之前,宋秉还是不开心的,但在看到自己之后,他就已经没有任何不爽的情绪了。 然而屋顶角落还有一个恼人的监控,宋秉并不能表现得太过直白。 陆思意看着自顾自盯天花板的宋秉,顿了顿,问他:“你现在可以坐起来吗?” 宋秉瞟了他一眼,腰上使力,快速从躺着变成了坐着,左手手腕上的手铐从栏杆中部滑到了靠近床头的那一侧,“咣当”一声。 “还疼吗?”陆思意又问。 宋秉看了他一眼,眼中的光更明显了一分。 然而监控依旧在场。 宋秉:“……” 一瞬间,宋秉有一种想要将这间病房里的监控也拆掉的冲动。 然而最终,宋秉只是略深地呼吸了一下,还是维持住了自己极冷静时期的人设。 他将头扭到了另一边,不太愿意搭理人,嘴里说出来的话也冰冷又别扭:“疼不疼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应该会懂的吧?不要因为这句话而生气啊。 下一秒,他就看到套着白大褂的小团子笑了一下,回他:“是,跟我没有关系。” 宋秉:“……” 陆思意将那袋红枣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举到宋秉面前:“吃吗?” 宋秉:“……” “补血的,吃了吧。” 于是宋秉又终于确定,小团子没有生气。 陆思意像是一个一心哄小孩的哥哥,在摄像头的监视下尽职尽责地扮演了一个实验员的角色,与自己的实验体搞好关系。 ——或许,之前并没有实验员这样做过,但陆思意这样做也并不会显得自己很不正常。 原主本来就是一个在研究上很有自己想法的人,基地里的科研人员都知道。 所以现在,他即使对宋秉再好一些,也依旧可以用“搞好关系好办事”这种托词搪塞过去。 毕竟,这是一个对于基地来说很特殊的实验体,与之前原主负责的那些都不一样。 宋秉瞥了一眼他手里的红枣,语气闷闷的:“我的手动不了。” 陆思意挑了一下眉毛。 你是左手动不了,但你明明可以用右手来拿啊! 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之后,陆思意将红枣递到了宋秉嘴边。 宋秉又低头看了一眼,像是想要确认什么似的。 陆思意:“……吃吧,我没放毒。” 宋秉:“……” 宋秉的目光停留在了陆思意伸过去那只手的手腕处。 那里,是当时陆思意被掼在靠近房间门口的地板上时,自己擦出来的伤口。 擦伤面积不小,看着挺吓人,但其实都是皮外伤。擦点酒精消毒就好,连包扎都不需要。 只不过,伤口长了两天,现在结成了一块一块的血痂,实在是有些触目惊心。 陆思意的手腕被盯得难受。他动了动,生硬地问宋秉:“你还吃不吃了?” 宋秉老老实实地接过了那颗红枣,咬了一下。 “这东西,”宋秉一边嚼红枣的果肉,一边嫌弃,“能有什么用。” 陆思意:“……” 即便自己的胳膊已经落了下来,但宋秉在说话的时候,盯的还是自己的手腕。 陆思意默默给自己也拿了一颗红枣。 ——这个伤口是在宋秉的房间门口蹭的,当时,宋秉已经被芯片电击了,意识不是很清晰,所以宋秉现在很有可能会认为,他手腕上的擦伤是自己搞出来的。 陆思意顿了顿,咬了一口红枣,享受道:“嗯,甜。” 他又从袋子里抓出两个来,这次是另一只手伸到了宋秉面前:“还吃吗?真的挺好吃的。” 宋秉:“……” 陆思意站起身,凑近了一些,继续哄劝:“再吃两个嘛,聊胜于无,毕竟被抽了那么多血。” 然后,看距离已经凑得足够近,近到完完全全挡住了摄像头的监视,陆思意才又小声告诉宋秉: “是我自己蹭出来的,你别担心。” 宋秉抬眼,看了他一下。 陆思意这才放心地坐回了小凳子上。 然而,宋秉却依旧眯了一下眼睛,视线仍然盯着他的手腕。 陆思意:“……” 下一秒,宋秉:“这是你在我门口蹭的?” 陆思意:“……!” 乖乖。 这是一个问句,但语气却并没有什么波澜,还是和之前一样的心情不爽,乍一听会以为,宋秉是在嫌弃自己房间的地板上因此沾了血。 于是陆思意也终于明白了。 以宋秉这个极冷静时期的人设,他看到了自己已经结痂的手腕,是不可能不闻不问的。 基地以“超级战士”的标准训练他,就不会仅仅只锻炼他的身手和体能。宋秉被训练的,还有和正常人相同的、在待人接物上的反馈。 所以,看到自己手上的伤口时,宋秉得问。 但他给自己的人设又是一个“失败的实验品”,于是,这个问题就问得很“别扭”。 戏只能继续演下去。 陆思意抬手看了看,说:“是啊,你当时把我扔在了地上,不记得了吗。” “现在终于觉得心里愧疚了?”他挑着眉毛,看了一眼宋秉,又笑了一下,看似是在安慰他,“没事,已经不疼了,不用担心。” 宋秉翻了个白眼:“那地板上的血擦干净了没?” 陆思意的手顿了一下。 他手里还抓着那两颗红枣,于是又将它们一并扔在了宋秉的床上,没什么好气:“擦干净了,不用担心。” 又和宋秉待了一会儿,陆思意便离开了病房。 离开之前,他还找机会告诉了宋秉,30层的监控已经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 当初,宋秉对监控动手脚时,只是在上午九点和下午六点这两个时间节点上加入了外部插入,使得监控室看到的画面是宋秉希望他们看到的,而不是真实的。 只不过,用这种方法有一个弊端,就是一旦这个时间点没有发生这件事情,那么一切都会露馅。 三天之前,陆思意去给宋秉抽血的时候,其实宋秉并没有完全准备好他的暴走计划。他当时还站在储藏室门口思考着一个合适的时间和机会。 然后,陆思意就送上了门来。 ——抽血,实在是一个太好的时机了。 之后,事急从权,对于改监控这件事情,宋秉是在抓着陆思意的脖子、将他掼在墙上时,才找机会告诉了他。 ——也就是说,在那时,宋秉就已经完完全全地信任他了。 他俩是站在一起的。 你看,这一世的外部环境极其严峻,他俩甚至都还没有找到互通心意的机会,连见面的时间都要自己制造,但是却发现,有的时候,心意并不需要互通。 他们早就牵起手了。 这是前面几个世界带来的默契。 那么,这样的话…… 陆思意走回自己的实验室,打开了电脑上的一个隐藏文件夹。 之后,他握住鼠标的手指快速点击,从这个文件夹里很深的路径中,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应用程序,将它启动。 同时,又将相同的步骤在手机上操作了一遍。 再之后,他打开了自己的微信。 ——他联系到了原主的一位大学同学。 ※※※※※※※※※※※※※※※※※※※※ 我嗑岭嗑疯了,继续去嗑了……爱大家!! 低等生物09 原主的这位朋友名叫崔益,之前与原主多有联系。 所以,实际上,也并不应该称作是陆思意联系了他,而是原主自己联系了他。 崔益家里有军方背景,崔父是一名级别很高的军官。 然而,崔益当时并没有遵从家里的意愿去读军校,而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考入了c大,学了生物学专业。 ——他与原主之前是同一专业的同学。 大学毕业后,原主继续读研,而崔益终于认清了自己想要干什么,进入了一家代号为三所的军工研究所,做实验助理的同时还在准备考研。 ——他想要成为涉军工领域的生物学专家。 而原主是在进入小岛、开发出屏蔽赛金斯网络监视的小工具之后,才联系了他。 但最一开始,原主也并没有将岛上的一切都说得很清楚。 ——他们是大学同学不假,但也仅仅是同一个专业的普通同学,关系还没有熟到那个份儿上。 原主本来是想,他先和崔益联系上,之后再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按照计划,将基地里的事情透露给军方。然而,他还没有做完自己计划中的第一步,就离开了。 ……这样,其实也好。 陆思意当时是这样想的。 原主逃离了小岛,也就无所谓最初的“为了自保”了。那么之后,不管是为了小我也好,大义也罢,一切就都落在了陆思意身上。 而陆思意心里想的,其实很简单——宋秉永远是他的第一优先级。 即使他不自保,他也要把宋秉弄出去。 之后再来收拾这个小岛。 “手哥!”崔益在微信上喊他,“上次你跟我说的,我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下我老爸。” ——上次,也就是两天前,陆思意将基地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崔益。 原主之前和崔益透露过的仅仅止于“小岛为赛金斯所有,而赛金斯的背后是政府”这种大面上的事情。至于岛上的这些实验体,他只隐晦地提过一句“赛金斯里有些项目,是小岛外面不会有的。” 崔益这人直来直去,脑子里经常缺一根弦,尤其是这种拐着弯的话,他得反应一会儿才能想明白。于是,当他终于反应过来刘潇然这句话的意思是赛金斯干了票大的之后,原主早已经借口屏蔽小工具用不了太久,退网了。 崔益没办法,只能“留言”给原主,让他注意安全,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他。 于是后来,崔益就也经常给他留言。 反正两个人的网络不一致,原主看到之后就会回他的。 而这一次,也是这样。 陆思意顿了顿,回他:“手哥?” 崔益:“……” 崔益:“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留一手刘一手,你姓刘,这不就是现成的暗号吗!” 陆思意:“……” 陆思意确定了,崔益这人除了不会转弯之外,还在脑子里缺根筋,在心里面缺心眼。 他不再理会崔益的暗号,顺着对方的话开始问:“叔叔怎么说?” ——两天之前,陆思意将原主没有对崔益说过的、关于基地的事情,一股脑地和盘托出。 时机看起来确实有些早,但陆思意前前后后回忆了两遍原主已经和崔益说过的事情,之后确定,他其实是可以将一切都说出来的。 因为崔益是个很正义的人。 崔益现在一心想要成为涉军工领域的生物学专家,就是因为看到了战争地区的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他想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的专业能够做些什么。 在进入三所之后,他才在一位研究员的点拨下,确定了自己今后努力的方向——他想帮助战争区和灾区的百姓战胜各种由于卫生条件不足而引起的疾病。 据崔益和原主说,他爸知道了他这个决定之后,大骂了他一顿。 父母都爱孩子,谁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以后去如此危险的地方,当一个战地军医。 然而崔益一门心思就是想干,最后谁也拗不过谁,又互相坚持了一阵子,终究还是父母做了让步。 也就是因为这样,陆思意才最终决定,要将岛上的一切都告诉崔益。 ——这是一个正直且有韧性的人,他如果认准了一件事情,就一定会坚持下去。 当然,这也是陆思意现在唯一能够抓住的、与外界有联系的人。 他不能再等了。 宋秉多在这里呆一天,就多一天的风险。 陆思意甚至一天都等不起。 而崔益在听完陆思意所说的一切之后,着实震惊了一会儿,缓过神来才连夜与陆思意一起,制定了一个不成型的小计划。 第二天,崔益就跑去了他老爸那边,旁敲侧击地问了这名三所的负责军官。 崔益给陆思意发消息:“哎,你知道我爸跟我说什么吗?” 崔益:“我爸说,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管的不要管。” 陆思意皱了一下眉毛。 崔益依旧缺一根筋:“你看看,你看看,你说,我爸这是不是和平日子过太久了,就每天只想着喝茶锻炼看报等下班啊!” 陆思意:“……” 他很确定,不是的。 原主在大一报到的时候,见过崔益的父亲一面。 那是一个很刚毅的军人,虽然穿着便服,却依旧难掩一身正气。 当时,他帮忙换了本专业的三个男生宿舍里的所有书桌抽屉的锁芯,说大家以后就都是朋友,有事情互相照应,互相帮忙。 这大概是原主与崔父唯一的一次交集。 而这个交集让陆思意断定,崔父至少不像崔益这么二百五和缺心眼。 他应该是一个很聪明、很懂得权衡的人。 并且,即使给陆思意打一堆包票,他都不会相信,军方真的对赛金斯在这个小岛上的行径一无所知。 不可能的。 军方和政府相互制衡了这么多年,不能掌握对方详细的老底,至少也会大差不差地知道对方都有什么业务。 而崔父又是三所的负责人之一,既然基地的研究内容与三所搭边,三所就不可能完全不防。 所以,军方有很大可能性对基地的行径心知肚明,而这些,崔父应该也都是知道的。 那么,他对崔益说的那些,就是警告。 警告自己的孩子不要管不该管的事情,保护自己的孩子不要卷入不该卷入的旋涡。 陆思意突然觉得有些良心不安。 崔父想要保护的人,其实已经被自己给拉下水了。 他默默抿了一下嘴角,问崔益:“崔益,你怕吗?” 崔益:“??” 崔益:“啥?” 崔益终于反应了过来:“我怕个球!你在那里面呢,你怕吗?” “那里面的其他人怕吗?实验体怕吗?” “老子还在外面安生上班下班看书呢,老子怕个球?” 陆思意:“……” 陆思意也心知多说无益,顿了一小会儿之后,终于转了话题:“咱俩之前定的那个小计划,我觉得要调整一下。” 崔益骂骂咧咧地说完了球,自己也没往心里放,也不问陆思意为什么突然说怕不怕这种事情,又直接进入了状态:“得嘞手哥,你说,我听你的。” 陆思意眨了下眼睛,一个依托于原本计划之上的新计划,在脑海里逐渐成型。 他和崔益说明白了崔父的顾虑,换来了崔益的另外几声球。 陆思意默默听完,无奈地安慰了他几句,让崔益有机会的话,继续去找自己老爹说这件事情。 ——他已经想好了,既然崔父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卷入此事,那么他就把崔益先摘出来。 而想要摘出崔益,就得逼崔父主动联系自己。 计划要一步一步地来,事情得一步一步地做。这是陆思意没有告诉崔益后面计划的原因,也是他没有和崔益透露宋秉存在的原因。 如果可能的话,他不会与任何人透露宋秉的存在。 结束掉通话之后,陆思意再次清除了自己的微信痕迹,确保万无一失,才关掉屏蔽网络的小工具,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离开了实验室。 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之前在这个时候,他会开始准备去给宋秉记录身体数据。 而现在,宋秉还躺在病房里,陆思意今天难得不用做这项工作,便又开始在赛金斯大楼的走廊里“闲逛”,逛完自己实验室所在的10层之后,又继续爬楼梯。 赛金斯大楼的1层是前台大厅、保安室、监控室和重要研究人员的办公室;2层、3层和4层有露台和天井,分别有大型会议室及食堂、休息大厅、活动室及医务室。其余的楼层就均为办公区域,零零散散设置了食堂、健身区、教室、机房,等等。 也就是说,5层至27层的区域,位置和布局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每个房间的用处不同。值得一提的是27层,那里是实验体的医院,宋秉此刻就在那里。 而27层之上就是实验体的观察室。28层有几个温和实验体,29层是两个比较暴躁的,而30层整整一层,都归了宋秉。 陆思意顿了顿,继续默默爬楼,一边在脑子里想着宋秉,一边记下了每一层楼梯间的样子。 ——事实上,他是在记整个赛金斯大楼的样子。 ※※※※※※※※※※※※※※※※※※※※ 久等了!感恩支持! 低等生物10 陆思意爬十层就歇一小口气,之后再继续往上爬。 楼梯间里也有监控,但陆思意并不担心——原主之前在探查赛金斯大楼的时候,就假借“锻炼身体”为名爬过楼梯,有这个先例。 虽然后来,原主不该去的地方不去,不该爬的楼梯也不爬了,但直接给陆思意留下了一个爬楼的好借口: 我还是来锻炼身体的。 这样的一个理由,即便有人起了疑心去调查,也会发现陆思意真的只是爬了个楼梯,没有去其他地方,也没干其他事情。 30层楼,陆思意爬了一个来回,记住了每一层台阶的数量。 之后他又默默感叹,赛金斯别的不说,至少在盖楼这方面,可真是强迫症患者的福音…… 陆思意最终停在了5层,喘了两口气。 这具身体依旧比较瘦弱,平时大概是泡在实验室里久了,没有怎么跑过步、健过身。 他顿了顿,决定以后要经常去操场上跑一跑。 ——从楼梯间的小窗户望出去,正好能看到赛金斯大楼后面的操场,5层的高度正合适。 操场上外侧是一圈红色的塑胶跑道,现在正值晚饭时间,有很多小岛上的工作人员都省了晚饭,在跑步锻炼。 中间的足球场上有几个人在踢球,跑道旁边还有圈出来的篮球场。 陆思意默默看了一会儿,又想起了宋秉。 宋秉在室外上课时,也会在这些场地上活动。 那通常是跑步,或者是普通的打篮球踢足球,类似于大学生的体育课——基地要求实验者拥有良好的体魄。 而宋秉永远是体能最好的那一个。 当然,宋秉的室外课不仅仅局限于操场上。更多的时候,他会被带到距离赛金斯大楼有一段距离的山上。 而在山上的课,则是实打实的野外训练——基地也要求实验者必须做一名合格的战士。 