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1v1】人间去油剂》 清洁很重要 旻国崇德六年十二月,右骁卫大将军图萨以叛国罪处斩。天大雪,朔风大作,天生异象,图萨裹挟风雪消失于世间。 …… 坐在化妆台前的女人撑着头,看着眼前这个……呃,不超过二十岁的男性,感觉自己某个不该有的部位有一丝丝的痛。 她正在准备一天的护肤工作,客厅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刚打了蜡的木地板上四仰八叉摔着个穿着诡异的少年。 “变态?!”她二话不说,抄起房间里的灭火器冲着这人一顿猛喷,对方身手倒是敏捷,灵巧地躲开了干粉袭击,长剑出鞘,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他身上穿着不知哪个朝代的服饰,头发乱糟糟的,大概一米八九的样子,一双眼是外面阴天一样的烟灰色,鼻梁倒是高挺,五官深邃,轮廓分明,英俊倒是英俊,有种霸道的俊朗感,就是看着年纪不大。他握着刀鞘,原本打算注视着对方,看到女人赤裸着的大片肌肤又突然背过脸去,耳根还有点红:“你是谁?” “小哥,”女人倒是很淡定,“这里是我家,你最好说个一二叁四五出来,不然我就要报警了。” “旻国,右骁卫大将军图萨。” 对方拖长了声调,发出了一声“哈?”,她在怀疑这个小朋友脑子是不是不大好。 少年下颌线紧绷着,一张黢黑的脸透出红来,却不像是害羞,他努力偏过头不去看女人,又重复了一遍。 “Stop,stop,你先给我解释一下旻国是什么?”她已经握着手机准备拨电话叫警察来了,总不能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吧,她们家可是二十八楼啊,二十八楼! 图萨就保持着这种诡异别扭的姿势,一手持刀,拧着脸讲了一遍。 图萨,少年大将军,满门忠烈,十六岁带兵出征大破敌军,十七岁官拜右骁卫大将军,十九岁以叛国罪被按至刑场处斩。 他说完,对方突然没声了,微微侧过头去,发现她的表情一言难尽。女人像是思索了一会儿,一拍手:“啊!你就是穿越吧!” “什么穿越?”图萨不知道这个女人在说什么,她穿得也太少了,伤风败俗! “这话说起来还挺长的,你要不要先去洗个脸?”她双手抱胸,看着那把长剑,“小哥,我们打个商量,你这把剑先收起来好吧?” 图萨一甩手,佩剑归鞘,他伸手用袖子抹了抹脸,抬眼看到对方一脸嫌弃的表情,又把头扭开:“你……你把衣服穿好!” 对方听完,怔了一下,然后噗一声笑出声,披了件外套在外面,和图萨招了招手:“你过来。” “做什么?”他将信将疑跟在了女人后面,她比图萨见过的女人要矮一点,也要瘦一点,看着弱不禁风。 女人带着他走到一间小屋里,一伸手,水就自己流出来了,图萨吓得一愣:“你会妖术?!” 对方白了他一眼,从架子上拿起一条粉色的发带递给图萨,做了个戴上的动作:“我叫乐容,既然你掉在我家,现在是我管你。第一件事就是你把自己拾掇干净。” 图萨看着过于娇俏的颜色,怎么也不肯伸出手:“大男人讲究什么,你做什么……!”他没说完,乐容就伸手把发带套在了他的头上,从个瓶子里挤出一堆泡沫拍在图萨脸上,对方脚尖轻点,撤到了之前站的位置,一手握剑:“你要做什么?莫非你是妖妇?!” “给你洗脸,”如果不是乐容手里还有泡沫,她还真想捏捏自己的眉心,“还有,把你张口闭口的妖妇改掉,如果你不改,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是妖妇。” 她的眼神一冷,吓唬人的确有几分“妖妇”的气势。图萨站在原地,似乎在思考她话的可信性。 “快点,你不是将军吗,怎么胆子这么小?” 图萨一梗脖子,跃到她身边,被人糊了一脸的沫子,他鼻子抽了抽,糊在他脸上的东西有点像冲奶茶的奶沫,却不香,有股玫瑰味。 乐容在旁边示意他怎么清洁,又怎么洗脸,图萨有样学样,洗干净后准备用袖子抹脸,被人拦下来了:“停!” 她从一旁盒子里抽出了张白花花的纸来,在他脸上轻轻按了按。绵柔舒适的感觉随着她的动作传来,图萨辨认了半天,暗暗吸了一口气——上好的棉花,这妖……女人当真富贵,她那自动出水的管子也很是神奇,大理石的台子、金子的装饰,她简直是富可敌国。 乐容洗完脸就开始护肤,她的业余身份是美妆博主,护肤是很重要的一环。拍完爽肤水之后乐容从镜子里看到傻愣愣的图萨,他盯着自己柜子里的护肤品,眉头紧蹙。 眼霜精华乳液面霜防晒这一套步骤进行完之后,她的脸上泛着自然的光泽,见图萨还在盯着柜子看,乐容忍不住打了个响指,指着一柜子护肤品看图萨:“柜子里的,很贵,不要碰,不然妖妇就要让你……”她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少年洗完脸之后比之前看起来顺眼多了,乐容从大理石台子上摸出自己的眼镜戴上,盯着图萨看了看,若有所思:“原来是油皮啊。” 人靠衣裳马靠鞍 洗完脸乐容去了一趟衣帽间,拿出几件oversize衣服,递给图萨,顺便做了个演示:“这是裤子,你应该知道怎么穿,这是套头t恤,这样穿进去。现在,去洗澡。”这些衣服还是当初oversize男友风很流行时候买的,乐容虽然不矮,但这几件都是朝着男性XXL号买的,她穿要把袖子挽叁折还大,穿件卫衣活活穿出了军大衣的气势,她试了一次就没再继续穿过,现在倒是解了燃眉之急。 浴缸里放上水,乐容把沐浴露交给图萨,教给他正确用法:“你先洗澡,洗完换衣服,这个,会吗?”她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图萨,对方点头,于是乐容关上门,趁他去洗澡的时间用外卖软件买了几条男士内裤,又打开点评网站,准备带图萨去修理一下头发。 她凳子还没坐热,对方已经打开门出来了,图萨有些不适应地走了出来。换上了现代服饰的图萨看着确实比之前利整,少年的俊朗感完完全全展露了出来,身高腿长。他有些不大习惯地拽着衣服,乐容原本还觉得眼前一亮,近看了一眼就要扶额——图萨身上泡沫完全没冲干净,脖子上还有一圈沫子呢。她摆摆手示意少年退回去,自己也走过去,把人推进了浴室里,打开花洒。 “脱一下上衣。”乐容把袖子挽起来,她小时候家里养过一只金毛,给金毛洗澡时就像是打水仗,让图萨脱上衣时也像给金毛洗澡。 少年的背脊结实,肌肉匀称起伏流畅,肩胛凸起,身上有几条伤疤,颜色已经很浅了。图萨把上衣脱下来,迭好放在一旁,被女人示意扶着浴缸弯腰。 花洒打开,细密温热的水流浇在了图萨身上,少年僵了僵,要躲开时被人按住腰:“不要乱动。”他乱动时候水溅到了乐容身上,像是大狗抖毛抖到了自己身上。乐容帮他冲干净残留的泡沫,又伸手顺着他的脖颈往上:“捂一下耳朵。” 粗糙打结的头发被热水浸湿,乐容的手指在发丝里插了几次,也没理顺他的头发,身下的少年还狠狠的抽气。 护发素被抹到了他的头上,乐容关上水龙头,把他的长发从头到尾梳理了一边,图萨的头发又长又硬,和人一样不羁,光是顺头发就累得她手酸。冲掉护发素挤上洗发水,大量的泡沫随着她的动作溢出,一瞬间乐容甚至产生了幻觉——她家的金毛是不是也有这么大? “唔!”少年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大概是泡沫进眼睛了,双眼火辣辣地痛,睁不开——她是不是下了药,要毒瞎自己?!他一急,猛地抬头,一头长发也甩起来,专注帮他冲头发的乐容被湿漉漉的长发打在脸上,往后趔趄了两步。 就在图萨以为她要吃人的时候,一条毛巾糊上了图萨的脸,那只手四处摸了一下,摸到他凹陷的深邃的眼窝,擦了两把,痛感也消失不见:“你眼睛进泡沫了,不要紧,冲干净就好。” “哦……好。”少年低头,不敢去看乐容。 冲完泡沫之后乐容的手酸得抬不起来,她教了一下图萨怎么用花洒,让他自己冲干净腿脚,就出去换衣服了。 洗干净的图萨走出来,换好衣服,这回真真正正是俊朗健爽的少年了,他一头长发被裹起来,脸也比之前要白一点,乐容穿着过大的卫衣和工装裤穿在他身上刚刚好,甚至还有些短。 少年赤脚走过来,看见女人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法器,圆筒呼呼往外吹着热风,还有巨大噪音。他一跃,躲开吹风机:“这是什么法器!能够呼风唤雨!” 乐容大概摸清了他的性格,故意挑严重的说:“你被法器照了,我给你下了降头,你得听我的,不然风神要发怒。”其实乐容也摸不准这人是什么来头,但吓唬他免得自己吃亏总比他之后作妖好得多。 洗完澡吹完头发,图萨又被抹了一层猪油膏一样的东西。乐容挖出一勺Lamer的面霜,在手心化开,少年眼见着白色的猪油膏变成了透明,按在了他的脸上。他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她:“我自己来!” “不要浪费我的化妆品。”她说着,把手糊在了图萨的脸上,轻轻提拉。 少年浑身僵硬,落在他脸上的手绵软温柔,没有一枚茧子,她的指尖不是通常的肉色,更像是带了指甲套,长而尖的粉色指甲似乎随时都能划破图萨的脸。 最后女人恶趣味地在他脸上啪啪拍了两下,收回手:“好了。” 图萨感觉脸上有痛感,像是被大漠的朔风吹裂开,要用衣袖揩脸,被人按着手腕:“你脸上缺水,刺痛是正常的。不要用你的袖子擦脸,改掉这个习惯。” 少年抬起的手臂又放下,干巴巴转移视线:“什么叫穿越?” 乐容也想起了这事,指着沙发:“坐下慢慢讲。” 他看了看一尘不染的沙发,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摇了摇头,攥紧了拳:“我站着就行。” 乐容挑了挑眉,从餐桌拿了两把椅子过来,和他面对面坐着,解释了一番什么叫穿越。图萨自诩见识广博,但听完她说的,还是张大了嘴像是只鹌鹑——他在这里短短片刻,已经像是在仙境炼狱各转了一圈。 “你暂时应该是回不去了,但是你既然掉在了我家,我要对你负责,你要听我的,懂吗?”乐容也很无奈,她买彩票时候怎么没有这种天降的好运,但凡运气匀一点过来,也不至于买了一年的彩票只中了一百块。 少年喉结滚动了两下,突然抽剑,半跪在乐容面前,把女人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收剑时图萨的手心处已经划破了一道口子,往外渗血珠,他伸手把血涂抹在唇边,表情严肃,对上乐容的视线:“歃血为盟。” 女人十分克制地望了望天,叹了口气去给他拿创可贴:“没关系,你那把剑有没有锈,小心破伤风啊,伸手。” 液体创可贴被挤在了伤口处,图萨的手心有一道一个指节长的伤口,创可贴涂抹上去的疼痛感让他微微抿紧了唇。一黑一白两只手对比明显,图萨的手常年握剑,指根磨出了茧子,又因为大漠风沙吹拂,粗糙开裂,还有伤口;乐容的手修长纤细,白若削葱根,在他手心打着转,把液体抹开。她的小药瓶像是无色琉璃制成的,而给他上药的药剂也是透明无色,锻造技术高超,让图萨在心里又有了几分衡量。 这个人,不像妖妇,应该是神明。 走进新时代 教图萨掌握现代生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从做发型到买衣服,中间夹杂着诸多阻拦图萨“不知礼义廉耻”“巧言令色”“岂有此理”的言语,一天下来,乐容觉得自己身心俱疲,躺在沙发上动都不想动。 带着一头长发的英俊混血少年在商场里逛一圈已经引得不少人注目了,更别提逛了叁个商场,他被地铁汽车飞机巨型建筑大屏幕吓得一惊一乍,又充满了好奇:“这是什么?”“这些又是什么?”“你们都是妖……嘶……”他“妖妇”二字刚要出口,就被人拍了一下手。 “如果我是妖妇,我现在就把你舌头拔掉,”乐容皱着眉看着他,顿了顿又给他解释,“这些和你一样,都是普通人,只不过生活更富足,是自由发展的人。” 图萨抿着唇,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头发,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中间还有一段插曲,是乐容带着他在商场逛街,商场里的小火车从他们身边经过,图萨看着直冲两人而来的小火车,伸手要抽匕首。要不是乐容提前把他身上所有的管制刀具收了起来,明天花边新闻就会出现一条“小网红带管制刀具出入公共场所”,她不是很想靠这个出名。 乐容能够理解他是个穿越来的,但适应新社会这一课是一定要上的,思想古板要不得。 购物袋在客厅一字排开能有一米长,乐容躺在沙发上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不行:一来,图萨没有身份证,很多事不方便;二来,十九岁,他是要读书的年龄啊!他还算是一个古人,总要引导他和新主义相适应,封建主义是不行的。 她想着,又从沙发上弹起来了,拍了拍自己的胸顺气,图萨就坐在沙发的另一边出神,看到她弹起来回神,往另一边挪了挪。 他今天见了许多新奇的东西,这里的人比旻朝更开放,发色各异,眼眸颜色也各异。图萨母亲是外族,他这张脸在朝内经常被暗讽为“妖人”,带兵出征时他凭借天时地利屡出奇招,却被人看作是呼风唤雨的妖人。 或许是这话听太多,他不自觉受了影响,思维也被同化。今日这个人一直在纠正他的用语,“自由”“爱好”他听了许多次,却始终不解其意,这些东西既不是佛、也并非是道,他没听过,也不大懂。 “你跟我过来一下。”她冲图萨招了招手,带他去了书房。 美妆博主只能算乐容的副职,她的主职是某大学思修讲师,如今马列博士在读,书房里各类着作自然不少。图萨跟着她进了书房,第一眼就被四面墙上满满当当的书架震了一下——她究竟是什么人,这藏书量普通人家怎能达到?少年又转念一想,难怪她说的许多自己都没有听说过,原来是自己孤陋寡闻。 “你会写字吗?”乐容一边问他,一边踮起脚在柜子里翻东西。 图萨跟在她身后,看这个比自己矮一头的人踮脚翻东西的样子有些危险,一伸手替她扶住了要落下来的袋子:“会,你要找什么?” 少年看她半天找出了练毛笔字的纸笔,铺在书桌上,又拿出写小楷用的松烟墨磨好,抬头把笔递给自己:“写两个?” 图萨点头,有些不明所以地接过了笔,挽起了袖子:“写什么?” “随便,你不是将军吗,写战策吧。”乐容活动了一下肩膀,站到一边。 对方握笔的姿势很标准,一手扶着袖子,略加思考后下笔。少年的书法体势遒劲,笔锋藏力、入木叁分,有种果决快意之感,确实是好字。 “大智不智,大谋不谋,大勇不勇,大利不利。” 乐容一挑眉,估摸着自己应该不知道出处,默默掏出手机开始百度,哦,原来是《六韬》里的内容,他果然是识字的。 图萨写完,看她没有回应,又看了看书桌上小楷誊抄的佛经,那些佛经抄得体骨遒美,落款都印着乐容的名字。他侧过脸看了一眼研墨的女性,心里有些疑惑,样样都会,当真是神仙吗? 一张卡片随着他的动作从纸缝里落到了地上,图萨捡起来,看到上面自己的脸,下意识地递给了乐容。 “啊!”还在出神的女人接过那张卡片,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你在哪里找到的!?” 少年显然被吓了一跳,笔啪嗒一声落到了纸面上,留下一团污渍。 乐容拿到的是图萨的身份证,虽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但她的手止不住地抖,简直是说什么来什么啊。 身份证上的图萨虽然满了十八周岁但还没满十九岁,生日是十月底,地址……这个地址她怎么看不清?乐容敲着额头,第二件事一下子变得紧迫起来——他得受现代教育啊!这么好的皮囊,一开口一包草,这谁受得了。 少年蹙着眉,不大明白这个女人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尖叫在搞什么,沉默间他的肚子突然发出咕咕的声响,图萨低头摸了摸肚子,今天逛了一天,好像是有点饿了。 乐容收好身份证,仔细品鉴了一番书法,看他摸肚子:“你饿了?” …… 大约半小时后,图萨看着凭空出现的一桌饭菜,更确定眼前这个人是神明,不然怎么会变出一桌喷香诱人的食物来。 他看了看飘着油花的小碗,表情有一点嫌弃,皱着眉伸进去准备洗手。对方眼疾手快把山药排骨汤从他手底下抽走,一指之前的小房间:“那边洗手。” “我不大知道你的口味,都点了一点。”乐容看他洗完手回来,拿了双筷子,递给了图萨。 五香酱牛肉、手撕口水鸡、虾仁烩时蔬,再加上差点被图萨当成洗手水的排骨汤,一共四个菜,乐容能吃的也只有时蔬和牛肉。美妆博主对自己的要求虽然不如明星偶像苛刻,但也要保持一种健康清淡的饮食,如果不是图萨,可能乐容一个月也不会碰排骨汤这种东西一次。 少年拘谨地望着桌子,把筷子伸向了离自己最近的口水鸡。 