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之后重生了》 第1节 ==================== 《被休之后重生了》 作者:当归九钱 文案: 被休之后,柳梓月嫁给了荀邺。 可成亲不过两月,她就被迫回到宋邵云身边成为皇后,夫君因她而死。 她饮鸩死在大殿上,醒来竟然回到了两年前,她还未出嫁的时候。 一切重新来过,这辈子她只想留在柳州城内,找到那个因她而死的男人。 *** 柳梓月再次遇见荀邺,面对那张熟悉的脸时,眼泪不受控制的掉出来。 荀邺没想到素昧谋面的姑娘在自己面前哭了,而且边哭边笑,像是见到了失而复得的东西。 柳梓月顾不得什么礼数,直接撞进那个雄浑宽厚的怀抱里。 他僵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她眨了眨泪眼,挂着水珠的睫毛扑闪,委屈道:“你抱抱我。” 【避雷】女主主动莽撞,有小私心,不喜千万别入!!! 阅读提示: 1.两辈子男主都最爱女主,1v1 2.架空勿考据 3.甜甜甜至上!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重生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柳梓月,荀邺 ┃ 配角:不配拥有姓名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为你而来 ==================== 第1章 仲冬初七,殿外的梅花落了霜,皑白一片。 柳梓月伸手折下花枝,指尖拨过湿软的花瓣,她垂着眸,稍稍用力将指腹间的花瓣碾的细碎。 进宫三日,皇帝始终没来见她。 “姑娘,外面天儿凉,先进屋吧。”知秋拿了件斗篷替她系上,而后从宫人手里接过捧炉往她怀里塞。 柳梓月将捧炉捂在怀中,她定了半刻,问:“皇上可说何时来见我?” 知秋态度恭敬,“奴婢不知,想是皇上这几日勤政繁忙……” 柳梓月抬眸,目光从她脸上淡淡扫过。三日来,只要提起皇帝,她就变着法的用这样的话来敷衍。 知秋自知牵强,略微往下低了低头,继续道:“等过些日子,皇上自然会来看姑娘的。” 柳梓月抬高下颚,出声打断她,“皇上平日里常在何处?” 她来的够久了,既然皇上不来见她,那她便去找他。 知秋欠着身子,俯首道:“奴婢不曾见过皇上。” 柳梓月转头睨了她一眼,没出声。 一股凉风灌进衣襟,凉嗖嗖的,知秋身上出了一层冷汗,她长吁了口气,忙岔开话:“姑娘一早起来就没吃什么,这会怕是饿了吧,奴婢让膳房准备了点心,姑娘进殿吃些吧。” 经她这一说,柳梓月确实觉得腹中空荡,她思忖片刻,抬脚往殿内走。 知秋心宽了几分,跟在后面犯嘀咕,眼前的姑娘从进宫以来就总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似是不会笑。 而且总是提着要去见皇上,管事嬷嬷叫她好生伺候着,可又从不见皇上来。 知秋跟着进了殿内,命人把点心摆上,柳梓月落座,伸手拿了块桂花糕品尝,糕点上带着清香,软软糯糯的,甜而不腻,合她口味。 桂花糕吃到一半,外面进来了个宫女报说皇帝到外殿了,柳梓月轻阖双目,把没吃完的半块桂花糕放下,起身走到殿前候着。 终于来了。 帘帐掀起,一股寒气随之入了殿内,柳梓月抬首瞧见了一张清隽的脸,他停在她面前,身着一件柘黄色长袍,身姿俊挺。 宋邵云目光掠过她绾起的发髻,而后挪眼看向那张熟悉的脸,“听说你急着见朕,怎么?这几日可有人怠慢你?” 柳梓月欠了欠身子,屈膝作揖,“民妇见过皇上。” 他摩挲着手间的玉佩,“不必多礼。” 柳梓月低了低头,又道:“民妇谨遵皇上旨意进了宫,如今已满三日,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夫君?” 宋邵云眸中一沉,绕过她往食案方向走,低声道:“坐吧。” 柳梓月不动身子,她来了几日,心就提了几日。从前是她太傻,以为有着与之相像的容貌就能从他身上窃取什么,可惜到头来,只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宋邵云侧过身看她,见她不动,便自顾将手里的白瓷玉佩放在她眼前,“这玉佩你可识得?” 柳梓月垂着头不去看他,视线移到玉佩上,那玉佩色泽莹润,呈月牙型。 她微愣,只在上面停留了一瞬,答道:“不识。” 宋邵云凝着她,将玉佩放在案上,古井无波的眸子透着危险的讯息,“你看清楚了?” 案几上的玉佩洁白晶莹,透光透影,确实是一块好物。 柳梓月避开眼不吭声,宋邵云站起来,伸手扣住她的下颚,强迫她看向自己。他蹙着眉,双眼紧紧凝视着,黑眸中迸发出阴鸷的光,仿佛要将人看穿。 殿内气氛凝重,伺候的宫人都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知秋悄悄抬头,看见柳梓月那张白皙的面庞依旧平静。 良久,宋邵云终于松手,柳梓月白嫩的脸留下两道浅淡的红印,她屈膝道:“民妇才疏学浅,这玉佩是贵人之物……” 宋邵云逼近她,冷笑道:“好一个贵人之物,那你可知这玉佩是在你屋内找到的?” 他虽是笑着,眼里却没有分毫笑意,柳梓月闭上眼,没出声。 宋邵云走到殿前,双眼凝着她,良久,他突然放柔了声音,像是很疲倦,“当年救朕的人是你对不对?” 柳梓月面色并未任何松动,恭敬道:“是姐姐救的皇上。” 两年前,皇帝昭告天下,让世人皆知宋邵云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就此认了亲,宋邵云从一介草民变为王爷,赐了封号称作贤王。 皇帝宅心仁厚,得知柳州城内有户人家曾救了王爷,且那家的小姐兰心蕙质,温婉娴淑,两人更是情投意合,便亲自拟旨赐婚。 从未有人料到,最终会是柳梓月上了花轿,成了名正言顺的贤王妃。 宋邵云双手背在身后,浑身上下透着不怒自威的气质,他像是不满她的回答,俊逸的脸上浮上几分不耐,“你分明知道朕说的不是两年前。” 柳梓月眸子微凛,漠然道:“民妇已经进宫多时,皇上何时兑现诺言放夫君离开。” 宋邵云靠近搂住她纤细的腰肢,低头俯向她的耳边,声音藏着几分讥讽,“左一个民妇右一个夫君,你可知你是朕的人。” 他贴的极近,柳梓月挣脱不开,只能偏过头避开,若是两年前,她或许会因为后半句话动心,可到底是场梦,终归是要醒的。 柳梓月轻嗤,“民妇半年前便不是贤王妃了。” “哦,现在是该叫你荀、夫、人。” 宋邵云似是咬着牙说的,他眯着眼,眸中蕴着浓浓的怒意,满是危险,“赌一局如何?你赢朕便放你们离开。” “赌什么?” 宋邵云松开她,命宫人拿来棋盘摆上。 柳梓月斜睨着他,平淡的语气中似有几分嘲弄,“何必?你自知我赢不了。” 宋邵云唇角上扬,“不赌你如何知道输赢?” “若是输了呢?” 宋邵云逼近她,沉吟道:“你要心甘情愿的留在朕身边。” 柳梓月直直盯着他,妄图从那双深色的眼里瞧出什么,可她从来都看不透。她终是闭上眼,轻启朱唇:“好,你要答应我放他离开。” “依你便是。” 柳梓月睁眼,款步落座,她仔细研究棋局,素手捏了一子落下。 宋邵云紧挨着放下一子,抬眼凝着她,眸光深邃,倒映她姣好的容貌,“五年前你可曾去过柳州城南的破庙里?” 柳梓月拿棋的手一顿,“不记得了。” . “公子,这玉佩是你的吗?”说话的少女头绾着丱发,嫩白的手里紧捏着块玲珑剔透的软玉,言笑晏晏。 墙角那个眉眼似画的少年紧闭着双眼,乌紫的嘴唇发颤,双臂紧抱。 “公子,这玉……” “不是。”少年遽然睁开了眼,像是不耐烦,他说话的声音微颤,轻似蚊蝇,却足以让面前的人听清。 闻此,少女嫣然一笑,灵动的双眸藏着欣喜,顺手将那块通透无瑕的玉收进袖中。 她没走反而蹲下身,从怀里拿出一块桂花糕递给他,“你是不是没吃饭,这个分你一块。” 少年不领情,撇开眼不理她。 少女蹲着挪了个方向正对他,一个劲的把桂花糕往他脏兮兮的手里塞,“这可是爹爹买给我的生辰礼,我藏了好久都没舍得吃,看你可怜才分你一个的。” 少年始终不接,她直接把糕点塞到他嘴里,少年饿的不行,终将是抵不过食物的诱惑慢慢咀嚼起来,她弯弯唇,细嫩的小手扬起玉佩,莞尔道:“多谢你把它让给我。” </div> </div> 第2节 …… 宋邵云神色算不上太好,他又落一子,“当初为何不同我说?” 柳梓月扬起下颚,冷声道:“说什么?” “说你才是救我的人。” 柳梓月像是听了什么笑话般,唇角微微上挑,嗤笑道:“我说了你便会信?” 不会信,他从来都不信她,当年他凭借一副丹青找到柳家,晕倒在府门口,是她姐妹二人救他一命,他醒来第一眼见到的是柳梓桐,与她长了八分像的姐姐。 柳梓月那时还并未发现他是幼时救过的少年,只是豆蔻年华,她痴心于这样的白衣少年,可他与姐姐情投意合,互许心意,她是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 后来,柳梓桐死于大婚的前一晚,她替其上了花轿,成了皇上钦点的贤王妃。 宋邵云连同柳城的百姓皆认为是她害死自己的姐姐,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她承认她确实想嫁给他,可她从没动过半分杀掉姐姐的心思。 整整两年,他想尽办法折磨她,害她家破人亡,将她对他仅有的好感消磨殆尽。 宋邵云执棋落下,一局结束,她输了。 “皇上何时放夫君离开?” 宋邵云扣住她,恶狠狠的说:“从今日起,他不在是你的夫,懂吗?” 柳梓月垂下眸,顺从道:“是,任凭皇上吩咐。” 宋邵云见她乖乖听话竟也好心情的笑起来,修长的指尖慢慢在她脸上描绘,从唇角移至眼睑,他刻意压低声音在她耳畔低语,带着几分蛊惑,“你想不想见他最后一面。” “不必了。” 那人等了她太久了,从前是她蒙了双眼,如今她醒悟了,却只能以这种方式偿还了。 宋邵云似是不满她游神,拿起她方才未吃完的糕点喂给她。 柳梓月抵触他的触碰,她闭上眼,淡淡道:“我累了。” 宋邵云移开手,不怒反笑,“那你好好休息,朕晚些再来。” 作者是第一次写文,真的有很多很多不足 里面的一些bug有些是剧情需要,有些是我没想周全,我承认我写的不够好。 这段时间要兼职,我也是纲不□□奔,所以写的很艰难。 既然很多人不喜欢女主,那我下面避个雷 女主是个莽撞的姑娘,宠着长大的孩子,虽然经历了一世,可也是很小,她是回到两年前,不是寿终正寝后回到未及笄时。 此文女主很主动!!!!! 如果大家不能接受那就此止步吧,不然你看了文糟心,我看了评论一样糟心。 最后爱小天使们! 第2章 柳梓月放眼看去,瞧着那人挺拔俊伟的身姿,顿时觉得有些可笑,那时她不过多看了一眼,竟将一生都搭上了。 她很快移开眼,吩咐旁边的宫人,“知秋,沏壶茶来。” “是。”知秋端上茶水,替其倒了一杯后静静立在一旁,目不斜视。 柳梓月接过杯盏,杯中的茶水冒着热气,她吹了一口,轻轻放下,“要凉的。” 知秋不可思议地抬头,嘴间呼出热气,迟疑道:“姑娘,这天儿很冷……” 柳梓月掀了掀杯盖,重复道:“要凉的。” 知秋见她执意如此也只好遵照着,从外面弄来了凉茶,“姑娘,已经凉了。” 柳梓月接过杯子连喝好几口,一杯见底,她放在桌案上,让知秋继续倒。 “给我。” 知秋端茶的手没递过去,心里隐隐发怵,试探道:“姑娘,一会儿就要用膳了,茶水凉了喝多会受寒,您可不能拿自己身子置气。” 柳梓月瞥了她一眼,没在伸手去拿杯盏,应是默认了她的话。 知秋撤了茶水,发现柳梓月直直盯着窗外,目光无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知秋候在一旁胆大的打量着,姑娘是个美人,只是静静坐在那就让人忍不住想去看她,可她总是冷冷清清的,连眉间都透着几分淡漠,犹如深谷幽兰,叫人不敢轻易接近。 她先前在外殿候着,虽然不知晓里面的情形,但能肯定的是,眼前这位姑娘会成为娘娘。 殿外的雪在逐渐消融,花枝上时不时落下几滴雪水,露出艳丽的红。 窗外隐隐有暗香浮动,柳梓月思绪飘了很远。 她已经与荀邺分别三日,宋邵云不知给他扣了什么罪名,硬是将人关进了牢里,等着她来。 她来了,成了唯一的筹码。 一切皆因她而起,也必须由她做个了断。 她在赌,赌赢了,她便可安枕无忧度过余生,若输了,不过是赴往黄泉。 她不怕,只可惜这一世她欠了荀邺太多,临了还是被她拖累。 . 临近晌午,宋邵云又来了。膳食上桌,他吩咐了宫人不用服侍,亲自替她盛了汤。 柳梓月接下,出声道了谢。 宋邵云皱起眉,“你不必与我这般生分,三日后,整个朝廷都会知道你是朕的皇后。” 柳梓月撩起眼皮,像是不关心,“好。” “那时朕会放他离开。” 柳梓月眸光微闪,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些,宋邵云察觉到她的变化,脸色倏然变得难看,他眯着眼,重重放下玉箸。 柳梓月见此没什么反应,只低头默默用膳,他向来阴晴不定,只是她从前猪油蒙了心,看他样样好,走到了这一步,她没得选择。 宋邵云伸手替她抹去嘴边的水渍,不知回忆起什么来,唇角慢慢上扬,带着邪肆的笑。 柳梓月身子一僵,想要躲过他的桎梏。 宋邵云在她有动作前松了手,“这几日你好生休息,朕已命人准备妥善,到时候宫里的嬷嬷会来教你礼仪。” 柳梓月漫不经心地说,“皇上安排便是。” 宋邵云不满她的回答,眉头轻蹙,“你不高兴?” 柳梓月突然笑了,“自然高兴,民女还要多谢皇上抬爱,宫中争破头皮也不过是为了这正宫的位置,民女什么都不必做便成了世人仰羡的皇后,如何不高兴?” 宋邵云听出言外之意,“宫里的那些妃子不过是大臣们送进来讨好朕的,朕通通不喜欢。” 柳梓月笑的更为明艳,“谁都不比皇上痴情,姐姐若是活着一定会很高兴。” 宋邵云脸色猛然一变,眼底猩红,像是随时要迸发的野兽,他手握拳,站起身拂袖离去。 人一走,柳梓月恢复惯常的冷淡模样,她喝完杯中的茶水,压抑住上涌的恶心感。 知秋被叫进殿内,她低着头,心惊得厉害。回想方才皇上匆匆从殿中离开的情景,她忍不住发颤,腿如抖筛。当时皇上的眼神很可怕,面容阴森可怖,血红的眸子仿佛利刃般凌厉而又危险,她抬头,却发现姑娘在笑,可笑意没达眼底,带着凉薄的意味。 知秋身后跟着一个人,“姑娘,李嬷嬷是皇上派来教礼仪的。” 柳梓月看过去,对上熟悉的面孔,她微微一震。 嬷嬷姓李,是曾经京都叛乱,受命带宋邵云逃离京城的婢女,一直跟在皇帝身边,忠心耿耿。 柳梓月初嫁入王府时,因遭冷落,下人都会看眼色,从来都是爱答不理,似是她越惨那些人就越高兴,除了自己的陪嫁丫鬟,只有这个嬷嬷是真心待自己。 李嬷嬷走过来,微微施礼,“老奴见过王妃。” 柳梓月站起来,纠正道:“嬷嬷错了,我现在已不是贤王妃了,无需多礼。” 李嬷嬷一拍脑袋,呼道:“是老奴糊涂了,现在该称皇后了,老奴还要恭喜娘娘。” 柳梓月眸色一沉,“嬷嬷,我以为你该是懂我的。” 李嬷嬷叹了口气,拉过她的手拍了拍,“姑娘这是何苦,从前那样如今怎的就放下了呢,皇上是老奴看着长大的,他心肠不坏,只是有时候太偏执,不得已为之,姑娘何必揪着过往。” 到底是嬷嬷养大的,话里话外都是向着宋邵云。 不得已,这简直是笑话。 宋邵云的不得已就是在大婚夜把她当成姐姐,醒后却赐她一晚毒汤,毁了她的容貌,说她不配拥有与姐姐一样的脸;他的不得已是为了权势铲除去她的族亲,独留了她一人面对家破人亡的局面;他的不得已,是欺瞒,是暴戾,是不择手段。 于她而言,这一切都是罪行,她恨,甚至同他多说一句话都觉得恶心。 或许他变了,但绝不是叫人原谅的理由,她从进宫以来就发现了,自己所处的宫殿里的布置都是按照从前在王府时摆放的,似是想要唤起什么。 宫殿外的人早已不是王府的那些,人变了,心自然会变。 柳梓月走到瑶琴旁坐下,“嬷嬷,你可知道皇上这般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姑娘。” 柳梓月摇头,笑着拨动琴弦,“错了,是我姐姐,我们长得有八分像,嬷嬷也曾见过的。” 李嬷嬷猛的一惊,她连连后退,“难怪,难怪。” 柳梓月拨弦的手停下,她起身,“嬷嬷可曾见过红菱?” 红菱是她的陪嫁丫鬟,当年她因一纸休书被丢出府,倒在泥泞的道路上,那丫头扑在她身上哭,却被王府的人拉了进去,从此再无消息。 她那时候就知道宋邵云狠,连个丫鬟都不肯留给她。 红菱是个伶俐的,向来嘴甜会哄人,李嬷嬷抹了把眼泪,“红菱那丫头……” 李嬷嬷话未说完,柳梓月却参透了其中的意思,她有些恍惚,呼之欲出的恨意盛满了胸腔,“嬷嬷,你先下去吧。” 李嬷嬷连连叹气,那景象她不愿回忆,只记得血肉模糊的场面,那么好的姑娘就活生生的被折磨死了。 她虽不赞同皇帝的做法,但她又觉得失去双亲总是让他跟常人不一样,她向来纵容,从不多加阻拦。 从前二人虽是主仆,宋邵云却敬重她,好似是从他变为王爷的那一刻,彻彻底底的成为了主仆。 她知道自己从小养大的主子的脾性,或许她该听从前朝皇后的遗愿,她还记得自己颤颤巍巍的接过孩子时,皇后曾说的话。 </div> </div> 第3节 她说求她,让她好生养着,不求复国,只求让他一生平安喜乐。 “姑娘切莫太过伤心,仔细伤了身子。” 柳梓月握拳的手隐隐发颤,眸中迸发出无法遏制的恨意,她压低身子不断地喘气。 柳梓月全身发抖,猛的一呕,活生生吐出一口血。 知秋被吓得不轻,连忙上前扶住她,惊呼出声:“姑娘!” “无碍。” 知秋抬头,瞧见那原本该是明艳动人的面容此刻像是被浓厚的阴霾所笼罩,她浑身散发着令人寒颤的冷意,只瞧上一眼,就好似掉进了冰窖里。 柳梓月察觉她的害怕,稍微缓和了脸色,“知秋,这几日我待你如何?” 冷不丁被这么问,知秋慌忙跪下来,“姑娘待奴婢很好。” 柳梓月指尖点着案几,“如此,你可愿帮我?” “奴婢愚钝,恐怕帮不上姑娘。” 柳梓月盯着她,如死寂的池水般的双眸忽闪,“此事只有你能帮我。” 柳梓月进宫这些时日绝不是干等,她探到知秋在太医院有相熟的人,这事只有她能做。 “你可愿意?” 知秋沉思片刻,“奴婢……” 柳梓月看出她的迟疑,眸中带着威逼,“若是帮我,我保你兄长免除牢狱之灾。” 知秋一顿,她不奇怪柳梓月为何知道,毕竟自家兄长的事稍微一问便可得知。 她自小与兄长扶持长大,断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葬送在牢狱之中,她定了定神,俯首道:“姑娘但说无妨,奴婢定当全力相助。” 柳梓月附在她的耳边,将自己所需的东西转述给她,知秋闻言一怔,似是觉得不可思议,“姑娘要这些做什么?” “你只需弄来,别的不必操心,此事不会牵连你。” 第3章 金銮殿上,荀邺双脚被铁链束着,他一动,引动胛骨处的鲜血直流,一汩一汩没入衣襟,他满身的鞭痕狰狞可怖,似是有数条蜈蚣在爬。 他一手执剑抵到宋邵云的喉间,扯着嘶哑的喉咙问:“她在哪?” 宋邵云脸上并无慌意,竟还好心情的笑起来,像是早已计划好,“你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如何见她?” 荀邺抬眸,脸上布满了横竖交错的疤痕,皮肉间隐隐有血丝往外冒,他盯着他,双眸好似深渊寒潭般阴森幽暗,瞧着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触目惊心。 他重复道:“在哪?” 宋邵云站起身,逼向他,“明日她就将是朕的皇后,朕给你殊荣,让你同大臣们一起拜见皇后。” 荀邺怒不可遏,他挥剑刺去,皇帝身侧的侍卫眼疾手快,在他刺进的前一刻拦下。 宋邵云暗暗心惊,先前他虽是命人不必多加防范,却不曾想他竟能独身从牢狱之中杀出来。 好在当日将人抓进宫时留了一手,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宋邵云曾派人盯过他,报上来的皆是他平日里在医馆替人看病的事,本以为是个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哪曾想竟如此有威力。 荀邺被一众侍卫按着跪在地上,宋邵云弯腰抽掉他手上的剑,握着剑柄捅进他的腹部,破烂不堪的衣服被直接刺穿,他阴狠地说:“朕的人你也敢碰,当真是活腻了。” 他转动手中的剑,令剑身陷得更深,刀刃划着皮肉的声音,他装模作样地叹道:“朕本答应了她留你一命,只可惜你太顽固,怪不得朕食言。” 宋邵云拔出剑,鲜血顺着剑身直流,淌满了一地,荀邺从嘴里喷出一口血,他双臂紧绷,不知从哪涌出一股气,掌心握住剑刃,血珠从他指缝间滴落,他发力将其折断,反刺向对面的人。 荀邺用尽全力直刺中他的腿部,宋邵云不曾料到他会如此,先前没有防备,被刺中要害他疼得抽吸一口气,往后一退,命人将荀邺拖下去斩死。 太医很快替宋邵云处理了伤口,他眼神阴森,命下属将荀邺的头颅斩下,挂到城墙示众。 . 柳梓月规规矩矩的等了两日,整日除去学礼仪便是看着梅花出神,只是这一等,等到的却是荀邺被赐死的消息。 她到底还是高估了宋邵云的承诺,她不但救不了荀邺,还白白害他枉死,是她亏欠了他,若不是因她,他该安安稳稳的娶个姑娘,琴瑟和鸣,做一对神仙眷侣。 她想不通,曾经那样超然绝俗的君子,单单一个背影就蒙了她双眼的人,如今为何变成这样一个暴戾凶残的君王。 柳梓月心中钝痛,舌尖抵住上颚,压抑喉间上涌的腥甜。 殿外的霜雪铺满了萧然的高墙,彻骨的寒风肆意吹刮着,裹着雪粒无情地砸向她的脸颊。 知秋从后替她披上斗篷,唠叨道:“姑娘怎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若是受了凉可就麻烦了。” 柳梓月扭头望她,“东西找到了?” 知秋屈膝,从袖中拿出油纸包裹的东西,递给她,“奴婢让人从宫外寻来的。” 柳梓月眸中闪光,深埋眼底的恨意被她遮掩,暗暗捏紧手中的东西。 荀邺死了,她最后的牵挂没了,此事也不必等到封后大典后了。 柳梓月定了定神,从衣袖间拿出块玉佩递给知秋。 知秋迟疑不接,“姑娘这是……” 柳梓月按住她的手,“这个你拿着,今夜你需乔装在城外等着,接到你兄长后便向西走,到时会有人接你。” 她替她寻好了退路,叮嘱道:“记住,万不可再回京城。” 知秋点头,伸手将玉佩接下,小心翼翼地放进包裹中。 柳梓月进宫时并未带什么,只有几样贴身的物件儿,她整理好便全数交给了知秋,独留了一只玉簪,簪子上并无过多点缀,只簪了一朵珠花。 她递给知秋,淡笑道:“帮我梳妆吧。” 知秋接过簪子替她上妆,夸赞道:“姑娘生的可真好看,这玉簪素雅,配姑娘正合适。” 柳梓月莞尔,唇边漾着浅浅的笑。 知秋从镜中与她对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样的姑娘让人心惊,似是缥缈的,顷刻间就会消失。 她马上要离开京城,从今往后,恐怕再也无法见到姑娘了。 两人不过做了几天的主仆,知秋却很伤感,姑娘人好,比起之前侍奉过的其他主子都要好,只可惜他们很快就要分别了。 . 封后大典的前夕,宋邵云去了柳梓月的寝宫,她抱着桃花酿喝的烂醉,精致的面容上了妆,比前几日看起来更加明艳。 不知是否是醉酒的缘由,原本对他冷淡的态度消失了,似是不知道他赐死荀邺的事。 柳梓月倒了杯酒,望向他的眸子微闪,唇角含笑,“是你啊?” 宋邵云将酒杯放下,抱起她放入床榻,轻声道:“你醉了。” 柳梓月的眸子漾着水光,波光潋滟,她举起酒杯,嘟囔着,“同我喝一杯如何?” 宋邵云心怀叵测,没接下酒杯,而是站在床榻前打量着她,今日她的举动异于平常,引人疑虑。 柳梓月似是猜透他心中所想,忽然笑了,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怎么?怕我下毒?” 她又倒了杯酒,举过去看他,“喝不喝?” 宋邵云还记得初见她时,她就是这样,胆大,恣意,像是凡事都不会困住她,只是这些年过去,她身上所有的锋芒被磨砺尽了,成了与她姐姐一样的性子。 两年前她嫁进王府的前一夜,他亲眼看她害死了她的同胞姐姐,他厌她恶毒,恨她夺他所爱。 他从没见过如她一般歹毒的女人,只是后来他动了心,他开始待她好,教她下棋,任她做想要的事。 可他需要权势,需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位置,他休妻另娶不过是计谋之一。 她离开的每晚,他都留宿在她的卧房,直到无意间寻到那个玉佩,他才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认错了人。 他对天发过誓,他会重新娶她,让她陪在自己的身边,成为贵女们艳羡的皇后,携手看尽这万里河山。 他做到了,只差了最后一步。 可她变了,她嫁了人,想尽一切办法远离他,他不得已,只能用手段强留她。 宋邵云看她眼神很复杂,过了许久,他接下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柳梓月突然大笑,失去一贯淡然的样子,触目惊心的血从嘴角流出来,“当初你厌我恨我,可我心心念念想嫁的还是你,这么多年,你灭我族亲,害我家破人亡,到头来,连我的夫君也要杀。” 宋邵云心下一紧,踉跄的上前搂住她,他猛地呕出血,惊疑道:“你给朕下毒?” “是又如何?” 宋邵云知道她恨他,却不知如此强烈,他以为她总是留了情的,哪曾想会是如此决绝。 柳梓月拼命的往外吐血,宋邵云慌忙抱紧她,解释道:“朕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迫不得已,最开始朕是认错了人,以为你姐姐才是当年救朕的人,可后来,即便不知道是你,朕也是待你极好。” 宋邵云说着又从口中吐出鲜血,“杀你族亲是因他们犯了死罪,不可不杀。” 柳梓月双眼通红,迸发出浓烈的恨意,“那我父亲又有何错,为何连他一起杀?” 宋邵云一时接不上话,这天下得之不易,他要坐稳这位置就必须永绝后患,各个党羽间关系密切,他只得株连九族才能将其一并铲除。 宁可错杀一万也绝不能放过一个。 柳梓月看他的双眼溢满了无奈,内心没有丝毫拨动,她挪动身子靠过去,拔掉插在发髻上的簪子,对着他脖颈间刺去。 宋邵云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一时间竟忘了反抗,柳梓月攥紧簪子用尽全力扎进去,等没入后便狠狠拔出,顿时鲜血四溅,如同泉涌。 她看着宋邵云倒在一旁,瞪着双眼看她,温热的血泪从眼中汩汩流出,着实瘆人。 柳梓月吐气缓慢,脱力地躺下去,笑问:“皇上可知道这簪子是谁送我的?” 宋邵云张了张口,没说出话。 柳梓月笑的疯狂,连眼角都浸湿了,嘴角的鲜血不停地往下流,“他送我的。” 宋邵云伸了伸手,似是想要抓住什么。 柳梓月轻笑,“皇上可是不甘心?” 殿外的禁卫军朝着这处涌动,柳梓月听见外面的动静,撑起羸弱的身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皇上以为这就够了?你该被千刀万剐,万人唾骂,死后入地狱,生生世世不得轮回。” 柳梓月说完终是撑不住了,她合上眼,握着簪子的手垂下去。 可她心满意足地笑了,她总算亲手替他报了仇。 </div> </div> 第4节 应是过了许久,她听见有人哭喊,叫嚷着皇上,身边围了很多人,哭哭啼啼的惹她头疼。 她迷糊间睡了过去,在梦中恍惚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他手提着剑,从无尽的黑暗里走出来,刺目的鲜血顺着剑鞘往下流,染红了整个大殿。 他踏着遍地鲜血,一步步朝她走来。 . 暮春时节,廊下开满了层层叠叠的海棠花,窗外飞进一只幼虫撞到窗框上,仰倒在地翻不过身。 它扑腾着几条腿挣扎,顽强得很。 柳梓月适时睁眼,她撑着脑袋,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恍神。 幼虫扇着翅膀在她指尖边扑腾,过了好一会儿,总算翻过身从窗缝中飞了出去。 柳梓月思绪涣散,顺着幼虫飞出的动作往窗外看,如锦缎般的海棠花入眼,她闭目,再睁开,熟悉的清香犹存。 她抬手举到眼前,夺目的金丝从指间细缝中穿过,直照在脸上,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暖意,让她不禁有些愣神。 她没死? 柳梓月挪到铜镜边坐着,镜中的女子肌肤娇嫩,容色因金光照耀显得异常夺目,带着少女独有的明媚烂漫。 柳梓月心中似有惊涛骇浪,她抬手小心翼翼的触碰自己的脸颊,全身隐隐发颤。 她扬起下颚,原本在脸颊右侧的痕迹消失了,变得柔滑娇嫩,这是容貌没毁前的她。 她回来了,回到了未出阁时的家,她阿爹阿娘都在的地方。 “姑娘,桂花糕买回来了。” 清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柳梓月僵住,满腔的委屈顷刻迸发,眼眶噙满了泪。 她转过身,看见那张熟悉的脸,眼泪唰的夺眶而出。 红菱脸上还扬着明朗的笑容,看见眼前的景象有些不知所措。 柳梓月盯着她,轻唤了一声,“红菱。” 红菱连忙将手里的糕点放下,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柳梓月摇摇头,抹去眼中的泪,“你过来。” 红菱一时摸不着头脑,听从的走了过去,她记得自己出去时姑娘还欢欢喜喜的,叫她快些回来,怎么这一会儿功夫,倒是哭了? 柳梓月让她转了个圈,上上下下打量着,生怕漏掉哪里。 记得她初嫁给宋邵云时,这丫头总是替她不平,她被折磨挨罚,也全是红菱替她挡下,这样忠心的丫头最终却葬送在王府里,她实在不甘心。 此刻红菱正安安稳稳的站在自己眼前,她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幸好,幸好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她万不可再重蹈覆辙,白白让身边的人因她而死。 红菱瞧着自家姑娘有些怪异,说不上来,总觉得和以前不大一样。 她朝自己笑,像是透过她在看着另外一个人。 红菱被这样的眼神看得不自在,自家姑娘是个跳脱的性子,平日面上总是带着笑,张扬而又明媚。只是现在看去,姑娘脸上虽是挂着笑,却不达眼底,带着让人胆颤的凉意。 柳梓月凝神,试图让自己不被恨意吞噬。 这辈子她还没同宋邵云相识,也不曾为那样的人迷了心,她报了仇,此生只想离他远远的,永生不见。 柳梓月想着,慌忙从妆匣中拿出块月牙形的玉佩,声音冷硬,“红菱,将这玉佩拿到树下埋起来。” 都给我死!冲鸭!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橘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红菱望着匣中闪着莹光的玉佩,心中甚是惋惜,忍不住问了一句:“姑娘,这玉佩好好的为何要埋了?” 柳梓月翻动妆匣的手一顿,眸光从玉佩上掠过,吐出一个字,“脏。” 得到这样的回答,红菱还以为自己看漏了什么,她擦眼凑近了些,只瞧见匣子里的白玉晶莹剔透,隐隐间好似有浮光游动。 明明是块好玉,怎么会脏? “奴婢以为……” 红菱眼神一转,瞧见自家姑娘面色难看,连忙了止住话端,“奴婢这就去埋了。” 柳梓月从玉佩上移开眼,嫌恶道:“埋得远些。” 红菱心里犯嘀咕,手上这块色泽颇好的软玉先前她还见姑娘带过,其余的配饰她总是随意乱扔,唯独这块玉被姑娘独自装在妆匣里,像是什么珍贵的物件,这一时要埋了,她着实摸不透姑娘的心思。 红菱收敛了想法,屈膝道:“那奴婢先告退了。” 柳梓月微微颔首,拿起红菱替她买来的桂花糕吃。 掐算日子,离宋邵云找到府上还有些时日,此事不必急,何况上一世他是在休了她后才知晓的,可她见了玉佩心烦,那东西像是时时刻刻提醒她上一世的惨烈,她害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叫人心里发慌。 她眯着眼,看着窗外娇艳欲滴的海棠花出神,直到暖意的微风拂面,她才彻底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活过来了。 柳梓月从恍惚中回神,想起方才忘记问红菱现下是何时日了,也不知娘亲是否还活着。 上一世娘亲生她姊妹二人几近难产,虽说后来被大夫救了回来,但身子却是伤了,一直温病不断,家中没能添上男丁,祖母便处处刁难娘亲,是爹爹狠下心来带着她们娘儿三离开,远走他乡自立门户。 后来娘亲身子骨好了些,竟又怀了一胎,生了个男娃,不过成日汤药浇灌,这孩子一出生便是个病秧子。 娘亲每月都去庙里供奉,祈福家人安康,却因一次下山时遭山贼埋伏,命丧黄泉了。 娘亲死后,父亲并没有续弦,像是遵守着对娘亲的承诺,不似另外两个入仕为官的叔父一般,他洁身自好,从没有沾染其他女子。 在那后不过一月,她那病弱的弟弟也随着娘亲去了,父亲苍老了一半。 思此,柳梓月顾不得其他,提起襦裙便往外跑。 院中的丫鬟早就习惯了二姑娘这样,她总是风风火火的,不及大姑娘娴静,这刚被禁足就这样,恐怕老爷回来又要教训她了。 柳梓月四处寻了一圈都没找到娘亲,见红菱抱着匣子走过来,拉住她问:“我娘呢?” 红菱被突然蹿出的人影吓着了,待看清来人后才舒了口气,无奈道:“姑娘可是糊涂了,今早夫人领大姑娘去庙里上香了,临走时夫人还来同姑娘说话,怎么这一会儿功夫就忘了?” 柳梓月心道不妙,上一世她就是因犯错被禁足没能和娘一起去庙里上香,阿娘临走前还在教训她,说她没个闺中小姐的模样,她赌气与娘亲吵了几句,将人气走了,谁曾想,那竟然是最后一面。 她记得那日的雨下的极大,似有气吞河山的架势。 姐姐匆忙回府,全身上下湿透了,还未出声便晕了过去,从那之后便病了,本就孱弱的身子彻底垮了,成天靠着汤药吊着。 姐姐整日以泪洗面,一病不起,家中原本祥乐的气氛荡然无存。 至此她收敛了恣意妄为的性子,乖顺的在家中做个闺阁小姐。 柳梓月想着不能干等下去,急忙迈开步子往府门口走。 红菱抱着木匣跟在后面追喊:“姑娘这是要去哪?老爷吩咐过这几日姑娘不能出府,要在家中温书。” 柳梓月止住脚,秀眉轻蹙,吩咐道:“带上府上的家丁护院同我一起上山。” 红菱疑惑,不明白姑娘到底想做什么,只是看她面色惨白,像是很慌张。 “姑娘上山做什么?” 柳梓月不同她过多解释,推开红菱往外走,若是去晚了娘就危险了。 红菱被推进府内,连忙从屋内拿出帷帽替她戴好,姑娘尚未出阁,哪能整日里抛头露面,要是再被老爷知道,她恐怕也要跟着挨罚。 她一边整理一边劝道:“姑娘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同夫人说?平日夫人上香不过申时便回来了,您这会儿出去,老爷回来恐怕要责骂姑娘了。” 她这样的性子不知道被爹爹说教了多少次,只是她从不听,后来她好不容易变了,却已经见不到爹爹了,不过眼下生命攸关,她必须去,“那等爹爹回来再说,我现在必须要去找娘亲。” 红菱紧跟在后面,柳梓月皱眉,想到万一她也出了事,得有人前去禀告才是,思此她偏头对红菱说道:“你留在府内,若是申时我和娘还有姐姐没回来,你便叫爹爹去寻我们。” 她上一世没亲眼见到山中的凶险,也不知带去的家丁是否足够,不过无论如何,这一世她一定不能在失去娘亲了。 . 柳府坐落在城南一角,柳衡是整个柳州城内数一数二的富商,靠着庄子里出产的茶叶为生,镇上开了钱庄,连带着妻子许氏的嫁妆,并了好几个首饰铺。柳州城内谁不仰羡他们一家,近来有不少商户巴结他,想从他手里谋个生路。 他带着妻女离家,直到今日这般模样,总算是没有亏待了她们,家中姊妹二人虽不及官家小姐出身高贵,可吃穿用度却不比她们少,只要是有的,必定是一等一的好。 虽说二人是同胞姊妹,不过相差了半柱香的功夫,可性情却截然不同。姊妹俩长了有八分像,二人自是继承了妻子的美貌,生的极为标致,可柳衡素来喜欢大女儿柳梓桐,桐儿乖巧贤淑,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家闺秀的模样,可谓是大户人家的典范。 而二女儿柳梓月却是个顽劣性子,三天两头的往街上乱跑,惹是生非,简直不像个姑娘家。 前两日不知从哪弄来了套男子的衣饰,与人发生争执,将那隔壁商铺的儿子打伤了,两家关系向来不错,他本还起了结亲的念头,结果被她这样折腾,他只能提着东西跟人赔笑脸,想他堂堂富商落到这等田地,万分悔恨当初没有严加管教。 这会儿他刚坐下,家中的小厮就匆匆跑过来,附在他耳边说道:“老爷,二姑娘又出府了,说是上山去找夫人了。” 柳衡腾地站起来,怒气冲冲地说:“不是叫你们好生看着吗?怎么又让她出去了。” 小厮生怕自家老爷的怒火殃及自己,颤颤巍巍缩在一边,“二姑娘像是有急事,瞧着模样吓人,下人们也不敢硬拦着。” 柳衡气的直拍桌子,“我养你们做什么吃的?连个姑娘家都拦不住。” “奴才怕伤到二姑娘。” 柳衡重重撂下手里的杯子,“不伤她就是伤我!” 小厮哈着腰,往后退了一步。(? 柳衡站起来,厉声道:“回府。” . 马车穿过热闹喧嚣的集市,四处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柳梓月掀开帐帘,熟悉的场景入眼,眼眶不禁有些发涩,上一世她曾无数次在梦中梦到这里,如若不是一开始就错选,她又何苦遭受那些罪。 马车上了官道,速度渐渐缓了下来,怕冲撞了哪家的达官贵人。 彼时天空已被乌压压的黑云笼罩,乍起的狂风呼啸,卷起地上的尘土扑面而来。 柳梓月心急,命马夫加快速度往山上的寺庙赶,时间接近申时,这会儿她们应该从山上下来了。 </div> </div> 第5节 豆大的雨滴铺天盖地般从天上砸下来,柳梓月心中越发焦灼,此时山路很滑,马车根本没法往上走,柳梓月冒雨从马车上下来,身边的小厮见状替其撑起了油纸伞。 柳梓月扫了他一眼,便急冲冲地往山上走,身后的家丁看着自家小姐的样子也不得不跟上,不过他实在想不通二姑娘到底是为何上山,难不成是为了给夫人送伞? 可看着身后一众家丁,撑伞的小厮沉默了,这模样恐怕不只是为了送伞,更像是要去揍人…… . 半山腰的亭中,一行人正躲在檐下避雨,柳梓桐看了看天,叹息道:“娘,这恐怕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 “时日还早,等等吧。”说话的人正是许氏,虽已为三个孩子的娘亲,看起来却依旧风姿卓绰。 柳梓桐用巾帕擦拭身上的衣衫,“这雨势凶猛,不知山下是否淹了。” 许茹替大女儿擦去脸上的水珠,不疾不徐地说:“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一会儿就能停了。” 柳梓桐见自家娘亲脸色惨白,关切地问:“阿娘身子可撑得住?” 许茹点了点头,含笑道:“不打紧。” “阿娘身子骨弱,可要好好养着。” 听着大女儿这样说,许茹心中颇为欣慰,“娘老了,现下最要紧的是安儿,总是这副样子叫人欺负了去可怎么办。” 柳梓桐拉过娘亲的手,宽慰道:“吉人自有天相,安儿往后会好的。” 许茹点头,后又叹了口气,“就属你最合娘心意,明明与你妹妹一般大,确是懂事许多。若是你妹妹能听话些,娘就欣慰了。” 柳梓桐帮着自家妹妹说话,“月儿性子如此,娘不必太过担忧,她自有分寸。” “眼看你姊妹两个就要及笄了,若是这样下去,这城里哪家的贵公子敢娶她。” “娘可不能这样说,若是妹妹听见必定是要难过的。” 母女俩正说着,突然从林间冲出几名壮汉,领头的人眉间横了条刀痕,露出猥琐的笑,“今儿运气不错,倒是瞧见了美人。” 第5章 柳梓桐闻声回头,看着几个壮汉朝着亭子走来,她害怕的往后缩,“娘……” 许茹也瞧见了这几个人,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起身往前走了一步,将柳梓桐挡在身后,面不改色地说:“几位兄台有何贵干?” 为首的刀疤男摸了摸下巴,眼神在母女二人身上打转,贼眉鼠眼的,“这小娘子倒是个标致的美人,不如跟了我,做个山匪夫人?” 许茹脸色微变,镇定道:“几位若是要谋财,我这倒是有些银子,还望几位能放我们娘俩离开。” 此行她带的人不多,只有两个丫鬟和五名小厮,平日里上山也不过这些人,只是没料到今日竟遇上了山匪。 眼前这几个虬髯大汉显然不是他们所能对付的,许茹往后退了一步,严严实实的遮掩住身后的人。 柳梓桐不停地发抖,埋着头生怕被人瞧见。 刀疤男打量起二人,发现她们身上的料子绝不是他这等人穿得起的,必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他扭头对着身后的人说:“看来今儿碰见的是有身份家的夫人,咱们几个可是赚大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逼近她们,侧头往后看,笑的流里流气,“这小娘子细皮嫩肉的,不知道摸起来是什么感觉。” 许茹见他们油盐不进,便朝身边的丫鬟使眼色,那丫鬟会意,挪身往旁边走。 刀疤男一眼瞄到她们的动作,指使身后的人拦住她,“这位姑娘是要去哪?可别急着走啊,我这话还没说完。” 柳梓桐紧抓着自家娘亲的衣袖,双手冰凉,忍不住哆嗦,“娘,这可怎么办呀……” 许茹这会儿也没了法子,只能悄悄往后退,倚靠在亭子的栏杆上。 刀疤男从腰间拿了把匕首出来,边转动边说:“谁要是动了这刀子可不长眼。” 他吩咐身边的人,“都绑起来。” 许茹看着那人逼近,抓紧时机推了柳梓桐一把,扑上去死死咬住那人的手指,几个丫鬟小厮见状也将身边的人钳制住,到底是干粗活的,还有些力气,没让几人挣脱开。 柳梓桐被推后回头看了眼娘亲,“娘……” 许茹冲她摇头,“快走,回去叫你爹爹。” 柳梓桐浑身发抖,身上的衣衫已经完全湿透了,她看着娘亲被刀疤男扯着头发提起来,头也不回的跑了。 . 红菱见已过申时,而夫人和姑娘都没有回府,心中顿时急如乱马,只能踱步在屋子里瞎转。 不多时,她听闻老爷回府,便连忙去了正厅,见到人后立马禀告,“老爷,二姑娘吩咐奴婢说若是她们申时未回,便让老爷去寻她们,眼下已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奴婢怕……” 话未说完,柳衡立马站起身命人即刻上山,刚准备出府,便看见平日里温婉贤淑的大女儿急匆匆的回来了,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而且唇色惨白,见到他后手一伸便晕过去了。 他命下人去寻大夫,心中隐隐不安,带上护卫紧忙往山上赶。 千万不能出事…… . 雨停的很快,顷刻间乌云便全部散去,只是狂风依旧,将林间的树木吹得东倒西歪,断了好些枝杈。 山间到处是茂盛的葎草,上面带着倒钩刺,柳梓月走得极快,一不小心踩空,跌进了草堆,脚边被划了好几处,刺的火辣辣的疼。 柳梓月强忍着疼痛爬起来,飞快往山上走,这山路崎岖,弯弯绕绕的耽误了好些功夫。 估摸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她瞧见远处的山上有个亭子,里面好像还有人走动, 柳梓月心中一喜,走得越发快。 只是刚到上面,她便看到了难以接受的景象,她娘正被一个男人按在地上,扇了两巴掌,似是难解心中愤恨,他还将腰带解下,似是要当众羞辱娘亲。 柳梓月怒火直冲头顶,她走在前端,上去就给了那人一拳,刀疤男捂着耳朵,看向来人,调笑道:“哟,小娘子没走?倒是个泼辣性子,方才躲在后面我还以为是个娇娘子。” 许茹的脸肿了一大块,听到男人说话后心中突突直跳,“桐儿快走,怎么不听娘的话?” 柳梓月偏头看了眼躺在地上的许茹,朝着面前的人啐了一口,“快把我娘放了。” 许茹闻声抬头,震惊道:“月儿?你怎么……” 柳梓月带来的家丁早就将其余的喽喽按住了,这会儿她一招手,连忙上来两人把刀疤男擒住。 柳梓月立马上前将许茹扶起来,看到思念已久的脸庞,顿时泪如泉涌,哭得上气接不上下气。 许茹任由自家女儿抱着,此时她的模样颇为狼狈,只得伸手拍了拍柳梓月的背,轻声道:“没事了,娘没事了。” 柳梓月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连忙将娘亲扶到一旁坐下,而后扫视一圈,问道:“娘亲,大姐怎么没在这?” 许茹一脸担忧,方才让桐儿独自下山不过是无奈之举,这会儿想起来也不知她能否安然回去,“娘让她下山去找你们爹爹了,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柳梓月知道上一世时柳梓桐就是独自回了家,所以也没多问,“娘,你先坐着缓会儿。” 说罢她便站了起来,眯着眼朝着几个喽喽走去,“刚才是谁动我娘了?” “是他!是他,小的没碰过那位夫人,还请姑娘放我一马。”说话的人獐头鼠目,一脸小人的模样,跪爬到她面前。 柳梓月眸光从他脸上淡淡扫过,径直走到刀疤男的面前,“刚才你哪只手碰了我娘?” 她脸上挂着笑,盈润的眸子微闪,带着狡黠,匍匐在地上的喽喽心中一凛,听见她又问:“还是说,两只手都碰了?” 刀疤男眼里闪过精光,摸到腰间的匕首拔出,割断绑在腕间的绳子,他猛地发力转身向后刺,不过一瞬,又将面前的女子拉到怀中,刀子抵在她的脖颈上。 柳梓月感受到刀刃传来的凉意,心中一沉,冷着脸放出狠话,“若趁现在松手我倒是可以饶你一命。” 刀疤男见自己得势,便又说道:“你这小娘子果真泼辣,不过脸倒是生的不错,你不愿跟我回山里,不如就将这好看的脸毁了吧。” 脖颈间有丝丝痛意,沁出几滴血珠往外流,柳梓月闷哼一声。 许茹早就从亭子里走了出来,看见那刀子抵在自家女儿身上,立马出声喊道:“不可,你将人放了,我跟你走。” 柳梓月朝她眨了眨眼,示意自己没事,许茹虽是不知她要做什么却觉得莫名心安。 柳梓月瞧着此人正分神,略一偏头,抬起后肘直戳中他的胸腔,而后将手中的粉末一扬,那人立马松了手,柳梓月趁机夺过刀疤男手中的匕首,一刀刺进他的肚中。 刀疤男哪想她突然袭击,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柳梓月命护卫将人拿下,伸手摸了把脖颈,凑上前去,“你这脸倒是长得丑,应该毁得更彻底些,省得让人生厌不是?” 刀疤男彻底慌了,连忙跪地求饶,“姑娘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这回吧,从今往后小的愿做牛做马报答姑娘,还请姑娘放小的一条生路。” 柳梓月咯咯地笑,手上沾染了血迹,“放你?你这人为虎作伥,欺压百姓,若是我放了你岂不是让更多人被你迫害?” 刀疤男一手捂着肚子,鲜血在指间横流,虽说被刺的不深,可要是不及时救治定会失血而亡,必死无疑,“小的往后一定改邪归正,每日去庙里替姑娘祈福。” 柳梓月直起身,睥睨着匍匐在脚下的人,她抬脚猛地往下一踩,转动脚尖碾着那人的手指。 刀疤男疼的直喊,求饶道:“小的说的没有半句假话,还请姑娘宽恕。” 其余被按在地上的喽喽看到此景身上直冒冷汗,生怕惹那姑娘生气,否则下个被折磨的就是自己。 柳梓月眼中生恨,上一世就是这帮人害她娘亲身亡,使她原本和乐的家彻底毁了。 柳梓月再次蹲下身,与他平视,脸上浮现出邪戾的笑容,“不如你自废一只手,我便放了你,如何?” 刀疤男瞳孔微缩,似是在苦苦挣扎,过了一会儿,他发力将自己的手斩断,顿时眼里充血,额间的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往下落,他抖着身子说道:“多谢姑娘成全。” 柳梓月凝着他,也不再继续发难,命家丁将其余的喽喽打废,扔在林间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许茹倒是惶恐的看着自家女儿,先前她只知她顽劣,却不曾想她竟连杀人也不眨眼,虽说那人没死,可那手她都不敢看,而她那女儿却一脸的平静的盯着。 她震惊的回不过神,心中疑虑,这当真是她的女儿? 柳梓月瞧见娘亲的眼神,知晓自己是吓着她了,不过上一世她连皇帝都敢杀,如今又何须怕这几个山匪。 重活一世,她只想护家人安康,她无法再次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自己眼前了。 柳梓月:爹爹,你来晚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玛塔塔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柳梓月走上前扶住许茹,“娘,我们回去吧。” 许茹似是还沉浸在方才的恐慌中,竟是在她扶过去的瞬间躲了一下。 </div> </div> 第6节 柳梓月一时僵在原地。 许茹抬眼瞧见自家女儿眼里的无措后,心里顿时涌上了愧疚,连忙靠了过去,“好,回去。” 两人搀扶着往山下走,没走两步,天上又开始飘起了蒙蒙细雨,远处似是被烟雾缭绕,看不到山头。 柳梓月撑起伞替许茹遮着,叮嘱道:“娘小心,这山路滑,可要谨慎些。” 许茹点头,而后深深看了她一眼,疑惑道:“月儿,你怎会带人上山来找娘?” 柳梓月来得匆忙,没空去想自己的举动是否会引起旁人的不解,她侧过头,牵连脖颈处隐隐刺痛,“我瞧着像是有雨,怕你们没东西遮,便想着上山看看。” 许茹看了眼身后一众家丁,“怎么带了这么多人?” 柳梓月没法将事实和盘托出,她微征,含糊道:“我怕一人上山会遭遇不测,便让他们都跟着了。” 柳梓月心虚,低着头四处张望,余光扫到脚边的葎草,顿时觉得先前被划到的脚踝处疼的厉害。 她抽吸了一口气,许茹以为她是脖颈间又沁出血,连忙从腰间扯出巾帕替她围住,说道:“往后切莫做这些事,若是那歹人当真割了下去,你让娘该怎么办。” “阿娘放心,往后我绝不这样了。” 柳梓月答应的很快,眼前的一切总是让她觉得不太真实。 如今她的娘亲还活着,就好生生站在自己面前,所有不幸的事情都还未发生,柳梓月胸中澎湃,却面上不显。 她时不时侧头去看,许茹有所察觉,问道:“总是看娘做什么?” 柳梓月莞尔,灵动的双眸忽闪,“娘好看。” 许茹被说的有些赧然,但嘴角的笑意却是不减,“娘老了,说这些做什么。” 柳梓月挽住许茹的胳膊,亲昵道:“不老,瞧着像未出阁的姑娘家。” 许茹抬手敲她的脑袋,“成天瞎说,你爹爹若是知道定要罚你。” “娘不说爹爹哪里知道。” 许茹瞧她比先前听话许多,便又苦口婆心地劝道:“你眼看就要及笄了,万不可再像之前那样,成日在街上乱晃,姑娘家怎能总是抛头露面,而且前两日,竟还将徐家那小子打伤了,这样下去哪家的贵公子还肯娶你。” 这番话娘亲总是说,可这回柳梓月听了却并无半分不悦,她点了点头,“全听娘的。” 许茹记得自己上山前也这么说教,可她全然不听,还与自己犟嘴,这不过几个时辰,竟变得这么好说话,倒是让她颇为震惊。 “你若是真能听娘的,娘的病就能好了。” 柳梓月一脸真诚,“往后娘说的女儿都听。” “而且我先前认识一位神医,若是下次能见到他,定让他给娘瞧瞧。” 许茹诧异,“你哪里认识的神医,莫不是什么江湖骗子。” “当然不是,他先前还替我治了……” 柳梓月一时顿住,她不知自己何时才能见到荀邺,上一世她容貌被毁,便是他妙手回春,替自己治好了,使她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只是右侧的脸留了些疤,原本在过些时日就能好了,谁曾想…… 许茹瞧见自家女儿的脸色苍白,着急地问:“月儿,可是哪里不适?” 柳梓月回神,岔开话端,“无事,娘亲去庙里替安儿可求到了什么?” “娘替安儿求了个护身符,你瞧瞧……”许茹在衣袖间找了一圈,没找到自己的香囊,“糟了,许是先前在亭子里弄丢了。” 许茹脸色骤然变差,满脸惋惜,“娘求了好几次才求来的,怎么就丢了呢。” 柳梓月松手,提议道:“娘亲随他们先走,山下有马车等着,我再上山寻寻。” 许茹拉住她,“不可,你脖颈间有伤,必须尽快医治。” 柳梓月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不碍事,血已经凝住了,我去去就回。” 许茹心下一凛,瞧着她走得飞快,她跟了两步便气喘吁吁,连忙捂住嘴咳嗽,眼下她没了力气再去追,只得叫身边的丫鬟小厮跟上去。 . 柳梓月带着几名家丁一边走一边四处寻望,走了半刻钟才又重新到了亭中。 不等她走近,便瞧见地上有个绣着海棠花的香囊,是她娘的。 柳梓月正欲上前去捡,却有人先她一步将香囊捡了起来。 那人走了过来,将香囊递到她面前,“你的?” 柳梓月抬眼看去,一时间有些恍神,站在她眼前的是荀邺身边的护卫恒九,上一世荀邺被抓进皇宫,她也被要挟进宫,她便吩咐过恒九每日去距皇城十里路的城门接应他们,若是五日未归,便让他进宫劫人。 只可惜还不到五日,荀邺便死了,她改了计划,决心与皇帝同归于尽。 后来她将玉佩递给了知秋,让她带着哥哥逃离。 她不知恒九当时得到自家主子和夫人的死讯心情如何,也不知他是否将知秋与她哥哥带出京城。 恒九没得到回答,刚要收手,对面的人便伸手拿了过去。 柳梓月接下香囊,好一会儿,她才听见自己微颤的声音,“你家公子呢?” 恒九微愣,似是不解眼前的人为何这么问,难不成是这姑娘瞧上了他家公子,便特意在此处等着? 他作揖,如实回道:“我家公子不在此处,姑娘可是有事找他?” 柳梓月心中似是有暗流涌动,她记得上一世是到了京城后才遇见的荀邺,哪曾想如今在柳州城内见到了他的护卫,难怪那时荀邺见到她的第一面便说与她相识,原来竟是这么早? 只可惜那时她一心扎在宋邵云身上,哪曾记得除他外的男子。 柳梓月捏紧手中的香囊,低下头,“无事。” 恒九见眼前的人似乎很遗憾,那双好看的眸子很快暗淡下去,没有一丝光亮。 他瞧见她身后姗姗来迟的公子,欲要出声,却突然停住了。 柳梓月似是有所察觉,猛地转身回望,瞧见来人一袭青色长衫,撑着一把伞朝着她徐徐走来。 这副景象与她死前在梦中见到的人重叠,只是那时他手执着剑,踏着遍地的血而来,他朝着自己笑,对她伸手,他说,要带自己回家。 柳梓月全身隐隐发颤,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泪水浸满了整个眼眶,她定在原地,无法再往前走一步,她怕自己靠的近了,那人就从眼前消失了。 像是隔了许久,那个俊朗的男人朝她越来越近。 恒九将腰腹间的剑握住,屈膝道:“属下见过公子。” 荀邺站定,朝他微微颔首。 恒九看了眼站在一侧的柳梓月,又道:“这位姑娘有事找公子。” 荀邺这才望向她,问道:“不知姑娘有何事找在下?” 柳梓月定眼看他,面前的人姿容俊逸,气宇轩昂。 荀邺凝着她,又问:“姑娘可是认识在下?” 柳梓月伸手,想要触碰眼前的人,荀邺却后退了一步,似是不解她的行为,“姑娘这是?” 柳梓月哽咽,而后笑起来,眼前的人会说话,会动,只是不再朝着自己笑了,可她很高兴,他还在,还好好的活在世间,这就足够让她满足了。 荀邺瞧着眼前的姑娘边哭边笑,似是见了到失而复得的东西,便试探地又喊了一声:“姑娘?” 柳梓月擦去眼眶里溢出的泪珠,笑道:“不识。” 上一世她总是拒绝他的好,从来不主动与他相见,可他依旧待自己好,从没做出逾越的事。 只是后来,她得到宋邵云另娶的消息,她不甘,去拦了花轿,可宋邵云正眼都不瞧她,叫人把她拖下去。 她晕倒在花轿旁,是荀邺将自己抱了回去,从那以后她便心死了,只想就那样彻彻底底的去了,是他硬将自己拉了回来。 她整日昏沉,在榻上足足躺了半年,是他日日夜夜在榻旁精心照料,她才得以重新活过来,可好景不长,她不过嫁了他两月,便又被迫重新回到了那个让她梦魇的人身边。 如今她回来了,他也安好的站在自己眼前。 柳梓月喜极而泣,而后往前走了一步,仰着头,小心翼翼地问:“你可不可以……抱抱我?” 卑微求抱(跟文案时间线有些不一样嗷) 第7章 荀邺双眼凝着她,眼前的人不过与他一步之遥,且正以一种期许的眼神看着自己。 似是看出他的不愿,她垂眸,挂着泪珠的睫毛扑闪,看起来像是被人遗弃,可怜极了。 荀邺拧眉,“姑娘莫不是认错了人?” 柳梓月强忍着眼泪不让其掉下来,从前的他从不会这样问,她委屈极了,也顾不上礼数,直接扑进那个雄浑宽厚的怀抱中。 荀邺微征,一时之间竟不知作何举动。 怀里的人娇小瘦弱,就这么倚在他怀里,抽抽噎噎的,叫人心生怜意。 立在一旁恒九顿时低下头,目不斜视。 心里却是弯弯绕绕了半天,且不说这姑娘大胆,竟直接抱住了主子,平日里公子虽是待人和善,却从不会轻易让人挨着,如今这场面倒真叫人摸不透。 跟着柳梓月上山的小厮也全都避开眼,唯有几个不长眼的倒是盯着看,从前只知道这二姑娘不合规矩,却不曾想竟做出如此出格的事,若是被其他人瞧见,定不知会如何宣扬此事。 而奉夫人之命前来的丫鬟春锦也怔住了,她本欲上前去拉,只是走到一半顿住了,二姑娘那副样子着实叫人不忍。 她一直跟在夫人身边,不曾了解二姑娘的行径,眼下看起来像是与这人相识,而且关系密切,若是盘算这事,恐怕是姑娘看上的人。 春锦寻思着如何将此事告知夫人,毕竟关乎二姑娘的大事。 再一抬眼,却见二姑娘的身子一软,竟直接倒在了那人的怀里。 春锦立马上前将人扶住,若是二姑娘出了什么事,他们这群人也难逃责罚,虽说夫人老爷总是训斥姑娘,可却是疼的紧,整日念叨着。 可这会儿她也不知如何是好,她一人拖不动姑娘,又不能让那些下人去碰姑娘,只得慢慢将人移到亭中坐下,喊道:“二姑娘醒醒。” 到底是倒在了自己怀里,荀邺走上前,拱了拱手,“在下懂些医理,若是不介意,倒是可以帮姑娘看看。” 春锦趁机打量眼前的公子,瞧着的确是副好模样,与姑娘看着属实相配。 只是方才姑娘倒在了人家怀里,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传出去还是姑娘吃亏些,如今再替她诊脉,恐怕…… 荀邺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往后退了一步。 春锦又叫了几声姑娘,怀中的人却仍是不醒,整张脸惨白无色,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看起来颇为憔悴。 虽是如此,却依旧楚楚动人,带着娇柔的美。 </div> </div> 第7节 她心一横,说道:“劳烦公子替我家小姐看看。” 荀邺上前一步,替柳梓月把了脉。 他伸手拨动她的脑袋,让她朝着右侧躺去,将颈间的巾帕扯去,露出纤细的脖颈。 只是左侧有道明显的刀痕,他蹙眉道:“这伤口没有及时处理,倒是引发了旁的病症。” 春锦看的也抽吸一口气,姑娘的脖颈纤白细长,如今上面竟留了条长长的疤,“可能医好?” 荀邺没答,从身后的篮子里拿了些草药捣碎,而后替她敷上。 不过半响,柳梓月慢慢转醒,似水的眸子望着他,勾人的很。 柳梓月唇角含笑,蕴着星辰的眸子忽闪,“你回来了!” 这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没人知道她说什么,只当是神志不清。 荀邺直起身,退开了好几步,“姑娘既然已经醒了,那在下就先走了。” 闻言,柳梓月立即醒神,她看了眼四周,这才想起自己身处何处。 她抬眼去看荀邺,方才梦中他就在榻旁陪着自己,替她治伤,不过只是一瞬,他便消失了,她猛地睁眼,瞧见他离自己极近,才出声说了那样一句话。 柳梓月身子疲软,她让春锦将她扶起来,朝前喊了一声,“公子留步。” 荀邺停住脚,“姑娘可还有事?” 说着,她站起身走去,“多谢公子相救,不知该如何报答公子?” 荀邺盯着她,瞧她不再像先前那样看着自己,说道:“姑娘言重了,在下不过举手之劳,不过下回,姑娘可不要再认错了人。” 柳梓月压下心中的情绪,追问道:“公子可是一直留在柳州城?” 荀邺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回答便转身走了。 柳梓月站在原地,盯着荀邺离去的背影看了许久,身边的丫鬟终是忍不住提醒,“姑娘,那位公子已经走了。” . 恒九跟在自家主子身后埋头不语,他悄悄望去,主子面上并无过多的情绪显露,似是方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两人一同停在药铺前,荀邺侧头,吩咐道:“恒九,替我去查查方才那姑娘是哪家府上的?” 恒九屈膝,“是,属下这就去查。 荀邺直走进铺中,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方才柔软的触感犹在。 那姑娘瞧他的眼神实在太过炙热,像是相识许久的人,可他想了半天,实在不记得自己曾在哪见过。 恒九瞧着主子渐行渐远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他跟了主子这么久却从没见过主子有在乎的东西,当年主子救了他一条命,他便从此追随,本以为是哪家的贵公子,却不曾想是个无亲之人。 他为人良善,平日里常替人医治却分文不取,且任他来去自由,说若是哪天不愿跟着自己了便可离开。 平日里也有姑娘家看上公子,从他这里旁敲侧击,公子听闻从来都一笑置之,也不曾多问。 这回的姑娘如此大胆,倒叫公子看入了眼,竟然派他前去探查。 . 柳梓月头脑昏沉,走到半山腰的时正遇见了柳衡。 柳衡从许氏那里得知女儿的消息便连忙上山来接应,结果刚见到人,竟也晕了过去。 两个女儿都晕在自己面前,再想到方才许茹脸上的伤,柳衡眼里顿时浮现出阴狠。 他做到如今的地位,手里倒是有些人脉。 只是方才小厮将山上的情形描述下来,说是晕在自己怀中的女儿已经处理了山贼,那景象他想象不出,不过瞧着自家女儿往常的性子,倒也不是做不出来。 柳衡将心思掩下,很快将人带回了府内。 许茹一早回到了府中,大夫看过后喝了些汤药便觉着好些了,此时心里正挂念着女儿,这会儿听闻人回来了便紧忙迎了上去。 大夫是从镇上特意寻来的,头发花白,佝偻着背,见到柳梓月第一眼便开始摇头,“这姑娘怎这副模样。” 榻上的人青丝凌乱,脸色苍白,干裂的唇衬得愈发红润,且左侧的脖颈间横着一条细长的刀痕,着实让人心疼。 大夫上前把脉,叹息道:“姑娘淋了雨,染上了风寒,老夫开些方子便好。” 许茹在一旁担心,指着柳梓月颈间的伤痕问道:“大夫,这里不打紧吗?” 大夫摸了摸长须,“这处伤痕已经被处理过了,过些日子自会愈合。” 许茹奇怪,这大夫都不曾看过,如何处理的? 等送走了大夫,许茹便将春锦留了下来,“月儿上山可还遇见了什么人?” 春锦看了眼四周,踌躇道:“奴婢以为此事事关姑娘清誉。” 许茹拧眉,将一众人遣散了出去。 春锦立在一旁将山上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许茹听得阵阵心惊,她望向此时熟睡的女儿,心里暗叹,真是叫人不省心,“今日随月儿上山的下人你去寻来,赏些银子叫他们嘴管严些,若是这等事传出去可是要毁了名声。 柳梓月适时醒了过来,朦胧间喊了声,“娘。” 原本说话的两人立马围上去,许茹关切地问:“月儿,可还有哪里不适?” 柳梓月摇头,扯着苍白的唇微笑,“已经好多了,娘可好些了?” 许茹一把抱住她,“叫你这孩子别去,若是你出点事娘可怎么办,先前还说听娘的,结果一会儿功夫便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柳梓月从衣袖间拿出香囊递过去,“娘不必担心,我现在不是好好的,而且东西我也找回来了。” 许茹接下香囊放在腰间,“这东西若是没了娘再去求就是了,下回若是再不听娘的,你就不许出门了。” 柳梓月只得哄道:“好好好,我以后绝不莽撞行事。” 柳衡听闻她醒后便急匆匆的赶来,只是刚一进屋眼底的担忧就被掩去,冷下脸说:“可好些了?” 柳梓月抬眼看去,眉眼舒展,笑眯眯地说:“好些了,爹爹先坐下说。” 柳衡硬着脑袋,哼气道:“我瞧你倒是忘得快,我不是下令不让你出府吗?” 柳梓月暗道不好,依旧摆着笑容,撒娇道:“爹爹要真让月儿一直待在府上,那还不如罚抄一百遍诗词。” 柳衡看了她一眼,“想得倒是美,你这几日给我好生待着,若是再惹出事端,爹可不帮你收拾烂摊子。” 柳梓月眨眨眼,喊了声娘。 许茹走过去,挽着柳衡手臂拍了拍,安抚道:“眼下月儿刚好,就先不提这些了。” 柳衡到底是听夫人的,瞧她这么一说便也不再说什么,只叫她好生休息。 过了一会儿,红菱端着药汤走进来,恭敬道:“夫人,汤药熬好了。” 柳梓月闻声立马闭上眼,许茹见她这样只摇摇头,吩咐道:“让小姐喝了,我去看看大小姐。” 红菱屈膝,“是,夫人。” 送走了许茹,红菱走到床榻边,“姑娘,该喝药了。” 柳梓月睁开一只眼偷瞄,红菱正举着碗站在旁边,大有她不醒便一直等下去的架势,柳梓月猛地坐起来,讨好道:“好红菱,你替我倒了吧。” 红菱却不妥协,“姑娘可不能拿自己身子开玩笑,若是病下去,老爷夫人定是要心疼的,而且若是姑娘不喝,夫人定是要罚奴婢的。” 柳梓月冲她勾了勾手,红菱疑惑却只得顺着低下头,“姑娘可是有事要与奴婢说?” “我就喝一口,你也算是完成了娘交代的,不会罚你的。” 红菱扯着嘴无奈道:“姑娘……” 柳梓月受不了她再唠叨,索性一碗端起来往嘴里灌,只是刚喝了一口,她便往外吐了出去,红菱吓得上前接过碗,替她擦去水渍,“姑娘上回喝药怎就好好的?难不成是这汤药有什么不妥?” 