如果碰到这种课,宋秉通常会在外面呆上一段时间,短则一两天,长则说不准了。 在这种时候,给他测量身体数据的实验员就要跟着,随身携带便携式的检测设备。 陆思意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一周多,还没摸到过这份殊荣的边缘。潘远之前倒是跟过几次,每次都战战兢兢,生怕这位爷会在途中发火。 陆思意想着想着,突然不易察觉地勾了一下嘴角。 以宋秉之前伪装出来的那种看谁都不爽的性格,陆思意觉得,他即便不发火,也很有可能会对整车人冷嘲热讽,或者是随意找找别人的不痛快。 找就找了,对方还不敢对他怎么样,很是惧怕,颇有一种“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欠抽德行。 陆思意想了想,又突然沉下了眼神。 宋秉,大概也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稍微“报复”一下他周围的这些实验者。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做不得。 而这种方式,对于给他进行基因改造的人来说,无伤大雅。可那些双手沾了鲜血的人,却稍微动一动手指,就能让宋秉痛不欲生。 陆思意微微蹙眉,又想到了宋秉后颈里的那个芯片。 那是什么时候被植入进去的?陆思意根本不知道。 宋秉的档案里面完全没写,这两天陆思意也去问过潘远,但潘远比他还懵,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事情。 ——当时潘远焦虑地看着陆思意蹭伤了的手腕,恨铁不成钢地表示,我早就说让你没事去跑个步,你真以为我是让你锻炼啊?才不是呢!就是为了让你能跑快点。你看看你这伤的,还好这次没什么事。 陆思意:“……” 从实验员这边问不出什么来,陆思意又只得暂时放弃了这一条路,在电脑里翻出了一个原主之前写的小程序。 原主当时是为了方便从各种渠道查阅赛金斯的资料,才开发出了这个无痕浏览工具。而陆思意这两天在改这个程序的代码,以便让自己能够悄无声息地入侵赛金斯的加密资料库,再悄无声息地退出来。 ——普通的档案里找不到线索,加密资料库中可能会有。 陆思意又想了想,决定等明天宋秉出院后,也再问问他。 芯片不得不防。 它既然可以被远程操控放电,就也肯定会有最原始的定位功能。 那么,即便陆思意能够带着宋秉逃出小岛,也还是没有什么用处的。 而且,谁又能够保证,那个芯片没有除了定位和放电的其他功能呢? 它这次只是放电,就制服了宋秉。那下一次,如果宋秉离开了基地…… 基地会不会对他进行……销毁? 陆思意不敢去想。 他撑在窗台上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强迫自己将这个想法驱赶出脑海。 然而又不可能驱赶成功,陆思意依旧忍不住想,他甚至都不知道,宋秉身上到底有多少块这样的芯片。 正愁着,楼下响起了两声急促的滴滴声—— 一辆越野车在前面开路,后面跟着一辆大型军用卡车。 那卡车后车厢里似乎装了什么东西,卡车驶入操场旁边的停车场时,颠了一下,发出金属互相碰撞的声音。 天色已经逐渐黑下去了,两辆车一前一后开回来,亮着车灯,光照在操场上跑步的人群身上,大家纷纷给它们让路。 由于小岛之前没有被开发,赛金斯即使在这里建了大楼,又配备了必要且齐全的生活设施,但也仅仅限于大楼周围的基地内部。 在基地内部,是平平整整的水泥地。但在岛上的其他区域,尤其是北边山上的那一部分,还全都是荒郊野岭。 所以,轿车和商务车在基地里根本就不吃香,基地里没有这两种车型,停车场里所有的车都是越野或军用大卡。 常规来说,每天会有一辆越野车出去巡逻,而其他的车就停在操场旁边的那个大型停车场内,车钥匙交由保卫处统一管理。 可是今天…… 陆思意看着那一辆跟在越野车后面的大卡车。 它稳稳地停在了车位里,之后从驾驶室里下来了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他们绕到车厢后面,拉开后车厢的挡物板,一个人跳上去,不多时,车厢里依稀传来了金属滚动的声音。 陆思意继续静静看着,直到看见那两个人,从车厢里搬移出来了一些用黑布包着的物品。 他挑了一下眉毛。 那些物品有大有小,但陆思意觉得自己猜得没错—— 基地今天提前派人去了山里,为了探路。 针对实验体的又一次野外训练,要开始了。 ——即便饶良生再怎么觉得实验体都是低等生物,但基地对他们也还是“重视”的。当然,这个“重视”,在赛金斯眼里,就是将他们当做是一种资产。 经营得当的话,既保本,也能获利。 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次野外训练,也就是宋秉要在山上上的那种课。 而那些被黑布抱起来的物品,应该是这次探路的仪器。 也有可能是实验仪器,但陆思意看不出那些都是什么。 陆思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黑布包袱,看到它们又被搬入了一辆越野车里,之后由越野车载着,往赛金斯大楼门口这边驶来。 陆思意转身,掩饰性地伸了个懒腰,之后蹦蹦跳跳地、看起来心情很好地,下了楼。 直到下至一层,他才收住了脚步,又慢悠悠地走出楼梯间,晃晃荡荡拐进了卫生间。 这个卫生间的位置极好,既能隐去身形,又能从镜子里看清楚大门口的情况。 同时,卫生间里没有监控。 陆思意检查了所有隔间,确定这里没人之后,便大摇大摆地盯起了从越野车里卸下来的仪器的情况。 然而,那些黑布还是罩着。 仪器其实不是很多,有一些是长条状的,能滚动,看样子里面应该是长长的金属棍子。还有一些比较小,像是加宽了的电脑包,保安拎着的时候也没见累,应该不是很重。 它们全部被搬进了电梯。陆思意见状,迅速打开水龙头,将自己的手沾湿,装作刚刚放过水的样子,甩着手走了出来。 路过电梯的时候,他瞟了一眼显示屏,发现它停在了5层。 陆思意:“……” 5层。 他今天可能和5层挺有缘分。 他无比正常地从电梯间走过,之后出了大楼,自己也开始在操场上跑圈。 一边慢跑,陆思意一边思考着5层的情况。 ——那里是通信实验室所在的位置,还有一个大机房。 他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在5层的楼梯间里站了那么久,却没有去楼层里面看看。 陆思意跑了两圈之后,就没再跑了。 本来跑步就只是为了打掩护,让自己的一系列行为显得更加正常。陆思意顿了顿,又走了一圈,之后拉伸胳膊腿,进到了操场旁边的小卖部里。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需要有一些准备。 野外训练可能过不了几天就会开始,宋秉一定在参加训练的名单里。 而这次,陆思意作为他的身体记录员,也是一定会跟着去的。 陆思意依旧不知道,如何才能将宋秉这个重点关注对象送出小岛。 他准备这次在野外找一找线索。 ※※※※※※※※※※※※※※※※※※※※ 晚了一点,还是要保证质量……明天大概率也是这个点,因为,我还是没有存稿(哭了) 低等生物11 陆思意无比正常地从电梯间走过,之后出了大楼,自己也开始在操场上跑圈。 一边跑一边觉得,果然话还是不能说太满,刚刚想过不需要来跑圈的人,现在就真的来跑圈了。 当然——陆思意又在心里默默想——他来操场跑圈,完全是为了给自己偷窥了电梯停下的层数做个掩饰,为自己刚刚的行为掩人耳目。 5层。 陆思意一边跑,一边思考着5层的设置。 5层是通信实验室所在的位置,那一层中不仅有一个一个的小房间,还有一个由三个小房间打通成一个的大屋子,通信部将它用作了机房。 可原主不是通信类专业,陆思意也对此知之甚少,一时间想不出来那些掩耳盗铃般的仪器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想不出来就只能暂时放弃。陆思意又跑了两步,将自己的跑步大业凑了两个整圈,也干脆放弃了跑步。 如果,他的一切推测都成立的话,那么,针对实验体的野外训练,应该过不了几天就会开始了。 基地对于野外训练的日期没什么规律可循,有时候相隔很长时间,有时候又只会有一两个星期,岛上的工作人员曾经这样说过:野外集训就如同211号的暴走周期,无章可循。 陆思意觉得这个形容纯粹是在挑火。 他深呼吸一口,将自己心里的火气压下去,又把思路拉回来,站在操场旁边,开始拉伸胳膊腿。 ——都已经拿着仪器去探路了,野外训练必然不会很遥远。 而宋秉作为基地里最重要的一个烈性实验体,一定会在参加集训的名单里——事实上,他每一次集训都在。 而陆思意现在是宋秉的专职实验员,那么,不出意外的话,他也一定会跟着。 陆思意拉伸完,活动了一下脖子,往操场外面走去。 原主之前没有过野外集训的经历,陆思意对于这个小岛上的野外情况一无所知。 然而,看着时不时就带着一车身沉渣废土回来的巡逻越野车,想来野外也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而基地又一向是最不拿实验体当人看的。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利益,利益至上的时候,又能给实验体什么关怀?? 陆思意走出操场大门,拐了个弯,进到了操场旁边的小卖部里。 精力有限,他可以先不管其他的实验体,但他不可能无视宋秉。 他一定要让宋秉轻松一些。只要能顾得到的地方,他都顾。 陆思意在小卖部里转了一会儿,买了两袋饼干,两大板巧克力,和一包维生素软糖。 ——全都是便携、可以即食、又不容易变质的。小卖部卖的东西还是有些少,陆思意决定等明天超市开门,他要再去一趟超市。 回到宿舍后,他就将这些全部塞进了一个大的背包里。 诚然,这些东西看上去好像全都是他为了自己的加班生活准备的零食,但这样其实最好不过——不会引起怀疑,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储藏一些东西。 陆思意顿了顿,心里突然又没来由地冒上来了一个想法—— 他觉得自己这样,像是一只屯粮过冬的小仓鼠。 陆思意翻了个白眼,将这个想法从脑子里赶出去,又稍微收拾收拾,把背包塞回衣柜,伪装成一切都未曾发生的样子。 紧接着,他火速冲了个澡,又换下一身衣服,作为自己回了一趟宿舍的完美掩饰。 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终于离开了自己的单间宿舍,又回到了实验室。 岛上所有人的科研压力都很重,不可能有所谓“朝九晚五上班下班”的概念,人人在这里面对的,都是无时无刻地搞研究。 陆思意来到这个世界一个星期,仿佛又回到了当初读研究生的时候,不禁感叹,读研真是太苦了,无论哪个世界的研究生都一样苦逼。 饶良生下午的时候给他下了任务,说周末要讨论一下论文进展,而今天已然周四了,距离周末不到两天。 如此一来,陆思意今晚就更不可能好过了。 他揉了揉头发,将电脑从睡眠模式唤醒,修改了几行代码,再一次跑数据等结果。 然而,代码刚刚跑上,他的手机就震了震,紧接着,电脑上挂着的微信图标也亮了起来。 原主之前给自己的微信动过手脚,设置的是在没有屏蔽网络之前,能够进来的消息仅仅限于岛上的这些工作人员。 陆思意根本不担心他和崔益的事情露馅,优哉游哉地点开微信对话框,发现是潘远来的:“老板下周要回国内开会!” 潘远十分兴奋:“提前预定下周的快乐!哈哈哈我太开心了!” 陆思意:…… 潘远的开心真的很简单——饶恶人不在,天高皇帝远。 上天大概是怜悯他们这些可怜人,让恶人离开小岛的时候,也将周身的气场威压一并带走,给可怜人一个喘息的机会。 其实,陆思意对于饶良生完全没在怕的,只是觉得他的臭脾气和烂人品十分麻烦,所以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可潘远却是个实打实的怂货,如果这周要见饶良生,他能从周一就开始发愁焦虑;而如果今天不见饶良生,之后几天也没有ddl,他就能开心一整天。 陆思意一边给潘远回消息,说着“太好了”,一边在心里想着自己的论文。 难怪,饶良生说周末的时候要讨论进展。原来是因为下周要出门。 最近有什么大型学术会议吗? 陆思意想了想,在原主的记忆中没找到会在上半年、或者是第二季度召开的大型国际或国内会议。 那难不成是一个新的会?还是说,只是一个小型交流研讨会? 但是,饶良生这几年越发大牌,小型会议的话,如果没有必要,他都是视频了事。能让他亲身参会的,大多也都不一般。 陆思意顿了顿,问潘远:“老板去参加什么会议啊?” 潘远:“是一个新的会,今年第一次举办。” 潘远大概是想着自己即将拥有的快乐一周,开始得意忘形,不由自主地开启了嘲讽模式:“老板现在厉害得很,一般的学术会哪里能请得到他?这次他去的是个国际会,第一届在国内举办,赛金斯是幕后金主。” “咱们老板现在也已经不是普通的汇报人了,而是特邀嘉宾,参与评奖的那种,能跟院士站在一起。牛不牛逼?” 陆思意:…… 潘远的嘲讽模式开得含蓄又隐晦,但他毫无意外地听懂了。 他没有潘远此等功力,只能暗暗表示:“厉害厉害,过两年老板没准也能评院士。” 潘远:“嗐,要是评上了,我们就都能跟着沾光冒烟,只是我希望在我毕业之后……” 潘远顿了顿,还是不过瘾,又继续道:“你知道不,老板这次本来是要用英文汇报的,但他特意要求用中文,有底气吧!但是呢……展板介绍和交流研讨还是要用英文,老板现在已经在找翻译了,有范儿吧!” “老板现在太厉害啦!” 陆思意一个没忍住,坐在电脑前面笑了起来,笑得整个上身都在抖。 ——饶良生,其实是不会说英语的。 听说读写,他充其量只沾一个“读”,听也听不懂,说也说不出,写更是从来没有过。他堂堂一个c大教授,从来没有亲自动笔写过哪怕一篇英文学术论文。现在他所发表出来的英文文章,全都是由他的各届学生代劳,最后挂上他的一作。 曾经还有不长眼的学生偷偷问过,饶老师不会用英文写作,当初博士是怎么毕业的呢? 答曰:饶老师读博士的时候,咱们这种专业还没有要求必须发sci…… 陆思意的程序跑完了,很给力地没有报错。 他又和潘远聊了两句,微信终于清静,便开始手指翻飞地写另一段代码—— 汇报的时候需要体现工作量,对于饶良生这种人,最好的体现工作量的方法,就是用很多的数据,将它们分析之后,再批量做出很多图。 看起来一目了然,数量多,又规整。 陆思意觉得自己此刻就是一个流水线工人,做的事情完全没有技术含量,只为应付领导检查。 等他终于将代码写好,一个一个地跑完,又粗略地将它们放在ppt里,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今晚加班成绩斐然,墙上的挂钟指针也快指到“11”了。陆思意在椅子上缩着肩膀伸懒腰,样子如同小猫咪伸直了爪子压前腿。 一个懒腰伸完,就又不免想到了宋秉。 这只大猫此刻应该已经睡了,毕竟27层的医院百无聊赖,医生和护士对待他们,就如同对待一群不会说话也不会动的机器。 陆思意眨眨眼睛——不知道那袋红枣,宋秉后来又吃到了没有。 戏演得太足,人都会跟着受委屈。 陆思意微微蹙眉,手指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心里想着:明天上午去接宋秉出院吧。 即便只是从27层移到30层。 但他想跟着。 ※※※※※※※※※※※※※※※※※※※※ 非常对不起大家,前面几章都修了,有两章重写了。 大体的故事走向没变,只是陆思意和宋秉的感情更加深入了一些,现在他俩是心有灵犀无需多言模式~ 前几天的状态真的不对,非常非常抱歉,努力调整了,希望调整过后的文章回到了原来的水准,鞠躬!让大家久等了!!! (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先去过一遍前面的章节哦。直接看新的一章也没什么,剧情没有大的改动~) 低等生物12 陆思意起了个大早,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好好吃,路过食堂的时候随意揣了一个油饼,带到了实验室里,一边分析数据,一边偷偷摸摸地吃完了。 吃完了还不算万事大吉,他又将那油乎乎的塑料袋团了团,藏进衣兜里,借着去卫生间的机会扔了,这才算是完全销赃。 ——还好今天管理实验室的助理不在,不然一旦被发现,陆思意一整天都会过得十分悲催。 陆思意打开水龙头洗手,擦手的时候才发现,蓝色的卫衣口袋外侧,出现了一小坨深黑色的印记。 他以为是刚刚甩上去的水珠,便用擦手纸擦了擦,然而回到实验室之后才察觉到,那并不是什么水珠,而是……他刚刚不知怎么的,蹭到的一块油。 陆思意:“……” 陆思意瞬间就开始万分嫌弃,觉得原主八百年都不犯一次“实验室里不能吃东西”的禁忌,他今天刚刚犯了一次,就立马遭了报应,可真是老天有眼…… 于是他又跑到卫生间,就着洗手液,将那块污渍凑合着洗了洗。 