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仙(NPH)》 第一章大欲爱 大欲爱天女构穗原身是弥勒净土内一株构树枝梢上的一束雄蕊。每日听佛祖讲经释道又有佛光普照、梵音涤耳,久而久之便演化出形体,成了弥勒净土里一个不起眼的小丘尼。 佛道高深,她悟性不足,化身后叁千年依然只是丘尼未获果位。月初,她于佛祖莲花座下听经。弥勒菩萨言她天生无欲无情,是有慧根无佛缘的。寻常人若想求佛问道,需先有七情六欲,参悟其中奥义,最后舍弃情欲,无欲无求方可突破境界,证得果位。 她听得迷糊,可漫天神佛无一人再为她指点迷津,只叫她参悟便可。 今日,她前往道统仙界,弥勒菩萨说此乃她的机缘,若把握好,便是入了佛门,日后定有一番造化。 “天女。玉帝刚上完早朝会,请您入内。” 小仙官对构穗作揖,示意她入凌霄宝殿。构穗双手合成花苞回礼,提起长裙跨过门槛。 一入殿构穗便感觉满堂的珠光宝色晃得她目眩。她日日在清辉佛光之下,哪里见识过这般的绚丽光彩?于是,硬生生当着满殿神君仙人的面朝着玉帝翻了个白眼。 ……?? 一众神君仙人,脾气差些的已经腹有不满。 这西方诸天的天女这般狂妄?竟在宝殿之上对玉帝大不敬。是佛祖授意还是此女个性不羁? 构穗并不知自己刚才因眼涩而翻出的白眼引起了一波暗潮。她在西方诸天可未学过道教的做派,不知此等随意之为哪里不妥。 玉帝暗想:这脾性……看起来相当火爆放荡。 “玉帝。”构穗合苞行礼,面无表情,目如沉水,更让人觉得她秉性不羁。对玉帝翻了白眼后,还能这般淡定自若。却不知,她只是没学过在这样的场合下该是如何神情。 构穗是个迂腐的好学生。若有人教导她,她便不遗余力地想要学好。可若没人教她,她也不会触类旁通更不能无师自通。 “佛祖弘扬佛法普渡众生。近来诸天,一切安好否?”玉帝威严的声音在凌霄宝殿回荡,挂在柱梁上的纱帐在仙界飘渺的云雾风中飞逸着,与佛祖身旁庄严凝实的漫天佛云截然不同。 “安好。”构穗的声音说不上难听。音色是好的,但她说话一板一眼毫无起伏,便将这靡靡音色大大削弱,毫无韵味。 “嗯。不知天女可知自己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构穗说道:“不太清楚。我今晨还未洗漱参禅,就被仙官领出来了。菩萨只说此番会是我机缘所在,其他没说什么。” 玉帝左手旁的月老心想:弥勒菩萨什么都没与这天女解释。也好,这事还是他们这些俗人俗仙来办更到位。 玉帝也是这般想法,与月老对上一眼,便将这事暗中交给他做。 “无妨,一会儿自然有人与你解释。天女此番远道而来想必是累了。这样,先在月老的姻缘殿中安顿一日。” 构穗跟着月老到了红堂堂的姻缘殿。姻缘树下,一张石桌四个小石凳。两人坐着一边喝茶一边开聊。 月老问她:可知情爱? 构穗把佛法中的爱恨嗔痴给月老讲了一通。 月老无奈地吆了摇头,又问她:可知男女之情? 构穗说:什么是男什么是女? 月老脸色大变,抖着胡子又问她:可知人怎么生人? 构穗说:我是弥勒净土构树的雄蕊成了精。想来人想生人,只要听听佛经照照佛光就可以了。 月老大惊失色,双手颤抖,直言:天女妙解! 然后就领着她去见了玉皇大帝。火急火燎,构穗心想,那石凳子她还没捂热。 月老一见玉帝就说:“陛下,此女不可啊!” 玉帝抚着长须,不解道:“月老,何来此言?” 月老捶胸顿足:“这大欲爱天女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简直是小娃娃,连男女都不分!” “嗯—!?” 玉帝低喝一声,瞪了瞪眼,片刻就抚着胡子大笑起来,“原来这就是菩萨所说的天女的机缘!” 他就卖弥勒菩萨一个人情,替他管教此女,一石二鸟。于是,玉帝安抚月老说:“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初生牛犊不怕虎,正是这什么都不懂才能杠得上那几个神精不是?” 