口水鸡上洒了一点芝麻,浸泡在红艳艳的辣椒油里,周围还混了不少藤椒。他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放进嘴里,某种不知名的灼烧感顺着图萨的口腔炸开,一路蔓延到喉咙里,他努力咬紧了牙,含糊嚼了几下鸡肉就咽了下去,努力不表露出什么异常。只是没有想到,那块裹满了红油的鸡肉辣得他直咳嗽,汗从他的额头处渗出来,一张脸也涨得通红。 “咳……咳咳……”他的眼泪都呛了出来,火烧火燎的感觉却没有停下——这是什么东西,味道这么霸道?他喝过许多烈酒,也比不过这一口肉的呛人。 乐容抬头看他满眼的泪,想起他那个时代辣椒似乎还没有引入,赶紧盛了一碗汤递过去,又抽了几张纸巾给他擦汗擦鼻子。 图萨这一口肉喝了两碗排骨汤才缓过神来,头脑发白的麻木感让他反应有些迟钝,少年脸上都是辣出来的红晕,额头上渗满了汗水,嘴唇也辣得通红,又麻又胀,眼里还有泪光。 乐容看着他,终于没忍住,发出了个忍笑的气音——他倔强地嚼着辣椒的样子实在是……有点好笑。 “你这恶……”图萨看她笑起来,更觉得羞恼,把脸转向了一边,唇上突然传来了冰凉的触感,乐容拿着一小袋冰块敷在了他的唇上。 “抱歉抱歉,我忘记你们还没有辣椒了。”女人握着小冰袋给他解辣,忍不住笑意,眉眼弯弯。冰块的凉意逐渐超过了辣意,那种麻木感也渐渐退去,图萨心里却像空口嚼了一碗口水鸡,烧得他不知所措。 少年努力往后靠,尽量和乐容保持距离,到嘴边的“恶妇”也吞了下去——他觉得这样形容一个女子不合适,虽然不知道自由爱好是什么,但是觉得不合适。 满天星光会将我们照亮 吃完饭乐容替图萨收拾出一间客房来——这间客房还是她朋友来时候的住所,不算大,但好在有暖气,十二月也不会冷。 图萨拿着新衣服放进衣柜里,又摸了摸柔软的床和床边的暖气,有一种恍惚感——他似乎成为了女人的面首,对方给他吃穿,还带他了解这个陌生的世界。新买的衣服里有许多他没摸过的料子,他们的鞋履也和自己见过的并不相同。买完衣服和鞋履乐容甚至带他去买了亵衣,图萨差点从叁楼翻下去,一张脸都红透了——简直是不知礼仪! 但他今天见过了许多的人,没有一个比得上乐容,她站在人群里像大漠夜晚最明亮的星,一眼就能看到,明艳、耀眼。 客房外面是阳台,琉璃窗很透,能够透过看到外面开始落雪了,细细碎碎的,和大漠的雪完全不同。少年背手抓着剑,站在窗台边,窗子上凝了一层雾气,雪花随着开了一条小缝的床飘飘洒洒落进来,他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很快融成了水滴。 图萨看着飘扬的雪,盘腿坐下,开始擦剑。他到这里还没有一天,却已经受了不少冲击,这里和大旻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大漠的雪通常是混着风沙的,没有这么干净,也没有这么温柔, 他第一场仗就是借了风雪掩护,突袭小队杀入敌营,十六岁的图萨像是天神降临,打了对方个猝不及防。 但是都已经过去了,十九岁的雪夜,他以叛国罪处斩。手下副将想要劫刑场救他,被他压下了。图萨知道,能够陷他于死地的只有当朝太尉、也就是最受宠的丽贵妃的父亲富色克。 屋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图萨没有转头,开了口:“进。” 穿着睡衣睡裤的乐容一张大白脸走了进来,玻璃窗上映出她的身影。图萨一开始还在出神,看着倒映的大白脸,血液停滞了片刻,缓缓地僵硬地转过了头。 乐容敷了厚厚一层补水面膜,手里拿着个大箱子走进来,看了一眼阳台开着的窗,问图萨:“不冷吗?” “你是谁?”少年横剑在胸前,眼前人一张脸惨白,像个鬼,连脖子上都是没有血色的白。 乐容敷着面膜不好做动作,不然估计就要翻白眼了:“这屋子里除了你和我,还能有谁?” 图萨讪讪收起剑:“你一脸白,谁知道你是谁。” “行了,去洗脸,你需要做个清洁。”乐容冲他摆了摆手,趁他去洗脸的时候在阳台布置场地,将箱子拆开——这里面有几家PR送的圣诞节礼盒,趁着有雪景乐容要赶紧摆出来拍返图。 黑色天鹅绒料子上放了一只水晶球,零散点缀着几枚水晶天鹅,口红面霜眼霜精华被看似漫不经心地摆在了上面,乐容打开灯光、摆好反光板,又掏了掏盒子抓住一把泡沫充当雪花,从高空扬下。 咔咔的按快门声不断响起,拍完一家又换布料和装饰准备拍另一家,刚开始做美妆博主时乐容还会因为怎么摆放而发愁,一套图要拍几个小时,现在时间已经能很好地控制在半小时以内了。 她去洗手间准备洗个脸,发现图萨站在原地拿着洗发水发愣。少年看到她过来,慌慌张张把洗发水放回了原位,清了清嗓子,一脸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你在这里站了半个小时干什么?”她从置物架上取下一个刘海卷,把刘海卷起来,从柜子里找出ipsa的粘土面膜递给图萨,“用这个吧。” 少年将信将疑接过,看了一眼管身,眉头皱得更紧,他盯着上面的图形认真看:“为什么我看不懂你们的字。” “你该不会是看字看了半小时吧?”乐容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个猜测,但是不敢确定。 少年眉头皱得更深,不算白的脸上浮起明显的红晕:“啰嗦!” 女人愣了一下,噗一声笑出了声,伸手去掐他的脸:“哈哈哈哈哈你也太可爱了吧?!” 图萨往后退了两步,双手抱胸,一副警惕的模样:“男女授受不亲!” 乐容把脸洗干净,挽起了袖子把图萨的刘海撩起来,她颇具恶趣味地选取了金鱼的发带,少年盯着那个被抠空了的鱼,表情一言难尽。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图萨拒绝,乐容已经手脚麻利地给他套上了金鱼发箍,又挤出面膜给他敷上,搓热双手在他脸上揉搓。 少年高挺的鼻梁上被糊上了清洁面膜,一双淡灰色的眼眸里噙满了淡淡的嫌弃,却又不敢说什么。他确实英俊,是很少见的具有攻击性的英俊,现在一张脸被涂满了面膜,又显得有些好笑。 乐容的手打着圈在他脸上转了几分钟,转得图萨发毛,如果他是一只猫,现在后背毛都应该炸起来了。 太近了! 他努力往后仰,又被人抓猫一样抓回来:“不要乱动!你脸怎么这么红,过敏?不会吧。” 乐容盯着他泛红的脸,皱起眉——不耐受吗,不应该吧? 最后还是少年受不了这种能够听到彼此心跳的距离,把她推开:“你要做什么?” “洗脸。”乐容一指洗手台。图萨躲过她,接着水猛往脸上拍,两只耳朵也泛红,温水并没有让他的温度降下来多少,少年的整张脸几乎要浸在洗手台里,最后突然抬起头,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落进衣领里,润湿凸起的锁骨。 他又要用手擦脸,听到身后人轻咳了一声,不情不愿抽出擦脸巾拍干净脸——他似乎真的被当成了面首,只有面首才要容颜俊俏。 “我不能白占你的吃穿。”图萨擦干了脸,一本正经瞪着乐容,他是右骁卫大将军,怎么能依靠一个女人?! 眼前人挑起一边眉毛:“我也没有打算让你白吃住,你这张脸很好用。”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柜子里找出不少只用过一次的护肤品来,交到少年的手里,交代了他用法。 图萨拧开一罐玫瑰味的东西,嗅了嗅,把它拿远了点,眉眼间都是拒绝:“大男人用这种香喷喷的东西算什么?” 这类香喷喷的东西,只有女子和小倌会用,他顶天立地的右将军,用了会被人招笑。 “但是你现在没钱付给我,”乐容一针见血,“而且你还要吃我的住我的。” 少年捏着罐子的手不自觉攥紧了点,像是被戳到了痛点,抿紧了嘴唇,像是即将被扔掉的小狗。 乐容看他这种低落的样子也不逗他了:“你出卖一下这张脸我就允许你这一周白吃白喝。” 图萨望着她,猜不透对方要干什么。乐容伸手,突然搓了搓他的脸颊,像是搓一只大金毛,少年瘦削的脸颊被她揉得泛红,脚尖点了点飞了出去,惊恐地捂着脸:“你干什么!” 乐容心满意足收手:“每天我搓一次,养你一天。” 图萨捂着脸,眉头紧皱,似乎挣扎了片刻,又把脸凑了过来:“那你把明天的也做了吧。” 义务教育不能少 图萨在忐忑与不安里度过了第一个夜晚,第二天也醒得很早——除了不适应这种绵软得像是要陷下去的的床,还有一点就是…他想要解手。 在饱涨的尿意里,图萨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等到房间外传来脚步声后才敢打开门。 乐容一脸困倦从卧室出来接了一杯水,一回头就看见了挂着俩大黑眼圈的图萨,吓了一跳:“你怎么了?!”这黑眼圈不知道睡一觉能不能补回来,不能的话得用什么眼霜才能好啊。 “茅殿在哪里?”他对着异性说出这话来,或多或少有些难为情。乐容一愣,赶紧带他去洗手间,自己去厨房给他叮了牛奶煮了面。 周一是乐容最忙的时候,不仅需要开晨会,还有从下午一点半到晚上八点半的课程。期末考就在眼前,学生小组的presentation还有几个没做完,今天要听他们的发言,还需要做记录。她起床已经七点了,急急忙忙收拾好东西去洗漱化妆,路上准备去便利店买叁明治和咖啡充饥。 图萨看着她火速收拾好要出门,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他一伸手把要出去的人拽回来:“你去哪里?” “我要去工作,中午给你订外卖,你先在家里看书,我晚上回家,”乐容一边穿鞋一边开口,她实在是要来不及了,“厨房有面包,你先吃着,我走了。” 她急匆匆出门,留下少年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前室发愣——那个铁箱子能够载人上下,很是神奇。 图萨关上门,对这刚刚接触的社会一无所知,想了半天还是回到书房拿起一本书,和印刷字体大眼瞪小眼。字不认识他,他也不识字。乐容说的面包看起来发黑,闻着有一股发酵的酸味,图萨犹豫了一下,既然她说能吃了,应该吃不死人? 硬而不好吃的黑面包被图萨慢慢吞下去,他喝了口奶,对着这间屋子发呆。 中午的时候外面门铃响了一声,他又从陌生的蓝衣男人手中接过了饭盒,关上了门,愈发觉得自己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晚上乐容一身寒意地赶回来,她的包里鼓鼓囊囊,扫开家门时候玄关突然窜出来一个人,身高腿长的少年就站在门口,看着不是很开心。 “快快快,过来帮我接一下东西。”她气喘吁吁地示意图萨过来搭把手,中午时候女人去了趟书店,买了字典和教辅材料,带了一堆东西回来,办公室的老师们一脸惊讶——乐老师这是有孩子了? 图萨接过她的包,看对方换鞋脱外套扎头发一气呵成,觉得这一套比舞剑还要流畅。 乐容到了客厅一指他怀里的包:“今天开始,认真学习。”她说着半跪在沙发的地毯上,一本本往外掏教材:“口算本、硬笔书法、拼音、字典、上下五千年、思想品德教育……” 图萨看着多到塌下来的书,目瞪口呆。 女人气还没喘匀,又从沙发缝里摸出来平板电脑,拿了教辅资料到书房:“认真听网课,每天回来我要检查功课。” 少年喉结动了动,但是没开口。“没有拒绝这两个字,你要不断读书、写字、学习。第一课,认拼音。”乐容找出拼音本来,拍了拍桌子,打开了网课视频。 图萨,十九岁右骁卫大将军,看着屏幕上哄小孩似的语调,皱了皱眉。女人起身给他找了只铅笔,一边上课一边教图萨控笔,她的头发有几绺垂下来,又被很快撩上去,两个人头对头,从拼音学起。 他的手腕灵活,写起字也不会太难看,乐容抬头看了一眼图萨攥得发白的手指,伸手轻轻掰开他的指头,温热的指腹抵着他的指尖,又拍了拍少年的背:“不要用这么大力气,背挺直。” 图萨一边听课一边跟着练,乐容看了他一会,发觉他数学只需要把符号代换一下,口算已经很好了,但是写硬笔字还是没好看到哪里,需要多练。少年低头,认认真真在草稿纸上写题,几次想要变成持毛笔的姿势,被乐容一眼瞪了回去,他别别扭扭写着,乐容走出去换衣服,然后继续叫外卖——她不精通、也不想精通做饭技巧,早晨给他叮牛奶热面包已经是极限了。 乐容,比较精通炸厨房的美妆博主。 她刚刚卸了妆,电话就响起来了,接通的一瞬间那边传来一声雀跃的“蓉蓉!” 说话的是乐容的好朋友童奕圆,现在是自由摄影师,经常会接触到各类偶像那一种。她在电话那头还有点吵,时不时有提示音响起,但这样也没掩盖住她欢乐的语调:“蓉蓉!我到首都机场了!首都下雪了,我来给你拍照!” 乐容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间,估计再有不到一个小时童奕圆就会到自己这里了——自己昨天晚上才和她说家里来了个奇怪的小朋友,今天她就急不可耐飞过来了,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即便如此,乐容依旧被这种欢乐的气氛被感染了,嘴角扬起:“好啊,那我等你。” 她挂了电话,去和图萨说了一下家里来客人的事,少年抬起头,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 童奕圆带着风雪扑进乐容的怀抱也就是一个半小时后,她抱着好闺蜜转够了圈,才把目光投向站着的高瘦少年,眼前不自觉一亮——哎呀,好帅! 乐容帮她把行李拎进来,看她眼睛亮晶晶的,就知道这人一定有了什么打算。 图萨和童奕圆打了个招呼,算是认识过,就回书房了,乐容拉着她坐下,就看到童奕圆掏出手机左右翻找照片:“今年圣诞拍什么风格?要不要带上那个小帅哥一起啊。” “你就不怕闪光灯吓到他?” 童奕圆当时玩摄影就是为了追星,对帅哥美女的喜爱是她的精神动力,她沉浸在明星们十五分钟出图的美貌速度里,人生似乎得到了升华。 两个人聊天一直聊到十一点,在书房的图萨肚子叫了不知道几次,但依旧不敢出门,一遍遍练字。有比肚子饿更重要的事情堵着他的心口——她又捡了个人回来,自己应该是要被赶走了。他想着,拿起了自己的剑开始擦拭,自己的衣服似乎被乐容拿去清洗了,图萨如果要走,连衣服都没有。 这女人实在很奇怪,她精心打扮自己,还教自己写字,仿佛自己不是从天而降的,而是她从哪个迷楼里捡到的大字不识一个的小倌。图萨想着,心里有一丝莫名的焦急——他要想个办法证明自己不是小倌。 在客厅的两个人肚子后知后觉终于饿了起来,掏出手机准备订外卖,童奕圆推了推乐容,示意她把小帅哥也一并带过来。 乐容叹了口气,敲门准备让图萨出门吃饭。她刚开门,书房里的少年瞬移一般起身,突然把脸凑过来,一瞬间在乐容眼前放大的脸吓得她倒退了几步,她试图推了推对方,少年依旧不肯后退,把她困在狭窄的小空间里。他的喉结滚动着,下颌线也绷得紧紧的,闭着眼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审判的降临。 女人想起了揉脸顶房租这件事,没有想到他会当真,伸手搓了搓图萨的脸颊,又呼噜呼噜他的头发毛:“出门吃饭。” 对方握着她的手腕拍上自己的脸揉了揉:“明天的份,一起。” 骏马轻裘正少年 童奕圆和乐容挤进一张床的时候,图萨刚答应了这位摄影师出卖美色不久。 童奕圆睡前给他做了晚间护肤,而乐容则在给他敷手膜,图萨被两个人围住,像是砧板上的鱼肉,那位新来的女性还在和乐容商量:“要不要带他去做手部护理啊?” 少年看着糊了一层白猪油的手,一个念头在慢慢浮现,而在第二天摄影师说要他脱衣服时候,名为“自己被卖去做小倌赚钱”的可怕想法尘埃落定。 他是被养起来的瘦马,学习、护理、饮食…都是这个人给予自己的表象。 右将军被半强迫着脱下了里衣,只留下半褪半遮掩的外套,露出赤裸的结实的上半身,童奕圆眼前一亮:这个腹肌和腰身,好绝妙!图萨身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腹肌整齐紧实,他的身体介于少年的青涩和成年的韵味之间,有一种独特的力量美。少年的头发也被解下来,额头间被一条金色流苏嵌绿松石的额饰点缀,映衬得他那双灰色眼眸更加漂亮。 他像是雪地里的一匹狼,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而妆造把他危险的气息变成了一种诱惑感。在摄影棚里少年抓着剑,面无表情地看向了镜头。 童奕圆简单地试了个光,一身红色吊带裙的乐容披着一件红斗篷从化妆间走了出来,她的头发也被放了下来,富有圣诞气息的斗篷被摘下后露出吊带裙下的大片肌肤。 摄影主题虽然是俗套的小红帽与大灰狼,但拍摄时却是大灰狼和反攻的小红帽,图萨在摄影里更多像是个工具人,负责露出长腿、腹肌、或者是紧绷的下颌线。 