等到再终于冲洗干净,卫衣下摆已经湿了好大一块。 陆思意一边翻白眼,一边用擦手纸吸水,连扔了五六个小纸球之后,终于又回到了实验室。 看看时间,还不到八点,距离宋秉出院还有一个小时呢。 那……一个小时之后,衣服应该能干了吧? 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小岛上潮湿的气候。 八点四十五的时候,那一片被水洇湿了的布料依旧和旁边的干燥布料差异明显。陆思意无法,拿着一张草稿纸没什么用处地扇了扇,最终破罐破摔地认命,就这样上了27层。 等他来到宋秉的病房,时间是八点五十。 他从前台的护士站领了宋秉手腕上绑着的那个铁链的“钥匙”,护士站里值班的一个小护士跟在他身边,一边走一边说:“你可终于上来啦。” “我们刚刚还在说,你昨天都说好了要来接他,这马上就要到点儿了,怎么还不来。” 小护士看起来年纪不大,声音如同灌了蜜一样好听,笑起来也甜甜的。 她这会儿就和陆思意一起站在宋秉门外,却如同看不到里面病床上躺着的那个大活人一样,甚至还作死地往陆思意跟前凑了凑,低声道:“你来接他,我们就也不用心惊胆战地给他量身体数据啦,每次都被吓个半死,太凶了,你可千万要小心。” 陆思意敷衍地笑了一下,心里觉得这个漂亮妹妹如果再多说两句,宋秉可能真的会变得很凶,于是只能压一压她身上活泼的氛围,点了下头,终于推开了宋秉的房门。 宋秉看了他一眼,依旧维持着昨天那副要死不活、看谁都不爽的样子,仿佛给了眼神都已经是极大的恩赐,也不知道是在监控面前演戏,还是真的在半真半假吃味儿生气。 陆思意环顾了一圈病房,发现昨天下午被他放在门口的那袋红枣,现在又回到了床头柜上,于是他看着床上那个口是心非的人,微微挑了一下眉毛。 之后他就走到宋秉床边,拿着手里刚刚领到的那个“钥匙”,打开了宋秉手腕上的铁链。 宋秉的手腕处皮肤有些薄,还有一条微微凸出来的血管,此刻一整圈手腕都被那铁链勒得有些发红。 陆思意顿了顿,将铁链和“钥匙”一同放在了床头柜上,仿佛再多碰一下都恶心。 ——那个所谓的“钥匙”,根本普通钥匙的形状,而是一张小卡,看上去很像芯片。 陆思意又看了一眼宋秉,而后者还是一副面朝天花板、谁都不想理的模样。 陆思意有些不知道他这是在干嘛,刚刚心里面那一点“想找机会问问宋秉他体内的芯片是怎么回事”的想法也被暂时抛在了脑后。 他看了宋秉一会儿,伸手拍他:“起来吧,你还想在这里多躺一天?” 宋秉纡尊降贵地给了他一个眼神,顿了顿,才如同昨天下午的时候一样,依靠着良好的腰力,“腾”得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刚想下床,好死不死,刚刚那个在门口惹他不快的小护士又来了。 宋秉冷眼看着小护士在门口探头探脑,她似乎是有些惧怕他,只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门口的小柜子上,然后又小声对小团子道:“这是医院新研制出的心率检测手环,院长说发你一个。” 说完这句,她就迅速跑了。 一瞬间,宋秉心里升起了一股难以言说的、同时夹杂着愉悦和不爽的感情。 陆思意还没来得及和人姑娘道谢,就只能看到一副溜之大吉的背影。于是他又转回来,发现宋秉盯上了他的腰际——准确地说,是小腹。 而那里,是他早晨洗了、还没干的一滩水渍。 陆思意:“……” 陆思意顿时觉得有些无语,尤其是,他看到宋秉的眼睛里升起了一丝戏谑。 他顿了顿,转身便往外走,行至门口时不忘拿上刚刚小护士送过来的那个手环。 然而他却感觉到宋秉并没有跟上,于是又回头去看这个死孩子—— 宋秉依旧坐在床上,只不过大长腿已经垂到床外面了,就那样一边晃,一边看着他,仿佛刚才是想要测试一下,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头催自己。 ——这倒还真是挺符合宋秉给自己立的那个人设,反正在监控底下他不可能乖乖听话。 只不过……陆思意总觉得他此刻是在纵容自己的伪装。 宋秉在基地里呆久了,所学到的知识,所接受的教育,从来都只有如何做一件趁手的武器。也不说别的,他有时候其实真的很像一个小朋友,尤其是配上脸颊还微微存在的一点婴儿肥。 当然,如果不是需要将这稚嫩的心思时时刻刻伪装起来,宋秉应该会活得更加轻松快乐一些。 陆思意觉得自己的心都软了几分,便干脆靠在了门上,当真像是老师教育不听话的孩子一样:“不会走路了?真的不想走?” 宋秉将脚乖乖放在了地上,施施然从床上站起来,双手插了兜:“会不会走路不知道,但反正不会像有些人一样,把水泼在自己的身上。” 陆思意:“……” 一瞬间,陆思意都不知道宋秉这是在单纯地对着监控摄像头演戏,还是在嘲笑自己,又或者是报复他刚才和小护士说话时的笑脸。 陆思意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句“幼稚”,思绪好像突然倒回至很久很久以前——当时,自己好像也经常觉得,那个长得很高、但没有现在的宋秉这么强壮的少年很幼稚。 想一想,已经算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啦,但记忆又仿佛很清晰,好像一切都恍如昨日。 陆思意在前面走,宋秉在后面跟着他。 等到他们终于走出医院,准备拐弯进入楼梯间的时候,旁边电梯的门开了—— 从那里面走出来了两个保安,一人手中拎着一个黑色的包裹,陆思意不经意地看过去,发现那和昨天被送到5层通信实验室的黑布包袱一样! 那两个保安只冷漠地看了一眼宋秉,之后便很快走进了医院。 陆思意用眼角地余光偷偷看着,发现他俩经过前台护士站的时候也没停,径直往27层走廊深处走去。 几个一直在等电梯的医生护士进了电梯,友好地和陆思意打了个手势,陆思意便也抬了抬头,算是打过招呼。 再之后,他用自己的id卡刷开楼梯间的防火门—— 宋秉终于可以和他并排站着了。 没有了刚才的熙熙攘攘,陆思意也终于喘了口气。他又微微侧头,发现宋秉怀里还抱着那一袋宝贝红枣。 宋秉也发现了他的目光,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怪异,似乎是想憋什么但没有憋住,又顾忌着楼梯间也有摄像头。 半晌,宋秉不情不愿道:“我觉得它好吃,不能拿着吗?” 说完之后,他先于陆思意,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陆思意一路小跑着在后面跟,寻思自己之前爬过的楼梯是不是都爬到宋秉的腿上去了。 不然他怎么好像一点都不累? 于是,等他和宋秉终于回到30层之后,陆思意便将那个新领到的手环扔在了桌子上,之后看着面色如常的宋秉,小口喘道:“一会儿再测身体数据,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测静息。” ——昨天晚上的时候,他又连夜将30层的监控改成了宋秉暴走之前的样子。 这样的话,陆思意看了看手表——刚好是上午9点。所以,从现在开始的10分钟之内,是他和宋秉可以放松自由的独处时间。 宋秉终于笑了一下,也不说话,还如同之前一样,伸着长腿,坐在桌子旁的椅子里。 宋秉此刻的目光也终于恢复了先前的温柔平和,除此之外,貌似还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就好像他们一起经历了一次很重大的事情。 陆思意又默默沉思,觉得可不是吗,伪装出来的失控暴走,这对于宋秉、对于他,都真的太重要了。 陆思意将宋秉放在桌子上的红枣打开,拿出一颗自己吃了,下一秒,他就发现宋秉又在看他的手腕。 陆思意:“……” 差点忘了这事儿。 “真的是我自己蹭的。”陆思意一边嚼甜枣,一边说道,“真的。” “你应该清楚自己当时的力气呀。” 宋秉眨了下眼睛。 他确实清楚,他当时一直是收着力道的,确保心心念念的人不会受伤。 然而,即便是对自己再如何了解,再怎么清楚,碰到足以让他乱了阵脚的人时,他还是会在心里忍不住想: 自己之前,是不是没有控制好。 ※※※※※※※※※※※※※※※※※※※※ 久等啦!感谢支持! 低等生物13 “刚才,你看的那个仪器。”宋秉只晃神了一瞬,便又恢复如常,想着小团子刚刚在电梯间里的情形,解释道,“那是基地研制出的新一代通信仪。” “通信仪?”陆思意皱了眉毛,十分疑惑,“那为什么要带去野外?” 通信仪是基地中很常见的东西,可以将它看作是基地里的路由器——当初,基地为了所谓的“信息安全”,建立了自己的网络,与互联网单向相连,只能向外访问,外面的人却无法窥见内里一斑。 所以,在基地里想要访问网络的话,就都要先连接通信仪上的“wifi”,或者是基地自主研制的有线。同时,通信仪上还有监测装置,这也就是为什么基地“铁桶一块”的原因。 而在基地以外、小岛上的荒郊野岭里,是没有网络的。 大家在野外活动时,会用对讲机或小型信号发射器互相联系。 然而,之前的每一次针对通信仪的升级,都无一例外是朝着小巧便携的方向努力的,可这一次,通信部却好像要把它们变成能坠死人的大砖头。 还有那些被黑布包着的金属杆…… 陆思意皱着眉毛,回忆着这两天见到新一代通信仪,明白过来—— 如果不是通信部的人脑子受了什么刺激,那就是这一次的通信仪,和之前的那些拥有本质上的差距。 宋秉将那个新领到的心率检测手环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一边套一边回答着陆思意的问题:“大概率是因为这次的野外训练要用,而它的功能……” 宋秉顿了顿,看向陆思意:“我之前从教官们的对话里,觉得那上面至少有定位功能。” 宋秉的眼睛里突然间又浮现出了被人抛弃的大狗狗的可怜神色,歪了下头,似乎是想指代自己的后颈:“我的芯片。” 陆思意顿了一下。 紧接着,他便深吸了一口气。 宋秉只用一只手给自己套手环,笨兮兮的,陆思意拍开了他的手,帮他把手环戴了上去。之后又按下了检测键。 看着手环屏幕上那条代表着“测量中”的曲线,陆思意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宋秉,你装什么大狗狗? 就正常地说,难道我不会心疼你吗?? 陆思意给了宋秉一个白眼,之后又看向手环,发现那条曲线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数字:70。 陆思意:“……” 陆思意嗤笑了一声,自顾自在平板上填:55。 ——所以,即便装得再怎么像,有些东西依旧无可遁形。 更何况这还是被注射了镇静剂的情况之下。 宋秉嘴角也勾着笑,说出来的话却贱兮兮的:“你说,我如果一直这样,会不会因为心跳过速死掉啊?” 陆思意瞬间皱了眉毛:“呸!你说什么呢!” 宋秉愣了一下,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生气,顿了顿才明白过味儿来,又默默闭了嘴,眨巴了下眼睛,这才开始嬉皮笑脸:“呸呸呸,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说那个词的。” “以后不许说。”陆思意没好气地把肺活量吹嘴扔给他。 ——他有时候会想,自己是不是过于敏感了。可他就真的、确实,听不得那两个字。 存于脑海里的那些碎片记忆依旧时不时就出来蹦跶一下,虽然还是没有新的碎片,可单单是那些,就足够让陆思意难过的了。 如果再加上之前萧缈和树爷的反应……那怎么看,都像是一个be剧本。 只不过,剧本还没有结局,而本子上所写的故事,现在依旧没有终点。 可陆思意还是不敢去想,或者说是去回忆——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越是这样,他也就越是听不得那个词。 更何况,宋秉现在还被困在小岛上,是这样一副光景。 他顿了顿,又听到宋秉用手指扣桌子的声音。 “你干嘛呢?”宋秉狐疑地看着他,“又在想什么?刘大实验员?” 陆思意:“……” 陆思意说道:“别这样叫我。” 于是宋秉似乎抓住了这句话里不是重点的重点,又笑嘻嘻地问他:“那我叫你什么?” “总不能像是叫你那师兄一样,给你也起那么个难听外号吧?” 宋秉突然凑近了一些,眨眨眼睛:“要不,小团子,怎么样?这个好听,还可爱。” 陆思意:“……” 陆思意瞬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于是他只能又将话题牵回来,自顾自地敛了神色,变脸比翻书还快:“关于那个通信仪,你还知道多少?” 宋秉一脸受伤:“你就只知道问它!” 陆思意:“……” 无语的神色只在他脸上持续了一瞬,之后听到宋秉泄气般的“我不知道别的了”,便又柔和了下来。 陆思意觉得自己完了。 他拿过血压计,捉着宋秉的手腕,将袖套套在他的胳膊上,然后又听宋秉说道:“我之前只知道基地在研究新一代通信仪,所以就留意了一下,定位功能是教官们闲聊时说到的,当时他们不知道我在附近。” “但是,今天看到它竟然有那么大,那就肯定不会仅仅加上定位这么简单了。” “或许……”宋秉微微蹙眉,“可能都不太好再叫它通信仪了。” 是的。 陆思意也想到,老一代通信仪最主要的功能就是通信,而这个新一代的,恐怕核心功能已经改了。 “反正,野外训练的时候就会知道啦。”宋秉淡定地说道。 陆思意顿了顿,没有说话,按下了测量血压的按钮。 他没有和宋秉说过自己想把他带出去这件事情,他怕说了之后,宋秉会徒增烦恼——宋秉一定会因为想要完成他的心愿,而考虑得更多。 而陆思意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又太短了,或者是说,他和宋秉相处的时间太短了——他甚至都没有摸到机会问过宋秉,他自己是怎么想的。 因此,宋秉能够对于那个新的通信仪泰然自若,但陆思意做不到。 他不想在自己的计划里,有任何意外情况出现。 血压计报数了,陆思意记下数据,让它们全部处于合理的范围内,之后又听宋秉问道:“为什么还要一直测量身体数据呢?” 宋秉歪了脑袋:“你是不是想借机碰我?” 陆思意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荒谬事,不可思议地看了宋秉一眼。正当宋秉以为他要口是心非地否认时,陆思意反问:“我碰你还需要借机?” 宋秉愣了一下,随后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内心十分满足,甚至笑出了声。 陆思意抿了抿嘴角,和宋秉正经解释:“即使屏蔽掉了监控,但是……我还是想知道你的身体情况。” 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安全、健康。 而这些数据可以给我一些答案。 宋秉微挑着眉毛,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一下:“好,团子老师想测就测。” 陆思意:“……” 他看了一眼手表,将袖套从宋秉的胳膊上解下来,抓紧时间问道:“你的芯片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宋秉笑嘻嘻的表情突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微抿的嘴角,和略动了一下的喉结。 ——芯片大概是在前年的时候放进宋秉身体里的。它很小,连植入都是微创,宋秉的身体又好,现在即使拿着八倍镜去看,也看不到疤痕。 而那创口当时又是在后颈上,完全愈合之后,宋秉经常会忘记芯片的存在。只有在他发火暴走、保安和教官控制不住的时候,芯片才会彰显一下它存在的价值。 当然,除此以外,它至少还可以定位。 宋秉每次醒来都恨透了那个芯片,却又没有任何办法。 取出来吗?不可能的,也没有必要。他连跑都跑不出这个小岛,取出来也只是白费力气,最后再被安上一个新的。 宋秉从10岁那年被姓饶的带到岛上之后,这么多年过去,几乎都要认命了。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会待在这个岛上,直到有一天死去。而即便死了,也不会离开。 在接受基因实验后,他的这种想法更甚——留在岛上,也总比出去的好。 直到,那天他见到了这个小团子。 那是宋秉在接受基因实验后头一次萌生出离开小岛的想法。宋秉当时觉得,这个白乎乎的小团子不应该在充满泥泞和腐臭的岛上,他不是这里的人,也不属于这里——他想把他送出去。 可是这太难了。 他连自己都护不住,又怎么能护住他呢? 宋秉头一次觉得,自己当初拼命活下来,得到了令很多人都羡慕的体能、速度,甚至还有不为人知的镇定,却没有任何用处。 没有、任何用处。 意识到这一点的宋秉无比难过。 就好像是——他之前经常会想到“死”。 这个状态他并不害怕,只是觉得就那样自己掐死自己,对不起的是15岁那年是拼命活下来的自己。 