玉帝眼睛微眯,接着给满头大汗的月老出个主意:“魔族尤擅情欲道。镇荒海里妖魔万千,从中选个懂事的,将此女交给他调教,可算他一件功劳。” 月老那老脸的汗就没停过,一听玉帝的大胆建议,后背的衣服直接浸湿了。 这什么馊主意? 他脑子里想,面上干巴巴地对抚须自得的玉帝扯了个笑。 “陛下圣明。” 第二章岩洞 镇荒海实际不是海,而是人界长白山上一处天池。天池方圆二十里,引正气浩荡的天河水灌入,经西方诸天和道统仙界的九十九神佛法力加持,镇压其下无数妖魔。上至仙界堕仙,下至人间魔修,罪大恶极者、违背天道者皆关押此间,是名副其实的混乱颠倒、道德沦丧、无序可言的混沌地。 月老拿了玉帝的令牌,带构穗飞到长白山脚,过九十九重天兵镇守的关口才来到镇荒海旁。 构穗只见镇荒海池面平静无波阳光倾洒一池,那纹丝不动的水面,分毫不差倒印着上方的晴空,如一面天空之镜。要说它与那晴空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在池面中央漂浮的一块岩石。那上面赫然坐着个人,白光笼罩,只能看见虚影轮廓。构穗再仔细打量,就感觉双眼火辣辣地难受,竟然不觉留下两行血泪。 月老忙与她作礼,说道:“是小仙的失职,竟忘了提前告知天女那白光看不得。” 构穗抹去两行血泪,问道:“可问,那是何物?”令她丝毫不觉得危险才放心打量起来,谁知后果这么严重。估计,她再看片刻眼睛就要瞎了。 月老神色恭敬起来,朝那白光拜了拜,才说道:“此乃仙界法尊的分身。” 构穗对道统仙界的神君仙人不知凡几,记得名号的也没几个,但月老这样一说,她恍然大悟,明白自己怎么光看看就有这般结果。 想来,天上天下,一切律和裁都是这位神尊管辖。而她本是构树的雄蕊,只是得了一点佛祖庇佑才成了精有了天女的尊号,本质还是妖精,算得上邪物,在这万物的律和裁面前自然是看一眼就要死了的。 “怪不得。”构穗说着,双手合苞垂眸对着浮岩遥遥一拜,“西天大欲爱,拜见法神尊。” 分身不会回应,就像天道,存在着,万物只需遵守,无需向它讨教。敬它也可,不敬也可,它本如是。 其他仙神面对此境况想来心中是什么想法也无。构穗却多想了一遭:法尊是天道初神籍霄两子之一,当今玉帝的亲弟弟,胡须应该比玉帝的短些吧。 想完,构穗连忙合苞说了个阿弥陀佛。心想,这种妄念生出来奇怪又无用,怪不得菩萨说她无佛缘。 月老挥开一方池面,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黑紫的魔气正在横冲直撞。有法尊分身镇守,那些魔气只能在洞下叁寸舞咤,难以跑出池面。 月老交给她一张玉牌,刻着“令”字,巧夺天工。此乃玉帝无字天令,可在上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要求,没有魔修会不想要这张玩意儿。另有一张符箓,危机时刻撕裂可直接从镇魔海脱出。最后是一本《集仙册》,构穗翻了翻,前面几页是空白,后面有数十张构穗看不懂的插画,配以晦涩难懂的文字。 月老说这是他自己送给构穗的,压箱底的宝物。上面记载着仙界最厉害的“仙法”。 构穗道:“我是佛修,要仙法无用。” 佛的法来自于心,而不是外在的功法。 月老老脸一红,把构穗递回来的集仙册又推了回去,“天女,这可是和你的佛缘有关呐。习得,事半功倍!” 一提佛缘,构穗黑眸透露出几分焦急,她面上做不出表情,胜在黑眸偶尔灵动似能说话一样,所以才不至于完全像个木头人。“可我看不太懂汉字......梵语的版本...” 话未说完,月老对着黑洞请她入内,说:“天女,入了镇魔海,您想让谁教您将此册给他看即可。这事,老夫可帮不了天女。” “那我怎么知道谁能教我?” “能让女人快乐的男人或让您欢喜的男人,教您最好不过!” 构穗一入镇魔海就感觉法尊分身通天的压制从黑红交织的血空传下,让她的修为瞬间跌了几个境界。 