柳梓月闭上眼,她记起上一世大婚之后,宋邵云命人递了碗汤药给她,她本不怕苦,只是那一碗喝下去她却觉得苦到心底,她原以为是避子汤,谁曾想那汤药毒的很,不光让她容貌尽毁更是断送了她做母亲的可能,从那以后,她瞧见黑乎乎的药汤便习惯性作呕,她忘不掉那样的画面…… 榻上的人看起来虚弱极了,比没喝药前还要严重,红菱见此也不再逼着她喝,拿了软垫放在她身后,好让她舒服些。 柳梓月仰靠着渐渐睡了过去,只是这一觉竟是睡到了第三日清晨,一睁眼便是满屋子的人围着。 柳梓桐见她醒来,走过去坐在床沿边说道:“妹妹可算是醒了。” 柳梓月觉得全身的力气像是抽干了,她抬眼,瞧见柳梓桐腰间悬挂着一块明晃晃的玉佩,刺眼的很。 小天使让我看见你们的双手好嘛! (在线卑微) 第8章 玉佩闪着莹光,末端缀着石青流苏穗,系在柳梓桐腰间,随着她的步子轻晃。 柳梓月头一回觉得晃眼,这玉佩怎会出现在此? 柳梓桐察觉到她的异样,顺着她的视线下移,而后将腰间的玉佩扯下,“妹妹可是喜欢这个?” 柳梓月坐起身,试探道:“喜欢,姐姐从何处寻来的?” 柳梓桐将玉佩放到她手里,抿唇轻笑,“前两日我在后院瞧见的,也不知谁丢的,这么好的物件说扔就扔。” 站在一侧的红菱侧头看向玉佩,她先前的确埋了玉佩,且埋得很深,不知为何这玉竟出现在了大姑娘手里,而这一兜转,恐怕是要回到姑娘手中。 红菱悄悄抬头,姑娘脸上并无异色,像是全然不识得这玉佩。 “你瞧着可好看?” 柳梓月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外露,遮掩道:“好看。” “妹妹若是喜欢便拿去吧。” 这一举措倒是符合她的性子,柳梓桐向来矜重大方,从不与人相争,只要是旁人喜欢的她定是拱手相让。 眼下柳梓月不知该如何抉择,若是今后宋邵云寻来,这玉佩留在柳梓桐身边,自是将错就错,他们本就情投意合,也算是美事一桩。 可这一世,她不想与宋邵云有所牵连,若是能避过那再好不过。 柳梓桐见她迟迟不答话,像是心里藏着事,便挪身移近了些,用手贴着她的额头,关切道:“妹妹身子可还有哪里不适,我叫下人去请大夫来。” 柳梓月摇头,淡声道:“不必。” 柳梓桐亲昵的拉住她,“怎么与我这般生分。” 柳梓月眉眼间有松动,原本微拧的秀眉舒展。 </div> </div> 第8节 上一世在柳梓桐死前,两人的关系一直很亲近,即使她与姐姐喜欢上同一个人,却也未曾显露半分。 大婚的前一晚,她亲眼看见柳梓桐死在自己眼前。 那日她们分明喝了同一壶酒,可最后柳梓桐却吐血而亡,死在了自己的怀里。 柳梓月怎么都忘不了那一幕,以至她往后的日日夜夜都从那样可怖的画面中醒来。 那个平日里对她软言细语的姐姐,在死前,瞪着一双眼死死盯着她,眸中透着无尽的恨意。 柳梓月不知那时自己是如何睡下的,她只知道自己醒来后便替姐姐上了花轿,嫁进了王府。 再一抬眼,柳梓月瞧着眼前端庄贤淑的人,仿佛那些只是她做的一场梦。 她闭了闭眼,将脑海中的画面驱逐,回道:“没有,只是睡久了还有些不适应,姐姐可好些了?” 柳梓桐当她还要睡,便握了握她的手,“早就好了,那日你伤得最重,可要好好休养,不过眼下还是少睡些,你睡了这么久爹娘都担心坏了。” “而且安儿可念叨了你好几日,不过他不方便走动就没让他过来,等你好些了可要去看看,他一直吵嚷着要见二姐姐,叫我好生羡慕。” 柳梓月听此笑道:“安儿可不是惦记我,是想着我四处搜罗的玩意罢了。” 柳梓桐知晓,先前说的也不过是玩笑话,她拉过她的手,安抚道:“总之你要快些好起来才是。” 说着,她招手让一旁的丫鬟端来了粥,递给她,“先喝些粥养养身子,我先去告诉爹娘你醒了,晚些再来。” 柳梓月目送她离开,等人走后,她放下瓷碗,拿起床榻边的玉佩。 红菱见此立马出声,“姑娘,奴婢真的将此物埋了,就在后院的海棠树下,奴婢挖了很深的坑,不知大姑娘是如何找到的。” 柳梓月知道她没说谎,看她似是要哭的样子,招手唤她,“过来。” 柳梓月伸手替她抹去眼泪,“别总是哭,这几日雨势大,保不齐被冲了上来,方才姐姐忘拿了,你给她送去。” 红菱收住眼泪,接下递到自己面前的玉佩,再抬眼去看姑娘一如平常的模样,恭敬道:“是,奴婢这就去。” 柳梓月想通了,如今这玉佩被姐姐寻到了,那就顺其自然,只要不牵扯自己便好。 . 过了几日,柳梓月总算活了过来,一早起来就去了东厢房,这几日她该见的人都见到了,只有安儿她还未曾见过。 刚一进屋,榻上的幼童立马坐起来,兴冲冲地说:“二姐姐,你总算来了。” 听着稚嫩的声音传来,柳梓月朝里屋看去,榻上的人见到她眼睛一亮,明明是个男娃,却生的唇红齿白,讨喜的很,只是常年不断药,面上有几分病态。 此时他正盯着她看,眼底干净澄澈,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刚说完话便咳嗽了几声。 柳梓月走近了些,俯下身问他,“怎么?听说你想我了?” 安儿点了点头,“是啊,我可想二姐姐了,听说姐姐这几日身子不适,现在可好了?” 柳梓月在他面前转了个圈,笑道:“好了,完全好了,你也要快快好起来,姐姐还要带你放纸鸢呢。” 安儿眼里透着憧憬之意,他推了推桌前的糕点,“姐姐最喜欢的桂花糕,我特意叫人寻来的,你尝尝。” 柳梓月走过去拿了一块放到嘴里,笑眯眯地说:“好吃。” 安儿也朝着她笑,“我就说姐姐一定会喜欢,下回我还叫人去买。” 柳梓月摸了摸他的脑袋,欣慰道:“还是安儿好,处处为姐姐考虑。” “那当然。” 她知道安儿的心思,平日里她总是上街弄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带给他,他没见过,自是喜欢得紧,所以总是变着方子哄她。 柳梓月用手撑住下巴,“今日我要出府一趟,安儿这回想要什么?” 安儿听她说完眼睛立马亮起来,连病态都少了许多,“真的吗?” 柳梓月冲他点头,“说吧。” 安儿命小厮拿来了纸笔,把先前听过的全部列了出来,有种要把街上的东西搬空的架势,他因身子骨弱,统共没出过几次府,唯有的几次也是四处求医。 他捧着纸递过去,“谢谢二姐姐。” 柳梓月点了点他的额头,“你要好好听话,记得按时服药,等我回来若是听人说你不听话可就不给你了。” 安儿冲她挥手:“好的,二姐姐赶紧去吧。” 柳梓月无奈的看着手里的宣纸,她才不过进去了半刻钟。 . 柳梓月让车夫停在了余庆楼,这里的糕点做的极好,她每次回府都会从这里带些回去。 红菱知道她的喜好,恭敬道:“姑娘在此等着,奴婢去买些回来。” 柳梓月掀开轿帘,“我同你一起去。” 红菱错愕,愣了一刻后扶她下去。 主仆二人一齐进了余庆楼,接客的小二是个有眼力见的,看见两人虽一身素色衣衫,却是上好的料子,随即堆出笑容,“这位客官要来点什么?” 小二将人往二楼引,柳梓月扫视一圈,说道:“把店里的糕点都打包一份。” 小二听此笑容更甚,满脸谄媚,“好嘞,您请坐。” 柳梓月往里走近了些,刚坐下就瞧见了一个讨人嫌的家伙。 “哟,这么巧,这不是柳二小姐吗?” 柳梓月看向声音的主人,来人大步招摇的走进,他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脸上的挂着痞里痞气的笑,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柳梓月睨了一眼便转回头,像是没看见他。 来人直接走到桌前坐下,自顾自的倒了杯茶。 此人是文墨阁掌柜的长子徐元,与家里的首饰铺在同一条街上。 按理说徐元受着家业的熏陶应该是个才子,可这人偏偏一副地痞流氓的模样,成日里无所事事,就盯着姑娘家调戏。 徐元将折扇一收搁在手掌上,他咧着嘴笑,“柳小姐,你莫不是忘了前些日子对我做过的事吧。” 柳梓月喝着杯盏里的茶水,目不斜视。 红菱走到柳梓月身前挡着,徐元眼睛一转,将手里的折扇抵到红菱的腰身,调笑道:“看你这丫鬟姿色不错,不如我将你收了?” 红菱面色难看,她啐了一口,骂道:“你这小人真是无耻。” 柳梓月转了转眼睛,依旧面不改色。 徐元手上不老实,盯着柳梓月就要摸上去,她避开身子,抓住他的手腕一扭,徐元没想到她来这么一出,吃痛的收回手,哂笑道:“没想到柳小姐如此厉害,倒是有些功夫。” 柳梓月盯着他,“看来上一次的事徐公子没长记性,用不用我给你提个醒?” 徐元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柳姑娘此言差矣,上回你无缘无故叫人打我,若不是柳伯父送了些药材,我现在可还在家躺着。” 柳梓月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扭头朝二楼的转角处看去,楼下有人上来。 来人挺直着背脊,依旧是一身青色长衫,二人对视,那双眸子并无波澜。 荀邺挪步走了上来,他瞥了徐元一眼,眸光幽深。 柳梓月腾地站起来,眉眼舒展,“荀……” 她顿了顿,记起上一次自己的举动,怕又惊到他,才换了个称呼,“公子,好巧啊。” 徐元吹了个口哨,眼神在二人之间流转,嘴里嘀咕道:“我说呢,原来是勾搭上了贵公子。” 站在荀邺身后的恒九上前一步,冷眼从他面上扫过,手里握着剑鞘往他颈部一拦。 荀邺扫了他一眼,低声道:“公子慎言,切记祸从口出。” 第9章 徐元被恒九硬生生撞了一下,他瞪着眼与其对视,敢怒不敢言。 荀邺偏过头看他一眼,恒九会意收回手立在一旁,冷着眼盯着徐元。 徐元捏住扇柄,收起脸上的怒气,识趣道:“我突然想到家中有急事,就不多叨扰二位了。” 柳梓月莞尔,这人向来是个欺软怕硬的,如今恒九这一举动他自然不敢再多做什么,毕竟小命要紧。 等人一走,柳梓月立马扭头看向荀邺,正欲出声就瞧见小二提着糕点上来,“客官,糕点已经打包好了。” 柳梓月抬了抬下巴,红菱会意,从腰间取出荷包,拿银子递给小二。 小二接过沉甸甸的银子,心中甚喜,忙的道谢,“多谢姑娘。” 柳梓月颔首,招手让他下去。 小二往后退了两步,瞧见站在一侧的荀邺,堆着笑意说:“这位爷,您需要点什么?” 荀邺走到前面的四方桌前坐下,“沏壶茶便可。” 他此行是要来等人的,没想到会碰上刚才那一出,他抬眼一看,方才被烦扰的姑娘并未离去,反而朝着他所在的位置走来。 她眉眼带笑,眸中闪着盈盈亮亮的光,已然剥去了那张冷静的面孔,露出狡黠的笑意。 柳梓月径直走到荀邺对面坐下,笑道:“公子可真是与我有缘,又见面了。” 荀邺眉毛挑动了下,没出声。(? 柳梓月见他不答,知晓是上次的事让他不解,只得讪笑道:“上回是我糊涂了,还请公子见谅。” 荀邺替自己斟了杯茶,慢慢喝起来,半响,他才道:“想必姑娘已经好些了。” 柳梓月托腮,月牙似的双眸微弯,“早就好了,还要多谢公子那日相救,否则今日我也不会在此了。” “在下并未帮到姑娘。” 柳梓月才不管他说了什么,“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荀邺侧目凝着她,若是先前他没听错,眼前的人分明是能叫出他的名姓。 他掩下思绪,出声道:“在下荀邺。” 柳梓月并不是真的问他,只是怕自己下回再喊错了,让他心生疑惑。 她将打包好的糕点摊开,挪身往前凑去,“这里是些糕点,荀公子可要一起尝尝?” 荀邺见她无要紧事后便站了起来,“不必了,在下还有事需先走一步。” </div> </div> 第9节 “诶,等……”柳梓月想要叫住他,刚一起身腹部骤然顿疼,她伸手直接拉住他的衣角,神色异样。 荀邺身形一僵,耐住不悦转而回头。 身后的人正用手捂着嘴,素白的手上沾满了鲜血,顺着指缝间滴到地上,他略一抬头,瞧见那双漆黑的瞳仁里闪着晶莹的水光,似是疼痛难忍,抓着他的手隐隐在颤。 荀邺扶住她,修长有力的手正好包住着她纤细的臂弯,他放柔了力气,生怕用点力就能将其捏断。 柳梓月借着他的力堪堪站稳,一股血腥的味道只顶喉咙,她捂不住,鲜血喷涌而出,溅的四处都是。 红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说不出话,站在一旁不知作何举措。 荀邺蹙着眉,凝神看着她,吩咐道:“扶她坐下。” 红菱连忙走上前将人扶住,柳梓月苦不堪言,额间冒出细汗。 红菱满脸担忧,拿着帕子替她擦去汗,轻唤一声,“姑娘。” 熟悉的感觉再度传来,柳梓月心里霎时涌上不甘,她不过刚活了几日,怎会又中了毒? 小二从一旁小跑过来,惊讶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要赶快送去医馆。” 红菱听从将人扶起来,“姑娘,奴婢带您去医馆吧。” 柳梓月闻此摇了摇头,指着荀邺道:“让他替我看。” 红菱迟疑,眼前的公子瞧着不像是会医术的人,“姑娘,这恐怕不妥。” 柳梓月闭眼,令人难以扼制的痛感源源不断的从体内传来,她咬着牙,“就让他来。” 四周的食客皆往此处看,有几个直接走了过来,围在一边,小声嘀咕:“这不是柳姑娘吗?怎么吐血了?” 其中一个在旁边搭话,“谁知道,怕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红菱见此凑到柳梓月耳边,小声道:“姑娘,咱们去马车上吧。” 柳梓月点头,将半身的重量压在红菱身上,看了荀邺一眼后起身往外走,周围的人见此替她们让出一条路。 荀邺偏头看向她,见她望着自己的神情很复杂,像是不甘,且夹带着些许不舍,蕴着浓浓的情意。 恒九在一侧不敢言语,荀邺抿唇,而后跟了上去。 柳梓月不停地往外吐血,她看着眼前逐渐虚晃的画面,伸手往前一抓。 就要死了吗? . 马车微微颠簸,柳梓月觉得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只是梦里一片虚无,好似什么也没有。 她迷蒙的睁开眼,刚起身就被人一把抱住,许茹抹了把泪,念叨着:“你这孩子总是让娘不省心,叫你好生待在府里怎么又往外跑,这才刚好又出事了,你想吓死娘是不是?” 柳梓月被勒的吐气艰难,胸腔闷得厉害,“娘,你先松开,我喘不过气了。” 许茹反应过来立马松了手,替她顺气,“娘不是有意的。” 柳梓月缓和了脸色,坐直斜靠在床边,问道:“娘,我是怎么了?” 许茹拿帕子替她擦脸,将她嘴边的血迹拭去,沉着脸说:“大夫说你是中毒了,好在食的不多,还不足以致命,你这次算是捡回了一条命,若是你真出了事,娘也不活了。” 柳梓月抬眼望向她,眯着眼笑道:“娘可不要瞎说,月儿才舍不得离开你。” 许茹叹了口气,“往后你可要当心才是。” 柳梓月点头,随后陷入沉思,先前在府外她只在余庆楼喝了杯茶水,且徐元也喝了,应不至于有毒,虽说前几日她将人打了一顿,可此人的脾性她还算了解,不至于做这等事。 可若不是在外中了毒,那只能是在府内,难不成有人想要害她? 刚想着,从外跑来个小厮,粗喘着气,“夫人。” 许茹见此皱起眉,不耐道:“何时慌慌张张的,若是惊扰了月儿我定饶不了你。” 小厮停下来,总算缓了口气,说道:“少爷出事了。” 许茹手里的帕子落地,险些没站稳,她扶着墙往外走,“你说什么?” 柳梓月怔住,心中焦急,“出什么事了?” 小厮扑通跪下来,“方才奴才正给少爷喂药,谁知不过喝了半碗少爷便突然腹痛难忍,一直往外吐黄水,奴才担心少爷身子,还请夫人前去看看。” 许茹紧忙往外走,柳梓月也立马起身跟了上去。 许茹疾步往外走,心慌得厉害,她先一步到了东厢房。 柳梓月后脚跟着,刚进屋便瞧见安儿正躺在地上抽搐,嘴里不停涌出鲜血,淌了一地,她惊愕,“娘,安儿他……” 许茹挪步过去,伸手探了探安儿的鼻息,结果还未说话便晕了过去。 柳梓月心中似有擂鼓在敲,转身对着小厮喊道:“快去街上请大夫来。” 柳梓月觉得自己双手在抖,她走过去抱起安儿,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红菱,你将我娘扶到榻上躺着。” 说着,她指向一旁站在角落的小厮说道:“你去找爹爹,快点。” 被她搂在怀中的安儿动了一下,似是有话说。 柳梓月抱紧他,轻声道:“安儿别怕,大夫马上就来,你要撑住,等你好了姐姐带你出府玩好不好。” 安儿合了合眼,吐气缓慢。 柳梓月低头看向他,发现他原本苍白的脸色此刻变得青黑,四肢逆冷,分明是毒发的迹象。 柳梓桐听闻此事也从偏院急匆匆赶过来,看到眼前的景象后稍有一怔,急忙上前道:“安儿和娘这是怎么了?可有请大夫?” 柳梓月双眼失神,回道:“请了,应是快来了。” 柳梓桐一时之间也没话说,走到榻前去看许茹。 . 大夫是之前来过的,他没想到自己走到半道上又被人请了回去。 刚进了厢房就有人扯着他进去,许茹这会儿醒了,听到后立马起身相迎,“大夫,你快替我儿瞧瞧。” 他走近了些,看向眼前的景象后顿时拧紧眉,原以为是先前那姑娘又出了事,没曾想换了个小的,看起来还更严重些。 他走上前替榻上的人诊脉,过了一会儿,他移开手,摸了摸发白的胡须,摇头叹息道:“令郎脉象紊乱,身子本就比常人弱些,如今还中了毒,恐怕没多少时日了。” 柳梓月暗自心惊,她虽是猜到了,却依旧忍不住哆嗦,“大夫,他中的可与我是同一种毒?” 大夫转而看向柳梓月,拱手说道:“没错,不过姑娘身体好些,又吃的少,只要按老夫的方子调养,不出几日便能好全。” 话音刚落,柳梓月看见自家娘亲疯了似的抓住大夫,哭喊道:“大夫,大夫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救安儿,他六岁生辰还未过,怎么能就这么去了,不行啊,你一定要救他。” 大夫叹了口长气,“老夫实在无能为力,夫人可要保重身子,节哀顺变。” 许茹听此立刻松了手,爬着扑到床榻边,“安儿,安儿你醒醒,看看娘好不好。” 柳梓桐在一旁跟着擦泪,泣不成声。 柳梓月推开身侧的人往外走,刚到府外就与迎面而来的柳衡撞上。 柳衡伸手拦她,“月儿,你这是要去哪?安儿怎么样了?” 柳梓月红着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必须要找到荀邺,只要他在,就一定可以救安儿。 . 柳衡从府里得知了情况就立马赶去了衙门,县太爷素来与他有些交情,不必费工夫便能见到人。 李县令见到他来立马迎上去,“柳兄,你怎么光临大驾来衙门了?” 柳衡拱了拱手,“李兄客气了,我此次来自是有事相求。” 李县令将人引到座上,而后替他倒了杯茶,“柳兄尽管说。” 柳衡眼里阴沉,“我儿遭人谋害,眼下已无太多时日,还请县令大人前去彻查此事。” 李县令疑惑,“哦?令郎何时出事的?” “刚过午时。” 李县令放下手里的杯盏,说道:“柳兄莫急,你且将事情细说一番。” 柳衡将今日发生的事尽数告知,李县令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柳兄先回去吧,本县自会带人前去探查。” 李县令知道自己的水平,这位置是他旁亲动了关系将他塞上来的,空有些虚的,本来平日里这镇上的案子能破就破,若是破不了,旁的也不敢说什么。 可此事不行,柳衡是整个柳州有名望的商户,前阵子还捐了不少钱,万不能将此人得罪了。 见人走后,他招来了衙差,“赵全,你去西边药铺里将此人寻来,若是他不肯,你便告诉他,他所需的东西在本县手里。” 赵全走过来领命,“属下这就去。” . 荀邺今日去余庆楼不过是碰运气,他要找的人平日里会去那,只是今日未曾出现,反而还让他看见了山上曾遇见的姑娘。 恒九探来的消息说她是柳州大户家柳衡的闺女,叫柳梓月,且还有个同胞姐姐,两人长得一样。 那会儿她吐了血,他刚跟下去就看见她倒在了丫鬟身上,被拉上马车带走了。 那姑娘临走前看他的眼神实在太奇怪,让他琢磨不透。 他正想得出神,药铺外突然走来一个人,身上穿着衙门专属的衣饰,腰间悬着一把刀。 赵全探头朝里看,问道:“请问这里可有叫荀邺的人?” 荀邺眯起眼,打量着眼前的人,半响,他出声道:“正是在下。” 赵全挠了挠脑袋,嘿嘿一笑,“荀公子,我们县令说要与你一叙,还请公子赏脸,随我去趟衙门。” 荀邺挑拣手里的药材,低下头,“草民不认识什么县令,想必衙差大人找错了人。” 赵全凑上前,看他一副清瘦的模样,心里甚是不解,县令找此人有何用。 尽管如此,他还是遵照县令的话说:“李县令说他那里有你要的东西,不过要劳烦公子走一趟。” 荀邺拧紧了眉,抓住他的胳膊问道:“当真?” 赵全胳膊被捏的生疼,他呲着牙,“自然是,李县令特意让属下前来请公子。” 荀邺凝神,将手中的药材放到一边,拱手道:“还请衙差大人带路。” 赵全走到前端,心里暗惊,此人显然是有功夫的,且身手不凡,还好他方才没说什么不敬的话,不然恐怕小命不保。 </div> </div> 第10节 第10章 赵全领着人往衙门的方向走,半道上他越想越觉得奇怪,此前他去过那家药铺,铺子里的大夫不是这位公子。 他双手环在脑后,故意放慢脚步,待两人到同一步子后,凑过去朝他搭话:“荀兄弟,你先前也住在镇上?” 荀邺侧头看他,如实道:“不是,前些日子刚来镇上。” 赵全捏了捏耳根,“难怪以前没见过你,你是大夫吧?” “只通些医理,算不上大夫。” 赵全见他好说话,便继续打探,“你能不能替我娘看看,她近日总是腹痛难忍,前些日子寻来的大夫都治不好。” 荀邺点头,“自然可以。” 赵全是个能说的,嘴上不停歇,继续道:“荀兄弟,你先前与县太爷认识?” “不识。” 赵全心中疑惑,见他的模样似是不想说,便也不再继续追问,岔开话题问了别的。 去衙门的路远,两人又走的都不快,费了好些功夫才到了衙门。 刚进衙门的后堂,就见李县令就从里面出来相迎。 荀邺恭恭敬敬地作揖,“草民见过大人。” 李县令走过来,堆出笑容,“幸会,荀公子果真仪表堂堂。” 荀邺收手,拧眉道:“不知大人找草民何事?” 李县令挥手让周围的人退下,而后走到他面前,亲手替他倒了杯茶,“荀公子先坐下说。” 见他没动,李县令退回去自顾坐下,端起面前的杯盏,掀开杯盖拨动里面的茶,笑道:“自然是给公子想要的东西。” “大人说的是何物?” 李县令眯起眼,眼角的皱纹堆起来,离座走到案台边将上方的木匣打开,从里取出一副卷轴。 像是只单单给他看一眼,没展开便很快收了回去。 “荀公子既然能来,想必能猜到是何物,这东西你可是寻了很久吧?” 荀邺的眸光微闪,他捏紧手里的茶杯,笑道:“县太爷此举是需草民做何事?” 李县令喝了口茶,眼角堆着的褶子舒展,“公子果然是聪明人,这镇上的柳家你可知道?” 荀邺心中一凛,柳家? “可是镇上有名的商户?” “不错,近日柳家出了些事端,家中的小少爷遭人谋害,中了毒,活不过几日了,眼下柳老爷来衙门报了案,自然要找出凶手,好让本官给柳老爷个交代。”说着,他拍了拍一旁的木匣,“你且随本县去府上探查,若是破了此案,此物便归你了。” 荀邺侧目而视,盯着他手边的木匣出神,此人如何得知自己的行径,又是如何知道他所需的东西。 他抬手轻叩桌案,心中微凛,只怕这县令背后有人相助。 他敛下思绪,“草民鄙陋,只略懂些医理,其余的并不精通,恐怕无法胜任此事。” 李县令像是摸透了他的心思,倒也不急,“你先随本县去看看便可,如若你不愿,本县自然不会逼你。” 话说到此,荀邺自是无法推拒,他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如此,还请县令大人带草民前去。” 李县令立即喜笑颜开,站起身命几名衙差一同跟上。 一行人很快到了柳府,门外的小厮见到人后立马将几人引了进去,一路到了正厅。 柳衡心中甚急,不停地在堂中踱步,听小厮传完话立马出来相迎,“李兄,你总算来了。” 李县令抖了抖衣袖,“柳兄久等了,衙门里有要事处理就晚了些,还请见谅。” 柳衡心急,不与他多客套,“我儿中毒一事着实蹊跷,还请李兄仔细查查,万不能让那凶手逍遥法外。” “柳兄放心,本县今日还多带了一人前来彻查此案,定会还令郎一个公道。” “多谢。” 李县令环视一圈,问道:“令郎如今在何处?本县前去看看。” “东厢房,请随我来。” 荀邺与衙差跟在后面,刚站定便瞥到角落里有人朝他这处看,那人躲在一侧,眸中带泪。 这人与先前见过的姑娘长着一样的容貌,不过不是她。 . 柳梓月先前命人探查过荀邺的住处,离柳府不远,在西街的药铺里。 她很快就到了,只是没料到他并不在铺子里。 柳梓月摘去帷帽,往里走进,喊道:“荀公子。” 恒九正在后院擦拭手中的剑刃,闻声暗惊。 他走了出去,瞧见来人正将帷帽取下,露出明艳动人的面庞,“柳小姐?” 柳梓月见到恒九心中一喜,脱口而出:“恒九,你家主子呢?” 恒九一时没回答,先前他只记得主子说了他自己的名姓,并不曾提及他的,这柳小姐又是如何得知? 他隐下心中的疑惑,回道:“公子应是去外替人诊治了。” 柳梓月秀眉轻蹙,“何时能归?” “公子向来随意,属下并不知晓。” “那你可知他现下去了哪家?” 恒九摇头,柳梓月见此心中一凛,若是找不到他,那安儿岂不是…… 她将自己脑内的想法驱逐,压下心中的异样,叮嘱道:“若是荀公子回来,务必让他去趟柳府,多谢。” 恒九还未出声,便看着来人火急火燎的走了。 柳梓月出了铺子,命马夫加快往柳府赶,方才离府时爹爹要拦着她,她来不及解释,将红菱撇下便急匆匆走了,也不知她现下如何了。 红菱一直在原地等着,见到她后一脸着急的迎上去,“姑娘,你总算回来了。” 红菱替她整理身上的衣衫,见她并无伤处后问道:“姑娘去了哪?怎么不带上奴婢。” 柳梓月不答反问,“安儿现在怎么样了?” 红菱的手一顿,“少爷他……” 柳梓月转身按住她的肩膀,神色焦急,“安儿怎么了?” 红菱支支吾吾了半天,犹豫许久,最终低下头,道:“少爷恐怕没多少时日了。” 柳梓月身形微晃,眼眶泛红,“安儿可还在东厢房?” “是。” 刚说完人就疾步走了,红菱跟在后面险些没追上,柳梓月到了东厢房,从屋外隐约见到柳衡的背影,她冲过去,“爹爹,安儿他……” 话未说完,她瞧见四周全是人,其中为首的身穿官服,与她爹年纪相仿。 柳衡见到她立马沉下脸,“月儿,你这样子成何体统,你找的人呢?” 柳梓月垂眸,“没找到。” 柳衡向众人拱了拱手,解释道:“这是柳某的小女,莽撞惯了,还请各位见谅。” 李县令和善的笑了笑,“不打紧。” 柳梓月抬头,余光瞄到一侧,那人是? 荀邺! 他怎么会在此? 柳梓月退到一旁,双眸紧盯着他。 荀邺也瞧见了她,两人对视不过一瞬便移开了视线。 李县令往前走了一步,问道:“令郎今日吃了些什么?” 柳衡扫了眼,旁边的小厮出言道:“少爷辰时吃了些粥,之后就没再吃过什么,期间奴才还给少爷喂了药,这里还剩了些。” 李县令转头看了荀邺一眼,招手叫他。 荀邺这才走过去,接过小厮递来的汤药,将银针探入,等拿出后并无变色。 他往四处扫了眼,而后走到一旁,看向案几处,上面有几块桂花糕,其中有处被咬了一半,上面微湿。 随后他转眼看向榻上的人,躺着的小儿双眸禁闭,面部呈青黑色,嘴唇紫黑,七窍均有血出。 荀邺突然出声道:“去拿些水来。” 周遭的人没动,柳梓月闻此走了出去,从外接了水端过来。 荀邺凝着她,从袖中拿出油纸将其中包裹的粉末撒了些进去,指着床榻上的人道:“让他服下。” 柳梓月依言照做,其余的人看到此举也默不作声。 红菱觉得眼前的一切很荒唐,但不知为何,两人却极其默契,而姑娘很听从此人的话,像是全然信任他。 柳梓月将水灌进安儿嘴中,他刚喝了一口便往外吐水,继而昏死过去。 柳衡见到此景眉头紧锁,问道:“你给我儿喝的什么?” 荀邺不答反问:“令郎何时中的毒?” 柳衡眉头紧拧,看着榻上的安儿没了动静。 他回道:“应是午时。” “眼下已过了两个时辰,若令郎体内的余毒未能清尽,恐怕活不过今晚。” 柳衡眸中闪过惊疑,“那你可有什么法子救救我儿。” 荀邺拱手,“暂无他法,不过若是能将吃下的毒物全部吐出,在下倒还可一试。” </div> </div> 第11节 一旁的柳梓月听此却觉得安心许多,果然,只要找到他就定能救安儿。 她继续将手中的水喂给安儿,瞧见荀邺走到一边,指着碟中的桂花糕问:“这个小少爷可有吃?” 小厮抬起头,看了眼糕点又转头去看二姑娘,回道:“这是少爷买给二姑娘的,应是姑娘吃的。” 柳梓月站起身朝那处走,“这桂花糕可有异样?” 荀邺将盘中的糕点拿去,取下上方的水渍,拿了银针刺进去,骤然变成青黑色。 “姑娘可中毒了?” 柳梓月蹙眉,“是。” 李县令见此扭头问道:“不知柳兄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柳衡皱着眉,思考片刻后答:“算不上得罪,是那人自食其果,我断了他的财路罢了。” 荀邺立在一旁听着,薄唇微微抿着,深邃的眸子里透了点光,显得深不可测。 柳衡见他没问,又自顾说道:“那人是外乡来的茶商,前段时日我与他在同一条船上,他卖的新茶里兑了沉茶,被揭了短,本与他谈妥的商人临时改变主意,这人怀恨在心,使了阴计迫使我的人落水,差点淹死,我便让人废了他一只手。” 荀邺的神色并没变化,他将桌上的银针收起,“人是外乡来的,过了这么久未必会待在这里。” 柳衡点点头想到这一茬,又道:“不过自那后我一直很小心,应是不曾得罪过什么人。” “茶商叫什么?” 第11章 柳衡回忆了下,吐出两个字:“刘呈。” 荀邺挪身走到一侧,接着方才的话端问:“小少爷尚不能出府,这桂花糕是谁买来的?” 站在一旁的小厮低下头,身子微微颤抖,像是很不安。 小厮叫弘生,年纪比安儿大了十岁,他目光游移,显得有些局促地说:“是少爷命奴才从外带回来的。” 荀邺睨了他一眼,而后看向坐在榻边的女子,她此刻正拿着瓷碗替床榻上的小儿喂水,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她竟也回过头,与他对视。 荀邺避开眼,又问:“除了你可还有人碰过?” 弘生浑身冒冷汗,他不敢抬头,说道:“不曾,不过奴才买来后并未打开过。” 荀邺走到一侧,其余的人见此皆默不作声,只观察他的动向。 荀邺四处看了看,而后蹲下身子停在一滩已经干涸的血迹面前,血迹呈锯齿状喷溅,从案边延续到榻边,是吐血的痕迹。 方才他用银针查验过,这盘中的桂花糕并无异样,只是泼到上方的水有问题,可验过的汤药里并无毒物。 他站起身,目光移至案几上的翡翠杯上,盯了片刻后问题:“这杯子可曾打翻过?” 弘生垂着头,磕磕绊绊地吐出一句话,“是……奴才方才没注意,让少爷不小心碰到了。” 李县令见此走过来,问道:“可是茶水有问题?” 荀邺摇头,伸手将杯盏拿起,解释道:“杯沿沾了信石,应是有人刻意涂抹上去的。” “小少爷恰巧打翻了茶水泼到碟中,桂花糕沾了些,想必柳姑娘只是被殃及了。” 柳梓月闻此看了过去,心中涌上了疑惑,这杯盏只能是府上的人碰得,且要随时能进出安儿的院子的才可,不过这些下人一直忠心耿耿,怎么做出这等事? 柳衡显然也想到这茬,他拧眉,吩咐道:“将今日进出过少爷厢房的人全部带进来。” 院外的丫鬟小厮像是听到了此事,进来时皆低着头,神情惶恐,生怕自己染上了是非。 “今日谁替少爷熬的药汤?” 柳衡先问起了此事,平日里安儿的厢房只有几人能进,除了弘生这个贴身小厮,其余来的最多的便是熬制药汤的下人。 闻此,周遭的气氛变得愈发凝重,站在角落的丫鬟走出来,“回老爷,少爷的药汤是奴婢熬的,可奴婢今日并未进到屋内,是弘生在半道拦下奴婢,自己端了进去的。” 弘生猛地抬头,瞪大眼,指着她喊:“她胡说,奴才未曾拦过她。” 那丫鬟抬起头,露出一张小巧的脸,面上并无过多惊慌,恭敬道:“奴婢所言绝无半句假话。” 柳衡面对此景眉头紧皱,厉声道:“弘生,你可知谋害少爷是何罪?” 弘生额角的汗直流,他跪在地上磕头,“奴才未曾谋害少爷,还请老爷明查。” 荀邺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弘生,朝着一侧的丫鬟问道:“你确定看到的是他?” “是。” 荀邺让地上的人抬头,指着他问:“你亲眼见到了这张脸?” 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那丫鬟一顿,双手绞着衣角,确定地说:“是,就是他,奴婢绝不会认错的。” 荀邺蹲下身,扯着弘生的后领,“起来。” 弘生弓着身子,似是很惊慌,他哆哆嗦嗦地辩解,“奴才绝不会害少爷的。” 荀邺沉默,只盯着他,深邃的眸子晦暗不明,叫人看了心慌。 弘生突然大哭起来,跪爬着到柳衡脚边,将袖中的银子全部掏出,“老爷,奴才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偷了少爷的东西,今早奴才出府将东西全部当了出去,午时才归,先前并未见过这个丫鬟,又怎会拦她,奴才从未想要害少爷啊。” 柳衡怒火冲天,一脚踢开跪在地上的人。 这小厮是他先前看人可怜买来的,一直安置在安儿身边,没曾想竟起了别的心思,眼下凶手未找出,倒是发现了个恩将仇报的人。 “来人,将弘生拖下去乱棍打死。” 弘生闻此心惊,他爬过去,硬生生磕了五个响头,额头正中的位置沁出了血,“奴才知错,求老爷放奴才一马。” 柳衡闭眼,挥手叫人把他拉下去,直到老远还能听见他的喊声。 李县令在一旁看出端倪,问向跪在地上的丫鬟,“是谁叫你这样说的?” 那丫鬟神色微变,却很快隐去,“恐怕奴婢是认错了人。” 荀邺侧目,盯着她问:“你可还记得你先前说了什么?” 丫鬟身子一僵,她自然知道自己方才信誓旦旦的话。 她低头,声音弱了几分,“奴婢……” 荀邺见她说不清,便打断道:“若是记不得,就只能押去衙门审问了,李县令觉得荀某说的可对?” 李县令咳了一声,正色道:“来人,将此女带回衙门。” 那丫鬟扑通跪在地上,哭喊着:“县太爷饶命,奴婢记起来了。” “如实道来。” 丫鬟边说边抖,眼泪簌簌直落,“奴婢先前并未见过那人,还以为是少爷院中新来的丫鬟,当时她给了些银子,说让奴婢替她在膳房里寻耳坠,正巧那时少爷的药汤刚熬好,她便替奴婢送了去,只是回来的很快,说是弘生拦住了她。”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荷包,“这是那人给我的。” 柳梓月眼尖,上前将荷包拿了过来,她定眼细看,觉得东西眼熟,却记不起来了。 好像在哪见过。 李县令见到她慌慌忙忙的过来,问道:“柳姑娘可是曾见过这个荷包?” 柳梓月眯着眼,四处扫了下,余光瞄到此时坐在角落的柳梓桐。 记起来了。 这东西她曾见到柳梓桐身边的丫鬟带过,且那丫鬟眼生,就只单单见过一面。 柳梓月走去过,将荷包放在她面前,“姐姐可见过?” 柳梓桐则一脸迷茫,“未曾见过。” “姐姐身边近来可是新收了个丫鬟?” 柳梓桐不解她为何这样问,稍想了下后惊讶道:“不错,难不成这荷包是她的?” “姐姐将人叫来一认便是。” 柳梓桐点头,催促着身边的人,“你去,将莲儿带过来。” 吩咐完,她朝着众人解释,“此前我和娘出府时无意瞧见的人,她爹娘早亡,独留了她一个,我见她可怜便带到了府上,想来与安儿无冤无仇,应不会做这等事。” 众人听完便耐心地等待着,被柳梓桐吩咐去找人的丫鬟回来了,一直喘粗气,应是急忙跑过来的,“姑娘,莲儿不见了。” 柳梓桐立刻站起身,“什么!” 柳衡心中明了,将放在手边的杯盏砸了出去,吩咐道:“快去,必须将人抓回来,我倒要看看是何人要置我儿于死地。” 说罢,他扭头看向柳梓桐,语气生疏,“桐儿,你先回去吧。” 柳梓桐抬眼,“爹爹,我……” 柳衡摆了摆手,像是费劲了精力,“不必多说,你且回去休息。” 柳梓桐撑着案几站起身,身子轻晃,似是遭受了什么打击一般。 李县令见此拱了拱手,说道:“柳兄切莫着急,衙门也会派人去找,如今小少爷的情况有所好转,本县就先回衙门了,若是找到了人,本县自会将她定罪。” 柳衡回道:“多谢李兄相助。” “不必,本县职责所在。” 柳衡扭头看向荀邺,问道:“不知这位公子可否留下替我儿诊治,若是日后有什么需要柳某定当倾囊相助。” 不知为何,闻此他下意识朝立在门处的人看,此刻她弯着眼,用着同样祈求的眼神看着自己。 “自然,在下本就靠替人医治为生。” . “安儿如何了?” 许茹方才哭晕了过去,眼下刚醒便又让春锦搀扶着到了东厢房。 柳衡见此走过去扶她,“怎不多歇会儿,安儿眼下已有好转,你万不可太担心伤了自己的身子。” 许茹原本紧绷的面色松懈了几分,挪步走到榻前。 安儿的唇色尤为惨白,却不似之前一般发黑,且吐气平缓。 她心安了几分,定眼看向桌案前的人,“老爷,这位是?” </div> </div> 第12节 柳衡向她介绍,“是和李县令一同来此的,这位公子医术高明,咱们安儿便是他救下的。” 荀邺放下毛笔,拱手作揖,“见过夫人。” 许茹冲他微微颔首,含笑道:“多谢。” 而立在许茹身后的春锦却有些错愕,这不是山上的那位公子? 想着,她看向一侧的二姑娘,好像从她们进屋后,姑娘的眼神就没离开过这位公子,且看的很专注,再回想到山上的情形,她附在夫人耳边说了句话。 许茹听完立马起身,转而走到柳梓月身旁,“月儿,你随我来。” 柳梓月不解,“不等安儿醒吗?” 许茹偏头看了眼荀邺,而后又转眼瞧着自家女儿,“你爹爹在此等着,若是醒了我们再来便是。” “好。” 许茹一路跟着柳梓月回了房内,刚进屋,她就将下人都遣了出去。 “娘,什么事啊?” 许茹四处看了眼,压低声音问:“你可是认识那位公子?” 柳梓月看了眼她娘身后的春锦,心中顿时了然。 她装糊涂,“娘说的哪位?” “就是方才替安儿诊治的那位公子。” 柳梓月弯起唇,笑道:“娘觉得呢?女儿是认识好还是不认识好?” 许茹敲她额头,“娘问你呢,你怎么竟说些有的没的。” 柳梓月撑着脑袋,那双明澈的眼睛眨了眨,“认识,先前在山上是他替女儿治的伤。” 许茹拉过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月儿,眼看你马上及笄了,你若是有喜欢的人爹娘自然不会拦着,只是你万不可单独见他,你爹爹自会替你相看,姑娘家还是矜持些好。” 柳梓月面色羞赧,“女儿几时说过喜欢,娘亲莫要乱下定论。” “你心里想的娘哪能不知?” 柳梓月晃动她的手臂,“娘……” “好好好,娘不说了,不过今日娘叮嘱你的可要记住了。” “知道了。” 对8起 我真的很想很想日更,但我真的做不到呜呜呜 请不要抛弃我!!我会努力更! 第12章 屋内点了烛火,昏黄的火光摇曳,忽明忽灭的,映的屋内愈发暗沉。 荀邺从柳府回来,此时正坐在案几边写药方。 恒九从外走了进来,恭敬道:“主子,你总算回来了。” 荀邺挥动手中的毛笔,头也没抬,“怎么?” 恒九如实回道:“今日柳姑娘来此,说让您去趟柳府。” 荀邺手一顿,抬眼问道:“可有说具体何事?” “柳姑娘来去匆匆,属下刚要问她便走了,应是有急事。” 荀邺眯起眼,沉静的眸子变幻莫测,他记起刚到柳府时,那姑娘匆匆从外跑进屋内说了句没找到人,现在看来,她要找的人是自己。 恒九摸不定自家主子的心思,试探道:“主子可要去?” 眼下时辰渐晚,若是平日里有人寻到铺子里求医,主子二话不说便会前去,如今柳姑娘不知寻主子是有何事,他摸不准主子会作何举措。 荀邺想到那双明亮的眸子黯然失色的样子,失笑道:“去过了。” 恒九心里讶异,面上并无过多显露,只默默立在一边。 要说这柳姑娘确实有能耐,不仅找到了人,还将人带回了柳府。 荀邺在纸上写下几个字,“前些日子让你寻的人可有消息了?” 提起此事,恒九敛下思绪,正色道:“未曾,属下在乡间打听过几处,都不曾见过主子说的人。” 荀邺提笔未落,墨汁滴在纸上绽开,成了一朵花。 他来此有些时日了,可事情毫无进展,思此,他落笔写了几个大字。 . 这两日,衙门派去寻人的衙差没找到那个送药的丫鬟,反而意外得了别的消息,先前柳衡提到的外乡来的那个茶商非但没走,竟还在镇上找了活谋生。 李县令连忙命人让荀邺前去探查,地方是东后街的文墨阁,平日里文人喜去此地。 荀邺刚踏过门槛就闻到一股墨香,阁内四处摆着各类的笔墨纸砚,放在中央的自是上品。 他往里走了走,发现阁内只有个算账的掌柜。 掌柜的见有人来了,忙的收起算盘相迎:“公子要买些什么?” 见来人未答,转而介绍他手上拿的毛笔,“这笔是狼毫制的,公子真是好眼光。” 荀邺听此放下毛笔,凑近低声道:“这里可有叫刘呈的人?” 掌柜听他不是来买东西的,一张带着褶皱的脸变了变,收回了原本堆起的笑容。 他摸了摸下巴,似是在思考,“刘呈?打杂的那个啊?” 荀邺说出他的特征,“那人断了一只手。” 掌柜恍然大悟,确定道:“哦,就是他。” 荀邺四处扫了一圈,没见到人,又问:“阁下知道他在哪?” 掌柜退回桌案前,继续摆弄着算盘,“说是家中母亲病重,有好几日没来了。” “此人住在何处?” 掌柜疑心他,吞吐道:“你打听这人做什么?” 荀邺没说话,掌柜偷偷往他身上瞄,而后见他身后的人腰侧放着一把佩剑,心下一抖,想着那打杂的断了一只手,想必不是惹了事就是得罪了什么人。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没听他提起过,只知道在城西附近。” “多谢。” 荀邺往外走,刚出门就和一人打了个照面,来人捏着折扇,一身酒味,他龇着牙,瞧清楚了眼前的人,笑开了花,“哟,这不是上次和柳二小姐一起的公子?” 荀邺睨了他一眼,避开了些,这人身上混着胭脂味,呛人得很。 徐元手里摇着他那把扇子,见荀邺不搭理也不再自讨没趣,转而进了文墨阁。 掌柜见阁内又进了人,抬眼看清来人后立马沉下脸色,“还晓得回来?” 徐元将折扇收起来,半身倚在案台上,手里拨弄着算盘,似做无意的问道:“爹,刚才那人买了什么?” 掌柜脸色微变,沉吟道:“来找人的。” “找人?” 掌柜将柜上的砚台整理放齐,“就你带回来的那个杂役。” 徐元翻着账本,故意夸张的说:“爹,这月赚了不少啊。” 话题转移,掌柜刻意压下面上的喜悦,脸色又沉了几分,“要没你这败家子,我现在就能歇着了。” 徐元面上笑嘻嘻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那您老继续忙,我还有事,先走了。” 掌柜气结,话未出口人就没了踪影,他走回原处,只得又叹了口气。 徐元边走边琢磨着此事,刘呈是他在半年前救下来的,那天正巧赶上他邀了一群友人赏湖。 刘呈就躺在湖岸边,浑身湿漉漉的,右臂被破旧的布包裹着渗出一大滩血,揭开一看整只手全没了,只有鲜血淋淋的根部。 他睁着眼,直直盯着前面,看起来格外瘆人。 徐元踢了此人一脚,他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也不眨,徐元觉得无趣,(?正欲离开却被他抓住裤脚,蹭了一身血。 徐元使劲甩,却发现根本挣脱不开,一个受伤的人手劲却还这么大。 这一举动勾起了徐元的兴趣,他蹲下身子与其对视,意味深长的打量起他,问了句话:“你想活啊?” 地上的人被散乱的发丝挡住半边脸,只有一双漆黑的眸子闪着光,显出一丝狠厉,他点了点头,眼里充满了热切。 他想活。 徐元觉得有趣便命人将他拖了回来,留在家中铺子里当杂役,不过后来时间一长他就彻底忘了此人,没想到现在竟有人找他,稀奇。 . 荀邺打探完消息去了趟衙门,李县令见人忙问道:“查的如何?” 荀邺拱了拱手,“查到一些线索了,在下正打算去刘呈家看看。” 李县令走了下来,正色道:“这个外乡人嫌疑很大,本官和你一同去。” 荀邺一众人停在城西的一处破烂的旧房外,房子是泥巴堆建的,墙上混杂着稻草与泥土,由于干涸,土墙上有着明显的纹路,斑斑驳驳的,土成块状,干裂却紧实。 门槛上的木门摇摇欲坠,荀邺推门而入,停在覆满苔藓的天井旁。 赵全觉得此间屋子甚是诡秘,他扭着身子,指向一处,“荀兄弟,你看那。” 荀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右边的房屋内很暗,从外处只隐约看见有个破旧不堪的桌子,那桌子的其中一条桌腿比其余矮了一截,而在这个倾斜的桌面上还放着一个有豁口的碗,岌岌可危。 “你们是谁?来我家做什么?” 荀邺回头,说话的男人抱着一捆柴,右边的袖子直直垂在一侧,显然是空的。 李县令转过头,脸色微青,他身后跟着的赵全连忙接道:“你这人连县太爷都不认得?” 刘呈将手里的柴堆在一处,神色晦暗,装模作样的拱手作揖,“恕草民眼拙,不知在下犯了何事,竟让县太爷走这一趟。” </div> </div> 第13节 李县令神色舒展,拍了拍袖子,问:“你这几日可是一直待在家中?” “是。” “没出去过?” 刘呈想了想,回道:“家中老母病重,前两日去请了大夫。” 他将手里的柴放下,引着众人进了右侧的屋子,屋内的景象和在外处看到的相差无几,屋内只有三样东西,看起来颇为空旷。 刘呈紧跟着进来,顺着荀邺的目光看去,解释道:“这是在下家慈。” 床上躺了个老妪,荀邺走上前探了探,那老妪的眼睛浑浊无光,嘴里不知在嘟囔什么,见他们来了也没任何反应。 “这是得了什么病?” “蛊鼓病。” 荀邺眸光一沉,看了眼四处,“用的何药?” “草民不识字,并不知大夫开的是何药。” “可拿来让我一看?” 刘呈端了碗水给床上的人喝,“用光了。” 荀邺闻言走到一边,看那断腿的桌边留了些白色粉末,他隔着衣物捏了点放在鼻处嗅了嗅,没味。 “这是什么?” 刘呈看见他手里的粉末,神色微变,说道:“家中老鼠成灾,洒些信石防着咬坏东西。” 荀邺侧头看他,这间屋子空旷,又无粮食堆积,怎会老鼠成灾? 李县令见他问些别的,提到正主,“你可知道镇上的富商柳衡?” 刘呈面上镇定,端碗的手却微偏,撒到老妪的身上,那老妪的眼神忽而变得清亮,却一瞬又恢复到原样,刘呈放下碗,拿了粗布擦干老妪身上的水渍,平静道:“一面之缘。” 荀邺起身,看着他瘫痪的手臂,“你的手是他废的?” 刘呈身子发颤,粗布衣衫下的左手紧握,暴出青筋。 荀邺走过去,盯着他脸上的变化,故意道:“你可知道那府上的小少爷死了?” 刘呈站了起来,“死了与我何干?” 他突然大笑:“这人是罪有应得,坏事做尽自有天收,父债子偿罢了。这位仁兄不会怀疑是我吧?” 李县令面有愠色,呵斥道:“本官在这,你这人竟还敢如此猖狂。” 刘呈收敛了笑声,眸中的阴郁却并未散去。 荀邺不在与他兜圈子,脸上冷硬的线条更加明显,“你可知治蛊鼓病的药引是什么?” “草民又不是大夫,自然不知。” 他又拿起碗替床上的老妪喂水,问道:“不知这位大人可还有别的事,在下要去找大夫拿药,晚了可不行。” 第13章 外头有衙差走了进来,附在李县令耳边说了几句话,听完他脸色一变,急忙朝屋外走去。 赵全奉命从地上取了些粉末,刘呈见此并无多言,放下碗送他们出去。 众人到了屋外,李县令指着站在尾处的衙差说:“你们俩就留在这偷偷跟着,别叫他发现了。” 那两人低头拱手,恭敬道:“属下遵命。” 两人离去,李县令又招手叫赵全过去,小声命令道:“你这几日就跟着荀邺,万事已案子为先。” “是。” 随后他转身,笑呵呵地朝荀邺道:“荀公子,本县还有要事要回衙门,你且继续查此事,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荀邺答应完,见他带着人急急慌慌的走了。 到了第二日,那两名跟着刘呈的衙差回衙门禀告,说刘呈如他昨日所说去了趟医馆,找大夫拿药。 荀邺后来带着赵全也去了趟,可人大夫不在,便让里头的小厮带话说隔日来。 医馆里还是昨日那个小厮,见荀邺二人来了,连忙笑脸相迎:“这位公子这么早就来了啊?” 荀邺不与他多客套,“徐大夫今日可来了?” 小厮点头哈腰,忙的接道:“来了来了,在后头,小的马上去叫。” “麻烦了。” 赵全望着小厮离去的背影不禁咂嘴,“这人脸变得倒是快。” 昨个他们来时,那小厮正犯困打瞌睡,他见两人来此不买药材还问东问西的,瞬间摆了脸色,若是不答也罢偏偏还出言不逊。 赵全顿时不爽,伸手就要往小厮脸上挥去,那小厮扯着嗓子怪叫:“衙差打人了,打人了……” 荀邺原本立在一旁没出声,见此身子往前一倾,取下赵全腰侧的剑鞘往柜上重重一放,眼神锐利。 小厮登时清醒不少,他脸色一变,立马软了腿,不横了。 果然,对待小人还是得用硬的,这不,这一早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 徐大夫揭开帘子从后院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个筛子,里面放了药材。 他勾着背,看见二人后将手里的筛子递给身后的小厮,问道:“不知衙差大人找老夫何事?” 荀邺开门见山,“徐大夫,治蛊鼓病的药引可是信石?” “没错。” 徐大夫没想到他会知晓,浑浊的眸子里带着欣赏之意。 赵全疑惑,“那不是毒药吗?” 徐大夫摇摇头,捋了捋自己的胡子,“非也,这信石亦毒亦药,即能害人也能救人。” 荀邺让赵全将从刘呈家取来的粉末拿了出来,“可是这个?” 徐大夫点了点头,“不错。” “此前可有人来买过此物?” 徐大夫半晌没出声,似乎是没想出来,他解释:“老了,记不太清了,不过有人赊账的话老夫会记在这里。” 说着,他摊开账本,指着上面道:“都在这了。” 荀邺翻了两页,在上面找到了熟悉的人。 刘呈,三钱信石,赊账十五文。 荀邺放下账本,问道:“治蛊鼓病需三钱信石?” “三钱?用不了那么多。” 荀邺指着上面的名字,“那这人如何买了三钱?” 徐大夫看了一眼,他摸着胡须,努力回忆,“前几日老夫去了他家,瞧着那老夫人得了蛊鼓病,便给了他一钱。” “后来他说家中鼠多成灾,要买些信石洒,便又给了二钱。” 荀邺心中了然,先前在柳府查到的丫鬟尚未找到,而刘呈这有嫌疑,应是欺瞒了些事,说不定二人之间有关系。 想着,他抬脚往外走,正与来人碰上。 两人对上目光,柳梓月先是一愣,待看清人后唇角上弯,眉黛间染上了几分喜色,“荀公子,你怎么在这?” 荀邺应了声,“查些事。” 柳梓月颔首,吩咐一旁的人,“红菱,你去将药取回来。” 这些事原本吩咐给下人做就行,可柳梓月想去找他,便借取药的事出了府,谁曾想没等她找上,倒先碰见了。 柳梓月到底没听许茹的告诫,她上辈子本就嫁给了荀邺,可惜的是没过两月,两人就先后在皇宫葬送了性命。 如今回来了,自然要补回那份得之不易的感情,可惜他不记得自己了,可她不在乎,上辈子他苦等了她那么久,她该还他的,终究是要成为他的人,又何须顾忌姑娘家的脸面。 她面上的喜色未尽,见荀邺要走便下意识拉住他的衣角。 荀邺一僵,抬眼扫向那张白皙的脸庞,她张了张口,轻飘飘吐出两个字,“等我。” 赵全眼珠子转的飞快,一直在二人之间流转不停,两人的举动被他全部看在眼里,他待在原地,惊愕地合不拢嘴。 这柳姑娘真是胆大,倒没个大家闺秀矜持的模样。 红菱适时走了出来,抬眼瞧见对面的二人,小声道:“姑娘,药拿好了,咱们可是要回府?” 柳梓月侧目,冲她摇头,“不回。” 红菱摸不清头脑,“姑娘还要去何处?” 柳梓月没回她,反而看向荀邺,笑眯眯地说:“已是晌午,荀公子可否赏脸一同用膳?” 荀邺掀了掀眼皮,眼前的女子此刻正仰着头,水润润的眸子直盯着自己。 二人所站的位置没有遮挡,在春曦映照之下,她周身仿若镀了一层金光,容色看上去颇为明艳,细嫩的肌肤显得愈发白皙,明眸善睐,端的是一副好模样。 荀邺压下思绪,冷静道:“在下还有要事处理,需先走一步。” 柳梓月扯着他衣角的手未松,似乎抓的更紧,她笑道:“再急的事也要用了膳才行,仔细伤了身子,荀公子是大夫总不会不知吧?” 说完,她眼角更弯,月牙似的眼里映着光,“公子多次帮我,怎么说也要应了这份人情不是?难不成是瞧不起我?” 荀邺似乎被说动,他思忖片刻,说道:“那麻烦柳姑娘带路。” 柳梓月松手,呼出一口长气,总算答应了。 她偏头看向荀邺身后的赵全,此人看起来眼生,不过好像前几日与县令一同去过柳府,她问:“这位公子可要同去?” 赵全被她这么一看,顿时摆手,“不了,在下还要回趟衙门回禀县令大人,就不多叨扰了。” 柳梓月朝他挥手,“慢走。” 她来时坐了马车,如今多了荀邺自然不能同乘,便只能走去,直到身上出了细汗,几人才到了地方。 . </div> </div> 第14节 余庆楼。 “两位客官楼上请。” 柳梓月率先上了楼,她四处扫了一圈,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此处围了块镂空的屏风正好将里外相隔。 荀邺紧跟上来,还未站定就看她朝着自己招手,一双月牙眼弯着,明媚的面上扬起笑容。 “这里。” 荀邺阔步上前,坐到她的对面。 小二跟上来介绍起店内的菜色,柳梓月托腮对着荀邺道:“公子喜欢吃些什么?” “在下不挑。” 柳梓月选不出,只叫小二将店内招牌菜全部上一遍。 记得上一世嫁给荀邺后,他每日变着法的给自己烧菜,了解她全部喜好,而自己却全然不知他的,可他从来不介意,处处为她好,而今重来一世,她定要仔细了解一番。 “公子可是一直待在柳城内?” 柳梓月将之前在山上问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她需要得到答案,还记得上一世与他初次见面的地方是在京城,只怕他往后要走。 荀邺不懂她为何这样问,却依旧回道:“尚不确定,暂且会待在柳城。” 柳梓月眨眼,知道此事无法强求,“若是你离开可否事前告知我?” 荀邺似是没听清,“什么?” 柳梓月垂眸,将问话重复了一遍,就算他不说,她也一定会派人盯着。 若是他去个一年半载后回来她便可以等,如若不然她就想个法子让他留下,她不想入京,上辈子痛苦的记忆让她并不想亲临那里,她想一辈子留在柳州城内,陪着爹娘和他过安生日子就行,不再去沾染那些是非。 荀邺思考了好一阵,最终回道:“好。” 柳梓月心安,面上的笑意更甚了几分。 小二端了茶水上来,柳梓月拿起,杯中腾起轻烟般的白雾。 她喝了一口,问出一直想问的话,“公子可有喜欢的人?” 即使他上一世对她如此好,可她怕他会先一步喜欢上别人,毕竟这一世改变了太多东西,她怕他也会变。 荀邺凝着她,薄唇微抿,似是要从她脸上瞧出什么来。 柳梓月心中忐忑,若是他回了有,那她该如何? 小二很快从楼下将菜端上来摆满一桌,他弯腰笑道:“二位慢用。” 柳梓月冲他点头,而后将盘子往对面推了推。 “没有。” 柳梓月闻此推盘子的手一顿,霎时喜上眉梢,直接拿筷子替他夹了菜,殷切道:“尝尝这个,很好吃。” 一顿饭吃的融洽,柳梓月总是时不时问两句,荀邺也顺着她回答。 他似真的有要事要办,没多久便要起身走了。 柳梓月这下没拦着,不过在站起的瞬间被桌角绊了腿,没站稳扑向了前面。 第14章 余庆楼里人声嘈杂,粗犷豪迈的声音此起彼伏,柳梓月闭上眼,耳边只有嗡嗡的声响。 意外来得太快,四周没有支撑,柳梓月做好了摔破皮的准备,突然腰间一紧,稳稳当当地落进一个宽厚的怀抱中。 她一抬眼,正对上荀邺那双黑漆漆的眸子。 上一世两人初见时,她也是跌进了他的怀中,他朝自己笑,温润的眸子带着关切,说了句小心。 而此刻他盯着自己,却没有半分笑意,神情寡淡。 是了,他全忘记了。 女子娇软的身子偎在怀中,荀邺耳根发热,他松手往后一退,拱手道:“抱歉。” 腰间的桎梏消失,柳梓月站稳,仰头看向那张熟悉而俊逸的面庞,心中的失落感散去,“还要多谢公子,不然我可是要丢人了。” 荀邺看着女子因微仰着头而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喉间发紧,他避开眼,“在下先走一步。” 柳梓月弯起眼,笑眯眯地冲他挥手,“下次见。” 荀邺阔步往楼下走,柳梓月坐回去倚在窗侧,透过窗棂可以瞧见窗外的街景,那抹颀长而挺拔的身影朝西而去,隐匿于鱼龙混杂的街市。 柳梓月收回视线,心情颇好,夹了块鱼肉往嘴里送。 红菱立在一侧,支吾道:“姑娘,前些日子夫人吩咐奴婢……” 柳梓月知晓她要说什么,先前她娘不放心,硬是让红菱看着她,不允她出府,更别提单独与男子会面,可红菱到底是她身边的丫鬟,哪能全听她娘的,“嘘,别告诉我娘。” 红菱觉得方才那一幕着实不妥,她家姑娘哪能倒在男子的怀里,这要是传出去可麻烦了,“可是……” 柳梓月打断她,“你去再去让小二打包些糕点,咱们带回去。” . 赵全刚跟县令禀报完从徐大夫那里打探到的消息,就见到荀邺来了衙门。 他想到临走前柳姑娘的样子,摸着下巴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打量他,正欲出声调侃,就见他眉间紧皱,似是有急事,“随我去趟刘呈家。” “荀兄弟可是找到了什么?” 荀邺未作答,快步朝西走,赵全跟在后面追的气喘吁吁。 等两人到后,荀邺推开破旧的木门,先走了进去,屋子里的摆设没变,那个断腿的案几还在,只是上面的东西被拿空了。 赵全四处张望,“人不在。” 荀邺蹙眉,目光盯着床榻,衾被没了,床上的老妪也不见了,“跑了。” 赵全点点头,哦了一声,后才想到他说了什么,语调上扬,“跑了?还真是他干的啊?” 二人在房内翻找一番,却并未找到什么可疑之物。 赵全向县令回禀了此事,李县令听闻此事时正在喝茶,他听完立马站起身,一掌拍在案上,“本县早说那刘呈嫌疑大。” 说罢,他官袖一挥,命令道:“来人,立刻彻查方圆五里断了手臂的青年男子,身边应带着一名神志不清的老妪。” . 柳梓月下巴枕着手臂,整个人趴在案上,眼睛睁了又合。 窗外的海棠花已完全盛开,娇嫩嫩的簇拥在一起,随风摇曳着明媚动人的花姿,像极了天边的晓霞。 柳梓月打了个哈气,明净的双眸里腾起水雾,娇艳的花瓣倒映在波光里,叫人移不开眼。 这几日安儿依旧昏迷不醒,娘亲成日待在身边替他祈祷,本就病弱的身子更加羸弱了。 而自那日后,柳梓桐也待在自己闺房中未出,说是病倒了,柳梓月去看过一次,那副模样和上一世她独自从山上回来后如出一辙,这一世虽事因不同,可结果却一样。 柳梓月有些后怕,她怕自己改变的事情会以别样的形势重复上演。 可即便重复,她也定要改天逆命,让所有人都好好的活下去。 红菱看着她昏昏欲睡的模样,劝道:“姑娘,若是累了去榻上歇会儿吧,眼下天还有些凉,你这刚好不久,可要当心身子。” 柳梓月阖了阖眼睑,将思绪压下。 红菱见她站起身,跟着要去伺候歇下,谁曾想姑娘转了个弯,朝往外院走去。 “姑娘这是要去哪?” 柳梓月见她没跟上,说道:“走,咱们去膳房看看可有点心给娘送去。” 红菱微愣,紧忙跟了上去。 膳房里的伙夫和几个婆子正忙,其中管事的婆子见到柳梓月,连忙在粗布上蹭干手上的水渍,上前道:“二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柳梓月朝她摆摆手,“你去忙,我随便看看。” 管事的婆子杵着没动,似是不清楚她的意思。 柳梓月见她不走,拧眉道:“怎么?还有别的事?” 那婆子醒神,忙退到一边,继续做刚才的事。 柳梓月走到里面,转了一圈后挑了几样点心让红菱拿食盒装上,不得不说,她爹请回来的厨子倒是不错。 临走前她突然瞥见那个先前撒谎的丫鬟,她娘心肠好,还将人留了下来,只是做最下等的活,不得再入安儿的厢房。 那丫鬟也看见了她,走过来恭恭敬敬地作揖,“二姑娘。” 柳梓月没好脸色,挥手让她下去。 那丫鬟好歹识眼色,紧忙离开避得远远的,柳梓月往外走,瞧见地上留了几处泥印,土干而黄。 柳梓月心疑,转而朝着丫鬟脚下望去,她的裙摆正好遮住脚上的绣花鞋,但因着走路,一上一下间能看到脚底沾上了泥。 奇怪,她怎么不记得柳府还有如此泥泞之地? . “这块地太湿了,咱们再去里面看看。” “大哥,你们家不是有地,还来这后山找什么地?” 说话的男人扛着把锄头,拿了肩上汗巾抹了把脸上的汗,“我婆娘病了,家里的地得卖,这不是没办法。” 另一个男人跟着叹口气,“唉,这日子真是难过。” 两人边说边往树林里进,繁茂的枝叶交叠遮掩着天空,山风吹得呼呼响,灌入耳里带着稍许凉意。 “大哥,你看、看那是不是个死人……” 两个壮汉在看见前面的景象后忙不迭吓软了腿,急转过身朝着山下跑,也不管开垦荒地的事了。 赵全领着其余的衙差去了附近的村落,这找寻了几日也没看见刘呈的影子,结果一回衙门就瞧见有人报案,说是离他们村比较近的后山上死人了。 正巧荀邺也在衙门,一群人就跟着二人上了山,顺着他们指路穿过林间,尸体就躺在一棵树下,断了右臂。 赵全一眼认出他,惊呼道:“这不是刘呈吗?我们找了这么几天的人没跑,死了?” </div> </div> 第15节 荀邺俯下身细细察看,刘呈的瞳孔散大,眼微睁,周身呈现污绿色的斑块,两手微握。 他身上只有一处刀伤,疮伤极重,显然是一刃致死。 赵全看了一圈,好奇道:“怎么只有他一个人?他娘呢?” 荀邺抬首,向其吩咐道:“去前面看看。” 仵作上前勘验,荀邺立起身环看四周,这处荒僻,常人若无事必不会途经此地。 刘呈若是要逃,也不会到此处来。 赵全在远处冲他挥手,“荀兄弟,这儿……” 老妪躺在木板车上,眼窝下凹,嘴巴脱水呈白色,皮肤暗淡。 人死了。 木板车是在下坡处,应该是很难推上来,停在了巨石后面抵着。 刘呈死了,老妪显然是没人照料活生生饿死的。 荀邺从仵作那处得到结果,人已经死了五日,手上并无刀伤,应是没做抵御,刀口前段阔,后入狭长,为尖刀所刃。 他应是要逃,还与什么人约见来此处,不曾想被其捅入致命的地方一刀毙命。 若是约好,那必然相熟之人作案。 这处的湿气重,土地都软软的,没有干透。 荀邺跟在众人后,观察起这里的泥地,这的土地分两种,一种是正常的土色另一种则是黄土,他对比了两处,发现黄泥更加湿软。 众人刻意避开黄泥从一侧踏过,那处是个滑坡,少有几个人从上滑落,在泥地里留了几处脚印。 他发觉黄泥地里有一处的正上方盘旋着蚊虫,他用细木棍翻开上面没压实的土,这处显然被填过,应是不慎掉下来留下了脚印,但又怕被人发现所以在旁边挖了土填在上面。 而且此处有腥气,应该是凶手的鞋上沾了血迹,而这血迹留在了泥土里,致使蚊虫在上面久久不散。 他又往外走了几步,发现不远处的干土上留下了浅淡的鞋印。 荀邺发现这处的鞋印不属于他们,因为来的皆是衙门里的衙差,各个都是精壮的男人,他们踩的脚印深而大。 而这处的脚印十分的娇小,细看分明是个女人的小脚。 这后山平白无故的不会有人来,一般的妇孺更不可能上山,且不说会不会有猛兽,光是山蛇就已经够呛,这无疑就是凶手的脚印。 荀邺站定,脑内突然闪过一个景象。 赵全在远处叫他,“荀兄弟,回去了。” 尸体要被拉回衙门,荀邺闻声跟了上去,不过却没跟他们同路,去了街上的文墨阁,赵全虽不解却也跟着去了。 明天答辩很忙,更新不一定嗷!别放弃我!!!我爱评论区的所有小可爱!! 第15章 两人到时,阁内有几位客人,徐掌柜正跟在旁边介绍。 荀邺往里走近了些,徐掌柜见到他后微点了下头,显然是认出了他的模样。 徐掌柜放下手里的砚台,余光瞥到荀邺身后的人,此人身上穿着衙差专属的常服,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什么身份。 他心里犯嘀咕,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头,前两日来的时候跟着一个护卫,今个又跟了一位衙差,总之看起来不能得罪。 他走过去,“公子今儿还是来找人?” 赵全狐疑,眼神瞟向荀邺,见他面色平静,好似没什么反应。 荀邺四处看了眼,应了一声,“自那日后刘呈可有来过?” 徐掌柜瞄他一眼,“来过一回,说是找犬子有事,后来就没见过了。” “不知令郎现下在何处?” 徐掌柜叹了口气,“老夫惭愧,那逆子整天到处跑,这一时半会儿也不知在哪。”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后转来,“爹。” 荀邺扭头,见到来人摇着把扇子,嘴边挂着笑,看见他后似是有些惊讶,“哟,这位公子又来了?” 徐元站定,看了眼三人的位置,将手里的折扇一收,合拢捏在手上,迈开步子朝里进,“你们继续聊。” 不知想到什么,他又退了回来,“爹,我有事拿些银子急用,过段时日还你。” 刚回来就要银子,徐掌柜瞪他一眼,眉毛中间夹着明显的竖纹,显然被气的不轻,他厉声呵斥,“给我回来,成天不做正事,又拿银子做什么?” 徐元打着哈哈,“急事,急事……” “老实待着,衙差大人是要找你问话。” 徐元的步子顿住,又倒了回来,目光扫视着荀邺二人。 徐元绕过去,发现他身后换了个人,倒还真是个衙差。 “不知二位找我有什么事?” 荀邺睨他一眼,“徐公子,你这几日可见过刘呈?” 徐元手一挥,又摇开扇面,想了下道:“见过,五日前他来找过我。” 五日前?那正好是刘呈死的日子。 荀邺眼尾上挑,狭长的眸子透着深不可测的光,“找你做什么?” “私事也要问?” “你可知刘呈在五日前死了?” 徐元摇扇子的手停住,“不可能,他那天明明来找过我,我爹也见到了。” 荀邺没有不信之意,方才他来时这掌柜的就提过,他眯起眼,“尸体在衙门,徐公子若不信可同我去看看。” 徐元脸上的笑意僵住,眼睛霎时瞪得老大,张着嘴,像是块木头杵在原地。 荀邺瞧他的模样不像是装的,很明显是不知道此事。 徐元回过神,急忙撇清,“他死可跟我没关系,那天他来找我,说是谢我当年的救命之恩,塞了点银子给我。” 徐掌柜听他的话更气了,觉得头上冒青烟,“逆子,你有银子怎么又要回来拿?” 徐元不以为意,他耸了耸肩,非常无赖,“那点钱怎么够我用,喝了几次酒就没了。” 刘呈家中环堵萧然,平日里所用的皆是破败之物,就连买药的钱都是赊账,为何突然有了银子给徐元? “据我所知他平日里过得极为拮据,怎么有银子给你?” 徐元同样不解,嘟囔着,“这我如何知道,反正给了我能用就行。” “他走时可有跟你说什么?” “他说要带他娘回临县,说是办完了事情要回去了。” 荀邺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重点,“什么事?” 徐元摇头,“他平日里看起来高深莫测的,叫人难以捉摸,谁晓得他做了什么事。当初若不是见他可怜我万不会救他,说不定那个砍他手臂的人见他没死便又起了杀心,他没躲过,死了也不难免。” “他可有在你面前提过手臂的事?” “记不清了。”