他始终不敢直面闪光灯——那仿佛是雷公电母一样,要晃瞎他的眼睛,乐容和她的朋友,都像是妖女,又像是仙女。 乐容扶着他的腿直起身,大斗篷擦过图萨的手,少年的身体因为这股近在鼻尖的甜腻腻的气息变得僵硬。图萨十六岁之前家教严格没去过迷楼,十六岁之后带兵打仗,他亲自定下不允许去迷楼的军规,他第一次被人这么近距离地贴着,汗顺着他的鬓角唐突地落了下来。 乐容的睫毛很翘,唇也很红,她比之前还要好看,但图萨僵硬着不敢靠近,连口水也不敢吞咽,他用来撑住身体的长剑被攥得紧紧的——如果说之前乐容是在天边最耀眼的星,现在这颗星即将变成流星要砸向自己,让他满脑子只剩逃跑一个想法。 也许是图萨的动作过于僵硬,乐容示意先暂停一下,她把距离拉开,去给少年倒了一杯水。 冷水入喉,图萨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呼吸,他的心胡乱狂跳,又暗骂自己不争气——不就是个女人,你怕什么!妖女他也不会怕的! 他脸上的红潮慢慢退去,乐容也走回来继续拍照。她拿了一袋牛肉条过来,分给童奕圆一条,又让图萨自己伸手拿。 少年盯着她看,想问的话怎么也问不出来,女人看了他一眼:“不适应闪光灯?看得见我手吗?”她伸手在图萨眼前晃了晃,别不是他眼睛晃坏了,对方一点头,算是回应。 乐容松了一口气,继续开口:“那就好,今天耽误的网课回去要补上,字帖再练两叁页,学习不能半途而废。” 童奕圆在旁边听着乐容教小孩一样给少年布置作业,感觉这个世界有点玄幻——似乎自己打了个盹,就回到了学校里,老师还是自己好朋友,太恐怖了。她叼着一根牛肉条整理道具,刚刚乐容过来说这次需要接触的动作全部被砍掉,有点可惜。 “你会骑马吗?”童奕圆抬头看着已经不那么僵硬了的少年,突然开口。 图萨点头,看着她古怪的眼神,总觉得发毛。 “那感情好!”大摄影师一拍手,拉着乐容过去,“走!咱们拍室外的!” 他们的场地室外有赛马场,换好锦袍汗衫的图萨牵着一匹汉诺威马轻轻摸了摸,童奕圆在给他讲自己想要的摄影风格。 马术教练站在一旁,看他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小哥,以前骑过?” 少年点头,算作是回答。 “看你很熟练,还以为你也养过马呢。”图萨安抚马匹的手法很熟练,情绪也不紧张,像是老手。 “小哥你哪里人啊?”马术教练大概是刚看到他这张混血感明显的脸,愣了一下,“是少数民族吧?” 图萨抿着唇摇摇头,目光却落在了不远处走来的女人身上。 乐容换好鞋过来,她看了一眼这匹俊美异常的马匹,又看了看自己的裙子,觉得童奕圆出了个馊主意。 图萨转头看了一眼女人,一拽缰绳,翻身跃了上去,教练“嗯?”了一声,揉了揉眼睛:“我是不是眼花了?”这小哥怎么上去的? 少年伸手把乐容也拉了上来,让她侧坐在马背上,女人拉着兜帽,调整了一下姿势,看着离地一两米高的高度,多多少少有点怕。 “坐好,不用怕。”这句应该教练说的话从图萨口中说出来,有种不一样的感觉。少年挺起腰身,拽住缰绳,他的长发梳成高马尾,骑在马上像是个异族的小王子,矜持贵气。 骑马遛了两圈适应马背上的感觉后,少年一抖缰绳,身下的马儿打了个响鼻,撒蹄蹿了出去。乐容一动不敢动,兜帽被风吹下来,也吹动她的黑发。 她的腰被人搂住,图萨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点少年特有的骄傲:“我都说了不用怕。” 少年带乐容骑着马在场地里跑起来,不远处是追着两个人打光的童奕圆,在乐容转头的瞬间她按下了快门,璀璨如星的眸子和一点淡淡的笑意被留在了相机里。 在经历了一下午的拍摄后,童奕圆终于喊了一声“ok!收工!开饭!”几乎冻僵的乐容被图萨带着从马上下来,她努力把手揣进暖宝宝那里,发觉暖宝宝也凉了,冻得牙齿直打架。 一件厚袍子盖在了她的头顶,衣衫单薄的图萨大步往室内走去:“没有让女人受冻的道理。” 乐容攥着袍子,看着图萨笔挺的腰身,觉得他霸总语气也得稍微改一下。 ……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后,马场的负责人拨通了号码:“喂,是,我看见了。” 家庭国家私有制,早c晚a抗衰老 童奕圆给乐容拍的照片放出来后除了夸奖美貌的,最多的就是问身后长腿细腰的帅哥联系方式的。 童奕圆又趁热打铁,放出图萨只穿外套露出上半身的花絮,各平台点赞汇总起来超过了一百万,图萨也算是小火了一把,一周时间里近水楼台先得月的pr们不断联络乐容,问她有没有带着这位素人帅哥做广告的意愿。 然而,热闹是网友的,当事人什么也没有,不仅什么也没有,还在埋头苦学《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 图萨毕竟是穿越来的,还是不知从哪个朝代穿越来的,对原始社会的理解是了解现代文明的第一步。?? 乐容从史前文明开始讲,从生产力发展状况的角度说明蒙昧野蛮时代的特征;又继续聊到各种家庭形式的发展,从家庭关系推演到社会经济的关系;同样的,氏族特征被和图萨口中的“旻朝”结合起来了,从氏族讲到私有制与国家的起源,从而引入了阶级的概念。 她把知识点碾得很细,好让图萨有一个适应期,但少年的理解力好得出奇,脑子极为聪明,几乎是一点就通。 他听完课已经是十点半了,拿出白天的临摹字帖来给乐容检查。女人打了个哈欠,在纸上盖上了她的印章,表示合格:“你不要熬夜,早点去睡觉,我晚上还有工作。” 她坐到对面开始出期末考题,时不时敲敲太阳穴。童奕圆年末时候有各种活动要跟拍,基本是睡在了酒店里倒时差,没有到乐容这边来住,家里又只剩下图萨和乐容。 女人出题出到一半,看着径直走回房间的图萨,挑起一边眉毛:“护肤了吗?” 满脸水珠的少年脚步一顿,赶忙用袖子擦脸,被乐容一记眼刀扫过来:“去擦脸。” 图萨每天过得都很繁琐,学习各类知识倒没有什么,乐容每天让他走程序涂抹瓶瓶罐罐却让少年眉头紧皱。 他当然是不想过得这么细碎的,男子汉要不拘小节,在大漠七八日见不到水只有风沙拂面的时候,也没有人嫌弃过他不干净。这种每天瓶瓶罐罐擦脸擦手擦腿让图萨感觉自己是被架上烤架的一头野猪或者一头羊,被里里外外填好了香料腌透,等着上火烤。 很奇怪,让人不适应,他空有一身武艺,只能靠脸吃饭似的。 乐容对此也很坦白地点头:“对啊,你的脸好看我才让你留下来,靠你这张脸抵房租,不然呢?”她甚至顺手从柜子里摸出一罐十全大补面膜来,厚奶油质地的面膜被挖出来,抹在了图萨的脸上,“认真护肤。” 女人一边敲键盘一边接通了电话,听到对方的自我介绍后有些诧异——这个合作方她只听过名字,是之前他们拍照那家马场的上司,没有听说过他们搞了个MCN机构啊。 对方有意把图萨作为素人网红孵化,七扭八歪找到了乐容。 “他吗……”乐容看了门口的图萨一眼,“我没办法做主,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他这边情况比较复杂。” 原本要进书房的少年停在了门口看着她,不详的预感像是盘桓在心头的雷暴,压抑窒息。 乐容刚刚挂断电话,想和图萨聊一下,对方却抢白:“你想把我卖给谁?” “什么?”乐容愣了一下,没大听清。 “如果卖了我,你可以赚多少银子?”少年的喉结滚动了两下,骨节也攥得发白,他直直望着乐容,等着她开口。 女人发出个疑惑的单音节:“为什么我要把你卖了?” “琴棋书画、敷粉画眉,这些只有迷楼里出卖色相的小倌窑姐才需要,大丈夫顶天立地,应当收取关山五十州,你这妖女却想让我卖身求财!”他站在原地,紧抿着唇,胸膛剧烈起伏着。 乐容原本还在奇怪为什么他突然来这么一句,听图萨说完转怒为笑,她冲少年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见他还站在原地,干脆起身:“过来啊。” 图萨湿着一张脸走到她面前,摸不透她的心思,一双淡灰色眼眸里满是警惕。 乐容抽出纸巾把他脸擦干净,又坐下来:“我们一件一件事来讲,第一件事,你觉得敷粉描眉的都是什么不正当的人?” 图萨看着她,点了点头。 “那我要是脸上有一大块伤疤,我觉得难看敷上粉遮盖,算是不正当吗?” “我喜欢我眼睛大些小些,嘴唇红些紫些,我改不了容貌,但是让自己喜欢,也算不正当?” “你脸上被风吹皴、嘴唇裂了口、手上有冻疮,给你护理一下就叫做小倌?你见的小倌窑姐描眉画眼不假、男儿顶天立地也不假,但是顶天立地就和脏兮兮臭哄哄要挂上钩吗?精致漂亮就该被污名吗?”乐容抱胸看着他——图萨的嘴唇之前干到开裂,手上也摸着扎人,他好看归好看,可是肌肤状态不怎么好,缺水干燥还有细纹,乐容一边给他拾掇一边教他适应,结果换了个“妖女”的称呼,快把她气笑了。 “那你为什么想卖我?”少年目光挪到地面,依旧眉头紧锁。 女人伸手按住眉心:“我什么时候要卖你了,注意你的措辞,买卖人口在我们这个时代也是违法的。人家看你好看,问问能不能让你接广告宣传。而且,把人当作享乐物来对待,这是人在自我方面的无限退化。”她严肃地指出了图萨这种把小倌窑姐不当人的错误观念,认认真真纠正。 图萨站在原地看着乐容,一副知道自己错了却不肯承认的固执表情。 “你刚刚又叫我妖女?”她重新站起身,和图萨目光相交,把他从上向下打量一遍。 一米九的少年将军终于被她打量得脸发热,之前那股执拗劲儿也过去了,他往后退了一步,嘴唇不断变化着口型,终于吐出两个字:“乐容……” “我说了你再喊我妖妇,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妖妇。” 图萨淡灰色的眼眸映着她的脸,少年吸了口气:“要杀要剐由你。” 女人撩开了他的刘海,露出饱满的额头,然后屈起拇指和食指,重重在他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崩,看他一脸惊诧地捂着脑门儿,心情似乎好了点:“擦脸早点睡,明天继续学习,两篇文章叁张卷子,不许落下。就算你不愿意,也要接受教育,万一哪一天你要离开这里,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少年突然抬头,他额头上还留着红印子,看着有点好笑,但他却敏锐地抓到了乐容话里的关键词:“你果然要赶我走。” “我没有要赶你走。”女人想翻白眼,他断章取义的能力真是一流。 “我不信。”图萨盯着她看,表情似乎有些委屈。 乐容深深吸了一口气,搓搓他的脸,搓了一下、两下、叁下:“放心了吗?快去睡吧。”末了还要补一句“记得涂a醇!早c晚a,早c晚a!” 学有所教,弱有所扶 图萨被弹了脑瓜崩以后倒是不担心被卖出去了,但新的问题摆在了他的眼前:他不能长期依靠着女子的钱财过日子,就算去做镖师,也比被养在深闺要好。 只可惜做镖师的念头也被乐容无情扼杀了:“人家也是需要认路的,你认路吗?” 年轻的前右骁卫将军遇到了现代生活第一个滑铁卢。 乐容看他一脸没精神,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不是没有办法,你不是还有脸吗?” 少年警惕地退了两步:“你说了买卖人口是违法的!” “谁说要卖你了,”女人佯装一脸嫌弃,“买你回来,你会做PPT吗,会写python吗?外语几级?” 她说的后几句图萨没有听懂,他皱眉沉默了半晌才开口:“我可以做护卫。” “不用你做护卫,我们小区很安全的,嗯……”乐容话说到一半,开始打量图萨,“的确有个赚钱的法子,你等我打个电话。” 这电话打完两天,周六早晨正在看《道德与法》节目的图萨被乐容带了出去。 上午八点半,两个人开车停在了一间live house门口,从后门走了进去。 后台有个一头银发的男人,穿着皮衣在指挥人清场,听到声音后转过头,喊乐容的语气和童奕圆一模一样:“蓉蓉!” 他亲昵地跑过来,抱着乐容左右亲了两口,看得图萨直皱眉——不顾廉耻! 银发男人叫Nagisa Kaworu,一听就知道和某部知名动画作品里的角色同名,他的原名乐容也不知道——据说和某个薯片牌子重名,叫尚郝佳还是柯彼克亦或者品客,不清楚,通常女人只会喊他“上好佳”。 上好佳抱着乐容转了两圈,终于把目光投到图萨身上,咳了一声,整理好衣服:“帅哥你好,你可以叫我Nagisa Kaworu,或者渚薰也可以~” 图萨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僵住了,略一拱手:“图萨,请多指教。” 眼前的银发男人突然捂住了胸口,倒在乐容肩上,少年一惊,想去扶住他,听见男人对着乐容幽幽开口:“天呐,好帅,我觉得我的心都是他的了!可惜一看就钢筋直。” 乐容伸出胳膊怼了怼上好佳:“行了,别逗他了,他听不懂,快拍吧。” 她今天带图萨来是做上好佳的男装模特的,上好佳有自己的潮牌店,新款还没找模特就被乐容提前截胡了,带了图萨过来试镜。 图萨站在一边大概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略一沉思就脱下了套头毛衣,赤裸着上半身往更衣室走,上好佳在旁边盯着腹肌胸肌人鱼线猛抽气,口水都快出来了,抓着乐容的胳膊猛晃:“姐姐,您这是要了亲命了啊!哪儿找到这么俊的帅小伙啊!” 化妆换衣服的步骤乐容没去看,她在一边找了个地方坐下剪视频。图萨不用做什么太复杂的动作,上好佳在一旁给他指导动作,然后一件一件换衣服。 摄影棚不算热,但是图萨里叁层外叁层裹着厚衣服,又被打光灯照着,汗还是渗了出来。 化妆师替他补了妆,用散粉按了按,乐容抬眼看过去,起身裹着外套出去了。 回来时候乐容手里拎着两个纸袋子,把冰咖啡分给大家,等分到图萨,女人拿出了袋子里唯一一瓶猕猴桃汁:“你喝这个。” 少年接过这瓶绿油油的东西,表情明显有些嫌弃,但还是拧开了盖子,喝到酸酸甜甜的味道时眉头微微蹙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灌了下去。 乐容看他的表情觉得好笑:“你不怕我下毒?” 他把瓶子拧紧,放到一边,转身往摄像机下走:“在那边我已经是个死人了,没什么好怕的。” 乐容看着没有被染上唇膏的瓶口,又看了看直视闪光灯的少年,轻轻摇了摇头。 从上午八点到下午八点,图萨换了小叁十套衣服,只喝了乐容买的果汁。 他算刚入行,上好佳看在他利落话不多还是乐容熟人份上每小时给了五百,把六千块钱打到了乐容卡里。 换上自己衣服的图萨看着有些疲惫,坐在椅子上没有开口,似乎在恢复体力。乐容开车去了趟银行,把六千块取了出来,交在他手里:“辛苦了,你在这里第一次赚到了钱!” 少年低头看着这一打粉色的纸,又塞回了乐容手里:“这是我在这里住的钱,你收好。” 上好佳在图萨身边坐下,听到两个人的谈话推了推他:“帅哥,我可以提供住宿哦,免费,怎么样?” 图萨看着他,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要学习。” 如果情绪能够实体化,那银发男人头顶应该有叁个大大的问号,乐容笑了一声,把人拉起来:“走吧!饿了一天,今天请你吃烤肉!” 上好佳举手:“加我一个!我知道家好吃的馆子!” 从吃烤肉到晚上回家,图萨的话都不多,乐容还以为他是累到了,准备跟他道歉,图萨那双淡灰色的眼睛终于转了转:“你……给我买那些东西,是不是花了很多银子?” 他说的是衣服鞋子护肤品等等,包括了图萨身上穿的这件手感很好的大衣。 乐容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搓了搓他的脸,语气里也带了点矜持的骄傲:“我养得起,我也愿意花在值得的事情上。” “因为我这张脸?” “不,因为义务教育在我国有强制性、普及性和免费性的特点。” 图萨又皱起眉:“如果不是我落在这里,随便一个人,你也会这么做吗?” 乐容去冰箱里拿了两瓶苏打水拧开,踮脚敲了敲图萨的头:“‘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这不是很早就提出来了吗?幼有所育、学有所教、劳有所得、病有所医、老有所养、住有所居、弱有所扶,现在不过是一并传承下来了,而且做得更好了点。” 她说完,拧开瓶子丝毫不顾形象地大口喝水。 少年心头微动,又追问:“你确定能实现?” “至少现在在朝着这个目标努力,但你不做,一定不会实现。” “你为什么愿意相信会有大同世界?” 坐在沙发上的女人粲然一笑,双眼明朗如星:“我有信仰。” 图萨眨了眨眼,脸上爬上一层红晕:“你当真不是天上来渡世人的菩萨?” 乐容一口水险些喷出来,起身捧着少年的脸揉搓笑眯眯,那双眼弯成月牙:“哎呀,你的嘴怎么突然这么甜?” 右将军被她的动作吓得连连后退,最后背撞在了墙上,乐容弯着眼睛打量他,沉默许久蹦出了一句“太可爱了!” 