构穗适应了好一会儿,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一望无际的平原,入目是一个又一个高大奇怪的岩土丘,灰黄灰黄的零散分布。空气干热,尘土雾一样的飘在其中,教人口鼻难受。 这就是蛮荒之地,举目四望,活物是一个没有,土疙瘩和碎石头倒不少。 构穗看了看自己,鹅黄的云肩、淡蓝的飘带、臂环璎珞宝钏皆蒙尘,灰扑扑的。身上暴露在外的皮肤不一会儿也沾满了沙粒尘土。 这些都是身外物。为了行走方便,构穗将飘带舍弃,因为它总被狂风吹卷地盖住她的脸。她扯下宝冠璎珞,收回墟鼎,云肩后摆绑在腰上,遮住了白花花的小腹,又脱下间色长裙,只留短款的腰采,顿时感觉步履轻盈。 她决定向西行。只要她不停地向西走,佛祖会指引她寻到人。就这样,她在无边无际的荒原走了叁天叁夜,发髻早就散乱,尘土将她白皙的皮肤染成了灰色,脸部除了她经常擦拭的眼眶口鼻还算白嫩,其他地方也都一派脏灰。 血色的太阳将要西落,她该寻个安身的地方。 她已经有些经验,知道哪种大岩山下可能有风蚀的洞穴。于是,她朝百米开外一座北面刀削斧刻般笔直南面似圆润半圆的岩山走去。 “心无罣碍,无罣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 她一面念着佛经一面顶风艰难行走。 “唔~” “啊……” 构穗此时心无旁骛,风中掺杂着一些怪声也被她忽视,直到她走到那处发出怪声的岩洞,走过拐角,才发现自己好像遇见了人。 ……是人吗? 她看着岩台上交织的两个人,其中一个胸部和她一样有白生生的圆润,应是女人。另一个外罩褴褛的破麻袍,分不出性别。 那个人将女人背对他搂在怀里,头埋在女人的肩膀上,一手捏着她的胸,一手在她腿间摸着。 构穗不能理解的画面出现了。 “啊~问哥哥,再动快点,唔~我好喜欢…啊,要到了——!” 女人高声喊着,声音千娇百媚,可构穗不知道她是快乐还是痛苦。女人的声音凄厉又婉转,女人的表情痛苦又快乐,下身随着那掐捏按揉着她腿间的两根手指扭动抬落,胸部也一会儿耸起来一会儿又泄气一样靠回那个人的胸膛…… 构穗眨了眨眼睛,相帮否?那个人是在折磨她嘛?她是快乐还是不快乐? 第一次见到这场面,她不免灵魂出窍,脑子拼命想搞明白自己现在该干嘛?条然,等她因为一道恶意的视线而拉回心神时,构穗就看见那附在女人肩上的人微微抬头漏出一双闪着寒光的眸子。 那人眉骨高眼眶深,眸子嵌在里面说不出的阴郁。 构穗后背一寒,心跳快了两分。她见识过仙风道骨的神仙,宝相庄严的佛陀,可从没见过这种阴森诡异的人…… 那人似乎发现了个有趣的东西,眉低眼慢地抬起头来,下巴搁到闭眼呻吟不止的女人的肩膀上,露出一张邪佞狂傲的脸。 当然,构穗此时的字典里还没有邪佞狂傲四字,只感觉这人长相就是大魔头该有的样子。 他用高挺的鼻子蹭了蹭女人的脸庞,那女人就好像收到什么天大的奖赏一般,激动地伸手去勾男人的脖子,身下更是颤动两下喷出了水。 “啊啊,问哥哥……亲亲我~” 女人勾着男人的脖子,意乱情迷去寻那张唇,被那人一个抬头躲开了。 “唔~”女人娇哼起来,扭着腰肢要转身抱那人。 “啊!这怎么有人?!”突然发现洞内的呆若木鸡的构穗,女人惊叫一声。可是这惊异也只止步于洞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而已,她大开的双腿,殷红湿润的小穴还是明晃晃地漏给构穗看。 镇魔海地魔修至死也不能离开这地方。被关押进来,修为皆被削弱五到十个境界不等,更是终身不可能突破元婴期,寿命就那么两叁百年,再加上海内烧杀抢掠才是常态,能安全老死的几率小之又小。因此,海内一股及时享乐的风气,对情欲之事毫无底线,往往是看对眼就可以做上一次,做完秒变最熟悉的陌生人。 第三章旅团 构穗那没装多少俗事的脑袋瓜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场面。