是的,掐死自己,他能做到。 没有人知道他的真正实力,没有人知道,即便每次体侧都远远超过其他实验体一大截,他也还是在隐藏能力、扮猪吃虎。 又因为宋秉不怕,所以久而久之,就连自己都分不清了。 如果不是今天听到那个词之后,小团子的反应这么大,宋秉甚至会觉得,这里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是不怕“死”的。 或者是说,不怕他宋秉死的。 211号死了,基地可能会懊恼、可惜,但也不会有别的什么了。本来就是一个“失败的实验体”,他们会惋惜一阵子,然后利用他的dna克隆出另一个211号。 但小团子却会真的伤心。 于是,刚刚那一瞬间,宋秉知道了,他不能死掉的理由好像又多了一个。 那……就带着他去看看野外密林中透下来的星星点点的阳光,和好几年都看不到一次的大雪吧。 不知道今年冬天会不会有。 宋秉眨了眨眼睛,止住了回忆—— 关于芯片,他能确定的,是身体里只有这一个。而不能确定的,是它除了定位和放电之外,还会不会有其他的功能。 宋秉没有试过,也不知道如何去试。 十分钟的监控屏蔽时间让宋秉觉得太短了。他才刚刚说完芯片的事情,小团子就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宋秉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靠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对方收拾,和他装成彼此都不太熟悉的实验员和实验体。 宋秉吊儿郎当地晃腿,在陆思意收拾好东西,说了一声“我走了”之后,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投过来的眼神—— “想把你带出去。” ※※※※※※※※※※※※※※※※※※※※ 久等了!晚安哦! 低等生物14 陆思意回到实验室,再次打开了屏蔽网络监控的小程序,重新登录了自己的微信。 他想快一点把宋秉带出去,所以,也就得快一点联系到崔益的父亲。 然而他却又好像没有任何办法,就只能被动地等着对方来找自己。 陆思意是在三天之前将基地里的一切告诉了崔益,而崔父得知自己儿子知道了这些的时候,应该也是在差不多的时间。 陆思意之前笃定崔父不会对此坐视不理——诚然他这种做法确实有点缺德,就好像是拿着儿子在威胁老子。然而陆思意想来想去,又觉得这确实是目前能够帮他和宋秉逃出小岛的最便捷、最有效的方法了。 那……缺德就缺德一点吧。 他最后将崔益摘出来就好。 可是现在,两三天过去了,陆思意的微信上却还是没有任何关于崔父的动静,有关消息依旧停留在昨天崔益和他吐槽自己老爸上面。 陆思意揉着太阳穴,微微闭眼,不禁开始思考,难道是军方在查阅他的资料? 那也用不着这么长时间啊。 即便他现在的身份信息被赛金斯保护了起来,但军方和政府对峙这么多年,不可能这么废物。 陆思意突然顿住了手上的动作,睁开了眼睛——如此一来,就只有一种解释了。 崔父也在权衡。 他不知道崔益交的这个“狐朋狗友”是何许人也,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一切都按照防范措施的最高级别来,小心总归是没有大错的。 陆思意顿了顿,简直受宠若惊。 当然,也可能还有另外一种解释:崔父其实并不像是崔益想象中的那样关心儿子,在提醒完儿子“不该管的事情不要管”之后,自己也就真的不管了——只要看住儿子,别捅出什么大乱子就行。 而以崔益现在的能力,又万万不可能捅出什么大乱子来的。 所以,如果这个假设成立的话,那陆思意这边,崔父就也肯定不会再理会了。 陆思意眨了眨眼睛。 他不愿意以人性去揣度人性,但却又不可能将这种假设忽略过去。 陆思意又想了一会儿,但因为不了解崔父,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只能悻悻地关掉了小工具,又装起了基地里的正常研究人员。 今天是周五,饶良生之前只和他说周末讨论进展,却没有明确具体哪天。 ——这种话在饶良生那里的意思就很明显了,你周末两天的时间都给我留着,反正你先准备好,我什么时候有空,就什么时候讨论。 原主是早就已经习惯了这副没拿学生当人看的嘴脸,而陆思意也是因为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考虑,没精力跟他算这种账。 所以,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陆思意要在今天,将所有的数据分析完。 事实上,一切正如陆思意所料。兢兢业业地干了一上午所谓“科研”之后,他接到了饶良生的消息:“明天上午讨论进展。” 陆思意面不改色,回道:“好的,老师。” 之后他又和饶良生约好时间,在上午九点半——主要是陆思意提的,表示自己要测量完211号的身体数据之后再开始汇报。 饶良生那边过了一会儿,才回了一个“好”。 如果,这事儿搁在潘远身上,他从现在开始就要哀嚎了,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唯一能让他心里安定一点的地方就是实验室,然而,这实验室又会让他在安定中感受到绝望。 ——但陆思意不会。 陆思意只会觉得,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想骂就骂,反正不可能把我赶出去。 很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做“死猪不怕开水烫”。 陆思意已经可以预见到饶良生明天的暴跳如雷了。 然而,刚刚有滋有味地在脑子里想象完,他的微信的就又进来了消息。 陆思意去看,发现是潘远,他只发过来了一个表情:[流泪] ——准确地说,这个[流泪]流了一整排。 紧接着,潘远就又锲而不舍地给他发了第二条消息,依旧是一整排的小黄脸掉眼泪。 陆思意:“?” 陆思意:“你怎么了?明天要和他讨论进展的人是我啊。” 你哭个什么? 潘远很快就回了他:“可是,要陪他出差的人却是我啊!” 陆思意:???? 他反应过来——这是饶良生要求潘远,下周和他一起出差。 陆思意隔着屏幕都感受到了潘远的崩溃,毕竟之前这人还开心地说“我将拥有一整周的快乐”,然而现在,快乐没有了,还被附带赠送了一整周的痛苦。 从天堂跌到地狱,也不过如此。 陆思意同情地发过去了一张“抱抱”表情包。 潘远在微信里大哭。 “怎么回事?”陆思意开始问,“之前不是说了只有他自己要去吗?” 潘远骂骂咧咧地:“还不是因为老板太特么牛逼,连个翻译都没有看顺眼的,于是他就把我给叫上了。” “叫上也就算了,还是刚刚通知的!你懂这当头一棒的感觉吗。” 潘远:“啊啊啊啊草啊——这个说的是一种植物,不是我在骂人。” 陆思意:……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可怜的师兄,毕竟即便从陆思意的角度来看,潘远也确实是惨兮兮的。于是,憋了半天,陆思意只能说道:“要不然你这样想,至少回国了,你可以见到我师嫂了……” 潘远:“……呜呜呜呜她是我现在唯一的指望了。” 陆思意很善良地又给了他一个“抱抱”。 然后,他就看到潘远的消息又发了过来:“啊对了然哥,你把211号的身体数据给我发一份呗。” 陆思意的思路好像瞬间就被锤了一下,微微睁大双眼。 他敲在键盘上的手指都有些颤抖,但还硬逼着自己留了一丝理智:“211号的身体数据啊,好。等我找一下哈。” 紧接着,他才又继续问:“怎么突然想起来要他的数据了?” 潘远不觉有他,解释说:“老板想在会上汇报一下他,可能一会儿就该找你了。” “哦不对,可能也不会找你,”潘远还在自顾自地碎碎念,“你才刚刚接手一个星期,就只记了个数据,也不熟悉。” 但陆思意看着这些文字,却觉得眼睛和脑子中间产生了屏障——他一句都没有看进去,整个人如同五雷轰顶。 饶良生要在大会上汇报宋秉的情况。 他要汇报宋秉的情况。 这是个什么规模的会啊?宋秉又是什么人啊! ——宋秉是赛金斯那些见不得光的项目里的“实验用人”,虽说他是基地里最成功的实验体,但也还是……不能被拿到台面上的啊! 陆思意猛地皱了眉毛。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国际会议?! 他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先抓了能问的开始问:“可是……211号能拿出去汇报吗?” 潘远显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被他给问住了,说道:“对哦,他怎么拿出去汇报啊?” “刚才老饶和我说的时候,直接就说,你给做个ppt吧,”潘远好像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但是!他也没说是做成什么样的呀!” 潘远说着说着,感觉自己头大如斗,又开始在那里哀嚎。 陆思意却没任何心思听他哀嚎了。 他找了个借口,又再次安慰了潘远后,便结束了这个对话。 再之后的大约一整个下午,别说是分析数据了,陆思意连脑子都是一团浆糊。 他屏蔽了好几次网络掉监控,像是要抓住一丝见不到影子的虚无稻草,看了无数次微信验证页面。 然而并没有新的验证申请。 陆思意担心屏蔽次数多了,会被基地发现异常,又只能浑浑噩噩地下楼,想着找点事情做,于是他又去了一趟昨天没去成的超市。 纵然在超市里面,满脑子想的也还是带着宋秉走、带宋秉逃出大楼、逃出基地。 他可以先带着宋秉到小岛的山上、野外里,之后,就算是游泳,或者是以他自己的身体作为小船,他都要把宋秉送走。 这样想着,他就在超市里拿了很多压缩饼干、罐头等易储存的制式食品。 等他把这些都放回宿舍,才又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这样没有任何用处,反而会暴露自己。 而现在已经五点半了,他也不能让宋秉看出半点端倪来,免得担心。 就这样想着,陆思意才终于调整好了情绪。 之后,他从背包里拿出来了两袋压缩干粮,一袋揣进衣兜,另一袋撕开口子,一边干啃一边往外走,故意让监控拍到。 ——这样,刚才买了这么多平时不会买的东西才能解释得过去。 陆思意又走到楼梯间,一边下楼,一边在心里思考着之后的计划。 如果,如果崔父那里还是没有动静,那……他可能就又要推一下崔益了…… 陆思意回到实验室,拿起了记录数据用的平板电脑,看看时间,上了30层。 他将自己刚刚买的拿一袋压缩饼干给了宋秉,收获了宋秉不解又很是嫌弃的目光。 当然,宋秉并没有嫌弃很久,仿佛陆思意无论给他什么,都是人间的极致美味。 陆思意也和平时一样,耐心又温柔地和宋秉说着话。 他一开始还笃定宋秉不会发现任何端倪,只不过,在那仅有的10分钟独处时间只剩下2分钟的时候,陆思意还是自己破了功。 他还是没忍住,伸出手来,抱住了宋秉。 宋秉也回抱住了他,眼神中还是不解,但手掌却宽厚又温暖。 陆思意最终什么都没说,宋秉本来想问,最后也没能问出口。 陆思意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实验室。 他几乎是在回来的下一秒,就再次打开了屏蔽网络的小工具。 而这次,大概是上天终于眷顾了他—— 在那个验证页面中,显示了一个红色的“1”。 ※※※※※※※※※※※※※※※※※※※※ 晚上好,感谢支持! 明天一整天都有事情,有可能晚上更不上……能更的话一定更,但如果过了12点,大家就不要再等啦 低等生物15 陆思意迅速点开,手指都有些微微颤抖。 对方的头像是一片湛蓝天空,看样子是手机里自带的背景图。而他的网名叫做“海阔天空”,验证消息十分简单,只有一个字:“崔”。 但这就够了。 陆思意快速加上了崔父,之后主动发过去一句:“您好!” 等了半分钟,“海阔天空”却没有任何动静,不仅没有消息发过来,连对话框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都没有显示过。 陆思意皱了下眉毛,手指动得飞快,又打字道:“我是刘潇然,请问您是?” ——这句话还没发出去,对方终于来了消息。 “海阔天空”:“你好。” 陆思意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心里砰砰跳,似乎比他之前问萧缈宋秉到底是谁、他们以前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还要紧张。 然而,这位“海阔天空”说了一句你好之后,就又不说话了。 陆思意深吸了一口气,快速判断局势,决定摊牌—— 现在的形势已经变了,不是崔父找他、让他离自己儿子远点,而是他得求着崔父,让崔父背后所属的军方力量介入进来,将他和宋秉拎出这个小岛。 没有时间了。 陆思意手指翻飞,快速打字道:“崔叔叔您好,之前我给崔益发消息,是我考虑不周。我其实真正想找的人是您,却不知道怎么找到,不得已才通过了他。我之后不会再麻烦他了,但这次真的真的请求您,能够帮帮我。” 陆思意一口气打出了这些话,发了过去。 如果在平时,他一定会在写完之后斟酌一遍,改一改措辞,让语句听起来更加流畅顺耳。 但现在,陆思意觉得自己脑子又懵了——他没什么时间了,只觉得这个机会得来不易,仿佛只要慢上一秒,崔父就要关上微信、看不到他的消息了。 陆思意紧张地盯着手机屏幕,看到页面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好几次,终于停了。又过了两秒,一条新的消息显示在了页面上: “这种做法,非君子所为。” 陆思意感觉自己手指尖都凉了。 ——都这种时候了,你和我提什么君子?? 你难道不知道我就是一个挺缺德的人吗?我要是真有良心,就不会将一切都告诉崔益了! 在基地这种地方,谁爱做君子谁做去!反正他陆思意不做。 然而想是这么想,落到手指上就是另外一回事。陆思意好声好气地回崔父道:“是,是我做错了。” “对不起,叔叔。” 说完这两句,他才又立刻道:“但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认识的同学和朋友里,唯一能求助的也只有他和您了。” 对方又是停了好久——其实崔父打字所耗费掉的时间并不长,但陆思意度秒如年,多一秒他都觉得这是煎熬。 终于,消息又过来了,这次倒是有很多:“据我所知,他们会将你们保护得很好,你们轻易不会有什么危险。既然你现在是那里的学生,为什么不做好自己的本职,非得要借助外力来对抗呢?” 陆思意皱了眉毛——这又说得是什么屁话? 你到底想不想帮? 崔父的消息又发过来了一条,陆思意继续看:“想必之前,他也和你说过,我向他说‘不该管的事情少管’。这句话也同样适合你,你还只是个学生,隐藏才是最好的保护。” 陆思意:…… 他压了压自己的火气,好像终于明白了崔父的意思—— 就和说崔益的一样,让他管不了的事情就少管、别管,因为管了也没用。而他现在在基地里,就只是个学生,没有什么权利,更没什么势力,以一个人的力量对抗整个赛金斯,无异于螳臂当车,自讨苦吃。 既然如此,那就不如继续老老实实做一个学生,还能保全自己。真想破除一些东西的话,过程反而会凶险异常。 只不过,他的话说得实在是难听。 陆思意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打字。 ——崔父不知道,或者是即使想到了,也没有任何代入感:只要来到了小岛上的人,又有几个能毫发无损地出去、与基地完全脱离关系? 不可能的。 你既然了解了基地里的事情,知道了赛金斯在做的项目,就不能带着这些秘密再走出去。 所以,潘远在研二的时候在饶良生的逼迫之下转博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终身都会像现在这样:年轻的时候给饶良生干活,等人到中年,可以自己带队伍了,还是在给赛金斯干活。 而如果,赛金斯有朝一日倒台了,那时的潘远也绝对无法抽身出来,他会作为赛金斯的帮凶被送上法庭。 这就是基地里所有研究人员的宿命。有些是罪有应得,而有些是没有选择。 陆思意如实说道:“叔叔,您真的认为,我可以走吗?” “我走不了的。除非这里被夷为平地。” 陆思意顿了顿,冷静了下来。 崔父的话虽然糙,但理还是那个理。这样将好话难听地说了一遍,反而让陆思意把思路沉了下去。 他不像刚才那样焦虑了,开始冷静地思考如何才能让崔父真正地帮自己。 “我迫不得已找您,”陆思意继续道,“其实不止是为了我自己。” “我来到这里的时间不长,前几天才刚刚见到一个实验体,想必您也已经知道了,他是这里最为成功的一个。但我见到他的时候才发现,他——” 陆思意顿了顿,打字道:“是我儿时的玩伴。” “我们都是孤儿,”陆思意胡编乱造,“小时候一起玩得很好。