图萨涨红了脸不知所措,最后一下腰、脚尖一点,从她手底下溜走,落到了屋子对角线的位置:“你!非礼勿动!” 不可理喻和无需理解 一眨眼就是圣诞节,乐容紧赶慢赶把所有要拍的推广都拍好,还录了一只圣诞妆容视频,终于有机会喘口气准备过节。 在家准备叫外卖安详躺平的乐容在白天就接到了忙得不见人影的童奕圆的电话:“蓉蓉!走!今晚一起过节去!带上那个小朋友啊!” 她和乐容约了晚上八点在EKZ见面,EKZ是外语Einkaufszentrum的简称,也算是首都比较有名的大型购物中心,叁步一网红,五步一摄影,出片率实在是高。 商场里空调很足,各类香水味混在一起让图萨打了两个喷嚏。他站在一旁瞥见女人脱下厚外套塞进柜子里,露出光着的穿靴子的腿,莫名觉得她不可理喻——为什么要在冬天穿这么少?她明明是怕冷的。 走进步行街,才发现里面远比外面看着更热闹,圣诞集市从南摆到北,糖果蛋糕以及各类手工小物件的铺子挤挤挨挨,香甜的气息往游人鼻子里钻。 乐容本来想扭头问图萨想不想吃点什么,一回头看见少年专注地盯着远方,目不斜视,耳根都是红色。他努力不去看乐容,也不去看两侧的女性——女人的浅棕色西装外套盖过里面的下装,露出纤细的大腿来,看着就像没穿裤子,身旁的女性们也是这样一副冲击力满满的模样。 他默念着非礼勿视,努力避开这些人,冷不丁被乐容拽了一下:“有没有想吃的?这家猪肉脯很好吃,前面的古法蛋糕要不要尝一尝?我点了奶茶,估计快做好了,一会去拿。” 第一次带图萨出门时候或多或少有些匆忙,这次乐容想带他感受一下现代世界。 少年看着热热闹闹的铺子,不自觉出了神,被人拉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这是你们的铺席和夜市吗?” 他在自己的朝代,也有类似的热闹:自南至北的大街上,小贩叫着卖蜜枣水果,络腮胡的大叔卖的熟肉灌肺好吃的很,再走两步有卖羊饭的,就在药铺旁边,时空的重迭感让人打了个愣神,而少年在一抬眼,似乎又回到了将军府。从将军府一路到朝堂,丞相太尉分立两边,图萨筑坛拜将,意气风发,只是他现在在大旻,应该是个死人了。 “吃吗?”女人拿着一个小纸盒,里面是精巧的一个个的小冰糖葫芦。图萨准备捏起一个,抬眼时却敏锐捕捉到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目光。 那不安感太短暂,让人以为是错觉,少年咬下裹着薄糖衣的水果,酸甜的滋味被一并含入口中。 乐容看他瞪大了眼睛,嘴角忍不住扬了扬,把一小盒冰糖草莓都塞给他:“好吃吧?” 图萨点头,身体微微侧了侧,挡住那一闪而过的、往向乐容的视线。 童奕圆因为工作原因放了两个人鸽子,约好的八点见面推到了十点,乐容带着图萨一路吃回去,尝尝麻薯又尝尝猪肉脯,网红肉松小贝也来了一份,柠叶牛肉脆、红豆鲷鱼烧、桂花糕……虽然这些食物分量不多,但加起来还是吃得图萨发撑。 排号拿到预定的奶茶,乐容先喝了一大口柠檬水回神,图萨则是握着那杯红色的果茶,看着她:“你不喝?” “不喝了,吃太多了,”乐容连连摆手,又看了一眼手机,“童童过来了,你在这边等我一下,我去找她。” 图萨在人群里身高相貌都惹眼,乐容离开不久就有胆大的女孩上前要联系方式。 但他还在因为之前那一眼而疑惑,微微蹙眉时候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将军自带的气场不自觉往外泄,又把人震住了。 乐容带着童奕圆回来,还带回来了一个男性,是童奕圆圈子里玩得比较好的异性,是位鼓手。两个人看到图萨身边多了几个犹豫又不敢上前的人,童奕圆率先冲乐容眨了眨眼,女人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重重点头——确实受欢迎。 EFZ顶楼有个游乐场,因为是圣诞,排了不少人,即便是晚上十点,人也不少。 乐容颇为警惕地看着面前的鬼屋,缓缓扭头望向了童奕圆——你不是吧? 童奕圆假意避开她的目光,自己和鼓手聊天去了。图萨看着有些僵硬的乐容,又听着里面炸锅了一样的尖叫,不明所以:“你怎么了?” “里面有点吓人。”乐容看着鬼屋门口就不大想进去,她倒不信有鬼神,但是被突然吓到也够呛。奈何童奕圆已经拉着她开始排队了,少年跟在她旁边,看她面色不佳,忍不住开口:“有多吓人?” “据说超级恐怖哦。”童奕圆拽着鼓手插了句话,把鬼屋里面的景象给图萨描述了一下,她倒也没夸张,但是搭配着鬼屋里呜哇乱叫,也很有说服力。 图萨转过头,看了一眼明显在强撑陪大家的乐容:“你害怕吗?” “不算特别害怕,但毕竟有点吓人。你不怕?”乐容还有点诧异,毕竟这也算新世界的玩具,还这么的…诡异。 少年跟着人群往前走:“不怕,战场上也不是没见过。” 鬼屋里光线很差,配合着音效更显得阴森恐怖,更别提在哪儿会突然窜出来一个扮鬼的工作人员。 图萨没什么表情地往前走,突然一伸手,挡住了一只从井里飞出来的“鬼”,顺手把贴在鼓手身后的那只也解决了。 “你如果怕的话就闭着眼,我带你,”少年看着脸色不佳挪不动步子的女人,又继续加了一句,“要不我带你飞出去?” 乐容后知后觉缓过神,听清了他在说什么:“不用不用,飞出去的…哇!”她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扮鬼的工作人员伸长了假舌头,刚贴到乐容眼前,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道推出去了。图萨看着已经贴到鼓手怀里的童奕圆,又看着走不动路的乐容,伸手解开自己外套把人拉进来:“你不用看就可以了。” 他的手虚虚护着乐容的腰,扶她倒退往前走,右将军的反应迅捷,没有等工作人员靠近就先一步把人拦了下来,各类“鬼”都被他抢先拦住,还面无表情地瞪了一眼——图萨冷静地不像个来鬼屋的人。 骇人的特效被隔绝在了大衣之外,只有刻意的音效还萦绕在乐容耳畔,而在她鼻尖的,是图萨毛衣上的香水味,出门前给他喷的雪映流光,闻着很温暖。 她少有这种被人保护的经历,刚刚放松了警惕,小腿就被人抱住了,女人往下一瞥,一身白衣满脸血迹的“鬼”正抱着她的腿。 “啊——!” 乐容猛地窜起来抱住了图萨的脖子,少年猝不及防被她勒了一下,差点背过气去,索性低头把女人抱了起来,又弯腰把工作人员的手掰开。 乐容整张脸都埋进他脖颈里、双腿发软,被图萨抱着往外走,对方的手拍着她的后背,语气里罕见有些无措:“别怕了,我这就带你出去。” 精★彩*小┊说:blṕσ⑱.νɨρ [Ẅσσ₁₈.νɨρ] 折一截金枝 图萨直接带着乐容飞了出去,扮鬼的工作人员眼看有一男一女从身边经过,但是就是没摸到,一群人面面相觑——闹鬼啦?! 童奕圆和鼓手出来后看到的是已经冷静下来的乐容,俩人还在讶异,之前不还在他俩后面吗,怎么出来的这么快? 一来一回平安夜就要过了,鼓手和童奕圆准备去下一场,乐容摆摆手,她实在是玩不动了——出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靠着图萨才能缓过神来的。 “那我们先走了,”童奕圆原本走出两步,想起什么又回来,贴着乐容的耳朵开口,“圣诞老人的礼物我放在袜子里了。” “你的礼物也会有圣诞老人送给你。”乐容抿唇冲她笑,两个人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童奕圆牵着鼓手、乐容带着图萨,四个人各自回去。 图萨在乐容取衣服的时候就告诉她自己要去洗手间一趟,等到乐容换好衣服,也没见他出来。 就在乐容以为他又迷路了的时候,少年终于从对面走了过来,乐容一蹙眉,果然走迷路了?洗手间不在那边啊。 回家已经过了零点,换衣服卸妆洗漱一气呵成。图萨冲完澡出来乐容正拎着一瓶酒提着一个盒子往阳台上走,女人冲他挥了挥手里的酒瓶:“喝一点?” 于是两个人就坐到了阳台上。 酒是提前冷藏过的冰酒,度数不高,味道醇甜,金色的液体散发着迷人的香气。乐容给他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啜饮一口才开口:“他们说的圣诞节其实算是外国人的节日,但是因为时间在年末,所以我们也喜欢凑热闹放松。” 她把盒子打开,是烤好的苹果派,有股淡淡的香甜。 外面又开始飘雪了,阳台上温度没有客厅和卧室高,女人起身披了件衣服,带了两个又红又甜的苹果回来:“虽然是旧节日,但是我们有新习俗,平安夜吃了平安果,平平安安。” 图萨接过苹果咬了一口,看着乐容喝酒咬苹果派,忍不住开口:“我有个疑问。” “什么?”她晃了晃酒杯,侧过头。 “你…怎么做到一天能吃了这么多东西的?比寻常男子还要能吃。。”他实在是很疑惑,这一路图萨吃得都发撑,但女人居然能游刃有余地再塞上些点心和酒水,女子的食量是该如此吗? 乐容放下酒杯,冲他勾了勾手指:“想知道?过来,我告诉你。” 少年刚凑过去,乐容就屈起手指弹了他一个脑瓜崩:“不要和女性说这种带歧视的话。你我都是人,你能吃多少,我也能吃多少,而且女人吃点心的可另有一个胃。” “你是牛?确有其事?!”图萨不可谓不吃惊,原来女子是牛,这实在是罕见。 乐容轻轻踹了他一脚:“假的,逗你玩。” 少年拍了拍胸口,还以为她当真是却尘犀呢。 “聊了这么多我这个时代,不如聊聊大旻?”乐容手撑着脸,对这个架空的朝代也有些好奇。 图萨愣了愣,开始讲大旻的人文地理。大旻一半是平原,一半是戈壁,与多国接壤,图萨就驻守在茫茫戈壁,打得敌军不敢进犯。都城繁华,学习华夏有夜市与铺席,朝内党派也分成了丞相与太尉两派,呈一种微妙的平衡,而当朝太尉的女儿颇为得宠,局势又缓缓倒向一边。 图萨虽然是武官,却站在了丞相的阵营,他被安个“叛国通敌”的罪名,似乎也合适。 等小半个苹果派被乐容吃完,图萨的故事也讲完了,外面的雪也飘得更大。雪飘飘洒洒落向人间,明天估计又是一片银装素裹。 乐容拍了拍他的背,图萨则摆摆手,示意时间不早了,又各自回房。 乐容最终在自己的衣柜里找到了童奕圆的圣诞礼物,是一罐香薰蜡烛。她闻了闻味道,与其说像是某一种特定的气味或者特定的回忆,不如说更像是“此在”,味道很奇妙。 她把蜡烛点起,做了睡前护肤,香草的甜腻被青柠檬中和,若有似无的香气飘荡在空气里,很好闻。 凌晨叁点,闹钟响起,乐容关上闹钟,轻手轻脚走出了自己的房间,拿上准备好的给图萨的圣诞礼物——一支钢笔和一台剃须刀,推开了图萨的房门。 圣诞袜装满了礼物,被挂在了用槲寄生装点的床头。乐容又回头看了一眼图萨,发现他还睡得正熟,松了一口气,准备往外走。 没被发现就好。 只是念头刚起来,突然一阵地转天旋,有只手拽着她放倒在了床上,睁开眼时少年那张脸就在她眼前。 图萨望着她,撑起身子,大概是被吵醒,他开口带些鼻音:“你来男子卧房做什么。” “圣诞节,要送你礼物,”她被按在床上,看着身上睡衣扣子大敞着的图萨,又看了看横在自己脖子下的剑鞘,依旧是一脸淡定,甚至伸手去把圣诞袜够下来,“这是你在这里的第一个节日,圣诞快乐,平平安安。” 少年将信将疑接过来——一只布袜? “钢笔要你认真练字,剃须刀更方便刮胡子。”乐容躺在被子上揉了揉手腕,他真是好大的力气,差点把自己掰碎了。 “为什么,要送我?”他把东西放到一边,把乐容拉了起来。 “因为你也算是这个世界的一员,还记得我讲过什么吗,大家都喜欢凑热闹,很喜庆。”她摸了两把看着像炸毛了一样的图萨,坐起身。 对方喉结滚动了两下,起身下床,翻了一下大衣口袋,语气里有些别扭:“伸手。” 一块带着凉意的金属被交在了乐容手里。 她借着月光仔细辨认了一下,看见颜色时还想是不是金币巧克力,但是上面的“金条 Au999.9 10g”晃得乐容眼睛疼。 “送给你的礼物。你快出去,大半夜擅闯男子卧房,像什么样子!”图萨看她拿了东西,就要往外撵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像话! 乐容被他撵着往外走,还是不解:“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女子不都喜欢金银吗,快出去!”少年把她推出门外,拢好了自己露出胸肌的睡衣,“夜闯男子卧房,不顾礼义廉耻!” 乐容站在门口不动,伸手戳戳少年高挺的鼻梁:“我要是就是不顾呢?” 占尽便宜父子局 乐容握着那块金条,微微仰脸和图萨对视:“我要是不顾呢?”她握着金条从少年的锁骨凹陷处往下滑,滑过胸肌腹肌,戳了戳他的小腹,刻意在他耳畔呵了一口气,酥麻温热。 图萨皱眉后退了两步,伸手把她手腕攥住了:“你不顾,我要顾自己的贞操,你快出去!” “别人可以看你,我就不行了?” 女人离他很近,几乎是一抬头就能擦到唇瓣,她的手指碰上图萨的扣子,撩起少年的下摆,指腹绕着他的肚脐打转。紧实的腹肌传来温热的手感,乐容摸了两下:“腰很结实嘛。”她的语气像是个十成十的纨绔,图萨不敢用力把她送出去,又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势逼得退无可退,最后一撤掌,猛地关上了门。 关门的一瞬间乐容的笑声隔着门都能听见,她似乎是笑出了眼泪,终于喘匀了气敲门:“你怎么这么讲男德啊?不逗你了,好好睡吧。” 她说完就回了房间,留下被调戏的小将军一个人听着远去的脚步声,脸红成了火烧云:她简直是……简直是过分! 第二天图萨起来时候似乎还在为昨晚被闯了卧房的事情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他把以往不怎么扣的扣子扣到了最上面,捂得严严实实下楼去跑步,又绕了一圈去买早餐,提着豆浆油条回来。 乐容起来洗漱时候他已经在书房练字了,女人拿了块他削好的苹果边吃边看:“你现在认识多少字了?诶你干嘛……?” 她的短袖居家服又被图萨飞来的一件外套罩住,捂得一寸肌肤也露不出来。在将近叁十度的室内,乐容披了两件衣服,热得她出汗。 “我觉得你冷。”图萨低头练字,一脸正气凛然。 女人把外套拿下来搭在椅背上,不知从哪儿抽出一套卷子来:“好了,今天该考试了,你把东西收一下,我们发卷子。” 卷子里有五十道看拼音写字,还有五十道看字写拼音、二十道选择、两篇阅读,造句填空近反义词写作文一大锅乱炖。 少年看了一眼写姓名的地方,抬出自己的印章,仔仔细细盖了上去,然后才开始答题。 图萨学知识得很快,说白了他只是需要掌握已有知识的转化。少年在书房里坐着答题,乐容则是在翻教学计划——谁能想到她脱离基础教育这么多年,又捡起来开始做教案了。 他入门掌握的差不多了,就该扩展外语知识了,一想到要从头带图萨学ABCD,这种难度不亚于从零开始收拾化妆品柜子,乐容叹了一口气,算了,还是请家教吧。 趁他在做题,乐容回了房间准备录十二月的爱用品分享。她一个人自然是用不了这么多的,但有些产品算“加塞插队”被塞进来的,乐容也会介绍。 她打开摄像机,调整打光灯,然后开始了自己的单口相声时间,洁面、精华、香水口红甚至新上市的圣诞款,乐容的嘴一刻没有停过,有时一个产品还要反复说几遍理清词。 直到下午叁点,她的视频才录完,乐容长舒一口气,关上相机活动了下肩膀,累得奄奄一息直接躺回了床上——今天凌晨叁四点才睡,她现在更是困得要命。 迷迷糊糊里她是被人晃醒的,乐容才睡了不久,困得厉害,伸手抓住被角盖住自己:“别闹了,我要睡觉。” 摇晃感还是没停下,她睁不开眼,打了个哈欠伸手去摸晃她的罪魁祸首的脑袋,使劲呼噜了两下:“乐乐你自己玩球去,别闹我,我困……” 乐乐就是以前乐容家养的大金毛,一个多月时候就被接回了乐容家,那时候乐容还在读小学二年级。它一直活到乐容出去读大学的第二年,寿终正寝,乐容父母之后就再也没有养过狗,只是路上看到别人家的金毛还会去摸摸。乐乐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乐容睡觉时候它叼着球进房间闹,乐容睡得不清醒,以为说乐乐,把被子往上一盖,态度很坚决——不要打扰我睡觉。 吵醒她的罪魁祸首还在晃她,女人闭眼皱着眉头,把“乐乐”一把带上了床:“下次不许随随便便跳上床。” 她侧躺着,伸手轻轻摸“乐乐”的头,她妈怎么又给乐乐穿衣服了,屋里不热吗? 乐乐抱起来暖暖和和,乐容侧了侧身,抱住乐乐把它搂过来。一般在家里乐容爸爸不大让乐容抱它,说是抱习惯了怕再大点抱不动压着,但这么大一条,抱起来确实舒服。 乐容呼噜了两下觉得不对劲,她家乐乐哪儿有这么长!再一想,哪儿有乐乐啊! 乐容猛地窜起来,一睁眼就是图萨淡灰色的眼睛,他被乐容按在身边,身体努力撑起来一段距离不和女人肌肤接触,那双灰眼睛颜色更淡,眼里是说不出的惊恐。 他的头发被乐容摸得乱糟糟,鸡窝一样,上衣被拍得满是褶皱,女人还要下意识搂住他,惊得图萨汗毛倒竖,险些跃上房梁。 她想做什么?! 