徐元敷衍了两句,像是有些不耐烦,“公子还要问多久?先前我将人领回来后就没怎么见过,他的事我一概不知,还不如问我爹。” 说罢,他转身走向案柜后,从里面拿了几张银票。 荀邺复而问向一旁的掌柜,“不知阁下先前可曾见过刘呈与女子有来往?” 徐掌柜俯首,脸色并无过多变化,“不曾,此人向来孤僻,不与人交好,老夫一直将人安排在后院内做粗活,平日里不怎么见到。” 荀邺颔首,眼下显然问不出什么,他拱了拱手,拜别徐家父子。 . 柳府。 “姑娘,咱们来这做什么?” 柳梓月比了个嘘的姿势,红菱立马噤声,缩着脑袋四处张望。 夜色渐深,宅内已无人走动,皆安歇睡下了。 红菱提着灯,二人朝着丫鬟所住的偏院去。 她稍微将灯向上提了提,暖橘色的光笼罩在柳梓月恬静的面庞上,红菱偷瞄了两眼,她实在想不通姑娘这个时候到此处能有什么事。 柳梓月领着红菱径直朝里走,刚进院子,就碰见一个丫鬟端了盆水出来,她见到二人先是一惊,随后反应过来恭敬道:“二姑娘。” 柳梓月目光掠过她,看向她身后的木门,而后移回视线盯着她,“里面可都歇下了?” 小丫鬟低下头,模样胆怯,“是。” 柳梓月走近两步,“碧萝在哪间屋子?” 小丫鬟指着右侧的屋子,“那间,奴婢去叫醒她。” 柳梓月微微颔首,小丫鬟走上前去叩了叩紧闭的门扉,怕惊扰了周围的人,只轻声叫道:“碧萝姐,醒醒,二姑娘找你有事。” 柳梓月见此不禁觉得稀奇,旁的丫鬟见到碧萝都知道她因偷懒害得小少爷差点死了,平日里都避得远远的,私下挤兑她,而眼前的这个小丫鬟仿佛根本不知此事。 里面没人答话,那丫鬟退了回来,正欲出声门被打开了。 碧萝显然是刚睡醒,她披了件衣裳,见到人后作揖道:“二姑娘。” 柳梓月审视着眼前的女子,她低着头,身上穿着浅淡的青衫,见她来并无露出讶异的神色,只恭恭敬敬的,叫人挑不出错。 碧萝侧过身,跟在柳梓月的身后,进了屋内。 屋子里很暗,唯有红菱手中的灯照着,烛火摇曳,添了少许的光亮。 这间屋子其余的几个丫鬟也起了,看见柳梓月后慌忙下榻立在一侧,“二姑娘。” 柳梓月瞥了众人一眼,“你们几个今晚去隔壁歇着。” 众人皆低着头,齐声道:“是。” 等众人散去,碧萝走上前,屈膝道:“二姑娘这么晚来找奴婢有何吩咐?” </div> </div> 第16节 柳梓月动了动唇,没有出声。 碧萝见此抬眼看向一旁,红菱提着灯目不斜视,显然也没有说话的意思,二人只对视一眼便错开了。 柳梓月从碧萝脸上扫过,不知为何,这张脸的确是先前的模样,可细看,却又觉得有哪里不同。 碧萝挪步走到案边替她倒了杯温水,之后便立在一侧不再多言。 东面的窗子留了个细缝,显然是没关严实,底下有个矮几,因烛光照着地上印着长长的影子。 柳梓月偏了偏手,碧萝避开身子往后看,留了个敞亮的视野。 视线落到一双绣花鞋上,那上面绣着牡丹花,干干净净的,只是颜色略暗,像是清洗过后未干。 碧萝顺着柳梓月的视线往下看,往后退了两步。 柳梓月端起桌上的杯盏轻嘬了两口,动作缓而慢,屋内静悄悄的。 时间一晃,夜更深了。 柳梓月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起身往外走。 期间碧萝就恭恭敬敬的立在她的一侧,全凭她吩咐,过程中一丝不耐都不曾透出。 她始终都是一副模样,不咸不淡,像是没有感情。 “二姑娘慢走。” 柳梓月并未回身看她,直到走出偏房,才看向那处,人已经进去了,门显然又是紧闭。 黑沉沉的夜空偶有几处亮光,闪烁不定,僻静的院落掩匿于苍郁的大树中,压的那处密不透风。 她总觉得这丫鬟古怪,说不上来是哪,但又让人没法忽略。 寂寥无声的夜晚,主仆二人并排走在甬道上,除去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外还夹杂着零碎的脚步声。 二人的步子越拉越大,呼吸也愈加急促。 前面不知有什么拦着,干裂的木枝被踩断,红菱惊得叫出声,柳梓月本来没多怕,被她一叫登时吓得背脊发凉。 两人对视一眼,直奔回了屋内。 二人背着门喘气,红菱瞧着她,“姑娘,这么晚出去……就只是到碧萝的屋子里坐一会儿?” 柳梓月眨眨眼,唇角上翘,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这模样是在说没错。 红菱心惊未定,她缓了一口气,“姑娘还是早些歇息吧,奴婢替您备水。” 柳梓月没动,心中愈发疑惑,这个丫鬟那天被发现时虽是镇定,可那模样一看便是装出来的,应该是个胆小之人,绝不像方才那样淡然,规矩有礼,叫人挑不出错。 还有那双带着黄泥的绣花鞋,她究竟是去了何处,怎至于沾上泥,先前娘虽将人留在府中,可却下了命令,叫她不得擅自出府。 而那上面的泥,绝不是府上的。 第16章 翌日一早,柳梓月刚睁眼,红菱就放下手中的活凑到榻前,急切道:“姑娘,少爷醒了。” 因着刚醒,柳梓月脑袋里还是一滩浆糊,她只轻轻应了一声,没做其他反应。 红菱见此又重复了一遍。 柳梓月这回听清了,欲要合上的眼突然睁开,直接坐了起来,“当真?” 红菱伺候她更衣,“是,夫人身边的丫鬟方才来过,姑娘可要去看看?” “当然,咱们快些。” 柳梓月急忙下榻,简单梳洗后便往东厢房去了,等到时安儿榻前已经围满了人。 给安儿诊脉的大夫还是先前的那个,他没想到自己救不活的人现下醒了。 且脉象平稳,显然是要好的迹象。 过了半响,他直起身,说道:“柳老爷,令郎的身子已无大碍,再稍加调养,不出几日便能好。” 柳衡拱手,面上染了几分喜色,“有劳大夫。” 那大夫捋了捋发白的胡子,“惭愧,老夫先前未能医好小少爷,不知柳老爷请了哪位高人,如今小少爷身上毒素已清,自然好的快。” “大夫谦虚了,小女的身子还是靠你医好的。” 两人一面客套着一面往外走,待送走大夫后,柳梓月走上前了些,榻上的安儿依旧紧闭着双眼,与前几日并无不同。 柳梓月替他掖好被褥,坐到一侧,“娘,安儿这是?” 许茹瞧着熟睡的安儿叹了口气,眼眶一热,“方才醒了,如今又睡下了。” 柳衡走进来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总是好了,也不急于一时,夫人这几日劳累,不如回去歇息会儿。” 许茹抹了把泪,“不可,我要守着安儿。” 柳梓月移开眼,四下扫了一圈,发现平日总是站在娘身边的柳梓桐,此刻竟站到最边上,靠近屋外。 她今日穿着一袭鹅黄色的锦衣,衬得愈发大方有致,只是脸色略显苍白。 自那日后,爹爹因下毒逃走的人是柳梓桐身边的丫鬟,连带着迁怒于她,态度比以往冷了不少。 这样的生疏与平日里父亲见到她总是夸赞的场面相差太多,柳梓桐似是承受不住这种打击,成日郁郁寡欢。 柳梓月倒是觉得没什么,她平日里出府,不知遭了多少骂,如今对她不过冷脸相待,又不是挨罚,如若是她简直要高兴坏了。 不过柳梓桐向来心思敏锐,许是接受不了,这才生了一场大病。 柳梓月走过去,看着她惨白无色的脸庞出神。 她不知上一世柳梓桐在死前为何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或许,她真的是以为自己下的毒,所以生恨倒也不是解释不通。 可这次她不会上花轿,也绝不会再嫁给宋邵云,两人就不会在大婚的前一夜共饮,她死不了。 想着,柳梓月开口道:“姐姐身子觉得如何了?” 柳梓桐抬眼,扯唇笑了笑:“好多了,再过几日便能全好了。” 柳梓月瞧见她斜靠在案几边,摇摇晃晃的像是随时要倒,“姐姐不然还是先回去吧,安儿睡下了一时半会也不会醒,晚些再来看吧。” 柳梓桐摇头,仍旧待在原地,“不打紧,等等便是。” 许茹闻此也道:“都回去吧,桐儿好生歇着,别吹了风。” 柳衡本立在一侧,此刻也转过身,淡声道:“听你娘的。” 柳梓桐听此眸中略染上喜色,眉间的病态都少了几分,“是,那女儿就和妹妹先回去了。” 刚出院子没走两步,柳梓桐便捂着胸口猛咳,喘口气像是废了很大的力。 柳梓月搀着她,让她半身倚在自己身上。 柳梓桐咳了许久,面色愈加惨白,指着前方的亭子道:“月儿,咱们去那坐坐。” “这里风大,姐姐还是不要待了为好。” 柳梓桐拍了拍她的手,“不碍事,走吧。” 两人到了亭子中央,四周围满是娇艳的海棠花,看起来赏心悦目。 柳梓桐看向远处,思绪像是飘了很远,“你可还记得你小的时候翻了那面墙?” 柳梓月抬眼望向那处高墙,记得那时是才刚搬到这里不久,不知爹爹从哪找了夫子教导两人。 那夫子刻板守旧,稍不留神便要挨板子。 柳梓月向来不服管教,那日便命令小厮搬了些石块垫着,她踩着石块爬了上去,底下的小厮一边劝一边扶着她。 柳梓月翻到高墙上坐着,双腿摆着摇晃,正犹豫从哪跳下去时,她爹便不知道从哪得到消息赶了过来。 那是第一次爹爹气的拿了鞭子抽她,娘亲拦了半天,她疼的到处乱窜,还是柳梓桐硬生生替她扛了几鞭。 “记得,姐姐还替我挨了打。” 柳梓桐盯着她半响,轻轻一笑,“你总是这样,爹爹可最疼你。” 柳梓月收回视线,转而看她,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从那双眼里看到了艳羡。 “姐姐莫不是说错了?” 柳梓桐淡笑,而后又咳了两声。 柳梓月替她抚了抚背,过了一会儿,她好似缓了过来,站起身往亭外走,“回去吧。” 柳梓桐信步往前走,柳梓月跟在后头,她摸了摸后颈,觉得那个眼神实在反常。 好似再深一些,便会凝为恨意,太过明显,让她无法忽略。 柳梓月没细想,只将人送回院子后带着红菱出了趟府。 眼下那个丫鬟的事未查明,她还没空去想别的。 虽不知荀邺为何会跟着县令查案,可府内的那个丫鬟她看着着实奇怪,说不定告诉他后能知晓一二。 柳梓月领着红菱先去了药铺,人依旧不在,不过这回她从恒九口中得知人去了县衙。 她告别恒九往衙门赶去,红菱虽跟着却不停地劝她,“那衙门姑娘可不能去。” 柳梓月一面点头一面去衙门的步子却不停。 两人最终还是到了衙门,柳梓月不敢入内,只能藏匿于石狮子后探头往里看,她寻了一圈也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红菱跟在后头,又劝:“姑娘还是回去吧,夫人知道了定要担心了。” 又拿她娘说话,柳梓月被念叨了一路,听的耳朵都要生茧。 她回头,故意吓唬她,“小声点,若是惊扰了大人要被砍头的。” 果然听完她的话,红菱缩了下脖子,闭嘴了。 赵全从衙门里出来,一抬眼就看见了有人鬼鬼祟祟的藏在石狮子后,他擦了擦眼睛,待看清是谁后走了过去,心里却颇为疑惑。 这不是柳姑娘吗?她来衙门做什么? 柳梓月也看到了他,冲他招了招手。 </div> </div> 第17节 赵全走过去,摆出笑容,“柳姑娘来这做什么?” 柳梓月眼神飘忽,掠过他朝衙门里看。 赵全也回过头看,心里转了几个弯,“要找荀兄弟?” 柳梓月抿唇,微微点了点头,“他可在里面?” 赵全嘿嘿一笑,双手搭在头后,“早些时候来过,现在已经走了一会儿了。” 柳梓月秀眉微蹙,“那你可知他去了何处?” 赵全捏了捏耳根,似是有些纠结,“应该是去了长清村的后山。” 柳梓月的唇一张一合,道了句谢谢。 她眯眼朝着他笑,眼睛弯成月牙状,赵全本还愣着神,看她转身才反应过来她的意图,人已经走远了,他连诶了两声才将人叫住,“柳姑娘,你这是……要一个去?” 柳梓月指了指红菱,“我还带了丫鬟。” 他觉得不妥,劝道:“那刚死了人,你要是有什么事,等晚点我替你转告便是。” 死人? “多谢衙差大人好意,不过不必了。” 赵全以为她不想让自己知道,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不如你留张纸条?我看不懂的。” 柳梓月莞尔,她除了想要说丫鬟的事,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见人,留张纸条有什么用? 赵全见她不听,又建议道:“或者你在这等着,他兴许一会儿就回了。” 柳梓月谢绝了他的好意,赵全欲言又止,想要继续拦着却又觉得不是办法,眼下他手里还有事没办完,也不方便跟着去。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柳梓月已经走出了一段路,离他好几丈远。 赵全一拍脑袋,心里暗想,这山上还有荀兄弟,应该出不了什么问题。 赵全转回衙门,继续忙手里的事。 只是事情刚做到一半,他觉得心跳的极快,惴惴不安。 赵全干脆放下事情,疾步往外走,刚到衙门口就看见荀邺拿着张纸走了进来。 他大吃一惊,心想完了。 “荀兄弟,你怎么回来了?” 荀邺抬眼看他,“我不能回来?” 赵全连忙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刚才柳姑娘过来找你,我说你去长清村后山了。” 荀邺凝着他,赵全被看得心虚,语气更加着急,“她这会儿应该已经上山了,那平常也没个人去,柳姑娘不会出什么事吧。” 荀邺将手里的纸递给他,“这交给李县令,你们去趟柳府。” 赵全接过来看了两眼,上面是个女人的脚印,“这是?” “应是杀害刘呈凶手的脚印。” 赵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去柳府做什么?” 荀邺一时没法解释,他拧着眉,“算了,等我回来。” 第17章 长清村离衙门距离远,柳梓月走了好一段路才到村落的后山。 红菱跟在后头,气喘吁吁地说:“姑娘,听说这山上有毒蛇猛兽,咱们还是别去了吧。” 柳梓月侧头,瞧见那张小脸上满是畏惧,她轻笑,“不如你先回府吧。” 红菱面上尽是纠结之意,“奴婢自是要跟着姑娘,不过姑娘可要听奴婢一句劝,此处凶险,还是小心些为好。” 柳梓月知晓她胆小,本就没打算让她跟着。 她四处扫了眼,视线停在一块巨石上。 柳梓月抬手往那一指,“你若不愿回府便在此处歇着,等我回来咱们再走。” 红菱往前一步,“奴婢随姑娘上山就是。” 柳梓月摇头,而后将人拉过去,按在巨石边坐下。 “你就待在此处,不许跟着我,否则回去我就让娘将你打发出去。” 红菱瞪大眼,气急地叫了一声,“姑娘!” 柳梓月敲了敲她的脑袋,转身走了,“听话,若是待不下去便回府,我自会回去的。” 红菱跟着追上去,一面走一面大喊道:“姑娘等等奴婢啊!” .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柳梓月终是劝服红菱在山下等她。 这山间的路并不陡,可走起来费劲,到处散发着浓重的湿气。 柳梓月径直朝山上走,期间穿过了一片树林抵达溪边,她走了不少路,衣襟间早就沁出了汗,自是需清洗一番。 她刚蹲下身,便瞥见不远处的树下有挪动尸体的痕迹,且周边有一滩未干涸的血迹,渗在黄土之中显得愈发浓烈。 先前那位衙差说过此处死了人,想必就是这。 只是不知是死了何人,又怎至于死在了这处? 荀邺上山想必也是来了此地,不过眼下却并未瞧见他的身影,人去哪了呢? 一股凉风从脖颈间灌入,柳梓月缩着脖子起身,眼睛巡视四周,没发现人。 偌大的林间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柳梓月心惊,狂风呼啸而过,猛烈地撕扯着她身上的裙衫。 周遭因风过而弥漫着血腥气,她嗅了嗅,只觉喉间有异物上涌。 柳梓月挪步往山下走,心中隐隐发怵,不会真的碰上什么猛兽了吧? 她盘算着按照原路回去,见人重要,可小命同样重要。 只是刚没走几步,她瞧见山下走来一个人。 来人身姿挺拔,眉目俊朗,不再是一袭青衫,而是换了玄色锦袍,待人走近,还能看清那衣袖间绣着的银色暗纹,整个人看起来颇为华贵,叫人移不开眼。 那人的衣衫随着烈风猎猎而动,暗色的剑鞘束在腰间与风碰撞,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从坡下走上来,露出那张冷硬的脸。 柳梓月看清人影,顿时面露喜色。 “荀公子。” 荀邺不出声,只紧紧盯着她,蹙着眉明显是不悦。 他面上的线条更加刚硬,似是有些质问的语气,“柳姑娘来此做什么?” 柳梓月勾起唇,露出一个甜腻的笑容,“找你。” 荀邺面色松动,有些无奈地道:“柳姑娘若是有事找在下也不必上山来寻,叫人带话便是。” “我想见你。” 荀邺眸中一沉,“事关姑娘清誉,还是不要找在下为好。” 柳梓眨了眨眼,眼角眉梢间的喜悦并未散去,“为何?” 荀邺盯着那双明媚的眸子,体内似是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他避开眼看向树下,冷声道:“柳姑娘可知这山上死了人?” 柳梓月点了点头,平静道:“知道。” 荀邺侧目看她,眼前的人与这世间大多身处闺阁的女子不同,她恣意潇洒,总是做些出格的事,可又总是让人不自觉被她吸引。 他回神,眉间更是拧紧了几分,“你不怕?” “不怕。” 柳梓月说完就后悔了,她或许该显得柔弱一些? 上一世荀邺如何喜欢她的无从得知,只是除去初次相见,后来两人的相遇总是在她最惨的时候。 无论是她被毁容,还是被宋邵云抛弃,亦或是被世人谩骂,他通通都在。 他本可以安然无忧,可一切都因她而毁,如今他才刚认识自己,她却藏了私心,想让他同上一世一样对她好。 可她抓住了,便不会轻易放开。 荀邺自是不知她心中的弯弯绕绕,见她沉思便出声打断,“此处不宜久留,柳姑娘还是先随我下山吧。” 柳梓月掩下思绪,正欲动身却发现小腿突然被冰凉的软体缠住了。 完了。 柳梓月笑容凝固住,她僵在原地,头上直冒冷汗,细软的物体在她的腿间缠绕,滑滑的。 她知道那是什么,是她最讨厌的一种东西。 她分明连死人都不怕,可却独怕这种软滑滑的生物,那样的感觉让她全身发麻,止不住的打颤。 荀邺察觉出她的异样,回身问道:“怎么?” 柳梓月背脊发凉,额间出了一层薄汗,她颤颤巍巍地指向脚下,连话都说不出。 荀邺看过去,心中顿时一凛,他猜到了是何物。 柳梓月视线下移,素手慢慢提起裙摆,露出一截白嫩的腿。 只见一条粗壮的花蛇攀附在她腿上游走,黏腻腻的,她根本不敢有多余的举措。 荀邺瞧见她的动作,面上极其平静,只是那涨红的耳根却将他暴露了,他尽量避开眼前的光景,视线凝聚在那条花蛇上,神情严肃。 柳梓月觉得身上的寒意逐渐蔓延开来,她惊恐的看着腿部,那条花蛇紧紧缠绕在她的腿间,蛇头高高上抬,时不时朝外吐出蛇信子。 这滋味让她浑身难受,可她却无法动,只祈求的看着荀邺。 荀邺瞧见她的眼神,而后定神思虑了半刻,退至一旁抽出利剑,剑刃被光照的锃亮散发着凌冽的光芒。 手起刀落间,蛇垂下了头,腿间的束缚感减弱,流了一滩血。 </div> </div> 第18节 荀邺收起剑,上前了两步,“可有受伤?” 柳梓月缓过神,正欲说话却腿一弯,瘫软在地上。 她眼眸含泪,欲滴非滴,好似朵白色的娇花。 荀邺蹙着眉,又问:“姑娘可有事?” 柳梓月惊恐的指着身侧的花蛇,撑着手哆哆嗦嗦的往后挪。 荀邺见此立马拨开地上的死蛇,甩出老远,蹲下身与其平视,安抚道:“没事了,蛇已经死了。” 他立起身,眼稍往下一偏就能看见那条白嫩的腿,鲜红的血液在腿间流淌,一汩一汩的没入地底,他咳了一声,移开视线。 荀邺敛下情绪,偏头看向她那种精致的脸,此刻的她早已失去平日的光彩,唇色惨白,完全一副丢了魂的模样。 他记得自己掌控好了力度,应不至于将她划伤,怎会这副模样? 想着,他扯裂衣物,撕成布条朝着溪边走去。 柳梓月吐出一口气,过了半响才从震惊中缓神。 她的确没受伤,只是有些腿软,站不住了。 她瞧见一旁软趴趴的死蛇,心中倒是缓和了些。 再抬眼看向溪边,荀邺正蹲在那处,许是她看的太过出神,连他走到身边也没发觉。 荀邺拿了浸湿的布条回来,瞧见她愣神的模样,走上前把湿布递给她,“你自己处理一下。” 柳梓月接下布条,轻轻的擦拭着腿上的蛇血,她瞄了一眼,见他刻意避开眼,没朝这处看,心中顿时冒出了一个想法。 她擦干血迹后,顺手拿了他撕下的干布条绑在腿上,缠的紧紧的,看起来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荀邺没往她腿上看,但余光却能瞥见她的动作。 他看见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这才转过身走进。 荀邺见她这副模样,尽量放低声音,让其显得柔和些,“能不能走?” 柳梓月缓缓抬头,眼圈微红,眼泪滴溜溜的在眼眶里打转,像是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她倒抽了一口气,脸色青白。 荀邺心中一颤,黑魆魆的眸子里闪着光,倒映着女子妙曼的身姿。 柳梓月摇头,细声道:“走不了。” 荀邺盯着她,似是想要瞧出什么来。 山间阴风阵阵,时不时传出怪异的声响,不知是从哪出来的。 柳梓月见他盯着自己看,便抬头任由他打量,不过过了许久,他依旧立在原处,蹙着眉似是想不出什么法子。 她干脆挪到一旁的树下,捡了干枝在地上一笔一画的划着。 她朝她招招手,双眸微弯,如若秋水的眼里漾着微波。 荀邺走过来,以为她有什么要紧事说。 你背我吧。 泥土上出现了四个字,荀邺抬手按了按颞颥,觉得那处有东西突突直跳,而且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下来。 柳梓月见他立在那半天没有动静,像是不情愿。 “罢了,公子不肯便走吧。” 柳梓月强撑着站起来,缠着绷带的腿微屈,一步一跳着往前走去。 没走两步就被人拉住了,他沉着脸,转身背对着她,“上来。” 柳梓月惊喜,忙不迭攀了上去,稳稳当当的落在他宽厚的背上。 她故意压低头,纤细的胳膊环住他的脖子,凑的极近。 荀邺感受到一股温热的鼻息酥酥麻麻的喷洒在耳侧,他喉结一动,神情晦涩不明。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6895211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柳梓月还是头一次被他背着,结实的背脊隔着衣料传来炙热的温度,隐隐有些发烫。 方才他从山下走来时,不禁让她忆起上一世拦花轿的那天,宋邵云命护卫将她拖到众人之中,遭受唾弃。 他逆风而来,手中握着柄剑,身躯凛凛,剑刃在烈日下反射出锐利的光。 周遭嘈杂的人声见此渐弱,皆避开身,独留了一条道给他。 他拿着剑看向她,神情肃穆。 她脑袋发沉,听见四周的人说她不知廉耻,活该被王爷赶出府。 只有他目光坚定,一步步朝她走去。 他向来温和,从不与人摆脸色。 那是她第一次瞧见荀邺露出那样阴骛冰冷的神情,周身寒气逼人,好似要将周围的一切吞噬。 她还未出言便昏死了过去,等再醒来后,荀邺便恢复如常,再没让她见过那样的眼神。 可这一世,他从一开始就没对她展露过笑容。 思及此,柳梓月自己倒是笑了,趴在他耳边道:“听那位衙差大人说荀公子上山已有些时日了,怎会从山下来?” 荀邺脚下的步子骤然一顿,还未出声,便听见她言语间大为雀跃,“难不成荀公子是特意来寻我的?” “不是。” 听到否认,柳梓月说不上什么滋味,困意席卷,她垂着脑袋,呵气连连。 青丝垂在脖颈间,酥痒的触感让荀邺微微挺直了背脊。 耳边不断传来热气,荀邺偏头避开了些,“先前取回的物证少了,下山后才想起来,便又来寻了,只是恰巧碰到姑娘。” 他下意识停顿,柳梓月倒也没真指望他是来寻自己的,轻笑道:“原来是我会意错了,还请公子见谅,不过公子要寻的东西可找到了?” 荀邺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柳梓月又打了个哈欠,指着不远处的树下问:“那处是死了谁?” 荀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没隐瞒,“刘呈。” 他突然吐出两个字,柳梓月一时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耳熟。 她细想过后,突然意识到此人是爹爹说过的仇人,“他死了?” “不错。” 柳梓月歪着头,“那可有查到凶手?” 荀邺如实道:“尚未。” 柳梓月不关心其死因,继续问:“那给安儿下毒的丫鬟可有找到?” “并未。” 虽说衙门到处贴了告示,丫鬟的样貌被公之于众,但目前为止却从未有人去衙门报官,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衙门还派了人四处搜寻,附近的村落都说没瞧见人。 柳梓月秀眉轻蹙,她想到此行的目的,问道:“荀公子,什么样的人会突然性情大变,除了张脸,性子却迥然不同?”(? 荀邺思考了下,认真道:“或许是遭受了惊变,一时不能接受由此才改了性子。” 柳梓月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没再多问。 说到底,她统共没见过那丫鬟几面,是否真是改了性子倒还难以判断,可她总觉得此人奇怪。 但具体是哪,她说不出,只觉得有些违和。 想着,柳梓月眼皮开始打架,她合上眼,逐渐睡了过去,等再睁开时,两人已接近山脚了。 她让荀邺背自己不过是一时兴起,谁知竟睡了过去,他背着自己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应是很累了。 柳梓月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荀公子,我已经好多了,不如你将我放下来吧。” 荀邺看着前方分岔的路,问了一句,“要走哪边?” 柳梓月指了右边,她来时就从那边上来的,红菱应该还坐在那处等她,需要原路返回才行。 这一分神,她就忘了方才的话,直到看见红菱倚在巨石边昏睡,她才反应过来,睡梦中的红菱嘴里咀嚼着什么,像是梦见了吃的。 柳梓月轻笑出声,她倒是心大,哪有先前的害怕之意? 红菱听到动静醒来,一睁眼就看见自家姑娘趴在一位公子背上的景象,她猛眨着眼,而后掐了一把自己。 疼,是真的。 她立马站起身,走上前将人扶下,“姑娘,你总算回来了。” “怎么?你想我了?” “奴婢担心您。” 柳梓月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担心到睡了过去?” 红菱被拆穿,面上红润,带着几分羞赧。 柳梓月见此也不再打趣她,转而看向立在一侧的荀邺,含笑道:“公子大恩,小女子无以言谢。” “无妨,姑娘受了伤还需尽早请大夫相看。” 柳梓月眨眼,眸中透着狡黠,“公子不是大夫吗?可要替我看看?” 荀邺眼前闪过那条颀长而娇嫩的腿,薄唇轻抿,叫人看不出情绪,“在下帮不了姑娘。” 面前的光被尽数挡住,柳梓月屈膝淡笑道:“那公子慢走。” </div> </div> 第19节 荀邺阔步向前,柳梓月盯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她视线下移,瞧见他脚下沾了些湿泥。 她联想到府中的那个丫鬟,心里突然有了大胆的猜测。 难不成,那丫鬟来过这? 红菱在一旁出声,打算了她的思绪,“姑娘哪里受伤了,快让奴婢瞧瞧。” “先前姑娘怎就不听奴婢劝诫,这下可怎么办?奴婢方才要是跟去就好了。” 柳梓月听她念叨半天,终是忍不住打断,“我没事。” 红菱神色焦急,一副要哭的模样,“姑娘莫要骗奴婢,奴婢都闻到血腥气了。” 柳梓月无奈,只得提起裙子,将腿间的布条取下,“你看,没事吧。” 红菱蹲下身,确认那处没有伤口,只是既然姑娘并未受伤,那位公子为何会背着姑娘? 她迟疑道:“那布条上怎会有血?” “遇到了条蛇,是它的血。” “姑娘不是最怕那玩意儿,如今……” 红菱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山上不止姑娘一人,姑娘是怕,可那位公子看起来可不像是怕的。 她看得出来,那位公子待姑娘很好,可她想起夫人叮嘱自己的话,便又纠结了。 柳梓月看那张小脸拧巴的不像样,伸手捏了捏,“趁我心情好,你若是想问什么我便告诉你。” 红菱朝远处已走远的背影看了眼,“那位公子与姑娘……” 话未说完,红菱倒自己不好意思了,姑娘与这位公子每次相见皆有肌肤之亲,虽是意外之举,可到底叫人看了脸红。 柳梓月笑容明艳,朝着前端走去,“自是我喜欢之人。” 红菱听得颇为惊讶,虽是先前看出了些,可到底不是姑娘亲口之言,如今她大方承认,倒是叫她震惊了。 眼下瞧她脚步轻快,定是心情颇好,只是夫人那里…… 两人相距甚远,她叹了口气追上去,“姑娘等等奴婢。” . 柳梓月在街上逛了逛,待回府后安儿已经彻底醒了,她娘终于安心歇下了。 到了东厢房,柳梓月坐在榻边替他梳直长发,轻哄道:“安儿可想二姐姐了?” 安儿此时还很虚弱,他轻点了下头,俊秀的小脸依旧苍白无色,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杯盏。 柳梓月反应过来,“安儿可是要喝水?” 安儿眨了眨眼,默认了她的话。 杯盏虽是重新换过,柳梓月还是刻意冲洗了几遍,她将安儿扶起让其倚在自己肩上,自己尝了口才喂给他。 他不过喝了两口便猛呛起来,喘息困难。 柳梓月替他拍了拍背,“安儿可好些了?” 他艰难的开口,喉咙间有异样,似是被什么扼制住了,发不出声。 柳梓月见他眼圈微红,偷偷叹了口气。 大夫先前来过,说安儿的喉咙彻底毁了,可她不忍心,只安慰道:“安儿好好休养,过段时日自然就能说话了。” 安儿到底年龄尚小,自然信了她的话。 他眼睛在四处扫了一圈,看见立在身旁的小厮,伸出细嫩的手指了指那人。 “这是爹爹新给你选的小厮,以后就由他来服侍你。” 那小厮机灵,见此走上前屈膝,“奴才奉老爷之命照顾少爷,少爷有事尽管吩咐奴才。” 安儿摆手,扯着嗓子哼出两声,胡乱比划着。 “弘生犯了错,不可再留,安儿莫要太伤心。” 安儿扯着她的手乱晃,微红的眼睛有几滴泪,模样可怜。 “安儿想要弘生回来?” 他点了点头,眸光骤亮。 弘生那日被拖下去后被打到几近残废,柳衡命人将他丢在后院里任其生死,如今就算要找,恐怕也只是具尸体。 柳梓月替他顺了顺背,轻声道:“姐姐去替你找,你把药汤喝下去好不好?” 他垂着头,眼泪顺着清瘦的脸颊滴落到手背上。 柳梓月蹲下身看他,哄道:“姐姐先前从外给你带了些小玩意儿,你若是乖乖喝了我便去拿来,如何?” 安儿最终还是妥协了,捧着碗将汤药喝尽,柳梓月摸了摸他的脑袋,夸奖道:“安儿真乖,你等着姐姐,我去去就来。” 此时天色已暗,屋内早就点了灯。 她推门,“红菱,我先前叫你放好的……” 话音未尽,她便被一股力扯了进去,正欲出声叫喊,便被一双手捂住了嘴。 一把尖刀抵在脖颈间,正好在上次刚愈合的口子上,柳梓月抽吸一口气,额间沁出冷汗。 不知这人使了什么法子,她用不上力,身子都软了些。 柳梓月垂眸,看向地上的光影,心中有了一丝猜测,“碧萝?” 身后的人手一动,柳梓月感到脖颈间的冰凉感骤减,她吐气缓慢,笑道:“或者说,你是莲儿?” 最近奔波找工作,还错过了申榜! 我可能要做个咕咕精了(▼皿▼#)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倚马万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6895211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立在后侧的人并未出声,尖刀倏地往前逼进几分,柳梓月疼的直抽气。 柳梓月被迫后仰着头,从下能隐约看见那人的下颚,那人的面部被布遮住,独露出一双眼。 这人的反应剧烈,像是印证了她的猜测。 记得莲儿刚来府上的那日,她跟在柳梓桐身后,抬眼唤了一声二姑娘。 柳梓月随意应了一声,可当两人对上视线时,才发现那双眸子中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空洞且暗淡。 这丫鬟露出这样的眼神,倒是让她记住了。 难怪先前见到碧萝时觉得蹊跷,现在想来,就是这双眼。 两人身形相似,若是她刻意伪装,倒是能留在府内,现在安儿活过来了,恐怕她不会善罢甘休。 正想着,柳梓月抬手揉了揉眉心,只觉身子愈加乏力,浑身冒冷汗,“你对我做了什么?” 蒙面人并未吭声,依旧将剑刃抵在她脖颈间,手上的力道却松了些。 柳梓月知晓她暂且不会动自己,便松了口气,又道:“你想要什么?” “自然是要你们全家偿命。” 那人刻意压低声音,阴沉狠厉,但的确是个女人。 偿命? 她怎么不记得与此人有过交集,何须要她的命? “即便要死,你总要让我知道原因不是?我也好死的明白,不必在轮回路上迷了道。” 柳梓月说此话时刻意将声音放大,屋外没人走动,想来是她对院中的人做了什么,不然不至于听见她的话不进来。 她似乎察觉到柳梓月的意图,恶狠狠地说:“少废话。” 说着,她将刀刃收回,用臂弯直接勾住柳梓月的脖颈,连拖带拉的将人拉到里屋。 “银子在哪?全部给我拿来!” 柳梓月轻喘着气,脱力地倒在她身上。 若是让此人拿了银子,自己岂不是要当场被杀? 不行。 她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柳梓月正琢磨着如何逃出去,许久都没有回话。 那人用力勒住她,“快说,否则你现在就得死。” 柳梓月眼神一瞥,盯着案几上的妆匣道:“先前我叫下人收着的,也不知放在哪了,不如我过去找找?” 听此,她便被人提着衣服拉到矮几上,“快点,少耍花样,否则这刀子立马见血。” 柳梓月乖乖应下,眸光停在某处。 那里放了绣面,下方藏了针线。 先前她被关在屋子禁足时便成日被逼着绣花,结果几天过去,她就缝了两针。 柳梓月沉下心思,眯了眯眼,伸手往那处探去。 后侧的人察觉到她的举动,侧过身一把握住她的手。 柳梓月偏头,这才瞧见那人的身形,她一袭黑衣蒙面,眸子里迸发出阴狠的光。 她这几日特意惯观察过碧萝,这身影一看便是,就更加确定了心中猜测。 </div> </div> 第20节 柳梓月立马装起无辜,眨巴着眼,“怎么?” 那人收回手将剪子拿到一边,正让她碰不到的距离。 柳梓月呼出一口气,还好没被发现,否则就惨了。 她俯低身子,一面喘着气一面往绣绷下探去,而后摸到银针将其藏入衣袖中。 那侧旁边放了个荷包,里头装了银钱,她将其一同拿了出来。 柳梓月将荷包里的银钱全部抖了出来,散落在桌几上,“都在这了。” 她伸手去接,柳梓月趁机将银针刺入她手背中,她吃痛,被柳梓月瞧见机会夺了刀子。 柳梓月抢刀已用尽全部力气,此时她正瘫坐在地上,一面往后退一面拿刀指着她。 她额间出了一层汗,冷声道:“放我出去。” 如今她使不上力,只堪堪握稳尖刀,而后冲外喊道:“来人,救命!” 四周并无动静,柳梓月心更慌了,豆大的汗珠顺着青丝往下流,直到没入衣襟。 怎么办? 莲儿见此干脆扯去脸上的遮布,露出一张白净的脸,她往前走了几步,逼近她,“柳姑娘果真聪明,一猜便是,只可惜你不听话,举不动刀的滋味如何?” 柳梓月握着匕首的手微抖,难怪她轻易夺了去,原来是算准了她没法动手。 莲儿慢慢逼近,而后夺过她手里的刀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柳梓月定神,吞咽了下口水。 不能慌。 莲儿将刀尖放在她的下颚,微微施力令其上挑,稍不留神,她的脸就会被刮花。 柳梓月闭了闭眼,深呼一口气,挪动身子抵住门,冷静道:“你装作碧萝的模样留在府内,那真正的碧萝如今在何处?” 莲儿竟也不怪她方才的举动,兀自笑起来,说的很随意,“死了。” 柳梓月心里早就猜测过,如今得到证实,心里陡然空了。 “不知柳府哪里得罪了姑娘,竟让你不惜代价潜在府内。” 莲儿蹲下身与她平视,从一旁拿了粗绳将她两手捆住,因被绑的很紧,柳梓月稍动了动手,才上面已经红了。 再一抬眼,柳梓月瞧见她眼底涌现出的猩红之色,不只为何有如此巨大的仇恨。 莲儿拿绳子又在她手上绕了一圈,“要怪只能怪你那个爹,他害得别人家破身亡,如今也该让他尝尝这失去的滋味。” 她爹? 不可能。 柳衡是有些手段,不然也不可能做到如今地位,可无缘无故的,绝不会牵连无辜之人,又怎会令人家破人亡? 她狐疑,扬起头问:“莲儿姑娘莫不是认错了人。” 莲儿嗤笑一声,“认错了人?简直笑话。” “或许是你误会了什么。” 莲儿根本不理会她的辩解,“不过让你多活了会儿,说再多也改不了什么,现在也该上黄泉路了。” 柳梓月凝神,听见有脚步从外处传来,她敛下思绪,知晓必须要再拖延一会儿,“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多说,只是想起榻下还放了些银两,你可要?” 莲儿眯眼看向斜靠在门处的人,她虽没力气,可那眼神里却并无俱意,倒是叫人刮目相看。 莲儿轻笑了下,“你以为我还会信?” 柳梓月未出声,挪动身子往里靠了靠,突然门被踹开,柳衡负手立在门侧。 他身后跟着红菱,此时她探头往里看,待见到人后惊呼道:“姑娘!” 红菱回到院落时觉得四周静的过分,她看着屋内的灯正亮,欲要开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她捅破窗户纸往里看,才发现自家姑娘被人挟持了。 她捂住嘴,生怕发出什么动静被发现。 就此她特意去寻老爷过来,耽搁了好些功夫,万幸姑娘还没事。 柳梓月冲她摇了摇头,“无事。” 正说着,莲儿猛地将她扯过去,用刀抵到脖颈间,“柳老爷,久仰。” 柳衡眼神锐利,“快将人放开,否则你绝出不了府。 莲儿闻声更用力了些,柳梓月额间的青筋暴起,疼的龇牙,柳衡见此连忙道:“你要什么我都尽可能满足,快将我女儿放了!” 莲儿似是听到笑话般肆无忌惮地笑起来,“要什么?我要整个柳府的命。” “放肆!” 柳梓月察觉到又有人来,扭头朝着甬道上看。 柳梓桐正被人搀着往此处来,见此,她喊了一声,“月儿,你……” 话未说完,她看到一旁的莲儿,目光颇为震惊,“你怎么在此?” 莲儿饶有兴趣地盯着她,“大姑娘身子可真弱,奴婢不过离开几日,这便病了?难不成是那日吓得?” 柳梓月在一旁听得颇为疑惑,那日? 是哪一日?期间发生了什么? 柳梓桐闻声瞳孔微缩,往后倒退了好几步,“你可不要胡说。” 莲儿看见她的惊慌,笑道:“怎么?大姑娘还不曾与他们讲过?” 柳梓桐闭眼,而后又睁开,像是在做什么抉择。 “你且将月儿放了,换我过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大姑娘这回倒是胆大,可我现在不想杀你。” 莲儿一面说一面扯着柳梓月往后退,她浑身发软,被拽同时崴了脚,她呲着牙,脚踝处火辣辣的疼。 柳衡适时出声,打断了她们,“桐儿,你退到一边。” 柳衡抬眼看向另一边,莲儿突然改了主意,“放我出府,再拿一千两银子过来,否则这二姑娘可要遭殃了。” 柳衡冷着脸,吩咐周围的小厮,“按她说得来。” 莲儿露出一抹笑容,“柳老爷果真大方。” 勒在柳梓月脖子的手更紧了,使她呼吸愈加稀薄,连眼前都有些发黑。 她抬眼,对着莲儿那双眼睛,神色寡淡。 莲儿应是武功高强之人,轻易就能将她制住,想必拿了银子后还会回来,她眼底的恨意实在太过明显,绝不会因这些银钱而收手,眼下许是各处短缺,才需要银子。 很快,小厮从外抬了几箱银子过来,柳衡命下人一一打开。 莲儿蹙眉,手间更加用力,“柳老爷可是耍我?” 柳梓月挣扎着,猛咳了半天,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活活勒死时,眼前突然划过什么,原本勒住她的莲儿随即倒地。 没了支撑,柳梓月还是脱力状态,虽缓和了些,可到底没站住。 就在倒的一瞬间,有人伸手接住了她。 第20章 熟悉的甘松香入鼻,柳梓月顿时猜到来人。 是荀邺。 她借着后侧的力站稳,欣喜之余有些许不解。 眼下这个时辰他怎会在此? 想着,柳梓月朝后看去,他身后跟着一众衙差,还有那位县令大人。 柳梓月被其搀着,此景实在不合规矩,且院中的人都看着。 柳衡脸色一变,吩咐立在一侧的丫鬟去扶。 红菱领命上前,瞧见自家姑娘的眸子倏然变得莹亮,再想到早间见过的景象,脚下的步子慢了些。 柳衡睨了她一眼,命令道:“红菱,将二小姐扶下去歇着。” 红菱紧忙将她扶过来,让其靠在自己肩上,拿巾帕替她拭去额间的细汗,小声道:“姑娘,咱们先进屋吧。” 柳梓月因先前的举动而气息不稳,微喘道:“等等。” 红菱抬眼,对上她的眸子颇感疑惑。 姑娘是又要做什么? 柳梓月指了指前方,往左移了两步,俯视着倒在地上的女子。 她眸中带着水光,握刀的手上有很明显的红痕,上方还沁出了血。 夜色将四周的一切遮盖起来,柳梓月看不清那上头是被什么所致。 柳梓月侧过头,看向一旁的恒九,抿唇道:“多谢。” 上一世从她遇见荀邺起,就见恒九一直跟随着,直到荀邺死他也还在为其效命,他为人忠厚,且武功高强,前世她还受其指点过一二。 如今应是他所为,才救了自己一命,思及此,柳梓月朝他微笑。 恒九抬眼,瞧见此景微微一愣,心中不免好奇。 这柳姑娘谢他做什么? 难不成她以为那东西是他扔去的? 柳梓月眯着眼,夸赞道:“好功夫。” 恒九知晓她是误会了,余光瞄向身侧的主子。 方才刚到院中,他便瞧见有东西从主子手里飞了出去,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看见前方的人倒地。 应是一击即中。 </div> </div> 第21节 他才上前将人制住,哪曾想竟被错认了。 “不是……”恒九的话并未说完,肩膀处突然一重,他转头,正对上主子那双眼。 荀邺动了动手,指尖在他臂处点了两下,恒九忽觉一股凉意从脚底蔓延,至下而来,直透全身。 什么情况? 公子这意思是叫他不必说? “怎么?” 恒九略微低下头,道:“无事。” 柳梓月自是不知这一切,她微微颔首,转而看向荀邺。 若不是他出手扶住自己,她定是摔了个底朝天。 她凑上前,笑道:“公子,你又救我一命。” 柳衡上前隔开二人,拱手道:“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救。” 荀邺站的很直,薄唇微抿,“不必,令郎身子可有好转?” “公子医术高明,我儿自是好了,如此大恩柳某无以言谢,日后公子如有所需,柳某定当竭力相助。” 荀邺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柳老爷说笑了,在下不过是收钱办事。” 说到此,柳衡倒是脸色变了变,当日他的确给了不少银子,可眼前的人却只拿了三文就离开了,他都没来得及去追,人便消失了。 柳梓月坐在一旁托腮,此时荀邺的模样她上一世见过无数回,可这一世确是第一次见,他态度一直温和,可却从未朝她笑过。 如今虽不是对着她,可这笑却勾起了无数回忆。 柳梓月笑嘻嘻地盯着他,荀邺侧头便瞧见此番景象,脸上的笑意突然收住,与她对上眼。 柳梓月冲他眨眼,笑容烂漫。 荀邺收回视线,柳衡绕过他往后走,冲着李县令客套着,“幸亏李兄来的及时。” 柳衡虽这样说,心里却疑惑,他记得自己才刚命小厮去报官,怎么说也得好一会儿才能到,这怎么就来了? 难不成算准了柳府会出事? 李县令笑呵呵地往前一步,“本县这几日一直派人探查,只可惜搜寻未果,料想着给令郎下毒的人说不定还藏在府内,便带人赶来了。” 他说话同时瞄向荀邺,心道那人说的果真不错,此人还真是个有用之人。 等结案后,匣子内的东西他自会转交。 先前那人将东西交给他时,说里面的卷轴绝不能打开,他便一直收到现在,如今却因眼前的人好奇起来。 那里面究竟是何物? 而荀邺又是什么来头? 李县令敛下思绪,看向地上的人,一面摸着胡须一面命令衙差,“将此人给我带回衙门。” 柳衡突然拦住,“且慢。” 李县令侧头看他,不解道:“柳兄这是何意?” 还未等柳衡出声,地上的人突然开始大笑,她啐了一口,骂道:“狗官,竟与这等恶人称兄道弟,简直有辱官品。” 李县令闻此脸色大变,厉声道:“来人,给我掌嘴,这贱婢满口胡言。” 莲儿发狂似的大笑,立在一侧的衙差听命上前,连扇了两个巴掌,她两边的脸颊立刻肿得老高。 柳梓月拧眉,心中陡然生疑,如今莲儿这幅样子,她不禁猜测,难不成她爹真做了坏事? 药效即过,柳梓月的力气逐渐回了上来,她走过去,盯着地上的人道:“你且说清楚,可有证据说是我爹害了人?” 柳衡看她一眼,挥手示意她下去。 柳梓月眉间不禁又皱紧了几分,问道:“爹爹难不成真做了那样的事?” 柳衡似是有难言之隐,动了几次口都未说出话。 “唉。” 他叹了口气,朝着李县令道:“李兄切莫生气,我与这丫鬟有些私人恩怨,待我处理过后,自会派人将这丫鬟送去衙门。” 李县令显然气的不轻,拂袖走了,一众人跟着也全部离去。 待送走人后,柳衡才吩咐一旁的小厮,“先将她带下去。” 莲儿被几人拉走了,柳衡见此又叹了口气。 方才他刚进院中便看清了是谁,这丫头是几年前他在外受难时,救下他的那家人的女儿。 他在这家待了三日,他们替自己治了伤,且好吃好喝的待他,他一直心存感激。 只可惜,他前脚刚走这家人便因他而被牵连,被屠杀尽了,连带着这丫头未出世的弟弟。 此事他一直不曾与人提过,当年的事他派人暗中去寻,谁曾想得此消息,他便命人定要将这丫头寻来,可一转眼数年过去,竟全无消息。 直到前几年夫人生了安儿,他才彻底放弃寻找。 谁曾想小丫头如今长大了,当年的一切她看在眼里,她没瞧见凶手,却也知道是谁害得她家如此。 如今她想要报复回来,倒也情有可原。 可她对安儿下毒,又绑架月儿,这些事也是不可饶恕。 柳衡一面回忆一面朝她姊妹二人讲述,柳梓月抬眼,瞧见背对着她的人背脊微弯,鬓角的青丝发白,似是苍老了许多。 柳梓月怎么也没料到是这种结果,她问:“爹爹可还要将她送去衙门?” 柳衡摆手,叹息道:“此事我自会处理,你今日受了惊,就且歇下吧。” 柳梓月还要多问几句,却被一旁的柳梓桐拉住了。 罢了。 她管不了此事。 此刻众人皆散去,院中显得异常寂静。 柳梓月转而看向柳梓桐,她方才来时显然比前几日好了许多,可眼下她像是受到了惊吓,与那日的模样无差。 柳梓月猛然想到莲儿与她说的话,眉头稍蹙,“姐姐为何不走?” 柳梓桐微征,挥动手中的帕子,面带关切地说:“你怎么样了,可有哪里不适?” 柳梓月盯着她,“并未。” 柳梓桐垂眸,“既然妹妹已无大碍,那我就先走了,你早些歇下吧。” 待人走了两步,柳梓月突然从后面出声,“姐姐那日看到了什么?” 柳梓桐猛地回头,眸中飘忽闪烁,她停住脚,佯装镇定地说:“妹妹说的是哪日?” 柳梓月上前,逼近她,“姐姐心里清楚,应不用我来提醒才是。” 柳梓桐眸中闪过诧异的神情,她捂住胸口,像是用了极大的力,身子隐隐发颤,止不住的咳嗽。 好似自那日安儿中毒后,柳梓桐的身子才愈加病弱。 那之后她应是没见过莲儿,不然也不至于露出那样的神色。 柳梓月想起莲儿说的话,不禁疑惑,什么至于让她吓得一病不起? 柳梓月凝神,推测道:“安儿中毒那日你在哪?” 柳梓桐倏地抬眸,又是很费力的咳嗽,这次咳得比前几次都要剧烈,都要喘不上气了。 她猛然间从嘴里喷出一口血,撑不住似的后退,“那日我一直待在自己院中,后来听闻安儿中毒的消息才匆匆赶去。” “当真?” 柳梓桐定了定神,回道:“是,妹妹若不信可问问院内的丫鬟小厮,他们可以替我作证。” 柳梓月笑起来,唇角上扬,直视她,“我信,姐姐说的我自然信。” 如今细想,先前两人单独在亭内,她看见的那种眼神并不是错觉,那是艳羡到极致,成了妒意。 柳梓月垂眸,又联想到上一世柳梓桐在死前看自己的那双眼,那是近乎要让她死的恨意。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是极恨自己的。 可是为什么? 柳梓月上前扶住她的肩膀,眸光锐利,逼着她看向自己,问道:“你可是恨我?” 第21章 柳梓桐浑身一震,瞳孔微缩。 她整个人僵住,身子紧绷,似是连喘气都慢了几分。 柳梓月见此不禁蹙眉,手间不自觉加重了力气,死死扣住她的肩膀。 柳梓桐苍白的面色微变,吃痛道:“月儿,你捏痛我了。” 柳梓月闻此抬眼,手一松,见她缓和了脸色,转而侧头朝着旁边的丫鬟道:“你们先下去吧,我与姐姐单独说会儿话。” 几个丫鬟应声,逃也似的出了院子。 院中只剩她们二人,柳梓月转回头,看向那张瘦削且与自己轮廓一样的脸,沉声道:“为什么恨我?” 柳梓桐抬眸,往前走了两步,拉过她的手轻拍了下,唇角漾着笑,“月儿胡说什么,我怎会恨你。” 柳梓月冷眼瞧着搭在手背间的手,视线上移,对着那双眼说:“如今只有你我二人,姐姐又何必隐瞒?” 柳梓桐避开眼,吃力地咳嗽了两声,“隐瞒什么?” 柳梓月不再与她兜圈子,问道:“安儿中毒那日你究竟看见了什么?” 柳梓桐避而不答,眉眼低垂。 柳梓月逼近,压低声音,“还是说,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柳梓桐只觉周身有压迫感,她倒退两步,“妹妹是想叫我承认那些莫须有的事?” </div> </div> 第22节 柳梓月唇间溢出几分轻笑,“莫须有?” 柳梓桐垂眸,“莲儿那丫鬟不过是胡言乱语,方才她还想杀你,你怎能听信她的话?” “你怎知她同我说了什么?” 柳梓桐突然顿住,眼神躲闪,“方才我来时她便胡言乱语,先前与你乱说了什么,你万不可听信谗言。” 莲儿从进屋起倒是一句没提过她,柳梓桐这般说倒是有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柳梓月嗤笑一声,“是吗?莲儿说的话可不少,以姐姐的意思,她说的全是假的?” “自然。” 柳梓月唇角上挑,“可她同我说的全是姐姐的好话,说你处处为我与安儿着想,待我二人极好。” 她刻意停顿了下,“你说,可都还是假的?” 柳梓桐扯着苍白的唇道:“妹妹说笑了。” 柳梓月露出笑容,“我也觉得如此,姐姐以为呢?” “我是长姐,自然要待你们好。” 柳梓月视线从她面上扫过,眸子里闪着凌厉的光,只一瞬,便隐了下去。 柳梓月话锋一转,质问道:“既如此,你为何要害安儿。” 柳梓桐听此急忙辩驳,声音提了几分,“我没有!我怎么会害安儿!” 声音尖锐,显得异常刺耳。 她的反应明显太过激动,柳梓月拧眉,正欲说话,却见眼前的人腿一软,径直倒了下去。 柳梓月蹲下身,伸手覆在柳梓桐额头上,滚烫的热气传到手心,她紧忙朝着外头喊道:“红菱。” 红菱闻声从外进来,手上提着灯,见到此景不禁一惊,诧异道:“大姑娘这是怎么了?” 柳梓月摇头,跟在红菱身后的丫鬟见此屈膝道:“二姑娘,今日风大,大姑娘身子骨又弱,恐怕是受了凉。” 柳梓月望向她,“罢了,你将姐姐带回去歇着,叫人去请大夫来。” “是。” 等两人走后,柳梓月才骤感疲惫,她背脊微弯,长舒了一口气。 红菱走上前扶她,“姑娘可是累了?” 柳梓月阖了阖眼睑,有些无力地问:“红菱,你觉得姐姐可好?” 红菱侧头看她,虽奇怪却依旧回道:“大姑娘平日里待下人宽厚,就算犯了错,她也总是温温和和的,从不厉声责骂,奴婢觉得大姑娘极好。” 是了。 姐姐就是这样,待人极好,从不做出格的举动。 起初问完那句话后,她只觉阵阵心慌。 她怕,怕听到自己的同胞姐姐亲口说恨她,往日的画面历历在目,柳梓桐陪她挨罚,替她顶罪,那些事做不了假,是实实在在的事。 所以上一世在她死后才日日夜夜梦见那样的眼神,从中惊醒,那是浸满恨意的眼神,叫人看了惊慌。 只是如今,她猜不透莲儿的话,那究竟是何意? 柳梓桐的神情变化也绝不是假的,那日定是有事发生,不然也不至于是如此反应。 红菱见她未出声,轻喊了一声姑娘。 柳梓月回神,敛下思绪,想到先前进屋时的目的,“你将我从外带给安儿的玩意找出来。” “奴婢早就备好了,现下可要给少爷送去?” 柳梓月抬头看了看天,“时辰已晚,明日再送便是。” . 柳梓月睡的迷糊,直到彻底醒后,身子才算完全恢复了力气。 红菱打听了莲儿所在的屋子,柳梓月用过午膳便径直往那处去。 此时正值午时,日头当空直照,柳梓月没走几步身上便出了一层薄汗,浑身燥热。 爹爹也真是的,将人安排那么远做什么? 听闻莲儿如今所住的屋子与她与姐姐的屋子无差,只是离正院颇远,唯恐她又起杀念。 院内有护院守着,见到她来后齐声叫了二姑娘。 柳梓月冲领头的护院微微颔首,而后往里进。 领头的伸手拦住她,待她站定后双手握拳,恭敬道:“二姑娘,老爷吩咐过您不能入内。” 柳梓月侧目,“为何?” 领头的略微低头,心里暗道,难怪今早老爷刻意吩咐他们,说若是二姑娘来此务必要拦着。 原本他还觉得是老爷多想,此处偏远,二姑娘怎至于来此。 如今看到眼前的人,果然还是老爷了解姑娘。 他回道:“此人会功夫,老爷也是担心姑娘安危。” 昨夜柳梓月被挟持后便猜到莲儿功夫不错,可她也是因被下了药,才会浑身发软使不上力,遭了她的埋伏。 如今她好好的,自然不会轻易被她制住,何况爹爹肯定命人收了她身上的物件。 柳梓月将腰间的匕首抽出,举到他眼前,“不会,她伤不了我。” 领头的似乎没料到她还带了此物,竟愣了下神。 柳梓月晃了晃匕首,问道:“可行?” 领头的面露难色,“老爷的意思是姑娘也不可伤她。” 柳梓月白他一眼,“我又没说要伤她,只是个防身的物件,若是她要杀我,我也好抵挡不是?” 那人杵着不动,是个死脑筋。 柳梓月妥协,“你且让开,我就站在外头,不进屋内总行?我想爹爹应是没吩咐我连院子都不能进吧。” 他叹了口气,而后冲下属摆了摆手。 那几个护院稍显迟疑,而后侧过身,引她进去。 院中无人看守,空旷旷的,只有树下几朵白嫩的小花在风中摇曳。 屋子的门紧闭,偌大的梧桐树遮天蔽日,此处密不透风,却比外头凉快许多。 柳梓月轻悄悄的往里进,领头的护院走在前端,到门前轻叩了两声,里面没人应。 柳梓月冲他摆手,吩咐道:“你出去守着,我在此等就行。” 他没动,拱手道:“属下随姑娘等着。” 柳梓月瞥了他一眼,也无心搭理,而后又敲了一次门。 良久,里面的门终于被推开,柳梓月抬眼,对上那双熟悉的眸子。 莲儿褪去昨夜的伪装,今身着一袭鹅黄色的襦裙,衬得其出落有致。 她如今是自己的模样,柳梓月大方的打量起她,她虽与碧萝有几分相似,可却生的更为标致些,只是此刻她眼里盛满了冷意,眼角边还有颗泪痣,看起来倒是像个冰美人。 莲儿比她姊妹二人还要小些,她失去双亲许久,确实惹人怜惜,只可惜被仇恨遮住了眼,原本应是烂漫的小姑娘此刻却显得有几分阴郁。 她立在门处,瞥了众人一眼,而后盯着柳梓月道:“柳姑娘何事?” 柳梓月掸了掸手,“与你谈谈。” 莲儿侧目,凝着她,“二姑娘不怕我杀了你?” 领头的闻此挡在她前,柳梓月挥手让他往后退,眸光微闪,眉梢间染了几分笑意,“怕,可我还是来了,总让我进去坐坐吧。” 说罢,她便径直往里进,身后的人似是要拦她,却又不能上手去拉,只眼睁睁看着她走了进去,“姑娘!” 柳梓月回头,叮嘱道:“你到外面守着便是。” 那人屈膝道:“姑娘失言,属下只能跟着留在此处。” 柳梓月命令他,“你抬起头。” 那人听命,立刻仰起头,“姑娘有何吩咐。” 柳梓月指了指距门前五步的距离,“你就站在那里,若是有事,我喊一声你立马进来就是。” 那人思忖了下,最终点了点头。 柳梓月转而进了屋内,她打量起四处,发现这间屋子的摆设与她房内的相差无几,昨夜听爹爹讲完后,便知道他心中的愧疚,眼下这一切倒不算夸张。 柳梓月自顾坐下,替自己倒了杯茶水,“住的可还习惯?” 莲儿立在那处并不作答,柳梓月也不急,慢悠悠的喝起茶水。 半响,莲儿终于动身,走过来夺去了她手里的杯盏,“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柳梓月轻笑,“哦?你身上的东西都被收了去,如何杀我?” 柳梓月从桌案上拿起另一个杯子,手微松,瓷杯从手中掉落,摔得稀碎,到处都是碎渣。 莲儿看着她,眉头紧皱。 柳梓月弯腰从地上捡起瓷片,递给她,“不如用这个?” 莲儿没有多余的举动,只直愣愣的盯着她。 柳梓月笑道:“怎么,不敢?” 前几天过敏今天又加了个痛经,awsl(躺平) 各位端午安康呀! 第22章 趁着她愣神的功夫,柳梓月收回手,将瓷片扔在一边,收敛了面上的笑意,“既然不敢,姑娘不如坐下同我聊两句。” </div> </div> 第23节 莲儿瞥了她一眼,狭长的眸子中透出几分冷意,“你我之间有什么可聊的?” 柳梓月替其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尝尝。” 莲儿端起来,慢慢品了一口。 举手投足间倒是有大户人家里小姐的做派,也真难为她之前藏在府里做丫鬟了。 柳梓月很快移开眼,在屋内扫视一圈,“我爹爹给你安排的这些可还满意?” 莲儿嗤了一声,似是有些不屑。 “这儿可比我的屋子还要好些。” “假好心。” 柳梓月食指微曲,不急不缓地轻叩桌案,“当年你家人救了我爹一命,柳府上下自是认你为恩人,先前我爹得知你双亲因他丧生,便派了人去寻你,这些年来他一直很愧疚。” 莲儿重重放下杯盏,怒不可遏道:“愧疚?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不过是做些装模作样的事,让自己能心安罢了!” “这些是能将我爹娘还来?还是能够让我那未出世的弟弟降生?” 柳梓月抬眼凝着她,望其眼里似要夺眶而出的怒意,平静道:“我爹爹连累你们是错,可到底杀你双亲的人不是他,是那些无耻的歹人,那些人应是我们共同的仇敌,你我又何须自相残杀?” 莲儿眼底猩红,透出森森冷意,“你倒是说的轻巧,你可有亲眼见过自己爹娘死在眼前,那血淋淋的场面想必二姑娘受不住,何以说此大话。” 眼底陡然腾升起刺目的红,柳梓月敲击桌案的手忽然停住,阖起眼,将眼底的情绪遮掩。 她如何没见过,那样的场景她不仅见过,且永生难忘。@  上一世她被带到刑场,亲眼见到她爹头颅落地,径直滚到眼前,与她对视。 那一刻她只觉天旋地转,耳边有惊雷炸响,落入了无尽的虚空中。 整个天地都似被血色所笼罩,那一刹那,彻骨的凉意直冲顶端,她撑不住直接往后倒去。 再一醒来,京都就彻底变了天,江山易主,整个皇城人心惶惶。 柳梓月从沉痛的记忆中醒神,睁开眼复而变得清明。 她定神,将心绪压下,问道:“失去双亲固然痛苦,可若伤及无辜之人,你也心安理得?” “你也算无辜之人?” “我不算,那碧萝呢?她不曾得罪过你,被牵扯进来,白白枉死,你与杀你父母之人又有何差别?” 莲儿神色一变,似是有些松动,“只能怪她命不好。” 柳梓月侧目,睨了她一眼,“你既知晓失去家人的痛,那叫她的父母该如何?碧萝来府上这些时日从未做错过事,只因你的私人仇恨而死,她又何其无辜?” 柳梓月站起身俯视她,语气加重,“你被仇恨蒙住双眼,认不清是非好歹,何以来的底气?” 莲儿眼神闪烁,“若是她听我的,我怎至于杀她!” 柳梓月靠近,双眼直视她,“她是柳府的人,自是听命于柳府,你又何来的理由让她替你做事?” 莲儿似是有了底气,镇定道:“她自己起了贪念,拿了我的银子,我如何不能用她?” 柳梓月见她依旧死性不改,继续道:“那个叫刘呈的伙计也是你杀的吧?” 莲儿不可置信的抬头,“你……” 柳梓月先前特意派人探查过此事,结合起之前在山上看到的情形,心中确认了七分。 如今看到她是这般反应,就又更是应证了两分。 “你倒是懂得结交与我爹爹有仇之人,照理说你们应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又怎会将人引到山上杀害。” “我听说他还有个老母亲,因你杀了刘呈,人就活生生饿死了。” 莲儿眸中有几分慌乱,柳梓月声音骤然提高,厉声道:“自古杀人偿命,你说你的命可够还?” 莲儿不自觉一颤,柳梓月故意贴近她耳边,声音极轻,“这么算,你可是要死三次才行。” 语气轻飘飘的,可话却让人心生寒颤。 柳梓月扣住她,莲儿正僵硬着,并未躲开桎梏。 “你想活吗?” 莲儿偏过头,眸光骤然变深,“活不活与你有何干系?” “你可是犯了大罪,县令定是要亲自审问你,如今你不过是暂居此处,戴罪之身,死罪难逃。你若是想有活路,便只能求我爹爹,你说,他要费多少功夫才能保住你?” 柳梓月徒然松手,立起身避开脚下的碎片,走回原来的位置,“可你先前害了安儿,昨夜又差点杀了我,若是按你说的,这也算抵了命,你觉得我爹爹还会救你吗?” 莲儿这会儿倒是没了慌意,眼里似有寒光闪现,“我没想过活,若不是为了报仇,我七年前就跟着爹娘一起死了,如今又何曾会畏惧死?” 柳梓月勾起唇讽笑,“你不怕?可那位少爷呢?” 柳梓月这几日可没闲着,从各处打探到不少消息。 叫人出乎意料的是,她提到的这位少爷正是文墨阁的公子徐元,虽说成日里风流成性,可人生的倒是有模有样。 还真有姑娘争抢着要嫁给他,奇怪的是,他逛花楼,却从不往府里带人,也不曾去哪里求过亲,至今还是独身一人。 前段日子,柳衡不知徐元的品行,因着与徐掌柜交好,还起了结亲的念头。 听闻徐元常到处救人,院子里的杂役有不少都是从外救回的。 莲儿就是这其一,只是徐元并未将她收在院中,难怪先前都不曾见过她。 莲儿听闻她提起徐元,心中怒火腾升,她之前就瞧见柳梓月带人去打伤了徐少爷,当时她只是悄悄跟着并未露面,还好那些小厮来的及时,她按下上前的冲动,才不至于被发现。 当年她在辗转途中差点被人玷污清白,是徐少爷救了了她,赏了她些银子。 后来她拜师学了武功,便常隐在暗处默默跟随他,不被其发现。 徐少爷成了她复仇路上唯一的慰藉,尽管他可能已忘记此事,甚至不记得有她这个人在。 可她记得清清楚楚,她不怕死,但又不舍得死。 思及此,又想到她方才的话,莲儿腾地起身扑过去。 柳梓月早就看出她的意图,又岂会让她得逞,看她过来的瞬间腿往下横过去,猛地一扫。 莲儿未料及没能躲过,竟直直栽了下去。 柳梓月伸手拉住她,令其停在半空,脸朝向地上的瓷片,“若是我松了手,你说你这张脸还能否见人?要我说毁了好,正好试试那位少爷还认不认得你。” 莲儿骂了一句,“卑鄙。” 脖颈间隐隐作痛,柳梓月将她提起来,令其被迫后仰,唇角上挑弯起好看的弧度,笑的恶劣,“你惹了我,我自是要还回去。” “你究竟要怎样?” “是要看你如何,你若是安分,我便可保你一命,也可叫徐元安稳些。” 莲儿面色微变,有了妥协之意,“我不会生事,但也绝不会待在这里。” 柳梓月抬眼看她,而后松了手。 莲儿脱离了桎梏,转动脖子试图缓解酸痛。 好在昨夜里她在屋内点了香,不然她还真没把握制住她。 柳梓月坐回去给自己倒了杯茶,半响,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你给安儿下毒那日可是见到了姐姐?” 莲儿侧眼看她,脸上浮现一丝笑容,“是。” 柳梓月心中一凛,凉意袭满全身,挪不动脚。 周身的压迫感直降,莲儿端着杯盏喝了口茶,淡笑道:“若不是大姑娘帮忙,我可轻易进不了安少爷的屋子。” 柳梓月凝神,警告道:“你切莫胡言乱语,否则不等衙门来人,我也自有办法。” “二姑娘若不信又何必问我?” 柳梓月眸色一沉,“她去那做什么?” “二姑娘心里恐怕已有答案,何必叫我出口伤了和气?” 柳梓月眯起眼,难以言喻的滋味上涌,难不成真叫她猜中了? 莲儿视线落在她腰侧,“二姑娘不如将腰间的香囊取下看看。” 柳梓月垂眼看向那处,这香囊是前些日子柳梓桐送来的,说是和娘一起到庙里求来的,东西放在囊内叫她好生带着,切莫丢了。 柳梓月取下香囊打开,里面是些干的药材,其中放了张平安符,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莲儿见此提醒道:“二姑娘不如将里层拆开看看。” 柳梓月蹙眉,听了她的话将细线挑开。 香囊完全被拆开,柳梓月将里的东西拿出,“这是?” “二姑娘不知?” 柳梓月端详手中的块状,极小呈黯色,她虚虚握住,心间隐隐发怵。 “此物若长期放在身边会逐渐体虚,不出半年,便会悄无声息的死了,叫人看不出端倪。” 莲儿面上的笑意更深,似是带着几分嘲弄,“二姑娘如此,可还真是可怜,竟叫自己的亲姊起了杀意。” 柳梓月未应声,记起上一世柳梓桐也曾给过她这样一个香囊。 只是上一世没有安儿中毒的事,更没有莲儿这个人。 这香囊不出五日便被柳梓桐寻了缘由拿回去了,如若她想害自己,又何必拿回去? 过敏更严重了,人都肿了 一个人去医院好惨,可能要吊盐水,哭了 医院码字艰难! 第23章 柳梓桐眼前云雾迷蒙,似是陷进了无端的梦魇中。 她蹲着身子将自己藏匿于树下,瞧见那人动身,朝着自己而来,背上顿时冷汗涔涔。 平日里总是默不作声的丫鬟,此刻正一步步朝她走近,用着极其平静的声音问道:“大姑娘躲在此处做什么?” “你……” </div> </div> 第24节 柳梓桐手撑着地往后退,眸中惊恐。 莲儿任由她做此举动,也不做阻拦,直到她无路可退才缓缓道:“大姑娘看到了什么?” 柳梓桐双手捂着眼,急忙撇清自己,“我什么都没看见!” 耳边传来轻笑,“大姑娘是当真没看到?还是故意装作不知?” “真的。” “奴婢先前亲眼看见了大姑娘往香囊里放的东西,如今这意思可是叫我也装作不知?” 柳梓桐瞪大眼,“你胡说什么?” 莲儿眸中闪光,向来冷硬的脸此刻浮现出邪戾的笑容,“大姑娘既然敢做,怎么这会儿却不敢认了?” 背部被坚硬的钝器抵着,叫她动弹不得。 柳梓桐背脊发凉,手心出了一层汗,“你究竟要我做什么?” “大姑娘方才不是看见了?既然你对二姑娘起了杀心,不如也帮我一程,我替你除去安少爷,如何?” 尖刀在眼前挥动,柳梓桐瑟缩着,不敢轻举妄动。 她不过来此看望安儿,谁曾想竟瞧见了这等事。 “你不……” 柳梓桐声音颤抖,话都说不全了。 “大姑娘不愿意帮我?” 柳梓桐垂眸,欲要摇头却听见背后的人又道:“若是不愿,这条命可是要你来还了。” 