后来我去了福利院,就没再见过他了。但院长安慰我说,他长得那么好,一定能有个好人家养他。于是我就想,是啊,他那么好,一定会找到好的爸爸妈妈。” “但我没想到,再见的时候是这种情形。” 陆思意停住了打字的手,看了看页面上方,“对方正在输入”并没有如愿出现。 他不知道崔父是还在看,还是干别的去了,于是只能继续打字道:“他10岁就来到了这里,一直被当做实验体养着。他没有碰到好的爸爸妈妈,只碰到了一个拿他当做低等生物的人渣。” “叔叔,他身上的实验让他很痛苦。” ——其实,按照常理,陆思意说到这里之后,还会继续说,别的实验体也都很痛苦,这里的一切都是非人道的,这个基地就不应该存在。 但他没说——没有用的。如果军方真的仅仅因为“不人道”就可以派人过来的话,那他们早就来了,何必等到现在? 所以,陆思意就只说了“好的爸爸妈妈”——因为崔父也是当爹的人。他能够为了崔益来找自己,就至少证明,他知道“父亲”这个词的重量。 只有“爸妈”才能打动他一些。 陆思意继续说道:“基地里有很多研究成果,我之前找到了一些,还有一些在加密资料库里,我目前没能破解掉。如果你们想要的话,我可以将我手中的资料全部交出。” “只要您能帮我们离开这里。” 这就是在谈条件了。 而陆思意也只有这个条件可以谈。 ——其实他很清楚,宋秉对于军方来说,诱惑可比他手里掌握的资料大多了。 宋秉才是一个天然的“条件”。 赛金斯想要他,军方当然也想要他。 甚至,还有一种最坏的结果:即便军方帮助他们逃出了小岛,宋秉的处境也依旧不会有什么变化,只不过是从一个实验室挪到另一个实验室罢了。 所以,陆思意脑子里,现在有一个初步成型的“后手”。 崔父的消息回了过来:“你这么急,只是想帮他和自己逃出来吗?” 陆思意眨了下眼睛。一般而言,问题的重点都是在后半段,前面半段只是前提。 但他明白,崔父这个问题的重点,在前面——你为什么这么急。 这个问题正中陆思意下怀,于是他如实回答:“他可能马上就会公布一些实验成果出去。就在即将举办的第一届赛金斯生物学大会上。” 这个“他”,他们彼此都知道是谁。 ——饶良生一旦将他对于宋秉的实验成果汇报出去,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即便他说这是用小鼠做的实验,也没有人会相信。 因为他没有展示那个小鼠的任何影像。 而这个方向又太过敏感,有心之人稍微想想,可能就会想通其中奥妙。 所以,一旦饶良生汇报了,就相当于向全世界宣告,赛金斯手里拥有这些实验体。 这是军方不愿意看到的。 军方与政府维持了这么长时间的和谐,即使双方都想要实验体,也不能明抢。 ——所以,只要饶良生汇报了,军方就再也拿不到宋秉了。 这才是陆思意和崔父说的意思:你们如果想来救我们,就要尽快,晚了的话很有可能就错过机会了。 当然,如果军方能够拦住饶良生,不让他汇报关于宋秉的成果,陆思意更是求之不得。 聊天页面上方再次显示起了“对方正在输入”,陆思意静静等着,过了一会儿后,终于收到了一条让他感到略微放松的消息: “知道了。除了他要汇报,你们最近还有要做的事情吗?” ※※※※※※※※※※※※※※※※※※※※ 我明天又要出差了啊啊啊啊…… 预计一个星期,现在还没定下具体时间,我争取更,但如果真的更不上的话,就只能……随缘了。 鞠躬! 低等生物16 周六,上午九点半。 陆思意准时抱着电脑,出现在了饶良生的办公室。 昨天傍晚,自从崔父隐晦地答应了他的要求之后,陆思意就又能安下心来创造他的汇报内容了——这就好像是,他只要吃下了那颗“定心丸”,现在所面临的一切问题就都有了底,于是,要做的事情,也就都能踏踏实实地去做了。 所以,陆思意的汇报也进行得十分顺利,在上午十点半的时候就结束了,前前后后只用了一个小时。 饶良生对于他的进展没有多说什么,只就几张图多问了两句,以一种略微不屑的口吻让他在图上增加两条线,或者是换一种表现形式。 陆思意一一记下,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点头机器,将头点得十分顺畅,表示“对对对,你说得都对”。 而这个机器,也只会在饶良生询问问题的时候才做一些解答。 ——和潘远不一样,陆思意压根就没有把饶良生放在眼里过,也就根本无所谓什么师生、前后辈这种关系。 而这样的关系,在正常人眼中看来是平等的、相互的,可是在饶良生眼中看来,就是“你必须得听我的,我才是老大”的阶梯式的。 陆思意在心里看扁了他,只和他维持虚假的表面情谊。 这倒是也和原主的性格很像。原主本来就是一个一心只专注于科学研究的人,什么人际关系、虚与委蛇他全都不上道。 在来到小岛之前,原主心里思考的是本专业的科学前沿和热点问题,来到小岛后,他心里想的是,如何在不与饶良生同流合污的前提下保全自己。 也就是因为这样,陆思意过来之后所做的一切事情,所有的一切行为,同样都可以用“科学怪胎”来解释—— 他是个孤儿,小时候没有人教,之后即便去了福利院,志愿者们也不可能像是爹妈一样地辅导他们、教他们上学的知识和做人的道理。所以,宋潇然不爱与人说话,找到了一个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便一心钻研了进去。 宋潇然能钻研到什么程度呢? 之前,他刚刚来到这个小岛上的时候,比任何一个人都认真。他经常泡在自己的实验室里读文献,在科学研究上颇有自己的见解——他刚刚上研一,就发表了一篇综述,据说是大四的时候开始写的。 可能也就是因为这样,饶良生对他竟然没有像是对潘远一样骂得那么难听过。 后来,几个月过去,他明明已经适应了这里,研究也显然可以跟得上,却还是经常熬夜,很多时候一熬就是一宿,宿舍里完全见不到他。 再后来,他接手了211号,就仿佛比之前更加刻苦了。 他比任何一个经手过211号的实验员都专注,甚至连实验体的课堂他都跟着去听,就是为了对这个实验体的行为有更加透彻的理解。有时候,那些赛金斯的教官们看着他,甚至会想:原来这就是热爱科研的人的样子啊! ——总之,陆思意说他装得有十分像,就没人敢比他再多说一分。 而如果陆思意此时站在赛金斯的楼顶大喊:“我接近宋秉不是为了科学研究!”,也没有人会相信他。 或许,保安还会冲上楼顶好好劝阻他:“你还年轻,别有那么大的压力,实验不顺利也没什么的!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呐,你肯定能做出一番大事业来!” 陆思意就是这样在短短的一个多星期中,赢得了大家的信任。 而这份“信任”中,甚至也包括了饶良生。 只不过饶良生一天不干点让人心里面难受的事情,就好像这一天都得不舒服似的。 ——陆思意汇报完,觉得自己今天得以存活,正准备收拾东西走人,就听到饶良生叫住了他: “小刘啊。”饶良生道,“最近忙什么呢?” 陆思意心想,你可真是没话找话,我忙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 于是陆思意笑了笑,露出一副憨憨傻傻的表情来,实话实说:“前两天一直在准备今天的汇报。” 饶良生点了点头,顿了顿,才又继续道:“这个成果不错,抓紧时间整理成小论文,这次先投个一区top试试。” 陆思意心里骂他认不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脸上还是一副听话乖学生的样子,点头道:“老师,我努力。” 饶良生:“不是努力,是尽力。” 陆思意:…… 陆思意继续笑:“嗯嗯,我一定尽全力。” 而谈话进行到这个程度,陆思意甚至已经能猜到饶良生下一句话要说什么了。 果然,只看饶良生端起自己的紫砂茶杯,喝了一口,便继续道:“我下周回国开会,回来之后咱们再讨论一下进展,你这几天先写个初稿出来吧。” “文章有了大体的框架,就能看投去哪里、怎么投了。” ——这话说得十分怪异,其实并不符合研究型论文的投稿流程。 一般而言,对于做科研、写论文来说,有时候即便成稿都快写完了,也依旧不会定下具体投稿到哪一家杂志;而也有的时候,在初稿形成之前,文章作者就会首先选定好投稿方向。 更不用说那种为某一研究类型设置的专刊,想要投稿到专刊上的文章,最初下笔的时候,就是奔着那家杂志去的。 而饶良生之所以让陆思意先动笔,动到一半再讨论投稿的目标,是因为他只是在给自己心里面想的事情找一个好听的借口,做一个良好的铺垫——他想让陆思意将一作写成他。 陆思意心里冷笑,想着你有心思抢我一作,还不如思考思考自己这次出去了,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 然而落实在表面上,陆思意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傻兮兮地笑着说道:“嗯嗯,我先写出来给您看。” 饶良生满意地又喝了一口茶—— 这个刘潇然,简直比潘远还要好拿捏。他像是读书读傻了,也有可能是从小在孤儿院里,没人教他,所以也想不通这些弯弯绕绕。总之,拿着自己当他的好老师呢。 饶良生顿了顿,心里面又觉得,自己可不就是个好老师吗,给了他这么好的研究条件,接触的都是高精尖的技术,可比在c大里搞研究强多了! 只不过,人有的时候太傻了也不行,他还是得提点着点儿。 于是,饶良生用手敲了敲桌子,又说道: “话说回来,小刘啊,你最近是不是和211号走得太近了?” 陆思意一顿,心里陡然一惊,连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不过好在,他今天穿的外套宽大,手藏在袖口没漏出来,刚刚手指微动的那一下也就没有被饶良生发现。 他迅速反应过来,装成一副“被老师批评了,自己很惶恐,却又不知道错在哪里”的样子,抬头看着饶良生,眼睛睁得大大的,问道:“老师……怎么了吗?” “不要和他走得太近。”饶良生正色道,“他是个危险的实验体。” 饶良生顿了一下,看着这个鹌鹑像是吓破胆的样子,心里骂他没出息,嘴上就也这样说了出来:“你看看你这副德行,像什么样!你是实验员,他才是实验体,现在搞得好像反过来了一样!” 看这个鹌鹑好像依旧不明白,饶良生恨铁不成钢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实验体是低等生物!低等生物,明白吗?和我们不一样的。” “当然,211号是所有低等生物里最高级的一个,但就是因为这样,你才得防着他!” “你和他走那么近干什么?还真为了科研不要命?小心他有一天借着你干点什么,或者真把你给打残废了,你恐怕还傻兮兮地给他擦屁股呢!” “真是让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陆思意:…… 他听了这老半天,可算是听明白了。 饶良生是在不满他和宋秉走得太近,但又绝对不是因为怀疑到了什么。 ——在饶良生眼里,自己是一个只醉心于科研的大傻子,就算是天天和宋秉泡在一起,也仅仅是为了更好地记录一个实验体的状态。 而宋秉和他不一样。宋秉喜怒无常,智商又在线,基地如果不是用了像芯片那样的特殊手段,根本就控制不住他。 所以,在饶良生的眼里,宋秉就不是个省油的灯。而陆思意和宋秉走得太近了,就会让饶良生感觉到一丝危机—— 他很有可能会给宋秉带去一丝可乘之机,就算没有,以宋秉阴晴不定的性格,也很有可能哪天真发起火来,把他给弄残了。 当然,残了并不可怕,可是刘潇然残了,谁还给他饶良生写论文呢? 这就是饶良生心里算计的事情。 陆思意脑子里快速转着弯,本想着饶良生这次离岛开会,崔父那边如果动作快的话,饶良生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所以他心里想,要不然也就干脆点点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然而转念又一想,不对,科研就像是原主的命一样,尽管他装出来的人设确实是“唯饶老师说一不二”,但如果是涉及到了原则性的科研方法的话…… 陆思意眉头微动,露出了一个恳求的表情来:“可是,老师……” “可是什么可是!”饶良生十分看不上他这副样子,恶狠狠道,“要是真有个什么事,谁给我担责?!” “你可不要给我找这种事情!” 陆思意缩了缩脖子:“好……” 饶良生这才满意了,又将紫砂茶杯端到嘴边,这才想起里面已经没水了。于是他把杯子递给陆思意:“去给我倒点水。” 陆思意:…… 陆思意恭敬地接过来,走到办公室门边,拧开大号保温壶,将热水倒进了饶良生的杯子里,一边倒一边有些恶毒地想,好想给他下点毒…… 然而终究是有贼心没贼胆,陆思意倒好了水,又将茶杯放回了饶良生的桌子上。 之后,他听饶良生说道:“我这次回国,要和人讲讲211号,潘远找你要数据了吧?你配合着他做好ppt。” “之后实验体的野外训练,你也跟着。”饶良生继续道,“通信部新研制的东西,这次野外也有网络了,你多拍一点211号在野外的照片,到时候随时传给潘远。” ※※※※※※※※※※※※※※※※※※※※ 我滑跪!前两天身体不舒服,翘掉了更新…… 然后,小小声说,有一个脑洞它插队了!周末的时候我竟然激情写出了详细版大纲…… emmm之前说的那个小龙龙有可能会排在这个后面-_-,而这个插队的是一个无cp伪剧情向爽文,我拿它调剂心情和文笔的,大家看着感兴趣的话,就点进作者专栏,赏个收藏叭~ 《我家藏宝图不能被人类拿到》 【文案】 望海是最靠近西大陆的一片海,那里有人鱼一族。 布托他老爸是人鱼族的前首领,现在死了—— 死在西大陆上,人类的地盘。 所以,布托继承了这个位置后,有两个愿望: 第一,找到他老爸的死因,报仇。 第二,找到他老爸画的藏宝图,带领族群走向辉煌。 于是,布托堂堂男鱼,装成了一条漂亮的小美人鱼,接近了一艘人类的船只…… 布托来到船上的第一天:人类炸的小黄鱼真好吃!不走了。 布托来到船上的第二天:人类怎么这么恶心?!还是走吧。 布托来到船上的第三天:嗯?你们在说什么?藏宝图?? 大背景设定: 偏西幻(但应该不算正经西幻),聚焦大陆与海洋交界处,大部分故事在海里。 人类和人鱼彼此知道对方的存在,大部分可以和平共处。 其他: 无cp,小鱼很自恋。 调剂之作,不会写太多。设定废,文案废,结构也挺废,终极目标是前后能圆上,轻拍。 低等生物17 陆思意从饶良生的办公室里出来,深吸一口气,呼出来的时候感觉心都跟着抖了抖。 他迅速将笔记本电脑放回了实验室,之后看了看时间,借着“刚刚汇报完,要休息一会儿”的名义,翘掉了潘远的食堂约饭邀请,打好饭后直接回了宿舍。 ——宿舍里很安全,也很安静,适合思考。 陆思意将盒饭打开,一边吃一边在脑海中整理着现在知道的信息。 首先,饶良生这次回国,确实是要汇报宋秉的。 但是,听他刚才的意思,他大概率不会将宋秉拿到明面上来说——他很有可能是想要在私底下和人讲述自己这个“成功的实验体”。 ——那,陆思意之前的假设就不存在了。 饶良生不会将宋秉说成是一个实验小鼠,既然是在私下里“汇报”,就不会存在所谓伦理道德上的谴责。他不会隐藏任何信息,只会将所有对他有用的信息,一股脑地全部说出去。 然而,他到底要汇报给谁,陆思意却不得而知。 陆思意突然觉得手里的饭菜索然无味。 顿了顿,他干脆扔了筷子,靠在座椅后背上,闭眼思考了起来。 ——刚刚,饶良生甚至还嘱咐他说,要他借助这次野外训练的机会,多拍一些宋秉在野外的照片给他。 对的,通信仪。这就是目前陆思意知道的第二点。 那个通信仪除了宋秉之前说的定位功能之外,至少,还是保留了原本的通信功能。 又要被放到野外,那么……大概率会被定义成多功能的野外基站。 就好比,之前研究人员在野外时,需要背着小型信号发射器,才能在不用对讲机的情况下互相联系。而现在,他们不用背着笨重的信号发射器了,只需要找到通信仪就好。 而如果再将情况理想化一些,如果通信仪的信号覆盖范围足够大,那么,小岛的野外至少在网络方面,就如同国内一样——完完全全拥有网络。 这就是饶良生希望陆思意将宋秉照片发给他的前提。 而宋秉在野外的照片会是什么样子的呢?必定无一例外,是伸手敏捷、骁勇善战的合格战士模样。 所以,饶良生想要做的事情,就也不难猜测了——他想要将宋秉的能力公之于众,让那些和他一样的人渣知道,我这里有一个基因改良之后的优秀特工、超级战士。 如果这样的话,宋秉就也很可能会被当成一个商品似的带出小岛,然后真的去执行那些没有人能完成的任务。 尽管这样的假设只有万分之一实现的几率,但陆思意绝不允许它发生。 当然,发生的几率也同样不算大。因为饶良生会在国内待上一周的时间,而这一周对于崔父所代表的军方来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一旦饶良生被控制住,宋秉这里就会安全很多。 这就是陆思意目前所知道的第三个信息。 所以,现在…… 陆思意缓缓叹出一口气,又从椅子上坐直身体,重新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他现在要做的事情有两件。 