图萨做完卷子后打算找乐容批改,出了书房看到她房间门开着,乐容就平躺在床上,紧皱着眉头。 少年心头一惊,以为她是中毒晕厥,但他并不是大夫,而且乐容体内一点内力都没有,自己也不敢轻易碰她。 他等了一个半时辰等得不放心,打算把女人叫醒,手掌抵着床边缘试图将人晃醒,结果对方直接把自己搂了过来,摸头发摸后背,还抱着要蹭他。 图萨,最年轻的右骁卫大将军、文武双全的新社会适应者、饱读诗书用兵如神的战神,现在被个女子抱着,惊得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乐容的手落在他后背上,他后背的肌肉就僵得不敢动;她仰脸鼻尖蹭过自己的喉结,图萨就连呼吸也不敢。 女子像是水做的,又像是一团棉花或者一朵云,图萨既不敢用力把她推出去,也不敢逾矩,只能混身僵硬地受刑。 她终于醒过来时候少年倒是松了一口气。 “嘶——”图萨大概是没防备乐容,被她一脚从床上踹了下去,屁股着地摔得尾巴骨痛。 “抱歉抱歉,但是你进我房间做什么?”她搭了把手,把人拉起来。女人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七点了? “我看你迟迟不醒,以为你中毒了,”少年把自己被蹭上去的衣摆撩下来,从床上下来,捡起考试卷,“我做完了。” 他站在床边递卷子又撩下衣摆,忽略那一头被呼噜得乱糟糟的半长不短的头发,倒是很像个年轻的男大学生。 乐容摸到自己的眼镜,随手拿了支笔开始批卷子,她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又极快松开:“嗯……” 圆珠笔划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乐容很快翻了个面,这一面没什么问题,除了儿化音,图萨表现的都很好。 几页卷纸批完,乐容挑了下眉——整体发挥得非常不错,是可以拿优秀的水准。 她把卷子还给图萨:“做得很好,但是有几个词要学一下,快板儿。” “快板儿。”图萨字正腔圆发出了这个“儿”。 “板儿。” “板——儿——” “儿。”乐容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仔细发了这个音。 “儿?” “儿。” 图萨一抬头:“你占我便宜?” 乐容“噗”一声笑起来:“儿!” 少年皱眉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或多或少有点嫌弃,抄起平板电脑,谷歌娘的语调在房间里响起:“快板儿。” 乐容愣了一下,笑得浑身颤抖:“行行行,你练吧,好好练词儿。” “练词。”图萨拿着平板走出去,认认真真纠正了她。 你在生气 “我不!”图萨罕见地大声朝着乐容开口,试图遮住自己的脸。 “你过不过来?”乐容站在图萨的对面,正拿着一剂痘痘贴看着跳到了冰箱顶上的少年。 “我不!”图萨整个人都往里躲,她太过分了!男人流点血算什么。 “真的不下来?”女人最后问了他一遍,“那我要生气了。” 乐容作势捏着痘痘贴往卧室走——今天吃早饭时候她发现图萨鼻尖冒了一颗痘,还被下手没轻没重的少年搞破了,鼻子上结了血痂,她精心呵护了这么久的脸被图萨随随便便搞破了相,图萨居然还不让自己贴痘痘贴,最后一跃上了冰箱顶,一大早就气得她胃痛。 图萨死活不从冰箱顶上下来,像受了惊吓的猫,毛都炸起来。 乐容顺了顺气,化妆换衣服出门。 等走出大门,她才开始反思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对图萨生气,是气他的反抗还是气他的不关心他自己? 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个结果,反而觉得脖子凉飕飕,她低头一看,发现走得太急忘记围围巾。乐容把衣服扣子系到最上一颗,也不打算回去拿了,就这样出去吧。 才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落地声,她下意识回头,图萨站在她的身后,手里握着围巾,站在她两步开外:“你的东西。” 乐容愣了愣,没有接过来,而是向上看了看——她家阳台好像是开着的。女人看着只穿一件卫衣和运动裤的图萨,忍不住皱眉:“你是怎么下来的?” “从阳台跳下来的。” “什么?”乐容觉得自己好像耳鸣了一下,他们家离地面少说有一百米的高度,他跳下来的?原来不是金毛,是属猫的? 图萨拍了拍身上,点了下头,见她还不接,索性把大围巾抖开,回忆了一下大漠里女子都是怎么围面纱的,把乐容整个都兜了起来:“有什么好吃惊的?” 乐容瞪大了眼,看他像看漫威或者DC的漫画人物一样,手忍不住抖啊抖,就算她不吃惊,被小区其他人看到了,怕是怀疑要闹鬼了啊。 图萨鼻梁上的血渍还在,他有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我知道我错了,行了吧?” 还在震惊里的女人回过神来,被他一句话又顶得肺疼,直男的杀伤力真是杀人于无形,她瞪了一眼图萨:“不行!” “你说不行那我就不回去。”少年双手插兜,穿着单薄的卫衣和运动裤,光脚踩着运动鞋跟在乐容后面,难得一副固执模样。 “快点回去,我要去上班了,”乐容努力平复心情,血似乎在不断往头上顶,“你穿太少会感冒。” 图萨不说话,沉默地跟在乐容身后,她往哪儿走,图萨就跟到哪儿。走了二十分钟,还是乐容先扛不住,走去路边的便利店带了两杯热饮出来,把一杯热可可塞进了图萨的手中。她的指尖碰到图萨手的时候愣了一下——她原本以为图萨的手会冰凉,没有想到少年的手比自己的还要温热。 “你快回去。”她实在是受不了身后长了条尾巴的感觉,停下脚步看着抿起唇的少年,他又高又瘦,穿着单薄的衣服一直跟在乐容后面,路过的人看了他们好几眼——这种女方急匆匆男方不声不响跟在身后的组合,怎么看都是吵架小情侣的标配。 “你在生气。”图萨握着纸杯,一本正经地开口,他淡灰色的眼睛望向乐容,满是笃定。 女人喝了两口热咖啡才开口:“是,但是现在你需要回去,不然会感冒。” “我不会生病。”这话倒是不假,图萨习武之人,身体素质一向很好。 “家里窗开着,会有小偷,”她竭尽全力让自己温柔下来,找个理由把呲炸毛了的说不清是猫咪还是金毛的人劝回去。 少年罕见地犹豫了一下,依旧坚定地开口:“但是你在生气。” “对,我在生气,你如果现在不回去,生病了我会更生气。”乐容看了眼时间,觉得今天怎么都要迟到了,只能希望督导组不要过来。 图萨最终还是回去了,一大早就经历这么一遭的乐容简直身心俱疲,哪成想好的不灵坏的灵,她回家时候就看到图萨趴在了书桌前,还在努力练字,满脸潮红,神智不大清醒。 少年看见她回来时猛地从椅子上起身,身体晃了晃:“你还在生气吗?” 他一开口,嗓音都是哑的。一种不妙的预感涌上乐容的心头,她冲图萨招了招手:“你过来。” 图萨靠近了一步,又想起什么一样往后倒退了两步,顺势打量了下周围——有柜子可以跳上去。 “你敢往上跳我立马把你扔出去。”乐容凉丝丝的声音落进他的耳朵里。 图萨的唇边肌肉微微动了下,还是走过去。 “低头。”乐容伸手撩开他的刘海,刚准备摸摸额头,身上人突然打了个趔趄,往她怀里倒去。 一米九的少年往乐容怀里倒,即便她再结实也接不住,两个人一起跌在了地上,图萨压在乐容身上,浑身滚烫。 …… 等他醒过来时,图萨已经躺在了病床上,手背上还挂着一条细细的管子,他的头顶则是一瓶水。 少年下意识要把手上的管子拔下来,被及时赶到的上好佳按住,上好佳把买来的食物放下,冲他伸出手:“停!弟弟!你不要乱动!” 图萨动作一滞,他努力认了认眼前人,发觉嗓子发肿发痛,说不出话来,只能哑着嗓子开口:“渚薰?” 银发男人一脸欣慰的模样:“弟弟,你是第一个喊对我名字的人。” 图萨四处打量了一周,发现周围都是陌生人,就要着急起身下床。 “你干嘛?”上好佳伸手把他拦了下来。乐容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上好佳还在live house里,被对方一句“过来八医帮帮忙”吓得魂颤,结果就看到了跟在担架后的乐容,还有躺在担架上烧得满脸通红的图萨。 好不容易给图萨打了点滴,乐容也有机会去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他摔下来时候带倒了乐容,女人胳膊腿被撞得都是淤青。 “她……呢?”图萨的语气里是难以掩饰的失落——自己是要被丢出去了吗? “她还在诊室,你先躺好不要乱动。”上好佳把一个小号热水袋垫在了图萨手下,坐在了他身边——他现在有点理解乐容了,这是养孩子吧? 而在诊室的乐容也陷入了一种沉默的尴尬里——主治医生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前男友,徐浩然。虽然两个人是和平分手,但是这种形式的见面还是让人满是尴尬。 穿白大褂戴口罩的男人正在询问她的病情,最后看着她手臂小腿的淤青长叹一口气,语气里都是不能理解:“蓉……乐容,你难道开始喜欢家暴的男人了吗?” 免┊费-首-发:fadɨanxs.Çom [fadianxs.com] 错误往往是正确的先导 这边徐浩然对乐容的新品味不能理解,那边上好佳好不容易按住了要出去的图萨。少年烧得迷迷糊糊,要不是上好佳拦得及时,估计又要一头跌到地上。 他在床上躺着,睡了又醒,眼皮发烫。银发男人就坐在他一旁,把外卖打开,推了推图萨:“别睡了,起来吃东西。” 少年摇头,他着急去看乐容,却被一直按回去,这种囚禁似的感觉更让他坚信了自己被扔出去的事实。他用空着的一只手摸了摸鼻子上的伤口,始终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生气。 上好佳看他反复摩挲那一小块血痂,从兜里找出一枚创可贴给他贴上:“别摸了,你要是留下疤多难看。” 图萨摸鼻子的手一顿,抬起眼来望着上好佳,他今天比上一次看着要清淡,丹凤眼高鼻梁,唇上抹着一层唇油,看着亮晶晶的,但确实是好看:“对男人来说,容貌很重要吗?” 上好佳被他淡灰色的眼珠子瞪得一愣,认真想了想:“看人哦,弟弟,这个真的是看人。” “比如?” 上好佳把牛肉粥打开,又给他了个勺子:“比如说,现在你身无长物,单纯看你好看,需要你这张脸换钱,那容貌就很重要;但是有些人是可以不顾自己容貌好不好看的,他有别的根本的能让自己活下去的方法,那就无所谓,嗯哼?”他一挑眉,看着一边喝粥一边若有所思的图萨:“这样说能理解吗?” “但是你们这里,人口买卖不是犯法的吗?”图萨眉头紧蹙——他怎么记得乐容说人口买卖犯法。 “又不是人口买卖,单纯看你这张脸赏心悦目也可以啊。”银发男人拨了拨自己的刘海,一脸天上地下他最帅的表情,他对图萨的感觉不知不觉已经从刚认识的帅哥弟弟变成了个傻憨憨的亲弟弟。 少年摸了摸自己的脸,脑子昏昏沉沉的,默默重复了一遍上好佳的话:“她喜欢我这张脸?” “也不一定,毕竟帅哥很多,而且蓉蓉也不像会见色起意的人,她可能只是,很短暂地爱了你这张脸一下。”上好佳伸手比划了一小段距离。他多多少少算半个时尚圈的人,他们圈子别的不多,至少帅哥还是多的——虽然多多少少微整过,像图萨这种天生丽质的不多,但总体水平还是不错的。 乐容大概是本身的问题,对帅哥发乎情,止乎礼义,搞得上好佳想摇她肩膀:“姐姐,你不要!介绍几个给我好吗!” 图萨喝完粥,又被上好佳示意躺回去,往门口处看了看,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丧气地躺下去。他烧得很厉害,最高时候一路飙上了叁十九度,烧得双眼发疼。等到短暂睡了一觉起来,发现乐容还是没来,忍不住望着玩手机的上好佳开口:“她呢?” 上好佳看他时不时往外瞟,索性给乐容拨了视频电话。 乐容戴着口罩的脸出现在镜头里,微微怔了一下:“怎么了?” “你们家小朋友,看不着你快哭了,姐姐,哎呦喂你快过来吧。”上好佳压低了声音,切成后置摄像头,拍了一下躺在床上抿着唇吊点滴的图萨,少年下颌线紧绷,脸上还有高烧的红潮,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那让他哭吧,我还气着呢,过去估计也是打他一顿。”烧成这样还想不告诉自己,他怎么这么能耐。她说着挂断了电话,上好佳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图萨,心里默默给他点了根蜡烛:小伙子,你好自为之。 眼看图萨的点滴吊完了,上好佳伸手按了护士铃,过了一会儿护士过来给图萨拔针。他还在出神,目光随着护士的动作盯着自己的手背。细长的针头从图萨的手背里拔出来,少年突然身体晃了一下,猛地后仰了过去。 他在一片意识不清醒里听到熟悉的说话声,一个是上好佳,另一个是乐容,两个声音似乎离自己很近又很远,图萨像是掉进了什么山洞里,只能听得到声音,看不到人。 “睡着了?”乐容看着躺得平平整整的图萨,开口问。 上好佳在一边闷闷地笑:“哪儿是睡着了,这分明是晕针晕过去了。”他当时眼看着图萨往后晕过去,动作太快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 女人深吸了一口气,长长叹出来:“行吧,那吃东西了吗?” 对方示意她看垃圾桶的饭盒,一边不知道和乐容说了什么。 乐容把打包的虾滑番茄粉丝汤拿出来,把退热贴贴在了图萨脑门上,转身时候衣角被人揪住了,图萨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抓着乐容的大衣不放。 他就这么望着女人,等了很久才开口,嗓音又哑又涩:“你是不是……要把我扔出去了?” 上好佳在一旁看着脸色潮红嘴唇干裂的图萨,他眼里还流露出一丝病糊涂了才有的脆弱,小心翼翼抓着乐容的衣角,忍不住咋舌——弟弟你杀伤力真的很可以啊。 “你知道?”乐容拍了拍他的手,发现他手背冰凉,又把图萨的手塞回被子里了。 “我……我不清楚。”向来不轻易服软的少年将军在知道要被这个人丢了之后,罕见的有些不知所措。他的头很痛,眼睛也很痛,血好像不断在往脑子里涌,带来一片泛白的感受。 女人看着他,长睫毛眨了眨,开口:“第一件事情,我不欠你什么。” 图萨的唇抿得更紧了些。 “第二件事,在你具备适应现代生活的能力之前,我还是要带你接受教育。” 图萨的手不自觉攥紧,仰脸看她:“只……接受教育吗?” “不然呢?”乐容一皱眉,上好佳在一旁看得想拍手,蓉蓉!干得好!不能惯着臭男人! 少年的喉结滚动着,听着周围嘈杂的人声,感觉心一点点在往下沉:“我可以让你……我这张脸。” 他中间两个字发音实在太含糊了,像是唔唔两声就过去了,一张脸红得发涨。 “你说什么?”乐容一皱眉,她确实没听清。倒是一旁的上好佳听清了,努力冲她比口型:“喜欢,like,好きです!” 女人表情一愣,望向图萨。图萨的两只耳朵都红了,看了看上好佳,银发男人知情知趣离开了:啧,不当电灯泡。 乐容冲上好佳挥了挥手,道了谢,然后才看图萨。 少年示意乐容过来,握住了她的两只手,放在自己瘦削的发烫的脸颊上揉搓,揉得发红才停下来,灰眼睛望着她:“这样……行吗?” “这样不行。”乐容把手抽回来。 图萨低下头,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拉开了一点被子,撩开自己的上衣,露出结实平坦的小腹。少年把乐容拉近了些,遮住其他人的视线,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肚子上:“这样呢?” 紧实而略略发烫的肌肤抵着乐容的手掌,腹部起伏着露在外面,触感极佳。她的表情松动了一点,少年紧紧盯着她,又带着那只手往下探了几寸,往小腹摸去:“这里,也可以给你……” 他是他律的行为 乐容看了看自己被抓住的手,还有一脸视死如归的图萨,轻轻蹙起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的指甲略长,圣诞节做的香槟色美甲现在有点长长了,整只手都显得洁白修长,又柔软温热。而修长的小手指抵在了龟头处,揉了揉敏感的嫩肉。 “我知道。”他的呼吸带着些急促,望着乐容却没有后退,被人不轻不重拍了一下,把少年惊得整个人都绷直。 “知道什么知道,打完点滴没有,回家了。医院床位紧张,不要浪费资源。”她把图萨的外套丢给他,顺势把他的下摆撩下去,对方却抓着自己的手不肯起来。他直直望着乐容,似乎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烧红的脸渗着汗珠,鼻尖上的创可贴都显得可爱。 “起来回家,回家再收拾你。” …… 回家的乐容还在脱外套,图萨已经开始解扣子了,他故意站在乐容面前,拉开衣服的拉链,又撩起自己的卫衣,露出精壮的腰身来。 女人皱了皱眉,推开他往里走,换好睡衣出来时少年就跟在她身后,趁着乐容捡东西时候自己也弯腰,劲窄的腰后有两枚腰窝,工装裤裹着的屁股也圆鼓鼓,一副很好拍的形状。 等到乐容进洗手间时少年也挤了进来,认真洗脸却不擦脸,水珠顺着他的脖颈滚进卫衣领口里,锁骨明显,在小麦色的肌肤上留下一道水渍。 乐容正在为身上一身消毒水味头疼,偏偏她走到哪里图萨就跟到哪里,像是开屏的公孔雀。结实的小臂、紧窄的腰、整齐的腹肌和人鱼线,他倒是知道自己怎么好看,每一样都往乐容性癖点上戳。 一米九的少年低下头,鼻子上的创可贴还没掉,他摸了摸那一小块伤口,去拉乐容的外套。乐容为了方便揉淤血换了睡裙,他一拽反倒是露出半个圆润光洁的肩膀来。 图萨被烫到一样撒开了手,原本就发烧的脸更红了。乐容回过头来看着他,把外套撩了上去捂住肩膀,抓着小将军的腕子往外走,把人推到沙发上。 图萨膝弯靠在沙发上,身体向后倒去,他的身体里有一团燃烧的火,把内心的不安化作汗水溢出来。 “卫衣往上撩。”乐容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相机,对准了图萨的腹肌。少年依言撩开衣摆,小麦色的肌肤性感结实,满是野性,让人想起骑马射箭的异族小王子。 她拍了两张,去一皱眉像是不满意,拿了块用来垫蕾丝内衣防突点的海绵过来:“自己垫一下内裤下面,看着不够大。” 最后那句话轻飘飘落进了图萨的耳朵里,他捏着海绵的手指尖都红了——这是在做什么!他不够大?! “你,你在干什么。”图萨不肯塞海绵,结结巴巴开口。 “别动。”乐容从新的礼盒里拆出几只口红来,在他结实紧致的小腹上划了一道。 正红色、紫红色、橘红色,叁支口红像是在图萨身上留下了属于这个时代的印记——女子的印记。 冰凉滑腻的口红落到图萨发着烧的身体上,像是红太阳亲吻着雪地,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而乐容把口红塞进了他的手里,自己半跪在图萨膝盖边撑着他的腿拍照。 “身体往后仰。”乐容也往后调整了下姿势,镜头里拍不到图萨的正脸,但能拍得到图萨撩起衣摆的手和他握着的口红。少年的腰身结实,还被乐容抹了一层高光液,叁道口红印就画在他的腹肌上,被手遮挡住一点,若隐若现。 图萨被她盯得不自在,更别提她的手时不时蹭到自己的大腿了。几张连拍拍完,少年的脑子已经烧成了浆糊,他像是忍无可忍,遮住了乐容的相机,喉结滚动了几下终于开口:“你为什么……不碰我?” 少年的长睫毛眨动着,浓密乌黑,淡灰色的眼睛凝望着眼前这个人,试图从她的眼神里得到一点回应。 “忍不住了?”乐容放下相机,顺势坐在懒人沙发上,手撑着脸看着图萨。 他的耳朵更红,但腿间工装裤的形状却出卖了图萨,那里完完全全充血了,长而粗的一根从裆部抵到工装裤顶端,微微弯着,看起来很有杀伤力。少年合拢了腿,却把腿间的睾丸挤得愈发饱满,他的呼吸急促,汗也淌下来,对上乐容的视线时显得有些固执:“我够大。” 眼前人发出个忍笑的气音,看图萨恶狠狠瞪着自己时才轻咳一声,收敛了表情,一本正经开口:“我碰了。” 她确实是碰了,只不过是用口红碰的。 “那不算。”他抓着乐容的手要往自己小腹上放,但看到她上臂的伤时又不自觉放轻了点。女子果然就是麻烦,细皮嫩肉,磕磕碰碰还会出这么严重的淤青。 “哦?”乐容气定神闲地看着他,“那什么才算碰?我不清楚,你做个示范。” 图萨的额头还在渗汗,脸烧得发红,他的手心同样也滚烫。 似乎是暗自斗争了许久,图萨终于抓起乐容的手,搭在了自己小腹上。 “呵,”她突然笑了一声,换了个姿势看着图萨,“还以为是正人君子,原来也是个乱淫乱的。” 少年暗藏已久的羞耻心在这一瞬间“砰”一声在心里炸开,他活了十九年也没有想过,自己会主动像个登徒浪子,要女子摸自己的阳具。但是他那里很涨,得不到疏解,而最重要的是…是她在自己睡着时候和上好佳说“馋他身子”的。 但现在,她不愿意。 图萨露在外面的肌肤都变成了淡粉色,手也不敢继续,羞耻、愧疚、纠结,混成了一锅粥,把他脸都要煮熟了。 “你现在是不是该告诉我,今天为什么这么反常了?”乐容拎了块毯子过来把刻意卖肉的图萨裹住,“别浪了,你明天再烧起来我还要照顾你。” 图萨把人拉住,深深吸了几口气,叁两下把卫衣脱掉,一幅看淡生死的表情:“你不是说馋我身子吗?现在我给你吃。” 女人一怔,想起上好佳在医院问自己:“这么帅的帅哥就睡你家,姐姐你不馋他身子吗?” 乐容当时说的是:“馋,但现在不是时候。” 估计被图萨听进心里了,难怪他怪里怪气的。 乐容把他丢到一边的毯子捡回来,披在他身上:“你就这么着急让我吃你?你知道吃是什么意思吗?” 她说着把图萨下巴捏起来,啃咬他凸起的锁骨。发烫的肌肤被温热的唇瓣吻住吮吸,一阵颤栗般的快感袭来,让人抵抗不了。图萨被简简单单一个吻吻得腰酥腿软,努力抿紧唇——妖妇就是会勾引人! “唔……”一声急促的喘息从图萨鼻腔里溢出来,而乐容垂下的发丝搔着他的侧脸,耳垂也贴着他发烫的耳垂厮磨。 等待少年呼吸不稳时,女人终于放开了他,图萨的锁骨处留下一个又圆又红的印记,就像是被虫子叮了。乐容撑起双手,与图萨对视:“现在还敢让我吃吗?” 她的指腹擦过少年干裂的嘴唇,拿起桌子上的eve lom——这罐唇膏开封只能存九个月,薄荷味过于浓重了,但是用在现在,似乎刚刚好。 带着凉意的薄荷味在图萨唇上蔓延,似乎是要他冷静,又像是不让他冷静。 图萨裹着毯子拉住乐容,一发力把她也带进了毯子里,然后手脚并用抱住了女人,活像一头逮住了猎物的小豹子。 他盯着乐容,喉结滚动了两下,唇上是被涂开的清凉:“敢。” 感性的天堑 “那你敢一个我看看。”乐容裹着毯子,抬眼看他。 少年抱着她起身朝卧室走去,把两个人都裹进了被子里。 “从医院回来还没换衣服,不干净,脱掉。”她冷着脸看图萨——乐容多多少少有点洁癖。 图萨扭动了几下,把套头卫衣扯下来丢到一旁,又把裤子蹬掉,发烫的身体紧贴着乐容。 他的身材颀长,肌肉又恰到好处,连露在外面的锁骨和脖颈都显得好看。图萨把自己送过去,抱着她不肯撒手,乐容感觉抵着自己睡裙的触感不对,腿蹭了两下,发现他把内裤也踹掉了。 被一个年轻且肝火旺盛的男孩抱着,这种感觉很微妙,连带她那颗心也复苏。汗涔涔的图萨像是春天融化的湿润土地,把她这颗种子也裹了进来,催促她发芽。 “你怎么把内裤也脱了?”乐容被顶着,问了一句。 “太小了,很紧。”图萨这话没有说谎,内裤真的有点小,每次睡觉起来都勒得他不舒服。 他枕在枕头上,微长的发有一点乱,灰色的眼睛里倒映着乐容的脸,呼吸也变得急促。 图萨像是终于鼓起勇气,握着她的手放了上去,他压在乐容身上,硬而硌的性器盯着女人的胯骨,胡乱挤压蹭着,但是却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 “就这样!”他压着乐容,恶狠狠开口。 “你该不会……不会吧?”乐容看着他那张变幻莫测的脸,微微皱眉,像是明白了什么。 图萨突然抬头狠狠瞪了乐容一眼,一副被猜中了的表情,依旧嘴硬:“男儿怎能为肉体之欢折腰,唔……” 他没说完,就被女人屈起食指塞进了口中,图萨下意识张嘴怕咬到她,却被乐容揪住了舌头拉扯,舌尖暧昧的水渍裹住女人的手指,她淡淡开了口:“嘴硬在我这里没有出路。” 看着像豹子,不过是牙都没长齐的奶豹子。 他被拉扯着舌头,说话含糊不清,和乐容对视了片刻后终于败下阵来,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语气有些心虚:“你没有教育这个。” “你过来,我教你。”乐容终于开口,两个人都蒙在了被子里,唯一一点亮光是乐容的手机屏幕。 她打开了某个网站输入关键词,随便点开了一个教程,过了大概一分钟视频开始播放。 一个女人正握着一根阳具从下撸到上,她的指缝摸过龟头前端,不断挤出湿润的前列腺液。男性低沉的呻吟在被子里响起:“啊……嗯……” 图萨愣了两秒,死死闭上了眼睛又捂住耳朵:“这…!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他话是这么说,小图萨却诚实地立起来了。 “不知道就过来学习。”乐容把他手拉开,图萨从指缝里瞟了一眼,又死死闭上眼睛:“淫乱不堪!不堪入目!” 他们居然、居然是光着的!右骁卫将军见过活人,也见过死人,但是哪里见过不穿衣服的人,这对他的冲击力过于大了! 少年一脚踏在大旻传统的礼义廉耻里,一脚踏在新世界的情色冲击里,在乐容那句“银样蜡枪头,看着好看罢了”后终于一狠心——又不是掉块肉,学就学。 他一把拉住女人,把她抱回来:“谁说我是银样蜡枪头!” 他僵硬地模仿着视频里的动作四指握住了自己的性器,然后是上下撸动。没有润滑的肉棒撸起来发痛,他在乐容的注视下也不愿意服软,但是痛感和涨感却有增无减。性器不但没有挺立,反而疲软了,看着没什么精神。 “你是打算一次性报废?”乐容看他努力的样子,自己不该有的某个部位也隐隐作痛,伸手抓住图萨的手腕,带着他的手上下动。 “轻一点。”她把图萨的手松开些,性器被他大力揉搓得泛红,这还是乐容第一次在灯光下看到他的东西。 比预想的要长一点也粗一些,二十公分的样子,颜色和肤色接近,偏浅些,包皮倒是不长,很干净。 她把视频继续播放,男人的低喘和图萨的低喘混在了一起——他故意压抑着呻吟好让人以为那是视频里自带的音效,但却被乐容听得一清二楚。 “摸你最舒服的地方。”前列腺液从马眼的缝隙里分泌出来,把性器前段都润得湿漉漉。图萨的手指学着视频里抚摸自己的冠状沟,小腹发紧,有股不知名的邪火在他小腹乱窜。 乐容看他眼睛都发红,忍不住去逗他:“舒服吗?” 少年抬起眼来,盯着乐容露出的胸脯,又死死闭上了眼睛:“不舒服!” 她…她怎么能光明正大和男人一起做这种事!乐容身上的淡淡香气萦绕在图萨鼻尖,就算他闭紧了眼睛屏住呼吸,那种木瓜的清新味道不断在他心头打转。 冠状沟被撸动摩擦,茧子摸上嫩肉敏感得要命,他的呼吸急促,手下动作也快了不少,临发泄时突然被人堵住了马眼,泄不出来。 强行逼回去的痛感让图萨打了个哆嗦,睁眼看见乐容的手指横在马眼上:“你不是说不舒服吗?那泄出来多痛苦,我们就别泄了。” 她的指腹按着那条小缝,故意折磨图萨,长指甲甚至不时揉进缝里。少年原本就红的脸更红:“你…你松手!” 女人不仅不松手,还玩起了他的卵蛋,两枚饱涨的睾丸被她玩弄抚摸着,绷不住的快感让图萨不断顶着腰,汗如雨落。 “妖女!不成体统!你!你!”图萨“你”了半天,也没有下文,浑身都颤栗着,感觉自己快完蛋了。 乐容脸色一冷,收手狠攥了一下性器,没有了手指的阻碍,憋了很久的精液终于在这刺激之下跃动着射了出来,又浓又多,带着浓郁的男性气息。肉棒抖了抖,又射出两股,射到了乐容的脸上手上,最后才淅淅沥沥收尾。 不少精液都落在了乐容睡裙上,染湿一大片。图萨射完后大脑一片空白,直到舌尖传来腥苦的味道才回过神——乐容正在喂他落在手上的精液。 她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吞下去。” 少年的脸铁青,而乐容把精液擦干净之后去了洗手间,直到关上门,她才扶着马桶干呕了出来,吐到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都是肉,有的器官却能吐出这么恶心的东西。 是,所有器官在她眼里不是骨头就是肉——包括阳具、包括阴蒂和阴道,她像是一个摸了太多大体老师的人,对人毫无欲望。 乐容和徐浩然分手也是因为这个,她对人、对男人毫无欲望,她湿不起来,也不会因为肌肤相亲而感到愉快。如果说感性是通过被对象的作用的方式而接受表象的能力,那么在乐容的物自体与感性直观间,存在着天堑。 她握着图萨的性器与握着他的手脚或是脸颊没有任何区别,但是射精很恶心,精液干涸黏在手上让肌肤发紧很恶心,腥气的味道也很恶心。 她没有办法接受。 免*费*首*发:fadìańwū.сoм [fadianxs.com] 小天才电话手表 图萨的感冒来得快去得也快,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回家用厚被子裹着出了一身汗之后也就好了。 他早晨起床的时候枕头边上多了块“铁砖”,好像是乐容经常用那种。图萨握着这块砖站在洗手间门口看见乐容一脸糖桂花,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才举起了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女人洗去脸上的面膜,看他光脚站在门口略略一挑眉:“袜子呢?” “哦。”图萨转身准备去穿袜子,被人喊住了,乐容从洗手间出来,去他卧室找了一圈,把掉到床下面的小天才电话手表一并捡起来,绑到了图萨的手腕上。 “有事情联系我,用这个或者这个都可以,这就是我们的响箭。”乐容说着给图萨演示了一下用法,他第一次见到IPAD还会对人被关在盒子里这种事情震惊,现在倒是能够很好地适应了。 “家里指纹锁也录了你的指纹,你可以用手机来控制家里电器。”她一边说一边打开了联系人,指着自己的名字:“有事拨一下这个就好。” 她不在家图萨又联系不上她,发烧都没有人管,乐容后知后觉把“配备通讯设备”提上了日程。 乐容出门后图萨一个人在书房鼓捣了一阵“响箭”,又继续写之前留下的功课,ipad里还在播放某位历史学老师的课程。从他人眼里看前朝非常有意思,更何况是自己没有经历过的前朝,封建主义、资本主义、社会主义,各种历史事件朝代更替都很有意思。图萨一边听一边练字,乐容给他买了钢笔字帖,每天都要练。 他还在为昨天回家后乐容吐了的事情满心纠结,图萨跟到洗手间时候就看到乐容抱着马桶吐得天昏地暗,要过去把人扶起来时候被女人伸手一指:“你先去洗一下你的味道……哕——” 图萨被她吓得不轻,等乐容出去之后把自己浸在浴缸里泡了半个小时,泡得浑身都是玫瑰味才敢出来,自己当真臭得她都要吐了? 他想着放下了笔,又去洗个了手,抽了抽鼻子。 乐容晚上回来的时候带来了很久不见的童奕圆,两个人提着大包小包似乎是采购了一番。 童奕圆探头看了一眼书房认认真真练字的图萨,嘿嘿一乐,从她那个超大的包里拿出厚厚一摞东西来。 “帅哥,在学习吗?” 图萨点了点头。 童奕圆把那一摞有红有紫的东西拍在了少年的眼前,厚重的试卷让书桌都抖了抖,图萨眼疾手快扶住差点被撞倒的杯子,听到童奕圆笑眯眯开口:“快要元旦了,姐姐没有什么礼物送给你,就送你五年高考叁年模拟吧,好好学习哦!” 图萨伸手接过卷子,虽然不懂却还是礼貌地和她道谢,逗得童奕圆直捧脸:“好可爱好可爱!” 乐容把东西都放好,进了书房就看到图萨在翻高考卷子,童奕圆过来靠在她身边,懒洋洋的:“蓉蓉,你不打算带小朋友去高考吗?” “你是打算让我提前更年期吗?”乐容反问她,她多想不开才要自己陪孩子高考啊。 童奕圆一脸无辜,翻了翻一旁的宣纸,看到了图萨的抄书,忍不住眼前一亮:“哇,小帅哥,是你写的吗?” 这字写得大气有力,实在是好看,童奕圆掏出手机拍了两张,又问图萨能不能帮自己写一段,她想拍个视频。 “写什么?”少年把卷子往外挪了挪,撩起袖子开始磨墨。他一挽袖子就露出手腕上的小天才,童奕圆愣了一下——新款apple watch?不对吧,怎么和小朋友戴的一样。她往乐容那边一看,对方点了点头,示意就是她想的那样。 大摄影师差点喷出来,好,不愧是你。 “要我写什么?”图萨看两个人光对视不说话,又问了一遍。 “嗯……”童奕圆装模作样思考了一下,一指乐容,“夸夸蓉蓉吧。” “你好无聊。”还没等图萨开口,乐容就皱眉戳了她一下,童奕圆顺势揽住了乐容胳膊:“我无聊吗?我不是你最爱的宝宝吗?” “东西买回来了,你可以去处理了。”乐容打了个哆嗦,找个理由赶人:她们今天吃火锅,乐容是不会动刀的,就算切菜也不会。 “等我看完嘛。”她拿着手机开始拍摄,图萨虽然是素颜上镜,奈何骨相太优越了,只是加了滤镜就已经帅得不像话。 乐容喊不动她,自己去了厨房准备食材,童奕圆则在一旁拍图萨。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 图萨写完,童奕圆在一旁鼓掌:“好帅好帅!” 门外突然传来了门铃声,连着童奕圆和图萨都往外看,童奕圆还在疑惑——东西不都买好了吗,怎么还有送货上门? 玄关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童奕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图萨已经撑着桌子飞了出去。 