她憋住一口气,卯足劲想要逃走,结果还未动身,便被剑刃从后方直穿到前腹,柳梓桐惊叫,“不要!” …… 眼前的画面一闪,她直直往下坠去。 柳梓月正冲她走来,双眼紧紧凝着她,眸光令人寒颤。 她被其抓住胳膊,隐隐有了痛意。 “你为何要给我下毒!” “我不想的……” …… “姑娘,醒醒。” 碧瑶推了推榻上的人,拧干巾帕敷在她额间。 柳梓桐悠悠转醒,一睁眼就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立在榻前。 她垂着头,叫人看不清脸。 柳梓桐拧眉,倏地起身,抱着衾被往后退去。 碧瑶抬起头,见到她的模样不禁担忧道:“大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梦魇了?” 柳梓桐浑身发抖,看见眼前的人并非是梦中之人,才逐渐平静下来。 “莲儿呢?” 碧瑶在她身后塞了个软垫,出言道:“莲儿犯了事,被老爷关在了别院,大姑娘记不清了?” 柳梓桐半天没回应,碧瑶想到昨夜她不停地梦呓,心中陡然升起一丝不安,她试探道:“姑娘可还记得昨夜的事?” 柳梓桐记忆回笼,知晓自己是入了梦,其中真假掺半,叫她睡不安生。 她微微颔首,一时间还有些愣神。 碧瑶见此从外替她端了汤药进来,劝道:“姑娘先喝药吧。” 柳梓桐没接,额角那处突突直跳,她猛然抬起头,朝面前的人命令道:“碧瑶,你去二姑娘那,将我先前送她的香囊拿回来。” 碧瑶疑惑,“姑娘怎突然说起此事?” 柳梓桐想起梦里的画面,声音不自觉提了几分,“你快去!若是她问起,你便说那是我先前用过的,许是之前拿错了。” 碧瑶听她此言不禁一震,虽不解却依旧听命,乖乖将手中的瓷碗放下。 大姑娘平日里从未大声说过话,如今这么一喊倒是叫她着实惊讶。 何事至于让她如此焦急,如若只是香囊,那何时换都行,怎会突然急于一时? 心里虽是如此猜测,碧瑶还是不敢耽搁,连忙出了院子往外走。 结果在半道上寻见了柳梓月,她正带着红菱从廊下的石阶走来。 碧瑶急匆匆迎过去,险些与红菱撞上,她屈膝,“二姑娘好。” 柳梓月冲她点头,却刻意避开了些。 自从她得知香囊里藏了东西,见到柳梓桐身边的人便刻意远离。 她无法相信柳梓桐真对她有如此大的恨意,竟想直接至她于死地。 此事何其悲哀,自己的亲姊妹对自己起了杀念,丝毫不留情面,着实令人心寒。 此事明明白白摊在眼前,她不知晓自己为何来此,即便再多解释,柳梓桐也的确做了那样的事。 可她终究不甘心,只想问她何以至此。 柳梓月抬眼,瞧见红菱正在教训一旁的丫鬟,“怎能如此莽撞,仔细冲撞了主子。” 柳梓月摆了摆手,问她,“碧瑶,姐姐可是醒了?” 碧瑶微屈身子,“是,大姑娘刚醒。” 柳梓月侧目,瞥了她一眼,“你眼下这是要去哪?” 碧瑶垂下头,如实回道:“大姑娘吩咐奴婢来找您。” “找我?” “是。” 碧瑶瞧见她手里拿着香囊,指了指道:“大姑娘说先前给姑娘送去的香囊是她用过的,许是拿错了,如今做了个新的,想给姑娘换一换。” 柳梓月紧捏着香囊,此话倒是与上一世的柳梓桐亲自到她面前说的话如出一辙,那时她满心欢喜的换了。 只是现在,她既已知晓香囊里有了那些东西,所有的情绪便全部淡了。 眼下柳梓桐再一次要回香囊,是心虚了? 还是念及了这姊妹之情,想要收手了? 无论如何,都叫她格外不是滋味。 柳梓月并未将香囊递与碧瑶,而是抬脚往柳梓桐院落的方向去,“我随你去看看姐姐。” 碧瑶颔首,跟着红菱走在后端。 柳梓桐的厢房离此不远,三人很快进了院内。 柳梓桐听见外面的动静,以为是碧瑶回来了,她咳了一声,道:“碧瑶,事情可办妥了?” 柳梓月闻声顿住,也不往里进。 碧瑶见此朝里说道:“姑娘,二姑娘来看你了。” 柳梓桐收声,没了平日里的热络。 良久,两人都并未出声,一个不往里进,另一个也没出来相迎,只剩下院中的丫鬟面面相觑。 院内无人出声,周遭的气氛诡异,似是凝住了。 柳梓月终是定了神,抬脚进入屋内。 柳梓桐见她进来后,惨白的唇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容,“妹妹来了,就请先坐。” 她招呼着:“碧瑶,替二姑娘倒些水。” 柳梓月未动,抬眼盯着她,“姐姐有何事如此着急?不过刚醒便吩咐碧瑶去。” “没什么,妹妹怎这会儿来了,这天儿热的紧,可要当心晒坏身子。” 柳梓月从她身上移开眼,“姐姐还是多当心自己身子为好。” 柳梓桐掀开被角,披着单薄的外衫下榻,走到她前。 她略微垂眸,正能瞧见柳梓月手里攥着的香囊,心中猛然一紧。 柳梓桐压下心中的惶恐,走到一侧,从妆匣里拿出了个崭新的香囊,上方绣着莲花,她镇定道:“妹妹来的真巧,方才我还叫碧瑶去送香囊给你,原先给你的拿错了,这我用旧的。” 柳梓月唇角上扬,而后走到桌案前坐下,“是巧,只是我瞧着原先的香囊好看,不舍得换了。” 柳梓桐拿香囊的手一顿,“也好,不过我记得里头有破口,不如我缝好你再拿去?” “好。” 柳梓月递给她,面上带笑,寻不出一丝破绽。 柳梓桐接下,在柳梓月意味深长的眼神中打开香囊,瞧见最里层有开裂的口子。 她僵住,拿着香囊的手微颤。 怎么会这样!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倚马万言、ns0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悠然 18瓶;36895211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div> </div> 第25节 香囊内里显然被人拆过,她仔细翻找了,原本藏在最里层的黯色块状消失了。 先前她绣制香囊时,刻意将其缝合紧实,若非人为挑开,必定是不会断的。 柳梓桐抬头与她对上眼,对面的人目光澄澈,内里干净透亮,犹似一泓清水。 这样无辜的眼神旁人看了只会当她什么都不知,可到底是一齐长大的,柳梓桐自是了解她,心中暗觉不妙。 柳梓月故意将手搁在桌案上,视线定在她脸上,饶有兴致地观察起她不断变化的神色。 那双眸里起先是讶异的,而后变得有些许慌乱,但很快,归于了平静。 她伏在案上托腮,故意道:“姐姐怎这副模样,这香囊可有哪里不妥?” 柳梓桐言辞闪烁,遮掩道:“并未。” “那姐姐快些缝吧。” 柳梓月眉眼稍弯,笑眯眯地说:“今日正巧无事,姐姐绣工了得,我可要同你学学。” 柳梓桐张了张口,喉咙干涩,“妹妹不是不爱这些,如今怎么想学了?” 柳梓月拿起旁边的络子,“娘整日在耳边念叨,我都听厌了。” 她稍顿,瞧见柳梓桐并未在听,又道:“姐姐可是不愿教我?” 柳梓桐垂眸,“怎么会,只是身子有些乏了,既然妹妹起了兴致,便一起吧。” 柳梓月冲红菱抬了抬手,示意她将周遭的丫鬟遣走。 屋子里陡然空了,碧瑶立在柳梓桐身侧,目不斜视。 柳梓月看她一眼,“此处可有多余的针线?” “有的。”柳梓桐颔首,吩咐道:“你去将针线拿来。” 碧瑶侧目,稍稍一愣,“姑娘放在了何处,奴婢收拾时未曾见过。” “你去里间找找。” “是。”碧瑶领命,推门往外走。 望着她远离的背影,柳梓桐咳了两声,胸腔起伏剧烈,很是费力的喘气。 柳梓月见此微蹙眉,“姐姐不舒服?” “无碍。” 屋内只留了两人,柳梓月一瞬收敛了面上的笑意,紧凝着她。 柳梓桐有所察觉,也不开口,只等她的动作。 柳梓月将手间的帕子摊开,里头裹着的黑块展露,散发着药香。 应是放在香囊许久,被旁的药材染了味道。 “姐姐可识得此物?” 柳梓桐在她揭开帕子时便猜了一二,如今展现在眼前,倒是突然释然了。 她双手垂在一旁,合上眼睑,脱力地往后靠去,失笑道:“你都知道了……” 还未等人作答,便听她又自言自语道:“比我想的还要快些。” 柳梓桐唇边含笑,明眸中浮现清波,将病态都遮掩了。 她掩口咳了几声,双手无力地撑着案几,有种濒临死亡的迹象。 柳梓月眉间微拧,质问道:“你就这般想叫我死?” 柳梓桐缓慢站起身,走到妆匣旁取了帕子,眼角蕴起湿意。 “究竟为何?” “为何?”柳梓桐似是听到笑话般,藏着恨意的眼看向她,“不过是想做便做了,哪里来的缘由。” “姐姐当真这么想?” 柳梓桐走到榻前坐下,斜靠在床沿,“你既已知晓,又何必非要问个清楚?” “先前你……” 柳梓桐打断她,“不过是装作关切罢了,你还真以为姊妹情深?” 柳梓月转动杯盏的动作忽滞,手停在半空,令其在案几上打转。 “装的?那姐姐这副病恹恹的样子可也是装的?” 柳梓桐褪去鞋袜躺卧在榻上,轻笑了声,“是,如此倒不必再装了。” 她合上眼,“我累了,妹妹自便。” 桌案上的杯盏渐停,柳梓月抬手扣下,将其立好合起杯盖,归于原位。 “姐姐可是觉得我不会对你如何?才这样肆无忌惮?” 柳梓桐并未睁眼,既已被揭穿,她便也没什么好怕的了,一副任其处置的模样。 她知晓自己的身子,算来活不过多少时日了。 眼下她的确对其起了恨意,或许说,她先前早就起了别样的心思。 这药效发作有半年之久,她本想着在将死之前再将香囊讨回,却不曾被她发现了。 她没想过后果,只是凭心去做了。 如今这样也好。 无论如何,她切实对自己的亲姊起了杀心,先前又因自己的软弱害得安儿中毒。 她并无悔意,从幼时起,她便被爹娘告知凡事要让着弟妹。 刚从祖母家离开那些时日,家中尚无钱财,好不容易上街买串糖葫芦,她却未能吃过一口,只眼巴巴的望着。 所有人皆以为她不喜,可那不过是她伪装出来的大度。 她不屑与人争,那是她明白自己争不过。 明明两人做了同等的事,明明相差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她便要事事相让,将自己喜欢的东西拱手他人,她厌了。 真叫人不甘。 她这妹妹倒是活的自在,从不看他人眼色,总是做出出格的事。 又向来肆意逍遥,真真叫人艳羡。 柳梓桐阖了阖眼,“妹妹不如让我一回。” 望着如此模样的柳梓桐,柳梓月颇感疑惑,以为自己听岔了,“什么?” 柳梓桐吐气艰难,轻笑道:“罢了,是我痴心妄想。” 柳梓月摸不透她的心思,姐姐向来矜重,何事都按照规矩来,从不逾越半分,如今做出此事,定是恨她到极致。 思及此,她脱口问道:“即是恨我,姐姐又何必还要将香囊要回去?” 柳梓桐倦了,脑袋昏沉,闻此吐气愈加缓慢,“妹妹以为我想做什么?” “姐姐舍不得?” 柳梓桐手微抬,虚弱极了,“错了。” “这法子太慢,我活不了多久,妹妹即与我同生,不如跟我共死?” 柳梓月未答,眉间紧拧,轻咬了下唇角。 柳梓桐睁眼从她面上扫过,“妹妹不愿?” “说来可笑,原以为我会安生活着,即便一生都如此,也终归是命,可到头来,连老天都不肯施舍我。” 柳梓桐坐起身咳嗽,而后用巾帕捂着嘴,抬眼瞧见她朝自己看来,便合拢了帕子捏在手上。 柳梓月一眼就发觉了异样之处,她上前夺过帕子,将其展开,骇目惊心的血将此浸湿。 “姐姐何时有了咳血之症?” 虽说她知晓柳梓桐的身子一直不好,可这副模样,分明是愈发严重了。 柳梓桐不出声,拿帕子抹去唇边的血迹。 她这反应显然是有些时日了,不然怎至于如此。 柳梓月见她不答,便急忙推开门出去。 红菱立在外头,见人从里急急慌慌的出来,忙问:“姑娘这是怎么了,里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柳梓月呼吸急促,“碧瑶呢?” 红菱指向一处,“她去了那间屋子。” 柳梓月将人叫出,问道:“昨日我叫你去请大夫来可说了什么?” 碧瑶头微低,如实道:“大姑娘回去便醒了,不叫奴婢去请大夫。” “那她平日里吐血你可知道?” 碧瑶猛地抬头,似是很惊讶,“姑娘怎会吐血?奴婢先前不曾见过。” “何时身子变得如此差了?” 碧瑶眸中带着担忧,“自那日大姑娘从山上淋雨回府便染了风寒,一直不见好,大夫开的方子丝毫无用,这几日更是严重了。” “无用?你确定姐姐都喝尽了?” 碧瑶有些迟疑,“奴婢每回收碗时都是空的,大姑娘应是都喝了吧……” 柳梓月与她对视,“你亲眼瞧见了吗?” “没有,大姑娘不叫奴婢守着。” 柳梓月凝神,心中已有了猜测,只是不知她为何要将自己折腾到如此模样,竟全无活下去的念头。 “平日里她可有什么不同往日的举动?” 碧瑶略微思忖下,而后颔首道:“大姑娘这几日总是将衣物缝缝补补,好几次都因出神扎了手,奴婢劝了也无用。” “爹娘可知道她身子愈发严重?” </div> </div> 第26节 “应是不知,大姑娘不让奴婢透露,应是不想叫老爷夫人担心。” 柳梓月问完陷入了沉思,柳梓桐这病是自安儿中毒后愈发严重的。 而最先的缘由是因从山上回来染了风寒,上一世也是如此,可那时安儿早早随着娘亲去了,没有中毒这一出事,如若除去这些,那其中必定是发生了什么。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叫她成了如今的模样,难不成,是在山间遇到了什么? 柳梓月愈发觉得惊奇,加之她先前种种古怪的举措,突然心中一凛,似是想到什么,紧忙冲进屋内。 榻上的柳梓桐不知从哪里拿了剪子,将尖刃朝向她自己。 柳梓月瞳孔放大,出声喊道:“住手!” 下一章保证让你们看到男主! 要是看不到! 那就看不到吧(超小声) 第25章 柳梓桐双目微垂,浑身倍感无力,滚烫的鲜血汩汩不断地从伤口处溢出。 她握着剪子的手松开,莹白的纤指上沾染了粘稠的血,赫然醒目。 “姐姐!” 柳梓月惊叫,冲上前夺去她手中的剪子。 可到底晚了一步,柳梓桐脸上的血色褪尽,瘫软在她怀中,斑驳的血滴落在薄被上,扎眼极了。 柳梓桐明眸半睁,略显苍白的唇角漾起笑意,像是得到了解脱。 她这副模样,分明是想死的。 柳梓月凝着她,心绪不宁。 即便早些时日得知柳梓桐下毒想要害自己,她也未曾起过杀念。 此刻柳梓桐正躺在她怀中,唇微张,俯低身子从嘴里咳出一滩血。 太像了。 这咳血的模样同上一世她死前如出一辙,只是这一回,那盈亮的眸中并无恨意,多的是释然。 如今宋邵云还未出现,不会再有人将她错认,说她是蛇蝎毒妇。 也不会有人因她这一死,便冤枉了她。 可无论上一世还是如今,她都想叫柳梓桐活下去,比谁都想。 柳梓桐睫毛轻颤,蜷在一处浑身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痛的。 柳梓月替她拨开散乱在脸上的青丝,而后握住她冰凉的手。 立在一旁的碧瑶见此连忙往外走,吩咐小厮去请大夫。 柳梓桐面色惨白,颈间有冷汗往外冒,嘴里说着话,含糊不清。 柳梓月凑近,将耳贴过去,听见她断断续续地声音:“不要!救命……救救我……” 还未听清,话便断了,柳梓桐竟痛昏了过去。 “红菱,拿些布来。” 柳梓月替其按住伤口止血,柳梓桐无意识地痛哼,冷汗直冒。 小厮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将大夫请了回来。 许茹领着大夫一同入了屋内,见到薄被上的血迹身形一晃,拉住她连忙问道:“月儿,这是怎么了?” 柳梓月敛下心绪,对先前发生的事只字未提,言道:“姐姐不小心伤了自己。” 许茹见她没多言,知晓如今也不是问明缘由的时候,转而看向立在一侧的大夫,“劳烦大夫替我这女儿瞧瞧。” 今日徐大夫身侧还跟了人,是他新收的徒弟,闻此吩咐其上前查看。 小徒弟是女娃,个子很小,生的很是白净,见到此景面色依旧沉静,丝毫不慌乱。 她细细查看,“这位姑娘的伤口不深,没伤及要害,只需止住血按时涂药即可。” 许茹将信将疑,见榻上的人毫无动静,道:“怎么这会儿还未醒来?” 徐大夫捋了捋髭须,叹道:“姑娘旧病缠身,如今又伤了身子,恐怕一时醒不了。” 许茹蹙眉,榻上的人模样病弱,她叹了口气,“这病也有些时日了,怎么一直不见好?” 大夫闻此也不禁疑惑道:“老夫上回替姑娘换了方子,按理说应是早好了,这看起来像是愈发严重了。” 许茹替柳梓桐擦拭额间的细汗,“大夫可有别的法子可解?” 这回大夫还在沉思,立在一旁的小徒弟出了声,“姑娘忧思成疾,是心病,自是须心药医。” 柳梓月侧目而视,觉得此人眉眼间有些熟悉,“那该如何治?” 她抬起头,杏眸清亮,“自然是找出缘由,对症下药,心结一解,再按照方子服药,姑娘便能很快痊愈。” 她模样认真,言辞坚定,说话时杏眸盯着人看,叫人不得不信服。 柳梓月凝神,没从记忆中寻到此人的身影,应是没见过。 她眉梢带笑,略微低头问道:“这位小大夫叫什么?” “秦艽,师父替我取的。” “怎以药作名?” 秦艽身后的徐大夫平日里总在府上诊治,每回来此会同她说上两句,闻言笑道:“这丫头当时倒在沟谷里,说来也巧,救下她时旁边立着一株秦艽,我寻了好久,她醒来记不清自己的名姓了,便由此作名了。” 柳梓月颔首,又去看了眼秦艽。 秦艽察觉到她的目光,与其对上眼。 这府上的姑娘生的好看,可总是看自己,实在叫人想不通。 柳梓月收敛目光,转而去看榻上之人。 许茹替其盖上衾被,“这伤药需几日换一次?” 秦艽回道:“隔日换一次即可。” 徐大夫在旁边补充,“药还照先前的方子抓,如今大姑娘有心结,多了也无益处。” 言毕,许茹便吩咐了小厮拿来银钱,徐大夫接下后便带着小徒弟离开了。 许茹斜靠在榻边,看起来颇为憔悴,叹道:“这日子怎没个安生,娘整日担心受怕,惶恐哪个又出了事。” 柳梓月蹲下身,偎在她腿边,仰头道:“娘不要多想。” 许茹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莫不是这府上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回头你随我去庙里供些香火。” “都听娘的。” “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姐姐怎会伤了自己?” 柳梓月闭目,沉声道:“我与姐姐起了争执,她……” 话未说完,许茹顿时怒意横起,打断她,“娘当年辛苦生下你姊妹二人,不求如何,只希冀你们能相互怜惜,幼时尚能做到,如今大了怎还忘了?” “娘教训的是,往后我都不与姐姐相争。” “你只管嘴上答应,可真能做到?”说此,她顿了顿,“说来这段时日桐儿的确有些异样,娘只顾安儿,倒是疏忽了你们,待她醒后再问清楚。” 柳梓月睁眼,平静道:“大夫说姐姐有心病,娘就算问了想必也得不到答案。” “你可知道些什么?” “不知,女儿摸不透姐姐的心思。” 许茹碰了碰她的额头,“都说同生姊妹心有灵犀,你当真一点不知?” 柳梓月佯装生气,“娘哪里听来的邪说,若是知晓我还能瞒着不成?” 许茹从榻上起身,往屋外走,“罢了,娘去煮些粥来,你也回去吧,叫你姐姐好好歇着。” . 几日过去,柳梓月前去探望过柳梓桐,却都叫碧瑶拦住了,说是大姑娘吩咐她拦下所有前去探望的人。 柳梓月心里清楚,说是拦所有人,实则是她拦一人。 她知晓自己这个姐姐的心思,也不自讨没趣。 莲儿被爹爹带到了衙门,如今没人管束,她便带着红菱一同出了府。 好些时日没出府,街上来了许多从未见过的商贩,卖的那些玩意全是先前没见过的,柳梓月一瞬便被吸引了目光。 有个摊贩见她来此,眼里顿时冒精光,“这位姑娘留步,我这可是从各处搜罗的新奇物件,姑娘可要选一些回去?” 柳梓月点头,眼睛挑了半天,却没落手去选。 摊贩的眼神逐渐露出鄙夷,柳梓月垂着头并未发现。 没挑到想要的,柳梓月挪脚去了另个摊位,这小贩比先前的看起来更为和善些,他笑道:“姑娘要挑些什么?” 柳梓月扫了眼,突然眼神顿住,停在角落处的一个玉簪上。 簪子缀以珠花点缀,素雅大方,与先前荀邺送她的那个簪子极为相像。 她愣神,过了好半响才伸手去拿。 小贩试探地叫了一声,“姑娘?” 柳梓月将簪子收拢在手中,红菱见此从囊中掏出银子递与商贩。 小贩见人爽快,知晓是有钱人,立马捡着好话说:“姑娘好眼光,此簪我这独有一只,绝不会重样。” 先前来买的人皆嫌此簪太过素净,不够招摇,他便将此放在了最边上,没想到这姑娘一眼就相中了,银子也给的颇多。 想着,他面上堆起笑,忙问:“姑娘还要挑些别的吗?” 旁边的摊贩显然也看到了,眸中的鄙夷褪去,变为嫉妒。 </div> </div> 第27节 柳梓月倒没察觉,只继续挑着手里的东西,心情颇好。 . 衙门的案子告破,莲儿亲口承认自己杀了刘呈,后续的审问荀邺没参与,这丫鬟如何判决不归他管。 李县令倒还算是信守承诺,遵照先前的话将匣子内的画像交到他手上。 荀邺从衙门往药铺的方向走,经过街上时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眉眼弯弯,眸中笑意正浓,正朝着一旁的丫鬟低语。 荀邺收回视线,径直往前走去,没刻意避过也没想要与人招呼。 “你待会儿替我……” 身侧有人经过,柳梓月话语一顿,立马直起身,抬眼望向方才从自己身旁经过的人,眸光骤亮。 “荀公子!” 荀邺停住脚,回头与其对视,“柳姑娘。” 柳梓月正欲出言,道上的马车突然失控,马匹前蹄腾空而起,直奔二人来。 柳梓月见此连忙拽着荀邺往旁边跑,谁料脚下被绊住,竟直直栽了下去。 倒下的瞬间她松手推了他一把,喊道:“快跑!” 眼看马车就要与她相撞,柳梓月蜷缩起身子,紧闭着眼,料想的事并未发生。 原本朝她奔来的马匹突然变了道,远离了此处。 方才的一幕惊险万分,柳梓月粗喘着气,从惊吓中回神。 荀邺未料她做此举动,手中的画卷落地,随即散开。 他本没想逃,那马车还不至于伤他,只是身侧的人突然抓住他跑,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便任由着她了。 只是她这一推,倒是有了舍命的意思。 荀邺走上前,俯低身子,朝她伸出手。 游戏迷住了我的眼 肝吐了 【基友文有兴趣的可戳一戳!】 《太子喂养指南》by寒土 以下文案: 谢毓为了某个约定,学点心八年,即将大成之时,被爹娘打包送进了宫,成了东宫的厨娘。 她的服务对象太子爷清冷端方,把苦药当水喝也面不改色,怎么看都不像是嗜甜之人。 谢毓本准备混吃等死,却不知怎么的就得了太子的脸—— 一路上从太子宠婢,到东宫女官,再到皇后娘娘。 谢毓总是惶惶然,觉得自己莫不是新帝竖给反对派的靶子,哪天就会被推出去挡枪。 新帝无奈地将她抱在怀中,心道,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朕上哪去找个会为朕少时一句话吃上八年苦的傻姑娘? cp:药罐子苦味太子爷x点心大师甜味小厨娘 (宋衍x谢毓[欲]) 第26章 柳梓月头垂的很低, 后背冷汗涔涔,止不住的寒气上涌。 眼前忽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柳梓月微抬下颔, 发觉立在面前的人正垂眸盯着她。 柳梓月抬眼对上那双黝黑的眸子,心头突突直跳。 两人皆是无言。 她仰着头, 直直凝望着他,明澈的眼眸闪烁, 漾着水波。 周遭的一切仿若全部消失, 只有荀邺的身影立在眼前,她看不见旁的人。 柳梓月不敢眨眼, 生怕他转瞬就不见了。 这样的情形仅存于上一世, 荀邺背离众人冲她而来, 伸手带着她回家。 她心神恍惚, 甚至有些分不清此刻是梦境还是现实。 荀邺瞧她模样呆愣,以为是吓傻了,轻唤了一声:“柳姑娘?” 她身边的丫鬟不知被挤去何处, 一时见不到人影。 荀邺见她未有反应,正欲收回手,坐在地上的女子突然牵住他,抓得极紧。 柳梓月回了神, 借着他的力起身, 言道:“多谢公子。” 荀邺略微颔首,见她站稳后想要抽回手,岂料她施力攥着不松, 一时间竟叫他无法挣脱。 同他粗粝的手相比,女子的手显然太过娇嫩,柔软的触感不禁令他心中泛起一丝涟漪。 荀邺眸光深深,见有人往此处瞥,便抬眼与其对视,黑沉的眸子里带着警告,叫人不敢多看。 她无意识地勾手,碰到他掌心,酥麻的触感自他手里蔓延,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悸动。 他垂眸,只一瞬便将眼里的情绪尽数遮掩。 柳梓月上下打量他,眼里充满关切,“你可有伤着?” 荀邺侧目,瞧见她脸色白的吓人,分明才刚脱险,连面色都未缓和,却先关心起他来。 荀邺眉间深沉,出言道:“无事,柳姑娘如何?” “我无大碍。” “方才多谢姑娘相救。” 柳梓月听此即刻展颜,眉眼间尽是笑意,“何须谢我,若说言谢,你可是救了我好几次,如今不过是还一次恩罢了。” “姑娘言重了,在下不过举手之劳。” 柳梓月不喜这般客套,转而道:“公子这从何处来?” “衙门。” 又是衙门,柳梓月听此不禁拧眉。 这些时日三五回见到人都是因着衙门,上一世虽后来进了皇宫,可在此前,他们从未与衙门有过牵连,现今怎如此频繁。 柳梓月放眼看去,扬声道:“公子往后可是要在衙门当差?” “不是。”荀邺见她疑惑,竟多补了两句,“县令与我相熟,我不过是帮衬一二。” 柳梓月闻此笑道:“那今后公子可有去处?是要继续留在药铺替人看病?” 荀邺颔首,应道:“自然。” 柳梓月眉梢间的笑意更为明显,脱口道:“那往后我可要常去。” “姑娘莫说胡话,常去药铺可不是件好事。” “可我若不去看病,只是找你呢?” 荀邺幽深的眸子紧凝着她,告诫道:“不妥,姑娘尚未及笄,若平日无事总找在下必定会落人口舌,影响声誉,耽误姑娘往后嫁人。” 柳梓月眉眼弯起好看的弧度,故意前倾身子靠向他,“那我嫁与你岂不是不需有此顾忌?” 荀邺身形一僵,正色道:“姑娘玩笑话,切莫叫人听了去。” 她眸中漾起笑意,波光潋滟。 荀邺见此避开眼,走到一边拾起地上的画卷将其合拢,藏在怀中。 柳梓月目光顺着他看去,自是瞧见了画中之人。 画上是个美人,柳眉杏眼,姿容俏丽,犹如明珠生晕。 只瞧上一眼,就能叫人记住。 她方才没细看,却也将女子的样貌记得清楚。 柳梓月心中原有的愉悦荡然无存,唇间笑意收起,揶揄道:“公子藏得如此紧,这画中美人难不成是公子的心上人?” 荀邺目光微凛,握着卷轴的手收紧,默不作声。 柳梓月微眯起眼,神情凝重。 街上人声嘈杂,她这话说的不轻,不该听不见,可他不答,像是默认了此事。 柳梓月心间不可自抑地狂跳,面上骤然失色,双手冰凉。 虽说上一世荀邺待她种种好,可她终归重活了一世,事事皆变,怎能确保独他不变。 竟是她想多了,往事一瞬成了奢望。 柳梓月从他身上挪开眼,喉间溢出一丝轻笑。 罢了,如今他与她各自皆好,即便不能两全,也总归没落得死的下场。 如若画中人与他情投意合,她自是拱手相祝,可若那人断然拒绝,她也定不与此相让。 念及此,柳梓月紧握的手微松,听见红菱从远处叫她,“姑娘。” 红菱先前被人挤远,废了好些功夫才从一侧过来,手里的物件堆得老高,遮住其脑袋。 方才的一幕她瞧见了,姑娘的举动叫她吓得不轻,好在人尚未出事。 柳梓月见此迎过去,接下几样东西搂在怀中。 红菱的视野敞开,一眼就瞥见姑娘身后的人。 是那位荀公子。 她匆匆瞥上一眼便收了视线,这位公子生得高大俊朗,叫人见了脸红,且听闻待人谦和有礼,难怪姑娘喜欢得紧。 只是她家姑娘太过大胆,不仅亲口说喜欢,平日里还总想方设法的与公子相见。 </div> </div> 第28节 她虽不赞同,可又不得不佩服姑娘。 红菱侧眼看向她,瞧见她的神色有些许异样,心中不免犯嘀咕,此前每回见到这位公子,姑娘都是笑盈盈的,月牙似的眼弯着,好看极了,姑娘本身就极美,每回笑起来都颇为明艳。 如今姑娘的神色倒有些古怪,虽也是笑着,可一看便知不是真心的。 方才那马匹直奔二人时,姑娘分明是可以躲过的,可她却为了救下这位公子,迟了一步。 她走近,忍不住念叨两句,“姑娘方才怎能那样,若是马匹未及时收住脚,姑娘必定是要被踩着了。” 柳梓月闻言看她,故意调侃道:“我这不是好好的,你说这些可是要咒我?” 红菱脸色微变,颇为无奈道:“姑娘怎这般歪曲奴婢的话。” 柳梓月见她一副委屈的模样,也不再出言逗她,“好了好了,我听你的,下回我保证避得远远的。” 红菱知晓姑娘不爱听她念叨,听此也不再多言。 先前那马车直冲着荀邺去时,她脑中的弦陡然断了,只剩下一个念头,便是救下他。 柳梓月睨他一眼,在他转身的瞬间收了视线。 虽说荀邺是男子,力气稍大些,可她总归是学了功夫,比是大夫的他强了不少。 上一世她嫁给荀邺后,随他上山采过药,有次险些从陡峭的岩边掉下去,幸而她抓住了,才不至于叫他由此丧命。 往事历历可数,可独有她一人记得清楚,他全然不知。 到底是她苛责了,他不同于自己,哪里懂得她是何心思。 . 正想着,原已远离二人的马车在远处骤停,险些冲撞前方道上的其余人。 马车立在前端,不少人围上前去,嘴里骂骂咧咧的,直言晦气。 因着众人推搡,撞掉了摊位上的好些东西。 小贩拉扯住一人,大喊道:“你撞坏了我的东西,快些赔钱!” 被拉住的人一脸怒意,“我才刚走到此处,这东西分明是前边的人撞掉的,哪能由我赔?” 两人一言一语间争执不停,拉拉扯扯间又撞掉不少玩意。 红菱见此连忙将柳梓月拉到一边挡着,生怕有哪些不知好歹之人碰到姑娘。 可她也不过是一个人,身子单薄,哪里挡得住。 红菱微蹙着眉,欲要劝姑娘往后走,却见一旁的公子动了身,站在了另一侧,避免姑娘与旁人接触。 柳梓月被两人拥促着站在众人后,微踮起脚,想要瞧瞧前方的动静。 红菱跟着她,劝道:“姑娘,眼下这东西买了不少,咱们二人不如先回府去,现下人多,且不说会丢了东西,要是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姑娘可实为不妥。” 柳梓月还在往前面张望,闻此笑道:“哪来的如此金贵,我倒是要瞧瞧何人竟如此莽撞,敢在这道上驾马。” 马车前立着一人,朝着众人点头哈腰,应是个小厮。 众人叫嚷着,让小厮将马车里的主人请出来。 像是架不住众人声讨,过了会儿,马车里的人出了声,“言之,你让开些。” 叫言之的小厮回头,道:“主子,你不可出来。” 车帘掀开,马车里的人终是露了面,只可惜离着柳梓月有些远,且是侧着身子,叫她看不清脸。 那人正与围在他身侧的人说了些什么,原本面上满是怒意的人忽地转变脸色,染上了喜色。 柳梓月望着那个月白色的身形顿感熟悉,还未等她往深处想,他竟直接转过身,面着朝她走来。 待看清来人后,柳梓月僵在原地,浑身骤冷,耳处嗡嗡作响,气血似是倒流般在体内横冲直撞。 是他。 宋邵云。 柳梓月曾想过自己再次见到宋邵云的情形,也许会是大门开敞,态度平和的告知他府内并无他要找的人,又或是视而不见,对其置之不理,更甚不过是愤怒至极,对其掩门不见,驱逐府外。 可无论哪种都不该是这般毫无征兆,令她毫无准备,只能立在此处挪不动脚。 他身姿挺拔,朝着这处快步走来,他拱手,俊逸的面上浮现几分歉意。 就是这张脸,曾迷了她的心智。 也正是这张脸,令她厌恶至极,让她日夜从梦中惊醒。 她曾亲手刃了他,照理应是报了仇,不该有如此大的恨意。 可一见到他,身子便不自觉开始发颤。 柳梓月几近昏厥,她手紧握拳,指尖嵌入掌心,令痛意抵达四肢百骸,才勉强站稳。 她垂眸,瞧见他衣袖锦边绣着竹色暗纹,心猛地一跳。 记得曾有段时日宋邵云改了性子,待她极好。 她天真的以为宋邵云真是喜欢上了自己,那日见到他衣袖有破口,便寻了针线缝了几针,谁料他知晓后大发雷霆,要至她于死地。 后来柳梓月才知晓为何如此,便彻底死了心。 上一世她虽是亲手杀了他,可心依旧不甘。 他的死,是罪有应得,本就该死。 荀邺何其无辜,落得那般下场,她为杀他受之牵连,二人皆死,倒像是替宋邵云陪了葬。 柳梓月胸腔怒火直烧,这些时日埋在心底的恨意在此时爆发,她眼底一片猩红,手握拳逐渐收紧,止不住的颤抖。 她盯着他,目光将他死死钉在眼里,待其离她越来越近。 荀邺将她的变化收进眼底,她身子紧绷,夺眶而出的恨意愈演愈烈,眼看就要收不住了。 她这模样看起来像是认识这位男子,可朝此处来的人的反应却叫人觉得两人并不相熟。 先前他与她初见时也是如此,只是态度迥然不同。 宋邵云显然也察觉到柳梓月的异样,方才他的马车的确险些伤了她,她是该愤怒。 可抬眼望去,那张精致的脸上却不只是怒意,更像是深入骨的恨意,她虽刻意隐忍着,却仍旧能叫人发现其中的意图。 如若只因此事,这反应未必太过夸张。 一时之间,他竟不敢上前,宋邵云站得离她颇远,冲荀邺拱了拱手,“方才马匹失控,冒犯了二位,不知可有哪伤着?” 荀邺如实道:“并未。” 宋邵云颔首,见柳梓月不出声,也没追问,而是吩咐一旁的小厮从袋子里拿出银两,赔礼道:“叫二位受了惊,在下实在抱歉,如今出门在外,手中的银两并不多,还望二位莫要嫌弃,若是伤着了可要尽快医治,费用算我头上。” 柳梓月冷眼盯着他,只觉他这副模样虚伪极了。 宋邵云见她依旧不吭声,只得将银子递给她身侧的丫鬟,道:“还请姑娘见谅。” 红菱识眼色,见自家姑娘与平日不同,便也跟着摆了架子。 她昂起头,将沉甸甸的银子抛在地上,“这位公子可是在施舍人?我家姑娘瞧着像是缺这点银子?姑娘伤了身子,岂是拿银子能打发的?” 宋邵云身后的小厮见状大喊:“你这人真不识好歹!我家公子给的银子可不少,你竟就直接丢在地上简直欺人太甚!” 柳梓月横眼扫过去,将恨意收敛了些,冷声道:“怎么?你家公子既已将银子给了我,我如何处置可碍着你的事?” 她顿了顿,又朝宋邵云道:“公子连小厮都管教不好,何必假意来此道歉?” 宋邵云拦住身后的小厮,而后眯起狭长眸子打量起眼前的女子。 她句句刺人,虽不明白为何对他存有如此大的敌意,可方才马车的事到底是他的错,他微蹙眉,道:“姑娘若是觉得此法不好尽可同在下提,我自当是竭力满足。” 言毕,他捡起地上的袋子,吩咐小厮将里头的银两分发给众人:“若是有人因方才一事受惊,皆可从此处领些银子去医馆看,宋某在此同各位赔不是了。” 众人见他态度诚恳,又念及马儿受惊不是他所为,便不再将此围住,纷纷到一旁去领银子。 柳梓月见到此景不禁嗤笑,果然,此人向来会收买人心。 周围的人领完银子便从此处离开了,时不时往三人身上瞟。 柳梓月不以为意,盯着他道:“你方才说的话可当真?” 宋邵云摸不清她的想法,只得应承着,“自然是,姑娘请说。” 柳梓月抬手,指向那匹骏马,“不如重来一次?” 宋邵云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你立在此处,我骑马往这来,如何?” 宋邵云眉头紧蹙,不可置信道:“姑娘可是说笑?方才只是意外,怎可再来一次?” 柳梓月挑眉,“怎么?你不敢?” 红菱拽住她,神色焦急,“姑娘不可那般做!” 还未等他答,宋邵云身侧的小厮突然走过来,凑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只见他面色愈加阴沉。 他拱手,将束在腰间的玉佩取下,“不知姑娘尊姓大名?这玉佩还请姑娘收着,在下如今需先行一步,来日宋某定当登门道歉。” 柳梓月不仅没伸手去接,甚至连眼神都没施舍。 她好不容易才将幼时从他那里拿来的玉佩丢了,如今又怎会拿。 宋邵云深深看了她一眼,见此只得收回手,急匆匆上了马车走了。 柳梓月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腿发软忙不迭往后退去,红菱伸手扶住她,担忧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柳梓月“嘶”了一声,垂眼看向臂腕,才发现那处被磨掉了一块皮,露出鲜红的血肉。 红菱猛吸一口气,惊讶道:“姑娘伤着了怎么不说?” “不打紧。” 荀邺见此出了声,“姑娘的伤处虽不大可也要处理,否则会感染旁的病症,在下那里有些疮药,姑娘不如随我去医治一番?” 柳梓月瞥他一眼,视线落在他怀中的卷轴,“不必了。” 荀邺知晓她的转变是为何,眸中略沉,轻言道:“并非心上人。” 柳梓月猛地抬眼,漆黑的眸子漾着微波。 她抬了抬手,佯装镇定道:“此处痛的厉害,还是去看看为好,劳烦荀大夫带路。” </div> </div> 第29节 荀邺轻笑,“姑娘随我来。” 柳梓月察觉他眼底的笑意,面上因羞赧染上了红晕,小声道:“公子笑什么?” 他轻咳了一声,“无事。” . 两人刚到药铺,便见到恒九从里迎出来,见到她还稍微有些错愕。 “公子,来个伤患,你快去瞧瞧吧。” 荀邺闻此眉稍蹙,转而看了眼她。 柳梓月与他对上眼,笑道:“荀公子去忙便是,我在此坐会儿,不必管我。” 荀邺吩咐恒九拿了金疮药给她,吩咐红菱替其上药,适才抬脚往外走去。 柳梓月侧门里能看见荀邺在前头忙活,她托着腮,细细打量起他。 他每回替人医治时都极其专注,叫人移不开眼。 看了一会儿后,柳梓月有些乏了,转而回头,瞧见恒九立在她身侧,一副任其吩咐的模样。 柳梓月歪着头,问道:“恒九,你家公子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恒九冷不丁被这一问,竟不知作何回答。 柳梓月见他愣神,唇角微扬起,笑道:“记不得?” 恒九随即反应过来,回道:“公子平日里除去替人医治便是到山上采药。” 柳梓月小声嘀咕,“倒是他一贯做派。” 恒九没听清,“姑娘说什么?” “无事,你去忙吧,我歇会儿便走。” 待人走后,柳梓月替红菱倒了杯茶水,“喝口茶。” 红菱接下,四处看了眼,“天色不早了,姑娘何时回府去?” “不急。” 柳梓月困意来袭,眼皮垂下去,似合非合。 . 红霞铺满了半边天,余晖从窗外透进,笼罩在她恬静的脸上。 荀邺一进院便见到如此景象,目光有些复杂。 他侧眼,见到她身侧的丫鬟也撑着脑袋时不时点下头。 这模样随主。 荀邺看了一会儿,才走到她前,轻唤了声,“姑娘。” 柳梓月转醒,眸里睡意朦胧,显得有些呆滞,“怎么了?” 她额头上因久趴而留下了浅浅的红痕,荀邺避开眼,道:“时辰渐晚,姑娘需回府了。” 柳梓月抬眼望向外头,天色有暗下来的迹象。 她起身,突然有东西从袖间掉出。 簪子落地,发出脆生生的响声。 荀邺的视线移过去,瞳孔微缩。 这簪子属实眼熟,竟与他娘先前留给他的簪子极其相似。 记得母亲将簪子递给他时说了一通话,“邺儿,你日后若是遇见喜欢的姑娘定要将此簪送她,娘便认了这媳妇。” 柳梓月瞧见他探究的目光,捡起后随意往头上一插,“公子觉得我戴此簪可好看?” 此章评论有红包呀!要是没有就太尴尬了哈哈哈哈! 要出门兼职,十点回来,如果有空就再更吧! 第27章 荀邺寻声看去, 那簪子被柳梓月插在头顶的发髻中,松松垮垮的。 她尚未及笄, 青丝只绾了半髻, 簪子在顶端摇摇欲坠。 荀邺略一抬眼,瞧见簪上的珠花小巧精致, 做工应当是不错。 细细看来,这簪子倒与母亲先前赠他的有所不同。 荀邺思绪纷乱, 目光下移, 眼前的女子仪容韶秀。 她微仰下颔,透亮的杏目直望着他, 眼神中带着期许, 此模样显然是在讨要夸赞。 荀邺顿了顿, 言道:“好看。” 女子因他的话眼微瞪, 似是有些不可置信。 柳梓月掩住笑意,漆黑的眸子极亮,如同黑曜石般夺目, “公子真是好眼光。” 荀邺垂眸,问道:“姑娘的伤处如何?可好些了?” 柳梓月侧眼看向腕处,那处有丝丝凉意上涌,遮盖了痛意, “全好了。” 荀邺闻此将手中的金疮药递去, 道:“姑娘将此药拿回去,每日需涂抹三次,持续五日即可好全。” 柳梓月未接, 不知想到什么,笑容满面。 荀邺见此不禁拧眉,又问:“姑娘可记住了?” 柳梓月回神颔首,模样乖巧,“记住了。” 荀邺顿了顿,“如此,姑娘请回吧。” 柳梓月并无强留之意,她心情颇好,连语气都轻快不少,朝着后侧道:“红菱,咱们回府去。” 无人应声,柳梓月疑惑,转过身看向她,谁料人正趴在桌上熟睡,丝毫没被两人的动静吵醒,像是累极了。 柳梓月走上前,抬手碰了碰她的脑袋,又唤了声,“红菱,快醒醒。” 红菱睁眼,见到身侧立着的姑娘后猛地一惊,她伸手拍了下脑袋,立马起身站直,浑身冒冷汗。@ 柳梓月被她这一举动撞了脑袋,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红菱脸色煞白,连痛意都没察觉,“姑娘可有事!奴、奴婢不是故意的……” 柳梓月双手捂住额头,埋怨道:“你这头也太硬了,疼死我了。” 红菱转眼望向荀邺,“荀大夫可否替我家姑娘看看?” 荀邺未料这一会儿功夫竟又有了这一出,他看向座上之人,抬脚走了过去,俯低身子道:“姑娘松手。” 柳梓月抬眸,眨巴了几下眼,并未移开手。 荀邺瞧见她眼底漾着粼粼水光,心陡然一沉。 红菱跟着走过去,守在一旁出声:“姑娘叫荀大夫瞧瞧吧。” 荀邺不解她此番举动,蹙眉道:“姑娘怎么不愿?” 柳梓月摇头不语,他眉间紧拧,立在一侧不动,等她移开手。 僵持了好一会儿,柳梓月才极其不情愿的将手移开,眸光忽闪,小声道:“是不是很丑啊?” 荀邺垂眼,瞧见那原本光洁白皙的额头此时红了一片,肿的老高。 他一瞬了然,竟不知是该无奈还是该笑。 红菱见到姑娘因自己成了这副模样,心里更是责怪自己。 她不仅睡了过去,竟还撞伤了姑娘。 这些时日姑娘待她极好,倒叫她放纵了。 她低下头,言道:“姑娘生的极好,是奴婢莽撞了,还请姑娘责罚。” 柳梓月睨她一眼,佯装生气道:“是该罚你,你好好的起的那么快作甚,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躲什么,难不成以为我要打你?” “奴婢怎会那样想姑娘,只是方才睡醒糊涂了。” 红菱急忙解释,一面说着一面抬头看她,生怕其误会了。 可谁能告诉她,姑娘这笑意满满的样子哪里像是生气了? 荀邺将她的举动收进眼底,眸色加重,“姑娘此处肿得厉害,需冰敷才可。” 言毕,他朝外头的恒九吩咐道:“去取些冰来。” 恒九领命,急忙往旁边的屋子去。 等冰块取来,荀邺先用粗布在外包了一层,而后将其敷在她的额间。 柳梓月冷不丁被冰碰到,明显的凉意袭来,激得她下意识一缩。 荀邺当她是疼,便刻意放轻了手上的动作,“可是很疼?” 柳梓月小幅度地点了下头,软声道:“嗯,很疼。” 荀邺下手愈发轻柔,眸色也变得更为柔和。 柳梓月并未察觉,只侧着头连连抽气。 他声音很轻,哄道:“姑娘忍着点,很快就能好了。” 不知是何原因,柳梓月听完竟觉得没那么痛了,她眉眼弯弯,应声道:“好。” 过了好一会儿功夫,她额头上的肿包才得以消退,此时天边的红霞已逐渐散尽,只剩朦胧的夜色笼罩天空。 柳梓月起身,朝着屋外走去,“我先回府了。” 荀邺跟在后方,“如今夜色渐晚,姑娘只与丫鬟相伴?” 额头上还有丝丝凉意,柳梓月抬手碰了碰,侧目道:“我命了马夫在茶楼等我。” </div> </div> 第30节 荀邺抬脚走上前,与她并肩,“我送你前去。” 柳梓月眉黛微动,脸上溢满喜色。 趁他未察觉,她故意放慢了步子,应道:“好啊。” 红菱跟在二人身后,瞧见地上拉长的影子,心中甚是欣慰。 虽说她不懂男女之情,可姑娘这副模样叫她看了欢心,想来这滋味定是极好的。 . 柳梓月刚下马车,就见一众护院立在府前候着,为首的正是她爹柳衡,神情严肃。 她暗觉不妙,还未来得及收敛面上的喜色,便听见柳父甚是严厉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月儿何事如此开心?不如也说给爹听听。” “无事,我……”柳梓月话还未说完,便见柳衡的脸色沉下去,连忙改了口,“我讨了好些新奇玩意,爹可要看看?” 柳衡负手而立,道:“你先随我进来。” 柳梓月垂着头跟在后面,冲着一旁的红菱打手势,唇微动,无声道:“快去找娘。” 红菱会意,连忙挪脚悄悄退开。 柳梓月盯着其动向,冲她拼命挥手,催促着她走快些。 见她走远,她才认命地转回头,岂料他爹不知何时停住脚,正立在原地盯着她看。 当场被瞧见,柳梓月心狂跳不止,想来今日是不好交代了。 这还是第一次她回府这么晚被抓。 柳衡眸色幽深,盯着她道:“怎么?又让丫鬟去找你娘?” 柳梓月垂着头不与他对视,结巴道:“没、没有。” 无论是幼时还是如今,她在旁人面前不管多横,只要她爹来了,便会立马变乖。 可即便如此,她从小到大也还是挨了好些教训。 那鞭子打人太痛,她不想在挨一次。 这会儿算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挨训,怪生疏的。 柳衡拆穿她,“觉得你娘来了你就能逃了?” 柳梓月弯起唇,讨好道:“爹爹说哪里话,我又没做亏心事,何以要逃?” “是吗?” 这一反问,令她心尖直颤。 吓人。 “我先前怎么同你说的,你可都忘了?” 柳梓月摇头,直言道:“没忘,不过爹爹说了好些话,女儿一时想不透。” 柳衡知晓她脑子精明,也不再绕弯,质问道:“你先前去了哪?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 柳梓月东扯西扯,满口胡诌,“女儿逛完商铺后觉得有些饿,便带着众人去了余庆楼用膳,我听说那新换了厨子,菜色极其美味,便多点了些,一时吃撑了才在外头多绕了一圈消食,适才忘了时辰。” 柳衡自顾走到石凳边坐下,“哦?可爹怎么听闻你是随着一名男子往西边走了?” 柳梓月咬住下唇,心道不妙,怎忘了这茬。 原先出了山上那事后,她爹便派了暗卫跟着她们,她爱出府,暗卫自是跟她多些,想必今日此举早就被其告知了爹爹。 思及此,柳梓月眨了眨眼,言道:“爹爹也真是的,我本不想叫你担心,可没想到你却先知道了。” 柳衡被她说的有些糊涂,“什么?” 柳梓月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眸中陡然冒出水光,可怜兮兮地说:“爹瞧瞧。” 柳衡起身,借着微弱的月光打量起她的脸,这才看清她有些肿的额头。 “这是怎么一回事?” 柳梓月走过去,说道:“先前路上有人驾马险些撞了女儿,我当时在挑东西,并无留意道上,那马匹奔来,我便因着惊吓磕了脑袋,正巧先前替安儿医治的荀大夫在那处,是他救下了我。” 她话语真假掺半,说的有声有色,“我疼得厉害,便随他去了医馆。” “当真?” “爹爹若不信可去叫人查查。” 柳梓月拽住他的衣袖,撒娇道:“爹,我额头好痛,能不能叫我先歇着,回头再问。” 柳衡瞪着眼,将自己的衣袖扯回,“你这样成何体统,都这么大了还叫人不省心,虽说事出有因,可你今日还是有违家规,去抄女诫二十遍,过两日我自会查看,若没抄完你往后就不要出府了。” 柳梓月腾地站起来,将自己擦伤的手腕递过去,“女儿的手也受伤了,抄不了。” “那缓两日你再抄。” “爹!” 柳衡抖了抖衣袖,“就这么说定了,你就算找你娘说情也无用,都是她纵容你,才将你宠成现在这样,你瞧瞧你姐姐,她能成日待在闺房之中,怎就你不行,非要往那府外跑?” 柳梓月听他提及柳梓桐,顿时收了声,也不再争辩。 姐姐在人前样样好,可若叫爹爹知道了自己嘴里念叨的好姐姐曾想下毒害她,他还会如何呢? 第28章 柳梓月眼微阖, 状似无意道:“爹爹见到姐姐了?” 柳衡闻此眉间稍蹙,心中陡生疑虑, “你姐姐就在府上, 自然见得到,怎这样问?” 柳梓月记起两日前碧瑶拦她的情形, 眸光微深,“姐姐可还好好的?” 柳衡听出她言外之意, 不答反问, “你这几日没见到她?” “姐姐需静心修养,我去岂不是惊扰了她。”柳梓月自顾坐在石凳上, 双手撑着脸。 “听你娘说, 你姊妹二人起了争执, 桐儿由此误伤了自己, 究竟是因何事?” 柳梓月没想戳穿柳梓桐的异举,她需弄个明白才可,思及此她眼珠一转, 信口胡诌:“娘生辰不是快要到了,我想着与姐姐合绣个帕子当作生辰礼给娘,可花样抉择不定,姐姐与我起了争论, 她起身太快误将剪子撞掉, 这才意外伤了自己。” 柳衡眉间沉稳,瞧见自己这二女儿眸子闪烁,总觉哪里不对, 可又说不上来。 姊妹二人因此事相争,倒是稀奇。 柳梓月眼神飘忽,抬眼望天。 柳衡看她一眼,语重心长道:“你姐姐心思重,平日里你多留意些。” 柳梓月垂头看脚尖,轻轻应了一声。 柳衡见此也不再为难,“行了,回去歇着吧。” 还未等她挪步,听他又道:“往后出府未时就要回来,否则下回就没这么轻易的责罚了。” 未时?那岂不是天色都未暗。 柳梓月嘴上嘀咕,“爹爹真是啰嗦。” “你说什么?” 见他的视线投来,柳梓月眨了眨眼,听话道:“我知道了。” “你想多抄几遍?” 柳梓月闻言手一抖,瞧见他颇为严厉的面色,讪笑道:“爹爹莫开玩笑。” 柳衡没再多说,拂袖走了。 柳梓月放松下来,看着其背影出神,思绪飘了老远。 如今她还参不透姐姐究竟因何事对她存有敌意,也不知其为何想要寻死,眼下她不愿见自己,倒叫她看起来才像受害的那个。 真真叫人心烦。 柳梓月陷入沉思,转而想到今日在街上碰到的人,额角间隐隐有些疼。 她原以为自己能避过宋邵云,可未曾想,冤家路窄,不仅没避不过,竟比原先还早碰上。 照理说距上一世同他相见应是还有些时日,可现如今提了日子,令她浑身不自在,心中总是没由得发慌。 柳梓月抬手按了按颞颥,觉得那处跳的愈发厉害,胸腔里闷极了。 她闭了闭目,而后从袖中拿出簪子,定神看了几眼,适才压下了不安感。 她斜靠在石桌前坐了好一会儿,待缓过神,才起身往内院走。 四处黑灯瞎火的,柳梓月没提灯,步子不自觉加快。 稍没留意,险些与朝着此处而来的人相撞。 红菱将烛灯往上一提,瞧见姑娘模样安好,心间蓦地一松。 幸亏她及时收住脚,否则这下又要撞到姑娘了。 姑娘这段时日总是受伤,她可不能令她多添几处,虽说今日她无心之举已经伤及此了,还是当心为妙。 她走得急,这会儿缓了口气,道:“姑娘,夫人已歇下了,老爷他……” 还未说完,肩上便突然一重,她随之顿住。 柳梓月将脑袋搁在她肩处,哭丧着一张脸,“红菱,你家姑娘的手要没了。” 红菱心惊,急忙低头察看伤口,“姑娘的伤处可是又严重了?” 柳梓月摇头,而后眨了眨眼,模样可怜,“红菱,你会不会写字?” “啊?”红菱微愣,随即道:“奴婢愚钝,并不识字。” 柳梓月从未见她写过,也知其不识,就只是随意一问。 红菱见她秀眉紧蹙,试探地问:“老爷可是罚了姑娘?” 柳梓月面上的丧意更深,她故意用手擦眼,佯装抹泪,“我回头叫娘给我寻个会写字的丫鬟来。” </div> </div> 第31节 红菱心一紧,“姑娘不要奴婢了吗?” 柳梓月点头,微眨了下眼,无辜道:“娘若说只能留一个,那我就只好忍痛割爱了。” 红菱急忙唤了一声,“姑娘!” 柳梓月不回话,笑眯眯地抬脚往前走。 红菱紧忙追上前去,小声道:“奴婢可以学的。” 柳梓月驻足,意味深长地笑道;“的确该学学,往后万一哪家的公子看上我们红菱,可要会识字掌家才行。” 红菱顿时羞红脸,别扭道:“姑娘说这些做什么。” 柳梓月伸手掐了掐她的小脸,大笑道:“瞧瞧,这还害羞了不成。” 奴婢昂首,眼神坚定,“奴婢才不嫁人,要一直跟着姑娘。” 柳梓月盯着她,笑道:“我们红菱可真是忠心。” “姑娘可别取笑奴婢了,你这伤势未好,还是快些进屋吧,奴婢替您将药涂上。” “好好好。” . 荀邺将人送走后便回了药铺,铺内无人,前些日子他得了些消息,便派恒九前去探查。 此时他刚用过膳,正立在桌案前,眉间紧拧,凝神看向卷轴上的女子。 画上的女子样貌姣好,一双眼流盼生光,眉目含情。 这眸子同他母亲生的极像,先前他未到柳城时也曾收到过几次画卷,皆是此女子年龄尚小时的模样。 荀邺将画卷拿起,见到后方有字。 金钗之年,是其年岁。 自父亲战死沙场已过了十余年,记得那时娘亲得知此事后便一蹶不振,就此没露过面。 起先他还当母亲是不愿见人,可谁料就此了无了音讯。 甚至未等到父亲的丧事办完,她便踪迹全无,连同其贴身婢女及那未出世的妹妹。 家中仅剩他一人。 叔父见他可怜,便将他接去收养了些时日。 可到底是旁人,叔母不待见他,他不过留了两年便离了府,直至今日。 他四处找寻了这么久,却从未发现过母亲的踪迹,就好似人间蒸发一般。 此事鲜少人知晓,便无人去寻。 即便知晓的,也当母亲想不开,随着父亲去了。 这些年来,他每年都会收到一副卷轴,上方画着他未曾谋面的妹妹。 他将此画卷取回时,曾向那县令问过一二,想打听是何人送来的。 可李县令只说不知,他施压逼迫,才从他嘴里得知点消息,说是那人蒙面,身形高大。 他辗转多处,却次次都能被其找到,难不成那人有通天的本领? 荀邺放下卷轴,起身走出屋外。 四处寂静无声,荀邺听见风声微动,朝空旷的院子喊道:“恒九。” 不多时,人从黑夜里走出,朝他作揖。 荀邺垂眼看他,“如何?” 恒九屈膝,拱手道:“属下去了趟医馆,的确是那人。” 荀邺顿首,问道:“可有探到她为何在此?” “听人说她先前受了伤,是被医馆的大夫发现才将其救回的。” 恒九略有停顿,而后抬眼看了看自家主子。 主子的脸完全被夜色所笼罩,恒九看不清其面上的情绪,却能明显察觉到他周身涌动的气息。 主子平日里救死扶伤,为人良善,倒叫他忘记了其能耐。 恒九继续道:“听闻她失了忆,连自己名姓都不记得了。” 荀邺瞬间抬眸,问:“那如今叫什么?” “秦艽。” 爱你们!mua! 第29章 眼下春意渐浓, 廊下的海棠花开得颇为繁盛,花香馥郁。 香气随着暖风袭面, 柳梓月半眯着眼打了个哈欠, 抬手在纸上落笔。 红菱在一旁看得心疼,劝道:“姑娘先歇会儿吧, 老爷不是准您缓两日?” 柳梓月眼眸酸涩,她困顿地闭上眼, 呵气连连。 “爹爹不过是找个由头不叫我出府罢了。” 红菱劝慰道:“老爷也是为了姑娘好, 姑娘该听些的。” 柳梓月缓慢睁开眼,望向外头, “你可是也觉着我总是出府不好?” 红菱低着头垂眼, 一时没吭声。 虽说这女子上街采买并无不妥, 可姑娘隔几日就往外去, 所做之事又与旁人不同,到底关乎了声誉,会遭人说闲话。 细想来, 姑娘做事总是特立独行,凡事偏由着自己性子来。 平日里别的女子大多爱绣花抚琴,稍有文采的会吟诗作赋,可没一人同姑娘一般喜学武功, 老爷不让人教, 她便偷偷找护院学,得了些拳脚功夫。 先前老爷知晓后勃然大怒,罚姑娘思过。 姑娘虽应承却全然不改, 直至后来因此捡回了条命,老爷才没话说了。 柳梓月揉揉手腕,将笔架在砚台上,见她不答,又唉叹一声,“怎不说话?” “府外人杂,地痞喽喽众多,姑娘虽会些功夫可到底是薄弱,奴婢觉着还是少出府为好。”红菱一本正经,稍抬眸见她脸上并无不耐后,一并将这些时日的担忧全说了,“姑娘每回见着那位荀公子都着实欢喜,奴婢瞧见姑娘的模样也跟着高兴,可还是收敛些为好,叫人瞧去,传到老爷夫人耳里可就遭了。” 柳梓月见她一派老成的模样顿时乐了,伸手捏了捏其细嫩的脸颊,满口应道:“既如此,往后我尽量少出府便是了。” 红菱猛地抬头,面露诧异,姑娘今日怎如此好劝? “姑娘明白就好,是奴婢多言了。” 柳梓月摆摆手,起身走到美人榻前侧躺下,几案上摆了碟子,她伸手从里挑了个蜜饯送入口中,甜滋滋的。 她眼微闭,陷入沉思。 红菱的话有几分道理,这些时日她是太过急躁,总想着见到荀邺就好,众人劝她的话她不是不知,只是不加理会。 上一世的荀邺总是替她奔走,总是在她危难时替她解围,也是因着她枉送了命,白白冤死,于此她这世才迫不及待地想要往他身边去。 那时她嫁到王府后便彻底收敛了性子,活得拘谨,事事以那人为重,可重活一世,她不想再重蹈覆辙。 只要家人能安康和乐,旁人的眼光她不在乎,更不会因着谁再逼自己伪装。 何况她当初收敛性子是为了讨好宋邵云,为了让自己更像姐姐,如今她不喜那人,又何需再委屈自己。 直至将人杀死的那刻,她都不觉那样的人会有心,又或者,他把心放在了令人敬仰的皇位上,姐姐或许存于一席之地,可于她,不过是他命里的过客。 偏见也好,谬论也罢,一切终归是过往之事,如今天命已改,姐姐和宋邵云这世如何同她无关。 她只关心自己如何。 从昨日遇见荀邺瞧见画中之人后,她才开始往深处想,荀邺这辈子迟迟不应,是否当初也只是喜欢那个遮掩性子的她呢? 若是这般,她宁愿再无瓜葛,如今他能够安好,便是得偿所愿了。 她害了他一世,万不可再有第二世。 柳梓月猛睁眼,望着上头的屋梁出神。 红菱站在一侧替其摇扇,见她睁眼没睡,问道:“姑娘,正院里的花都开了,您可要去瞧瞧?” 窗外的金光闯入,屋内登时很亮,显得格外刺眼,柳梓月不由得眯起眼,吐出一个字,“热。” “奴婢打了些水来,姑娘擦擦。” 柳梓月拿起一侧打湿的巾帕擦手,阖目道:“你倒是有心,要是能快些入秋就好了。” 红菱继续扇着手中蒲扇,说道:“姑娘一向怕热,如今倒是糟心了,等过些时日入了夏可就更热了。” 柳梓月手心又出了层汗,哀叹道:“这真是不叫人活。” 红菱接下帕子浸水拧干,递过去,“姑娘静心,自能凉快些。” 久坐不适,柳梓月从榻上翻转起身,瞧见屋外的桃树枝叶微动,而后朝着外头走去,“罢了,咱们去看看院子里看看花。” 红菱不知她为何突然改了主意,见其走到外头连忙跟上前支起伞,替其遮住烈日。 这日头比先前还热些,她没走两步身上便出了一层汗,只得加快步子往正院去。 还未入内,便闻到自院内飘来的花香。 这处的花种类极其繁杂,因着娘亲爱花,父亲便独留了个院子种满花,四季皆有,任其观赏。 娇艳的花朵繁簇,紧挨在一起,柳梓月俯低身子轻嗅,伸手拨过花枝。 她稍往里进,瞧见一单薄的身影立在池边。 柳梓月收敛目光,命红菱停在外边,独自挪步朝那处走去。 “你在这做什么?” 背后突然传出声音,柳梓桐猛然一惊,转而回身看她,眉头稍蹙。 柳梓月面色冷硬,复而道:“怎么?姐姐还是不愿见我?” </div> </div> 第32节 柳梓桐抿唇未答,面上并无情绪显露。 柳梓月折了枝花捏在手上,弯唇讥笑,“姐姐这副样子叫人瞧去还当我得罪了你不是?” 柳梓桐不应声,出神地望着死寂的池水,身形单薄,恐怕风一刮,她就能随之入池。 柳梓月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子投进池中,激起不小的水花。 她拍掉手上是尘土,心想姐姐可真是承得住气,分明自己做错了事,还能这般气定神闲。 良久,柳梓桐终是抬眼凝着她,神色平静,“为何没同爹娘说?” “姐姐想叫我说什么?说平日里最疼我的姐姐亲手给我下毒?” 柳梓桐浑身僵住,往后退一步,“我以为……” 柳梓月反问她,“以为什么?” 柳梓桐稍顿,瞧见面前的人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一股阴冷之气随之而来,令她寒毛倒竖,柳梓桐垂眸,“你不怨我害你?” 柳梓月将手中的花瓣丢入水中,淡淡道:“只是有些失望罢了。” 此话不知触及柳梓桐哪处,竟叫她突然大笑起来,猛咳不止,“失望,咳……咳咳咳……爹娘如此,咳……你也如此。” 她咳得眼角泛泪,浑身如抖筛。 柳梓月见此不禁拧眉,“你说什么?” 柳梓桐强撑着面上的笑意,自顾说道:“我不过早你一炷香的功夫,却要事事委曲求全,但凡你喜爱之物,我便要拱手想让,否则就是失了长姐之仪。你我二人分明做了同样的事,可我却要罚得格外重些,纵使心有不甘也只能刻意收敛,才不会叫人失望。” 她跌坐在地上,望着她的眼神充斥着不甘,“我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妹妹同爹爹说句软话便能轻易得之,你可以活得恣意放纵,可我不能。这些我不怨,也不争,如今我活成了爹娘希冀的模样,可上天依旧待我不公!究竟凭什么?!” 柳梓月眉间稍拢,眼神变得颇为复杂。 眼前的人浑身在抖,显得是异常激动,姐姐这副模样她从未见过,也未曾想过。 柳梓桐凝神看向她,略有迟疑道:“你……” 柳梓桐咳了几声,见她吞吐的模样轻笑道:“怎么?觉得我可怜?” “如若同你说的这般,爹娘如今应是极疼爱你,姐姐为何还要寻死?” 柳梓桐闻此脸色微变,瞬间失了血色。 她紧闭双目,似是不愿提及,柳梓月猜不透,却也不强求,只伸手递过去,“起来吧。” 柳梓桐没想过经由这些事后她还能朝自己伸手,可太迟了…… “你回去吧,我想独自待会儿。” 柳梓月不动,眸子里带着深究的目光,“姐姐还想寻死不成?” “不会。” 柳梓桐吐气缓慢,“你走吧。” 柳梓月见此只得无奈的应声好,挪步往外去。 . 红菱原本在四处闲逛,谁料里头突然传出大姑娘的声音,她轻悄悄走过去细听,可到底隔了墙,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 她正蹲着身子偷听,结果一抬眼就见姑娘跟丢了魂似的走出来,步子飞快。 红菱见她不是往住处去,连忙上前跟着,问道:“姑娘,您这是要去哪?” 柳梓月闻此突然停住脚,“红菱,去吩咐些护院平日里悄悄盯着姐姐,若有异举立马告知我。” 红菱不解,却也乖乖应着。 虽说方才得了应承,可柳梓月依旧放心不下,她命人暗中看着她,以防她会做些出格的举动。 如今突然得知姐姐给她下毒的缘由,心中难以言喻的滋味上涌,沉闷极了。 她原以为是自己无意间做了什么令其生恨的事,却不曾想是幼时种种在她心里扎了根,凝成恨意。 的确如她所说,此前只要是她想要的,柳梓桐定是拱手相让,那时她不比姐姐懂事,她只管自己喜欢,却不曾想过她。 即便后来明白了些,可已然成了习惯,先前府上凡有新鲜玩意进来,皆是她先挑选,姐姐不争不抢,却叫她以为是理所当然。 她有些懊恼,自己此前怎就一点没发现? 前两天心态有些崩emmm 第30章 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几日, 柳梓月总算缓过神来,暗里跟着柳梓桐的护卫来报过几次, 说其总去正院盯着池水出神, 并无异举。 柳梓桐此番举动叫人想不通,不过既然她不愿告知, 柳梓月便不往深了查。 这几日娘亲也来过一回,说府上来了信, 是从京都来的。 自安儿出生后, 那边来过好几回信,话里话外都是想见见这素未谋面的孙儿。 可爹爹从没应过, 每次看完就将其丢了, 也不曾回过信。 可如今信却被留了下来, 三日过去, 他还是没抉择好。 且不说他先前立过誓说此生绝不回京,光是安儿现今这般模样他就觉着愧对母亲,又怎敢开口于娘亲提及。 可信他没藏好, 娘亲偷偷知晓了此事,她无人可说,那日见着她一时说漏了嘴,瞧着实为烦心。 信是二叔父寄来的, 说是祖母寿辰快到了, 且这几年的身子也不如往日了,旁的没多提,只将大夫说的话复述一遍。 二叔父言辞委婉, 倒没点透,但言下之意是说这回许是祖母最后的寿辰了,此次回去就当是见祖母最后一面。 任凭祖母当年如何待她娘不好,可到底是生养爹爹之人,眼看没了多少时日,爹爹自是想回去看一眼。 娘亲心软,也有要回去的意思。 柳梓月对祖母没多少实心意,仅存的记忆只有当年她苛待她们娘仨的事,心生不起怜悯。 何况上一世她在京的日子太过难捱,这世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往那地去,可此事无人可提,只得自己憋在心里,烦闷得很。 先不提前事,就说这路途遥远,姐姐和安儿如今这副样子出远门实为辛劳,也不知爹爹作何想法,不过看样子估摸着是离启程不远了。 她藏了其他的心思,因着若是此番走了,她便有好些日子见不着荀邺了,待她再回来,想必他都不在此处了。 转而想想,此番却可躲过宋邵云来此,到不至于日后相见,权衡之下,柳梓月竟觉着进京也并非全都是坏事。 想着,她起身往外走,决定再去探探娘的口风。 . 许茹这段时日都待在安儿屋子里,起初刚出事时,她夜间连屋子都不回,就在跟前睡,柳衡自是心疼,见没法子劝回她,便叫人在安儿榻旁另支了睡处。 如今安儿好了些,许茹总算没再日夜守着。 只是平日来此陪他说话,安儿稍有不适她就极怕,严重时一日能请上大夫好几回,好在出手阔绰,人家大夫倒也不嫌烦,只安慰她别太过担忧。 虽是如此关照,可安儿的身子还是愈加消瘦,叫她心疼坏了。 自先前中毒一事后,她便命人在安儿院子里安置了个小厨房,也不叫旁人搭手,每日变着法的给他做吃食。 可安儿自从得知自己成了哑巴后,就再难看到他眸里的光彩,成日郁郁寡欢,又加之体弱,小脸先前更是苍白了,许茹每回看了都忍不住流泪。 柳梓月来看过几回,拿了好些小玩意哄他,可全无用处,直至今日都未曾见他展露过笑容。 请来的大夫皆说无法医治,就连荀邺也被他爹请来过一回,同样没法子根治,只写了方子能叫他身子好些。 那毒药彻底毁了他的喉咙,往后就只得这样了,起先许茹还成日掉眼泪,后来习惯了便也不再落泪,只是时常看着安儿出神。 柳梓月进去时正瞧见她娘正趴在床沿边熟睡,手里攥着安儿的小手,只要他一动便能惊醒。 安儿知晓娘亲心疼他,偶尔回过神也能朝她抿抿唇。 这回他正望着房梁出神,听见外头有动静,便动了动手指。 许茹感受到触感立马就醒了,见安儿朝她眨眼,连忙关切地问:“安儿有什么事叫娘,渴了还是饿了?娘这就给你弄去。” 安儿摇头,目光投向立在门口的人,抬手轻轻扯了扯娘亲的手,指向屋外。 柳梓月见此景登时想掉眼泪,见娘还未回身立马掐了自己一把才收住,抬脚往里进,笑道:“娘要给安儿做什么好吃的,女儿也想尝尝。” 许茹见不是安儿有事立马安了心,起身走到柳梓月旁边碰了碰她的额头,“就你贪嘴。” 虽是这么说,许茹却还是往外走,嘴里念叨着:“你陪安儿待会儿,娘去给你们做。” 柳梓月应承下来,走到榻前捏住安儿的小手,笑眯眯地说:“多亏安儿,姐姐才能有口福尝到娘做的膳食。” 安儿眨巴着眼,知晓二姐姐是故意哄他,抿唇笑了笑。 柳梓月被这笑晃了眼,原先烦闷的情绪顿时消散了一大半。 她捏了捏他的臂弯,叹道:“几日没见怎又瘦了,安儿要多吃些才能好的快,咱们还要出府玩呢。” 安儿颔首,眸色突然暗下来。 柳梓月心道不妙,以前她总拿这样的话哄他,他每回也高高兴兴地应,吵嚷着跟她出府玩。 可这段时日他既已知晓自己全无恢复的可能,心思就更敏感了,这般话就多了其他的意味。 安儿的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柳梓月回神,伸手替他抚背,轻轻拍了两下。 许茹正端碗进来,见此立马将手上的碗放下,因着着急,碗没放稳,里头的汤水四溅,洒了些出来。 “安儿怎咳的如此厉害?” 许茹急忙上前拨开她,伸手替安儿顺气,瞧着他脸色比先前还要惨白些,转而问道:“你同安儿说什么了?” 柳梓月不知是否是因她的无心之言叫他伤心了,她实在愧疚,只垂着头咬唇不说话。 都怪她。 许茹见此冷了脸色,还未等她多问,衣袖便被一只小手拽了下。 安儿朝她轻摇了下头。 