第一,和崔父说明饶良生想让他干的事情,再次催促他。 第二,和潘远确认介绍宋秉的ppt进度、以及汇报时间。 于是,陆思意吃完午饭,就又急忙回到了实验室,再次打开屏蔽网络监控的小工具,将自己目前所知道的一切,和崔父说了…… * 两天后,周一。 饶良生和潘远坐上了回国的飞机。与此同时,陆思意作为本次实验体野外训练的随行实验员,登上了去基地北边山上的军用大卡。 他没什么行李,只背了一个大的登山包。 陆思意和别人说,这个背包里是必要的笔记本电脑、平板电脑、充电器,以及一些便携式的实验仪器。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必要的东西没带多少,登山包底部很大一部分区域,装的都是陆思意这两天从超市里搜罗来的物资—— 压缩饼干、饼干、巧克力、罐头、小刀、小工具,等等。 他甚至还从隔壁实验室的小姐姐那里软磨硬泡到了一盒葡萄糖——以自己这两天经常低血糖的名义。 此外,还有自己实验室中的酒精、双氧水等消毒用品,以及一小卷纱布。 他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而在基地的其他工作人员眼里,陆思意是一个很热爱科研的人。所以,他这个重得能把人坠矮两厘米的大包并没有引起什么怀疑,尤其在大家知道了他是211号的实验员后,对着他的大包露出恍然大悟神色的同时,还对他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陆思意:“……” 陆思意装得一手好柔弱,满脸“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可211号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实验观察对象”的复杂表情。 于是,他就抱着他的这个大包袱,安安静静地待在了卡车车厢一角。 卡车上还有两个通信部的实验员,他俩一直在聊天。 ——现在都已经是在去往山里的路上了,一切已成定局,不需再继续藏着掖着。于是,陆思意终于知道了那个升级版通信仪的具体功能。 和他之前猜测的大差不差,升级版通信仪的一个很重要的功能模块依旧是通信。但与基地中需要插电才能使用的“伪路由器”不一样,每个通信仪之所以长这么大,是因为它有自己独立的供电系统,就存于每个仪器内部,可以维持至少两个月的工作电量。 也就是说,一旦计算好距离,在野外安装上它们,小岛上就真的能够实现网络的全覆盖。 当然,性能和用户体验肯定比不了国内。但如果只给基地中的研究人员在野外使用,也绝对是足够的了。 而陆思意当时看到的那些长长的金属杆,实际是可以伸缩的,如果完全拉开的话,长度可达五米。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伤,通信仪基站不能直接放在地上,至少需要架高一些,而这些金属杆,就是它们的“架子”。 陆思意将脸隐藏在车子的阴影里,微微皱着眉毛,继续听那两个通信部的实验员说话。 通信仪也如同宋秉所说,具有定位的功能——它既可以定位到每一个实验员手中的对讲机,也可以定位到实验体身体里的芯片。 除此之外,它还是个小监控,只不过陆思意觉得没什么用—— 监控范围有限,即便计算好了距离,也并不能完整地将漫山遍野监控到。这两个实验员正说着此项功能有待提升。 “你们通信部好厉害,”车厢内的一个实验员赞叹道,“这相当于是在小岛上建立自己的移动网络啦。” “哎,过奖了过奖了。我们能怎么办呢?”通信部的实验员之一耸了耸肩,做了一个向上指的动作,“全都是大老板要求的,做不成也不行呀。” “现在其实只是初代产品。”另一个通信部的实验员补充道,“还是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哎呀,你们已经做得很好啦。”那个实验员又说,“以前我们出来,都要自己背着重死人的信号发射器的。” “啊,”通信部实验员笑了一下,“这位师兄,你难道没发现他们这次还是拿了信号发射器出来吗?就在我们前面的那辆车上。” “啊?”和他们搭话的实验员两眼一黑,“没通知我要带着啊!我还以为都不用了呢。” “这次应该是一个小组分配一个。”通信部实验员说道,“可以让那些实验体拿着。” 陆思意:“……” 他听到最后一句话就来气,在心里将这个不说人话的实验员前后三代骂了个遍。 然而话说回来,其实这种对于实验体的态度,在基地里是正常现象…… ——而他口中说的那个“小组”,则是三天之后、大家分头行动时,每一队按照规划路线行进的行动小组。 小组以实验体为基准,配备一个记录数据的实验员、一个教官、和一个通信员。如果是身体素质不强的实验体,还需要再增加一个随队医生。 刚才与那两个通信员说话的实验员,应该就是运动医学实验室那边的人。 “可是,为什么这次都有网络了,还要用信号发射器啊?”医生依旧喋喋不休,“这不是多此一举吗?还怪沉的。” “因为天气不好的时候,网络信号也不好。”一个通信员说道,“我们毕竟只是个小队伍,比不上国内大公司运营商。” 陆思意微微挑了一下眉毛,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那个通信员,默默记下了“天气不好,信号也会不好”这句话,继续装睡。 而此时,另一辆车上,宋秉也在闭着眼睛默默感受颠簸。 他这辆车的车厢显然没有陆思意那边那么挤,因为这个车厢里只有寥寥几个人——他、两个教官、和两个身手很好的保安。 其实并不用如此,一个保安手里拿着的是连接着他后颈芯片的电流发射器,这就够了。 而且,宋秉也并没有想在路上干点什么。 于是他依旧摆出平时那副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抱着胳膊靠在铁皮车厢上,默默记着车子大致的转弯方向。 ——昨天,小团子在给他量身体数据的时候,和他说了一句话: “你想不想出去?我带你出去。” ※※※※※※※※※※※※※※※※※※※※ 啊啊啊晚了晚了,久等了!感谢支持! 低等生物18 野外训练分成两大部分。 第一部分是在前三天,所有实验体都聚集在一起,于是相应的,大部分实验员、教官、保安、医生等人也都聚在一起——他们说起来是实验体在野外训练中不可缺少的“记录员”,但这只是一个好听的说法,实际上,他们就是监视员。 而剩下的一小部分基地中的工作人员,则会跟着通信员,将那些新版通信仪安装完成。 教官会在这三天时间内,根据通信仪安装的位置,确定好每个实验体之后一周的行进路线,以及训练目标。 而实验体,在这三天之内其实只有一个任务:熟悉野外环境。 这个任务听起来挺容易,而实际上……也很容易。 至少对于宋秉来说,是这样的。 所以,来到野外的前三天,对于陆思意和宋秉来说,是一个绝佳的契机。 他们可以借着“实验体熟悉野外环境”这一天然的机会,思考如何在之后一周的分头行动中脱身。 ——是的,陆思意在前两天和崔父谋划的过程中,与他达成了一个共识:这次他和宋秉出了基地,就不会再回去了。 而远在国内的饶良生和潘远,这次出了基地,也不会再有机会回来了。 这个四季不是很分明、不怎么下雪的小岛,很快,将不再像是之前那么阴暗。 当然,这些都是在极其理想的情况下。 而陆思意在这期间要做的、要保证将理想情况化为现实的,就是确保他和宋秉在野外的每一步,都不会走错。 而他们首先必须要达成的一个目标,就是脱离小分队的掌控,甩掉跟着他们的教官和通信员。 再之后,宋秉得把他体内的芯片取出来。而陆思意要确保时时刻刻都能够与外界联系上——他需要知道崔父那边的情况,也得知道饶良生和潘远那边的情况。 陆思意在昨天给宋秉测量身体数据的时候,将他的计划同宋秉说了。 宋秉并没有很惊讶——他实在是太聪明了,又或者是他俩心意相通,于是宋秉早就从他前几天的眼神中发现了一丝端倪。只不过,宋秉也和他一样,他之前什么都没和宋秉说,而宋秉之前,也什么都没问。 在那个遍地都是摄像头的基地里,只有30层才会稍微安全一点,而即便是在30层内,也只有上午九点和下午六点的那一小段时间,是完完全全属于他们的。 ——解释一切需要的时间很长,而属于他们的时间又太短了。但所幸,陆思意只是开了个头,宋秉就知道了他想干什么。 昨天,陆思意注视着宋秉的眼睛,说出自己想要带他出去之后,宋秉放在他肩膀上的手都收紧了一分,似乎他自己是在死命地克制着什么,然后,宋秉也只回了他一句话: “我跟你走,都听你的。” 如此,就够了。 卡车逐渐刹车,最终停了下来。 车厢内开始有了细微的动静,似乎是有人站起来,准备要下车了。 陆思意慢慢地将自己歪在铁皮车厢上的身体摆正,佯装成刚刚睡醒的样子,咕哝了一句:“到了?” “到啦。”之前和两个通信员说话的医生对他说道,“你可真行,一路上这么颠,你也能睡着。” “果然,不愧是211号的实验员,负责他可真是辛苦你了。” 陆思意:“……” 陆思意笑笑,当真如同累得半死的人一样,晃晃荡荡地站起来,又拎着自己那个死沉死沉的双肩包,跟在医生后面下了车。 野外的空气似乎比基地里要清新一些,陆思意深呼吸了一口,感觉整个人都变得舒畅了。 现在已经接近中午了,他们停在一片野地里,周围没什么大树,只有几棵稀稀疏疏的矮灌木。没有树叶遮蔽阳光,而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再不远处就是荒山,大概率是之后分头行动的所在地,也是这三天之内大家一起行动的地点。而目前他们停留的这一片荒野,就是之后三天驻扎的“大本营”了。 陆思意他将背包甩在肩上,默默看着不远处停下来的另外几辆军用大卡。 前面的两辆车上下来的也是基地的工作人员,而后面跟着的几辆车,则都是实验体。 有一辆车好像极其空旷,陆思意默默看着,从那上面下来了两个教官之后,果然,后面下来的一个,就是长手长脚的宋秉。 陆思意不动声色地挑了一下眉毛,看着宋秉的目光也向这边瞟过来,便放心地转过了身去。 ——他和宋秉,在众人面前,还是要装作不怎么认识的。 一个实验体和一个实验员,关系能好到哪里去? 陆思意一边跟着大家往前走,一边忍受着耳边的唠唠叨叨。 医生的话很多,自从陆思意跟他一起下了车之后,就没听见他的嘴停下来过。他一会儿问陆思意宋秉平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绪,一会儿又问他负责宋秉有什么感受。 陆思意不堪其扰,一开始还出于礼貌,友好且官方地回答一下,后面就只剩下敷衍了。 也好在,下车不多时,保安队就将帐篷分发了下来。除了保安和教官要按照之前分配好的看管实验体之外,其他的基地工作人员可以两两自行组队,决定晚上和谁一个帐篷。 陆思意:“……” 于是,意料之中的,一直在他旁边叭叭的医生又说道:“哎,你是不是也没有熟悉的人?要不咱俩晚上就一起吧?” 陆思意:“……” 陆思意感动道:“好,太好了。” …… 搭好帐篷后,午饭也终于可以吃了。 医生一直在陆思意眼前乱晃,陆思意知道了他叫吴勇,是运动医学实验室那边的博二学生——和潘远一样,他也是被逼迫着转博的。 只不过,吴勇和潘远显然是两种不同的心态。 潘远是只要不见到老板,平时爱咋咋,也不多说话,也不多做事,把自己手头的工作做完,剩下的就只有思念女朋友。 而吴勇是光棍一条,没有女朋友可以思念,也就不能借着思念之名化解心中的苦楚。于是他就只能多说话,似乎嘴被占上了,脑子就也能被占上,不去想基地里的歪门邪道和弯弯绕绕。 ——于是乎,即便是陆思意不回应他,他的嘴也不闲着。似乎这并不是在自言自语,只是在好心地为这个“倒霉的211号实验员”排忧解难罢了。 陆思意一边吃着发下来的大饼,一边开着笔记本电脑读文献。 吴勇在一旁啧啧可怜他:“潇然啊,你怎么吃饭的时候也不能歇?比我还惨,你老板是谁啊?这么能压迫。” 陆思意:“……” 陆思意啃了一口饼,装模作样地将pdf文献往下翻了一页,才道:“我老板饶良生,吴哥,你这是在逼我说我老板的坏话啊。” “嗐,哪里。”吴勇道,“我就算是知道你老板是谁,我也不认识他啊。” 陆思意:“……” 紧接着,他就又听吴勇说:“哎,你那个汤,赶紧趁热喝吧。你这是第一次出野外吧?一看就没经验,咱们也就这几天能喝上一口热乎汤,吃个软乎乎的大饼和馒头——对了,听说今天晚上还有米饭呢。等之后真的分了小组行动,就连这些都没有啦,天天啃硬邦邦的饼和馍,或者是压缩饼干,喝冷水,能把牙都硌掉的那种。” “哎你不用回我,你就一边看论文,一边听我说就行。我就是不说说话,嘴里面憋得慌。”吴勇又咬了一大口饼。 于是陆思意明白了,这可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原来还真的有人,连吃饭都堵不住他的嘴。 陆思意默默吃饼喝汤,又将那一个字都没有看进眼睛里的文档往下滑了滑,甚至还随意标注了几处——为了不引起吴勇的怀疑,同时塑造自己爱好学习的假想,给之后一起行动的几天铺路。 他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崔父和宋秉。 而即便是在这三天时间里,他也需要不时联系着崔父那边。所以现在,他得多抱一抱电脑,装作“我很刻苦,我的老板就是饶扒皮”。这样,即使他之后和崔父联系,吴勇也只会认为,他又是在努力做研究。 陆思意吃完了饼,又喝了口汤,本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原则,不懂声色地打开了微信,加码安全防护小程序后,给崔父发了自己的位置信息。 同时,还连带着发过去了一句话: “已在野外。统一行动三天,后分组。” 午饭吃完后不久,陆思意和吴勇就跟着大家一起,去了山上“踩点”,熟悉周围环境。 实验体走在队伍前面,由教官和大部分保安带着,而基地里像陆思意和吴勇这样的纯工作人员则跟在他们后面。在队伍的末尾,是另外一小部分保安,他们负责断后,保证大家的安全。 吴勇依旧在陆思意耳朵边上喋喋不休,陆思意的脑子里充斥着吴勇前几次出野外时大大小小的各种事情,以及他自己东一点西一点总结出的经验。 说完了这些,吴勇还是不过瘾,似乎他的嗓子一直都不会累,又说起了自己的研究方向。 陆思意顿了两秒,突然福至心灵,瞬间转变了态度,就好像他真的是个科研疯子,一听到这些就来劲—— 他不敷衍了,开始和吴勇聊天。 而这,落实到吴勇那里,就是又为他的聊天大计添了一把柴火——有人在他旁边附和,求知若渴,他连上山都不累了。 于是,一个下午之后,陆思意如愿从吴勇嘴里,套出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 低等生物19 宋秉体内的那种芯片,具有放电功能、定位功能、以及反摘取功能。 陆思意听完就紧紧皱了眉头。 只不过当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他们在返程的路上,吴勇依旧滔滔不绝,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没有发现陆思意那一瞬间的异常罢了。 ——反摘取功能,具体来说,就是一旦有人想要在非正常情况下将芯片取出,它就会释放出一种神经毒素,会令实验体在一瞬间失去意识,倒地不起。同时,芯片控制中心也会得知这一情况,迅速做出反应。 这是第一次。 而如果同样的行为再发生第二次,芯片释放出的就不再是神经毒素——毕竟那芯片很小,无法储存大量毒素——芯片释放出的,将会是宋秉每次暴走时,会释放的那种电流。 只不过,电流会强上千百倍,可以瞬间把人烧成炭。即便是实验体也不例外。 而既然实验体被烧成了炭,周围人就也一定会被波及到。所以,这相当于是,任何人想要随意将实验体身体中的芯片取出,都会和实验体一起死。 陆思意当时低着头,死命控制住了自己,没在吴勇面前露馅。等他们回到了营地,一起吃完晚饭,他才借口上厕所的名义,在外面吹了一会儿冷风,逐渐冷静了下来。 ——这个地方,即便是到了野外,也永远都无法摆脱基地内部那一股令人恶心作呕的味道。 他闭了闭眼睛,心里想着,这些可能会发生的情况,都是芯片被非正常取出的前提之下的。 那么,什么是正常情况呢? 陆思意顿了顿,闭着眼睛被冷风吹,感觉自己今天下午的时候脑子可能出了一点毛病。 他当时为什么不将这个问题问出来呢?! 陆思意:“……” 陆思意默默叹了口气,准备回去,找机会继续问吴勇。 然而,刚刚转身,就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影晃动了一下。 ——陆思意猛地皱了眉毛,与此同时,那个人影出声了:“谁?!” “谁在那边?!”这一句声音响起来的同时,手电筒的光也照了过来。 那是一个强光手电筒,陆思意被光晃得有些睁不开眼睛,伸出了一条胳膊,歪着头去挡。 ——现在已经是晚上快九点了。今天是第一天出来,晚上没有实验体的拉练,其他人也没有安排什么活动。 现在,实验体全部在营地中央的一顶顶帐篷里,被看管了起来。