她直觉这场面不一般,就像躲在粮仓的老鼠、挂在洞窟的蝙蝠,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出现。而她就像半夜巡仓的猫,陡然闯入洞窟的旅人,把这白日不见光的事情搬上台面。她猜自己是一个冒失的失礼人,她该火速撤出这个岩洞,并仓皇道歉。 构穗攥紧了拳头,嘴唇细细颤动着,准备赔礼。脸憋红了,她不自知,全身燥热,她不明白为何。她觉得女人雪白中透着情热后淡粉的胴体和印加神庙里那些神圣又庄严的壁画里彩绘的裸体相同又不同。这儿有一种不该轻易触碰点破的东西,如今就这么不加遮掩地展现着。 女人见构穗呆若木鸡更觉得碍眼。她心想,这女修,瞧那稚嫩的模样,真够恶心,装给谁看?白白扫了她和问槐的性趣,还不知道识趣点走开。 “还不快滚?”女人勾着问槐的脖子,转过身。下体又急不可耐地蹭着那个隐在麻袍下微微突出的火热。 李莲也不知怎么了,身体对这个刚加入旅团的年轻人渴望到极点,平日里光看一眼肉穴就流水,脑子里一直想他把自己压在身下操干的样子。 “抱、抱歉!”构穗被女人一嗓子吼回神,可以说是落荒而逃,云肩仓皇中被岩石割开了口子。 她跑到洞口,一下就要扎进漫漫荒原,结果被排山倒海的狂风推了回去狼狈地撞到了岩壁上。外面的沙风暴已经开始。这片荒原,每日日落时分都会掀起这狂风,持续时间不长,可在这段时间里是绝对不能冒然闯进荒原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躲进岩洞。 只、只能继续失礼了! 她心想着,木僵的脸上,两道天生柳叶眉破天荒地簇起来。 她闭上眼,嘴里缓缓念着:“心清净,眼根清净,耳根清净,鼻舌心意复如是……” “呵…” 她大概念了四五遍,耳边传来一声轻笑。睁开眼,一双笑弯了的眼睛新奇地看着她。 “你还念佛经呢?” 构穗有点迷惑。这个人……哪里出现的? 看构穗木讷不答话,问槐直起身来,开始拆自己手上缠着的满是女人淫液的湿布条。 是他? 构穗心里暗言。男人充满压迫感的宽肩让她把眼前的人和刚刚洞里的那个对上了号。因为这宽肩简直就像一处逃不开的牢笼一样把那个娇艳的女人牢牢掌控在怀里,她当时甚至联想到了佛祖座下以血肉哺之的那头硕大无朋、神武非凡的云程万里鹏。 “问哥哥!” 李莲衣不蔽体地从洞里跑了出来,一把挎住问槐的左臂,“冤家,你等等莲儿啊!” 构穗看见那两团还没有被肚兜罩住的雪白不住挤压着问槐的左臂,好像这世界上最绵软有弹性的东西。她眨巴眨巴眼,垂下眼睫看了看自己的。 “李姑娘,七百晶两次,还是老价格老规矩。” 问槐笑着把胳膊抽了出来,就像他之前躲开女人的红唇一样,干净利索。 李莲纤眉一皱,媚眼一瞪,咬着下唇,心里不甘急了,死盯着问槐观望风沙暴的背影。 这问槐真是个猜不透摸不着的!她明示暗示多少次,还在把她当客人看?她李莲的容貌和身段,屁股后面裙子下面,无数男人折服,怎么就在这个小小筑基期修士碰了壁? “闭嘴,念叨叨的,你烦不烦!” 李莲火无处发,对着一直絮絮叨叨念佛经的构穗喝了一句。 构穗木着脸,身子却被喝的一哆嗦,呆呆地说:“抱歉。我觉得你现在需要静一下心,所以才念了静心咒。” 很有用的,她刚刚念了四五遍就不操心洞里面的嗯嗯啊啊了。 李莲剜了构穗一眼,问槐在她不好继续发作,葡萄眼珠把构穗从头到尾打量一番,突然说:“道友,你这是打算去哪儿?” 李莲态度的转变构穗没察觉,直言回复:“我不知道,只是往西行。” 李莲展颜一笑,“既然道友没有目的地,倒和我们是同道中人。” 外面呼啸的风声正在消停,比刚才的尖锐疯狂冷静许多。 见构穗沉默中眨着眼睛等她下文,李莲继续道:“我叫李莲,这位是问槐,我们两人是一个旅团的,走南闯北的猎取魔兽寻找晶脉,此番也是往西,不如你与我们一道,路上做个伴也是好的。” 构穗本来就是要找人聚集的地方,她仔细一想,旅团大概和僧团差不多,聚集着一群镇荒海的修士,不正是她想找的地方? 点头应下前,她随意看了眼问槐。