许茹轻笑,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怎么?怕娘骂你二姐姐?” 安儿眨眨眼,一脸无辜。 </div> </div> 第33节 柳梓月偷瞄见此处的动静,喜色立即染上眉梢,“还是安儿疼我!” 许茹笑骂一声,“你这丫头。” 柳梓月吐了吐舌,端着碗朝此榻前去,“安儿,姐姐喂你好不好?” 安儿点头应允,柳梓月舀了一勺吹凉,送到他嘴边,安儿一口吃尽,很给面子。 不过喂了几口后,他便不再吃了。 柳梓月实在心疼,劝道:“再吃些好不好?” 安儿摇头,伸手将勺子拿去,柳梓月当他要自己吃,便任由他,谁料勺子一转,递到她唇边。 柳梓月见此觉着好笑,难为他还记得先前她同娘的玩笑。 许茹也不禁笑道:“你自己吃就是了,娘给你姐姐留了,一会儿叫她盛来吃。” 柳梓月转头冲她眨眼,“娘真好。” 待她转回头,许茹眼角逐渐有了湿意,她偷抹了下眼,方才那一幕着实令她欣慰。 真好。 柳梓月没瞧见许茹的动静,只尽心喂着安儿,他赏脸竟全都吃完了。 许茹怕他不消食,便叫安儿下榻在院内走了一圈。 许是累了,他蹲在地上喘气。 柳梓月在一旁看着欢喜,安儿这样子瞧着比先前有精神些,小脸平添了几分红润之色,不再是白惨惨的了。 他到底身子薄弱,许茹也不敢叫他在外多待,连忙叫小厮将人带回了屋内。 柳梓月见人已安顿好,便跟着娘去了膳房找吃的。 她一面吃一面夸赞:“娘做的可真好吃,平日里吃不到,这回还是沾了安儿的光。” 许茹见她腮帮子鼓鼓的,心里甚是欢喜,嘴上却不是这么回事,“净胡说,你想吃娘难道不给你做?也不知谁总说外头的厨子比娘做得好吃。” 一下子被戳穿,柳梓月捏捏了耳朵,言道:“哎呀,外头的厨子哪能和娘的手艺比。” “就你凭,说吧,你今日来找娘有什么事?” 柳梓月故作惊讶道:“娘怎么知道我是来找你的?” 许茹瞥她一眼,“娘又不瞎,你方才拼命朝我使眼色不就是叫娘出来?” 柳梓月嘿嘿一笑,颇有些不好意思,“果然瞒不过娘,女儿就是……”她顿了下,“就是有些好奇,咱们是不是真的要进京了。” 提及此,许茹的眸子垂了下去,“依你爹爹的意思应是要去的。” 柳梓月小心翼翼地问:“娘不愿?” “不是,只是路途颇远,安儿和你姐姐如今这样,娘有些怕。” 许茹叹了口气,刻意避开自家女儿打量的眼神。 她怕的不只是说的那些,更深的是她不知该如何同那些人相见,他们已离府多年,如今突然要回去心里总怵得慌,昨日老爷跟她提了,她没应,却也知道是要去的。 原先娘就不待见她,这离府的事定是以为她撺掇的,而且那嫂嫂也不喜她,如今成了官家人,得罪不得,这一想便极为抵触。 只是这话不能同旁人说,如今女儿这一问,她倒是更愁了。 柳梓月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要戳穿她的心思,“爹爹平日总听娘的,若娘不愿,爹爹定不会强逼的。” 许茹收敛心思,冲她摆摆手,稍有不耐道:“你操这个心做甚?快些吃完我还要收拾。” 柳梓月低头不语,只觉这事需从长计议。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雯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柳衡这几日总算得了空, 难得在府上闲了两日,可他这二女儿不知中了什么邪, 在他跟前接连晃了两日, 殷切得很。 他刚一伸手,她就冲上来给他倒水, 稍咳嗽一声便递了帕子来。 每回还未等他问起话,她人就溜了, 不像是有事相求, 倒像是犯了错要讨好他一般。 柳衡心存疑惑,这会儿人在跟前提壶倒茶, 他摆正脸色, 将人叫住, “月儿, 你过来。” 柳梓月正等这一刻,她挪步向前,将眸间的笑意隐去, “爹爹叫我何事?” 柳衡一时不知该如何问,只想着这两日她的举动实在蹊跷。 他寻不出缘由,故意沉下脸道:“前几日罚你抄的书可写好了?” 柳梓月凑上前去,笑道:“早就抄好了, 爹爹几时要看?” 柳衡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一声, 神色颇为严肃,“晚些我自会查验,你好生待在府上便是, 别总想着往外去。” 柳梓月眨着眼,无辜道:“自然,爹爹这两日不是都能瞧见我?” 柳衡被她的话一噎,连着咳了好几声,他这还没提,她却自己先挑破了。 “你倒是不讨闲,说说,你总来我这跟前献殷勤究竟为何?是不是又犯了事?” 柳梓月将茶奉上,嗔怒道:“爹爹怎能这样说,我可不是献殷勤,我是来孝敬爹爹的。” 柳衡也不看她,掀开杯盖碰了碰茶盏,“我瞧着抄书果然有些用处,如今倒是懂得孝敬人了,这不如再多抄两遍?” 柳梓月闻此秀眉紧拧,面有愠色,“爹爹!” 柳衡将茶吹凉些,轻啜了一口,“行了,别绕弯子,爹还能不知你是何心思?” 柳梓月往前凑了凑,似做无意地问:“爹,咱们是不是要上京去?” 柳衡拿杯盏的手一顿,脸色微变,“谁同你说的?” 柳梓月挪脚坐在柳衡另一侧,双手撑在桌案上,认真道:“我瞧着爹的脸色比平日差些,又想起府上近日来了信,便猜是京里来的,每回那信中的话不都是与此事有关?” 她故意没提及娘先前说的话,“爹爹真要回去?” 柳衡闻此眉间紧蹙,紧跟着叹了口气,而后松手将杯盏放下,连茶也不喝了。 屋内霎时没了动静,柳梓月也不再出声,只在一旁静静等着。 过了半响,就在她以为爹爹不会同她说此事时,耳边突然传来他颇为无奈的声音,“你祖母年事已高,这些年我怨她,未曾在跟前尽孝,那边来信数回,我也不曾应过,如今你二叔父来了信,信上提及你祖母身子,说是已无太多时日,你觉着爹该不该回?” 柳梓月侧眼,瞧见那微弯的背脊顿时哑了声,原本想说的话堵在喉间,涌出几分酸涩的滋味儿,叫她实在说不出口。 自打她明事理起,便知爹爹事事都向着娘亲,即便祖母刁难,他也是铁了心要娘。 如今他这一番话说即是无奈又是妥协,旁人又如何去拦? 听娘先前提起过,说是祖母家原就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大户,爹还未娶亲时便有不少人想将自己女儿嫁去,且不说二叔那时中了举,嫁去必定是沾了光的,也算半个官家人,除了此,光爹爹那副俊朗的模样也引得无数女子脸红。 只是后来爹娶了娘,是何人都不曾料想到的,娘出身不算低贱,可到底是小门小户,家中只有间铺子供奉,算是高嫁了。 在此前祖母本是替爹爹定了别的亲事,两家算是门当户对,只可惜那姑娘有心上人,死活不愿,便耽搁了。 爹爹后来在花灯节上遇到了娘,合了眼缘,后相处了些时日便自作主张的请了媒人做媒,将人娶了回来。 祖母本是不同意,只是饶不过爹日日相求,才勉强点了头。 她素来不喜这个儿媳妇儿,觉着她失了柳家脸面,看不惯她的做派,便整日想方设法的刁难她。后来娘因生她姊妹二人后还成日做着苦差事,至此伤了身子,祖母从大夫口中得知她再无生孙儿的可能后,便拿命威胁爹爹休她,期间还塞了丫鬟给他通房,可爹不从,偷偷带着娘离家,来到这举目无亲的地界,靠着一己之力养活了她们娘仨,后还添了安儿,算得上圆满。 柳梓月一时泄了气,故作轻松道:“女儿摸不清爹爹的想法,只若是定了下来可要尽早说,我还要准备些东西。” 柳衡挥手命她下去,“回头我自会与你娘商议,你且回吧,此事你不必费心。” 柳梓月屈膝告退,很快回了自己的院子。 . 不过半日,府里便传了消息,说是老爷吩咐五日后要进京。 柳梓月正望着外头出神,闻此叹了口气。 红菱替她摇扇,不解地问:“奴婢瞧着姑娘像是有心事,可是为了要进京的事?” 柳梓月未答,红菱察觉到她的异样,“姑娘可是不开心?” 柳梓月这回点了下头,只还未等她反应,便见她又摇了摇。 红菱不解,可也没再多问,柳梓月只得安慰自己此事也不完全坏。 她掩下心思,起身往外走。 红菱紧跟着去,抬眼瞧见姑娘冲她挥手,言道:“你待着便是,不必跟来。” 说完,柳梓月转身就走了,很快就到了东边的厢房。 “娘,咱们这回上京必是要送些礼,你可定好几时出府采买,我想同你一起去。” 许茹看她一眼,“你倒是心急,不过娘已命人去买了。” 柳梓月眼珠子转了圈,“娘都买好了?可都是带给大人的?” 许茹经她这一提才想起来,“坏了,倒是忘了你几个堂哥了,既如此,你随着你姐姐一同出府去,娘今日有事要忙,你可不要闯祸,否则被你爹爹知道娘可不保你,听见了吗?” “娘说什么话,我这些时日可没犯错,你怎能和爹爹一样不信我?” 许茹听着心烦,连忙将人推了出去,“行了,别念叨了,快些去。” 柳梓月也不纠结此,只是去了柳梓桐的院落,废了好些功夫才将她拉了出府。 柳梓桐一路上未曾说过话,她总是望着一处发愣,身子虽不比先前虚了,可瞧着却不如往日正常,好似自捅破了中毒一事后,她便成了这副模样。 柳梓月又一次问她未果,便也不再同她说话,心里盘算着要送些什么好。 思忖了会儿后,她命人将马车停在了文墨阁,先前听有人提过,说有两个哥哥今年要科考,正好选些笔墨纸砚。 她进阁内转了一圈,刚到砚台旁便瞥见从阁外进来一人,眼熟得很。 徐元早就瞧见了她,嘴上吹了个哨,“柳姑娘大驾光临到此要买些什么?你今个尽管挑,我替你买。” </div> </div> 第34节 柳梓月嗤了一声,果然是个败家的人,不知徐掌柜这会儿听了嘴会不会气歪。 她偏头,瞧见他身侧跟着个小厮,一看这身形就知不是先前那个,那小厮垂着头,叫人看不到脸。 柳梓月放下手里的东西,定眼看去,不知怎的,她竟觉得有些熟悉。 小厮身形瘦削,瞧着比徐元矮了半头。 柳梓月往前走了两步,一个劲盯着那小厮看,他似有所察觉,竟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徐元没发现两人异处,走上前正巧挡住了小厮的身子,这下更看不清了。 柳梓月嫌恶地从他身上移开眼,回其方才的话,“徐公子客气了。” 徐元摇开扇面,摆出自认风流的模样,笑道:“我可不是同你客气,你尽管挑便是,你方才拿的砚石就是极好之物,它质地细腻不滑,发墨极快。” 柳梓月应了声,觉着他也不算全无见地。 往后她每挑一样,他便跟在身后介绍一样,颇有掌柜之风,想来徐掌柜倒不必太过忧心。 柳梓月往他身后看去,原先跟着他的小厮适时进了后头,至始至终都没叫她瞧见正脸。 小厮走得极快,一溜烟就消失了,柳梓月回头望了望,见那背影极其纤瘦。 她拧眉,适才觉着这熟悉感从何而来,这哪里是个小厮,分明是个女子扮成了男子的模样。 回想起先前探查到的消息,再结合此景,这小厮倒是跟莲儿有之相像的地方。 可前段时日爹爹将其带去了衙门,虽碍着爹爹的脸面不至于处死,但死罪可逃活罪难免,必是入了狱的,又怎会在此呢? 她欲要往深了想,便被一旁的徐元打断了思绪,“你瞧瞧这个如何?” 柳梓月回神,看他手里拿着毛笔,仔细一瞧,但见笔杆上雕刻着精细的花纹,且下方又是狼毫所制,必是上品。@ 她颔首接下,转而又挑了好些。 待其买完后命着下人前去结账,却被徐元拦着死活不让,还笑呵呵地望着她,一副“说送你就不反悔”的模样,实在是闹心。 柳梓月没多推搡,只后来又叫小厮跑了趟,将银子给了徐掌柜,这些自是后话了。 徐元这会儿见她收了东西,面上的笑意更深了,分明前些日子他还被她叫人揍了一顿,后来遇上虽不至于动怒,可言语间也是阴阳怪气的,如今这转变倒是稀奇。 柳梓月没再多想,急急往外边去,柳梓桐还在马车上等着,她没法多逛。 到了马车前,她朝里唤了声,“姐姐,我买好了。这会儿已到用午膳之时,你可要同我一起去寻些吃食?” 马车里依旧没人应声,柳梓月当她还是原先样子,嘀咕一声便不再叫了,她刚一转身,便看见碧瑶慌慌张张来了,“二姑娘,大姑娘不见了!” 追的大大的文更新了!开心 第32章 “什么?”柳梓月怔住, 整个脑袋嗡嗡响,腿发软脚下一个趔趄, 身子不禁往前倾去。 “不是叫你好好守着?人怎还能在眼皮底下丢了!”柳梓月气不打一处来, 可眼下不是责骂之时,“她几时不见的?” 碧瑶身子微微发抖, 言语不清,“就方才, 奴婢、奴婢瞧着大姑娘一直往卖糖人的摊贩看, 便问了声姑娘,她说喜欢奴婢就前去买了。” 她的声音有几分慌乱, “等回来后, 便不见姑娘了……奴婢原想着大姑娘兴许是去看别的铺子, 不会走太远, 就先去寻了几处,可……” 柳梓月打断她,四下看了眼, “车夫呢?你走时他可在?” 碧瑶顿了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才发觉车前的马夫不在,她颔首道:“在。” 柳梓月微拧眉, 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念头, 还未等她疑惑,就见那车夫急匆匆往此处来。 人很快到了跟前,他喘着气, “二姑娘可是要回府了?” 柳梓月凝着他,“你去了哪?” 车夫挠了挠后脑,像是有些局促,憨笑道:“小的方才觉着肚子不舒服,便跑远了些去行方便了。” 柳梓月瞧他的模样不像撒谎,也不再多问,眼下紧要的事是要快些将姐姐找到,这几日她总是发怔,人瞧着有些不清醒,这会儿又是独自一个,若只是走散还好,可要是她再找法子寻死,或是被地痞无赖欺负了去…… 柳梓月背脊发凉,脑内不断涌出可怕的念头,她阖眸定了定神,将那些想法驱逐,“这邻近的铺子你可都找过了?” 碧瑶神色焦急,应道:“是,奴婢都寻了,问了几处也都说未曾见过大姑娘。” 柳梓月将手里的纸砚递给她,命令道:“你且先回府去看看,万一姐姐已经寻了回去,咱们就不必寻了。” “是。”柳梓月见她应声,便继续嘱咐道:“回府的道上你要多留意些,她要是走得慢些,这会儿兴许还未回府。若是过些时辰我还未归,你就去庄子里寻爹爹将此事告知他。” 柳梓月吩咐完又觉着有些不妥,回过身补了一句,“先不要叫娘知道,以免她担心。” “奴婢记住了。” 车夫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知晓是大姑娘丢了,也不敢懈怠,跟着柳梓月急匆匆往道上走。 柳梓月一面喊着一面四处问人,她将平日里常去的地方都找了个遍也没寻见人,她累得直喘气,心里突突直跳,姐姐该不会真的被什么歹人抓了去? 呸呸呸。 柳梓月后背的冷汗直冒,她强逼自己不要往坏了想,抬首望天,明明上空日头高照,可她却觉着浑身寒凉。 那会儿去文墨阁里采买时就该将人强拉在身边,即是她不情愿,也不至于叫人丢了不是,可这会儿再是懊恼也无用,只得继续奔走挨处问。 姐姐平日不常出府,少有的几次也是同娘一起,如今到底去了何处? 柳梓月脚步不自觉加快,呼吸急促,不知寻了多久,直到她有些走不动了,才在街尾的巷口处瞧见了人,柳梓桐蹲在角落里,娇小瘦弱的身子蜷缩着,像是受了惊。 柳梓月紧忙奔了过去,扶着她的肩膀上下打量,一眼看去倒没有伤处,只是身上的衣衫沾了尘土,灰扑扑的。 柳梓月视线下移,见她手磕破了皮,急道:“姐姐这是怎么了?这伤处从哪来得,可是有人欺负了你?” 柳梓桐垂着头不答话,模样怯懦。 柳梓月放轻了语气,生怕惊着了她,“姐姐同我说说,我替你讨回公道。” 柳梓桐不出声,手抱着臂将自己环住,她抬眸,呆愣的看向远处。 如今这模样定是问不出缘由,柳梓月也不再强求,将拉她起来后朝着其手上的伤处吹了口气,“姐姐疼不疼?” 柳梓桐转而看她,轻点了下头。 柳梓月见她并不是毫无反应后更加攥紧了她的手,也不管她是否在听,言道:“我带你去医馆叫大夫瞧瞧,等上了药自然就能好了。” 她边说边往她手上的伤处看,起先没仔细瞧,这会儿看了清楚,才发觉她手上的伤处不像是叫人伤的,更像是她自己摔的。 只是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至于叫她摔了,饶是再怎么恍惚,路也总是能瞧见的,即便是没注意摔着了也不能是这副模样。 柳梓月心中揣测众多,想问好些事,可见着柳梓桐这样子也知道她不会回,只得憋在心里暗自琢磨。 她正想着,抬首瞧见一人正从不远处的地方走来,身形属实熟悉。 宋邵云握着手中的玉佩反复摩挲,目不转睛地盯着它,连路都不看。 这玉佩是他在前面村落旁的巨石边瞧见的,未走近时以为是块不起眼的玉,可等离近了他竟发现这玉佩是他幼时一直带在身上的那块,上方刻了他的字,不会认错。 这玉自幼随他长大,他向来喜爱,只是后来被个姑娘讨了去。 时隔已久,再次瞧见这玉佩心中不禁涌起阵阵波澜,不为别的,只因着当年讨要这玉佩的姑娘曾救了他一命。记得那时正值隆冬,他躲在破庙里已三日未曾吃过东西,饥寒交迫,他原以为自己要死在那里,谁料她突然闯进庙里,捡了他的玉佩,喂给他吃食,还命人替了他添了衣物。 或许这只是她的无心之举,又或是因着玉佩的谢礼,可无论如何,她都救了他的命。 女子韶秀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她朝着他笑,眸里熠熠生光。 宋邵云一时失神,待醒悟过后轻笑了声,将玉佩收于袖中。 身后的言之却觉得主子此番举动实在令人惊疑,且不说公子这身份为何会去捡那地上的玉佩,只单说方才,主子盯着那玉佩出神,竟还笑了,实在叫人摸不清头脑。 难不成那玉佩是个极为珍贵的物件?可主子又不缺吃穿用度,哪至于为此发笑。 他想不通缘由,只规规矩矩的跟在后头。 柳梓月看清是何人后立刻将手放在腰间的匕首上,且下意识地上前挡住柳梓桐的身子,将她完全护住。 宋邵云见到她后也不禁一愣,随即上前作揖,“柳姑娘。” 那日事后他派人打听了眼前这位姑娘,这会儿自是叫得出名姓,只是他还未准备好赔礼登门拜访,这就碰上了。 见人不理,他只好继续道:“上回宋某无意得罪姑娘,也不知姑娘伤在何处,如今可好了些?” 柳梓月面色沉了几分,不想同他有过多牵连,“让开。” 太过明显的敌意,宋邵云早已察觉到,他直起身打量起她,只是这一看倒是叫他惊着了,不知怎的,记忆里的面庞与立在眼前的人重合。 他摊开手,展露手上的玉佩,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这玉佩姑娘可识得?” 断更短小作者在线卑微 第33章 柳梓月侧眼看过去, 莹润的玉佩在烈日下显得极其耀眼,金灿夺目。 这话听着熟悉, 上一世两人在皇宫内再次相见时, 他也问了同样的话,先前她是怎么答的? 不识。 是了, 她早就断了念想,又何苦再与他扯上牵连。 她说不识, 不单是玉佩, 更连同着他这个人。 柳梓月微抬下颔,黑亮的眸子凝着他手里的玉佩, 没掺杂旁的情绪。 眼前这块白玉不过是幼时她瞧着好看, 从他在庙里捡来的罢了, 何况她留了银子, 即是他的,也算是买的。 起初她喜欢的紧,便整日带在身上显摆, 娘问了几句都被她含糊了过去,后来得了新的,便将其忘了,一直收在妆匣里。 说起来实在是巧, 见着他是因生辰那日她讨了个愿, 爹爹许她出了府,那日街上人众多,她不慎与姐姐走散, 无意进了那间破庙里。 庙里破败不堪,四处结了蛛网,斜歪的神像被厚厚的尘土蒙着,呛人的很。起先她本不愿往里进,可外头的寒风实在是猛烈,她避之不及只好躲了进去。 即便进了庙里,也依旧是躲不过寒风,它从庙中的破口里吹进,直朝她面上袭去,令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她蹲着身子往里靠了靠,正好瞥见一旁的干草堆上闪了下莹光。 她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动身,屏息往前探了探,谁料竟触到个硬冷之物,忙不迭收回了手。 过了许久,干草堆里并无异动,柳梓月壮着胆子再次伸手,扒开草堆里瞧见了里头的玉佩。 </div> </div> 第35节 柳梓月四处看了圈,瞧着四下无人,捏着玉佩起了独占的心思,可还未等她收进袖中,后方突然传出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吓得她忙缩回了手。 她扭头望去,发觉神像旁竟藏着个少年,衣衫褴褛,全身灰土土的,墨发垂着遮去了半边脸。 柳梓月征了征,轻悄悄走到他跟前,趁机打量他。 眼前的人唇色青紫,手脚皲裂,止不住的颤抖,似是冷极了。 柳梓月见此忙扯了些干草往他身上铺,见他没方才抖得厉害后才停了动作。 她蹲在他身侧等了好些功夫,见他总算睁了眼,适才将手里的玉佩递过去,笑呵呵地问了一句,“公子,这玉佩是你的吗?” 少年不语,她喊了好几声他才应,说了句不是,她便兴冲冲收了。 只是后面她再朝他讲话,他都不再理会了。 柳梓月也不再言语,自顾打量手中的玉佩,越看越觉着欢喜。 身侧的人低低喘气,像是废了好大的力气,柳梓月转眼,见他不停地吞咽口水,知晓他是饿了。 她往后撤了撤,捂紧怀里揣的吃食,这糕点可是她故意留着下回吃的,不能被他夺了去。 眼前的人未发觉她的异常,合着眼不出声,柳梓月瞧着他实在可怜,便犹豫了一阵,万般不舍的从油纸里的拿了块桂花糕递过去。 谁料他丝毫不领情,不接也不吭声,顿时惹她恼了,伸手胡乱塞了过去,逼着他吃。 到底是孩童,饶是自尊心强也抵不住饥饿,挣扎了下便也不拒绝,待吃尽后却又合上了眼。 柳梓月见他总是要睡,便自说自话,以免叫他昏死过去。 她扯东扯西,说到高兴的事时那双月牙似的眼睛就会眯起来,眉梢间尽是喜色,可若说到了气恼的事便会蹙着眉,腮帮子鼓鼓的,叫人看了也想跟着她一起数落那人。 后来府上的护卫总算寻来,她跟着离开,走时还在他身侧丢了银子,当是她买来的玉佩。 只是过了那日,少年蜷缩在角落那副将死的模样总是盘旋在脑内,挥之不去,叫她生了怜悯之心,她便又派了人去打探,但这回没了消息,说是人不见了,至此了无音讯。 她想许是他家里人寻着他了,便没再管了。 再到后来他晕在自家府外,她同姐姐救了他,却没能认出他,毕竟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年的那个满面灰土的消瘦少年能成如此清隽的模样。 到她嫁进王府后一年,才无意发现了他是破庙里的那个少年,只是那时她死了心,没去戳穿两人之间仅剩的东西。 直至后来他休妻另娶,她嫁给了荀邺,本以就此无瓜葛,他竟使手段逼她入宫,问她可识得玉佩,她觉着可笑,扯了谎说是不识。 即便那时说了知晓又如何,他们之间种种岂是这玉佩所能牵动的。 他早已失了心,原本身上吸引她的光彩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个残暴狠厉的君王。 柳梓月的目光逐渐冷了下来,视线移至那张还未显阴狠的脸,兀自笑了声。 宋邵云瞧着她笑实为不解,抬眼看去,女子的笑意未达眼底,乌亮的眸子凝着他,陡生冷意。 他朝前伸了伸手,等她的回答。 柳梓月敛下心绪,欲要拉着身后的人绕过他,谁料刚一动,就听见柳梓桐在后头出了声,“那是我的。” 柳梓月闻此一惊,她方才只注意了他的话,却没去想他这玉佩从何而来,姐姐的话倒是提醒了她,因着这玉佩应是带在姐姐身上的,她今早还瞧见了,如今怎会到了宋邵云手上? 她侧了侧身子,余光瞥了眼柳梓桐的腰间,原先束在那侧的玉佩果然不见了。 还未等她细想,柳梓桐就从她身后走上前去。 宋邵云转眼看去,见柳梓月身后被遮住一半身形的人露了脸,登时一愣。 这两人竟长得如此像?! 他惊讶了下便很快回了神,面前的两人虽是相像,可看人的眸子却全然不同,若只单单看脸,他也是能分辨出来的。 他侧眼与立在后方的人对视,递去手中的玉佩,“这是姑娘的?” 柳梓桐颔首,目光盯着玉佩出神,死寂且无波澜。 宋邵云朝前一步,眸光深邃,“在下冒昧问一句,姑娘是从何处得来的玉佩?” 柳梓桐张了张口,并未与他搭话。 柳梓月见此将人拉过去,冷眼看向他,“既然公子觉得冒昧又何必多问?” 宋邵云被她一噎,正想解释却见她转身走了,徒留了个背影。 玉佩的触感还留在手里,他虚握了下手,望着远去的人低低笑了声。 言之在后头小声叫了句主子,宋邵云即刻收敛笑意,朝着与之相反的地方走了。 . 柳梓月拉着柳梓桐急匆匆的往道上走,她出神间手里不禁用了些力气,柳梓桐被其捏的生疼,微蹙着眉唤了她一声,“月儿。” 柳梓月听到此声立刻驻足回望她,“怎么了?” 柳梓桐目光落在两人握着的手上,柳梓月反应过来,看见大块的淤青后松了手,“抱歉。” 柳梓桐垂下眸摆弄手里的玉佩,没吭声。 柳梓月看去,眸里不自觉泛起冷意,她强压下不适,抿唇道:“姐姐可要我替你带上?” 柳梓桐点了点头,将玉佩递到她跟前。 柳梓月眯起眼,半响才伸手接下玉佩,俯身替她系在腰间。 白玉极其晃眼,她避开眼,“姐姐这玉几时丢的?” 柳梓桐瞳孔猛地一缩,似是害怕什么。 柳梓月声音放轻,诱哄道:“可是被谁抢了去?” 柳梓桐忙不迭往后退,不知忆起什么,干呕不止。 柳梓月知晓如今这样不是办法,只好安抚她。 她领着柳梓桐改道去了医馆,还未走近,就见里头有两个人影,一男一女,离得颇近。 她猛地顿住脚,定神朝那处看去。 . 荀邺至上次派恒九打探了消息后,便寻了日子去了趟徐大夫所在的医馆,听说他那新收的小徒弟平日会跟着,只他运气实在差,先前来了两次都未见着人。 这会儿得了消息,知晓人在外头,便赶来了。 秦艽见有人入内,立刻放下手里的药材迎过去,问道:“公子是来看病还是取药?” 荀邺刚进去瞧见人便确认了,此人是自己要寻之人,他抬眸打量着她,瞧着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陌生。 眼前这个名唤秦艽的女子是娘离府时带走的那个婢女的女儿,离府时她已有七岁,不该像这般全然不识他,想必真失了忆。 好不容易寻见了人,可竟然失忆了,他不知该喜还是该怒。 娘初失踪的日子,他派人寻了好些地方,可娘的踪迹全无,后来他没了辙,索性换了法子,改寻侍奉娘的婢女,好在老天没刻意刁难他,叫他寻到了些线索。 前些日子他听人说在此见过她,便依言寻了过来,等了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叫他碰上了,却终结于此,果真天意弄人。 荀邺眸子紧凝着她,“你可认识云绫?” 秦艽额角陡然一痛,她抬手按着颞颥,试图缓解难忍的痛意,“不认识。” 她吐气吃力,疼痛并未减轻,言道:“也许认识……我先前摔坏了脑子,好些都记不得了。” 荀邺见她实在难忍,从袖中拿了软膏递去,“将此涂在颞颥处,可缓解些痛意。” 秦艽讶然,虽疑惑却听命往那处抹,直至凉意逐渐驱逐了疼痛,她才缓过神,“公子也是大夫?” 荀邺抿唇未答,下颔紧绷着。 秦艽觉得蹊跷,不知为何,面对这人时心里不自觉生出几分敬重之意,“我先前是不是认识你?” 第34章 柳梓月正欲挪脚前去细看, 车夫不知从哪条道上跑来,见着她气喘吁吁地说:“二姑娘, 奴才可算找着你了。” 被这突然一拦, 柳梓月没料及,差点没收住脚同他撞上。 她从方才的疑虑里回神, 侧眼凝着他,不悦道:“这么急作甚?” “奴才……奴才没寻到大姑娘, 怕二姑娘走远, 便走得急了些。” 车夫垂着头,额角的汗直冒, 顺着颞颥径直往下流, 他没敢伸手去擦, 任它在脸颊上乱流。 即便他低头没乱看, 柳梓月还是下意识侧身,遮住柳梓桐道:“姐姐不过是饿急去寻些吃食罢了,此事爹娘若是问起你可知该如何说?” 车夫弓着腰, 闻此点头如捣蒜,“奴才明白。” 柳梓月见此也不多加为难,摆了摆手,“你先行回府去, 若是碧瑶同爹娘说了此事, 你便照实禀明,别叫他们忧心。” 车夫颔首,而后抬起头迟疑道:“姑娘不回吗?” “我同姐姐还有些东西未采买, 你晚些时辰来余庆楼接我便是。” “是,那奴才就先回府了。” 柳梓月应声,看了眼身侧的人,见她不知什么时候将腰间玉佩取了下来,直愣愣盯着玉佩出神。 柳梓月见此转了回去,朝着医馆里头望。 这一会儿功夫,原先本是背对她而立的男人竟侧过身子,露出半张轮廓分明的侧脸。 是荀邺。 他来此做什么? 柳梓月心中疑虑更深,她往前走近了些,发觉站在他一侧正说着话的女子竟也是个熟人。 徐大夫新收的小徒弟。 不知怎地,她踉跄了一步,险些栽进他怀里。 待其站稳后,柳梓月瞧见荀邺从袋中取出了个青瓷瓶递过去,薄唇翁动,不知说了什么。 柳梓月放轻步子又往前走了走,虽牵着人要费力些,可柳梓桐一向不吭声,眼下倒不会添乱。 柳梓月从窗侧看去,总觉得此景在哪见过。 眼前猛然闪过什么,她没来得及抓住,便听见秦艽清脆的声音传了出来,“我先前是不是认识你?” </div> </div> 第36节 里面许久都未有动静,柳梓月禁不住好奇,俯身将右耳贴在墙上。 可等了半响,里头依旧没有说话声,不知荀邺是没答还是故意放轻了声音。 柳梓月往后退了退,琢磨起秦艽说的话,先前认识? 秦艽是刚来此地,上回徐大夫到府上诊治时说起过她,说是好好的女娃竟摔坏脑子记不清事了。 刚巧她会些医术,便将人收了下来,留在医馆帮衬一二。 如若同徐大夫所说,那二人认识必定不是在这了。 眼下看来,两人之前就有过牵扯,那如今…… 柳梓月想到那双澄亮的杏目,脑内陡然出现个人影与之重叠。 她一拍脑袋,突然想了起来,此人不光是上回在府上见过,她原先也是见过的。 不过是上一世。 难怪先前在府上见着秦艽时她觉着熟悉,原是她忘记了。 还记得上一世见到她也是因着荀邺,那日天还未亮,她刚睡醒,睁眼见榻边无人,便朝着外头唤了几声。 也不知怎地,过了许久都无人应声,她便披了外衫下榻,出了厢房。 她里里外外寻了一圈也未瞧见人,就那一瞬间,她彻底慌了神。 因着平日里总是寸步不离的人突然不在身侧,叫她觉得好似塌了天般,明明昨夜两人还商议了成亲之事。 她当下睡意全无,稍收拾了下便去了铺子。 她恐他出事,本就走的有些急,待到了铺子后竟瞧见二人离得颇近,关系瞧着实在密切,心里顿时冒了火。 说来也巧,那铺子同眼前的医馆还有些相像,两人站着说话,竟与她方才看到的情形无异。 那时她不像现下这般躲着,而是走了过去,打断了二人的话。 两人面如常色,没因她的出现而慌乱,那时柳梓月被怒火冲昏了头,只管自己所见,冷着脸叫她离开。 她竟也乖乖听了,没多辩解。 柳梓月误会更深,想着是她心虚才不辩驳,后来还因着此事同荀邺置了两天气。 问他只说是病人,是来叫他写方子的。 柳梓月起初不信,可后来再未见着人,便逐渐忘了。 可如今听到这样一句,更是叫她觉得蹊跷,这事绝非上一世他说的那样简单。 柳梓月四肢骤冷,手心出了层冷汗,原以为荀邺上一世那般对自己定是全然信任,可如今细想来,竟是瞒了她好些事。 倒也是她的过错,她不知其喜好,也不知他的身世由来。 无论上一世还是如今,每回见他总是独身一人,偶尔身侧有恒九跟着,除此再无他人。 他从未在她跟前提及过双亲,像是怕戳到她的痛处。 记得两人在一起后,曾听他提起过其父亲,可也只是无意间说起,并未细说。 说来她好似从未从他口中听见过娘亲二字,上一世她不曾问过,起先是因着不重要,后来是错了时机。 柳梓月正想着,衣袖突然被人扯了下,她侧眼,瞧着柳梓桐盯着她,像是突然醒了神,神色不再呆滞。 “怎么了?” 还未等柳梓月上前拉她,她便错开身往外走,柳梓月回头看了眼屋内,而后紧跟上去,拉住她,“姐姐要去哪?” 柳梓桐没看她,语气沉缓,道:“我累了。” . “当真?!” 荀邺盯着她,逐字说道:“的确,云绫是你娘。” 秦艽一时没缓过神,似是在沉思。 荀邺见此不再多言,挪步走到案几旁,伸手从竹筛里拿了药材看。 云绫的确是她娘,也正是跟着娘离府的那个贴身婢女,只是她同旁的丫鬟不同,她医术高明,好些人私下拿重金求她上门,她都不为所动,只忠于娘亲,守在娘身边效忠。 荀邺颇为敬重她,他医术承她,几次想认她为师,都被其拒绝,说是会低了主子身份。 荀母当她为自家姐妹,也觉得唤其名姓不妥,跟着说了几次,可她每回都坚决不肯,母子二人见拗不过便由此去了,只是荀邺私下会叫其师父,她每每听了都会恼。 在荀邺稍长一些后,荀母便替其寻了亲事,可惜没过多久,那人便撒手人寰,留了云绫及腹中小儿,荀母见此立马派人将其接回了府,至此留了下来。 荀邺这几日打探过,发觉秦艽所学皆是先前云师父曾教过他的,只是原先他学时,她还未曾接触到。 思及此,荀邺目光倏地一沉,指尖轻点着桌案。 寻了这么久,眼下总算有了眉目,荀邺迫不及待地想要知晓更多,可眼前的人眉头紧皱,根本记不得前事。 秦艽头愈发痛,她一手撑着桌案一手按着颞颥,杏眸微抬,隐约蒙上了水雾,“你可知我叫什么?” “云艽。” 秦艽身形微晃,紧闭着眼,豆大的汗顺着额角滴落。 “那你又叫什么?如何认识的我娘?”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一只竹由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荀邺。”说此, 他稍顿了下,屈指敲击着桌案, 沉缓而有力。 听着清脆而有节奏的敲击声, 秦艽愈发觉着脑内刺痛难忍,她闷哼一声, 强撑着桌案站稳。 就在她险些撑不住向后倒时,对面的人忽然停住手上的动作, 平静道:“你娘曾教过我些医理。” 闻此, 秦艽睁开眼,杏眸霎时瞪圆, “你说我娘教过你?” 还未等他应声, 她接着说, “她也是大夫?” 荀邺侧眼看她, “不错,你娘医术高明,我所学皆承她悉心教导。” 秦艽面露疑惑, 目光落在端坐在桌案前的人身上,此刻他紧抿着唇,模样端肃,背脊直挺如松, 不由得叫人生畏。 虽说身上的衣料瞧着不像是富贵人家, 可他穿着却比旁人多了几分贵气,实在引人生疑。 “照你所说,我娘可是你师父?” 荀邺看了她一眼, 并未过多解释,依言应道:“是。” 秦艽听此放松了身子,拿衣袖蹭掉额角的薄汗,问道:“我娘如今在何处,可是她叫你来寻我的?” 荀邺未应,抬手倒了两杯茶,将其一杯推到她面前。 杯盏里雾气腾腾,秦艽见状挪动凳子往他旁边坐了坐,急切道:“师兄,你能不能带我去找我娘。” 荀邺抿了口茶咽下,沉声道:“眼下你并未好全,舟车劳顿,实在不宜上路,你且先在此待上几日,等你好些我自会带你回去。” 秦艽登时起身,在屋内前前后后走了圈,“我已无大碍,可以即刻启程。” “不急。” 秦艽立马垮了脸色,转眼见他起身走到外面,正当她疑惑之时,就见他手上拿了副卷轴过来。 荀邺停住脚,目光从她煞白的脸上掠过,起先她将信将疑,不敢轻易相信他的话,他便也跟着试探了两句,确定了这丫头是切切实实摔坏了脑子。 他同她说的话真假掺半,倒不是刻意隐瞒,如今最重要的是需尽快医好她,其余的事无关要紧,多说无益。 荀邺思绪回笼,抬脚走了过去,将卷轴展开放在桌案上,指着上头的人问道:“你此前可有见过这人?” 秦艽垂眼看去,仔细打量了下,面露茫然道:“以前不知有没有见过,不过自我醒来后未曾见过。” 荀邺眯起眼,见她的反应不似他料想中的模样,不禁有些疑惑。 方才他提及云绫时,她的反应实在剧烈,如今他将妹妹的画像放在她眼前,她却毫无触动,像是全然没见过。 云绫当年带着这丫头跟娘亲离开到至今,若是后来离散,不知倒也情有可原。 可要是她不曾见过,这些时日的奔走算是白费功夫。 思及此,荀邺眉间微拧,手因用力紧握而微微泛白。 秦艽又看了两眼,欲要出言,忽觉笼罩在周身的气息变了,她心惊,小心翼翼地抬头望他。 他面色无异,却隐隐带着压迫感,叫她忍不住屈膝。 秦艽紧忙挪回视线,伸手指了指画卷上的女子,带着试探的意味问道:“这女子是谁?师兄是要找她?” 秦艽刚问完便心生悔意,觉得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更为强烈,她急忙收了声,原就静谧的屋内因此更加沉寂。 她心慌得厉害,稍稍离他远了些。 . “啪嗒。”外头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撞击声,秦艽被吓了一跳,她走上前将虚掩的门推开,而后用余光扫了眼他,走了出去。 她一抬眼,瞧见外头正立着两人,她认识,是上回师父带她去柳府诊治时见过的两位柳姑娘。 这二人生得极像,眉眼标致,身姿俏丽,仅是站着,就轻易夺了旁人的眼。 秦艽迎上前去,笑道:“柳姑娘今日是来拿药?” 柳梓月侧过身,抬眼对上那双杏眸,心中顿时一凛,她微抬下颔,“不是,我姐姐磕伤了,劳请秦大夫替她瞧瞧。” 秦艽闻此瞄了眼其身后,见后方的人正被她拉着。 柳梓桐弯腰起身,手上放着碎裂的玉佩,面有愠色,“妹妹怨我何必将此砸碎?” 柳梓月扭头看她,见其不再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兀自笑了。 身侧的两人不解的看着她,柳梓月只觉舒心极了,她道:“不当心的,姐姐若是喜欢玉佩,待会儿上街我赔你几块便是。” </div> </div> 第37节 柳梓桐脸色变了几变,到底没说出话。 先前是她非要走,柳梓月没辙,才强行拉住她,她这副样子万不能直接回府,不然娘看了必定是要念叨好些,若是再哭上两句,她实在招架不住。 方才柳梓桐不肯听她,一直盯着玉佩出神,柳梓月便趁其没发觉伸手夺了过来,也不知怎地,到手的一瞬那玉佩就跟脱了弦的剑从她手上飞了出去。 她没去接,玉佩一下子落地碎了。 说起来原先这玉佩也被她摔过一回,但丝毫没有破损,这会儿无意摔碎,必定是天意。 那会儿遇见宋邵云她便想在他跟前摔了玉佩,只是姐姐半道出言说玉佩是她的,她便没动此心思,如今碎了正正好。 秦艽咳了声,视线下移至柳梓桐手上的淤青,言道:“姑娘这是摔着了?” 柳梓月收敛心绪,见此颔首道:“的确。秦大夫,咱们能不能进去说?” 秦艽想到屋内的人一时迟疑,柳梓月自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她一直盯着此处,没见荀邺出来过,想必这会儿还在里面。 她故意探头,道:“怎么?可是有人在里面?” 柳梓月边说边大步上前进,也不等她回,自顾说道:“既然秦大夫还有别的病人,我同姐姐等等便是,你先替那人治。” 秦艽欲要拦她,可她走得极快,一不溜神就见她径直进了医馆,她无奈,朝着后面的人道:“姑娘请跟我来。” 柳梓桐颔首,跟着入内。 柳梓月刚进屋,就看见荀邺往外走来,两人险些碰上。 荀邺还在想着别的事,未料及猛地往后一撤,抬首看着来人,她墨黑的眸子映着光,直凝着他,并无半点笑意。 这与平日她见着他时的模样全然不同,态度颇为冷淡,这架势像是特意来寻他问罪的。 柳梓月也往后一步,拉开二人间的距离,清寒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 荀邺不解,将心中存有的异动掩下,颔首道:“柳姑娘。” 柳梓月觑了眼他怀中的卷轴,顿时不是滋味,先前她不过看了眼,他便很快收拢,如今他将此拿到这处,定是特意拿来给秦艽看的。 再想到方才在外看到的景象,她满肚子的酸水往外冒,气恼道:“荀公子这是得了什么大病,自己医不好来此找徐大夫?” 言语里带着几分讽意,荀邺轻笑了声,原本紧拧的眉头舒展。 秦艽跟了进来,见两人立在门前不动,一时有些诧异。 柳梓月见此挪脚走了进去,荀邺未跟着进去,朝进来的二人微微颔首,“我先走了。” 秦艽往外送了两步,道:“师兄慢走。” 送走了人,秦艽走了进去,发现柳梓月正撑着脑袋出神,她连唤了几声都不见其应。 而身侧的这个姑娘也不知怎地,竟也变得一副呆呆的模样,完全不理人,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见此,她只能拉她坐下,问道:“除了这里还有哪个地方比较痛?” . 秦艽刚起身准备拿药,就瞧见柳梓月突然站起身,问道:“秦大夫,方才那人是你师兄?” 突如其来的问话,秦艽有些不明所以,她看了看外面,道:“是。” 柳梓月眸子陡然一亮,心里顿时明了,还以为是她听岔了,不过也是她疏忽了,两人既然都是大夫,原先又相识,有这层关系倒是不足为奇。 “你有见过他双亲吗?” 秦艽下意识点头,而后想了想又摇头。 “秦大夫是何意?” 秦艽心生警惕,“以前兴许见过,不过我忘了,柳姑娘打听这做什么?” 柳梓月见她变了脸色,随意诌了句话,“那位公子我瞧着怪眼熟的,问问罢了。” 秦艽看了她两眼,觉得此事有些蹊跷,想着手上不自觉用了些力,耳边传来“嘶”的一声,她醒神连声道歉。 柳梓月愈发坐不住了,挣扎了下起身将钱袋取出塞给了柳梓桐,道:“姐姐在此待会儿,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说完,她又转头朝秦艽说了句,“劳烦秦大夫帮我照看下,别让她走了。” 秦艽应下来,柳梓月见此急匆匆跑了出去。 道上无人,柳梓月心沉了下去,加快步子朝着右侧去,刚转弯就瞧见荀邺在前头走着,她面露喜色,连忙跟了过去,却没出声叫住他,故意在他后头咳了两声。 荀邺闻此顿住脚,回头看她,“你……” 柳梓月不知自己为何会追来,停在离他五步之遥的地方站立,目光炯炯。 她此次进京,定是有好些时日见不着他,这世同此前的发生的种种相差甚远,除了她刻意规避的事外,还引出了许多事端。 这一别,许就是最后一面,他向来行踪不定,若是隔了一年半载,再见定会忘了她。 原因着上一世欺瞒之事叫她觉着愤懑,才赌了气在进屋时没搭理,后又因着见到那副卷轴,叫她更是不悦,说了那句刺人的话。 这会儿见着他,倒是突然释然了。 她思绪万千,也不靠近,只停在原地紧盯着他。 荀邺对上她的眸子,瞧见那双莹亮的眸子闪烁,噙着水光,心里登时一跳。 第36章 柳梓月突然鼻头一酸, 眼泪簌簌往下掉,她侧过身, 从衣袖里扯了块帕子胡乱擦着眼。 荀邺目光投过去, 见女子瘦削的肩膀因啜泣而上下抖动着,且未有停下来的迹象。 柳梓月拿手不停地抹泪, 可不知怎地,这眼泪像是决了堤的洪水般愈发止不住了。 “你找……” 话到一半, 荀邺突然噤了声。 面前的人此刻正仰着头, 眼角通红,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他不过随意瞧上一眼, 就瞥见她眼眶中还噙着泪珠, 欲落未落。 这姑娘往日见着他总是翘着唇, 笑意盈盈的, 除去初次相见时她错认,他还未曾见她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不知怎地,柳梓月觉得自己每回见着他, 那满腹委屈便会顷刻涌出。 无论是要进京,亦或是方才玉碎,她的心总是惴惴不安,害怕重演上一世惨烈的结局。 她无法预料后头会面临些什么, 如今事事皆变, 她心底忐忑极了,可在人前她只能强压下内心的慌乱,不叫他们瞧出异端。 方才见到他的那一刻起, 她所有不安的情绪皆转为了泪水。 柳梓月垂下头,半响,才极轻地唤道:“荀邺。” 听着略带哭腔的声音,荀邺心下一紧,眸光深深地凝着她,神情意味不明。 柳梓月吸了吸鼻子,嘟囔道:“我要走了。” 他不解,“什么?” 柳梓月抬首,眼巴巴地望着他,“过几日我要去京城了,会在那待上一段时日。” 荀邺“嗯”了一声。 柳梓月眼神不离他,朝前走了两步,“你没什么要同我说的?” 投来的目光过于炙热,荀邺被其看得有些不自在,只好偏过头佯装咳嗽。 咳了两声,见她依旧盯着自己看,荀邺思忖了下,出言嘱咐道:“此番路途久远,定会遇到些居心不良之人,姑娘需谨慎些,切莫独自走远……” 柳梓月顺从的点了点头,只是眼下她不想听他唠叨这些,出声打断他,“我自会小心。” “你没旁的要同我说吗?” 荀邺睨她一眼,“姑娘想听我说什么?” “没什么。”柳梓月一时有些气馁,不过好在有所预料,算不上太难过,思及此,她又道:“你……会不会也去京城?” 荀邺一时未答,先前他的确有动过这念头,想着兴许回去能再发现些线索,可现今因秦艽失忆一事需暂且搁浅。 “说不准。” 闻此,柳梓月扬起唇笑盈盈地道:“若是你也进了京,可记得要来寻我。” 荀邺征了征,瞧着那张韶秀而明媚的面孔,忽觉他好似在何处见过此景,细想来,应是昨日做的那场梦。那梦里不似今日的艳阳天,而是霜雪满飞的冬日,她立在高墙之外,如这般面带笑靥看着他。 自那次在街上巧遇,她舍命推他的那日起,他便在梦里见过她三次,他清楚的记得,那梦的后头他满身是血,害怕被她瞧见不堪的模样。 “好不好?” 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荀邺攥紧了垂在两侧的手,握成拳头,低低应了声好。 柳梓月没察觉他的变化,只是听见他应声后心里舒畅不少。她从衣袖间取出先前绣的香囊递过去,面色微红,“送你。” 荀邺回神,目光停在她手里的香囊上,正欲细看,就见她猛地收手。 好在他早已察觉出她的意图,忙的接了下来,才没叫她将香囊收回去。 他垂眼,看到香囊上头有半朵未绣成花,倒是新奇。 “随便绣来的。” 荀邺定眼一瞧,发现那半朵花下绣了些小字。 他眉微挑,问道:“送我?” 柳梓月低着头,未看到他的眼神,可即便这样,面色也还是更红了些。 她自小就不爱绣花,这也是因她前两日看了些话本子,才起了送香囊的念头。 不过往日她不擅长,现今就更是不会,虽起初绣时向红菱讨教了一二,可到底也没绣出朵花来,后来秉着不能半途而废的心态,索性在花旁绣了几个字。 她知道这香囊拿不出手,方才也不过是一时冲动,这会儿只能硬着头皮说:“不是送你,只是怕压坏了,劳烦你先替我收着。”似是觉得不够,她又补充道:“回头要还我的。” 大不了还回来时绣个更好的给他,她暗自想。 荀邺听她这样说不禁笑了声,这姑娘扯谎倒是也别出一格。 柳梓月以为他是在取笑自己,恨不得把头埋到地里,“笑什么?” 荀邺像是摸透了她的心思,见此收敛笑意正色道:“并非取笑你。” </div> </div> 第38节 柳梓月抬眼看他,见他扬了扬手上的香囊,冲她笑道:“那这我就先替你收着了,回头还你。” 柳梓月还未来得及出言,就瞥见他拿香囊的手在滴血,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衣袖被完全浸润。 “你的手!”柳梓月一面惊呼,一面将自己的帕子递过去。 荀邺虚握了下手,发现原本因采药而被割裂的伤口完全破开,应是过于用力而挣破了。 柳梓月声音有些颤抖,“这何时伤着的?你怎么不说!难不成不知道疼的?” 荀邺握着帕子将手垂下去,“不打紧,只是伤口裂开了,不算太疼 。” 这点伤与他幼时习武相比的确算不上疼,他自己没察觉,倒是眼前的人满脸的担忧。 他自幼习武,虽说后来弃武,半道成了大夫,可那种折磨人意志的痛意却依旧记得清楚。 父亲对他极其严苛,且不说责罚,光是日日苦练就遭了不少罪,母亲看着心疼,阻拦了好几次,只是他未曾听过。 后来在他五岁那年,父亲因一次意外被敌军的毒箭刺伤,险些丢了半条命后,他才彻底听命母亲改随着云绫学医。 荀邺有些恍惚,刚回神就见柳梓月用帕子将他的伤口包的极其紧实,他欲要阻拦,就见她往回走了两步。 “你等下。”柳梓月叮嘱他,而后快步往回走,进了医馆里面。 秦艽见她急匆匆回来还以为有什么事,结果还未等她问话,柳梓月就一溜烟没了。 柳梓月走得很快,来时气喘吁吁的,她手上拿了纱布,还未等他有所反应,手上便又被绑了好几圈。 荀邺忍不住打断,“不必缠这么多。” 柳梓月啊了一声,看他被缠的鼓鼓的手,似也觉得不妥,颇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垂,道:“我太着急……忘了,不如我再帮你拆掉?” 荀邺摆手,“无事,我回去自会处理。” “那你当心些,可别再伤着了。” 荀邺应了声,转身往回去的方向走,待他走远了些,柳梓月突然叫住他,“还有。”她顿了下,“别把我忘了。” . 到了启程进京的日子,红菱一早将她叫了起来,柳梓月这会儿光坐着就呵气连天的。 红菱不停地在跟前晃悠,柳梓月拧眉,抬手按了按颞颥,有些不耐道:“红菱,你过来。” 红菱听命走过来,眉梢间尽是喜意,“姑娘有何事吩咐奴婢?” 柳梓月看向她,见她面上很是兴奋,自从方才正院来人,说过些时辰启程,这丫头便在不停在她眼前乱晃。 原没想打断她,可她实在太过折腾,叫她瞧着闹心。 柳梓月伸手指向一旁的檀木圆凳,“坐那。” 红菱看了眼,以为姑娘关心自己累,忙推脱道:“奴婢不累。” 柳梓月没多言语,只是手一直指着那处不动,红菱觉得气氛有些微妙,她眼睛转了圈,才挪脚过去乖乖坐下。 见柳梓月没后续吩咐,她又大着胆子出声道:“姑娘,奴婢将行李都收拾好了,你可要瞧瞧还少些什么?” 柳梓月眼都没睁,恹恹道:“你收拾好就行。” 红菱见她兴致不佳,猜她担心路途,便出言安慰道:“姑娘不必忧心,老爷顾及路远,恐少爷姑娘颠簸劳累,特意选了水路走。” 柳梓月随意应了声,看这丫头满脸的期待,似是迫不及待想往外去。 想来也是,这到底是小丫头,从未进过京,这突然要去难免有些好奇。 柳梓月撑着脑袋看她,故意调侃道:“你看什么呢?外头有什么新奇玩意,难不成是哪位公子哥在外头等着你?” 红菱被吓得一激灵,紧忙立起从外收回视线,“才不是,奴婢只是……只是……” 柳梓月见她吞吞吐吐的解释不清,原本阴郁的情绪尽散,笑道:“行了,把东西备好同我去外头瞧瞧,等娘收拾好咱们就可以走了。” . 两人到正院时,许茹还正在屋内收拾包袱,虽说丫鬟早已收拾妥当,可她还是不放心,硬是重新翻了遍。 柳梓月在跟前待了会儿,不久后爹爹牵着安儿走了进来,问道:“可都收拾好了吗?马车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许茹四下看了眼,“都好了。” “那就走吧。” 此行带的下人并不多,一行人很快乘马车到了码头,齐力将包袱搬到了船上。在码头停了会儿,待日头悬到上空,船只才终于有了动静。 只是还没走半日,安儿就出了状况,一直往外吐水,面色惨白,显然是不适应水路。 许茹陪在跟前也有些不适,柳衡命人特意熬了大夫给的安神药喂他,但却毫无用处,反而引他吐得更加厉害。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两日,安儿的情况愈加糟糕,经爹娘商讨后,半途换了马车继续上路,安儿的情况才得以好转。 因着路途颠簸,众人好几日都没睡过安稳觉,眼下日头即隐,又碰上附近有客栈,才准备在此歇下一日。 这地界人多,客栈不算大,好在走了波人,腾出了几间屋子。她与柳梓桐各自一间,安儿与爹娘一间,其余下人挤着另分三间。 待安排妥当后,柳梓月想着冲洗一番,随即吩咐道:“你去叫小二送桶热水上来。” 红菱简单收拾了下,应道:“好的,奴婢这就去。” 红菱传了话,这小二办事利索,很快就搬来了个巨大的木桶,顺带还提了两桶热水上来,“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本店自当满足。” “有劳了。” 红菱得眼色给小二赏了些银子,待人走后,她拿布将四处的透光的地方全部遮住,合得严严实实。 柳梓月很快褪去衣物,露出光滑的背脊,如缎般的墨发垂在肩上,愈发衬得其肌肤似雪。 红菱在一旁舀了瓢水倒进去,夸赞道:“姑娘生的可真好看。” “属你会哄人。” “奴婢才不是哄人,姑娘跟天仙似的,任谁见了也都得说好看。” 柳梓月弯了弯唇,抬手撩水泼在身上,“我听说这镇上的桂花糕是出了名的好,过会儿你同我出去买些回来。” 红菱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迟疑道:“现天色已晚,姑娘不如明日再去?” “明早就要离开此地,哪还来得功夫去买?”@ 红菱递去干巾,“奴婢明日起早些,替姑娘买来就是。” 柳梓月擦拭青丝,道:“不碍事,我打探过不远,咱们去去就回。” 红菱虽觉得不妥,但也知拦不住,她伺候完柳梓月更衣,就先一步推门出去,谁料才刚下楼梯,就听见外头有人吵嚷。 她走出去了些,见到外头的场面惊呼道:“姑娘,你快来看!” 改完 第37章 客栈外人声鼎沸, 柳梓月闻声跟了出去,彼时夜色昏暗, 人形影影绰绰的, 看不太清。 众人围着一处窃窃私语,红菱先一步过去, 杵在人堆里朝她招手,柳梓月走近, 探头往她说的地方看。 被众人围住的地方躺了个男子, 此人身形健硕,看去确是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 他手捂着腹部, 虚弱地哼了两声。 还不等她细看, 耳边传来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 柳梓月偏过头,见一女子正侧跪在男子身旁埋头哭泣。 这是? 柳梓月探究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转眼落到男人身侧的那滩血上, 比起方才,这会儿他腹部的衣衫已完全被血水浸透,捂着那处的手在不停地抖。 他吐气迟缓,看上去像是快死了。 怪可怜的。 柳梓月往前靠了靠, 红菱以为她要进去, 见状忙扯住她的袖子,劝道:“姑娘,咱们就在外边吧。” 见人未应, 她又道:“姑娘不是要去买桂花糕吗?再晚些铺子就该关了。” 柳梓月脚下一顿,侧头看她,“你去。” 红菱啊了一声,还不等她回应,就见自家姑娘又朝里进了进,她欲要跟上,就见一人突然从边上挤过来,横在她前。 红菱踮脚朝里看,心里懊恼极了,早知如此原先就该避过这,这下进退两难,姑娘也不见了。 她急得满身汗,这时人堆里有人出了声,“我说,你再不去找大夫来,你哥的小命就没了!” 跪在地上的女子未动身子,而是朝着众人磕头,乞求道:“如今我已无多余的银两去请大夫来,眼下在此是想替我兄长讨个公道。” 此话一出,四周变得出奇的静,围在此处的人大多只是看个热闹,并未起怜悯之心,听此有不少人动身离开,只留了几个还待着不动。 红菱趁着人散,急忙去寻自家姑娘的身影,好在人就在前头,她挪步跟了过去。 柳梓月转头斜了她一眼,问道:“买好了?” 红菱摇头,也不敢擦脸上的汗,“奴婢不知铺子在哪,还要姑娘同我一起。” 柳梓月倒没真的指望她去,见此揶揄道:“那你方才在哪?怎不见你过来?” “有人挡着……” 说着,身后突然有人叹气,话里透着惋惜,“这兄妹俩可真是倒霉,摊上这么个爹,本就穷的揭不开锅,眼下还出了这档子事,唉……” 柳梓月后退了两步,往说话的人旁边凑了凑,只是这意图太明显,她又侧了侧身子,面朝着前头,佯装无意地听。 几个妇人正嘀咕着,没人瞧见她的举动。 “秋丫头模样生的俏,前些日子本来该许人家了,这不也因她爹给耽搁了。 “谁说不是,她娘这一走,往后这日子恐怕更是难过了。” 那妇人又叹了口气,“不如咱都施点银子,总不能叫人死在这。” 其中一直未出声的妇人闻此脸色一变,“我可没银子,这家中老小都靠我养活,哪来的闲钱给她。” “可这是人命关天的事……” “刀子又不是我捅的。”说着,她朝地上的人看了看,神色鄙夷,“瞧他这凶神恶煞的样子,必定是得罪了人,不然人怎就光捅他一个,要我说啊,早死了才好,省的往后连累人。” 柳梓月不知事由,光听着只觉此人的话实在过分,忍不住道:“你不给银子便是,说这话未免太恶毒了些。” 一旁的人随即附和道:“就是,上回你那屋子塌了,还是人帮衬些才盖起来的,你这会儿说这风凉话,原先帮着你的时候怎不说?真是白瞎了。” </div> </div> 第39节 被指责的妇人瞪着一双眼,伸长脖子道:“我这怎么是风凉话,原先我要是知道他是这种人哪能叫他帮我!” 那人看不惯她,扭头朝她呸了声。 这嘴碎的妇人吵嚷个没完,柳梓月见此往前了一步,挡在她前。 她哎哟一声,往后退了步,见瞧着眼前的人面生,一时转了调:“哟,我寻思谁呢,这是从哪来的姑娘家,不乖乖躲在闺房里,出来寻情郎呢?” 红菱原先躲在后头,闻此立马上前,怒声道:“你!” 柳梓月拉住她,朝着原先附和她的妇人问:“这位夫人,请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妇人不过是个乡野之人,哪里称得上夫人,被这一叫还有些愣神。 过了会儿,见人还盯着自己,才缓过神来,看着跪在地上的人说的尤为细致:“那丫头是咱们村的人,她娘生她时落了病根,家中一向贫寒,平日俭省些倒还过得去,只是她爹好赌,这不前两日喝了酒,到赌坊里把自己女儿输了进去,今人当家的去讨人,她兄长拦着,才被人捅了刀子。” “那怎么停在此地?” “不知这丫头哪得来的消息,说是客栈里住了位大人,要替她兄长讨个公道。” 柳梓月心疑,她怎么没听闻还有什么大人住在此处,“那大人是谁?” “哪有什么大人,我瞧她这是病急乱投医。” 柳梓月知晓了大概,那妇人也没什么好说了,她动了恻隐之心,挪脚走到女子旁,从荷包里取出银子递到她面前,“去请大夫给你兄长瞧瞧吧。” 女子头未抬,闻此连忙弯腰磕头,柳梓月见状伸手拦住,“无需行此大礼,你快些起来,可别误了时辰。” 言毕,她仰头道:“多谢贵人相助,日后我兄妹二人定做牛做马报答恩人。” 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柳梓月脑内嗡得一声,眼前骤黑。 这人竟与她上一世进皇宫时见着的那个丫鬟生的一样,或者说,就是她! 方才众人议论时,好似听人提了句秋丫头。 那…… “姑娘。” 柳梓月听见红菱唤她,回过神,“什么?” 红菱使了个眼色,轻声提醒,“银子。” 柳梓月垂眼,发觉自己握银子的手未松,而眼前的人正伸着手。 气氛微妙,柳梓月咳了声,将银子放入她手心,正色道:“你叫什么?” “爹娘唤我阿秋。” 阿秋。知秋。 柳梓月眯了眯眼,见眼前的人起身,连忙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阿秋微征,动了动唇,似是不解她的举动。 柳梓月见此弯起眼,展颜道:“我扶你。” “多谢。” 说完,阿秋低下头,对着颤抖的男子道:“哥,你可要撑住,咱们有银子请大夫了。” 躺着的人不知是否听见,一双眼微睁且无神,阿秋见此也不多说,急急往外走。 刚走了两步,她又折了回来,似是有些难以启齿,“能否劳烦姑娘替我看着些,我去去就回。” 柳梓月颔首,阿秋见此连忙往铺子的方向去。 见人走远,柳梓月直起身立起,转动了下手腕。 方才拉住阿秋时她刻意留意了下,果然叫她瞧见了腕处的那个黑块。 是她。 上一世她无意瞧见此块,向其问了一二,她遮遮掩掩的,说是不祥之兆。 如今阿秋手腕也有,足以证明是她。 知秋不过服侍了她五日,但她记得很清楚。 因着她是在自己临死前唯一待她好的人,不仅如此,知秋更是帮了她大忙,若非是她寻来那些毒药,她没法轻易伤到宋邵云。 如今竟是在此遇见了她,她又惊又喜。 “姑娘为何要帮她?” 红菱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柳梓月反问她,“你不觉得她很可怜?” 红菱弱弱点了下头,“可……” 可原先有比她更可怜的人,姑娘不也没救,这话红菱不敢说,只在心里嘀咕。 柳梓月似是摸透她的想法,笑道:“原先那个跟我有仇,我自然不会救。” “你觉得把她招来同你作伴如何?” 红菱垂头,一副被抛弃的模样,“姑娘是嫌奴婢不好吗?” 柳梓月本想点头逗她,但瞧着她那副模样,到嘴的话转了个弯,“这倒不是,只是她没去处,咱们一走她可就要被人收作妾了。” 红菱自是听见那群妇人说的话,觉得姑娘说的有理,“可如今咱们要进京,夫人老爷会同意吗?” 柳梓月冲她眨了眨眼,“我自会叫他们准许。” . 阿秋很快请了大夫来,柳梓月命红菱寻了小厮将人抬到客栈中,这会儿爹娘已经睡下,此事明日再说也不迟,只是要勉强下人腾出一间屋子。 大夫是镇上有名的医者,替其检查了一番,说是幸好那刀没伤及要害,止住血养个几日便能好。 阿秋一直守在榻旁,待夜色已完全黑透时,柳梓月命红菱将人带到自己的屋内。 阿秋刚见到她便要跪,柳梓月连忙叫红菱拦住了她此番举动。 虽是如此,她还是屈了屈膝,“贵人叫我来可是有事?” 柳梓月将放着桂花糕的碟子往她面前一推,“尝尝。” 阿秋一天未进食,如今见到糕点猛地吞咽了下口水,她知晓眼前的姑娘心善,但也知现今已麻烦她许多,哪还能白讨人家的吃食。 “怎么?可是不喜甜食?” 阿秋未应,柳梓月捏了块放入自己嘴里:“可惜了,这桂花糕是甜了些,你想吃什么?我叫人送来。” 阿秋连忙摆手,“姑娘不必费心,我不饿。” 正说着,她肚子咕咕响了声,阿秋顿时羞红脸,连脖颈也红透了。 柳梓月这才转过弯,拿了块桂花糕塞到她嘴里,笑眯眯地问:“好吃吗?” 阿秋头一回吃上这样的糕点,她咽下一口,小声道:“好吃。” 柳梓月心满意足,问及正事:“阿秋,你应知道我并非是这里人,明日一早我就要离开此地,你可愿同我一起?” 第38章 阿秋未应, 像是没听清她的话。 红菱见状走到她旁,伸手扯了下她的衣袖, 提醒道:“喂, 我家姑娘问你话呢。” 人还是未出声,柳梓月倒也不急, 拍掉手上的糕粉,走回桌案前坐下。 阿秋斟酌了半响, 屈膝道:“自当是愿意, 不过我兄长他……” 话未说完,柳梓月便接了话, 像是知晓她的顾忌, “你不必担忧, 我既然问了你, 自然是有万全之策。” 她倒了杯水,“若你兄长痊愈后不愿留在府中,可自谋出路。” 阿秋错愕, 微仰着头,“姑娘会意错了,我并非此意。” 柳梓月顿了下手,抬眸看她, “那是?” “大夫说兄长暂且不宜走动, 眼下上路有些不便,只怕会拖累姑娘。” 阿秋一边说一边往她身上看,谁料她未动, 反而笑了声,“此事你且安心,我自会安排妥当。” 阿秋舒了口气,“谢过姑娘。” 柳梓月给红菱递了个眼神,命她拿油纸包了几块糕给阿秋,嘱咐道:“可别饿坏了肚子,吃完赶紧歇下吧。” 阿秋双手接了去,但人杵在原地未动,柳梓月疑惑,“可还有旁的事?” “不知姑娘明日几时启程?” “约是辰时。” 阿秋应了声,柳梓月心里觉得蹊跷,但没往下深究。 她突然想到了个事,“对了,方才听人说这客栈里住了个大人,你可知是何人?” 阿秋正欲往外走,闻此脚步一顿,她回头,“不知。” 她不知? 难不成那妇人胡乱编给她听的? 柳梓月目光凝着她,试图从她脸上瞧出什么,可她面色如常,不像是在撒谎。 阿秋任她打量,丝毫没避讳。 半响,柳梓月轻笑了下,从她面上移开眼,“那你到此是想何人替你讨个公道?” 阿秋垂首,踌躇片刻道:“前阵子兄长在衙门当差,说是这两日会有大人来此,我便打听了一番,知晓人在客栈,今遭逢此事,才起了这念头。” “哦?既然你兄长在衙门当差,那为何不去衙门告状?” 阿秋咬牙,手握成拳头,“兄长被人诬告,县令收了钱故意偏袒,将兄长逐了出去。” “还有此事?” “不错,而且兄长这回是被赌坊的人伤着了,那县令同赌坊沆瀣一气,怎会替我讨公道?” 说着,她的手攥得更紧,指节因用力已失了血色,“原先赌坊的人伤了无辜百姓,被其告上衙门,可县令不过明面责罚,实则借公谋私,反倒将那无辜人关了进去。” </div> </div> 第40节 “今日若去了衙门,恐怕此事只会不了了之,我来此不过是想搏一搏,听闻那大人明事公正,若是遇见他,不光是替兄长讨个公道,更是救百姓于水火。” 柳梓月抬手抚上她的背,宽慰道:“你放宽心,若真有此事,明日寻着大人禀明此事再走。” 阿秋闭了闭眼,“多谢姑娘体谅。” “你先回去歇着吧。” “是。” . 这回人是真走了,不知怎的,额角处陡然疼得厉害。 柳梓月抬手按了按,闭目倚在窗侧边坐了会儿,外头的凉风吹进,舒意极了。 红菱上前关窗子,“姑娘,您也歇下吧,可别凉了身子。” 客栈外头有个人影,红菱觉得自己看花了眼,这夜深人静的怎么还有人走动? 她擦了下眼,探头仔细看了看。 “怎么了?” “姑娘,你看那是不是阿秋?” 柳梓月狐疑,睁眼顺着红菱指的方向看去。 是阿秋。 不是叫她歇着?怎么出去了? “她可真是大胆,也不怕被豺狼叼了去。” 柳梓月敲她额头,“这哪来的豺狼。” 红菱摸摸脑袋,嘟囔道:“姑娘下手可真重。” 柳梓月没理她,朝着上头吹了个哨,屋顶上的人闻声下来,隐在一处等她吩咐。 柳梓月抬了抬下巴,命令道:“跟去看看。” “是。”话音刚落,人就消失没影了。 所谓去的快来的也快,没一会儿功夫便又回来了。 柳梓月问:“人往哪去了?” “回姑娘,她朝南边走了。” . 第二日柳梓月醒的格外早,天还未亮就起了,她一推门,就见阿秋背着个包袱守在外头,柳梓月未料及,愣是被其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 阿秋揉了揉眼睛,“我怕迟了。” 柳梓月傻眼,“那你这包袱从哪来的?” “昨夜从姑娘屋里出来后,我特意回了趟村子,收拾了下便赶在今早回来了。” 难怪昨夜她出去,原来是回去收拾了。 柳梓月了然,看她一脸疲倦,“你一夜没睡?” “方才靠在外头眯了会儿。” 柳梓月推她进屋,“眼下时辰还早,你去里面趴会儿,到了我自会叫你。” 还不等阿秋反应,门就关上了,她的确累极了,把包袱放在案上,趴下就睡着了。 柳梓月轻手轻脚地走到隔壁,小声喊道:“娘,你起了吗?” 里面没动静,柳梓月正思忖着要不要敲门时,门突然开了,许茹见是她有些诧异,“月儿?你怎么起的这么早?” 柳梓月:“睡够了。” “可是饿了?” “不是不是,我想同娘说件正事。” 柳梓月先是抹了把泪,而后故意抽噎了两声,说及阿秋的事。 只是此举未见成效,她又胡诌了两句,说是原先见过阿秋,人帮过自己一回。 许茹原先不信,但见她振振有词,又一副要哭的模样,最终被忽悠了进去。 柳梓月见她娘有了反应,便更是卖力,若是她娘同意了,那事情可就成了一半。 正说到凄惨的事,柳衡走了出来,显然是被娘俩的声音吵醒了。 柳梓月眼眶的泪猛地止住,心虚地咳了声。 柳衡冷不丁扫了她一眼,“在这做什么?” 柳梓月发怂,硬着头皮将刚才的话重述了遍,果然她爹不吃她这套,好在娘在旁边帮衬着,半天才说服。 “你说的人呢?” “最里那间。” . 三人正说着话,全都站在了外头,挡了道。 其中一间出来了个人,“三位,劳烦让让。” 柳梓月回头,见说话的人与她爹年龄相仿,留了长须。 还不等她反应,身后的人走上前,朝那人拱了拱手,“王大人。” “你是?” 