而陆思意他们这些工作人员虽然没有被限制自由,但教官和保安们也依旧以野外不如基地中安全为名,建议大家非必要不要在外面活动。 陆思意当然不管这一套,他觉得自己需要出来吹吹冷风,这是一个必要的事情。 当然,他在这里站了这么久,也早就做过了有可能会被人发现的预判。 所以,他有借口。 “你是实验员?”那个举着手电筒的人影快步走近了一些,大概是看清楚了他身上穿的衣服,知道他不是偷偷溜出来的实验体,声音也就没有之前那么警戒和生硬了。 下一秒,疑惑的声音传了过来:“刘潇然?” 周围黑咕隆咚的,只有那一束手电筒的强光。陆思意依旧被照得有些睁不开眼睛,只能眯着眼去看。他看出了对方的身形,长得不算高,但很壮实,一身肌肉—— 大概是个教官。 下一秒,这人收了手电筒的强光,改成弱光,照到了别处。 陆思意:“……” 他看清楚了,这可真算是……冤家路窄? 陆思意顿了顿:“郭教官,你好啊。” 这位郭教官,就是经常给宋秉上课的教官之一。 陆思意之前跟着宋秉上了几天的课,和大家混了个脸熟,还有不少教官感叹于他真是为了科研奉献宝贵的时间成本,佩服得很。 而这位郭教官就是其中之一。 陆思意瞬间十分开心—— 如此一来,他的借口都好像更能让人信服了呢。 “刘同学,你在这儿干嘛呢?”郭教官声音明显友好了起来,问他道。 陆思意眉毛微皱,头大地叹了口气:“哎……” “不习惯野外?”郭力猜道,“你应该是第一次出来吧?” “还是说……”郭力不等他答,又快速拧起眉毛,“211号今天下午的身体记录有异常?!” 陆思意:“……” “没有,”陆思意赶紧道,“我没事,也不是不习惯野外。” “那你这是?” 陆思意顿了顿,愁眉苦脸又状似很云淡风轻地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实验那点事儿呗。” “哦!”郭教官恍然大悟,“你的研究不顺利啊!” 陆思意:“……” 您倒是也不必说这么大声,不然被别人听见了我还得继续编谎话,他们可不想你似的这么好骗…… “哎呀,没事,”郭力继续道,“你还年轻呢,别有这么大的压力,我在这地方呆了这么多年,看多了那些老师做实验,不顺利也没什么的,这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呐,你肯定能做出一番大事业来!” 陆思意:“……” 他微微笑了一下,打着哈哈忽悠了过去,又说道:“我就是心里面不舒服,出来透透气。” 他看了一眼郭力,脸上浮出一丝歉意来:“没按照你们说的在帐篷里呆着,给你们添麻烦了。” “嗐,这有什么?”郭力平时对实验体很生硬,对他们这些实验员倒是友好得很,简直是在看人下菜碟,“你们那些实验我是看不懂,我一看见那些数,我脑袋都大了。所以吧,我觉得你们这样……也正常。” “哦不是,也不能说是正常,就是……我也能理解。” “毕竟你看看,就那些实验体,又有什么好研究的啊。”郭力的话又多了起来,“要我说,就应该直接都把他们放出去,让他们去出任务。不然基地这么多钱养着他们,养一群白吃干饭的?” 陆思意:“……” 他往下压了压火气,继续用发愁的语气说道:“那不行,可不能全都放出去呀。放出去了我们的实验可怎么办?” “嘿,也对,你看我这嘴,”郭力又赶紧往回找补,“是啊,不能全都放出去,不然你们的实验都没法做啦。” 陆思意没有和郭力说太多,又钻回了他和吴勇的帐篷。 ——郭力是个教官,平时的“上课”其实就是在室外对实验体进行训练。 陆思意对他没有太多的好印象——事实上,陆思意对所有的教官、至少是宋秉接触到的所有教官,都没什么好印象。 因为他们的训练强度大,训练手段又多种多样,有很多时候,那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常规的训练,更像是在整人、在欺负实验体。 毕竟在他们眼里,实验体只是低等生物罢了。 陆思意跟了宋秉几天课程,有时候甚至忍不住会想,宋秉从小到大,究竟吃过多少这种明里暗里的苦? 这样想着,他也就忍不住看向了宋秉他们所处的营地那边。 然而他现在也在帐篷里,充其量只能透过自己帐篷上的透明塑料布,看到另一堆露出尖顶帐篷。 ——也还行,至少宋秉那边现在有一点是挺好的,没有人愿意和宋秉睡在一个帐篷里,无论是实验体还是工作人员。 所以,现在宋秉是一人占了一个双人帐篷,没有人打扰,舒服得很。 吴勇伸出手来,在他眼前挥了挥:“嘿,你怎么了?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 陆思意:“……” 陆思意又把刚才胡扯的谎话说了一遍。 “啊!”吴勇也恍然大悟,但脑回路显然和郭力不一样,“你老板说你啦?哎呀,别太往心里去,咱们这儿的这些老板,你还不知道吗,都是因为平时被捧着的,捧习惯了,学生也都惯着,他们全都被惯坏啦。要我说啊,他们就是自己做学生的时候……” 陆思意屏蔽了吴勇没有意义的叭叭,顿了顿,又装模作样地打开了电脑。 “啊?这都九点多了,”吴勇刹住了前一个话题,又开启了新的一个话题,“你还要干活啊?潇然,我发现你这人挺矛盾。一方面被老板骂,一方面又死命地给他干活,要搁我身上,我早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糊弄糊弄得了。你看我现在,哦不是,你看我今天,我连电脑都没打开过。” 陆思意瞟了吴勇一眼,说:“我干活又不是给我老板干的。” 吴勇愣了一下,半晌,竖起了大拇指:“你这思想境界,牛逼,厉害了。” ——陆思意的意思是,我“干活”只是为了做做样子,真正的目的在于如何给人通风报信,当然不是给饶良生干的。 然而,他的那句话到吴勇那里,就变成了:我是在为我自己学习,为我自己搞研究,不是为了得到我老板的夸奖、或者是为了让我不被老板骂。我这么刻苦,都是为了伟大的科学。 陆思意顿了顿,觉得吴勇既然要这么想,那自己也没什么办法,就只能随他而去。 而他,正好借着吴勇这个想法扭曲的“东风”,顺利地又将聊天话题引回了芯片。 ——这次,陆思意全程都保持了冷静,于是他得到了另一个信息: 芯片确实会释放神经毒素,也会释放电流,还不能强行拆除。这些都不假。 但是,它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它只能同时做一件事情。 ※※※※※※※※※※※※※※※※※※※※ 啊,我又晚了……周日有事情,请假一天 低等生物20 三天的集体行动好像让时间都变快了。 陆思意在这三天中,一直跟着大部队,大家一起爬山,一起过荒地,也一起休息。 所以,他也没有怎么摸到过多少和宋秉独处的机会,一切依旧如同在基地里面一样,只有在给宋秉测量身体数据时,他才能和他简单说上几句话。 然而,他们现在是在野外,和在30层又是不一样的。所以,陆思意和宋秉其实连一点点完全属于彼此的时间都没有。 他明显感觉到了宋秉的情绪有些低落——尽管连教官们都还没发现,但陆思意十分确定。 想明白了这一点的陆思意哭笑不得。 于是,在集体行动的最后一天,陆思意在给宋秉测量身体数据的时候,趁着没有人注意,偷偷捏了一下宋秉的手指。 然后宋秉就舒服了。 ——是的,小朋友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宋秉之前伪装够了自己,在陆思意面前一装都不想再装。然而人在野外,身不由己,周围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即便不是教官和保安,也难保有人会觉出来他俩之间的关系不太对头。 所以,宋秉只能强迫自己和陆思意装了三天的真实验员与实验体,觉得自己可太委屈了。 但是好在,按照小团子的说法,一切都要结束了。 宋秉此刻并没有什么紧张的情绪——在基地里,没有人知道他的真正实力。他能做到对野外的每一寸土地过目不忘,也能毫发无损地保证他和小团子两个人的安全。 他也不是第一次进行野外训练了,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小岛上的一切。就连常年出野外的教官和保安都不行。 这里的情况千变万化,在一起驻扎的营地里还好,可一旦到了真正的野外、大家分小组行动的时候,就需要时时提防,处处留意,还要懂得变通。不仅需要清醒的头脑,还要有强健的体魄。 ——小岛上是有野兽的。 而这些野兽,有一些可能是一个从基地里逃离的实验动物的后代。 当时,这也算是基地轰动一时的大事了。 宋秉那个时候还是个刚刚来到基地里的小崽子,只记得实验动物逃出后,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内心惶惶,所有的野外活动也全部停止了,基地甚至还实施了一段时间的宵禁。 然而,宋秉当时被饶良生整日关在实验室,自己脑子里的筋拧得不能再拧,每天都梗着脖子和饶良生作对,一点都不会隐藏,也就没怎么过多地去了解这件事情。 所以,他在一开始,所了解的也就只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罢了—— 据说基地在野外找到了那只逃跑的动物,又打死了它,悬在大家脑袋上的利剑这才算是解除。 而那动物之所以被称为“动物”,而不是一个实际的物种学名,一是因为基地所有人都对它讳莫如深,二是因为,没有人确定基因改造之后它应该被称作什么。 甚至,都没有人可以确定,它到底是改造成功了,还是没有成功。 但总之,它跑出去了。所以宋秉觉得,它应该算是挺成功的。 而后来,宋秉开始为了自己考虑一些事情之后,就也再次刻意去了解了些当年的事情。 于是宋秉这才知道,那只动物在被基因改造之前,是一只老虎。 而大家对此讳莫如深的原因是,大家在害怕—— 好死不死,老虎跑出去后,在野外留下了自己的后代。 直到现在,十多年过去了,后代的后代都不知出生过多少轮了。 所以,它和母老虎之间并没有生殖隔离,它还是一只老虎。 从生到死,一直都是。 再后来,基地又前前后后出去捕杀过很多次这些后代,也当真捕杀成功过。然而,老虎少了,野兔和山鸡却多了起来。基地又开始评估,认为这样做破坏了小岛上的生态平衡,最终捕杀计划只得作罢。 于是,野外里就多了一些被“基因改造”之后的老虎。 只不过,基地至今都没能掌握这些老虎的基因被“改造”到了什么程度。 所以,现在基地在进行野外训练时,就是这样的一种情况: 提前规划好路线,严格按照路线行走。一旦碰到危险,就把实验体推出去当肉盾。 ——反正这本来就是针对你们的野外训练,让你们第一个上,是在锻炼你们。 当然,这也是要根据实验体的“宝贵与否”进行评估的。就比如,宋秉一次都没有被推出去过。 宋秉对此嗤之以鼻,不愿多想,于是继续搜寻着自己的记忆。 其实,这些所谓的“继承了基因改造结果的老虎”,是有一些夸大嫌疑的。因为只有野外的红外摄像头拍到过他们的身影,基地中的工作人员和实验体却没怎么见过它们。 就是因为这样,又经常有教官和保安说,是不是本来就没什么厉害的老虎,只不过是那群搞研究的自己吓唬自己罢了。 但宋秉很确定,他见过一次。 那是他接受过基因实验后第一次参加野外训练。当时还是一个白天,他在河边捧着水洗脸,想让自己凉快一些。然而,一把水糊到脸上之后,他发现河对岸有一个黄黑相间的身影。 身形不大,看样子是一只还没有成年的小老虎,但眼睛却很锐利,隔得远远地盯着他看。 宋秉的眼睛也很锐利,那是他基因改造完成之后的一个表现——他的视力增加了。 所以,他看到了河对岸的那只老虎。 那只小老虎好像并没有什么攻击性,甚至可能将他当成了同类,看了他一会儿,还模仿着他的样子,自己也舔了爪子去洗脸。 宋秉觉得有挺意思,便也一直看着它。直到后来,那小老虎觉得无聊了,自己跑了,宋秉也才回到营地。 那是宋秉在野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老虎。 再之后,他每次出来,留下的都不是什么很好的记忆,也再没见到过它们。 宋秉用打包绳捆好了自己的行李——十分简便,他只有一套换洗的衣服,于是连背包省了不带,全身上下只有一套打包好的衣服。 反正,按照之前的经验来看,郭力会让他当苦力,给自己的背包的。到时候把衣服放进包里就好。 宋秉并不在乎会不会被人拉去做苦力,相反,在这次的野外训练中,这反而是一件好事。 因为郭力的包里通常会装着几块压缩饼干,一瓶水,以及急救物资。 ——这,对于想要和小团子“私奔”的他来说,简直太好了。 宋秉这样想着,就偷偷瞄了一眼郭力那边。 他也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那个包看起来鼓鼓囊囊的。 于是宋秉就又有些不太开心。因为包里全是东西,就没有剩余的空间来放小团子的东西了。 他之前大致看了,小团子的那个背包,好像也很重。如果可以的话,他可以帮他背着,或者是放一些东西过来进自己的背包里。 宋秉顿了顿,又将思路拉了回来。 郭力是个傻的,小团子说得没错。 他千防万防,防住了实验体,却没想到实验体这边还有一个实验员。 ——这个郭大头和小团子说了他们小队之后几天的行进路线,而原因就是,郭力知道,陆思意肯定是跟着宋秉的。 他们之后是一队。 宋秉知道之后,简直是在一边开心,一边想在心里把郭力撕成两半。 他开心于知道了之后的行动路线,愤怒于郭力这两天变着法子地找机会和小团子说话。 ※※※※※※※※※※※※※※※※※※※※ 太困了啊啊啊,还是没能结束出差,感谢大家担待,鞠躬!爱你们! 低等生物21 陆思意排队跟在郭力后面,登上了这个小山头的最后一级台阶。 今天是他们来到野外的第四天,也是分组行动的第一天。他们现在踏上了一条人迹罕至的路,上完这一级台阶之后,前面就没有用石头和石板铺好的路了,取而代之的是山上的土坡。 陆思意大概看了看,有好多地方的倾角都大于四十五度,不太好爬。 当然,这种程度的“不太好爬”,针对的是他和他身后跟着的那位。 对于宋秉来说,这是小菜一碟。 ——宋秉走在第一个,是队伍的最前端。 宋秉身后跟着的就是郭力,陆思意跟在郭力后面,而跟在陆思意身后的——好死不死,是吴勇。 吴勇这人就比较奇特,他刚才还在后面碎碎念,说自己每一次出野外,总会碰上大大小小的各种特例问题,然后,他就开始旁若无人地细数自己碰到的种种值得说道说道的事情,也不管走在他前面的陆思意想不想听。 ——陆思意也不知道自己想听还是不想听,但他确定,走在吴勇前面的前面的郭力,显然是不想听的。 而走在最前面的宋秉,大概对此如同对待随处飘过的耳边风,心情不好就直接当做没听见,心情好了没准还真的听一听,权当是在给自己找乐子。 放在陆思意这里,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是既想听,又不想听—— 如果,吴勇是在前两天讲这些,陆思意就真的十分想听,毕竟还能通过这些了解到之前野外训练时发生的事情。 然而现在,陆思意却只能一边了解,一边觉得吴勇很烦,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打扰他看宋秉。 于是,陆思意就只能跟着郭力一起,默默做深呼吸。 ——其实这一次,吴勇本不应该跟在他们这一队的。 对于宋秉这样强大的实验体,小队里配备的应该是教官、实验员和通信员。而吴勇本来要跟着的,是那种实验体体质较弱的队伍。 然而,这次野外实验的前三天,所有的通信员集体攻坚,要将新版的通信仪安装在野外。有一个通信员在安装过程中脚踝扭伤,无法跟进后面的训练。于是,后续的分组行动中便出现了一个空缺。 同时,“211号不好相处”这件事情,在整个基地都是人尽皆知的。那么,通信员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就没有人愿意跟在宋秉这一队。 所以这样一来,宋秉这里的通信员就空了下来。 那么,又为什么是吴勇来补缺呢?因为吴勇的野外经验丰富,之前曾经背着信号发射器在野外走过,相当于半个通信员。 就这样,可怜又倒霉的吴勇就被分派了过来。 这就是他一路上一直在碎碎念的原因。 陆思意听着他从细数自己之前遇到过的事情,到现在开始吐槽山路陡峭,越听越想笑—— “哎哟,这个路啊,连山羊都会束脚无策的。” 是的,由于宋秉过于强大,每一次他出野外的时候,安排给他的都是这样的路。 这也是其他通信员不愿意跟过来的另一个原因。 当然,这对于宋秉来说并不算什么,他走这样陡峭的山路也只是腿上多费一些力气,头上多流几滴汗而已。 跟在他身后的郭力也还行。他常年锻炼,身体素质不错,虽然不像宋秉那样轻松,但也好歹能跟上。 然而,对于陆思意和吴勇来说,这可就真是太难熬了。 落在实处,表现出来的就是——走了两步土坡之后,连吴勇都闭上了嘴,只专心致志地看路、喘气、手脚并用。 陆思意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被郭力拉了上去。 他跟郭力说了声谢谢,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宋秉一眼。 