门口没有人,门却开着,追出来的童奕圆心一下悬到了嗓子眼。图萨一伸手示意她安静,朝着疏散楼梯的方向追了下去。 在二十五楼,图萨成功截住了两个穿深绿色军大衣的男人,两个人正拽着乐容往下脱,乐容的嘴上被封上了胶带,拼命挣扎。 两个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人一脚踹翻在地,然后是骨头脱臼的脆响。等到童奕圆跟下来,两个人已经被迭在了一起,图萨把乐容嘴上的胶带撕了下来,看她的脸红了一片,一伸手脱下外套把女人裹起来,自己只穿了件短袖。乐容的拖鞋在挣扎过程中掉了,一双脚满是灰,还破了皮。 少年的脸色更冷,把她抱在楼梯边让乐容踩在自己膝盖上,仔细检查了一遍有没有受伤,然后不知道从哪儿抽出了一把匕首横在上面那个人的脖子上,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说吧。” “等等等等!杀人犯法!”原本还在乐容身边握着她的手的童奕圆赶紧把图萨拦下来,“交给警察叔叔!我们交给警察叔叔!” 身后有人拽了他一下,图萨回头,看到乐容在他身后:“别动怒,我没事。” 少年拳头攥紧又松开,还是站在了乐容身旁:“好。” 在等警察过来的时间里童奕圆回去了一趟,给两人拿了外套披上。虽然童奕圆告诉了图萨杀人犯法、不要给乐容添麻烦,图萨也答应了,但他不知道怎么搞的,等童奕圆回来时两个人每块骨头都被少年拆脱臼了,像两团臭肉堆在角落里。 安保和警察一起过来,准备带走两个人做笔录,看到两团软乎乎的东西时吓了一跳,望向站着的图萨。 少年站在一旁看着童奕圆给乐容拍灰穿袜子,对上一群人的视线,摇了摇头。 做笔录时两个人交代自己从圣诞节时候就开始跟踪,但是当时被图萨发现了,迟迟没有动手,这次以为只有两个女孩在家里,所以才敢下手。一个装成生鲜的送货员一个跟在后面,等她一开门就把人抓着往外拖,结果没想到家里还有个男的。 但问到作案目的时,两个人却没有一致的回答。图萨轻轻皱了皱眉,看了一眼乐容,发现对方眼里同样也有一丝疑惑,于是按下疑问,等出门。 虽然是绑架未遂,但还是会拘留处罚,警察让乐容签了个字,示意叁个人先回去等结果。 出了警察局图萨弯下腰:“上来。” “上来干什么?”一直沉默的乐容终于开了口,不明所以。 “你的脚破皮了,走路会痛。”少年把人背起来,她实在是太轻了,又没有气力,像一团棉花。 童奕圆虽然叫了车,但是没有人敢在警察局附近接单,少年背着乐容往前走,打算走过这一段。走到拐弯的路口有个老人揣着手在寒风里卖棉花糖,路灯下昏黄的影子像是把人镀了一层泥金。乐容拉了拉身边的童奕圆,小声开口:“圆圆,你带钱了吗?” “带了!”童奕圆应了一声,图萨背着乐容在路口停下,看棉花糖转啊转,转成一大团轻柔绵软的糖。 童奕圆买了叁只棉花糖一人一只,被咬过的缺口上凝成一点琥珀色的亮光,像是星星落到绵软的云朵上。 回了家食材还在桌子上摆着,童奕圆自告奋勇去切菜,把两个人单独留在客厅。图萨找了半天找到了小药箱,握着乐容的脚踝给她擦破的地方上药。 “以后我护送你上下朝,”他说的很认真,“俸禄我不会要求太高,能糊口就好。” 乐容终于笑起来,她撩了一把头发,和图萨对视:“好,但是你不要携带管制刀具。”女人冲图萨伸手:“拿出来。” “拿什么。”少年皱眉,摸了摸鼻子。 “靠你手就可以了,其他不必了。”她的手没有收回去,图萨见她执意要拿,终于把那只镶嵌绿松石和南红的匕首拿出来交到手里:“知道了,我用手。”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原本乐容是打算把图萨留在教师休息室的,但是他倒是很尽职尽责,不仅来上课,还坐在了第一排。 图萨顶着一张混血脸坐在了第一排,看着还像个大一新生,自然会引来不少目光。 “这是我们这节课的吗?” “不是吧,没见过诶,走错教室了吧。” “来自习?” “但是还蛮帅哦。” 诸如此类的话题往图萨耳朵里灌,他听力好,自然什么都听得到。少年微微皱了下眉头,翻开了乐容给他的崭新的教材。 他身旁坐着个穿北面羽绒服一头金发的大学生,看着图萨崭新的思修书,瞥了好几眼终于忍不住开口:“我说,同学,你是第一次来上课的吗?” 图萨十分诚实地点了下头,没有否认:“嗯,我第一次来上课。”他第一次过来,见什么都觉得不一样,不必说会自动落下的布、投影到墙上的影子,光是这书斋就足够让图萨吃惊了——他向来是几个夫子轮番单独在书房教授,哪里见过这么大的书斋,这书斋像是他家的练武场。 对方不出所料地倒吸一口气:“你过来划重点的啊?你大一?”他们的思修老师虽然是出了名的上课好给分高,但是对出勤有严格要求、课堂作业要求也很严格,这位来混学分十有八九是要不及格。 图萨摇摇头,把书翻到序言开始看,他的识字量已经超过了高中平均标准,看书不成问题了,但是要具体理解还需要时间。乐容书房镇宅的是一套《共产党宣言》,左边是《理想国》右边的是《利维坦》,《爱的艺术》《大学生心理健康向导》《人的问题》零零碎碎一大堆绕了书房一圈。图萨时不时去翻书看,他不习惯看异域的作品,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感,很多词要他理解也很难,乐容倒是了然:“你该学外语了。” 图萨学的外语,一支是英语,另一支则是梵文。英语是乐容要他学的,但梵文却是图萨本身就会的,大旻不缺讲经授道之人,他也耳濡目染会一些。如果说英语乐容还能给他报什么新东方新航道,梵文乐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找了半天只找到一本《梵文基础》和《梵文文学史》,这东西主要靠天分加努力。 图萨小时候的授课是靠口口相传,第一次见到整理完毕的讲义,还有些吃惊。女人偶尔会和他聊一聊叁皈依、聊一聊禅宗,她似乎什么都会,很是神奇。 图萨一边回忆一边看了一眼讲台上的乐容——她把羽绒服脱掉了,穿了条长连衣裙,正在低头翻书,抬头时正对上少年的视线。讲台上的乐容看了一眼凑得很近的两个人,轻咳了一声,顺势敲了敲黑板:“好了,现在开始上课了。” 今天是元旦放假前最后一天课,也是最后一组小组发表,主题是“道德”。乐容坐在讲台后面扭脸看ppt,又不时看一眼小组成员,这组怎么说呢,内容或多或少有点水,形式也是照本宣科,不会有很高的分数。 乐容半站半坐上了一上午的课,杯子里水喝空了几次,课间和下课时候还有学生围着她问问题,根本走不开。图萨从第一排起身,想扶着桌子翻出去就接收到了乐容的视线,那意思是——走过去。 他老老实实走出去,路过讲台时候把她的水壶带走,灌满水再带回来。打水时候有几个女孩在他身后排队等着,你推我我推你,终于有一个被挤过来满脸通红递给他一张纸条:“同学,能够留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图萨看了一眼,抬起眼来,淡灰色的眼睛望着女孩,就听到对方又开口,眼里带些期待,”Can you speak Chinese?or English?” 少年想了想,袖子往下退了退,露出手腕来:“这个吗?” 几个人仔细看了看,好家伙,电话手表,这位多大?! 乐容从上午上到中午,图萨就这样坐在第一排坐了四小时,终于等到乐容下班时候他还没开口,女人倒是先冲他一摆手:“等我去下洗手间。” 她领图萨去食堂吃了个饭,吃饭时候图萨把教材还给了乐容:“我看完了。” “那等会儿带你去图书馆给你借一本新的,这羊肉好膻。”乐容皱了皱眉,喝了口酸奶。 上完课的乐容像是在太阳底下曝晒了太久的花,看着蔫蔫的,只有吃饭时候才像吸饱了水重新活了过来。 校园的图书馆自然是比图萨家里的藏书阁要大,但比皇宫的还是小了些,乐容带他办了借书卡,少年拍照时候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一脸正气,照出来的效果却傻憨憨的,看得乐容想笑。 女人教他用关键词搜想看的书,然后一路弯弯绕绕去了密集书库。 厚重的大门在两个人眼前打开,像是打开了一个新的浩瀚的世界,经史子集、易儒道佛,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就藏在这一间巨大的密集书库里,他们在书架上原封不动,却又像山泉向旅人倾泻而来。 乐容离开后图萨一个人往窄陡的楼梯上走,他要的书在二楼,木质书柜一层层把历史分割开来,图萨微微仰脸看着书脊上的编码,肩膀压了下,两指夹住了擦着耳朵过去的一枚冬青树枝。 “果然是你。”少年看着走过来的中山装中年男人,那是他在马场见到过的老板。对方长了张和善的笑脸,手里还盘了两枚核桃,男人微微冲他拱了拱手:“右将军,好久不见啊。” 图萨自然是认识他的,大旻分管藩王觐见拜位的指挥司悬刀武官,叫萍术,是太尉的门下。少年眉头蹙起来,对方又继续笑眯眯开口:“右将军不必如此拘谨,你我又相见,原本就是缘分。” “你想说什么?”少年趁他不注意,装作活动腕子轻轻按了下乐容给自己的响箭,又将手中那本《书辑》放回原位。 “哎,我哪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你我同在这朝代干出一番大事业才好哇。”萍术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图萨的神情,看他眉间微微松动,以为图萨终于想开了,正想更进一步沟通,就听见右将军笑了一声。 他手里那枚冬青树枝微微一发力,射穿了萍术手中的核桃,那核桃随着男人手掌的挤压裂开来。少年收了手,拍了拍衣袖:“大事业我不清楚,但生产关系适应生产力、上层建筑适应经济基础的道理,你可真是一点都没明白。” 这还是前两天他从乐容的书上看到的,现学现卖。 萍术皱起眉,手里的核桃喀拉拉碎了一地:“你说什么?!” “我说你,在这里这么久,活到狗身上去了。”图萨冷笑一声,淡灰色的眼仁颜色更浅,看着像是护法的阿修罗王。 “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图萨,你自己且是泥菩萨过河,更何况你身旁还有个累赘的女子。”萍术的声音冷了几分,他一个人就是自身难保,那个女子更是毫无武力。 少年往前走的脚步停下来,他回头瞥了萍术一眼,这一眼用了内劲,让男人险些招架不住,而图萨的声音也传到了他的耳边:“那你就试试,看我能不能保护得了她。” 新手美食博主 乐容到图书馆门口接图萨时候也是笑眯眯的,把手里那杯热牛奶递过去,又搓了搓小将军的脸:“你历史唯物主义学得很好嘛!” 图萨刚吸了一口牛奶,她这么一揉捏差点喷出来,努力咽下去之后才后退了一步:“你怎么知道。” “我能掐会算。”乐容一脸江湖骗子的模样——她怎么能说自己接到了电话,听到了他说什么呢。 “那你怎么看?”图萨走在她的身边,把乐容护在了内侧。他也想知道这个人是怎么看的,她既然能掐会算,也能算到危险。 乐容把围巾系紧了点,慢悠悠往前走:“还能怎么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你不害怕?” 女人大概是察觉到了他周身萦绕的警惕与紧张,仰起脸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图萨放松,竖起了手指:“一来这是法治社会,二来我本身就不怕这些,再者还有个你,我怕什么呢?” 她说得的确轻松,但图萨并没有因为她的话放松下来,依旧是眉头紧锁:“我不确定他们会做出什么腌臜事来。” 乐容从他的手里抽出快被捏折了的吸管:“我们有句话叫‘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 “什么事业?”图萨追问了一句。 对方笑眯眯一挑眉,却没继续回答,而是换了个话题:“啊,明天就放假了!” 图萨跟在她身旁,知道问不出什么东西来,索性闭了嘴。 周五周六的课上完,就是放元旦假的时候了,乐容晚上一边煮西兰花一边给家里打视频电话:“喂,妈,吃饭了吗?” “今年还是腊月二十八回家,嗯,订好票了。想吃什么?想吃家里晒得腊肉。给你买了新羽绒服记得签收,我爸也有,”乐容关了火,把西兰花捞出来,“我先吃饭了,之后再聊,拜拜。” 乐容老家在北方小城,父母都是普通公务员,工作原因也不能随着乐容来首都住,一年里聚少离多。乐容父母是最典型不过的华夏父母,盼着孩子好好学习出人头地,期望值从小学贯穿了整个大学乃至博士。上学时候乐容还会时常和父母发生摩擦,搬出去之后倒是慢慢学会圆滑地避开这些争端,或许算不上一种和解,只是在越来越少的相处时间里把好的一面留下来。 她把西兰花过凉水,想起今天童奕圆在跨年现场拍照,估计又要通宵。元旦啊,乐容想了想,从冰箱里翻出上次剩下的糯米年糕放进了锅里,打算热一下给图萨。 毕竟开火已经算乐容很给面子了。 大约半个小时后,少年路过厨房时闻到一股糊味,抽了抽鼻子走进去,发现原本雪白的小锅里一片黑色。 关火开锅铲了铲,完全铲不动。图萨鼻子轻轻皱了一下——这是什么?她在炼丹? “煮好了……吗?”闻声赶过来的乐容看着图萨的铲子又看了一眼锅,对上少年迷惑不解的视线,心里叹了一口气,此次厨艺也算是GAME OVER。 “你在煮药吗?”图萨顺手接了水倒进锅里搅了搅,眼看着黑色的刷锅水慢慢飘浮起来,黑得像是窗外的夜色。 “那其实是给你的年糕。”乐容也很淡定,把天然气总阀关上,做饭嘛,安全第一。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夜色和刷锅水。 图萨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喉结滚动了几下,用一种最委婉的语气拒绝:“我……暂时没有修仙的打算。”他话刚说完,肚子就咕得叫了一声。 乐容看着他,满脸遗憾:“看来今晚你只能和我一起吃水煮西兰花了。”童奕圆不在,她可不会做饭。上次的危险还让乐容心有余悸,自然也不会叫外卖。 “你不会煮饭?”图萨微微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你第一天才知道?”她反问回去。 “那你如何嫁人?”女子不会做饭,这事情图萨想都没有想过,像是天方夜谭。 乐容顺势敲了敲他的头:“我为什么要嫁人?你的《家庭国家和私有制的起源》怎么学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阴阳乾坤,是自然之理。”图萨依旧觉得这事情不可置信,哪里有不会做饭的女子?!别说是大旻,就算是任何一个朝代,这都是不应当的事情。 乐容上去搅了搅那一滩黑水:“还不错哦,居然知道易经,但是易经归根到底也只是占卜诞生出的规律,和天人没什么关系。我之所以能够站在这里,还能养得起你,单凭阴阳之道是不可能的,回去把《野蛮时代和文明时代》再看两遍。”她轻轻摸了摸下巴——这锅大概是要不了了,不知道童奕圆会不会暴跳如雷。乐容似乎能想象出童奕圆一脸欲哭无泪:“蓉蓉!下次这种交给我好吗!” 少年一时语塞,大概是说服不了乐容——她光是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棵不可摧折的树或者不可动摇的山,任何风言风语都与她无关,于是只能去冰箱翻出来半个鸡来,在厨房找了一圈摸出一袋盐巴,找个了碗把肉放进去,扭头看乐容:“我的匕首呢?” “你会做饭?” “行军时候有烤肉的经验。”图萨一发力,把剩下半只鸡徒手拆成了两半。 乐容怎么看他也觉得不靠谱,伸手比了个停的手势:“停一下!要不我们这钱,还是让别人来挣吧?”会不会做饭事小,他要是把自己厨房炸了,那就危险了。 图萨在说话间已经找到了刀具架子,唰唰几下剔骨拆肉,半只鸡变成了完完整整的几块肉,动作又麻利又潇洒,仿佛拆得不是鸡,而是秋风扫落叶。 连乐容都要轻轻吸一口气——男性在不知道自己帅的时候实在是很帅,有种少年特有的英气。她一边想一边搜了个菜谱给他,自己则打开了摄像机记录。 少年认认真真给鸡肉按摩,女人就在一旁看着,顺手帮他挽起了袖子,举起摄像机对准图萨的侧脸:“今天吃什么?” 图萨一边看视频一边掂量着加淀粉:“煎烹鸡肉串。” “你好歹看镜头一眼。”她举着相机,示意图萨再来一遍。 少年扭过头来,对着乐容字正腔圆开口:“煎烹鸡肉串。” 估计这部分后期要剪掉,乐容笑得实在是太大声了——他那张看着又帅又拽的脸一本正经说出这话,实在是……太可爱了。 调好调味汁,重新起锅热油煎鸡肉,随着滋啦滋啦的油声,鸡肉的香气被煎出来。乐容伸手把抽油烟机打开,看他把鸡肉煎好再放调味汁,香气猛地蹿了出来,就算被抽油烟机吸走了大部分味道,还是能够嗅到香气。 