柳衡提及自己名姓,那人了然,“幸会,早就听闻柳侍郎说其有个兄长,今日一见,果真气度非凡。” “谬赞了。” 两人客套一番,一齐下了楼。 柳梓月思绪不在此,等人走完她还立在原处,方才她不止瞧见了王大人。 那屋里还有个人。 正想着,里头的人走了出来。 见到是何人,柳梓月神色一变,扭头就走。 来人见此伸手拦住她,意味深长道:“柳姑娘,又见面了。” 柳梓月目光沉下去,暗骂一句。 阴魂不散。 宋邵云走过来,少了先前的装腔作势,“柳姑娘忘了我是谁?” 原形毕露。 柳梓月从他身边绕过,却被其抓住了手腕,她吃痛,惊呼一声,“你!” 宋邵云俯下身,故意逼近她,“柳姑娘似乎对我有偏见?” 柳梓月往后撤了一步,回道:“宋公子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偏见? 柳梓月嗤笑一声。 恶心。 宋邵云眯起眼,幽深的眸中透着危险的讯息。 他直起身,轻笑一声,“柳姑娘真会说笑。” “宋公子可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柳梓月指了指他身后,“好狗不拦路。” 第39章 此话一出, 眼前的人瞬间收敛面上的笑意,他脚下未动, 继而俯低身子靠近她。 半响, 听见他道:“柳姑娘所言极是。” 灼热的鼻息尽数喷在耳侧,柳梓月避之不及, 连连后退几步,背脊重重撞在门上。 这句话说得极轻, 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柳梓月扯了扯唇, 兀自笑了声。曾几何时,她求他能多看一眼她, 可那时的他只有恨, 用尽手段羞辱她, 折磨她。后来她醒悟了, 上天可怜她,给了她重来的机会,她想避他远远的, 可这几回遇见,他总故意来招惹自己。 真是可笑。 柳梓月冷下脸,声音里透着刺骨的凉意,“让开。” “若是我不让呢?” 柳梓月未语, 垂眼瞥到他脚下的黑缎长靴, 手不自觉攥紧了些,放在了腰侧的香囊上。 眼前的人像是未有察觉,又或是故意为之, 他倾身,离她更近了一分。 柳梓月偏头,咬紧牙,摸到香囊里头的簪子。 谁料她刚动身,手上陡然一空,玉簪被其夺了过去。 宋邵云侧眼,黑眸如苍鹰般锐利摄人,只一瞬,逼仄的目光隐了下去。 他将玉簪拿在手上把玩,笑道:“姑娘是要在下帮忙戴上?” 柳梓月抬眼,伸出手,一字一顿地道:“还给我。” 宋邵云迎上那双漆黑明亮的眸子,眼前的人分明是个姑娘,可那眼神并不娇柔,反倒是沁着凉意,看上一眼便如坠冰窖。 </div> </div> 第41节 从一开始,她就对他抱有敌意,他忽视不得,自知是针对他一个人的,他向来不是什么好人,纵不得旁人三番五次折辱。 宋邵云盯她半响,而后垂下手,将簪子递到她前。 柳梓月抬手去拿,谁料他手突然一松,簪子“啪嗒”落地,摔了个粉碎。 柳梓月脑内紧绷的弦突然断了,她没来得及去抓,眼睁睁瞧见玉簪从他指尖滑落,上头的珠花随之散开。 眼前狼藉一片,柳梓月指尖掐进掌心,猩红眸子直视他,强压下怒意,“宋公子这是何意?” “抱歉,一时没拿住。” 毫无诚心的一句话,他分明算准了她不敢如何,爹娘在楼下,身后是姐姐和安儿,她不能大声吵嚷。即便不是他们,如若被人瞧见两人这番模样,必是她吃亏。 他这一松手定是故意而为之。 这玉簪是她好不容易寻见的,虽不是那人亲手送的,可模样差不了多少。 她平日贴身带着,时不时摸到才算安心,如今这一碎,倒是把心里的念想一同摔碎了。 柳梓月浑身发颤,指节因紧捏而泛白。 宋邵云察觉到她的异样,心想不过是件首饰罢了,他拱手,“这对面是间首饰铺,姑娘不如同我一起去,尽可随意挑,当是在下赔礼。” 柳梓月讥笑,“公子可真是财大气粗,只是我这人念旧,独爱这一支簪,不知公子要如何赔我?” 宋邵云扫了她一眼,反问道:“姑娘想如何?” 柳梓月胸腔的怒火逐渐平息,她蹲下身,拾起地上破裂的簪子擦了擦,放入香囊里,“簪子不必赔了。” 她抬眼,直视他,“只是往后若碰上,还望公子避开些。” 宋邵云拧眉,“为何?” “公子金贵,同我等并非一路人。” “那三年前……” 话未说话,柳梓月身后的门突然被推开,轻柔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月儿。” “你在此做什么?” 气氛古怪,柳梓桐手上端着药汤,有些狐疑的看向一边,“这位公子是?” 宋邵云闻声偏过头,想起那日碰见时,眼前人接了玉佩,照理说,她应是当年救自己的人。 只是眼下,她分明是不认得他的,而一旁的姑娘却从一开始就对他有恶意,更像是以前见过。 . 柳梓月将香囊系在腰间,走过去,“姐姐可要去用膳?” 柳梓桐一时未答,视线落在男人颀长挺立的身上,见他盯着自己,面上有了羞赧之意。 宋邵云上前拱了拱手,“柳姑娘。” 柳梓桐收敛目光,听他出声不禁愣了下神,“你认识我?” 宋邵云盯着她,言语中带着试探的意味,“上回在柳州城内见过一回,姑娘不记得了?” 柳梓月也实在好奇,虽说这几日柳梓桐的状态好了不少,可不知因什么,她像是将过往彻底忘记了,不但不提,还当事情从未发生过,同原先那般。 柳梓月说不上怨她,只是摸不透她究竟为何变成这样。 柳梓桐看着自家妹妹的神情,猜测此人应是没骗她,她摇了摇头,面露歉意。 若是三年前救他一事忘了倒情有可原,可前阵子分明见过一回,怎会忘得如此彻底? 宋邵云眯起狭长的眼,余光瞄到她腰侧,空荡荡的,“上回寻着的玉佩姑娘怎没带着?” . 楼下许茹瞧见二人,招呼道:“你们两个快下来用膳,过会儿可就要启程了。” 柳梓月也不管身后的人,挽着柳梓桐从楼上走了下去。 待二人坐好,才见到宋邵云不急不忙地从后头跟下来,经过桌前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她。 毛病。 柳梓月心不在焉,余光看了眼四周,发觉那位王大人跟着宋邵云走了出去,那一瞬,她看到原先跟他爹侃侃而谈的人收敛锐气,对其态度恭谦。 难不成这一遭是要认祖归宗了? 掐指一算,是该到了这时候了,不过现下未到京城,皇帝还未昭告天下,这会儿算不得王爷。 柳梓月没心思想他,很快回过神跟柳父讨论阿秋兄妹二人的事。 她瞎掰胡扯半天,说的许茹连连叹息,到底二人可怜,她也跟在旁边应和着。 事已至此,柳衡反对不得,只说再看看是何人。 一旁的小厮会意,领着人去了里头的厢房。 阿秋的兄长是个实在人,知晓是何人救了自己,也不顾自己伤口是否痊愈就要下榻跪拜。 柳梓月命人将他扶住,柳衡在一旁打量着,见此人身形健硕,为人又忠厚老实,适才放了心。 “如今他不宜走动,就先和安儿一个轿子,日后若是肯留着,就跟着安儿。” 事先柳梓月这样想过,不过怕她爹不同意便没说,如今爹的话正合她意,实在快哉。 她扬了扬唇,“爹爹可真是跟我心有灵犀。” 柳衡上下扫了她一眼,“你少折腾,赶紧去收拾收拾,这样成何体统。” “都听爹的。” 柳梓月很快绕回自己房里,阿秋睡得浅,听到声音便惊醒了,她立在桌案前恭敬道:“姑娘,可是要启程了?” “再等等。” 方才说的口干舌燥,柳梓月端起茶盏抿了口茶,“你昨日提到的大人就在下面,过会儿你随我去简述县衙里头的事。” 她特意打探了下,爹爹说此人是位清官,向来公正,“待查清事实他定会严惩那狗官,不过若是解决了此事,你可还愿同我一起走?” 柳梓月手指敲了下瓷杯,趁她未答提醒道:“你可要想好了,如今一走便再也回不来了。” 阿秋低下头,将原先藏在怀里的卖身契递过去,“奴婢自愿跟着姑娘。” . 阿秋表了忠心,不过柳梓月并未收下卖身契,这姑娘上一世在宫里当差,如今若不是她来此,想必这回收人的应是宋邵云。 原先这时候她还没进王府,照理说阿秋是在她被休后,宋邵云成了皇帝后才收的人,不过这世已然偏离太多,倒无需纠结于此,她只知道,该来的总归要来。 临近启程的时候,柳梓月在长廊上又碰见了宋邵云,这回他识趣,总没再离她很近。 柳梓月连眼神都没施舍一个,挪脚往前走了两步。 宋邵云一直跟着,没拦她,也没出声。 这回倒是柳梓月先沉不住气,她不耐道:“你别跟着我。” 宋邵云见她回头,连忙从袖中拿出簪子递给她,“在下无意摔碎姑娘的簪子,这是照着姑娘原先那个寻的,你可还喜欢?” 柳梓月不悦,从唇间蹦出几个字,“公子好像忘了我方才说的话?” “我可没答应。” 第40章 眼看外头的天已经大亮, 这会儿人都起了。 廊上有人经过,见两人拦着路, 小声嘀咕了句, “要吵回屋里去,在这闹什么。” 那人离得不远, 柳梓月听的一清二楚,挪身往后退了退。 而立在对面的人非但不生气, 反倒把簪子往前递了递, 大有她不接不罢休的意思。 柳梓月蹙起秀眉,知晓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 她伸手, 指尖碰到簪头, 接过后手上一松, 簪子直坠下来, 碎了一半。 柳梓月见他黑了脸色,掩唇咳了声,故作为难道:“唉, 我这没拿住,公子总不要我赔吧?” 未等他答,柳梓月便挪脚从他边上走了过去,敲响了后侧的门。 待叩了两声后, 门从里被推开, 红菱和阿秋一并走了出来。 柳梓月不顾后方投来的视线,“都收拾好了吗?” 红菱怀里搂着包袱,献宝似的给她看, “奴婢已经装好了。” 一旁的阿秋也点了点头。 “那下去吧。” 柳梓月走在前端,红菱应声跟了上去,经过宋邵云旁不由多看了两眼。 三人很快下了楼,这会儿人还未齐,只能先坐下候着。 昨个歇得晚,今儿又起的格外早,困意来袭,柳梓月打了个哈欠,闭上眼迷迷糊糊道:“红菱,我眯一会儿,等爹娘下来记得叫我。” “是。” 红菱仰头,察觉头顶上有道视线投来,是一位公子。 方才下来时她就注意到了,这人不知打什么主意,毫不避讳地盯着此处看。 像是个觊觎姑娘容色的登徒子。 “阿秋,你到这边来。” 虽说同为丫鬟,可阿秋到底是半路收来的,她懂得分寸,乖乖听命靠了过去,“什么事?” 红菱往她身上瞄了眼,指着姑娘前头的位置,吩咐道:“你且站到这。” 阿秋挪步过去,立在那半身正好遮住人,红菱对此颇为满意。 不知那人是不是瞧出了她的心思,阿秋刚一动身,那人便转身回了屋子。 . </div> </div> 第42节 眼看到了启程的时辰,柳梓月还惺忪着,被红菱拉出客栈后才醒神。 一旁柳衡正吩咐小厮将阿秋兄长搀上了马车,想着好照应,便叫阿秋也跟着上了这辆马车。 自从安儿说不出话后便对周遭的生人格外抵触,原先弘生走后,派去照顾的人皆被他拒了回去,可眼下这两人上去他却未有不愿,实在叫人欣慰。 柳梓月本来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上了后面那辆马车。她藏有私心,因见第一面她就觉得阿秋的兄长像弘生,故才有了如此安排。 如今日头已经高高挂起,车内窄小,连着她有四个人在内,实在闷得慌,刚走一会儿她这身上就出了层薄汗。 红菱体贴,特意将巾帕浸湿递去敷着。 马车走得不快,柳梓月仍是觉得燥热,她掀开轿帘,想风吹进能凉快些,却未料到这外头的风热乎乎的,惹得她浑身不自在。 正难受着,柳梓月转眼瞧见一人,他骑着马,身着月白锦衣,一副清傲矜贵的模样。 只是这副姿态没维持太久,那人似有所察觉,回头朝她笑了笑。 红菱眼尖,也瞧见了人,凑在边上小声嘀咕道:“奴婢在客栈里也见着了这人,他甚是无理,垂涎姑娘美色,竟还敢跟到这。” 还真是阴魂不散。 不过他怎么会跟着他们? 一旁的柳梓桐往外瞟了眼,像是看出她的疑虑,出声解惑,“听爹爹说王大人与我们一同进京。” 难怪。 柳梓月放下帘子,隔绝马车外那人投来的目光。 . 马车上微微有些颠簸,柳梓月将腰间的香囊打开,里头的玉簪碎成了好几块。 她将碎块全部倒在软垫上,仔细拼合了起来。 可因实在太碎,她只能勉强拼个大概,路上是个陡坡,马车猛地一晃动,便全部散开来了。 柳梓桐见着此景不禁好奇,“妹妹这簪子怎碎成这样?” 她敷衍了句,“被恶犬叼了去。” 红菱啊了声,柳梓桐则是关切道:“哪来的恶犬?妹妹可有被伤到?” 柳梓月懒得解释,摆了摆手,“不碍事。” . 马车行了几日,一路上柳梓月刻意避着宋邵云,两人倒没过多接触,中途那位王大人因事耽搁了几日,两拨人就此分道扬镳。 分别那晚,她听见了外头细微的打斗声,那伙人明显冲着宋邵云去,并未被人察觉。 难不成他身世暴露,有人欲意除之? 柳梓月心惊胆战,并未敢擅自去看,只隐隐觉得事情不妙。 估摸到了三更天,她偷摸起来,去了那间屋子,里头无人,地上也未有血迹,不知是被人抹净了还是根本没人伤着。 刀剑碰撞的声响很清晰,她不可能听错,可那日后,除了宋邵云至此消失便再无其他异常。 不过他的事与她无瓜葛,便也没再深究。 . 一连数月,一行人总算到了京城,临到侍郎府,就见一众人围在外头等着。 柳梓月从马车里望过去,为首的是二叔父柳仲,及其正室孙氏。 孙氏旁边站着位少女,是她四妹妹,柳然。 柳梓月一眼就注意到了她,她穿的极艳,恨不得把所有金钗首饰都带上。 她位置出众,眼里的鄙夷实在太过明显,自是看不起她这等商贾之户。 回想上一世柳府覆灭前,柳然来找过她,一向对她嗤之以鼻的人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求她救下侍郎府。 那会儿的柳梓月也自身难保,她未应。 柳然以为她因先前的冲突才不相助,讨饶说过往做错了,让她大人有大量放她一马。 柳梓月无能为力,还未等她劝慰,便见她恢复了往日的高傲劲儿,厉声叫骂,说她良心狗肺,与恶人同道,死后必无葬身之地。 自那日后她就再未来过,她的那番话也应验了。 . 前面的马车停了,柳梓月放下轿帘,小厮早就在外头候着,就等人下马。 很快,人都下了马车,柳梓月立在众人后头,前面柳衡正跟柳仲寒暄。 不知说到什么,柳衡将她姊妹二人拉到了前头,柳梓月乖乖立在一旁,余光瞥见柳然朝她嗤了一声。 柳梓月懒得搭理,只顾着四处打量,正看着,她突然瞧见门内有个脑袋凑了出来。 她好像不认识。 不过倒也不算奇怪,起先爹带着她们离家时,她这二叔父除了正室孙氏外还未另娶。 可眼下,却不止孙氏一人。 原先走时,孙氏已生有二子及一女,听闻两位兄长为朝廷效命,暂且不在府内。 而府内另两个姨娘,一个因身子弱未有子嗣,另一个则生有一子一女,方才里面的人应该就是那个姨娘所生的。 那个脑袋很快消失了,柳梓月只虚虚瞥了眼,没多留心。 耳边传来孙氏的笑声,她道:“老爷真是的,嫂子他们这一路辛苦,都累了好久,怎么还给人拦在外头。我命厨子备好了菜,咱们进去坐下歇着再聊。” 柳仲适才察觉不妥,连忙招呼道:“来来来,快进来。” 这侍郎府到底在京城,瞧着确实比自家住的气派不少,柳梓月粗略看了眼,跟着进了正堂。 柳梓桐紧挨着她站,许茹牵着安儿给二人使眼色,“叫人。” 两人齐声道:“叔母好。” 孙氏应了声,夸赞道:“这月儿和桐儿都成大姑娘了,瞧着愈发水灵了。” 许茹抿唇笑笑,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孙氏瞥了眼一侧,“这是安儿吧,长得跟嫂子真像。” 安儿听得懂话,闻此忙往娘亲身边缩,许茹见此只好将人揽在怀里,歉意道:“安儿身子骨弱,常年不出门有些怕生,你可别见怪。” “哪的话。” 嘴上虽这么说,可孙氏心里却犯起嘀咕,且不说他不叫人,可至此连声都未出过。 不会是哑巴吧? 众人很快落座,柳衡先小酌了口酒,问:“娘这几日怎么样了?” “看着比前段时日好些了,今日她在祠堂里念经文,应是没法见了。” “明个再见也不迟。” 几句话间,两人又聊及了朝堂之事,柳梓月没听,她好久没正常用过膳了,这儿的厨子厨艺甚好,她无暇分心别的事。 可她不惹事,旁人却不想她安顿,方才落座时孙氏特意将柳然推到她旁边坐下,说是好好联络感情,柳然虽不愿可也没敢闹,这怒气使在桌上,便是故意拦着她加菜。 柳梓月起先还与她争,后来她发觉了个事,最左边的的那盘菜柳然不会跟着她夹,显然是不喜。 柳梓月眯了眯眼,起了个念头,趁她未反应时直接夹了满满的蕹菜堆进她碗里,笑道:“妹妹多吃些。” 她故意放大动静,露出了个和善的笑容,催促道:“凉了可就不好了。” 桌上的人都看了过来,柳然一腔怒火如今也只得强忍下,她撂了筷子,“我吃饱了。” 柳梓月憋着笑,故意指着碗道:“妹妹可知道这些能救下多少灾民?咱们可不能浪费。” 柳然瞪着她,刚要反驳就听见柳仲出了声,“你二姐姐说的对。” 此话一出,柳然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不过在众人注视下只得黑着脸往嘴里塞了口蕹菜。 柳梓月心情颇好,知这梁子是结下了,不过她本就未打算同她交好。 第41章 “快下来, 姨娘知道了会说的。” 柳梓月刚从荷花池边回来,寻声朝着高墙下望去, 见树旁正立着位纤瘦的少女。 是谁? 柳梓月心存疑虑, 见前方的人仰着头一脸愁容,便挪脚往前走近了些。 “南儿, 小心。” 稚嫩的声音再次传来,柳梓月站定, 顺着少女的目光往上看, 瞧见树梢间有个幼童趴着,此刻他正蹬着短腿往上爬, 一手扒着树枝一手朝悬在枝上的纸鸢探去。 四周飘来一阵风, 席卷过苍郁的枝叶吹得哗哗响。 少女神色惊惶, 垂在一侧的手握了又松。 她在害怕。 大风肆意地吹刮着, 挂在枝头的叶子被其扰的乱颤,摇摇欲坠。 突然“咔嚓”一声,柳梓月侧眼, 见树上的嫩枝断了,踩着枝杈的幼童一脚踏空,直直往下坠去。 “当心!” 柳梓月惊呼,见此急急冲了过去。 离得不算近, 她卯足劲往那处奔, 眼看人就要落地,她屏气,徒手将人接住了。 急剧下冲的重量一下子压在了臂弯上, 柳梓月闷哼一声,险些绷不住,她强忍住把人扔到地上的冲动,勉强站稳了身子。 幸而幼童爬的不高,并未至她伤及到筋骨。 虽是如此,柳梓月却还是觉得痛,她动了动臂弯,嘶了声。 身边的两人没动静,柳梓月转眼看向二人,立在一侧的少女像是受了惊,杵在原地一脸愣怔的盯着她。 怎么瞧着有些眼熟? </div> </div> 第43节 脑内忽然有个人影闪过,柳梓月抬眼细细打量,正思索着,耳边传来一阵哭声。 思绪被打断,柳梓月视线扫过去,瞧见坐在地上的幼童正嚎啕大哭,眼里的泪珠像断了线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 她不耐地嘘了声,示意他住嘴。 幼童一下子止住了声,眨着那双扑闪扑闪的眼睛望着她,脸色青紫。 见其听话,柳梓月收敛目光,往前走了一步。 左右不过是个小儿罢了,哪里晓得什么险事,这一出当是个教训。 柳梓月正欲出言告诫,就听到幼童又扯着嗓子哭了,且这回哭的更加撕心裂肺,整张脸因过于用力而涨得通红。 一旁的少女闻声总算有了动静,她急忙走过来,伸手拍了拍幼童的背,“可有哪里摔痛了?快起来让我瞧瞧。” “都怪你!”地上的人并不领情,反倒一把推开了她。 柳梓月立在后侧,见状伸手扶住了她。 这小儿怎这般不识好歹? 柳梓月眯起眼,动身往他边上去,谁料她刚走两步就被少女拉住了手,她顿住脚回头,拽着她的少女一下子松了手,她垂着眼,模样怯懦。 是她! 柳梓月猛然记起来了,昨日在府外看到的那个躲着的人就是她。 难怪觉得眼熟。 面前的人被她盯着有些不安,俏丽的小脸浮上几分怯意,细声道:“多谢二姐姐。” 柳梓月随意应了声,打量两人的衣饰,推测道:“你是柳菡?” 少女抬头,纤长的睫毛轻颤了下,“是。” 地上的幼童仍旧在哭,柳梓月余光瞥了一眼,“你们在此做什么?竟敢爬到树上去,若是方才我未经过这,你可知会如何?” 柳菡抬手捏了捏耳垂,“我……” 柳梓月盯着她,视线落到她满是伤痕的腕部,“你这手怎么了?” 闻声,柳菡猛地缩回了手,蜷在袖中。 她拖着脚慢慢走回幼童身边,蹲下身,“方才一时没留神将纸鸢挂到了树上,这才……” 话未说完,突然有一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过来,她一把推开柳菡,抱起地上的小儿,关切道:“南儿摔哪了?告诉姨娘痛不痛?” 众人还未所有反应,便听到此人尖声数落柳菡,“我怎么同你说的!让你好好照看南儿,你带他来这做什么?要是南儿伤着了我可饶不了你。” 柳菡攥紧衣袖,眸子顺然染上怯意,她低下头,退了半步。 前面的妇人还在咄咄逼人,柳梓月趁机打量,见她珠翠满头,穿的光鲜亮丽,同柳菡身上破旧的衣衫属实不相称,想必是赵姨娘。 柳梓月原先就曾听闻,这赵姨娘的举措有失偏颇,对自己的女儿丝毫不疼惜,反倒像使唤下人一般。 她偏头,见柳菡突然抬眸同她对视,依旧是怯生生的模样,朝着妇人道:“姨娘,是二姐姐救下了南儿。” 尖细的声音戛然而止,赵姨娘仿佛才瞧见人,她瞬间转变脸色,面上挂笑,经过柳菡边上时拧了她一把,“怎么不早说?” 柳梓月眉间紧拧,见其牵着小儿走过来,“南儿,快给你二姐姐道谢。” 南儿显然未从惊吓中缓过神,他抽噎着,涕泗横流。 柳梓月睨她一眼,未出声。 赵姨娘面上挂不住,笑容僵硬了些,“南儿惊着了,还望姑娘莫怪,奴家谢过二姑娘,亏了你南儿才没伤着。” 柳梓月意有所指,“无需言谢,不过往后这树还是少爬些,省得牵连了无辜之人,姨娘觉得我说的可对?” 赵姨娘恢复一贯的笑容,附和道:“姑娘所言极是,回去我定好好他说教一番。” 柳梓月颔首,而后避开眼撇向一边,“三妹妹方才可有伤着?你的手……” 赵姨娘一把拽过柳菡,“她没那金贵,哪能轻易伤到,二姑娘无需挂心。” 柳菡缩在后头,对其粗鲁的行径毫无反抗,像是习以为常。 柳梓月实在看不过眼,先不说赵姨娘这一来就不分青红皂白的责骂柳菡,光她这番话,就足以令人不悦。 柳梓月走到柳菡身侧,强行牵过她的手,热络道:“既如此,三妹妹不如同我去趟屋里,原先从柳州城来时我寻了好些新奇玩意,你来挑挑,保准有你喜欢的。” 柳菡并未露出过多情绪,她疾速抽手缩回袖中,“不必了,今日我还有些事要办,多谢二姐姐好意。” 赵姨娘在一旁推她,“你能有何事?你二姐姐盛情相邀怎能不去?” 柳梓月冷不丁扫她一眼,赵姨娘才不敢再造次。 “不碍事,妹妹下回想来拿直接找我便是。” 柳菡应下,随后跟着赵姨娘走了。 人没留住,柳梓月好奇她手上的伤痕从何而来,方才她故意触碰,发觉她瑟缩了下,浑身抖得厉害,身上像是也有伤处。 无论如何柳菡都是这府上的小姐,这赵姨娘怎至于苛责至此? 正想着,前头的人突然回过头,清澈的眸子里收敛了怯意。 她张了张口,没出声。 她说,谢谢。 . 素白的纸鸢卡在枝叶间不动,底下的线绳紧紧缠在粗枝上,风吹过也只是扑动两下,并无掉落之意。 柳梓月回过神,走过去扯了扯地上的细绳,谁料绳子没有松动反而崩的更紧。 她不死心,在周围巡视了几圈,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几块碎石。 柳梓月走过去拾起碎石颠了颠,朝着树上砸去。 碎石掠过枝丫直朝着另一边去,没有预料之中的落地声,反倒是一声怒骂。 柳梓月顿住,等了半响却再没了动静,她呼了口气,又拿了块石子朝树上扔去,不过这下放轻了力气,正好击中纸鸢。 嫩绿的枝叶簌簌落了一地,纸鸢从树梢中跑了出来,只可惜线绳缠的太紧,纸鸢被其牵扯着摇摇欲坠的吊在半空之中。 正当她思索着,柳然气势汹汹地从后头走了出来,手上拿着方才她丢的那块碎石,咬牙切齿道:“柳梓月!” 真是冤家路窄,她不过扔了个石头都能碰上她。 柳梓月有些头疼,她撩了撩眼皮,轻笑一声,“四妹妹可是叫错了?还是说妹妹记性不好,忘了我是你二姐姐?” 柳然呸了一声,“我早就知道你没安好心,竟妄想置我于死地!待我回头同祖母说,可有你好看的!” 柳梓月知晓柳然纯粹是找茬,上回她落了下风,自是不甘心,她不过随手丢了块石子,根本没砸中她,更不可能有她说的那般。 “哦?何以见得?” 柳然指了指一旁的丫鬟,“她们可都看到了,自会替我作证。” 柳梓月懒得搭理她,掠过她往前面的荷花池边走去。 柳然讨厌她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故意跟上去,“我警告你,如今你可是在侍郎府。” 若是上一世,柳梓月还会同她争几句,只是如今她不屑这样做。 走了两步,见后面的人没再出声,柳梓月侧身看了眼,发现柳然正朝一边的丫鬟使眼色,见她回头,她还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柳梓月故此多留意了些,果不其然,她刚到池边,那丫鬟就从后头跟了过来,想要趁她不注意动手推她。 柳梓月有所准备,在人动手时一把抓住,顺势将人丢入水中。 丫鬟在水里大叫,呛了好几口水。 柳梓月拍了下手,故意朝着柳然道:“四妹妹,你的丫鬟落水了。” “姑娘救命啊,奴婢……咳、奴婢不会游水。” 目的未达成,反而折了自己人,柳然见水中的人不停挣扎,气更不打一处来。 她直接将手中的石子扔了过去,柳梓月轻松接住,而后从她身边走过,轻飘飘地说了句,“四妹妹可要当心,可别也掉进去了。” 柳然气的直跺脚,“你等着!” . 柳梓月没把柳然一事放在心上,刚回去就见红菱从外头回来了,兴冲冲地说:“姑娘,您吩咐奴婢找的铺子就在西街,离府不远。” 柳梓月从腰间拿出香囊,将碎簪倒在桌案上,“你带我去。” 红菱踌躇不定,“可老爷不让您单独出府,姑娘不如将簪子交给奴婢送去?” 柳梓月收好簪子,慢悠悠的从座上起身,看了眼立在一侧的阿秋,“那就阿秋陪我去吧,你待在府上。” “使不得!”红菱一时着急,伸手拦住她,嘟囔一声,“阿秋又不知那铺子在何处。” 她叹了口气,见姑娘执意往外去,妥协道:“罢了罢了,奴婢陪姑娘就是了,不过姑娘可要答应奴婢咱们去去就回。” 柳梓月笑眯眯地捏了下她的脸,“那走吧。” 柳梓月前日寻到了个后门,趁着无人看管,带着红菱从府内偷溜了出去。 修簪子的铺子不远,时辰又尚早,柳梓月拉着红菱四处逛了圈,红菱无奈,只能劝了又劝,直到两人手上拿满了东西才准备前去。 铺子不大,可来此的人却不少,柳梓打探一番,知晓大多是听闻此处有个擅修玉器之人才来的,只是此人有些古怪,做事都凭个缘字。 “这位姑娘,您需要什么?” 说话的人是个小厮,柳梓月扭头,从腰间取出簪子递去,“请问此簪可能修好?” 好久没更了,抱歉嗷(中秋快乐ww 第42章 小厮盯着玉簪打量了下, 恭敬道:“姑娘可否将玉簪交于我在此等上片刻?” 柳梓月来时听了这儿的规矩,依言将簪子递了过去。 小厮伸手接下簪子放在木雕盘上, 而后走上前引她往后方的圆椅边去, “姑娘在此稍作休憩,若有事尽可吩咐小的。” 柳梓月颔首, 刚落座就见其熟稔地倒了杯茶递到她面前。 </div> </div> 第44节 “姑娘慢用。” “有劳了。” 待人走后,柳梓月松懈了下来, 招手示意红菱过来, 方才人多,她没跟着进来。 红菱慢慢挪了过来, 将手里的东西堆着案上。 柳梓月朝前看去, 发觉前头已坐满了人, 方才那小厮引她到此处, 倒正合了她的意,这位置稍偏,不会有人留意她们。 柳梓月端起茶盏抿了口茶, 她微侧头,粗略地打量了下四周,来此的人个个冠袍带履,非富即贵, 周围皆立着丫鬟小厮伺候着。 饶是如此, 里头的那人照样派头十足,不论来者是谁,皆不面见, 只托小厮将物件拿进去,再从中挑选几样修补。 有人赞其是巧匠,说是没有其修不好的东西。 而另有些人则对此嗤之以鼻,说是此人毫无能耐,大家是被诓了去。 可有人替其声张,说那人替百姓修物分文不取,何来诓骗之说。 这些话是红菱方才在前头打探来的,这会儿她说得极其小声,生怕旁人听了去。 眼看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里面却没有半点动静,周遭的几人逐渐失了耐性,不停地来回走动。 眼看有人要闹事,紧闭的门突然开了。 打头的是方才那个接待她的小厮,他后头跟着几个随从,手上端着木雕盘。 他刚一露面,那几人便急忙拥了上去,其中一人道:“可选好了?” 小厮拱了拱手,“烦请各位再等上一会儿。” 那人高大魁梧,他粗着声道:“这都好些时辰了,可别是你家主子忘了我们这伙儿人,叫我们白白等着。” 小厮走到人堆里,“几位稍安勿躁,若各位实在等不及尽可取回自己的东西离去。” 此话一出,这人倒是没再吵嚷,只私下嘀咕了几句,众人见其没再说话,便又散去等着。 小厮又转身走了进去,好在这回进去没多久便出来了,且命身后的随从将东西挨个归还。 待分完后,他朝周围的人作揖,“今日辛苦各位,请回吧。” 众人不解,“不是选几样?怎全叫我们走?” 小厮避而不谈,“各位可下次再来。” 此言一出,多数人只觉得惋惜,叹了口气便走了。 偏有人阴阳怪气道:“我瞧这人根本没什么本事,偏在这弄虚作假糊弄我们。” 另有人附和道:“谁说不是,这人咱们见不着,许真是装神弄鬼。” “……” 这几人一唱一和的,周遭的小厮闻此毫无波动,柳梓月看了几眼,正听着后侧突然有人叫住了她,“姑娘留步。” 柳梓月回头,只见一个丫鬟打扮的人走了过来。 她看了眼四周,发觉周遭没有其他的人,显然是奔她来的。 “找我?” 那丫鬟点了点头,说明来意,“我家主子想见您一面。” 柳梓月颇感疑惑,指着前头说话的几人道:“你家主子?可是他们说的那个?” “正是。” 柳梓月将信将疑,不过眼前的人是从铺子后边走出来的,应不至于说假话。 可那人为何要见她? 柳梓月略踌躇了会儿,而后看向她道:“走吧。” 红菱见此紧跟而上,谁料刚到门前便被那丫鬟拦住了。 柳梓月朝她解释,“她是我的丫鬟。” 那丫鬟并未让开身子,只恭敬道:“姑娘,我家主子吩咐只见您一人。” 柳梓月微微挑起眉,稍作思忖后伸手在红菱的手上拍了拍,“你在此等着我。” 红菱眼神担忧,“姑娘,您可……” “我很快回来。” 红菱无奈只得听从守在外头,那丫鬟见此让开身子,朝柳梓月笑了笑,“姑娘请跟我来。” 两人走了进去,原先她不知这铺子后头的情况,单看只觉得铺子小,可如今进到里面,才发现这后院极大,她跟着带路的丫鬟走了好几个弯。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停了下来,看到不远处的石凳上坐了个人,背对着她。 领她来的丫鬟走了过去,“主子,人带到了。” “扶我过去。” 闻声,柳梓月往前走了几步,前面的人转过身正对她,是个妇人。 柳梓月走近,发觉女人的右脸上有一道不浅的疤痕,不知因何故,她还患有腿疾,走路需旁边的丫鬟搀扶。 就在她愣神时,那人已经挪着腿走到她旁边,让身边的丫鬟退到后方,将拼合的簪子递到她面前,咳了声,“请问此簪可是姑娘的?” 柳梓月垂眸看去,低声道:“是。”@ “冒昧问一句,姑娘这簪子从何而来?” 柳梓月摸不清她此番话的意图,蹙眉道:“买来的。” 眼前的人突然抬眼看她,抓紧她的手,“你可还记得那人生的什么模样?” 柳梓月被她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甩开她往后退了一步。 那妇人察觉到自己失礼,连忙道:“姑娘莫怕,我并无恶意,还望姑娘能告知一二。” 柳梓月被她炙热的目光盯着,只觉浑身不自在。 她吞咽了下口水,对于那卖簪子的摊贩她实在没什么印象,她摇摇头,如实道:“记不清了。” “那是在哪条街上?” 柳梓月觉得她误会了些什么,解释道:“此簪是在我原先在柳州城内寻到的,不在此处。” 果不其然,那妇人闻此眸色一暗,喃喃道:“竟到了那处……” 柳梓月没听清她的话,见其陷入沉思,盯着手上的玉簪出神,她试探地问了一句,“您可是识得此簪?” 妇人未语,一旁的丫鬟见此走上前附在那妇人耳边低语了两句,而后招手让丫鬟将人扶到屋内歇着。 方才领她进来的丫鬟见走过来道:“主子身子不适,不能与姑娘细谈,还望姑娘勿怪,若姑娘需要修补簪子可等十五日后再来取。” “十五日?” 那丫鬟见她疑惑,解释道:“主子说此簪碎裂严重,修补恐怕要费些功夫。” “那便麻烦了。” “奴婢送姑娘出去。” “不必,我识得路。” 虽是这般说,可那丫鬟还是跟着出去,两人照着原路返回,柳梓月一路走得极快,引路的丫鬟险些跟不上她。 红菱见着她出来连忙凑上来查看,生怕她在里头遭了事,“姑娘,里头可还好?” 柳梓月点头,摊手任她打量,无奈道:“咱们回府吧。” 红菱见此安了心,抱着包裹跟着走了出去。 柳梓月一路上心不在焉的,方才那妇人的言行叫她觉得奇怪,她猜想那妇人先前定是见过那根簪子,她所问的话应是在找簪子的主子。 . 不过事情很快就被她抛在了脑后,因为她这一回府,就见到许茹黑着脸在院子里等她。 娘怎么在这? 正想着,许茹走过来出了声,“你躲哪去了,为何要伤你四妹妹?” “什么?” 柳梓月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四妹妹?柳然?她何时伤她了? “你跟娘去跟你四妹妹道歉。” 什么情况? 柳梓月未走,反倒坐了下来,“娘的话女儿不明白,不知我怎么伤了她?” 许茹见她如此模样愈加气愤,拽着她往外走,“你随我来。” 柳梓月也没反抗,的确是该去瞧个究竟,不然可是要被人白白冤枉了。 许茹拉她到了正院,刚进屋就瞧见中间坐着一个人,是多年未见的祖母朱氏,眼瞧着精神不错。 柳梓月目光下移,瞥到正趴在她旁边哭哭啼啼的柳然。 瞧见她进来,柳然趁着旁人未看她朝柳梓月瞪了一眼。 这哪像伤着了?分明是装模作样。 这会儿她进来众人都看着她,柳梓月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屈膝道:“月儿见过祖母,给祖母请安。” 朱氏眼神浑浊,可盯着人时依旧带着震慑力,“跪下。” 柳梓月不动,许茹见此按住她跪着,轻声道:“听话。” 朱氏瞥了她一眼,沉声道:“你可知你犯了何错?” “孙女不知。” 柳然闻此腾地站了起来,指着她道:“祖母,就是她推的我。” “你到祖母面前还死不悔改,难不成真想置我于死地?你果真好狠的心!” 柳梓月面不改色,眸子紧紧盯着朱氏,沉静道:“不知祖母可有证据?” </div> </div> 第45节 柳然气势冲冲地道:“我的丫鬟可全都看见了。” “何以见得你的丫鬟不是替你撒谎?” 柳然像是料到她会这样问,指着朱氏旁边的嬷嬷道:“嬷嬷可也看见了。” 那嬷嬷走过来,恭敬道:“老夫人,老奴的确瞧见了。” 朱氏微微颔首,瞧见底下跪着的人正盯着她,小小年纪竟敢如此瞪着她,她怒气腾升,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还未等柳梓月出言,许茹瞧出端倪连忙在一旁求情,“月儿此番犯错回去我定好好教训她,不过我想应是无意之举,定不是故意推的。我这带了金疮药,然儿涂上过两日就能好了。” “府上还能少了你这药不成?” 许茹拿药的手僵在原地,柳梓月不悦,伸手将药瓶拿了过来,大声道:“四妹妹这是伤着哪了?我怎么没瞧见?” 正当众人还未说话,她连忙又叫了声,“哟,瞧我这眼神,原来是头上,是该赶紧把这金疮药涂上,否则一会儿可就要愈合了。” 柳然听出她话外之意,气的直跺脚。 朱氏见此起身杵着拐杖走到她面前,厉声道:“你还不知悔改?” 第43章 还不等柳梓月辩驳, 就见孙氏从外头急匆匆走了进来,许是刚得消息还未打探清楚, 这一来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柳然起身迎过去, 红着眼委屈道:“娘。” 孙氏见自家女儿额头上肿了个大包,顿时心疼不已, “这怎么一回事?怎么伤成这样?” 柳然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不可遏制的怒意。 早些时候是她大意了, 没防备栽在了柳梓月手上, 后来等她收拾妥当,身边多带了几个丫鬟, 想留她一会儿叫她长些记性, 哪想她突然发疯, 非但没吃亏反倒推了她一把, 害她险些落水不说,头还被磕伤了。 恰巧孙嬷嬷经此瞧见了这一幕,她趁机哭诉将此事禀明了祖母, 由孙嬷嬷作证看她这回还敢如何猖狂。 思此,柳然余光瞄了眼跪在前头的人,握紧拳敛下怒意,眨着泪眼道:“女儿不知怎么得罪了二姐姐, 竟叫她见着我便要推我下水。” “女儿有幸躲过一劫却磕伤了头, 若是破了相……”她抽抽噎噎地抹了把泪,“我、我就不活了” 孙氏眉头紧拧,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 “莫要胡说。” 说着,她往前走到柳梓月前头,冷声道:“月儿可是对这府上有何不满?” 许茹听此立马出声回道:“嫂子说哪的话,府上一切都好,是她糊涂了,竟敢出手伤人。” 说着,许茹伸手推了推她,催促道:“还不快跟然儿道歉!” “夫人,奴婢今日一直跟着姑娘,她没……” 红菱见自家姑娘受委屈,忍不住出言辩解,只是这话还未说完,就听四姑娘出言打断,“哪来的丫鬟?这里岂是有你说话的份?!” “啪啪”柳梓月随意拍了两下手,吸引众人看去。 这场戏她看够了,柳梓月朝红菱使了个眼色叫她退下,而后抬眼与朱氏对视,镇静道:“祖母想必认定是孙女的错了?” 朱氏睨了她一眼,“孙嬷嬷亲眼瞧见的你还想如何狡辩?” 柳梓月正欲起身与其对峙,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动静,她回头,瞧见爹爹领着柳梓桐走了进来。 柳衡来时了解了状况,这会儿见到这般景象倒也未太过诧异,而是走上前搀着朱氏走回位上,劝道:“娘勿要动气,可当心些身子。” 朱氏敲了敲手上的拐杖,怒声道:“你瞧瞧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柳衡面上微僵,走到柳梓月旁边,“你怎如此不安生,这回是又犯了何事?!” 柳梓月语气平静,反问他,“女儿若是说什么都没做,爹爹可能信我?” 朱氏重重敲了下拐杖,明显对她的话表示不满。 柳衡目光从她面上扫过,见其眸色坚定,且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心陡然软了几分,虽说这月儿总惹事端,可事事有分寸,倒是从来没有无故伤人。 “既如此,娘不如叫月儿说说?” 朱氏到底没驳了他的面子,应声后坐回了位上。 柳梓月望向立在一旁的孙嬷嬷,问道:“孙嬷嬷,你今日是在何处瞧见了我和四妹妹?” 孙嬷嬷被问及,昂首走到她前,“早些时候老奴经过西院,瞧见了二姑娘与四姑娘在池塘边站着。” 池边? 难道那会儿她顺势将柳然身边对她动手脚的丫鬟丢入水中被她瞧见了?两人借此串通诬告她? 柳梓月余光瞥了眼柳然,见她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见她看去,那双眸子里尽是得意之色。 “哦?嬷嬷可是亲眼瞧见我推了四妹妹?” “当时二姑娘同四姑娘起了争执,老奴经过瞧见二姑娘推了四姑娘一把逃走了,只是老奴身子迟缓,没追上二姑娘。” 柳梓月愈听愈觉得稀奇,见孙嬷嬷面色无异,继而又问:“嬷嬷是几时经过了那处?” 孙嬷嬷略微思忖了下,“老奴那会儿正要替老夫人熬制汤药,应是申时。” 申时? 她分明只在辰时见过柳然,午时过后她就出了府,有何能耐推得了人? 柳梓月转头扫了眼众人,也不待人唤她起身,径直走到红菱边上。 她拿过红菱手上的布包,从里取出了个盒子,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道:“孙女今儿特意去府外替祖母寻了件礼,方才才回来,嬷嬷确定今日见到的是我?” 柳梓月打开盒子,露出一块绣着金色细纹的锦缎,里头包裹着个翡翠玉镯,揭开一看,里头的玉镯呈三色,且玉色通透秀雅,是个稀罕物件。 她稍打听过一二,知晓祖母爱好这玉镯,柳梓月虽是对她有怨处,可这寿礼不得不送,便随手买了个回来,哪曾想倒是先用上了。 朱氏瞧见锦缎中包裹的玉镯,眸色陡然一变,握着拐杖的手微颤,“此物你是从何处寻来的?” 柳梓月避而不谈,笑道:“祖母可还喜欢?” 柳然没料到这一出,见座上之人转变了脸色,立马上前撒娇道:“祖母,您可要替我主持公道。” “妹妹说的对,是要公道些,嬷嬷说见到我是在申时,但那会儿我正在府外替祖母寻此玉镯,若是如此,岂不是嬷嬷是在说谎?” 孙嬷嬷弯腰屈膝,连忙道:“老夫人,老奴所言绝无半点假话。” 朱氏抬手按了按颞颥,吩咐一边小厮,“去问问守门的护卫何时见到二姑娘回府的?” 柳梓月心道不妙,她特意从后门偷溜出去的,他们怎么会见过她? “且慢,我没从前头走。”柳梓月将玉镯包了起来放回盒中,“祖母若是不信,尽可吩咐人去玲珑坊问问,那的人可都见到了我,正巧我还赊了几两银子,劳烦替我补上。” 眼看柳梓月要将盒子收回囊中,朱氏扶着拐杖的手摆了摆,“罢了,此事不必追究了。” 柳然一时气急,大喊道:“祖母可是糊涂了!千万不能听信她的谗言,定是她勾结了外头的人!” 孙氏见此一把抓住她,厉声道:“莫要胡言乱语!” 柳然被这一吼显然吓到了,她愣了半响,待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后立马捂住了嘴闭口不言,孙氏将人拉到后头赔笑道:“娘,然儿她……” 朱氏未语,柳梓月见此眨了下眼,将盒子递给孙嬷嬷,接着又问了句,有些不罢休的意思,“嬷嬷若是没说假话,那……”她顿了下,“那你可有瞧见那人的正面?” 孙嬷嬷迟疑了下,摇头道:“老奴并未上前。” 柳梓月眸子紧盯着柳然,目光在她身上打转不停,直叫她不自在,她吼了声,“看什么看!” 柳梓月掩唇笑了笑,故意道:“四妹妹何必如此激动,难不成此事是你安排,故意叫人扮作我叫嬷嬷瞧见?” 柳然气急败坏地指着她,“你胡说!你这是歪曲事实,分明是你推了我!” 她十分激动,剧烈的动作牵扯到额头上的伤口,叫她痛苦地嘶了声,这副样子倒不像是装的。 柳梓月冷哼一声,而后敛下笑意对着朱氏道:“四妹妹既要个公道,那可要麻烦祖母好好定夺才是。” 朱氏叹了口气,“都下去吧。” “祖母!” 柳然还欲再说,却被孙氏一把拉住了,瞪了她一眼才就此安顿。 “此事不必再提,去请大夫来替你好好瞧瞧,别留了疤。” 这话刚说完,人就没站稳晕了过去,许茹一把将人扶住,“快叫大夫!” 朱氏睁了下眼,几人围在旁边关切道:“娘身子可还撑得住?” “死不了。” · 很快朱氏被扶了进去,丫鬟小厮忙做一团,堂内只剩下了三人,柳梓月瞥见躲在一旁的柳梓桐,见她垂着头,双手不安地绞着衣服,心里无端有了个猜测。 难不成柳然所言并不假,只是孙嬷嬷瞧见的人是柳梓桐? 毕竟以柳然的性子怎会故意下手打伤自己,若没猜错,应是柳然将柳梓桐错认成她了。 柳梓月抬眼细看,发觉她今日穿的是件水碧色长裙,同她身上的衣服确有些相似,若是不留意,她们这张脸定会叫人认错了去。 柳梓桐察觉到视线抬眼与她对视,见其盯着,便又慌忙避开了眼。 柳梓月见到她的举动更是笃定了心里的猜想,她想得出神,未发现周身的异动。 柳然趁其不备,从后方扑了过来。 柳梓月一下子被压在地上,见她猩红着眼,压着声音道:“倒是我低估了你,你这人心思如此之重,竟拿那玉镯讨祖母欢心,既然没人替我讨个公道,那我要亲自叫你尝尝磕破头的滋味!” 柳梓月并未发力,只防着叫她挨不着她,眼前的人到底是养在深闺之中,没多少力气,还不至于叫她下狠手,不过若是她没个分寸不及时收手,那可就怪不得她了。 柳然见自己敌不过她,便发了狠撕扯她的衣服,这的动静不算大,里面又乱成一片,没人管这茬事。 柳梓桐显然被惊着了,往后连退了几步。 柳梓月知她如此,倒也不在意,只是她不过眨眼的功夫,柳梓桐猛地冲了过来,一把推开了柳然。 柳然被推得摔了老远,她挣扎着起身,诧异道:“是你!” 第44章 柳然惊呼, 一闭眼晕了过去。 </div> </div> 第46节 柳梓月瞧着突如其来的景象一时愣了神,方才她察觉到了柳梓桐的异样, 原以为她是要躲, 哪曾想竟然直接撞了过来,而且明显是用了全力。 眼下两人都昏了过去, 柳梓月蹙着眉,费力地撑起身站了起来。 她四处看了眼, 抖落衣衫上的灰土, 往外唤道:“红菱。” “奴婢在。” “进来。” 红菱得令走了进来,见到地上躺着的二人后脚步猛地一滞, 捂住嘴惊愕道:“姑娘, 这是……” 柳梓月摇摇头, 瘸着脚往前走了两步, 视线从二人身上扫过,指着地上的柳然叹了口气,“召两个丫鬟送她回去。” “是。” 柳梓月抬手按了按眉心, 趁其还未动身,不忘叮嘱道:“再去请个大夫来替她瞧瞧。” “奴婢这就去办。” 见人出去,柳梓月转身瞥了眼躺在一侧的柳梓桐,她紧闭着眼, 双手垂在身侧, 比起旁边的柳然,倒是一点没伤到。 她怎会突然冲过来? 正想着,红菱从外边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姑娘,丫鬟到了。” 柳梓月转头看了二人一眼,是柳然的贴身丫鬟。 她正欲出言,就看见两人急忙冲到了柳然身边,齐声哭喊,“小姐!小姐!你快醒醒啊!” 柳然听到了动静痛哼了声,眼看人就要醒了。 柳梓月轻咳了两声,一本正经道:“四妹妹实在是心疼祖母,这竟晕了过去,你们可要快些将人送回去,大夫可已经在那侯着了。” 身后的红菱听此连忙遮住嘴,心想可不能笑出了声。 那丫鬟一脸怀疑,方才她在外院没听到这里的动静,可四姑娘身子一向很好,这怎么…… 柳梓月见人不动,紧忙催促道:“再晚可来不及了,” 两个丫鬟不再踟躇,见自家姑娘不醒也不好多留,将人背了起来往着前院走。 屋内顿时清净不少,这会儿只剩下了三个人,红菱帮衬着她一同搀起柳梓桐朝着住处去。 . “阿秋,去把门打开。” “是。” 柳梓月走到床榻边坐了下来,榻上的柳梓桐还在昏迷,额头上满是细汗,柳梓月从袖间取出帕子,手还未碰到就见其避开了些。 她的手停在半空,正当她以为自己看错的时候,就见柳梓桐的睫毛突然颤了颤。 装的? 柳梓月耐住疑惑,故意俯下身往前凑了凑,还不等她言语,就见柳梓桐的身子明显瑟缩了下。 果真如此。 柳梓月见她不出声,索性放下帕子往前坐了坐,试探喊了声,“姐姐?” 没有回话。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二人的呼气声。 她得想个法子才是。 “阿秋,大夫可是还没到?” “是,红菱出去迎了。” 柳梓月起身,朝阿秋打了个手势,“那咱们出去去瞧瞧。” 柳梓桐听见耳边主仆二人的交谈,心里一松,待关门声响起后偷偷睁了只眼,谁料还未等她看清周围,就撞见了一双灵动的眸子。 柳梓月走过来,面上挂着得逞的笑意,“你醒啦。” 柳梓桐颔首,看向她时眼神微微躲闪,带着几分慌意。 柳梓月凑近了些,伸手正欲碰她的额头,就见她猛地往后退了两步,蜷缩在角落,整个身子止不住的发颤,看起来尤为单薄。 柳梓月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疑惑道:“怎么了?” 柳梓桐并未回话,不知是想到什么,屈着双手抱紧了脑袋,神情难忍,瞧着尤为痛苦。 柳梓月心忧,一时间不知作何举措。 柳梓桐瑟缩着,青丝因揉擦而散乱了下来,柳梓月伸手替她梳理,谁料刚碰到她的衣衫,就见其瞳孔猛地收缩,似是受到惊吓。 柳梓月见此不禁拧眉,而后起身往后退了退。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分明这些时日已不曾有如此大的反应,这会儿怎又发作了? “姐姐可是想到了什么?” 柳梓月叹了口气,现如今是问不出话了,正当她思索怎么办时,柳梓桐突然掩唇剧烈的咳嗽起来,面色苍白无色,孱弱的身子抑制不住的抖动。 柳梓月看一阵心惊,听见其愈加急促的咳嗽声,心里狂跳不止。 “阿秋!阿秋!” 还不等阿秋进来,柳梓月瞧见柳梓桐的唇动了动,似是要说什么。 “放了我……” “什么?”柳梓月心焦得厉害,柳梓桐的话含糊不清,她没听清。 她把耳朵凑近了些,听见柳梓桐嘴里不断重复着几句话,语调中带着几分哀求之意,“不要过来,不要……” “求……” . “姑娘,大姑娘的药熬好了。”红菱端着碗从外头走了进来。 柳梓月抬眼,目光从旁侧的阿秋身上扫过,伸手接过了碗。 她拿着勺搅了搅,“大夫可走了?” “奴婢派人送走了,这汤药大夫特意吩咐奴婢熬的,说是用来安神。” “把她扶起来。” 红菱依言将人扶坐起来,使其头微仰着。 柳梓月坐在床榻边,舀了勺汤药吹了吹,望着这张与自己长得相似的脸不禁沉思起来。 自那日从庙中回来,柳梓桐就一直有些古怪,直至香囊一事戳穿,她便彻底变了样,大夫说她这是心病,逼不得。 香囊一事本是柳梓桐堆积了太久的怨恨所致,她猜到一二,也没太在意,即便香囊里藏着害她的东西,事后她却未曾追究,池塘边的问话也不过是想寻个理由罢了。 可她每日心神不宁的,也不多加言语,不知其想些什么。 事到如今,叫她越加捉摸不透了,或许这心病并非仅是香囊一事,而是另有缘由。 先前她就想过此事,只是方才那些话,究竟是何意? 难不成那日柳梓桐独自下山时碰见了什么歹人?才害她如此模样…… “姑娘,姑娘,汤药可要凉了。” 柳梓月回神,将碗递给了阿秋,“你来喂,若是人醒来可别让她走动,我出去一趟。” 红菱立马站起身,追问道:“姑娘要去哪?可要奴婢陪着?” “不必,我去去就回。” 柳梓桐的屋子离她不远,她走得快,一下子就到了地方,她刚往里进就碰上了柳梓桐的贴身丫鬟碧瑶从里走了出来,见到她后先是一愣,随之屈了屈膝,恭敬道:“二姑娘。” 柳梓月颔首,也不管其他抬脚就往屋内进。 碧瑶跟着进去,以为她要找人,忙道:“大姑娘去夫人那了,这会儿还未归来,二姑娘可要等着?” 柳梓月一心想着自己的事,问她,“你可还记得姐姐那日陪娘去庙里上香穿的哪件衣衫?” 碧瑶以为自己听岔了,不确定地问:“二姑娘要找衣服?” “不错。” 碧瑶虽是疑惑,不过还是如实答道:“奴婢记不清了,不过那日大姑娘回来后就命奴婢将衣物扔了。” 柳梓月神色微变,“为何要扔?” 碧瑶思忖了下,“好像是里衫沾了些血迹,姑娘说是来了葵水,清洗不便叫奴婢直接扔了。” “那日姐姐可有同你说些什么?” “大姑娘回来后清洗了一番便睡下了,没同奴婢说什么。” 柳梓月记得那日柳梓桐也是穿了件同自己极为相似的衣衫,那衣衫是生辰日娘送给她二人的,好似自那日后柳梓桐就未曾同她穿过相似的衣服,即便穿了,也会刻意换掉。今日她还未曾见过自己,恰巧穿了同色的衣服结果被柳然认错了,方才柳然将她推倒的行径定是让她想到了些什么,若她没猜错,定是那日下山时她定是碰见了歹人。 柳梓月带着碧瑶回到自己的住处,守在榻边直至柳梓桐醒来,谁料人刚一睁眼就猛地握住了她的手,看向她的双眸含着泪光,“是我错了……我错了……” 柳梓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安慰道:“没事了。” “姐姐可还有何处伤到了?” 柳梓桐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柳梓月转头朝着一旁的红菱道:“出去将门关上。” “是。”红菱得令拉着阿秋和碧瑶走了出去,将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姐姐有什么话要说?” 柳梓桐闭了闭眼,回想起了先前的事。 陪娘上香的那日她从山上逃走时在半路碰上了原先在街头被柳梓月教训过的混混,那混混认错了人,瞧见她不堪的模样便想借机羞辱她,不过还未进行到底,她人便晕了过去,那混混见这模样怕惹事,抢了她身上贵重的物件便跑了。 她能清楚的记得那混混一边摸着她的身体一边说着下流的话,她一向安分守己,若不是被认错成柳二小姐,她何苦受此委屈。 事后柳梓月受了伤,她去院内探望,瞧着众人围着她关切的样子心中的怨恨便更深了,她装作和平日一样,心里却起了邪念。 她特意缝制了香囊送她,她并非想叫她死,只想也叫她也尝尝痛苦的滋味,直到莲儿的事发生,她的胆怯害了安儿,又被妹妹识破自己的阴谋,她便彻底一病不起。 </div> </div> 第47节 只是她没想到,她这妹妹非但没怪自己,反倒比平日更为关切。 她病了多日,事情记得混乱,直至今日她这四妹妹将自己错认,她推了人,猛地想那件事,倒是突然释怀了,说到底,柳梓月在这其中才是真正受害之人。 第45章 半响没有回应, 柳梓月侧眼瞧见榻上的人紧蹙着秀眉,垂在右侧的手握了又松。 见状, 柳梓月轻捏了下她的指腹, 唤道:“姐姐?” 柳梓桐闻声睁眼,缓缓起身仰靠在榻上, 薄唇翁张,“今日推了四妹妹的人是我, 方才未说害得妹妹平白被冤枉, 待祖母醒后我自会同她明说此事。” 柳梓月一早猜到,听此面上并无过多起伏, 见她靠着, 怕她身子不适, 拿了软垫塞到她身后, 言道:“祖母不会再追究此事,姐姐不必去说。” “可……” 见她欲要再说,柳梓月转头看了眼她, 扬声打断道:“再说,定是那柳然先招惹你的,她与我有过节,今日你我二人裙衫相似, 她认错了人, 倒是牵连姐姐了。” 提及衣衫,柳梓月特意留神了她的反应,似做无意地说:“说起来, 姐姐倒是许久未与我穿过同样的裙衫了。” 柳梓桐避开视线,直起身往后靠了靠,“是怕旁人会将你我认错才如此的。” “倒是可惜了娘送的生辰礼。” 柳梓月说的随意,眼神却未离她,果不其然,当她提及那件裙衫时发觉柳梓桐身子明显僵了下,见此,她故意继续道:“娘说,这裙衫要你我二人一起穿才好看。” 柳梓桐猛地抬首,厉声打断:“够了!” “姐姐怎么了?” 柳梓桐粗喘着气,撑着榻边的手抖得厉害。 柳梓月有些不忍继续说,可姐姐这心结不得不解,她停顿了下,后直言问道:“随娘上香那日姐姐独自下山时,究竟是……碰上了什么?” 柳梓桐垂目未语,卷了薄被往里靠了靠,半响,抖声道:“妹妹为何说到此事?” 柳梓月凝着她,直言道:“姐姐在害怕?” “还是说,是有何难言之隐?” 柳梓桐睁开眼,怒声道:“我没有!” 柳梓月见她如此,抬手顺了顺她的背脊,轻声安抚道:“姐姐莫怕,你同我说,那日在山上除了那伙贼人,姐姐可是……可是还遇上了什么歹人?” 柳梓桐眼眶噙着泪,不停重复道:“没用了,都没用了……” . “什么!” 手上的瓷杯坠地,发出清脆的叮叮声,柳梓月额上青筋直跳,双手紧握成拳,泛白的骨节捏得咯咯作响。 方才柳梓桐同她说的话虽是断断续续,还含糊不清,可她听懂了。 她勃然大怒,咬着牙粗粗喘气,“咱们回去!” 柳梓月的理智被怒气彻底冲散,当下只剩一个念头。 柳梓桐拦住她,念道:“事到如今,妹妹勿要再生事。” 柳梓月双眼猩红,知晓此事因她而起,只得强压下怒火,她暗自下定心思,日后回柳州必须让那人磕头认罪,叫他生不如死! 难怪! 难怪上一世姐姐死前那样看她,她该多不甘,多恨! 只是那时她一无所知,替姐姐上了花轿,偏偏惨死一世。 细想来,大婚前一晚,姐姐喝的那杯酒原本是她的,只是她刚拿起还未碰到杯沿便被姐姐夺了去,一饮而尽。 上一世即便姐姐恨她,可送的毒香囊却最终被她要了回去,这一次是她提早揭穿才出了变数,若是原本那杯毒酒是姐姐准备给她的,那她又是以何种心思夺了她手里的酒杯。 即便恨之入骨,也不愿叫她死么? 柳梓月敛下思绪,榻上的人已经熟睡,显然是累极了。 她悄悄掩门走了出去,命红菱收拾来衣饰,在柳梓桐屋内连歇了几日。 柳梓月这几日小心翼翼,收了平日里风火的性子,整日陪着她,爹娘虽是有疑却也只当是二人姊妹情深,也未多加管束。 “月儿,碧瑶那丫鬟呢?” “我遣她忙别的去了,你要什么吩咐我便是。” 柳梓桐往外看了眼,叹声道:“你不必如此。” “你未曾亏欠我,倒是我原先糊涂,做了错事,险些害了你。” 柳梓月扇着手上的团扇,眯着眼笑道:“我只是好久没和姐姐这般相处罢了,莫不是姐姐嫌我烦了?” 柳梓桐见她如此,也不再多言,随她去了。 “姐姐先歇着,我去瞧瞧红菱那丫头去哪了,都好些时辰了还未回来。” 柳梓桐颔首,“你去吧。” 柳梓月起身出去,谁料还未出院子,就见红菱从外头端了药进来,二人险些撞上。 红菱一惊,见到是她后出声道:“姑娘这是要去哪?” 柳梓月正出神,闻声吓了一跳,捏着扇柄敲了下她的脑袋,“吓死我了,不是叫你去熬药,怎么今日这么久?” 红菱瘪了嘴,似是很委屈。 柳梓月伸手端过碗,不忘数落,“你瞧瞧都几时了,日头都落了。” 红菱摸了摸脑袋,委屈道:“奴婢今日去时炉子都被占满了,听人说是偏院的南少爷病了,急等着用药,便只好先等着了,这才晚了……” 柳梓月拿勺的手一顿,疑惑道:“病了?那你可听说这小少爷是什么症状?” “说是受寒了,具体奴婢也不清楚。” 柳梓月心里不适,却也说不出何因。 还不等她多想,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咳嗽声,柳梓月连忙端着药走了进去。 柳梓桐见她进来,疑道:“找到人了?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柳梓月心神不宁,没回答。 柳梓桐看她是有心事,忙关切道:“怎么了?” 柳梓月回神,走上前道:“无事,姐姐喝药吧。” 柳梓桐当她是累了,接下碗将药喝尽,劝她,“若是累了便回去歇着吧,总在我这也不是回事。” “我不放心。” 柳梓桐轻笑,饶有兴致地调侃她,“怎么?难不成我这儿的丫鬟比不上你的?” “我可不是这意思。” “如今我已经好了,你且放宽心。” 柳梓月也知自己待的够久了,这几日姐姐的状态好了不少,应是无大碍了,便稍稍收拾收心回去了。 伺候人确实累,她这一回屋便倒头会周公去了,等再醒来已是第二日了。 红菱的声音在耳边催促,“姑娘快些起来,今日是老夫人的寿宴,来了许多贵客,夫人让您好好收拾。” 柳梓月推开她,咕哝道:“什么贵客,不见。” 红菱给一旁的阿秋使眼色,两人对视一眼便一起上前将她拉了起来,柳梓月气不打一处来,但也只能随她们折腾。 这寿宴办的热闹,来了不少外戚,还有些达官贵人,都是来给老夫人贺寿。 柳梓月收拾完便去找了柳梓桐,两人一齐到了前厅,被安排到了后头,身边坐着一群女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无非是些攀比衣衫首饰的话,柳梓月不掺和,只低头吃面前的葡萄。 正吃着,柳梓桐碰了碰她的手,她抬头,瞧见坐在一旁的柳然正挑衅的看着她,丝毫不遮掩。 柳梓月不以为意,还冲她友好的笑了笑。 只可惜人不领情,朝她哼了声。 这会儿她手上端了杯茶,身边围了一群人,那群人嘴上尽是些夸赞的话,说起来这里属柳然身份高贵些,自然有人上赶着巴结,虽说如此,可各个心怀鬼胎,是真是假难分,柳梓月不善与这群人打交道,自然不想多待。 柳然适时走过来,举着杯子道:“上次是我误会了二姐姐,不知能否赏脸和我喝杯茶?” 柳梓月不知她打得什么算盘,明明这双眼里写满了不屑,可嘴上却这么说,只是人家要装,她也只得配合不是? “自然。” 柳梓月正提壶倒茶,谁料一只手伸了过来,听她道:“我来替姐姐倒。” 柳梓月凝着她,见其目光坚定便松了手,柳然手未接,茶壶猛地倾倒,滚烫的茶水洒在她的裙衫上。 “哎呀,姐姐怎么没拿住茶壶!快些擦擦。” “你!”柳梓桐站起来正欲出言却被柳梓月按住了,她抖了抖裙衫,眯起眼道:“我去换件再来。” 柳然挑眉,幸灾乐祸道:“姐姐慢走,可要当心点才是。” 柳梓月懒得搭理她,若不是她本就不想待着,哪能叫她好过,这茶水倒也没真的烫到她,借个由头罢了。 柳梓月怕柳梓桐一人待着被欺负,拉着她一并走了出去。 柳梓桐方才只看到了个大概,以为她被烫着了,连忙道:“你先去换一身来,我去取药膏来,这可不能烫出了泡。” 柳梓月眼疾手快拉住她,“只是洒到裙子上,我没被烫着。” 只是她拽不住铁了心要走的人,“涂了总归好些,我去去就来!” 眼看人越走越远,她也只好先回去换衣服,毕竟虽说没烫着,可这身上倒是真湿了一片。 柳梓月走到半道上,瞧见前面立着几位男子,她没细看,秉着躲着人的念头往偏道上靠,只可惜人不如天算,其中竟有人回了头,朝着她看。 他冲她走过来,“哟,这是哪个妹妹?” 周遭的人闻声回头,柳梓月连忙垂下脑袋,硬着头皮往前走去,说话的人是她堂兄柳骁,此人嚣张跋扈,是个纨绔子弟,一直跟人到处鬼混,常年都不见踪影,这不来了这么久这还是第二面,前一面也不过是匆匆一瞥,她娘跟她提了一嘴罢了。 柳梓月暗骂晦气,垂着头,乖顺的叫了声堂哥。 他反应过来,“原来是伯父家的,你是大的还是小的那个?” </div> </div> 第48节 “小的。” 柳骁上下扫了她一眼,“你怎么到这来了?” 本着不多事的想法,柳梓月含糊道:“走错了。” “今日贵客多,你别乱走,免得冲撞了贵客。” 柳梓月本就不打算多留,连忙应声:“是,我这就回去。” 柳骁没再刁难她,挥手叫她离开,只是还没等她动身,听见他身边的人突然出声道:“柳兄怎么不介绍下令妹?” 等等,这声音! 是…… 宋邵云! 第46章 他怎么在这? 柳梓月心中一凛, 想起那晚在客栈里听见的刀剑声,原以为那是最后一面, 可眼下他怎么到了这里? 虽说宋邵云此番进京必是要联络人脉, 可她这堂哥不成气候,怎么能与他牵连上? 对于她, 柳骁显然是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像是要讨好身边的人, 他打量她两眼, 耐着性子道:“这是我堂妹,前些日子从柳州来此替祖母贺寿的。” 柳梓月垂着头不语, 余光察觉到宋邵云朝她走近了些。 她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听见耳边传来一阵轻笑, “原来是堂妹, 幸会。” 柳梓月摸不透他是何意,只是眼下不能生事,她敛下情绪, 略微抬了抬首,镇定道:“见过公子。” 他的视线投过来,柳梓月不自在地偏过头,听见其又笑了声。 一旁的柳骁瞧着这场面着实有些惊异, 前几日他宴请宋兄时特意寻了些歌女作陪, 原想着助助兴,可那群人刚入内他便阴着脸不露喜色,便只得遣散了众人, 还以为他对女人不感兴趣,可如今这…… 柳骁视线在二人身上流转,说起来,他这二妹妹的模样生的颇好,难免叫人多看几眼。 众人打量的目光叫她直觉不妙,此地万不能久留,思及此,柳梓月朝着柳骁福了福身,“想必堂哥与诸位公子还有要事相谈,我不便在此,先行告退了。” “慢走。” 得到回应,柳梓月转身就往回走。 宋邵云见她离去的背影不禁挑了下眉,其实他一早瞧见了她,便刻意引着众人往这处来,想瞧瞧她见到自己是何反应,谁知逃得如此快。 “宋兄。”柳骁见面前的人出神,拿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宋兄,咱们先去前厅吧。” 宋邵云闻声回神,与他并肩往前走,“好。” 柳骁借机问道:“方才说的事宋兄考虑的如何?” “自然,不过还需柳兄答应我件事。” 柳骁信誓旦旦,“但说无妨。” 宋邵云眯起眼,望着小道深处,“等敲定后我自会同你详说。” “好,好,那到时再谈。” . 柳梓月换完衣衫出来便瞧见了宋邵云,他背着手立在树下,身姿俊逸,光瞧着确实赏心悦目,只是骨子里透着坏,不能多看。 他不是和堂哥一起来的,怎么到了这里? 柳梓月放轻脚步,企图偷偷溜出去。 不过她没想到宋邵云是在此处特意等她的,她的一举一动被其尽收眼底。 就在她快要走出去时,宋邵云突然转身,朝着她的方向来,“柳姑娘,又见面了。” 柳梓月只当没听见,径直往前走。 见状宋邵云干脆走到她边上,拦住她,“柳姑娘何必避着在下。” 柳梓月不愿搭理,故意往后退了退,见其松懈,瞄准时机绕开他往前走,见他没追,紧忙加快了步子往前去。 可她还没走两步,腕处便被一只宽大的手拉住了。 柳梓月一激灵,用力却挣脱不开,她气急,抬脚踩住他的长靴,厉声警告,“公子自重。” 宋邵云手未松,盯她半响,“在下只问姑娘一件事,若姑娘如实相告,在下便放你走。” 柳梓月同他对视,冷声道:“我无话可说。” 话音刚落,握住她的手明显用了力,柳梓月吃痛,怒道:“公子便是这样问的?” 宋邵云知是自己唐突了,遂松了手。 他睨她一眼,问:“三年前,你可曾去过柳州城南的破庙里?” 柳梓月心中咯噔了下,他这话同上一世她进宫后与他赌棋那日说的一模一样,不过日子提了两年。 一时间,她竟有些恍惚,从前至今,他何必一直执着于此? 柳梓月垂眸,沉声道:“未曾。” 宋邵云死死盯着她,试图从她那张白净的脸上找出一点破绽。 只可惜,什么都没有。 上一回在柳州城内捡到那块玉佩后,他便一直试探,那日她不曾接下,反倒是被她姐姐接了去,两人生的极像,可隐隐中他觉得眼前的人才是三年前救他的人。 但每回遇见,她都对他有着巨大的敌意。 究竟是为何? 不等他细想,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月儿!” 还不等两人有何反应,柳梓桐突然从后方走了过来,见到此景忙将柳梓月扯到身后挡着,双眼怒视着他,“你这贼人是从何处来的,还不速速离去!” 宋邵云不禁拧眉,眼前的人同他见过两面,次次都像是从未见过他,头一回忘了情有可原,可这回怎么还是如此? 他隐下疑惑,朝她拱了拱手,“姑娘误会了,在下不过找柳姑娘问句话而已。” 柳梓桐见自家妹妹冲她摇头,适才安了心,只是不知怎么,她竟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些熟悉,难道是在哪见过? 眼前的人似是摸透了她的想法,“上回在下捡了姑娘的玉佩,不知姑娘可还有印象?” 记忆有些模糊,柳梓桐想了下,好像确有其事,她点了点头,知晓是自己误会了,“上次多谢公子了。” 宋邵云目光落到她腰处,没有那块玉佩,“姑娘的玉佩同我有缘,不知能否让在下看一眼那玉佩?” 柳梓桐虽疑,却也如实回道:“那玉佩已经碎了。” “什么?!”宋邵云声音猛地提了几分。 柳梓桐见其神色大变,不由的瑟缩了下,柳梓月紧握住她的手,上前道:“宋公子可是问完了?我和姐姐还要去给祖母祝寿,不便在此久留,需先行一步。” 