还行还行,宋秉至少现在装得挺像,是他们昨天说好了的样子—— 他抱着两只胳膊,以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站在高处,冷眼看着郭力把他拉上来,又看了看他和吴勇这两个跟不上队伍的人,脸上的表情十分嫌弃:就这?你们这也太拖后腿了吧! 陆思意自己知道内情,于是装作并没有看到宋秉脸上神情的样子。 然而,等他再转身,把后面的吴勇拉上来的时候,吴勇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吴勇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211号的脸上有好大好大的嫌弃,但又好像不仅仅只是嫌弃——貌似……还有一些他看不太懂的情绪。 吴勇并不能想出一个确切的形容词来,他只觉得,211号刚才看他的眼神,就好像要把他的胳膊给卸了似的。 吴勇敢怒不敢言,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这位大神。 难不成……是因为大神现在背着的那个小型信号发射器?这也不能怪他啊,他本来是要自己拿的,但郭教官非得让大神背着,就好像是要立威一样,搞得大家都很尴尬。 而且,当时大神不是也二话不说就接过去了吗?同时接过去的还有刘潇然的背包呢。 吴勇眨了眨眼——他怎么不冲着刘潇然发脾气?? 不对不对,就算是要发脾气,也不应该冲着他和潇然,一切不都是那位郭教官的锅吗? 这样想着,吴勇就又偷偷瞟了一眼自己刚才被陆思意拉上来的那只手。 他并不能想明白为什么宋秉想要把他这只手给卸了,最终只能暗自下结论:211号果然如同传闻一样,喜怒无常,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维来理解,还是离他远点的好…… 和吴勇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211号一样,陆思意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连着穿越了几个世界,全都是这样一副瘦瘦小小、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小身板。 这身板平时倒也没啥,但一到这种关键时候,那可不就是会掉链子吗? 前面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小平台,郭力看了看,对着他和吴勇商量道:“要不,咱们在前面休息一下吧?” 吴勇靠在一边擦汗,将身体全部重量歪在了一条腿上,闻言立刻像是有了力气,连站都站直了,点头道:“好呀好呀。” 陆思意:“……” 宋秉:“……” 郭力似乎是早有预料,看了他俩一眼:“嗯,那就歇一会儿!” 之后,他才转向了宋秉:“211号,前面停下。” 宋秉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十分吝惜自己的语言。 陆思意看了一眼手表。 现在是下午两点半,如同他们现在所在的这处半山腰一样,连时间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上不下。 今天晚上,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们将会到达山顶,在山顶上安营扎寨。 而到达山顶的时间要在下午六点之前—— 一来是因为六点的时候,陆思意要给宋秉测量身体数据,二来是因为六点之后,太阳逐渐下山,再走山路也就不安全了。 而按照既定路线和规划好的时间,他们将会在今明两天之内翻过这座山头,去往后面的那座山上,找到这次通信部安装的最远的那台通信仪。之后,宋秉会用通信仪给基地发出一条消息,代表本次野外训练的任务完成。 当然,单单完成任务是不够的,他们还需要再返回之前三天呆的那处营地,才算是任务结束。 从出发到返程,基地只给了七天时间。 ——211号小队的任务,本来就是最难的。 但这对于陆思意和宋秉来说,并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他们本来就没打算完成任务。 他们会在今天晚上,开始自己的计划。 而这,是陆思意昨天 陆思意顿了顿,席地而坐,一边用手锤着自己的腿,一边默默思考计划,观察郭力。 他在昨天得知本次的行动路线后,就和宋秉偷偷商量过。同时,在昨晚,他将计划简单告知了崔父。 陆思意换了一只手,继续捶腿。 郭力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他有一身蛮力,也经常用力量来解决问题。 在基地里,他面对着实验体,依靠力量确实能够解决所有的问题——自身力量不够的话,这不是还有高科技吗? 每个实验体后颈上的芯片,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天然的限制。 想到这里,陆思意又慢慢将正在锤腿的手往上移,不易察觉地摸了一下口袋里的那个芯片遥控器。 ——野外永远是变数最多的地方,为了防止实验体逃跑,基地给每组都配备了芯片遥控器。而211号小队,他们给配了两个。 如果搁在平时,陆思意肯定又会在心里升起一股火,之后就要破口大骂。然而现在,他简直是要拍着大腿叫好。 ——两个遥控器,郭力拿了一个,觉得他要给宋秉测量身体数据,不太安全,于是又给了他一个。 所以,这才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陆思意锤完腿,又接过了吴勇递过来的矿泉水,拧开往嘴里灌了一口。 芯片有反摘取功能,不能生硬往外拿。但多亏了吴勇,陆思意知道了那芯片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它只能同时做一件事情。 也就是说,如果它在释放微弱的电流,就同时不能释放神经毒素,更不能释放会把人烧成焦炭的强电流。 所以——陆思意微微皱了一下眉毛,以咽下嘴里一大口矿泉水来掩盖了过去——宋秉想要摘除芯片的话,用遥控器来控制它,释放微弱的电流,是必须的。 ※※※※※※※※※※※※※※※※※※※※ 我又晚了。 结束出差了,但过两天还要出……我要疯 低等生物22 距离六点还差五分钟的时候,陆思意一行人终于到达了山顶。 休息是肯定没时间休息了,他和宋秉连搭帐篷的时间都没有,要立刻开始准备测量身体数据。 吴勇一边坐在地上喘气,一边和陆思意碎碎念:“少测一次也没什么问题呀,才只隔了半天,数据能变到哪里去。” 陆思意:“……” 大家都知道少测一次也没什么问题,但没人像你一样说出来啊! 说都说了,那还能不测吗? 必然不能。 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明显和基地站在同一个阵营里的郭力,就更不能省去这些步骤了。 当然,陆思意每天给宋秉测量两次身体数据的时间,也是他俩在野外为数不多的可以互相靠近的时间。所以,别说陆思意排斥,他巴不得给宋秉多测测。 陆思意将自己那个沉重的背包拉过来,往里面翻了翻。 ——这个背包,宋秉今天几乎背了一整天。陆思意一开始还想要回来,然而宋秉发挥了他的“看人不爽大法”,冷着一张脸,就是不理他。 又有郭力和吴勇在旁边看着,陆思意想尽了办法,最终却都因为不能暴露而无法开口。 陆思意:“……” 陆思意十分无奈。 他其实知道,宋秉是不想让他背着这么沉的包爬山,于是今天早晨,在郭力要求的时候,他不仅拿过了自己的这个登山包,还掩人耳目地、二话不说,将吴勇的信号发射器也接了过来。 然而,陆思意心里就是又十分矫情地觉得,宋秉真是一点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气死他了! 陆思意深呼吸了一下,将这口气憋在心里,决定以后有时间再找宋秉算账。 他将便携式血压计从包里拿出来,又走到宋秉身边,坐下了。 ——他们刚刚爬上山顶,现在测血压肯定是不准的,得缓上几分钟。 而现在,天也已经逐渐黑下来了,只有西边的山头上还有一点点太阳的余晖。他们所在的这处山顶上,虽然还不算太暗,没到要点灯的程度,但也要稍微用力才能看清周围。 陆思意就这样坐在宋秉身边,看着不远处正从行李中掏帐篷的吴勇和郭力,借着缓缓暗下去的夜色,手指微微动了动,捏了一下宋秉的手。 宋秉反应很快,也勾了一下自己被捏住的小拇指,算是回应。 ——他俩的手指仅仅触碰了一瞬,之后就又立刻分开了,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就如同,今天的晚霞也仅仅触碰了一瞬间的山顶。 陆思意和宋秉都知道这一瞬的含义,在他们的计划里,现在所处的这个山顶,就是大家分道扬镳的地方了。 太阳落山的速度很快,刚刚周围还只是略微被黑暗笼罩着,可现在,陆思意看着吴勇和郭力那边,就已经只能看到他俩在搭帐篷的动作和身影了。 至于他们的脸上是什么表情……陆思意看不清。他们的脸已经完全被黑暗笼罩了起来,陆思意平平常常的一个人,拥有着这具身体平平常常的近视眼,想知道郭力和吴勇此刻搭帐篷时的表情,只能靠猜。 但随便想想,他们的表情也必然不会太好的。 毕竟,这些事情原本也都是实验体的活。 吴勇和刘潇然一样,也是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柔弱学生。他之前出过那么多次野外,却鲜少自己动手搭帐篷。而配备给211小队的帐篷又比一般的大,吴勇抖来抖去,差点把自己给裹进去。 而郭力此刻应该是万分嫌弃,却又顾忌着彼此的身份,没办法明说出来。 于是,陆思意猜来猜去,只听到郭力对着吴勇说了一句:“要先把帐杆接在一起,内帐不急着抖。” 吴勇在旁边顿了顿,讪讪地点了下头。 陆思意仗着天黑,挑眉看着那边,莫名有些想笑。 然而他才只是想想,有人却真的笑出了声。 陆思意:“……” 于是他又挑眉去看宋秉,终于反应了过来——宋秉获得了猫科动物的夜视能力,此刻能将那边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陆思意勾了一下嘴角。 宋秉看了他一眼,抬抬胳膊。 陆思意:“……” 行吧,反正量血压也只是走个过场。 他大腿使力,从坐在地上变成了半跪在地上,面对着宋秉,将血压计套在了他肌肉扎实的胳膊上。 套好之后,他却没有急着按下测量开关,而是伸出手来,往那个袖套上轻轻捏了捏。 宋秉的手臂明显僵了一下。片刻后,宋秉这只被套上了血压计的手、被陆思意身体挡着的手,悄悄握住了陆思意的手腕。 ——即便是再周密的计划,也不可能确保万无一失。 更何况,他们这个计划本来就不周密,野外的情况千变万化,需要时刻小心谨慎。 而他们马上要做的事情,用脚趾想一想,都是凶险万分的。 如果、万一、一旦……出现了一点点纰漏,或者是……“问题”,现在就很有可能是他们两个最后的时光了。 但,最后也就最后吧,陆思意默默想着。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好值得留恋的。 况且,有宋秉在身边,他们生也一起,死也一起。更没什么好怕的。 然而,陆思意又明白,他不怕死,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是穿越来的,他和宋秉之后还会有很久很久,也可能会有很多个其他的世界。但宋秉却不知道。 在宋秉心里,这就是他们的世界。不管这个世界好,还是不好,都已经不能改变了。 所以,一旦真的出了问题……在宋秉那里,他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陆思意顿了顿,连目光都柔软了下来,看向了宋秉的眼睛。 ——如果,只单单看眼睛的话,宋秉的眼神平静又镇定,陆思意只是这样看着,就会获得无尽的勇气和动力,仿佛世界上的一切,在宋秉这里都是小菜一碟,没有任何难度。 而如果,一会儿他俩真的没能成功脱身,也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可是,陆思意又清楚地感受到,宋秉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此刻却是冰冰凉的,就如同野外的夜晚吹过来的冷风。 宋秉,他在紧张。 他很紧张。 陆思意无声地笑了一下,伸出手来,拍了拍宋秉手臂上的那个袖套。 然后,他感觉到宋秉握在他手腕上的那只手蓦地收紧,连带着宋秉脸上的表情都紧张了一分。 下一秒,宋秉的大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陆思意的手腕,像是无声的安慰。既是在安慰自己,也是在安慰对方。 陆思意按开了血压计的按钮。 记下了根本就无人在意的读数,陆思意又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周围,慢慢将测量心率的手环围在了宋秉的手腕上。 ——他的眼角真的很忙,不仅要注意这郭力和吴勇那边的动静,还要观察天色到底暗下去了多少、到什么程度了。 陆思意眼观六路了一会儿,感觉自己的眼睛要抽筋了。 心率测定手环也报了数。陆思意看着那个意料之中的“75”,再次挑眉,看了一眼宋秉。 宋秉回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笑。 ——我也是第一次做这事儿,你就原谅我的紧张吧。 陆思意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下一秒,他看到宋秉也注视着他,片刻后,眼神清明得如同野外最纯净的水,而宋秉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陆思意愣了半秒,之后回过神来,将血压计和手环全部拿起来,收进了背包。 现在的时间刚刚好,周围不是很黑,不用打灯。但又不是非常亮,以至于看事物都要努力眯起眼睛,似乎这样就能看得清楚一些。 陆思意一边拉上背包的拉链,一边将这个沉重的登山包拎了起来。 与此同时,宋秉一身轻松,也从地上站了起来。 果不其然,下一秒郭力就发现宋秉这边完事了,冲着宋秉喊道:“211号!把我的包拿上,过来搭帐篷!” 偏偏好死不死,他支使完宋秉之后又加了一句:“哎呀,刘同学,你就不用过来啦,今天累了吧,搭好了帐篷咱就开饭,你可以先在那边坐着!” 陆思意:“……” 宋秉:“……” 郭力分配完了他,顺便把吴勇也给分配了:“小吴啊,要不你也和小刘去休息吧?你俩今天都累坏了吧。” 吴勇乐得休息,干脆笑道:“行,那我和潇然先把吃的拿出来!” 陆思意:“……” 宋秉不易察觉地给陆思意投过来一个眼神,陆思意接住,又不动声色地扔了回去。 刚刚,吴勇已经把帐杆连在一起了,郭力也将内帐平铺在了地上。然而现在起了一点风,内帐被吹得不时掀起四角,很难往杆上套。 于是宋秉又往外走了走,看样子是想在靠边一点的地方找一些大小适中的石头,压一压被风吹起来的内帐。 陆思意背着自己的登山包,也跟着吴勇,往与宋秉差不多的方向走去—— 吴勇的背包放在那边,里面有之前分配好的几块压缩饼干,以及四瓶水。那是他们四个人今天的晚上的口粮。 那地方离宋秉捡石头的地方不远。然而,陆思意还没走到,就听到斜前方传来一道很快速的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同时,还有宋秉压抑着的一声惊呼。 ——高高大大的人影,瞬间就在面前不见了。 吴勇听到刘潇然惊叫一声,几乎是本能反应地扑了出去,就好像是老母鸡要去救他的小鸡仔。 吴勇也吓了一跳,紧跟着往前跑。奈何却怎么也跑不过一个拼命想要“拉住”自己的实验体、不让他掉下山崖的实验员。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等吴勇一边急匆匆地喊郭力并飞快和他招手,一边又快速赶到山崖边上时,他看到刘潇然伸着一只手,死死握住了扒在山崖边上、整个身体都悬空在外面的211号。 ——如果没有刘潇然,211号就掉下去了。 但有了刘潇然……好像也并不能避免一切。 吴勇惊慌地扑上前,想要抱住刘潇然,使得山崖里面的重量多一些,给郭力多争取一点时间。然而他却没想到,刘潇然竟真的如此弱鸡,多一秒都撑不住—— 他的手马上就要碰到潇然的背包带子了,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和211号,一起掉了下去…… ※※※※※※※※※※※※※※※※※※※※ 来了来了!!久等久等,我是个咕咕…… 追-更:po18app.vip (ωoо1⒏ υ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