出锅,装盘,色泽金黄肉质细嫩。图萨把盘子推到乐容面前,皱眉盯着她:“你不吃饭吗?” “等我一下。”女人光速打开手机播放器点了一首中华小当家的背景音乐,不顾图萨诧异的神情咬了一口鸡肉串,随后眯起了眼睛:“好吃!” 原本想嫌弃乐容吃相的图萨轻轻撇了撇嘴,脖子挺了挺:“好吃吗?” 对方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少年轻轻咳嗽了一声,或多或少带了点傲娇:“那行吧。” 《第二圆舞曲》 吃完饭乐容把盘子丢进了洗碗机,图萨在一旁看着,眉头又皱起来:“你不洗碗?” 女人伸出手来,修长纤细的手指在图萨面前晃了晃,翡翠绿的指甲上盘着宝格丽标志性的蛇头,衬得双手更加细腻。这是乐容抽时间去新做的指甲,要是沾水开裂了,她要心疼死。 “你打算让我这样去洗盘子?那里没有洗碗机?”她微微挑眉,很是不满。 这双手洗碗也确实有点不合适,图萨默默把那句娇气咽下去——算了,她原本就娇气,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图萨打开电视,没有看什么跨年晚会,而是继续看起了《道德与法》,他实在对其他的娱乐提不起劲来,但对于这种违法犯罪行为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乐容也顺势在沙发坐下,拿了电脑过来剪视频,图萨做饭倒是可以做vlog的一部分。 她一边想一边举起了手机,冲坐得笔直的图萨招了招手:“过来一下。” “做什么?”少年不明所以。 “Hello,今天是一期……祝大家元旦快乐的Vlog,嗯,先给大家介绍一下新朋友,之前很可能你们在照片里见到过,就是我朋友家的弟弟……” “朋友家的弟弟”这几个字一出口,图萨就不自在地挪出了摄像头,抱着靠枕挡住脸:“我是你哪个朋友的弟弟?” 乐容帮他把靠枕拉下来,露出俊朗的脸来:“配合一下,还想不想在这里住了?” “我不是你朋友的弟弟,”他似乎对这个字眼很执着,又把靠枕拎起来和乐容隔开,蹙眉看着她,“你不能做我姐姐的朋友。” “为什么?”这还是图萨第一次表现出这么抗拒的情绪——其他也顶多算不了解新世界的一点别扭。 他拉着枕头没有放下,罕见地有些固执:“没有什么理由,我只是你捡来的,你不能做我姐姐的朋友。” “我要说你是我捡来的,大家会以为我是人贩子,”她对着镜头整理了一把头发,抖了抖刘海,把抱枕抽出来,垫着自己的手臂,“那怎么说,我是你的老师?我不搞师生恋的。” 图萨差点用枕头把乐容埋起来,耳朵通红:“你胡说什么!” 女人伸手挡了一下,笑眯眯地拿起相机重新开始:“hello,给大家介绍一下新朋友,对,就是之前圣诞节照片里你们想摸腹肌的那一位。” 那次照片放出来以后,评论里多了不少虎狼之词,想在图萨腹肌上搓衣服在他鼻梁上滑滑梯的评论不在少数,更过火的也不是没有,只是不方便告诉图萨——“实在是…不顾礼仪!”乐容都能想出来图萨会怎么回复。 童奕圆那天拍他写字的视频也小小地火了一把,蹭上了热搜,虎狼之词依旧有增无减,搞得乐容想拍一期让图萨念评论的reaction,应该会很有意思。 单凭脸图萨确实可以收割一波人气,不少mcn机构都想签他,之前那个马场的负责人也多次找过乐容,但都被乐容推掉了。 也不是价钱不够诱人,相反,价格很诱人,但资本所拥有的占有权力在图萨没有真正掌握现代社会之前,都是弊大于利——从这方面说,乐容也很自私,她想至少要培养出一个适应社会变化的人。 “什么腹肌?”少年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往另一边挪了挪,继续看《道德与法》,莫名感觉自己很危险。 女人把相机移过来,头几乎要靠上图萨毛茸茸的头顶:“来,打个招呼。” 小将军冲着镜头略一拱手:“请多指教。” 乐容被他逗得绷不住笑,手肘推了推他:“你想听大家对你肚子的评价吗?” “什么评价?”图萨弓起身体,护住自己的丹田,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 乐容咳了一声,算是清了清嗓子,把手机递到图萨面前,少年只是扫了几眼,突然一把甩开了手机,从沙发蹦到了柜子顶上。红意从他的耳尖一路蔓延到整张脸,图萨喘着粗气,似乎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来:“你!你们……!” 她们居然想对自己……!图萨一把护住自己的肚子,直白粗俗的语言狠狠调戏了一把右将军,他现在站在空调上面,满脸通红地瞪着乐容,还不敢撒开自己的肚子,万一她也学评论里那些要在自己肚子上滑滑梯怎么办! 乐容抬头望着挂在空调上的图萨,笑完之后莫名一阵头疼:这究竟算猫还是算狗? “下来,你不要把空调拽掉了。”乐容看着一米九的炸毛猫,生怕他掉下来,家里怎么说也有叁米的高度,他就挂在上面,一脸警惕。 女人伸出双臂,准备把他接下来:“快下来。” “你也想吗?”图萨站在空调上,努力把衣服下摆拉紧。 “我不想,你快点下来,家里空调要被你踩塌了。”乐容举着双臂,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是一只大型猫咪。 少年思考了片刻,从空调上跳了下来,被乐容扑了个满怀,脚底一滑,两个人一起倒在了沙发上,图萨鼻梁挺,撞得乐容脸疼。还好自己没做假体,不然一撞假体飞出去,他可能直接从空调蹿上吊灯去。 女人下意识摸了摸,愣了一下——好像摸的不是地方。 图萨噌一下蹿起来,拉住自己衣服,声音都在抖:“还说你不想!”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很轻的钢琴声,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在练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随风吹到高楼上。 原本拽着自己衣摆的图萨突然停了下来,认真听着这没有歌词的调子,像是被吸引了。 乐容收了手从沙发上起身,顺势给自己挤上厚厚一条护手霜,准备递给图萨时候发现他还在靠着沙发听断断续续的钢琴声,于是一边擦手一边看他:“你喜欢这种?” “嗯,没有听过。”图萨伸出手,像金毛把手搭在主人手上,任凭她在自己手上糊了一层葡萄味道的“猪油”,然后自己从指节按摩到手腕,还用多的护手霜擦了擦脸,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哪里像之前那个排斥到不行的小将军。 女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活动了一下手腕,轻轻摸了摸指甲,站起了身:“等我一下。” 她回到卧室,打开压在书下面的保险柜,这里面没有什么传统意义上具有占有价值的东西,更多的是些零零碎碎的只对乐容来说很珍贵的东西,比如那一小块金条、比如她现在正在从盒子里取出的银制长笛。 乐容出生的年代,家长都会习惯让孩子学一样乐器——钢琴、萨克斯、架子鼓,又或者是二胡、古筝、琵琶,因为可以升学加分。除此之外还有英语辅导班、奥数辅导班,都是为了考上更好的学校带来的附属品。减负是在乐容过了“减负”年龄段才提出的新概念,在这之前人人都是九门功课加课外辅导,还要练乐器学外语算奥数,忙得像被抽打的陀螺。 大家在同样年代都有着相似的经历,赶场一样的学习,连娱乐也被附加了学习的味道。每次吃晚饭的时间各家各楼叮叮当当响起各类乐器声,还夹杂着偶尔几声哭声和父母的训斥。 这声音自然也有乐容的一部分,她到现在还记得父母抄起长笛打她时候的那句“你是为我学的吗?还不是为了你自己!”留下的印子有多疼她忘记了,单单记住了这句话——为了她自己。 乐容十四岁考过长笛业余十级,却没有赶上乐器加分,于是吹到变色的长笛就被收了起来,来回一个小时路程的课外班被收起来、皴裂的嘴唇和不灵活的手指也被收起来,但都并非为了自己。 直到大学看到大学生艺术团的演出,她才记得自己还会吹笛子。 这根长笛是她经济独立之后买的,银质的长笛算不上贵,但被乐容握着时候像是种解脱——她从苦涩的童年里逃脱出来,让音乐真正变成音乐。 第一个音节发出来后,肌肉记忆被唤醒,冬天长笛似冰的触感也被唤醒。乐容试了试感觉,带着长笛走出来。她在客厅站定,气流吻过长笛风口,脸颊的肌肉又回到熟悉的位置,露出个类微笑的表情。 她吹奏的是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二圆舞曲》,前苏联时期的一首曲子。乐容听过外公用口琴吹过,也听过街头艺人用小提琴拉过,她听过很多遍这首曲子,但在别人眼前吹还是第一次。 乐声响起的时候,她似乎回到了在圣彼得堡读书的时候。圣彼得堡不仅有马列思想,还汇集了一大批音乐人才,地铁里经常有街头音乐家演奏,给飘雪的圣彼得堡蒙上一层艺术的美感。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被灯光穿过变成几乎透明的柳絮,远处的钢琴声又响起来,像是一种附和。 她不知道那个在哭着弹钢琴的小朋友什么时候会和乐器和解,或许是今天、或许是明天、或许是哪个雪夜,乐容不知道,毕竟她用了二十多年也没有和解得了,希望那位小朋友能早些吧。 曲毕,图萨倒是很捧场地拊掌,给乐容倒了一杯水,以水代酒:“很好听。” 他的语气认真,把乐容从回忆里拉回来。 新年的钟声也在这时响起,无人机在不远处起飞,摆出各种形状的无人机让图萨看傻了眼,一时竟然不记得言语。 乐容单手握住长笛拉着他往更远处看,恢复了笑眯眯的模样,还戳了戳他的腮帮子:“新年快乐。” “新…” “我查到了!”门被突然打开,累得气喘吁吁的童奕圆扑了进来:“妈的,太刺激了!”她裹得像是个球,一头滚进了沙发里,手臂酸麻到抬不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蓉蓉!水!” 热红酒与滑滑梯 童奕圆喝完一杯水以后像是终于缓过了劲,乐容替她擦干净额头渗出的汗水,拉着她往书房走,把图萨留在了门外:“我有事和她说。” 童奕圆的心跳声又响又剧烈,努力咽了咽口水 开口:“就你让我查那个、那个老板……妈的,他除了包养还涉黑!” 她的话像是炸雷,让乐容眉头紧紧皱起来,女人给她倒了杯水,示意童奕圆仔细讲。 过于频繁且主动的骚扰让乐容敏锐地察觉到那家马场老板的不对劲,就麻烦消息最灵通的童奕圆帮忙打听了一下。 马场背后的老板叫林科瑟,今年叁十七岁,未婚未育,留学归来,脸大如盆,看着很是油腻。有关他的信息倒是很明确,他不仅有马场,还有两家互联网公司,孵化出一两个普通级别的网红。 乍一看没有什么问题,但越是没有问题就越让人起疑心——为什么他一定要抓着图萨不放呢? 童奕圆混迹娱乐圈,作为摄影师总要在各种场合出入,碰到过林科瑟几次,而在他身边的那一位则是个过气男网红,叫“小阳哥哥”,真名龚智阳,是林科瑟公司孵化出的一位网红。 说过气可能不准确,再刻薄点是“从没有火过却热爱作妖的男网红”,哪里有热点有水花第一时间往上蹭,热衷于挑拨性别对立,一边充当“知心大哥哥”一边辱骂女性,是童奕圆最讨厌的那一类,关键是还有不少女性陪他们一起骂,这童奕圆就想不通了,水军吗? 两个人在一起不像什么情侣,反倒是像狐朋狗友,在没有预约童奕圆的情况下龚智阳热衷于抢镜蹭拍,low到不行。童奕圆一想到自己镜头被他那张过多玻尿酸打僵了的脸玷污过,就忍不住心疼。 不过他们这么鬼鬼祟祟倒是被童奕圆拍到过几次咸猪手,童奕圆顺着这条线往里揭,发现这两个人不仅搞偷摸揩油,还去捧人品烂到不行的那些导演的臭脚。 童奕圆拍之前和乐容他们一起去鬼屋那位鼓手的现场时又看到这两人在围着个小姑娘瞎说八道,总之就是签约后保守一年几十万做得好一年两百万两千万,把牛皮都要吹到天上了。最后的最后龚智阳委婉地提出去车里“检查身体”,童奕圆还没出手,那个鼓手倒是先从舞台上扔了个鼓棒下来,自己也跳下来了:“你俩干嘛呢!” 这事情最后被压下去了,但童奕圆对这两坨垃圾的警惕也提高了,偶尔会从其他人嘴里听到一点消息,拼拼凑凑发现了他们拉皮条的事,而在他们背后,甚至一只脚踩在了法律的边缘。 童奕圆今天撞到他们谈话时握着相机的手都在抖,准备留下证据时对方却警惕地换了地方。她怕被发现,绕着首都转了大半个圈子才敢回来,气喘吁吁跑上了楼。 乐容拍着她的背给她倒水:“辛苦了。” 童奕圆的手机在这时候恰到好处地响起来,吓得两个人都是一愣,仔细看屏幕才发现是詹麦来的语音通话。 詹麦是那个扔鼓棒的鼓手,跨年夜打电话过来,这种微妙的态度不由得让乐容微微挑起了眉,轻推了她一把。 “喂?”童奕圆接了电话,那边传来个很张扬的男声:“你今天怎么没来看我演出?” “今年跨年,我当然是拍照挣钱去啊。”童奕圆对上乐容揶揄的视线,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噤声。 对方似乎是噎了一下,声音听起来气鼓鼓的:“随你,反正见不到这么帅的我是你的损失,我跟你讲,今天晚上尖叫可是要掀翻屋顶了。” 童奕圆嘴角一撇:“知道了,您老魅力大,我还有事,先挂了。” “你就这么挂电话,你不觉得少什么吗?”对方不依不饶。 乐容看了她一眼,轻手轻脚走出了书房,替童奕圆关上了门。大摄影师翻着相机里的照片,屏幕上是詹麦打鼓打得汗水乱飞的抓拍,满满荷尔蒙,她轻轻叹了口气:“祝您新一年越来越帅。” “还有呢?”对方穷追不舍。 “祝您……一夜暴富?”她握着手机,刚刚的紧张似乎消散了点。 “你好俗!和你多说一句都显得俗!新年快乐!挂了!”他在对面像是气得够呛,还没等童奕圆回复就已经挂了电话,留下黑屏的手机。她把手机放在书桌上,揉了揉发着抖的手腕。 而另一边,乐容正在厨房费力地削橙子,童奕圆累了一晚上,虽然不能给她做饭,但煮红酒还是可以。 但是,她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捏着苹果时候刀却是朝向自己的,颤颤巍巍几下之后终于一刀划上了自己手心。 乐容的反应速度显然要慢过出血的速度,等她回过神来从厨房冲出来找药箱时,血已经在伤口汇集了一小滩。 坐在沙发上的图萨看她慌慌张张冲过来,又抽了纸巾按手,一跃落到乐容身边,看到了手上的血渍。少年蹙起眉学着她的样子给乐容涂上液体创可贴。 没有因为刀伤叫出声的乐容在液体创可贴被涂到手心的一刻发出了新一年第一声惨叫。 “疼——!”她努力咬紧了牙不让眼泪落下来,被刀切到的痛只是普普通通的痛苦的话,液体创可贴的痛则是要把她手掌都掰碎。 图萨因为这一声惨叫差点一屁股坐空,抓着她的手握也不是放也不是,只能凑近了小心吹吹,长睫毛眨着投下阴影,语气也很温柔,握着乐容的手不自觉放松:“稍微忍一忍。”他从上次乐容受伤开始就知道,她非但不是什么神妖,反而是个脆弱得不能更脆弱的普通人,指甲断了要吸气、被书砸到还要吸气、不洗碗不做饭,看起来特别娇气。 少年轻轻给她揉着手,看着那一条伤口:“你做什么了?” “我切橙子了。”乐容直皱眉,叁番两次想去摸伤口,又被图萨挡住了:“不要乱摸。” 女人用好的那只手撑着头,似笑非笑:“不让我摸,那我摸什么?我手疼啊。” 她又在调戏自己! 图萨瞪了她一眼,他可没忘那些“不堪入目”的评论,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还有些在说他和乐容的,什么都有。他想着想着耳朵又红起来, 从书房听到惨叫跑出来的童奕圆看到的就是这一幅画面,她摇了摇头,径直走向了厨房。 等童奕圆端着热红酒出来时候,她又和图萨商量了一下做模特的事情——商家需要她拍一组汉服的宣传照,男角色不好找,想借图萨一用。 他看了看乐容,又扭过头对着童奕圆的视线,语气很是认真:“有酬劳吗?” “有,当然有,一套叁千五加热度转换。”童奕圆捧着热红酒抿了一口——他可真是被社会大染缸迅速染黑的少年啊。 “好,我接,”少年回答得干脆利落,又指了指乐容,“钱给她。” 童奕圆憋住了口里的热红酒,费力咽了下去,语重心长劝他:“年轻人要经济独立!” “我的钱给她就好了。”图萨又不自觉想起那些评论里的小故事来,故作镇定灌了一大口红酒。 乐容耸了耸肩表示和自己无关,拉着童奕圆去做面部护肤——新年嘛,要从头开始。 等两个人洗完脸做完全套护理,图萨还在看电视,看乐容过来还有些不自在。童奕圆回到房间先关上门,女人戳了戳他发烫的腮帮子:“你今天怎么了?” 图萨拍了拍自己通红的脸,把脸凑过去,指着自己的鼻梁:“来!滑滑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