言毕,柳梓月拉着柳梓桐往外走。 “等等。”宋邵云叫住她们,问道:“那碎掉的玉佩可有留着?” 柳梓月回他,“既然是碎掉的东西,自然是扔了。” 宋邵云双手不自觉握紧了拳,“扔在了哪?” 柳梓月停下来,转身望向他,故意刺他,“不是公子的东西何须惦记?” “难不成宋公子想要寻回那玉佩?可寻到了又如何?再好的玉碎了也拼不回来了。” . “妹妹,方才你何必那样说?” 柳梓桐跟着她落座,问出了心里的话。 “怎么?” 柳梓桐看她一眼,迟疑道:“实在是……有些逆耳。” 柳梓月看了眼四周,前面空了几个位,“姐姐不必放在心上,我不过特意说给那人听的罢了。” 柳梓桐蹙起眉,“怎么?你与他有过节?” 柳梓月托着腮,眼睛在四处转了圈,“是有一些。” 柳梓桐叹了口气,“你可得安分一些,免得招惹是非,方才那人瞧着不像是好人。” “知道了。” 柳梓月在厅中寻了一圈,没见到偏院的人。 说来奇怪,平日里府上属赵姨娘最招摇,偏偏这回倒是没来,虽说前日红菱说那南儿受了寒,可今日这寿宴怎会不来,即便那小儿不能来此,那她三妹妹柳菡也该来的。 不过上回一面,想来那赵姨娘是不准她独来的。 柳梓月收回目光,觉得这寿宴属实无趣,想着她从杯中蘸了些茶水用指在桌案上作画。 “妹妹这画的是谁?” 桌案上的水渍瞧着是个小人,边上还有一柄长剑。 柳梓月手上的动作顿住,脑内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她弯了弯唇,笑道:“随便画的。” 柳梓桐没追问下去,倒是一旁的柳梓月却泛起了别的心思。 说起来,这寿宴过后,他们就该启程回柳州了。 不知待她回去后,荀邺是否还留在那,若是他走了,她该如何? 还容不得她多想,前边突然乱作一团,“快来人啊!” “老夫人晕过去了!” 不是方才还在献礼?明明祖母还跟人有说有笑的,怎么这一会儿功夫就晕过去了? “快去叫大夫!” </div> </div> 第49节 还不等有人去请大夫,突然又有人叫道:“老夫人不行了!” 前边被堵的死死的,柳梓月只能站在后头,不过一会儿功夫,她瞧见孙氏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摇了摇头道:“没气了。” 这好好的喜宴一下子变成了丧宴。 虽说来京之前,她便知晓这是为了见祖母最后一面,不过哪能想来的如此突然,竟在寿宴当天断了气,实在是叫人始料未及。 寿宴显然是没法继续往下进行了,这一惊变顿时叫众人没了声,二叔父遣散了众人,临行前听人劝他们节哀。 事发突然,但大家心里多少有些准备,倒不至于撑不住,毕竟前段时日大夫就明说过老夫人的身子骨已经不行了,可唯有柳然,竟直接趴在祖母身旁哭得泣不成声。 柳梓月在一旁冷眼看着,并未有太多感触,她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见得惯着这样的场面,何况祖母同她不亲,算得上陌生。 不过柳梓桐显然惊到了,在她旁边久久不能回神。 柳梓月回过头,察觉到立在前头的爹爹瞬间苍老了许多。 许茹伸手拍了拍柳恒僵直的背,他回过头冲她勉强一笑,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了下来。 柳梓月瞧着此景颇为感慨,想必这时候只有娘能安慰他了。 正想着,娘亲突然朝她招手,叫她过去。 “娘。” 许茹将安儿的手递给她,“你先把安儿带回去,少走动。” 这会儿她们待在这没用,柳梓月应声,牵过安儿朝她道:“娘莫要太过伤心,当心身子。” “娘知道了。”许茹颔首,转身走回柳恒身边。 第47章 老夫人的后事办起来很快, 入殓以后,棺材照例停丧待葬, 众人轮流守在灵堂内, 日夜伴守。 几日来,府上来了不少吊唁的人, 皆是些柳梓月从未见过的外戚,每回经此, 灵堂里都会传出接连起伏的哭啼声。 柳梓月守过几回, 却至始至终都未见到偏院的人来过,上回祖母寿辰那日她便觉得此事有疑, 现今看来, 那会儿就已经不对了, 究竟是因何事, 竟连老夫人离世都不曾露面? 还有更为奇怪的是,这府内上下对此竟毫无反应,不过这几日孙氏忙着老夫人的后事, 许是无暇顾及此事,柳梓月只好偷偷问许茹,只可惜她娘对此并无多言,只说是南儿受寒不宜走动。 柳梓月心疑, 私下派红菱前去打探, 她倒要瞧瞧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红菱按照吩咐,借着送药的由头跟着那的丫鬟去了趟偏院,也不知那的护卫怎么认出她不是内院之人, 硬生生把她拦在了外头,别说打探,光是赵姨娘的人影都没见到。 想不到别的法子,红菱只好悻悻作罢,决定回去禀明此事。 红菱进来时柳梓月正在教安儿认字,他学得很快,虽口不能言,却半点不耽误。 柳梓月听到动静,停笔望过去,见是她后忙问道:“回来的这么快,查到什么没有?” 红菱摇头,将方才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遍,柳梓月听后不禁拧眉,将笔搁在笔枕上,起身把座上的安儿一并抱了下来。 如今看来,她需要自己去走这一趟了,不过既然不能直接入内,那就要换个法子。 柳梓月正想的出神,一旁的安儿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 她低头,“怎么了?” 安儿看了眼外面,冲她摆手。 柳梓月蹲下身与他对视,摸了摸他的脑袋,“安儿这是不想叫我去?” 安儿蹙着眉,鼓起白嫩的小脸,眨着那双漆黑的眼盯着她。 柳梓月弯起唇,瞧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圆润的脸,笑道:“我很快就回来,你先跟红菱去姐姐那,晚些我再找你好不好?” 安儿不为所动,依旧瞪着圆眼看她,说起来,自从那件事过后,安儿就变得比平日更依赖她,原先虽说他也总盼着她,可都是因着她带来的稀奇物件,现今却仅是想跟着她。 好说歹说了好一会儿,安儿总算应允了。 临走前,柳梓月特意去屋里换了身轻便的衣裳,这还是当初她为了平日里偷溜出府特意寻人做的。 红菱见她如此,问道:“姑娘这是要一个人去?” 柳梓月抖了抖袖子,“不然你也去?会翻墙吗?” 红菱嘴角一抽,想起以前姑娘出府总是故意将她甩在墙下,叫她没法跟着。 往事不必多想,倒是如今她不明白自家姑娘为何对偏院的事如此上心,她忍不住多问了句,“姑娘何必要去那?” 她顿了顿,提醒道:“恕奴婢多一句嘴,那的事不该姑娘管。” 柳梓月脚步一停,想起赵姨娘训斥柳菡那日,她走前回头望向自己的眼神,以及道得那声谢。 她倒不是想管偏院的事,只是她怕柳菡出事。 上一世虽说她嫁入王府进京,可却从未与她这三妹妹有过接触,直到整个侍郎府因罪被判满门抄斩,柳然来求她之时,她才远远见过柳菡一回,那时众人对她不是哭求便是谩骂,唯有她,一声不吭,望向她的眼里只剩下解脱。 柳梓月没由得心疼了下,不过只是一瞬,便被其余的情绪掩盖了。 屋内气氛凝重,红菱心觉不妙,忙道:“奴婢先带小少爷去大姑娘那了。” 柳梓月不再往下想,闻声微微颔首,挪脚先一步往着外走去。 . 到了偏院,柳梓月先是从前面试探了一番,不出所料果然有人拦她,即便她使了小姐威风,那人依旧不为所动,愣是不叫她进去。 柳梓月佯装气恼假意离去,随后趁其不备悄悄绕到了后面,立在墙垣之下,她抬首扫视一眼,而后借力一鼓作气从上头翻了进去。 她刚落地便瞧见角落里蹲了一个人,那人身形纤瘦,整个人背对着她缩在草席上。 柳梓月觉得眼熟,正欲上前那人便似有所觉,一下子从席上惊起,回过头看她。 柳菡?! 柳梓月觉得眼前的景象实在是糟透了,她诧异道:“你怎是这副模样?” 柳菡裹着薄被往后缩了缩,虚弱地唤了声二姐姐。 柳梓月挪步上前,谁料才刚动了一步,就听到柳菡扯着嘶哑的喉咙急声制止道:“别过来!” 柳梓月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停住脚,“妹妹这是怎么了?” 柳菡沉默了下,略显迟疑道:“我染了病,活不过几日了。” “胡说什么!我替你去请大夫来瞧瞧!” “二姐姐。”柳菡很是吃力地叫住她,满脸通红,“已经叫大夫瞧过了,此话便是大夫同我交代的。” 柳梓月大怒,“哪来的大夫竟满口胡言!” 柳菡将全身捂在被子里,“姐姐无须动怒,那大夫所言不假。” 她顿了顿,“这几日院中已经死了好几个丫鬟了,症状同我无异。” 柳梓月心中一震,紧皱着眉,“这几日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此事?” 柳菡垂下眸,半晌才出声道:“姨娘偷偷找人将她们埋在了这,未敢声张。” 柳梓月扫了眼四周,只觉得毛骨茸然,“那你为何在此?” “我早晚是要死的,姨娘让我待在这免得连累别人。” “岂有此理!这赵姨娘是何居心!你随我走,我替你寻大夫再瞧瞧!” 柳菡见她要过来,连忙躲到了一边,拼命摇头:“姐姐快些走吧,万不能染上了此疾。” 柳梓月知她的心意,可这样不是办法,她不能让她白白耗死在这。 “既如此,你便好生待着,我去请了大夫再来!” 柳菡吐气缓慢,“姐姐不必大费周章,我不过是个将死之人。” “呸呸呸,别说晦气话,我很快回来,你可千万撑住。” 柳梓月嘱咐完便急匆匆避开人偷溜了出去,眼下府内进出的人多,根本无人管她。 眼看快到了医馆,前面的道上却被一堆人给堵住了,柳梓月走上前,进到了人堆里。 是官府在抓人。 柳梓月疑惑,转头问边上的人:“这位大嫂,前边是怎么了?怎么这些侍卫守着不让过?” 那人诧异,“姑娘还不知道?前面那块发了瘟疫,死了不少人,不少人往城内跑,这不皇上下旨正派人守着,姑娘可别往那处去。” 瘟疫? 柳梓月想到柳菡说的偏院死了不少丫鬟,心惊不止,忙问:“几时的事?” “好几天了,前面都是死人堆,而且现在不光守着不让进,这里的人若是谁染上了可也是要被赶出城的。” 她指着前面道:“你看,那个人就是。” 柳梓月顺着她指的地方看,那人连着身上卷的草席上被扔了出去,她隐约还听见那人的哀声。 “您可知道这死的人都是什么症状?” “听人说这一起先仅仅是受寒发热,只是照着原先的药方吃却不见成效,高热一直不退,到后来便是全身青紫发绀,到处是瘀斑。” 柳梓月猛地记得上一世她被关在王府内时,京城里的确爆发了场瘟疫,听说得病者的症状相同,皆是因全身瘀斑,发绀而亡。 这么说,这便是那场瘟疫了。 上一世那会儿凡是得上这病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眼看城中的人就要死光了,不知从哪来了位神医,替人诊治,根据轻重缓急开了不同的方子,经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将此疾稳定了下去。 也因着这场瘟疫,宋邵云的势力扩大,休妻另娶,她彻底死了心。 现在看来,唯一的办法便是尽快找到那位神医,可上一世她也只是略有耳闻,哪里知道那神医是个什么模样。 只是若是干等着,那柳菡岂不是没救了? 柳梓月一边想一边往前走,后面的大嫂叫住她,“姑娘,姑娘!我说你怎么不听劝,那可死了不少人呐!” 柳梓月一心想着事,充耳未闻,正当她快要到走到官兵面前时,突然有个人挡在了她面前。 柳梓月抬眼,瞧见了一张熟悉的脸,看清是谁,柳梓月立马拉下脸掠过他往前走。 宋邵云伸手拦她,“外面爆发了瘟疫,死了不少人,如今你不得出去。” “若是我要找人呢?” </div> </div> 第50节 宋邵云态度强硬,“找谁都不行。” 柳梓月不打算与他多做纠缠,她只想绕开他看看情况,宋绍云以为她硬要往外闯,一把抓住她,怒道:“你不要命了!” 柳梓月用力想要甩开他的手,怒视他,“松手!” 宋邵云一脸阴沉,“你可知我是何人?” 有侍卫来禀告,“王爷,前面……” 宋邵云怒气横生,厉声打断:“闭嘴!” 旁边的侍卫冒了冷汗,压低脑袋盯着地上。 不装了? 柳梓月心里冷笑,表面却装模作样道:“恕民女眼拙,没认出王爷。” “既然王爷受令看守此地,民女便不扰王爷办事了,还请王爷松手。” 宋邵云似有不满,手死死扣住她的手腕,紧抓着不放。 若是此处只有他一人,她必定能挣脱开,可如今周围立着众多侍卫,她没法明目张胆的对他使阴招。 正当她思忖之时,余光突然瞥见一个人。 那人身着一袭青衫立在人堆里,面上神情冷硬,不过当其视线落到此处时明显顿了下,显然是惊着了。 若是细瞧一番,还能从他脸上看到一丝不悦。 柳梓月心中澎湃,满腔的思绪叫她忍不住往那处去,对面的人有所察觉,不但手上的束缚未松,反倒因她的举动攥得更紧。 只是一瞬,柳梓月突然觉得有股力袭来,对面的人一下子松了手。 手上的力瞬间消失,柳梓月忙不迭躲到了他的后头。 宋邵云显然没料到有人会突然如此,险些没站稳往后退了半步。 他抬眼,发觉眼前这人与他在柳州曾有过一面之缘,那日他的马车失控,险些撞了他。 荀邺目光微凛,盯着他。 宋邵云脸微僵,略带敌意道:“兄台这是何意?” 第48章 还未等到回答, 柳梓月便探出头狠狠剜了他一眼,咬着牙嘶了声。 腕骨处被捏得生疼, 仿佛是要碎裂开来, 若非荀邺来得及时,她这手就该废了。 正想着, 挡在她身前的人突然转了过来。 荀邺视线落到她白净的脸上,见其蹙着弯细的眉, 目光下移至她布满指印的腕处。 他眸色陡然一沉, 盯着那半晌,直到柳梓月下意识缩了缩手, 他才从袖中取出了个瓷瓶出来递给她, “先抹上。” 柳梓月伸手去接, 清亮的眸子里闪着光, 弯唇乖乖应道:“好。” 一旁的宋邵云被忽视的彻底,他立着未动,袖口下的拳头不自觉紧了紧, 正要出言旁边却又突然来了个侍卫,大喊道:“王爷,不好了!外面快守不住了,那群人要冲进来了!” 袖中的手松开, 宋邵云上前一把抽出侍卫腰侧间的剑, 眸色阴沉道:“本王倒要瞧瞧谁敢!” 柳梓月心觉不妙,只见锋利的剑刃上泛着锐光。 她跟了上去。 前面是乌压压的人群,宋邵云手提着剑, 拧眉问道:“怎么这么多人?” 领路的侍卫指着前面为首的人道:“前面那人是刚被撵出去的,不知他跟外头的人说了什么,引得一群人围了过来。” 还未走近,柳梓月听见那为首的人喊了句,“既然迟早要死,大家不如跟我冲进去寻大夫来瞧,说不准还有一条活路!” 有人应和,“这位兄弟所言极是,咱们不能白白死在外头!” “放我们进去!” 前面的侍卫已经拦不住了,有人趁着人群松散,朝着这边冲了进来。 宋邵云手握着长剑,见此提气一把刺了过去。 柳梓月还未反应过来,眼睛便被一只手蒙住了,扑鼻而来的是一股熟悉的甘松香。 她睁了睁眼,细密纤长的睫毛扫着那人的手心。 身后的人明显一僵,柳梓月察觉到他的异样,故意又眨了眨眼。 耳畔传来了有些喑哑的声音,他道:“别睁眼。” 柳梓月不再乱动,听见前面宋邵云的声音响起,“拖下去埋了。” “是。” 闻声,荀邺一下子松了手拉开二人间的距离,柳梓月视线恢复,眼前只剩下一滩鲜血,她没见到那人的惨状。 她回头,瞧见荀邺站的离她不远,心里顿时甜滋滋的,方才他那样做是在担心她会害怕。 正往着里面进的人见此忙停住了脚,周遭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宋邵云走上前,指着地上一滩血朝着众人冷声警告道:“若是有谁胆敢再往里面闯,下场便和他一样,本王会让你们死得痛快些。” 一时间无人应声,围在此处的人散了些,不过突然又有人道:“为什么赶我们出去!朝廷这般置人于不顾,难不成是叫大家这样等死?” 宋邵云扫了那人一眼,神情不悦,“皇上已下旨昭告天下,特意四处寻来大夫替你们诊治,怎是叫你们等死?” “况且近日太医院的御医也正为此事劳心,何以是置于你们不顾?” 那人眉间的汗顺着脸流了下来,他心里一横,继续辩驳,“可草民至今未见过有大夫来此。” 宋邵云不语,迈着脚朝他走近,周身笼罩着摄人的气息,叫人不寒而栗。 那人拿手抹了把脸,瓮声瓮气继续道:“如今草民已经快要撑不住了,若是不尽早寻到法子,草民这一家老小可都要……”@ 说着,他哽了下,扑通跪地爬到宋邵云面前,磕了几个响头,“王爷,求求您救救草民的孩子吧,如今她还年幼尚不知事,眼看就要活不过今晚了。” 宋邵云往后一退,未叫来人碰到他的衣角,一旁的侍卫见此连忙过来拉人,眼看人就要被拖走,突然有人出声打断,“慢着。” 拖人的侍卫闻声一停,抬眼看了眼自家王爷。 宋邵云转身,视线移到说话的人身上,挥了下手,“先等等。” “怎么?你有法子?” 荀邺沉着声,“草民不过斗胆一试。” 他上前,冲着跪在地上的人道:“将你的孩子抱来。” 那人猛地抬头,急急起身从人堆里抱来了个女娃,小孩的脸颊通红,许是难受,在她爹怀里不停地挣扎。 荀邺伸手替其把脉,这女娃许是知道他能帮她,见他过去倒是没再乱动。 “除了发热,她这几日都有何症状?” “原先只是高热不退,近两日却总是呕吐,身上还出了些瘀斑。” 荀邺拧眉,余光瞥见女娃手上的瘀斑,心中顿时一凛。 问诊过后,荀邺起身朝着一旁的侍卫问道:“可有纸笔?” 那侍卫立马看了眼自家王爷,宋邵云抬眼,吩咐道:“去拿来。” 很快,侍卫拿来了纸笔,荀邺接下,在纸上写了几味药材,“附近可有医馆?” 侍卫这回总算没再看宋邵云,回答道:“一里外有个。” 荀邺将方子递到侍卫手上,“去照着此方抓药来。” 不等侍卫看他,宋邵云出声道:“快去。” 那侍卫领命,一眨眼消失在了人群中。 宋邵云瞥了他一眼,猛然间他无端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熟悉。 荀邺未朝他看,对着手上抱着女娃的那人道:“此药需喝上五日,且每日两次,若是三日后她能退热即可到此再来寻我。” 那人抬起头,感激涕零,“多谢大夫相救!” 荀邺斜他一眼,“此方只是驱热,只可暂且舒缓几日,救不了人。” “后续的方子还需过些时日。” 说着,去取药材的侍卫急赶了回来,荀邺接过后递给了他。 那人连声道谢。 宋邵云见他完事,走上前拦住他,问道:“你是大夫?” 荀邺颔首,如实回道:“不错。” “你能治好此疾?” 荀邺拱手,“草民并无把握,不过一试罢了。” 宋邵云看他两眼,如今皇帝派他掌管瘟疫一事,自然是需将人治好,眼下一味驱逐这些人显然不是良计,他需有人助他,而今这人是大夫,且瞧着并不简单,若是他能助他救下这城外之人,此番便是有功了。 “不知大夫贵姓?” “草民荀邺。” 见他自报名姓,宋邵云挑了下眉,问道:“荀大夫能否随本王去城外走一趟?那儿有不少人需要诊治。” “不可!”柳梓月出声制止。 宋邵云转过头,瞥见立在一旁的柳梓月,他倒是忘了她还在这。 柳梓月走上前,站到荀邺身旁。 宋邵云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心里猜测着两人的关系。 记得头一回在柳州碰上时,两人便是在一起的,且瞧着关系密切,想必……此人是其亲信。 宋邵云对上她的眼,“柳姑娘不必担心你兄长。” 柳梓月一愣,随后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什么兄长! 她欲要出声辩驳,便陡然听见荀邺出声道:“可以去看看。” </div> </div> 第51节 从那会儿见到他起,她心里便有了个猜测,直到方才他替人诊脉,又到他答应前去,柳梓月觉得上一世救了京中百姓的人应就是他,他医术高明,连原先她那样的脸都能治好,称得上神医的名号。 思及此,柳梓月只得跟着道:“我也去。” 荀邺停住脚站定,“你不能去。” “为何?” 荀邺沉吟了下,幽深眸子盯她许久,而后他转头对宋邵云道:“草民需回去准备些东西,未时再来。” 宋邵云看他一眼,点头应允。 此话一出,荀邺拱手离去,柳梓月头也不回的跟了上去。 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宋邵云眯着眼看着,袖中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 . 柳梓月跟上去追问他,“为何我不能去?” 荀邺如实道:“姑娘不是大夫,去了只是平添麻烦。” 听此,柳梓月气鼓鼓地往前走,不过也只是装样两步,毕竟身后的人可不会哄她。 她想着猛地停住脚回身看他,只见其黝黑的眸子一动,笑眯眯道:“你是不是担心我?” 眼前的人面上明媚,带着张扬的笑意。 她凑近,盯着他,“方才你为何要捂我的眼睛?” 荀邺身形一僵,刚才的举动他不过是下意识之为,“是在下唐突了,姑娘莫怪。” 不是想象中的回答,柳梓月有些恼怒,她想到临行前见他的那面,伸出手道:“公子可还记得上次的香囊?如今可该还给我了。” 荀邺知她耍性子,颇为无奈的从腰间取下香囊,谁料他刚抬首,便见她突然凑上前来,踮着脚用唇擦过他的嘴角。 他一愣,见到对面的人伸出舌头舔了舔唇。 荀邺喉头攒动,伸手一把拉住了她。 柳梓月耳根腾地红了,她不过是气急鬼迷心窍了,一下子才做了那样的举动,这会儿压根不敢抬头。 荀邺目光落在她的头顶上,兀自笑了声。 他眸光深深,里头掺了许多情绪。 方才她那样大胆,现在却是缩着脑袋不敢动,见此荀邺故意俯低身子,凑近她。 柳梓月大气不敢喘,即便是上一世成了亲,他们间这样的接触也是少之又少,许是怕她不快,又或者怕她心存芥蒂,他倒未曾主动这样靠近过。如今他贴的极近,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头顶上,柳梓月羞得只能后退,直到整个人贴在了墙上。 柳梓月咬咬唇,暗自懊恼自己不争气,怎么他不过凑近了些,她就先软了腿。 第49章 炙热的气息如浪潮般滚滚而来, 柳梓月下意识舔了下干涩的唇。 她转了转眼珠,眼睛不住的往荀邺身上瞄, 从她的方向只能瞧见他冷硬的侧脸, 看不清其面上的情绪。 不知他这样是不是恼了,虽说先前她也有不少逾越之举, 可这一回却是不知分寸的碰上了他的唇。 不过他随身带着她送的香囊,应是不恼的吧。 见面前的小姑娘出神, 荀邺摇头叹了口气, 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收起旁的心思,荀邺退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 目光落在她的发顶上, 他伸手, 眼看就要碰到她细软的发丝时却猛地停住了, 他犹豫了下,收回手,“回去吧。” 柳梓月被这一声打断了思绪, 适才想起自己出格的举动是因何起的。 她倒不是非要随他去,如他所言,她不是大夫,医不了人, 去了反倒是平添麻烦。 那会儿她是被突然见到他的喜悦冲昏了头, 才执意跟去。 柳梓月捏了下手心,看他动身离她半步远,以为他要走, 立马伸手拽住了他,“好,不过……” 她顿了顿,水亮的眸子里映着他的身影,“你能送我回去吗?” 手上陡然传来一股热气,荀邺一怔,垂眼看向那只朝自己伸来的手,她的手很软,拽着他时指腹轻微动着,总似有似无的碰着他的掌心。 他未动,抬首凝着她,幽邃的眸子里满是灼热的火。 她真当他是正人君子? 柳梓月未瞧出他的心思,只是隐隐觉得身边儿的人气息急促了些。 她握住他的手未松,比起方才倒是镇定许多。 他迟迟未语,柳梓月以为他不愿,顿时丧下脸,她想起今日出府的目的,不死心地道:“如今瘟疫猖獗,我有一妹妹近日患了病,瞧着症状与那人相似,不知可是也染上了,眼下未到未时,你能否随我去府上替她瞧瞧?” 此话一出,只见荀邺猛地皱起眉,上下扫量她一眼,不答反问道:“你这几日可有何不适?” 柳梓月啊了一声,以为自己听错了,“我?” “是。” 虽是不解,柳梓月却依旧如实回道:“没有,我好着呢。” 眼前说话的人眸中盈盈亮亮的,荀邺喉头微动,他避开眼,艰难敛下杂乱的思绪。 还不是时候。 他视线从她发顶掠过,叮嘱道:“若令妹症状属实,如非必要,你这些日子暂时不要与她走动。” 敢情他不是没听见,柳梓月听出了其中的关切之意,她弯了弯唇角,乖顺道:“知道了,我会让自己好好的。” 见她盯着自己,荀邺掩唇咳了声,岔开话题,“带路吧,我先随你去看看。” 柳梓月见他未抽回手,便刻意往他身边靠了靠,笑道:“那咱们走吧。” 两人并排而行,柳梓月留意了下四周,见道上少有人走动,故此收紧自己的掌心握住他。 察觉到她的举动,荀邺神色变了变,可到底也没抽开自己的手。 柳梓月唇角上扬,掩不住心中的雀跃。 . 柳梓月一路想着该如何将荀邺带进府内,没留意路,若不是后来他出声,就险些误了道。 眼下她不能光明正大的将人从正门带进去,先不说偏院的事未曾露底,荀邺不方便以大夫身份露面,就光她自己,平白无故带回个人,还偏偏是男子,若是碰上谁,有损二人清誉。 偏院的事不论是孙氏授意,还是赵姨娘刻意隐瞒,如今都不是揭穿的时候。 旁的人她管不着,可柳菡必须活着。 思及此,柳梓月拉着荀邺偷偷摸摸绕到了后门,她记得自己原先无意瞧见后门墙侧那有个洞。 柳梓月在后门附近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那个洞口,洞不算宽,勉强够一个人爬过去。 柳梓月看了眼身边的人,目测他的身形应该可以勉强从洞中爬进去。 只是爬洞的姿势属实不雅,他能肯吗? 她犯难,不知该如何开口。 柳梓月抬首看了眼面前的朱墙,心里思量着,若只是她一人,倒是可以翻墙试试,不过这外边的墙比里面的院墙高出许多,何况这还带着个人,如今最好的法子便是从洞里钻进去。 柳梓月面露难色,荀邺见她有话说,却又迟迟不开口,问道:“怎么?” 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柳梓月索性往洞口一指,“咱们要从这进去。” 荀邺不知她心里的弯弯绕绕,目光顺着她的手看去停在洞口处,挑眉道:“你确定?” 柳梓月不知该如何和他解释,只得硬着头皮为难地说:“前边儿人多,不宜从那进去,眼下只有这一条路。” 她努力劝说,“你放心,绝对没人会看见的。” 荀邺注视着她,唇角噙着似有似无地笑意。 柳梓月见他如此盯着自己,连忙摆手,“我保证不会乱说!” 荀邺看着她如此坚定的神色,不由轻笑了下。 柳梓月许久未见他朝自己笑,一时恍了神,她下意识问了句,“笑什么?” “抓紧了。” 柳梓月闻声回头,还不等她反应,荀邺便揽住了她的腰肢纵身跃起,不过两步二人就从墙外进到了院内。 他何时有了这身功夫! 柳梓月站定,瞪大眼不可置信道:“你!你你你!你会功夫?!” 荀邺没想过她如此震惊,微微颔首,“幼时家父教过一些。” “那你以前都是装的?!” 荀邺拧眉,不知她何来的说法。 虽说他未曾在她面前露过身手,却也无刻意隐瞒过,只是她好似一直认定他不会,他便不会故意提及,也正因她会些功夫,才叫他无用武之地。 柳梓月想起上一世荀邺采药险些跌崖,是她救的人,那会儿瞧着分明不是习武之人,许是因为刻意隐瞒,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功夫的人。 既然他从幼时便开始习武,若是勤加演练,那想必身手不凡。 怪不得他轻而易举的将她带了进来,柳梓月大惊,“也就是说、说,你不仅会!还很厉害!” 比起父亲手下那些精锐将士,他的功夫不过尔尔,“算不上,不过是些简单的功夫。” 柳梓月目光崇拜,就方才那一出,她明显察觉到他的功夫在她之上,她眨巴着眼,恳求道:“你以后若是有空可否教我一二?” 荀邺应道:“好。” 见他应允,柳梓月适才带着他去了偏院,前边儿有人守着,她带他到了原先她翻过去的地方,不过眼下她没动身反倒睁着那双莹亮的眼盯着荀邺。 荀邺看了眼面前并不高的院墙,转眼落到她韶秀的脸上,饶不过她那可怜兮兮的眼神,上前提着她一跃进了内院。 院中空旷旷的,柳梓月四下寻了圈,却并未瞧见柳菡的身影,她临走前不是特意交代她别走? 怎么这一会儿功夫人就没了。 奇怪,人是去了哪? 难不成去里面歇着了?柳梓月心里存疑,故意放轻了脚步往里走。 </div> </div> 第52节 荀邺跟着她往里近,耳里传来一阵急切的走动声,他顿住,伸手一把拉住前边儿的人。 柳梓月停住脚转头看他,不解道:“怎……” 不等她问完,荀邺便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俯低身附在她耳边小声提醒,“有人过来了。” 院外的脚步声愈加清晰,而目及之地并无藏身之处,来不及说什么,荀邺便揽住她一跃,飞到了屋顶上。 人一落地,荀邺便松开了手,言道:“方才多有冒犯。” 柳梓月瞧见他耳根几不可查红了,不由得笑了起来。 “柳菡!你给我出来!” 耳边传来的喊声一下子让柳梓月回了神,她看过去,发现院中来人了。 是赵姨娘。 她盛气凌人,手上拿了个长鞭,面带凶相。 “你们进去给我把她拖出来!” 她身边的侍卫得令进了屋子,连人带被的把人扔了出来,被中的柳菡意识不清,坐在地上正粗喘着气。 “你这下贱胚子,当真是个祸害,当初我就不该讨了你来。”赵姨娘挽起袖子挥动长鞭,嘴上骂骂咧咧不停。 柳梓月眉间一拧,正欲动身却被身后的人拉住了,他冲她摇头,“等等。” “可她……” 柳梓月对上他的眸子,没由得心安了许多,她虽是担忧,却没再动,而是紧紧盯着底下的动静。 “叫你伺候着南儿,你竟敢趁我不在对他动手,我看你是活腻了!” 赵姨娘一鞭子甩了过去,只是不知突然怎么了,这一鞭未落到柳菡身上,反倒直接脱了手。 她惊叫,“是谁!” 柳梓月朝身后的人投去目光,“你扔的?” 荀邺嗯了声,得到答案的柳梓月看向他时眸子里满是艳羡。 赵姨娘四处寻了圈,没瞧见旁的人,走上前怒气冲冲的捡起地上的鞭子,指着柳菡道:“好你个贱婢,竟敢对我使手段!” 眼看她又要抽上去,柳梓月这回忍不住了,好在荀邺也并未阻拦,她动身从屋顶上跳了下来,“慢着!” 赵姨娘见到柳梓月先是一愣,接着抬眼看向上面空着的屋顶,而后跟见了鬼似的回头看向身后紧闭的门,大惊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第50章 柳梓月无视她, 挪步走到柳菡边上,关切道:“你怎么样?” 柳菡紧抿着唇, 额间沁出不少汗, 见是她来挪身往后退了两步,随即摇了摇头。 柳梓月见她无碍, 走上前一把扯过赵姨娘手上的长鞭,讥讽道:“姨娘可真有雅兴, 如今祖母停棺待葬, 姨娘不去陪守却在此打骂三小姐。”说到这,柳梓月一顿, 逼近她, “你这是哪来的胆?” 赵姨娘心里发憷, 眼前的人她得罪不起, 只好咬牙吞声,敛下眸子里的鄙夷,“二姑娘想必是误会了, 妾不过是在管教她罢了。” 柳梓月挑眉,收拢鞭子放在手上拍了拍,“哦?误会?” 赵姨娘眼底的眸色发沉,“近日南儿受了风寒, 妾不过是叫她照看着些, 哪曾想她竟私下对南儿动手。” 动手? 柳梓月回身扫了眼柳菡,见她垂头怯生生的模样,不由得嗤了一声, “二叔府上竟连个丫鬟都请不起了?用得着三姑娘去伺候人?” 赵姨娘脸一僵,柳梓月哼笑,心里狠狠唾弃了她一遍,接着道:“姨娘既然说三妹妹朝南儿动了手,那证据何在?这空口无凭的可是诬陷。” 赵姨娘视线落到柳菡身上,阴恻恻地说:“自昨日她从屋里出去后,南儿身上就多了几大块瘀斑,那时屋内只有她二人,若非她下狠手,南儿怎至于这般?” 瘀斑? 柳梓月偏头,盯着意识恍惚的柳菡,命她掀开自己臂上的衣袖,露出一截手腕。 入眼是一大块血瘀,原本应是皙白的手腕惨不忍睹,柳梓月紧皱着眉,指着瘀斑问赵姨娘,“你说的是这个?” 赵姨娘视线移过去,在落到柳菡身上后神色猛地一变,“这是?” 她面露讶异,像是不知这一回事,柳梓月想起柳菡早前同她说过的话,心中存疑,追问她,“你不知这是什么?” 赵姨娘未语,瞪着眼显然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柳梓月秀眉紧拧,瞧她这模样不像是装的,可若不是装的,那柳菡岂不是扯了谎? 柳梓月转头睨了柳菡一眼,她似有所觉抬首与她对视,那双眸子依旧是怯生生的,看不出有何心虚之处,她没必要编此事骗自己吧? 思及此,柳梓月偏过头故意朝她道:“听说这院中死了不少丫鬟,姨娘总该知道这事?” 闻声赵姨娘一下子变了脸色,煞白着脸,眸色慌乱。 她强装镇定,“二姑娘哪听来的流言,近日院里一切如常,怎会无端死人?” “姨娘心里清楚。”柳梓月不轻不重地说了句。 此话一出,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赵姨娘的变化,临走时她故意停在她身侧,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我可听闻这亡灵怨气重,姨娘可要当心。” 赵姨娘身子明显一震,盯着她半天没说出话来。 柳梓月扬起眉,弯了弯唇,无害的朝她一笑,“姨娘好自为之,三妹妹我就先带走了。” 赵姨娘还沉浸在柳梓月方才的话中,直到二人走出院门,她才反应过来,只是这回她没工夫拦二人,像是突然醒悟般催促着一旁的侍卫,“快去!去请大夫来,南儿可不能有事!” “……” 柳梓月见柳菡步子虚浮,本想去搀她,可柳菡一见她走近就自觉避得远远的,她便隐下了这个念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柳菡突然开口,“姨娘不知那些丫鬟是染了病,以为是自己失手打死的。” 柳梓月脚步一顿,“打死的?” 柳菡跟着她也停了下,缓缓道:“南儿这些日子总不见好,但凡有伺候的丫鬟做错事,姨娘便拿那条鞭子打人,我的贴身丫鬟便是被她活生生打死了。” 她说这话时极其冷静,眸子没有一丝怯懦。 柳梓月一窒,“那南儿的病?” 柳菡深谙的眸色发冷,“原先的确是风寒,不过如今……” 她没再说下去,柳梓月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叫她疑惑的是,虽说南儿这孩子骄纵蛮横了些,可到底是她的亲弟弟,柳菡怎会偏要置他于死地? 似是猜透了她的想法,柳菡垂下头,言道:“今日多谢二姐姐相救,我无以为报,还望姐姐不要再管我,以免受之牵连。” 柳梓月盯她半晌,方才她本是要带荀邺进来替她诊治,可无奈中途闯进了个赵姨娘,便只好临时改了计划,她从屋顶下来时就叫荀邺先一步出去,在府外等着,“我替你寻到了大夫,你随我出趟府。” 柳菡捏了下手心,“不必了。” 柳梓月知晓她的顾虑,“你放心跟我去便是,你不想说的事我自不会多问。” 柳菡猛地抬首,澄亮的眸子里泛着水光。 这是头一回,柳梓月从她眼里看见了想要活下去的欲望。 她回过身,往后说了句,“走吧。” 没人应声,但柳梓月一步也没回头,她知道柳菡会跟上来。 . 临近府外,柳梓月见到门口守着两个护卫。 她敲了敲身侧的墙面,朝着柳菡道:“我一会儿去引开他们,你偷偷溜出去,就在这外头等着。” 柳菡瞄了眼前边儿的护卫,“那你呢?” 柳梓月冲他眨了下眼,笑嘻嘻地说:“我自有人接应,你先出去便是。” 刚说完,柳菡就见她走到了护卫跟前,也不知她同把守的护卫说了什么,那人竟然把大门打开了。 她正愣着神,就瞧见柳梓月从一侧探出头冲她眨了眨眼,柳菡这下也不再多想,挨着墙边趁机从护卫身后溜了出去。 这是她第一回做这样的事,心里砰砰直跳,原本惨白的脸色因激动竟比先前红润了些。 柳菡努力平复了下心绪,挪步往柳梓月说的那面墙后走去,谁料刚一走近,就见到她二姐姐被一男子拦腰从墙上抱了下来。 她大惊,面色因羞赧更红了些。 柳梓月见她如此,以为发热更严重了些,连忙凑近。 只是还没到她跟前,柳菡就见其身后的男子拉住了柳梓月,提醒道:“别靠太近。” 此言一出,她就见到她这二姐姐乖乖停住了脚,立在他身侧。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柳梓月看她的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忙跟旁边儿的人道:“这便是我三妹妹,你瞧瞧她这症状可是与那人相似?” 闻言,荀邺适才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眼前略显局促的女子身形消瘦,瞧着比柳梓月矮了半头,若非说是其妹妹,任谁看一眼,都会当是个丫鬟。 他转眼,看到身边儿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的人,咳了声道:“此处不宜诊治,二位需随我回去一趟。” 柳梓月正愁如何去荀邺的住处瞧瞧呢,听此立马乐呵呵应道:“那快走吧。” 柳菡跟在二人身后,心里不停默念,她什么都没看见。 . 三人很快到了荀邺的住处,恒九见到她先是一愣,而后朝她作揖,“主子,柳姑娘。” 柳梓月弯起唇角冲他笑了下,还不待她出声就见里头走出来一个人。 是秦艽。 她怎么也跟来了? 柳梓月想起那日在医馆外瞧见的景象,面上稍显不善,就在她愣神时,听见秦艽诧异道:“柳姑娘。” “你怎么在这?” 秦艽拧眉,觉得此话甚是无礼,“我随师兄进京寻人,自然在这。” 寻人? </div> </div> 第53节 柳梓月眯着眼看她,心里有了几个猜测。 难道是那画上的女子? 因着上一世的原因,她自是知晓荀邺会来京,却不知他是因何而来的,可眼下他这小师妹不仅知道,还跟着一起来了。 柳梓月抿唇,挑起眉露出一丝笑意,“寻人呐?” 秦艽盯着她不语,恒九立在二人间胆战心惊的,额上冒了不少汗,他抬眼,求助地看向自家主子。 荀邺扫了他一眼,命令道:“沏壶茶来。” 恒九得以解脱,逃也似走了出去。 柳梓月回头看向荀邺,听见他又道:“秦艽,你替这位姑娘瞧瞧。” 秦艽这才望向二人身后的姑娘,柳菡闻声也抬起头,正好与秦艽对上眼。 不过一瞬,她避开眼看向一边,柳梓月察觉到她的不安,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过去。 虽说柳梓月对她稍有私见,但不可否认的是秦艽的医术的确不错。 柳梓月挪脚想要跟过去,不过两步便被荀邺叫住了。 她扭头,瞧见荀邺朝她伸出一只手,“瓷瓶给我。” 柳梓月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她还想珍藏着呢,怎么他又要讨回去。 见他迟迟未收回手,柳梓月只好从袖中取出瓷瓶递给他。 “坐吧。” 柳梓月依言坐了下来,她不解,还不等她反应,一股冰凉的触感突然袭来,贴在了她的手腕上。 柳梓月垂眼看到那处的淤青,而后抬眼看向对面的人。 他抿着薄唇,视线凝聚在她的腕上,手上的动作很轻。 柳梓月眼眶一热,吸了吸鼻子。 “很疼?” 柳梓月胡乱擦了下眼,“没有。” 荀邺眉微拧,俯身对着抹了软膏的地方吹了吹。 恒九端茶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副景象,他擦了擦眼,确认自己没看错后极为震惊,一时间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第51章 恒九稍作思量之后, 抬脚往边上避了避。 不过这景象属实难见,他忍不住探出身子朝里偷瞥了眼, 正打量着, 突然对上了一双眼。 柳梓月本还愣怔着,一转眼瞧见门外站了个人, 见他往这处看,便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只是这一扯太过用力, 触到了细腕上淤青, 她嘶了一声,疼得脸发白。 荀邺闻声抬首, 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 斜了眼立在那处的人。 恒九来不及躲, 冷不防对上自家主子的目光, 身子一僵。 虽主子为医者,平日里随和对他少有冷脸,可陡然被他这一看, 竟隐隐有些发憷。 他侧眼看向旁边,见到面色惨白的柳梓月,心蓦地一沉,端着托盘的手心出了层冷汗。 这柳姑娘可不是一般人, 能让主子对她如此上心。 可自己方才的举动显然叫她受了惊…… 完了。 柳梓月看清是何人后松了神, 扯了扯唇问:“怎么不进来?” 恒九闻声回神,见其是在问自己,腾手擦去脸上的汗珠, 支吾道:“属下这是……” 荀邺扫了他一眼,打断道:“进来。” 恒九得令垂首走了进去,小心翼翼地将托盘放到桌案上。 托盘里有盘桂花糕,柳梓月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弯唇冲他笑了笑。 恒九更慌了,忙不迭往后退了一步,连汗都不敢擦。 柳梓月瞧着他如此反应不禁挑了下眉,心里腹诽,她有这么吓人? 恒九余光瞄见自家主子递来的眼神,心里一哆嗦。 他可是什么都没做。 荀邺收回视线,将手里的瓷瓶递到柳梓月面前,“还有几处未涂,姑娘自己来吧。” 柳梓月看着眼前的瓷瓶没接而是将手伸了过去,从袖中露出一截皓腕,朝他眨了眨眼,“荀大夫好事做到底。” 这下不等荀邺递来目光,恒九自觉避开眼,转身急急走远了些。 望着恒九离开的背影,柳梓月抬了抬下巴,问道:“他这是?” 荀邺面不改色,“他有要事要办。” 柳梓月哦了声,收回眼往前递了递手。 荀邺略一低头,瞧着她纤白的细腕迟迟未动,抬手按了按颞颥。 方才她扬手时无意露出了细腕,他瞥到上面的大块淤青,想起她一直未抹药,适才做了那样的举动。 柳梓月见他拧眉,以为他身有不适,立刻倾身靠近他,语气关切,“怎么了?” “无事。” 荀邺摆手,抬眼对上柳梓月那双清盈的眸子,眸里堆满了焦急与不安。 荀邺盯她半晌,伸手拿回她面前的瓷瓶,从里取了软膏倒在指腹上。 柳梓月又坐了回去,他的指尖落在肌肤上冰冰凉凉的,缓解了灼痛。 柳梓月望着此刻替她抹药的人,眯起眼笑了。 上一世他总见到自己受伤的模样,每回都如这般替自己上药,明明好几回都要见他说什么,可临了却什么话都未说。 许是她次次受伤都因宋邵云而起,他没法说什么。 想着,柳梓月轻声叹了句,“真好。” 荀邺,“嗯?” 重来一世碰见你真好。 柳梓月抿唇摇了摇头。 迟迟未得到回应,荀邺抬眼打量着她的脸,忽觉此景与梦中的场景重合,他一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不过一瞬,他回神,收回了手。 “好了。” 柳梓月闻声动了动腕,没了方才火辣辣的感觉,她弯唇,朝他明艳一笑,“多谢了。” 荀邺将瓷瓶合好递给她,不忘叮嘱,“每日需涂两次,姑娘莫要忘了。” 柳梓月乖乖应声,手刚触到瓷瓶便听见里头传来一声尖叫。 “啊——” 柳梓月猛地起身,迈开步子往里进。 她推门,一入内就瞧见了跌坐在案几旁的秦艽,她瞪着眼,僵着身子不动。 柳梓月转眼看向一旁的柳菡,见其缩在角落里发抖,显然也是被吓到了。 柳梓月神色一凛,走近后只见在距秦艽右一寸的石壁上插了只飞镖,镖上缠着三根细发,她略一低头,发现秦艽顶上的青丝蓬乱,显然是她的。 难怪她吓成了这副模样。 柳梓月紧拧着眉,蹲下身问,“我拉你起来?” 秦艽显然没缓过神,她摇了摇头。 柳梓月将飞镖拔下,而后眼神一瞥,见到一侧的纸窗上面破了个洞。 原来是这。 正想着,转眼瞧见荀邺从外跟了进来,她起身迎过去,将手里的飞镖递给他,“你看看,可是有人来袭?” 荀邺伸手接过飞镖,指腹下意识摩挲着镖柄,隐隐有凹凸感。 他垂眼,瞧见上面刻有一字。 只是有些许模糊,分辨不出是何字。 柳梓月见他盯着飞镖,问道:“上面可是有什么?” 荀邺眉头紧锁,他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没回她反而急急走了出去。 柳梓月猜不透他做什么,刚想跟去,便看到屋内受惊的二人,打消了跟过去的念头。 荀邺快步到了书斋,从架上取出画展开,画上是位妙龄女子,看不出玄机。 他举着画放在光下,隐隐瞧见上面有个字。 燕。 他拿起飞镖,比对后发现上面模糊的刻文正是这个字。 果然他没猜错。 画上的字他原先见到过,只是没多留意,方才瞧见镖上刻了字,他一下子想到了这幅画。 这和送画之人究竟有何联系?又与他未曾见过的妹妹有何牵连? 荀邺收紧手心握住飞镖,如鹰隼般的眸子望向窗外,显得深不可测。 “主子。” </div> </div> 第54节 荀邺被打断了思绪,他回神,瞧见恒九立在他前,拱手道 :“属下疏忽,主子可有事?” 荀邺按了按眉心,“无事。” “方才你可见到有人来此?” 恒九抿唇,如实道:“属下一直在外守着,未见到人来。” 看来那人功夫颇深,竟能叫他二人都未察觉。 荀邺瞥了他一眼,将手上的飞镖递过去,“去查。” 恒九领命,一下子走远了。 荀邺跟着抬脚往外去,临到门口他回头看了眼桌案上的画,画中的少女面容韶秀,眉眼的韵致与母亲有七分相似。 他合上门,适才收回了视线。 . 柳菡站了起来缩在角落,柳梓月见此上前,安慰她,“别怕。” 柳菡摇了摇头,弱声道:“我没事。” 柳梓月见她状态尚可,回身看向一边的秦艽,她走上前伸手过去,“我先扶你坐下。” 还不等她碰到人,秦艽眼睛一闭倒了下去,脑袋磕到了桌角,发出沉闷的一声。 “喂!” 柳梓月忙过去将她扶起,对着柳菡道:“快去叫人。” 柳菡迟疑了一刻后紧忙走了出去,刚到门口便碰见了迎面而来的荀邺。 荀邺见她神色焦急,料到里面出了事,急忙走了进去。 见到受伤的人不是柳梓月后,他提着的心猛地一松。 柳梓月一抬眼见是他,忙道:“她晕过去了,你快来看看。” 荀邺上前探了探脉,余光突然瞥到柳梓月手上有血在滴,“你手怎么了?” 柳梓月啊了声,擦去手上的血迹,“不是我的,方才她磕到了头。” “先止血。” …… 周遭嘈杂一片,秦艽觉得脑袋钝痛好似要炸开,脑内不断涌现出一堆陌生的画面,断断续续的。 柳梓月瞧着秦艽双手抱着脑袋不断挣扎着,嘴里时不时溢出痛苦的□□。 “她这是惊吓过度?” 荀邺摇头,“她应是想起了什么。” 柳梓月没理解他的话,正要接着问,只见秦艽一下子睁了眼。 她坐起身,眼神迷茫,“我怎么了?” 柳梓月看了眼荀邺,眼神询问,她又失忆了? “你不记得了?” 秦艽没作反应,转眼瞧见立在门口的柳菡,想到自己是在替其诊治,扭头对柳梓月道:“想起来了,方才我替令妹看过了,她的症状与得了瘟疫的人一样,恐怕……” 柳梓月一愣,颇为疑惑的朝荀邺看了眼。 她不会是将飞镖后面的事全忘了吧? 秦艽见众人一直盯着自己看,不适地拿手擦了下脸,“我脸上可有什么?” 柳梓月不知说什么,略显僵硬地摇了摇头。 “没有。” “那你们盯着我做什么?” 荀邺适时开口,“你有想起什么吗?” 秦艽一愣,脑袋陡然刺痛,像是针扎一般,眼前只有白茫茫地一片。 “没有。” 荀邺见她如此,知晓这会儿是问不出什么。 “你先歇着。” . 柳梓月跟着荀邺到了外头,想起方才发生的诸多事,她忍不住问:“你那会儿急着走出去,可是查到什么?” “尚未,我命恒九去查了。” 荀邺对上她闪烁的双眼,心想此事不宜让她牵连其中。 “我送你们回去。”荀邺见她不动,以为她是想着柳菡的事,接着道:“令妹的病尚无他法,往后每日我会派恒九替其送药,你不必担心。” 柳梓月没应,抬首望天,“到时辰了,你该去城外了。” 荀邺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天色,眼下正是日昳之时,他拧眉,“不急,我先送你们回去。” “不必了,我待会儿还要去铺子取个物件,会耗些时辰。” 荀邺听此莫名觉着心慌,他敛下眼睑,将眸子里情绪遮掩,“眼下令妹不宜多处走动,不如你先待在此处,待我回来后随你去取,再将你二人送回府,如何?” 柳梓月眼睛一亮,虽她不想耽搁他,可若是他执意要送,她又怎会推拒,“自然是极好,那你早去早回。” 荀邺见她应下,心里少了几分慌意,“好,屋里有点心,你若是饿了可以吃些。” 柳梓月听他提起点心,想起方才恒九端来的桂花糕,心里陡然有了个猜测,难不成他是专门为她备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柳梓月抬眸望向他,眼里尽是喜色。 荀邺对上其热切的眼神,见她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闪着光,忍住想要摸她发顶的冲动走了。 第52章 荀邺走到半道上碰到了个来寻他的侍卫, 据那人所言,他是宋绍云派来接人的。 荀邺确认其身份后, 索性跟着他走。 两人很快到了众兵把守的关口, 这会儿的侍卫明显比早些时候多了许多,听闻是皇帝得到城外那群人硬闯的消息后特意加派了人手。 荀邺环顾一圈, 瞧见宋邵云从城门的方向过来,人还未走近便道:“荀大夫, 你总算来了。” “有事耽搁了。” 宋邵云上下打量他, 莫名的熟悉感再次上涌,他挑眉, “本王还以为荀大夫忘了这茬事。” 荀邺察觉到他的视线, 抬眼同样扫视着他, 眼前的人是当今圣上不久前寻回的亲兄弟, 他对此早有耳闻,不过没想到这才刚昭告天下皇帝便派他来管瘟疫一事。 他隐下思绪,拱手道:“方才在下有事未办完, 故此迟了些时辰。” 宋邵云正琢磨着那熟悉之感从何而来,半晌没有出声。 荀邺正欲出言,偏头见到宋邵云身后走来了个侍卫,他手上拿了张纸快步走来, 像是有紧急的消息报。 那侍卫抬首见到他先是一愣, 稍作迟疑后将手上东西呈给宋邵云看,出言道:“回禀王爷,城门口又死了好几个。” 宋绍云回神接下侍卫递来的纸, 拧眉道:“拖下去烧了。” “属下这就去办。” 见人走后,宋邵云扭头对他道:“荀大夫随本王去看一看。” 荀邺未动,从袖中取出方才带来的东西,“等等,把这个带上。” 宋邵云垂眼看去,发现其手上拿的是个药囊,他接过嗅了嗅,闻到上面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药草味。 紧接着,他又见到荀邺从兜中拿了块碎布绑在了脸上,捂住了口鼻。 荀邺同样递给了他一块,不过宋邵云没接,面露难色,“我也要绑?” 荀邺睨了他一眼,“外头皆是患疾之人,多防着总归好些。” 宋邵云拧眉,百般不愿的接过布将其绑到了面上,他沉着脸,眉宇间萦绕着些许戾气。 荀邺先一步往外走,宋邵云跟着其往前。 旁边的侍卫本也要跟着去,被荀邺制止了,他道:“少去些人。” 侍卫们一齐看向宋邵云,他停下来,扬手指着刚被派来的几名太医,吩咐道:“你们跟上,其余在此守着。” 众侍卫回道:“是。” . 几人一前一后往城外去,走的路上到处都是倒地不起的人,荀邺抬眼看去,发觉这些人的身上皆有着明显的大块瘀斑,且瞧着神志不清,喘气困难。 再走了段路,道上有几个症状微轻的人,见到他们后连跪带爬地跪到面前,不停地磕头,“救救我们!我们不想死!不想死啊!” 太医院的人哪见过这场面,皆往后避了避。 宋邵云则嫌恶地踢开脚边的人,正当他恼怒时,听见一旁的荀邺出声道:“大家不必惊慌,我们此番前来便是要寻法子替大家诊治。” 那几个人听完后乖乖坐到了边上,荀邺借机问:“各位可知这病是从哪家传起的?” 嘈杂的人声里有个清脆的声音响起,“癞麻子!” 有两三个人跟着附和,“对!就是他!他成日上门讨饭,咱们可是被他害死了!” 荀邺敛眸,“他家在何处?” 其中有个人自告奋勇道:“离这不远,我带你们去。” 荀邺颔首,朝着他道:“有劳了。” 太医院的人留在原地替人诊脉。 而宋邵云则至始至终都拧着眉,浑身散发着阴戾的气息。 那人许是有些惧怕他,一路上大气不敢出,将二人引了过去后便匆匆离开了。 </div> </div> 第55节 荀邺推开破烂不堪的木门,还未入内,便有一股恶臭传来。 即便蒙着鼻,宋邵云却依旧闻到了浓烈的腥臭味,他强忍不适,问道:“要查什么?” 荀邺见他这副模样,递了个药囊过去,“放在鼻前即可。” 宋邵云立马接下,比起难闻的臭味,药草的气味简直是好极了,他总算缓和了些脸色。 荀邺抬脚往里近了近,看见屋内有个死人,若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那人说的癞麻子。 他的模样看起来是已经死了段时日了,浑身散发着腐臭味。 宋邵云刚要跟着进去,便见其突然回过头走到一边的枯井旁。 荀邺目光停在井边的湿泥上,一股儿刺鼻的酸气上涌,他皱了皱眉,从腰间拔出匕首。 他蹲下身,用匕首拨开泥,入眼即是几只死鼠的腐尸。 宋邵云离得近,闻着臭味险些吐了出来。 他侧眼,见荀邺挨得极近却依旧面不改色,不由生出几分崇意。 荀邺翻看了会儿,抬眼从他面上扫过,“走吧,此地不可多待。” “可查到什么?” “水井内有毒。” 宋邵云眼神一凛,“毒?那可有法子解?” 荀邺摇头,转身踏了出去。 宋邵云跟上去,垂眼瞥见他腰间挂着的是个刀鞘,鞘面上铸有兽面纹。 很眼熟。 宋邵云猛地想起来了,他快步追上,突然说了句:“你认识镇远大将军?” 虽是在问,语气却近乎笃定。 荀邺脚步一顿,他抿唇,乌漆的眸子深不见底。 他回过头,眸色微沉,“谁?在下不过一介草民,何来识得镇远将军。” 宋邵云视线依旧留在刀鞘上,目光逼仄,“那你这刀鞘从何而来?” 荀邺垂眼,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私事也要告知王爷?” 宋邵云眯起眼,心中的疑虑更甚。 在他少有待在皇宫的记忆中,他曾见过镇远大将军一面,那时他身侧便挂着这把刀鞘。 他甚是喜爱,想要向他讨来,可惜这念头被父皇制止了。 他不会弄错。 荀邺眸色颇深,晦涩不明的情绪沉在眼底,他直觉眼前的人不可小觑。 眼下寻人之事有了些眉目,他需谨慎行事,万不能因人误了事。 两人各怀鬼胎,可明面上却未显露分毫。 直到走回原处与太医碰面,二人才总算没再想那事。 临到城门口,荀邺褪去之前多余外罩的衣衫,扔到火堆里烧了。 宋邵云跟着照做,两人进了营帐里。 荀邺寻来笔砚,在纸上写了副方子交给宋邵云,言道:“请王爷过目。” 宋邵云接下方子看了两眼,他看不明白,只好递给立在后面的太医,“你们有何看法?” 太医接过药方,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待看完方子上的药材后皆不作声。 宋邵云见此挥手命他们出去,“荀大夫可还有别的交代?” 荀邺放下笔,起身道:“照这方子每日派人去城外分药汤即可,切记每回进出都需换掉身上的衣物。” 宋邵云听完点了下头,思及方才见到的古井,又问:“那井中的毒荀大夫可知是什么?” 荀邺紧抿着唇,“尚不能判断,待查明是何毒后自然有法子解。” “哦?那荀大夫可要尽快。” 荀邺拱手作揖,“自然,眼下既已无他事,草民便先行告退了。” 宋邵云颔首,目送他走远后朝着前面的暗卫吩咐,“跟上去,顺便查查他究竟是何来历。” “属下遵命。” 暗卫转眼间消失了,宋邵云眯着眼陷入沉思,他身上的那把刀鞘是多年前邻国进贡的,只此一个,他绝不会认错。 . 荀邺没走几步,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便故意多绕了几圈,那人轻功了得,他费了好些功夫才将人甩掉,急着回了住处。 柳梓月见他回来,连忙从座上起身迎了过去,唇边噙着浅淡的笑意,“你回来了。” “城外情况如何?” 荀邺紧抿着唇,摇头叹道:“不太妙。” 柳梓月抬手揉揉额头,跟着叹息,“那你可千万当心。” 荀邺看她一眼,见其眉眼间满是愁绪,明眸内的喜悦尽散,知她是担忧自己,宽慰道:“我自会小心。” 说着,他看了外头的天色,出言道:“时辰已不早了。你先前说是要去哪?” 柳梓月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满面的愁容散去,她踮脚往他边上凑了凑,“西街,那有个修玉器的铺子。” “那走吧。” . 眼下正是仲夏,天色要比平常暗的晚些。 日渐西沉,远处的云团好似烈火般熊熊燃烧,绚烂的霞光流泻染红了缕缕流云,赤色云霞四披红透天穹。 此道人稀,平日里少有人走动,这会儿便更是不用说。 柳梓月瞄了眼边上的人,问:“你不好奇我去取什么?” 荀邺见她兴冲冲朝自己看,颔首附和道:“好奇。” 柳梓月眨了眨眼,“你猜猜。” 荀邺为难道:“难猜。” 柳梓月弯唇,眉眼间满是喜黛:“是上回我在你面前带过的那个玉簪,你可还记得?” 荀邺知道她说的是哪个,她的那个簪子与娘亲曾留给他的簪子极为相似,“记得。” 他顿了顿,对上她亮闪闪的双眸,问:“你很喜欢?” “我很喜欢。”柳梓月看着他,若有所指道:“那簪子可与一人当初送我的一只玉簪形似。” 荀邺不自觉蹙起眉,思忖着她所指的人。柳梓月深深看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点委屈之意,“可惜被我弄丢了。” 他侧眼看向她,此刻夕暮的烟霞正笼罩在她的周身,仿佛替其镀上一层金辉,明艳动人。 荀邺想起放在书斋里那只未曾动过玉簪,陡然间脑内涌现了个荒唐的念头,不过一瞬,那念头被他压了下去。 如今他的事还未查清,而今还有人妄想除他,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她因自己受牵连。 …… 柳梓月领着荀邺到了那间铺子,这会儿里面无人,她试探的唤了两声,无人应答。 等了片刻后,里面走出来了个人,是上回引她入内的丫鬟。 “这位姑娘是来取簪?” 难得她还记得,柳梓月起身弯了弯唇,“不错。” “还请姑娘在此等上一会儿,我去替您取出来。” 柳梓月应了声,侯在一边百无聊赖,她侧眼,见到一旁的荀邺正立在一个骨瓷瓶前出神,“在看什么?” 荀邺扭头,视线落到她脸上,问了句,“你认识这里的主子?” 柳梓月摇头,如实回道:“算不上,只是幸甚见到了她一面。” 见他未出声,柳梓月疑道:“怎么?” 荀邺用手一下接着一下敲击着桌案,他拧眉,“能否进去看看?” 柳梓月啊了声,正说着,里面的丫鬟拿来了玉簪,柳梓月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玉簪从盘中拿起,她打量着,上头可是无半点瑕疵。 柳梓月很是欢喜,从袖内取了银钱递去,“替我谢过你家主子,这是些银钱。” 丫鬟不接,欠了欠身子,“姑娘不必如此,主子替人修补玉器向来只凭眼缘,绝不取分文。” “姑娘不要为难奴婢。” 柳梓月见她如此便收了手,她转了转眼珠,思忖着荀邺方才说的话,她凝神,朝丫鬟道:“既然不收银钱,那能否让我当面朝她道谢?” 那丫鬟恭敬道:“实在抱歉,今日主子身子不适,不宜见人。” 柳梓月指了指身边的荀邺,“巧了,他就是大夫,正好可以替你家主子瞧瞧。” 丫鬟口中的拒绝还未说出,就听见柳梓月继续道:“而且你应该听说了,如今城外瘟疫横行,稍不留神便会染上此疾,还是叫人看看为好。” 她迟疑,思忖片刻后道:“奴婢需去禀明此事,还请二位再等一@会儿。” 柳梓月摆手,“不急。” 丫鬟走了进去,她推开内屋的木门,对着榻上的妇人道:“主子,取簪的那位姑娘想要见您一面,她身边带了个大夫,听闻您身子不便,说是要替您瞧瞧,您看……” 妇人闭着眼,“不必麻烦,我自己便会医术,何须旁人看?” 丫鬟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勉强地点了点头,“那奴婢这便让他们离开。” “慢着。”榻上的妇人突然睁眼,改了主意,“叫他们进来吧。” “是。” 二人随着丫鬟进了内院,刚进去便见里间的门被推开了,从内走了出来了个妇人,她瘸着腿,一拐一拐的走着。 </div> </div> 第56节 她艰难地往外跨了两步,直到迈过门槛后才抬眼,可就在见到荀邺的一瞬后,柳梓月发现她的身子竟剧烈的颤动起来,深陷的眼窝里渗出几滴热泪。 正当她疑惑时,听见那妇人出了声。 她道:“世子。” 下一章大概就是身世了 估计快完结了 不超过十章了(虽然我想五章哈哈哈哈) 网课上到崩溃只能熬夜写了 第53章 世子? 柳梓月一惊, 转眼看向荀邺。 他立着未动,全身紧绷僵在原地, 黝黑的剑眉微拧, 眸子直直盯着前头的妇人。 柳梓月缩回视线,垂眼见到他的双拳紧攥着, 骨节因用力而泛白。 对面的妇人眼眶含泪,双手抑制不住的抖动着, 她张了张口, 欲言又止。 半晌,荀邺终于动身走上前, 他视线不移, 薄唇翁张:“云姨。” 柳梓月猛地抬头看去, 只见那妇人眼圈倏地一红, 哽咽道:“世子折煞老奴了。” 荀邺神色微凛,言道:“如今我不过是一介草民,云姨莫要再称我为世子。” 云绫一愣, 随后满脸怜惜地望着他,此前她回京打探过他的消息,却听闻原来的将军府早已换了主人,而独留在京的世子更是一无所踪。 荀邺偏过头, 避开其怜悯的目光, “听闻云姨身子不适,是有何症状?” 云绫回神,闻声抬脚往旁边挪了挪, 摆手叹道:“旧疾罢了。” 荀邺的视线落在她腿上,沉吟道:“云姨这腿是几时伤的?” 云绫闻此眸色一暗,朝边上丫鬟招手,“先过去坐。” 丫鬟会意走上前来搀她,云绫转头看向一边的柳梓月,道:“姑娘一起来吧。” 柳梓月微征,脑内一直盘旋着二人的对话。 将军?世子? 她原以为自己是了解荀邺的,可到如今,又或是上一世,即便二人成了亲,她也从不知晓他旁的身份。 久久未有动静,云绫驻足回头看她一眼,唤道:“姑娘?” 柳梓月抬眼与她对视,余光瞥到立在一旁的荀邺时心中不由生了几分异样之感。 此刻他正朝着这边走过来,柳梓月看他一眼,下意识往后退了步。 荀邺明显察觉到了,他脚步一顿,凝着她,“怎么了?” 柳梓月慌忙避开他的视线,道了句无事后便快步走到云绫身边。 荀邺眉头紧蹙,盯着她的背影良久,直到二人落座后,他才跟着走了过去。 待他坐下,云绫命丫鬟端来茶点,她将茶盏推给二人,见柳梓月手里握着被锦缎包裹的玉簪,问道:“姑娘可还满意?” 柳梓月抬眸对上她投来的视线,见其望着手里的玉簪,收敛心思,抿唇弯了弯,“满意,您的手艺真是极好。” 云绫收回眼,随口说了句,“看来姑娘很在意这只玉簪。” “是了,还要多谢您了。” 云绫摇头笑笑,记起当初这簪子拿来时她并未打算修补,毕竟碎成那样实在要耗些力气,可上头的珠花实在眼熟,待她拼合,才发觉这玉簪竟是夫人留给姑娘的那只。 当年夫人命她寻人特制了两根玉簪,她自是认得,故此才应了修补,不过是为了见这簪子的主人一面。 只可惜,是眼前这位姑娘。 不过阴差阳错的,这姑娘竟与世子相识,这些日子,她一直躲在暗处搜寻,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相见。 若夫人在天有灵,必定是无憾了。 云绫思绪被打断,她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意味深长地打量起对面的姑娘。 两人的目光皆落在柳梓月的身上,她顿感不安,如芒在背。 二人明显有话要说,可碍于她在此,只能以这样诡异的场面干坐着,想着,柳梓月起身,言道:“时日不早了,我还有妹妹在等,既然二位相识,自是要叙叙旧,我便不在此叨扰了。” “等等。” 说话的人是荀邺,他跟着起身,“我先送你回去。” 柳梓月往后退,欠身道:“不必了,告辞。” 言毕,她收了东西,急匆匆走了。 荀邺欲要追,却意外打翻了石桌上的茶盏,杯子离云绫颇近,滚烫的热茶直接泼到了她的腿部。 “云姨!”荀邺惊慌,蹙着眉唤了声。 他抬眼,只见其神色无常,淡然道:“少爷不必担忧,老奴的腿早已没了知觉。” 说话间柳梓月已走远了,云绫吩咐身边的丫鬟,“你跟着那位姑娘。” “是。” 荀邺,“她?” 云绫擦了擦衣衫上的水渍,“这丫头是老奴当年受伤时收来的,身手不错,护得了那姑娘。” 荀邺听此重新坐了下来,云绫掀了掀手上的杯盖,语气沧桑,“少爷想问什么?” 他眉头紧蹙,问出一直以来的疑虑,“当年你随我娘究竟去了何处?为何不曾留下半点消息。” 云绫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提起茶壶替自己又倒了杯茶水,她垂眼吹了吹上面的热气,呷了口茶,细细品鉴。 荀邺没催,反倒是漫不经心地把玩起桌上空余的杯盏,毕竟这些年他都等了,何况这会儿时辰。 天色渐暗,周遭静悄悄的,无一丝风过。 云绫阖了阖眼,半晌才开了口:“当年将军战死的消息刚传回京,燕国领兵的将领便来京掳走了夫人。” “燕国?” “是。”云绫知他不解,解释道:“那是夫人原来的家。” “夫人本是燕国宗室之女,起初为了两国之交特被封了公主之名前来和亲,这才嫁给了将军。” 荀邺眸色发沉,紧抿着唇。 云绫接着前头的话说:“起初老奴发觉夫人被掳走后便偷偷跟了去,可惜还不等奴婢见到夫人,就被那将领发现了。” 荀邺将手上的杯子倒扣,在桌上转了个圈。 云绫睁眼,视线落在他手上,继续道:“他认得老奴,却依旧起了杀心,夫人得知此事后为奴婢求情,才得以保住了这条命。” 说到这,她抬手按了按腿,语气发凉,“可惜这腿确是废了。” 荀邺手握拳,凝着她,“那如今,我娘和妹妹可是在燕国?” “公主在燕国,但……”云绫沉默了下,“夫人生下公主不久后便离世了。” 荀邺一顿,他抬眸,“公主?” “是,后来到了燕国,老奴才知那将领是燕国新的君主,而姑娘降生后便被其封了公主。” 荀邺拿杯子的手一松,“他与我娘有何关系?” 云绫喝了口茶,“夫人与他原是青梅竹马,未和亲前两人曾互许了心意。” “不过夫人嫁给将军后便没了旁的心思,故此在生下公主后,夫人一直计划着逃走。” “只是那时奴婢不能伺候着夫人,腿也几近全废,非但帮不了夫人反倒成了拖累,夫人逃了几次却每回都被抓了回去。后来夫人以死相逼,他却拿公主做要挟,逼得夫人妥协了。” “夫人还求他把你接去,可惜他不允。” 荀邺眯着眼,眸色微深,“那每年的画像是何人送来的?” 云绫一愣,问道:“公主的画像?” 荀邺颔首,“嗯。” “那是后来燕国君主见夫人不再逃后放松了警惕,夫人便写了信托人找机会递给朝中的表兄,可惜信被拦了,那日是老奴第一次见其对夫人动怒,夫人险些被他掐死了,自那后夫人的身子变得极差,连药也不肯喝,直到他松口应允每年派人给你送一副画像后才肯医治。” “夫人是希望你记住姑娘的模样。” 荀邺紧捏着拳头,眼底猩红一片,修长的指节捏的嘎嘎响。 他设想过无数种娘抛弃他的理由,却唯独没有这般。 自他记事起,便很少听见有人提及娘亲的身世,他只知道自己从未见过娘亲家的外戚,现在看来,竟是这样…… “我娘她是如何死的?” 云绫放下杯盏,叹了口气,“夫人思郁成结,没撑过那年冬。” …… 此时天色已完全黑透,仅有远处的湖心上有点点灯火,他低垂下眉眼,遮住了面上的情绪。 他沉声,“那你怎会来此?” “夫人临终前嘱咐奴婢来寻你,只是老奴放心不下公主,只好打点下面买通了个侍卫,让他前来探探,后来他带回消息,得知你已不在府内,老奴便派他接了云艽来,安排她做了公主的婢女。” “本想公主有艽儿作陪,老奴便可安心来寻你,可这些年老奴不在她旁,艽儿疏于管教,竟起了逆反之心,一走了之了。” “老奴别无他法,安顿好公主后便寻了出来,这些日子老奴一直在寻,也不知她……” 云绫微哽,起了愧疚之心,夫人待她有恩,她自是誓死追随,可作为娘,她到底是亏待了艽儿。 “她在我那。” 云绫被这声打断了思绪,她一怔,有些恍惚,“什么?”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听岔了,声音颤抖道:“你是说她在你那?” </div> </div> 第57节 荀邺起身,冲她颔首:“原先我在柳州城内遇见了她,她失了忆,是被一大夫救回的,我告知了她身份,便将她带来了。” 云绫撑着桌案起身,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失忆了?” “嗯,她脑后有道长疤,应是从高处掉下来摔坏了脑子。” 云绫一震,她忙问:“那别的可都还好?” “都好。” 云绫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荀邺视线投过去,看她似是有话要说,问道:“云姨可要去看看她?” 云绫迟疑,她站了好一会儿,才出声道:“少爷能否等老奴片刻。” 第54章 柳梓月疾步往回走, 尾随其后的丫鬟险些没跟上,她一边喘气一边心里犯嘀咕, 这姑娘哪需她护着。 柳梓月没察觉这些, 匆匆走回了荀邺的住处。 她刚一入内,便见柳菡起身朝她乖顺地叫了声, “二姐姐。” 柳梓月见她的模样不由展颜,放轻了语气, “等久了吧, 咱们回府去。” 柳菡颔首,上前走到离她稍远的地方。 她偏头往其身后看了看, 确定没人再进来后, 疑道:“姐姐一人回来的?” 柳梓月脚步一顿, 不轻不重地应了声。 柳菡疑惑, 试探地问了句,“那位和姐姐一起去的公子……” 柳梓月斜了眼她,打断道:“走吧。” 柳菡见她冷下脸色, 连忙收声不再多问,跟着其往外去。 . 荀邺走到半道遇上了云绫派去的那个丫鬟,丫鬟见到二人后先是一愣,紧接着快步走了过来。 云绫拄着拐杖往前挪了两步, 问她, “阿宁,那位姑娘呢?” 叫阿宁的丫鬟止步,她回道:“那位姑娘去了侍郎府, 奴婢见她进去后便回来了。” “侍郎府?”云绫稍显讶异,她侧眼看向一旁的荀邺。 他站定,眼里波澜不惊,像是早已知晓此事。 云绫心中揣测二人的关系,而今少爷年岁已不小了,是该娶亲了。那姑娘瞧着出落有致,倒是与少爷相配,只是如今少爷成了孤露,若那姑娘为侍郎府的小姐,想必…… “云姨。” 云绫思绪回笼,摇头叹了口气,“走吧。” 阿宁上前搀住她,“主子这是去哪?” 闻声,云绫握着拐杖的手紧了紧,她道:“艽儿回来了。” 阿宁先前听主子提过云艽,闻此眸色一亮,自她被带回来后便知主子一直在寻人,过了这么久如今总算有了眉目,她替主子高兴。 不过眼下,主子却是一脸愁色。 云绫心里五味杂陈,想着不由放慢了些步子。 她本就走得不快,这会儿刻意放缓步子显然是极慢,两人自然是随着她的步子来,不过尽管走得慢,三人还是到了。 荀邺先一步进了内院,云绫被阿宁搀着步履蹒跚地跟在后头。 还不待他推门,内里的门就开了,云艽从里走了出来。 她这会儿脸色已经不似先前惨白的模样,荀邺视线落在她额头上:“可好些了?” 云艽揉揉脑袋,“好多了。” “师兄是送柳姑娘回去了?” 荀邺看她两眼,沉声道:“去见了个人。” 云艽啊了声,荀邺见此试探了句,“那人你也认识。” “我认识?” 正说着,云绫从外走了进来。 她还被阿宁搀着,看到她后一怔,神色复杂。 半晌,她张口唤了句,“艽儿。” 云艽抬眼看过去,见到对面的人后眼神一闪,“你是谁?” 云绫一顿,握着拐杖的手微抖,颤颤巍巍的往前挪了一步。 云艽瞥了她一眼,脑内钝痛,她捂着脑袋朝着荀邺道:“师兄,我有些累了,先回屋了。” 说完,她便抬脚往旁边的屋子去,不过在经过云绫身旁时脚步明显滞了下。 荀邺察觉到这些,却没拦着她。 见人走后,荀邺走到云绫身旁,宽慰道:“云姨可在此稍住一晚,今日她受了惊,恐怕不便见人,明日待她身子好些再叙。” 云绫依言颔首,如今她能寻回艽儿已是极好,何必强求些旁的。 荀邺将人安排在了后院,屋子与秦艽挨得极近。 等安顿好人后,恒九也从外回来了,他作揖,“主子,属下探到消息,此镖是燕国所产之物。” 荀邺了然,方才云姨同他说的那番话他便猜到了一二,只是多年过去,如今又是因何派人来除去他? 荀邺摊开卷轴放在桌案上,他看着画中的女子,而后伸手摸了摸下方的刻印。 . 回了府的柳梓月犯了难,自从她将柳菡带出来后,偏院便不能去了,如今她需寻个法子将柳菡安顿下来。 正当她发愁的时候,柳梓桐带着安儿来了。 两人疾步而来,显然是听到她回府的消息后匆匆赶来的。 柳梓桐喘着气,一手拉着安儿一手掌着灯,连个丫鬟都未带着。 她进到院内,见到她时将灯往上提了提,火光映得眸子发亮:“你可算回来了。” 柳梓月接过她手里的灯,知其是在担忧,解释道:“有事耽搁了。” 柳梓桐瞪她一眼,絮叨道:“即便有事,瞧着天色暗下来你也总归要回来了,怎可到这时辰才到,若是遇到……” 柳梓月带她往里进,打断她,“姐姐不必担忧,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你这怎么不带个丫鬟来,红菱呢?” 柳梓桐四下看了眼,余光瞧见檐下站了个人,她站定,待看清是何人后惊了下,而后拉着柳梓月往边上去,小声道:“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柳梓月见她大惊失色的模样,忙问:“怎么了?” 柳梓桐脸色一变,“你还不知道,这偏院出了事,外头的瘟疫传进了府内,南儿染了病,二婶婶派人将那全守了起来,你这会儿带回她岂不是……” 她话未说完,眼睛往那边扫了眼,拉着安儿往边上退了退,她欲言又止,“你可要当心些。” 柳梓月顺着她的视线望向缩在一边的柳菡,“如今她没处去,我总不能将她置于不顾。” “这偌大的侍郎府都是她家,何来没地去?” “那赵姨娘不待见她,我瞧她身上全是伤。” 柳梓桐看过去,檐下的少女身形消瘦,蜷在那处毫不起眼,哪像个小姐。即便是庶女,可也比丫鬟好些,哪至于是这副模样,柳梓桐瞧着不由生了怜心。 “唉,不过是个可怜人。” 柳梓桐叹了口气,扭头见柳梓月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心感不妙,问道:“你打算如何?” 柳梓月笑眯眯看着她,“姐姐心善,能否让我去你那住上几日?” 柳梓桐诧异,“那这屋子?” 柳梓月努了努嘴,“给她住。” “当真?” “姐姐以为我是在说笑?” “何必如此,若将此事禀明二叔父,他总不会连个屋子都不给她住。” 柳梓月将她拉到一旁,嘘了声,“她也染了疾,若此事被人知道……” “什么!” 柳梓月话未说完,被其打断后她拽着柳梓桐往边上去,“姐姐轻点儿声。” 柳梓桐瞪着眼看她,数落道:“你怎如此大胆,若是害了你可怎么办!” “我瞧她可怜,总不能白白叫她枉死。” “你何须如此帮她?” 柳梓月打着哈哈,含糊道:“怎么说她也是你我血亲,我既然发现了总不能见死不救。” 柳梓桐脸上微有愠色,“荒唐,你将她藏在此处她就能活下来了?到时若是害了整个府上的人可怎么办?” “我今日出府便是为了此事,自然是有法子治好她。” 柳梓桐见她铁了心要帮她,只好作罢,她到底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 她扬扬手,拉着安儿道:“那你赶紧收拾东西过来。” 柳梓月笑嘻嘻应了声,“姐姐先带安儿回去,还是少在此待着为妙。” 柳梓桐点了点她的脑袋,“你也知道!” 见人走远,柳梓月揉揉额头,望着其背影轻笑了声。 柳梓月立在那久久未动,柳菡怯怯走了过来,她没听到二人的话,只当柳梓月还在为她的住处烦扰,忙道:“二姐姐不必为我烦心,只需给我个草席便可,偏院边上有个柴房,没人会去那。” 柳梓月回头,见她站的离自己颇远,往前走了两步,“我怎会让你去那,你且安心待在此处。” </div> </div> 第58节 柳菡摇首,往后退了退,“不妥,二姐姐已经为我劳心至此,我不能害了你。” 柳梓月弯唇,笑了声,“我不住这。” 她抬眼,杏眸里尽是担忧之色,“那二姐姐?” “方才大姐不是来了,我去她那住,你留在这就好。” 柳菡眸中含着水光,她擦了擦眼,声音颤抖,“二姐姐大恩,只怕我无以为报。” 柳梓月眼睛弯成月牙,“你活着便是报恩了。” “我去收拾下。”柳梓月抬脚走了进去,而后不知想到什么,探出脑袋打量了她一眼。 柳菡抬眼与其对视,问:“姐姐还有何事?” 柳梓月摇首,身子又缩进去了。 过了许久,柳梓月总算收拾完,走前叮嘱她,“日后我会派人来给你送膳食药汤,你安心待着,过些日子便能好了,到那时我带你去柳州城瞧瞧。” 柳菡心知此话是宽慰她的,府内的丫鬟一个接一个死在她面前,她自是知晓其中凶险。 虽说如此,她还是乖乖应了声好,送走了柳梓月。 . 旦日,天色才刚蒙蒙亮,云绫就已侯在云艽门前等着了,她撑着拐杖来回走动。 阿宁跟在边上劝她,“主子还是歇歇吧,艽儿姑娘想必还未起来。” 云绫摆摆手,“你去歇会儿,不必跟着我。” 阿宁还欲再劝,只听身后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二人一齐回头,云艽从里面走了出来,她垂眼,绕开二人往外走。 云绫跟着后头,见其快要踏出门槛时,唤道:“艽儿,我是你娘。” 云艽猛地停住脚,她站定回头,厌恶地看她一眼,冷声道:“我没有娘。” 云绫闻声险些站不住脚,她看过去,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里的怨恨。 记得在燕国最后见到她的那日,她便是这样看自己的。 云绫一时恍神,挪着腿往前走了两步,“艽儿,是娘不对……” 云艽不听她的话,抬脚往外去。 云绫想要去追,奈何腿脚不便竟直接跌了下去。 阿宁惊呼,“主子当心。” 云艽闻声脚步一顿,却依旧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匆匆忙忙走到了外头,见荀邺正在挑选药材,故此放缓步子走了过去,“师兄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没有。” 云艽立在边上不动,听见其又道:“你都记起来了?” 这句话虽是问她,可却无形中肯定了。 荀邺回头看了眼她,“为何不认你娘?” 云艽垂眼闷声不吭,荀邺停下手里的动作,起身凝着她。 半晌,听见她开了口,“少爷。” 第55章 荀邺得知她昨夜就记起了所有, 应该说从撞了脑袋后,她的记忆便开始复苏, 只是柳梓月姊妹俩还在时她记忆紊乱, 一时没清醒过来。 后来见到云绫,她脑袋钝痛, 想起了先前种种。 在她的记忆里,娘对她来说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她自小没了爹, 而娘的心里永远只把夫人排在了前头。 她原先不在意这些,因夫人不似别家主子, 她向来温温和和的, 待她极好。 可后来将军战死, 娘随着夫人消失了, 府内的人散了大半,连世子也不知所踪。 她等在府内险些饿死,最后还是原先同娘交好的丫鬟看不过眼, 将她收养了去,她便彻底不再念着娘了。 可那人身子羸弱,不过几载,便因病而去了。 自那后, 她伴做男子留在医馆替人看病过活, 日子虽不如从前却也安稳。 原以为她会一直那样活下去,却突然一日有人来寻她,说娘亲在燕国等她。 她犹豫不决, 临了确是跟着去了。 本想娘亲是念及自己,想要弥补才特意来寻她,可到头来,为的还是公主。 . 云绫被阿宁搀起后急忙要跟上去,可她摔得不轻,这会儿没力气走了。 阿宁见此将人背起追了上去,稍晚一步到了前屋。 云艽正和荀邺说着话,见二人进来后,脸色陡然冷了下来。 阿宁将人放下来,搀着其走到桌案前坐下,荀邺见此走过去,“云姨这是怎么了?” 云绫佝着背喘气,摆手道:“不碍事。” 荀邺瞧她鬓角发白,看着比先前苍老许多。他转眼看向一边沉默不言的云艽,叮嘱道:“云姨可要当心身子。” 云绫颔首,“少爷不必担心老奴。” 言毕,她扶着拐杖起身,推却要上来搀着她的阿宁,缓步挪到云艽边上。 云艽故意撇开脸不看她,她颤抖着,几近恳求地语气道:“艽儿,不管你认不认娘都好,娘错了,娘只是想看看你。” 荀邺见此不再多待,转身合门出去。 . 等二人推门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大亮,朝晖倾洒,刺眼的光透过苍郁的枝叶落在檐下,荀邺抬眼看过去,发觉先一步出来的云艽虽是冷着脸,可却刻意放缓了步子等她。 他迎上去,不提方才的事,“我在城外寻到了一种毒,尚不清楚是何物,云姨可能来瞧瞧?” 他医术承她,眼下他分辨不出是何毒,自然希冀于她,若是其能看出一二必是极好。 云绫闻此颔首,拖着疲倦的身子随荀邺到了前院。 她站不住,找了位置坐下,荀邺拿来带回的匕首放在桌案上。 他挑开裹着匕首的布,拨去沾在刀上的泥土露出刀身,呈赤色。 尘土松散,湿软却并未结块,云绫打量片刻,问道:“这土是从何处挖来的?” “井边。” 云绫将银针戳进土里,拧眉道:“此前老奴在古书里见过这种毒,此毒遇水无味,若是流入泥后,久而久之泥土便会成了赤色,而饮水之人会发热不止,且全身瘀斑,若是接触久了,则会传人。” 荀邺一怔,“这正与城外患疾之人病症相同,此毒可有法子解?” 云绫摇首,面露难色,“尚未,书上提及此毒发作后必死无疑。” “云姨可有留着那本古籍?” 云绫,“还留着,不过古籍老旧,破损了好多页,上面好些字模糊不清,少爷要看?” “嗯。” 此前他无从下手,如今既然知晓不是风寒之症,必然不能再用原先的方子。 · 柳梓月自上回出府回来后便一直好生待在府内,如今瘟疫肆虐,祖母的尸首下葬后府内便少有人走动了。 这些日子,恒九每天都会前来送药。 柳菡的身子倒真一日比一日好了,她没太多讶异,毕竟上一世此疾最终是被治好了。 她从未因此忧心过,只是旁的事叫她闷闷不乐。 这些天除去头一回她去见了恒九,往后便都是派了阿秋前去与他接应拿药,倒不是她不愿去,而是她怕自己忍不住问荀邺的消息,便索性连恒九都不见了。 这会儿是盛夏正午,外头艳阳高照,柳梓月眯着眼趴在桌案上掰算日子,自上回一别后,她已有二十余天没见过他了。 说起来,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躲着他,以她平日的做派,定是冲去问个究竟。 可细想来,现今的她没资格问他这些,即便是上一世,若无意知晓其身世,她也问不出口,他从来不愿跟她提及,她又何必自找难堪。 难怪他功夫了得,她还曾以为他手无寸刃,需她护着。 倒是她疏忽了。 到头来,是她攀不起将军府的声名。 柳梓月眼皮越来越沉,这些日子她未能休憩好,总是困顿,眼下倦意袭来,她阖眼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窗外枝叶繁盛,灵鸟在枝丫扑腾,不多时,一阵暖风吹过,惊得鸟儿乱飞。 柳梓月手被压得酸涩,她动了动身子。 来者见此停住脚不敢再动,立在远处看她。 眼前的人睡得香沉,不知是梦见了什么,她咂嘴,满足地笑了笑。 良久,见她不再动后,来者往前走了几步,停在了她的面前。 荀邺一早便潜了进来,这些天他忙着翻看古籍寻制解毒的法子,抽不开身来。 每每派恒九来打探,却从来见不着她。 那日她匆匆离开,他本以为她不过是一时惊着了,却没曾想她是要一直躲着他。 眼前熟睡的少女容色娇艳,双唇一开一合地张着,红唇诱人。 荀邺抬手,炙热的指腹压在她的唇上,抹去唇角的水泽。 他脑内猛地闪过她踮脚擦过他的唇的场景,那时他压着躁意,本想着解决事端后,待她及笄之日便上门提亲。 </div> </div> 第59节 可眼下,他等不及了。 她张着唇,嘴里咕哝着,荀邺凑近,听见小声道:“荀邺。” 荀邺身子一僵,侧眼见其并未睁眼而是梦呓,他盯着她俯身而下,薄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他目光灼灼,贪念少女的温软及体香,缓缓下移覆上了她的朱唇。 下一刻,柳梓月睁了眼。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思念成疾出了幻象,否则荀邺怎会出现在此,还吻了她。 柳梓月动了动身子,面前的人早已起身离开了她的唇,她擦了擦眼,见其依旧立在眼前,身姿挺拔。 荀邺面如常色,丝毫没有被发觉的慌意,只是耳根处隐隐发红。他立在前边盯着她看,见她一直揉眼,提醒地咳了声。 柳梓月闻声一下子清醒了,她起身往后退了半步,指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良久,她似是才反应过来他做了何事,捂住唇瞪他,“你怎么在这!” 荀邺朝她走近,甘松香扑面而来,她往后退,险些撞碎身后的瓷瓶。 她扬声,“我说你!” 荀邺靠近捂住她的唇,“里面有人。” 柳梓月往后靠了靠,咬牙用着气声道:“你知道还敢进来!” 荀邺瞧她娇嗔凶狠的模样不由笑了声,柳梓月愣住,一时失神。 荀邺见此将她逼至墙角,沉声问道:“你为何,要躲着我?” 闻此柳梓月眸光黯淡,敛了敛眸闭口不言。 荀邺低着头目光如炬地盯着她,良久,她出声,“你……” 原本想问的话卡在喉咙里,她松懈了身子贴在墙上,闭眼道:“我不想见你,你走吧。” 荀邺眸光深深,眼底迸发着灼热的烈焰,她这番话无疑是在侵蚀着他的意识,见她还欲出言,荀邺俯身压下去,堵住了她翁张的朱唇,这回不仅是轻轻一碰,而是带着浓烈气息,将她剩下的话尽数吞噬掉。 柳梓月一惊,伸手推他,他用力扣紧她的腰肢,令她挣脱不得,唇齿相碰,鼻息间萦绕着他滚烫的气息。 柳梓月发晕,身子轻飘飘的使不上劲,若非他撑着,她便要摔了下去。 一吻罢,柳梓月面色绯红,清澈的眸子氤氲着水汽,她喘着粗气,瞪圆了眼看他。 温热柔软的触感还在,荀邺抬手按了按眉心,适才反应自己做了何等荒唐之事。 他垂眼盯着她,对上那双清亮的眸子,从衣袖中取出早已备好的玉簪递到她面前。 柳梓月愣神,眼前的玉簪洁白无暇,晶莹通透。 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那根玉簪。 她眼神一瞥,昂首看着他,“送我?” 荀邺抿唇,轻嗯了一声。 柳梓月没接,直视他,“为何送我?” 他言简意赅道:“及笄礼。” 柳梓月挑眉,故意道:“可眼下还未到我及笄的日子,收不得此礼。” 荀邺看见她眼中的狡黠之色,佯装收手,“既如此,那便等等吧。” 柳梓月见此伸手一把夺了过去,嘟囔道:“送出的东西哪有往回收的道理。” 荀邺本就只是逗她,见此不禁笑了笑。 柳梓月小心翼翼地拿着玉簪,错开身子从里抱出妆匣,拿出那根先前修补过的玉簪,将两根一齐摆在桌案上,原先她只觉得像,可放在一起时竟分不出真赝。 荀邺看过去,记起云绫同他所言,抿唇道:“这根玉簪,是我母亲留给妹妹的。” 柳梓月闻声回头,讶异道:“妹妹?” 第56章 整个屋内倏地静了下来, 柳梓月抬眼望向他,还不待他出言只听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响。 “月儿, 膳房送来了桂花糕, 你……” 柳梓月一激灵,话未听全便紧忙将荀邺推至屏风后, 合上妆匣迎了过去。 柳梓桐一转眼就瞧见自家妹妹立在了自己跟前,惊得她险些没拿住手里的碟子, “妹妹是饿了?” 柳梓月靠过去揽住她的臂弯, “咱们去外面吃。” 柳梓桐不明所以,偏头往里看却被柳梓月一下子挡住了视线, 她疑道:“这是怎么了?” 柳梓月接过她手里的碟子, 拽着她往外走, “这天儿热, 屋里闷得慌。” 柳梓桐侧眼,见她热得满面通红,便抬脚跟了出去。 只是不知怎地, 她这妹妹瞧着比平日多了几分俏丽之色。 . 自那日后柳梓月便没再见到过荀邺,倒是恒九还会隔三差五的前来送药,柳梓月从他口中得知了荀邺很忙,抽不开空来见她。 她没细问是何事, 不过想来应是同飞镖一事有关。 如今瘟疫倒是止住了些, 前日她去看过柳菡一回,其身上的瘀斑消了不少,眼看便要痊愈了。倒是偏院的情况不容乐观, 赵姨娘整日待在南儿身边也染了疾,成日哭哭啼啼的,有几回入夜她还能听见其嚎啕声,实在可怖。 天气闷沉,柳梓月浑身燥热,四肢绵软无力,手摇着缂丝团扇斜倚在软塌上昏昏欲睡。 柳梓桐一早去陪娘说话去了,眼下院中只有她和红菱二人。 阿秋从外取了药回来,红菱见此忙道:“你做什么去了?怎么拿个药用了这么久?姑娘仁慈可不是叫你偷闲的。” 听见动静,柳梓月掀了掀眼皮,坐起身抬眼看过去。 阿秋对上她的视线,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我……” 柳梓月眼神在她脸上打转,撑着脑袋绕行兴致地盯着她看。 阿秋被她看得发臊,垂头不语。 柳梓月瞧出端倪,打趣道:“看来咱这院里的丫鬟是要人被拐走了。” 红菱啊了声,不懂她话中之意。 倒是阿秋红着张脸,像是被戳穿了心事,“姑娘别打趣奴婢了。” 柳梓月眉眼弯弯,眯着眼朝她莞尔一笑。 正笑着,外院突然来了个丫鬟,是娘身边的春锦。 她走得匆忙,见到她后急道:“姑娘,夫人召您去前厅。” . 柳梓月不明所以,却也还是跟着春锦赶忙走了过去,待她到时,才发觉府内的人都到齐了,连多日不见的大少爷柳骁也来了。 他看过来,眼神中似乎别有深意。 柳梓月避开眼,瞧见柳梓桐冲她招了招手,她走过去,听见其低声道:“妹妹怎么才来?” 还不待柳梓月出言,只听立在前边的首领太监咳了声,命人捧出明黄的圣旨,周遭的人皆跪了下来,乌压压的排成一片。 众人围跪在一起,四处透不过风,柳梓月热得发昏。 首领太监打开圣旨宣读,柳梓月没心思听,只觉云里雾里的,待其宣读完她才回了神,隐约听见了句,“念及府内丧期,令择良日完婚。” 柳梓月脑袋发胀,想着快些接旨回去,可等了半晌也不见他二叔父柳仲动身。 首领太监催促,“这是喜事,大人快接旨吧。” 柳梓月蹙眉,只见柳衡动了身子,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圣旨。 见状,柳仲命下人取了礼钱塞给内侍,而后侧眼看向跪在一旁的侄女,蹙眉打量着她。 柳梓月对上柳仲的视线一怔,偏头看向一边神色复杂的柳梓桐。 柳梓月凝神心觉不妙,手心出了层冷汗,跟着众人叩谢隆恩。 柳衡怎也不会想到这圣旨轮到了自家女儿头上,这贤王是何等人士他自是有所耳闻,可他不过一方商贾,月儿即便沾了侍郎府的名号,又怎能嫁去王府。 他抖着手接下圣旨,公公斜眼看他,眸里带着几分鄙夷。 也不知贤王为何要向圣上讨了这圣旨,此女是商贾之户,左右不过是柳侍郎的侄女,何能与贤王作配。 · 待宣读圣旨的公公走后,众人纷纷起身。 柳仲还有要事要办,道了句贺便匆匆离开了。 许茹满面愁容,立在一旁的孙氏见此拍了拍她的手,“这圣上亲自下旨赐婚,可是天大的殊荣,嫂子怎一脸愁色?” 许茹摇头未语。 孙氏看了眼一旁的柳梓月,道:“这贤王可是一表人才,如今府上尚未娶亲,月儿嫁去虽说侧妃,可也是头一个。” 许茹勉强笑笑,走到柳梓月边上,叹道:“月儿,你……” 柳梓月有些发懵,见着其一脸难喻的模样心中沉了些。 听她叔母的意思,这圣旨上是给她赐的婚? 许茹拉着安儿,“晚些你来娘屋内一趟,娘有话同你说。” 柳梓月应声,待人走后,一旁的柳然走过来轻蔑地嗤了声,敛眸瞥她一眼。 还不待她出言,便被孙氏拉了过去。 此事已定,又是皇上赐婚,不论什么因由,都不能叫然姐儿生事。 柳然一脸不快,却也不敢做旁的举动,瞪了她眼后便跟着孙氏走了。 众人皆散,突然一道调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恭贺二妹妹与王爷喜结连理。” 柳梓月转头看过去,立在那处的人是柳骁,他倚在柱边满脸戏谑地看着她。 </div> </div> 第60节 他走过来,眯眼上下扫量她一眼,笑道:“能得圣恩青睐赐婚,二妹妹好福气。” 柳梓月心中一凛,记起原先在寿宴上遇见宋邵云那日,二人便是一起来的,“大哥说笑了。” “我这可不是说笑。” 柳梓月不想与他多做纠缠,欠了欠身子,“娘还在等我过去,月儿便不陪大哥在此了。” 柳骁抬了抬下巴,意味深长地道:“二妹妹慢走。” . 柳梓月揉揉脑袋,转身去了的西厢。 许茹刚安顿安儿睡下,见她进来后从内室走了出来。 她屏退下人,招手唤她,“月儿。” 柳梓月走过去,“爹爹呢?” 许茹拍拍她的手,“你过来。” 柳梓月跟着其坐了下来,许茹上下扫量她一眼,三日后便是她姊妹二人的及笄礼,她早料到有这一天,却不曾想眼下竟是圣上赐婚。 那贤王是何等人物,即便是后来寻回的,那也是皇室之子,且不论月儿的性子如何,偏是她自己,便是不舍的。 她开口,“这圣旨你可都听到了?” 梓月颔首,听见其叹了口气,“娘本不求你姊妹二人嫁入王孙贵族,只希望你们顺顺当当的,可如今圣旨已下,圣命难为,日后你嫁去王府,可千万莫要使性子,王府内良莠不齐,你……” 说着,许茹哽咽了下,柳梓月靠过去偎在她怀中,打断道:“娘无需忧心,如今孝期未过,必是要过上个一年半载才能嫁去王府,女儿还有好些日子陪着娘呢。而且说不准那贤王不愿了,求了皇上收回圣旨。” 许茹点她额头,“傻孩子,圣喻岂是容易改的?” . 贤王府。 守在门口的侍卫拦着人,言道:“此处不是姑娘该来的地方。” 柳梓月抬眼望着上方的牌匾,“你去通报一声,说侍郎府的人要找王爷。” 侍卫闻声眸色一变,府内先前接了圣旨,说是不久后王爷会迎娶侧妃,便是那柳侍郎的侄女,他抬头偷瞄了几眼,只见其带着帷帽,看不清面容。 他往她身后看,却见其身后没有丫鬟马车跟着,思忖片刻后拱手道:“姑娘在此稍作等候,属下进去通报一声。” 柳梓月蹙眉应了声,“好。” 那侍卫听此走了进去,柳梓月挪到檐下躲在隐蔽之处,一旁的侍卫忍不住往她身上看。 眼下正是晌午,烈日毒辣,她头上带着帷帽,又闷又热,整张脸捂得通红。 正煎熬着,那个侍卫从里走了出来,到她旁边道:“王爷叫姑娘进去。” 柳梓月抬抬下巴,言道:“带路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柳梓月见到宋邵云时,他正背着她站在池边喂鱼。 柳梓月摘下帷帽,走上前欠身道:“民女见过王爷。” 前面的人没转身,从小厮手里接过鱼食洒了下去,池中的红鲤争先恐后地游过来抢夺吃食,搅得池水翻涌。 见此,他又往下抛了把鱼食,出生道:“柳姑娘找本王是有何事?” 柳梓月开门见山,“王爷想必收到了圣旨。” 宋邵云看起来心情颇好,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擦手后朝她走了过来,引她到了石凳边,“坐吧。” 宋邵云慢条斯理地摆好茶盏,“柳姑娘今日来此为的赐婚一事?” 柳梓月看他一眼,作揖道:“小女子不过是商贾之户,身份微贱,配不上王爷,还请王爷求皇上收回成命。” 宋邵云倒满茶水将茶盏推至她面前,“哦?可本王不在意这些虚名,本王未回京前也跟你一样。” 说此,他停顿了下,抬眼看她,“何况,这圣旨是本王亲自去求的。” 圣旨是他亲自求来的? 柳梓月拧眉握拳,倒是她疏忽了,想来那皇帝也绝不会为她这商户之女赐婚,即便借着侍郎府的声名,那之上还有个柳然,何以轮到她。 想到这,她捏了下手心,“民女担不起王爷厚爱。” 宋邵云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沉声道:“担得起。” 柳梓月心中一凛,抬眼对上其打量的眼神。 “民女……” 柳梓月还欲再说,宋邵云起身扬手打断,“本王还有事要办,你若无他事便回吧。” 随后,他转身朝着一边的侍卫吩咐道:“送她回去。” “是。” 柳梓月来时没料到会是他亲自求旨赐婚,眼下他这副模样显然是说不通了,只是她原先对他那般态度,他反倒不问责还要娶她,若是借此羞辱她,未免代价太大了些。 她抿唇,作揖道:“民女告退。” 荀邺嗯了声,其身后的侍卫跟过去。 柳梓月走了几步后止住脚,回头看向那侍卫,冷声道:“不要跟着我。” 侍卫进退两难,停在原地只等身后的主子发话。 宋邵云扬手,“退下吧。” 侍卫得令退了回去,柳梓月抬眼与他对视,见其神色毫无波澜。 他究竟有何目的? 柳梓月往外走,宋邵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眉心紧蹙形成一道沟壑,浑身散着阴戾的气息。 第57章 “王爷, 荀大夫求见。” 宋邵云执笔在宣纸上落下笔墨,“让他进来。” “是。 侍卫将人引到书房, 荀邺作揖, “草民见过王爷。” 宋邵云未抬首,握笔蘸墨于砚, “荀大夫今日前来可是又要改方子?” 见人不语,宋邵云放下笔抬眼过去, 言道:“看来是另有其事?” 荀邺朝前走近两步, 拱手道:“草民今日来是想与王爷做个交易。” “哦?说来听听。” 荀邺侧眼,瞥了眼其笔下的宣纸, 道:“听闻王爷近来在寻个人。” 这话并未说全, 闻此宋邵云提笔的手一顿, 他紧握着笔杆, 眉不着痕迹地皱了下。 这些天他的确派了暗卫探查那人下落,不过此事甚是隐秘,眼前这人是从何而知? 宋邵云敛下眸, 将情绪尽数遮掩,言道:“荀大夫倒是消息灵通。” 荀邺迎上他探究的目光,继续道:“那人叫陈生。” “陈副将。” 宋邵云猛地起身,神色凝重地看着他, “你知晓其下落?” 荀邺垂眼瞟了他一眼, 指腹间相互摩挲着,目光不移,“不错。” 宋邵云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 “你想叫本王做什么?” 荀邺显然有备而来,闻声正色道:“明日王爷进宫时将草民带进去即可。” 宋邵云紧蹙着眉,手撑在紫檀案上迟迟未语,掌心下的宣纸被其按得起了皱,黑墨晕成一团。 “你要进宫?” 荀邺面不改色,态度恭谦道:“是。” 宋邵云眯起眼打量着他,试图瞧出他此番进宫的目的。 荀邺凛然而立,淡声道:“此事对王爷百利而无一害。” 宋邵云手握拳,他所言不假,此番带他入宫的确不是桩难事,若能借此寻到那名副将,确是个不错的交易。 只是明日宫中有各国使臣来访,其中燕国特派了燕国太子前来,皇兄格外重视此事,早已宣告大臣特设宴席接待。 这时候,他要进宫做什么? 宋邵云拧着眉,眸光深深,“本王如何信你?” 荀邺视线停在他脸上,从腰间取出刀鞘,放在他眼前,“王爷可还记得此物?” 宋邵云盯着他手中的刀鞘,只听他又道:“此物便是那位副将交于草民的。” 宋邵云顿了片刻,眯起眼似乎在思索他这番话的真假。 良久,宋邵云坐了回去,沉声道:“明日酉时你来王府候着,到时本王自会带你进宫。” “既如此,草民便先行告退了。” 待人走后,宋邵云拿起信纸折好放在油灯上点燃,纸上的字迹被火焰舔舐着直至化成灰烬。 前段日子王大人奉旨接他回京,二人在客栈遇袭,幸而陈副将出手相救,才叫他得以脱身。 那日之事他早有所留意,自是知晓何人所为,那人表面上赐他封号接他回京,背地里却派人除他,正是当今圣上,他的亲皇兄。 除此之外,前朝灭亡一事便是他这皇兄勾结外党通敌叛国,其走漏风声,令镇远将军被敌军陷害,惨死在战场之上。大战败后他借机逼宫,弑父夺其皇位。而今知晓此事的人早已被其赶尽杀绝,少数辞官返乡,终身不为朝廷所用。 方才他烧的信纸上便是那群人的名讳,如今那上头的人他已寻到了大半,眼下重中之重便是要找到陈副将,只是自那回无意遇见后便再也没探到过其消息。 . 旦日酉时,荀邺如约去至王府,二人坐着马车一路行到了宫门外。 荀邺跟着宋邵云进入宫内,待无人接引后朝他拱手:“多谢王爷相助,在下先走一步。” </div> </div> 第61节 宋邵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眯了眯眼,派人跟了上去。 荀邺一路到了使臣休憩的地方,他前日打探到了今日来访的人中有燕国太子。 周围有人走动,他屏息从一边绕了过去,彼时天还未断黑,他不宜太过声张,暂且躲在假石后避了起来。 待天色稍暗后,他才从后走了出来,刚走没几步便见远处走来了个人。 她走得不快,没几步便驻足停下四处张望,显然是认不得路。 荀邺止步,将身子隐在树后。 那人走了过来,周遭有微弱的亮光闪烁,荀邺抬眼看过去,她眼神迷茫,满脸写着无措。 他一怔,竟忘了躲避。 她…… 是卷轴上画的女子,他看过许多次,却哪一回都没有这一次来得清楚。 正当他愣怔时,对面的人显然也发现了他,她一惊,捂唇往后退了几步。 待其看清是人后,她缓神挪开手,打量他稍许后问道:“请问,这大殿是往哪边走?” 荀邺紧抿唇,盯着她半刻不语。 对面的少女见他不答,叹了口气,嘟囔道:“要是皇兄在就好了。” 皇兄? 荀邺望向她的眸色发沉,思及云姨所言,眼前的人是燕国公主。 少女眨着水亮的眸子回看他,用手点了点唇,比划着:“你说不出话?” 荀邺微顿,正欲出言只听一阵脚步声急匆匆往这处来,他身形一闪,瞬间从她眼前消失了。 “公主殿下,您怎么跑到这来了,奴婢可算找到您了,快跟奴婢回去吧,殿下在等您。” 她没动,揉了揉眼睛,左右搜寻荀邺的身影。 丫鬟顺着她的目光四处看了眼,疑道:“公主再找谁?” 少女摇头,“咱们走吧。” . 宋邵云视线落在刚进殿的少女身上,少女似有所觉,灵动的眸子看他一眼,而后缩回燕国太子身后。 此女是燕国的长公主燕姝,听闻燕国君主对其极其宠溺,允她跟着燕国太子前来倒也不算出奇。 “燕祁拜见皇上。” 皇帝从殿中的御座前走下来,敬以殊礼,“燕国太子无需多礼,先坐下吧。” 二人听此落座,殿外众人络绎进来行礼就座,待人到齐,皇帝执起案上的金鎏杯盏,言道:“诸位远道而来,车马劳顿,朕敬各位一杯。” 众人纷纷谢恩,皇帝坐回龙椅上,殿前来了舞伎,伴着丝竹乐声翩跹起舞。 宋邵云拿起案上的酒盏,视线越过舞女落在燕姝白净的脸上。 他饮了口酒,眸子盯着她未移。 坐在一旁的是三王爷,他玩心大,向来不关心朝事,也就这样的宫宴才会出席。 他顺着宋邵云的视线看过去,见到坐在那处的燕国公主,不禁打趣道:“此女不过幼学,五弟这是又看上了?” 三王爷刻意拉长尾音,显然是意有所指。 宋邵云移回视线,指腹摩挲着杯盏,“三哥说笑了。” 三王见此爷哈哈大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宋绍云侧眼,指尖沾了酒水在杯沿划了个圈,他垂眼若有所思。 这燕国公主长得像一个人。 · 宫宴散后,派去跟着荀邺的暗卫回来,俯身拱手,“王爷,荀大夫只在宫内闲转,属下并未发觉其有何异举。” 宋绍云手不自觉握紧了杯盏,那人费劲心思进宫怎会只在宫中闲转,“他现在在何处?” 暗卫如实禀明,“荀大夫在御花园逛了圈便出宫了。” “期间没去旁的地方?” “是。”暗卫思忖了下,补充道:“不过其在路过接待使臣宫殿的那条道上同一女子交谈了几句。” “那人是谁?” “方才夜色昏暗,属下离得远,并未看清那人的脸,不过瞧着不像是宫内的丫鬟。” 宋邵云瞥了他一眼,“你可有听见二人说了什么?” 暗卫摇首,宋邵云敛眸挥手命他退下。 他进宫只为见个女子? · “王爷。” 宋邵云闻声看去,只见荀邺从一侧的马车后走过来。 见人到跟前,宋邵云眯起眼试探地问道:“荀大夫事情办妥了?” 荀邺并答,岔开话题道:“王爷今日便要见那副将?”@ 宋邵云闻声拧眉,“自然。” “那走吧。” 荀邺言毕便转身走到马车旁,纵身坐到马夫边上,宋邵云见此也只得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往北缓缓而行,待出了城后夜色已经完全黑透,空中偶有星汉闪烁,璀璨夺目。 不多时,马车停了,荀邺掀开帐帘,冲着里头的人道:“到了。” 宋邵云起身下了马车,他扫视四处,发觉周遭未有村落,只有远处的竹林间隐隐有些光亮。 荀邺看了眼边上的马夫和小厮,抿唇道:“林中静谧,还请王爷一人随草民前去。” 宋邵云略一犹豫,而后吩咐二人守在马车旁不宜走动,紧随着荀邺而去。 两人穿过竹林,远见一处有个破旧的木屋。荀邺走过去叩响木门,不多时,里头的人听到动静推门出来,是个妇人。 宋邵云看过去,发觉那妇人在见到荀邺时并未露出诧异之色,显然是相识。 对面的妇人对他陌生,忍不住瞄了他几眼,确定没见过他收回视线冲着荀邺道:“公子今日是来找陈生的?” 荀邺颔首,“他可在?” “在,在,我这就叫他起来。” 待人进去,宋邵云挪回视线看向荀邺,他神色泰然,看不出任何情绪。 “世……公子今日来所为何事?”陈生听闻荀邺前来,从榻上起身便急匆匆披了外衫出来。 还不待人回答,他看见了其身后的人,“这位公子是……” 荀邺面不改色,抿唇道:“贤王。” 陈生闻声一顿,扭头朝他拱手道:“草民见过王爷。” 宋邵云见到他后眸色一喜,走上前扶他,“不必拘礼,那日在客栈多亏了你本王才得以活命。” 陈生恍然大悟,客套一句,“举手之劳罢了,王爷身子可已无恙?” “自然。” 陈生看向一边气定闲神的荀邺,见他不插话回过头朝宋邵云拱手,疑道:“王爷深夜前来是所为何事?” 宋邵云也看了眼荀邺,言道:“本王有事同你商谈。” 陈生下意识又看了荀邺一眼,当年他们一家多亏世子相救才得以活命,如今他带这贤王爷来此,不知是何目的。 陈生顿了片刻,见其未有反应后侧身,“王爷请进,寒舍简陋,还请王爷见谅。” 宋邵云一脚踏了进去,他走在前头,摆手道:“不碍事。” 荀邺没跟着进去,而是随意找了地方坐下。 两人进了屋内,方才开门的妇人迎出来替他端了杯水,“公子怎不进去?” 荀邺接过杯盏,盯着前面的木门沉默不语。 陈生将人引到内室,宋邵云坐下打量着周遭摆设,屋子狭□□仄,的确简陋。 他定眼,朝着他道:“陈副将。” 陈生闻此抬眼看向他,拱手道:“王爷认错了,草民……” 宋邵云打断他,“你不必急着否认,当年镇远将军被敌军暗算,你受了伤正巧躲过一劫,本王说的可对?” 陈生不想回忆那事,冷声道:“王爷有话直说便是,前朝一事何须提及?” 宋邵云站起来盯着他,语气郑重道:“本王今日来为的便是此事,不知副将可否帮本王?” 陈副将未接话,宋邵云见他迟迟不语,拧眉道:“副将不愿?” 陈生垂眼拱手,“草民早已不及当年,王爷还是另寻他人为好。” 宋邵云逼近他,质问道:“副将不想替镇远将军报仇?” 此话正是说到他心坎上,不过如今并不是好时机,这皇帝早已不似当年,威震天下,区区是这贤王能左右的? 见对面的人态度坚决,陈副将作揖,“王爷可容许草民考虑几晚。” 宋邵云虽是不悦,却还是应许道:“本王三日后再来寻你。” 荀邺在外见到宋邵云黑着脸从里走了出来,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从他边上走了。 荀邺没跟上去,他此番来此不过是场交易,人带到了,其余的他无需多管。 见人走后,荀邺抬脚走了进去,陈生见到他后言道:“世子。” 他依旧用这旧称,荀邺说了几次后便懒得纠正了,“没谈拢?” </div> </div> 第62节 陈生将方才宋邵云同他说的话一五一十地讲了个清楚,“世子觉得此事该如何?” 荀邺指尖敲着桌案,眸光深邃,“暂且等等,若他再来你只需推脱便是。” “是。” 大概还有两章趴?或许一章?哈哈哈哈 第58章 柳梓月今日起了个大早, 眼看瘟疫一事平息,爹爹得了消息说柳州的庄子出了事, 过后几日便要启程回去了。 眼下赐婚一事还未解决, 柳梓月心难以安下,若是就此离开, 可就再寻不到机会了。 柳梓桐瞧出端倪,这几日日夜陪着她, 不论她去哪都跟着, 恐她做什么出格的事。 柳梓月被扰得烦了,今早起后便索性爬到院外的树上坐着, 谁料柳梓桐醒来找到她后一直守在树下相劝, 两人僵持许久, 柳梓桐仰头, 颇为无奈道:“你下来,我同你说件事。” “说什么?” 柳梓桐勾了勾手,同她商量, “你先下来。” 柳梓月托腮,来回荡着脚,“姐姐直说便是,我听得到。” 柳梓桐左右看了眼, 面露难色, “此事不宜声张。” “哦?” 柳梓月好奇,见她执着便只好从树上爬了下来,落地后被柳梓桐一把拽住, 训道:“你怎能往那树上爬,好在爹娘不在,若是被他们瞧去你可又要挨罚了。” 柳梓月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姐姐叫我下来便是要说这个?” “当然不是,你先随我回去。”柳梓桐一边说着一边拉她往回走。 柳梓月只好依她走回去,刚入内柳梓桐便轰散了屋内的丫鬟,紧闭房门。 柳梓月不明所以,瞧她一脸难喻的模样,疑道:“姐姐要说什么?” 柳梓桐坐下来,纤指搭在案上无意敲击着,“妹妹这几日是在愁赐婚一事?” “不错。” 意料之中的回答,柳梓桐叹道:“你不愿嫁那贤王?” 柳梓月眼底透出一丝厌恶,“自然。” 柳梓桐定神,素手微蜷着,敲击声骤停,“既如此,我替你去。” “什么?” 柳梓月一惊,不可思议地看她几眼。 柳梓桐抬眼望她,温和的眸子里尽是坚定之色,她重复道:“既然妹妹不愿,那我便替你嫁给贤王。” 柳梓月凝神看她,扬声道:“姐姐在说笑?那可是欺君之罪!” 柳梓桐摇首,语气郑重,“你我二人长得极像,若非亲近之人断不能分清,何况你我又与那贤王素不相识,他必是认不出的。” 柳梓月拧眉,想起宋邵云所言那圣旨是他亲自求来的,倏地冷下声道:“姐姐不曾想过爹娘若是知此改如何?何以让你去犯险?” “可我已……” 柳梓月知她要说什么,打断道:“往后姐姐莫要再提此事,我自会寻法子解决。” 柳梓桐一愣,见其面有愠色后一下子泄了气,摆手道:“罢了,当是我糊涂了。” 言毕,她便转身进了内室。 柳梓月扶额,上一世她便是因替姐姐上了花轿,才至于落到那般下场。而今虽说一切已偏离前世,可宋邵云是何人她可谓一清二楚,怎可让她替自己蹚那趟浑水。 何况两人不过见过两面,怎似那时郎有情妾有意。 柳梓月叹了口气,合门出去,走到院外又爬上了那棵大树上。 红菱见到此景已是见怪不怪了,这几日姑娘总会待在树上沉思,不允旁人叨扰。 她端着膳食在树下唤她,“姑娘,该用膳了。” “端进去吧。” 红菱见她没有下来的迹象,问道:“姑娘不下来?” “让姐姐先吃便是。” 红菱看了看手上的膳食,只得听从她的话走了进去。 人刚一走,“咔嚓”枝丫断裂的声音直袭入耳内,柳梓月警觉,紧忙拉着一旁的枝干攀住,整个人悬在半空中。 “红菱!” 无人应声,柳梓月冷汗直冒,死死拽着枝干不放,可惜手上的力气已经耗尽,她垂眼,目测自己离地不远,想着若真摔下去应也无大碍。 她索性闭上眼,松手护着头弓身往下坠。 意想中的疼痛未有,而是跌入了个宽厚的怀抱中,来者只瞧见她松手的景象,随即怒声道,“你要寻死?!” 柳梓月猛地睁开眼,看清人后从他怀中退了出来,“民女见过王爷,不知王爷来府上做什么?” 他未答,反倒反问一句:“你在此处做什么?” 自那日她从府上离开,宋邵云便派了人盯着她,自是知晓近日来她的行径,听闻她总做些出奇的举动,方才他途经此地便想来看看,谁知竟撞见了这番景象。 柳梓月欠身,“如王爷所见。” 他当她默认,眸光骤深,“你连寻死也不愿嫁给本王?” 柳梓月知他误会了,故意道:“还望王爷放过民女。” 宋邵云逼近一把抓住她的腕骨,刚欲出言便听门内有丫鬟急匆匆走出来,“姑娘!” 他闪身躲了起来,柳梓月借机扬声道:“红菱。” 红菱一脸担忧地走了出来,方才她听姑娘叫了一声,待她放下手里的膳食走出屋子,从内院却已不见其树上的身影,想到那道唤声,以为是出了事。 “姑娘没事吧?” 柳梓月眯了眯眼,见那人消失后不提方才的事,笑道:“我饿了。” · 自晨间碰上宋邵云后,柳梓月便不敢再往外去,只安安担担地待在屋内,外头有蝉声鸣叫,她起身走过去支起窗子,忽然身后有热风旋起,她转身见一人进到了屋内。 那人立在昏暗处,柳梓月一时没看清是谁,正欲出声叫喊却见到他露出了半张侧脸。 “荀邺?” 柳梓月试探地走过去,见其从暗中探出身子,整张脸显在光亮处。 是他。 “你怎么来了?事情都忙好了?” 荀邺看过去,迎着他来的少女彼时正抬头仰视他,明亮的眸中溢着光芒。 “忙好了。”他盯着她,“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荀邺抿唇未语,带着她一路出了府。两人走了许久,柳梓月跟在其后,眼看去的地方逐渐荒凉,她嘟囔道:“还要多久啊?” 荀邺走过来,立在她面前,“快了。” 见她张口喘气,他敛眸言道:“可要我背你?” 柳梓月眸子一亮,弯唇道:“好啊。” 比起上回在山上她故意装作受伤让他背着自己,这回是他主动提及,甚是得她欢心。 荀邺感受到背脊传来的温软,思及近来听到的消息,踌躇道:“你,要嫁给贤王?” 柳梓月俯低身子凑近,轻笑道:“你知道此事?” 少女身上的幽香萦绕在鼻中,荀邺身形一僵,“皇帝圣旨,应无人不知。” “所以,你今日来是同我道贺?” 荀邺猛地止步,松手放开她,道:“到了。” 柳梓月从他背上下来,挪步绕到他前,抬眸盯着他又问一遍,“你,也是来同我道贺的?” 荀邺薄唇翁张,神色沉沉,“不是。” “不要嫁他。”他道。 此话他说不重,柳梓月却觉得每个字都砸在了她心里,她眯起眼,摊手笑道:“可圣命难违。” 荀邺突然俯身离她颇近,眸色波澜不惊,“我会解决此事。” 柳梓月未挪开身子,眨眼道:“你如何解决?” 荀邺往后一步拉开二人的距离,他未答,而是牵起她的手往边上的土堆走去。 他将她的手牢牢包裹住,柳梓月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炙热。 荀邺领她在一土堆处停下,柳梓月垂眼,发觉此地稍隆,比周围高上一些,也不似别的地方杂草丛生。 “这是?” “我娘。” “啊?” 荀邺垂眼,攥紧她细嫩的手,言道:“在我幼学之年时她不知所踪,我寻之未果,便当她葬在了此处。” 柳梓月听他提及此事,想起上次未说完的话,“那如今,她……” 提此,柳梓月察觉身侧的人全身紧绷着,她抬手抚了抚他的背,听他开了口,“不在了。” 柳梓月侧眼看他,他松手蹲下身,将土堆上的落叶捡到一边,开口同她讲述过往身世。 柳梓月愣在原地听他讲了许久,适才知其经历实在复杂。 难怪上一世他不曾提起,那时她已被伤透了心,他总是说些好事叫她高兴,细想来,所有烦心之事便全是他一人受了去。 </div> </div> 第63节 · 两人没在山上多待,荀邺送柳梓月回到府上,“进去吧。” 自从山上回来,柳梓月便发觉其一直紧蹙着眉,因牵及过往,她没法多言,至此她走出一步后又走了回来。 荀邺见她折回来,道:“怎么?” 柳梓月走过去,还未当其反应便踮脚伸手覆到他的眉间,替其抚平上面的褶皱,“多笑才好。” 荀邺一怔,执起放在额间的手,抿唇笑道:“好。” 柳梓月展颜,朝他也弯了弯唇,“我等着你。” . 荀邺回去时云绫正在屋内等他,这几日她为了和云艽相处,索性也不走了。 好在几日来云艽的态度有所好转,不再是冷着脸不同她言语。 云绫拄着拐杖慢慢走过来,见到他忙道:“少爷可算回来了。” “云姨怎还没休憩?” 云绫,“方才有人来自称是贤王府的人,说是那王爷命你去王府一趟。” 荀邺脚步一顿,“所为何事?” “说是替谁诊治伤势,看着像是很着急,老身不便走动,便叫艽儿跟着先去了。” 没写完,还有一章 第59章 驿站。 燕国公主两日来高热不止, 引得众人一筹莫展,皇帝听闻宋邵云与一神医相识, 命他派人去请了荀邺, 不过不巧人不在府上,手下的侍卫索性将其师妹带了过去。 云艽拜见过贤王后便被带到了驿站内院, 此刻她正立在榻边替人把脉,朝着背对她的人道:“公主只是受凉染了风寒, 按照方子每日服用药即可。” 前日从宫里来的御医也是这般说法, 可姝儿不见醒,燕祁扬了扬手道:“出去领赏吧。” 云艽作揖, 往后退去。 榻上的人猛地咳了起来, 虚弱道:“水。” 一旁的丫鬟听此紧忙从桌案上端来水, 燕祁接过用手托起榻上的女子, 给她喂水。 她抿了两口,而后又闭眼睡了过去。 燕祁转眼瞥向一旁还未离开的云艽,看她蒙着脸, 指了指她道:“你过来。” 云艽身子一僵,挪脚走过去。 她方才来时便已知晓了所在何人,故此蒙了面,恐被其认出来, 原他只是背着她而站, 现转过身来,她不由一憷。 起初她刚到燕国之时,被安排到公主殿前伺候, 太子疼妹妹,常到殿里看望陪其玩乐。 她不起眼,一开始太子并未发现殿里多了个宫女,直至有次她碰巧发现太子受伤,便顺手帮了他,此后他每日来公主殿里也总要同她说上几句话。 而公主与她熟后便也总缠着她,听她讲些宫外的趣事,那段时日倒真是过得很好。 不过好日子没持续多久,太子总找她的事不知怎传到了阿娘耳中,她特意寻了空日,告诫她莫要对其生出别的念想。 她没听,还如从前一般待他,后来太子及冠,来的日子变少了,她听闻其娶亲的消息,才清醒过来自己的身份,自此躲得远远的。 本想这样也好,可再后来阿娘为了公主抛她于不顾,她便彻底死了心想要逃出宫,不过这一走唯一辜负的人便是公主。 念及年幼,想着过些时日她便会忘了自己,她左右不过是个宫女,缺不了。 她便逃了,逃得远远的,可却在追寻她的人中见到了太子的人。 阿娘派人来找不算稀奇,可他,为何下令来找个婢女? 云艽垂着头不与他对视,听见头顶传来的声音,“她何时能醒?” 云艽打量榻上的人,言道:“快了,不过公主久未进食,要备些粥。” 燕祁抬手,吩咐一边的丫鬟,“去备膳。” 丫鬟领命走了出去,燕祁见此朝她走近,盯着她道:“你,抬起头来。” 云艽心道不妙,往后退了一步,踌躇片刻微仰头,“公主既已无事,那……” 话未说完,燕祁上前伸手扯掉了她的面纱,他凝着她那双清澈的杏眸,语气稍扬,“云艽?” 云艽自知躲不过,垂眼作揖道:“见过太子。” “咳咳咳”榻上的人又突然咳了起来,燕祁视线未移,听见身后的人唤道:“皇兄。” 燕祁收敛面上的情绪,回过头关切道:“姝儿,你饿不饿?” 燕姝觉得手脚酸软,她颔首,借着力缓缓起身,“饿。” 燕祁端了药过去,“先喝药。” 燕姝瘪了瘪嘴,蹙眉道:“难闻。” “公主喝了才会好。” 云艽突然出言,燕姝适才发觉榻边还站了个人,她立在后头,被皇兄挡住了大半个身子。 她偏过头,瞧见她整张脸后眼睛一亮,“云艽姐姐!你怎会在此?” 云艽欠身,“公主。” 燕姝面上尽是喜色,探出身子拉住她的手,“云艽姐姐,你这些时日怎不回宫?还来了这。”她掰了掰手指,像是很委屈,“我叫皇兄找你,可是却探不到你的消息。” 云艽身子一僵,原来是公主要寻她的。 她抿唇,含糊道:“奴婢先前摔坏了脑子,记不清路。” 燕姝眯起眼笑,“那正好这次随我一起回去。” 云艽微愣,而后抬首看了眼一旁的燕祁,“奴婢……” 燕姝看出她的迟疑,“怎么?” 她道:“这里是奴婢的家。” 燕姝垂眸,失望地撅了撅嘴,收回拽着她的小手。 不过片刻,她眸子重新亮起来,弯成月牙,“那云艽姐姐如今住在何处?我可不可以去瞧瞧?” 燕祁适时走过来,按住她。 云艽顿了片刻,言道:“等公主身子好些奴婢带您去。” · 过了两日,燕姝活蹦乱跳地闹着要出去。 燕祁有事进宫与皇帝商谈,临行前架不住她一直央求,想着明日便要回去,故派了人去寻云艽。 云艽听到消息将人从驿站带了回去。 人一入内,云绫便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她唤道:“公主。” 燕姝见到她在此不禁回头看了眼云艽,先前在宫内时她就听闻云艽同她是母女,只是两人不提,她便没理会此事。 细想来之前云绫请命出宫,想必为的就是艽儿姐姐。 她歪头,冲她甜甜一笑:“云姑姑。” 云绫甚是欣慰,眸中蕴着泪珠,她擦了把眼,连声应着。 云艽见此未语,领着燕姝进了内院。 荀邺走出来与两人撞上,燕姝先一步停住脚,看着眼前的男子不禁心疑,这不是原先在皇宫她见到的那人吗? 燕姝一顿,扭头问云艽:“这是艽儿姐姐的兄长?” 云艽抬眼看向立在前边的人,摇首回道:“不是。” 她知晓公主身世,只是一下不知如何开口。 云绫跟了过来,语气沧桑道:“他是公主血亲,你的亲兄长。” 燕姝拧眉,“云姑姑糊涂了?” 云绫叹了口气,先前公主年幼,她一直没寻到机会同她明说,如今她即与少爷相见,便是该说了。 “公主可还贴身带着夫人留的护身符?” 燕姝转了转眼珠,思忖她此话的意思,迟了一会儿才道:“带着。” 云绫拿着拐杖轻点了下地,“那里面有夫人留给您的信,公主可拆开瞧瞧。” 燕姝在三人的目光中拿出随身带着的护身符放在手上,迟迟不拆。 云绫同她道:“公主拆开后自会知晓一切。” 燕姝犹豫,半晌才慢吞吞动手去拆。 平安符中有张纸折了起来,燕姝心中一凛,抬眼看向对面离她不远的男子。 她垂眼,展开泛黄的宣纸,瞧着上方的字迹,是娘的—— 姝儿,娘不能陪你了。 娘没法带你回姜国了,娘撑不住,要去寻你爹爹了。 你看到信时应是长大了,也不知是随了谁的性子,可惜娘看不到了。 你要记得,无论身在何处,都要记得你爹爹是个骁勇善战的大将军。 他寡言,却总是念着你,如今,他也见不到了。 你还有个兄长,他也很疼你,娘亏欠他,也不知他过得怎么样了。 …… 燕姝一行一行地读下去,上面的每个字她都看得清清楚楚,可她却觉得读不懂。 </div> </div> 第64节 “公主看完了?” 燕姝闻声往后退了两步,慌忙撕碎手上的信纸。 “公主。” 燕姝两手猛地堵住耳朵,拼命摇头:“不要说了!” 她不信! 父皇待她那么好,怎会是信中所言的那样! 一定是诓她的。 快忘掉,快忘掉! 燕姝闭眼蹲了下去,越是不愿去想那信中的话便越是清晰。 那信里的意思,是说她不是真正的燕国公主,她所得到的一切全是假的。 父皇,皇兄,都是假的! …… 荀邺瞧着蹲在眼前娇小的身躯,他走上前,欲要拉她,却被其躲了过去。 云绫叹了口气,拉着云艽走了出去。 两人僵持半晌,燕姝缓过神起身,抬眸仔细端详他,“你那日在宫中就认出了我?” 荀邺抬眼俯视她,“是,我一早就见过你。” “比宫内那次还要早?” 荀邺颔首,而后道:“你随我来。” 燕姝不动身子,见其眸子里映着自己的影子。 他?当真是自己的兄长? 荀邺见其不走,只好独自从书房抱来匣子放下,从中取出十张卷轴,一一在她眼前摊开,“这些都是你。” 燕姝捂唇十分诧异,“这些从何而来?” “你每年生辰那日便会有人送来。” 她脱口而出,“父皇?” 荀邺闻声手一顿,如古井深潭般漆黑的眸子紧凝着她,“是娘。” . 燕祁回到驿站便听丫鬟说燕姝自从外回来后便不搭理人了,连晚膳都不成用过,他从外走了进来,关切地问,“皇妹今日去了何处?” 燕姝躺在榻上未应声,燕祁上前伸手覆在她的额头上,不烫。 “身子可有不适?” 燕姝一下子缩回褥子里,“皇兄出去吧。” “怎么赶我走?” 燕姝闷声不吭,燕祁见此拉了拉她蒙在头上的薄被,那褥子被她扯得紧紧的,他没强拉。 “那姝儿好生休养着,明日一早咱们启程回燕国。” 他说罢便转身要走,榻上伸出一只小手拽住他,“皇兄可否迟几日再走?” “怎么?” 燕姝眼神闪烁,支吾道:“我想多在这逛一逛。” 燕祁回头看她,见其这番模样便知她是在撒谎,“那便依姝儿所言,再等两日。” . 两天过得很快,燕姝却一次也未从驿站出去过,虽是耽搁了两日,燕祁却也未说什么。 临行前,燕姝拉着他,“皇兄,再等等好不好?” 燕祁垂眼望向她,燕姝被他看的发虚,言道:“不如我们去找云艽姐姐?我想再见她一面便随皇兄回去。” 燕祁看她半晌,最终还是妥协应允,带着她去了云艽的住处。 云艽刚收了药材回来,见到二人后一愣,“公主。” 燕姝视线绕过她往里看,“云艽姐姐。” 云艽看着她身后跟着的一众人马,“公主要走了?” “是,要回去了。”她四处看了眼,“那个……” 云艽会意,言道:“出去了。” 燕姝失望地垂下头,她此行的目的便是来见见她那所谓的兄长。 她想了好些日子,即便听他说了过往,可她还是要跟皇兄回去。 可走前,她想同他说句话。 只是现下,没机会了。 燕祁视线从云艽脸上移开,言道:“走吧。” “恭送太子殿下、公主殿下。” 燕姝不情愿地上了马车,她回头朝着云艽挥手,在帐帘放下的最后一刻,瞧见了一人从道上走了过来。 可马车已动,她自知这些时日自己做的事已叫皇兄起了疑。 眼看就要转弯了,她掀开帐帘朝外探出头,无声朝着他道:“哥哥。” 我…… 还是没写完 我不立flag了 第60章 “师兄。” “师兄。”云艽连唤了好几声, 前面的人始终不动身子。 她走过去,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 小心翼翼道:“师兄, 公主她,”她顿了下, “已经走远了。” 闻声,荀邺缓缓收回视线, 转身回了屋子。 他进了书房, 将案上的卷轴收了起来,一一摆回匣中。 而后坐下执起笔, 墨汁落在宣纸上被其描绘出少女的模样。 “主子。” 荀邺将笔搁在笔枕上, 抬首看他, “查的如何?” 恒九屈膝拱手, 正色道:“属下已经抓到了贼人。” 荀邺将画卷起收于匣中,起身走过去,“那贼人在何处?” “属下带主子过去。” . 破庙。 蒙面男子被下了药绑在石柱后, 动弹不得。 恒九上前伸手扯去其面罩,荀邺蹲下身,侧眼看向恒九,挑眉道:“你下的药?” 恒九摇首:“属下见到他时他便已经被人下了药。” “那你如何知道是他?” “自飞镖一事后属下便时刻提着心, 今在屋外忽闻有动静, 便跟了过来。”说着,恒九抬手扯开那人衣领,露出其后颈, 上头刻有图案,正与飞镖上的花纹一致。 荀邺心觉不妙,刚起身往外便见一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众侍卫。 “主子。”恒九适时反应过来,知晓是中计了。 前面被人堵住,连丝光亮都透不进来,荀邺停住脚,抬眼望向来人,沉声道:“燕国太子。” 燕祁趁燕姝熟睡后派人守着她,独自往回去,原先来时父皇便叮嘱他,说姜国有一人是姝儿的亲兄长,故此派人诛之。 那日在宫内他就见到了他,他本未动杀念,而眼下姝儿知晓了。 燕祁朝他走近,“荀公子,别来无恙。” 荀邺眼神一凛,看着前面围在其身边的一众侍卫拿着剑朝他靠近。 恒九看了眼他,急道:“主子快走!” 燕祁淡笑,来时他打听过,知晓荀邺身边跟着位高手,可他带来的个个都是精锐,他一人怎能与之抗衡。 荀邺抬了抬下颚,未动身子,冷声道:“她可知你来此?” 燕祁闻声一顿,继而挥手示意身旁的人动手。 两人被众兵围住,荀邺眉眼冰凉,他扫了眼四周,眸子里淬着冷霜。 一人见他不动执剑朝他袭去,恒九见此立马提剑挡了回去。 耳边疾风而过,恒九转身见又有两剑刺来,刚要出言提醒,便见身侧的人提气跃到庙中央的石像上。 还未等他反应,只见其倏地纵身而下,寒光乍起,顿时有两人倒地。 “小心!” 恒九骤然醒神,仰身躲过迎面来的利器,长剑一转刺入袭击他的人身上。 看着瞬间倒地的三人,燕祁心中一惊,抬眼望着荀邺,他怎有如此功夫! 不过他有所准备,可不仅仅带了这些人,他抬手示意,命守在院中的人一起涌入。 </div> </div> 第65节 所有的出路皆被人堵死,恒九扭头,面露难色道:“主子,出不去了。” 荀邺眸光凌厉,盯着站在后面的燕祁,平静道:“那便杀光。” 燕祁自然听到了他的话,面有愠色道:“好大口气!那便看看你有没有这个命了!” “给我上!” …… 荀邺转身提剑直中一人命门,他斜眼,旦见两人朝他过来,他随即飞身一跃,踢掉右侧那人手上的利器,割去其头颅,顿时鲜血四溅。 他视线一瞥,见一旁的恒九被人团团围住,显得有些吃力,他边躲避袭击边往后退去,眼看恒九要被一人偷袭,他扔出短刀,将那人击倒在地。 燕祁见其分神,趁机扔了飞镖而去,荀邺回身一挡,镖尖擦过他的衣袖,划破了口子。 他起先未觉,却当提气之时,忽觉心口钝痛,吐出一口血。 镖上有毒! 荀邺心中一凛,知晓此地不宜久留,否则不等他杀完人,便会毒发而亡。 恒九见自家主子吐血,登时警觉,要赶快带主子离开! 正当二人寻找破口之时,荀邺看到眼前一道白光闪过,临倒下时听见有道声音传来,“皇兄!” . 荀邺醒来时没想到自己第一个见到的人是宋邵云。 见他睁眼,宋邵云走过来,寒暄道:“荀大夫醒了?” “王爷?” 宋邵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荀大夫几时受的伤?难怪几日派人来都不见你。” 荀邺脑袋发胀,他坐起身,看着屋外走来一人,她手上端着汤药,“师兄,你醒啦。” 荀邺应了声,接过碗一饮而尽。 云艽看了宋邵云两眼,叮嘱道:“师兄要好好休养,切勿劳神。” 荀邺将碗递去,拿帕子擦唇,“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云艽应声合门退了出去,荀邺抬眼看向他,“王爷找在下所为何事?” 宋绍云先是打量他几眼,而后凝神问道:“你是镇远将军的独子?” 荀邺听他的话并未太过讶异,那日他将人带去陈副将的住处便知瞒不久了。 荀邺往后一靠,“是又如何?” 宋邵云听他未否认,登时从座上起身,“本王想请你帮个忙。” “此话怎讲?” “陈副将曾是你父亲的下属,自是听命于你,本王需他助我一力,若能成事,本王保你日后平步青云。” 荀邺从榻上起身走下来,与他对视,“王爷的意思,是要造反?” 宋邵云未答,反问他,“以世子能力,应知镇远将军是被陷害而死。”他盯着他,“你,不想替将军报仇?” 荀邺绕过他坐在紫檀椅上,“如今国泰民安,草民觉得甚好。” 宋邵云咬牙,讥讽道:“荀大夫真是好胸怀。” 他拂袖欲走,听荀邺言道:“王爷若能允草民一事,也不是帮不得。” 宋邵云止住脚,“何事?” “撤了赐婚圣旨。” “什么?” · “什么?” 柳梓月收拾行李的手一顿,惊讶道:“圣上传来口谕,说撤旨?” “不是撤旨,是换人。” 柳梓月耐心听来传话的小厮解释,方知是赐婚圣旨换了人,由她变成姐姐嫁给贤王。 “怎会如此!” 小厮以她气急败坏,怕其乱砸东西,畏缩道:“奴才只是来传话的,揣测不得圣意。” 柳梓月命红菱赏了银钱叫他走了,那小厮见还能得银钱不由一喜,走前多嘴道:“姑娘心善,日后定能嫁与良人。” 柳梓月没空听他奉承,转身进了里屋。 看到柳梓桐立在窗前,言道:“姐姐都听到了?” 柳梓桐颔首,面上并无过多情绪,“妹妹不用嫁给王爷了。” 柳梓月心一紧,“我……” 柳梓桐走过来,朝她笑笑,“妹妹不必忧心,我原先便说替妹妹嫁去,想必圣上是听见了你我二人的话,才传了口谕。” “可……” 柳梓桐打断她,“妹妹快些收拾东西吧,爹娘可在等着了。” · “王爷,可以动身了。” 坐在精雕紫檀椅上的人身披战甲,满身肃杀之气。 宋邵云走到一众精锐将士前,朗声道:“今日各位助本王光复前朝,乃是本王荣幸,即刻便要入宫,若有怯者,现在方可离开,本王不会追究。” 众将齐声回道:“誓死追随王爷。” 宋邵云颔首,鼓舞士气道:“这一战,必将胜!” 言毕,宋邵云走出府门,跨上烈马领众兵往皇宫去。 待到宫外,他下令命众兵分拨从四面入宫,潜入各处。 子时,众兵皆汇入宫内,皇宫内寂静无声,表面上看来是一片祥和。 宋邵云当即下令,带头者举着火把闯入宫内。顿时,整个皇宫内火光通天,喧闹声四起,众人逃窜,只听见厮杀声在这漫长的黑夜中经久不息。 很快,宋邵云带来的人将整个皇宫牢牢包围,御林军就此反叛。 宋邵云闯进内殿时,皇帝正坐在大殿中央,身边无人伺候,见到他来脸上竟无任何慌意。 皇帝抬起眼皮,看向他的眼中露出一丝悲哀之色,叹道:“朕败了。” 说着,皇帝从龙椅上走下来,“我费尽心思,到头来,这皇位还是你的。” “这皇位本就不属于你。” “是啊,本就不属于我。”他似是在喃喃自语,“父皇疼你,连死前都还念着你,求朕放你一马,朕一时疏忽,倒真让你逃了。上天眷顾,朕多次设法除你却都被你逃脱了,如今把你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竟也还是输了。” 说着他仰头大笑,眼角泛着湿泪,“动手吧。” · 崇和元年,孟冬十四,自先皇驾崩已过一月,新帝于登基大典上封赏百官。 传闻被其罚贬的侧妃随他进宫被封为昭妃。 柳梓月收到消息时正立在池边赏花,眼前的醉芙蓉或白或红,繁盛地簇拥在一起,独冠群芳。 阿秋说完立在边上,她敛眸,弯唇笑道:“真好。” “好什么?” 清朗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柳梓月惊讶回过头,对上来者俊朗温润的眉眼。 她丢掉手上的芙蓉花,提起襦裙迎了过去。 她站定仰头喘着气,红唇轻咬,软声道:“你是几时回来的?” “方才。” 柳梓月讶异,适才发觉他风尘仆仆,面上带有倦色,“急着来找我做什么?” 他盯着她,唇角漾着和煦的笑容,“提亲。”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