本意是要看外面的沙风暴何时停歇才不经意视线越过问槐。 结果发现那个人,微微侧头,垂下眼睫看她。面上是脸谱式的笑,眼睛里很冷,像在看一种死物。但这抹注视很快就被收回去了。问槐一个甩手,把拆下的布条向身后一抛,“保管好李姑娘。十条可以换一次免费的。”他说。 构穗的鼻尖被褴褛的破麻袍刮了一下,一股尘土味。回过神,问槐已经走了,构穗看见李莲脚步匆忙,“等等我啊,问哥哥!”她手里抓着布条追赶出去,散发随风掀起成了一小片黑绸缎,高高向天舞动着。 这一幕看得构穗微愣。那是飞蛾在扑火的样子。西方诸天没有这样的现实。 通过一道传音符,李莲很快和旅团确定了位置。叁人到了驻扎地,便有十几号人围了过来。领头的是个雄壮的汉子,皮肤偏黑。他瞧见李莲就连忙把她搂紧了怀里。 “吓死老子了!老子还以为你被风刮跑了!” 李莲乖巧地依在汉子怀里,听着旅团其他成员的嘘寒问暖,眼睛装作无意看向人堆里的问槐。只见问槐面无表情看着她,麻袍下伸出一只手,中指无名指并起,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向上抬了两下,分明是在模拟自己在李莲小穴里搅动的样子。 李莲呼吸一滞,忍了忍,但还是免不了眼含春意瞪了问槐一眼。 她真是要被这个新来的男人挑逗疯了。每次都是这样,做爱时热烈如火,情话不要钱地说。做完,冷若冰霜换了人一样,过几时,又暗地里挑逗她,让她欲罢不能,深陷其中,小穴经常又湿又涨。 虽然吴用在床上也很让她满意,但那是用肉棒拼命抽插才能给她带来的。这个问槐,单用手就可以让她不断高潮,足见是个床事高手。要是被这样的男人用肉棒操,一定比当神仙还快活。 “她对你很不一样。” 构穗不知道如何形容李莲对问槐的感情。她实际上很容易看出别人的情绪,但是她不知道那叫什么,又是为什么。她连自己的情绪该配上什么表情都不清楚,是名副其实的有天赋没人教的典范。 此时,她正巧站在问槐身后,所以就这么说了一嘴。 男人来了几分兴味,看了看构穗这个小个头,心中一动,手臂环上构穗的肩,低着头轻声道:“你很聪明啊,小面瘫。” 感受到李莲那嫉妒到发狂的火热注目后,问槐满意地松开,勾着手指擦了擦构穗的脸。 “该去洗脸了。我带你去,好吗?” 第四章岩山 篝火燃起,风一刮火苗发疯般狰狞舞动,直到一口黑铁锅驾到石架上,才熄了它一些嚣张气焰。 篝火发着热,咕噜咕噜炖着锅里的烩菜,一会儿香味和炊烟就飘了一里。笼子里饥肠辘辘的魔兽不安躁动地刨笼嘶吼,目光凶恶地锥着那些视若无睹的人。 旅团的团员屁股下坐着的是随手搬的大石块。这东西在荒漠就像人间的泥土,哪儿哪儿都有。他们手里拿着水袋和糗,二十几号人,围着大锅等开菜,算得上一日里最热火朝天、人欢马叫时。 李桂拿好自己的水袋,扭头四方看了看,坐到石墩上。喝了一口水后,状似无意道:“吴大和我姐呢?” 他旁边的厨子张大川,厚实的嘴唇子露出个意味暧昧的笑,“他俩还能干啥?那个去了呗!”说完,胳膊肘撞了一下李桂的肋巴骨,然后朝不远处的大岩山努了努嘴。 往常,李桂铁定要暗地里瞪张大川一眼。这人劲大,每次捅他肋骨都像大锤砸过来! 李桂细长的眼睛瞟了一眼那个忙着给大家伙发碗筷的女人。 女人长得不算漂亮,但看起来白嫩健康。露出的胳膊和腿,算不上纤瘦,行动间,便有肉波微微晃动,身材纤秾合度,体态丰神绰约。 这样的女人在床上操起来最舒服。整个人就像棉花一样软,特别是后入式,那丰腴的双臀翻起浪来,甚是美妙。 李桂喉结上下滑动,咽下一口渴望的啖液。 这样极品身材的女人,他十年前遇上过,操了一次便终身难忘。没想到,前几天竟被姐姐领了个回来。他当天晚上性奋的睡不着,偷摸着自渎了好几回。 他看得出来,团里面有好几个男人都看上了构穗。可他们不敢干。因为李莲和构穗过不去,不准大家给她好脸色,还明里暗里各种作践构穗。就像现在,把构穗当奴隶一样使用,伺候大家的生活起居。 别人害怕李莲,因为她是吴用的女人。他可不怕。李莲是自己的家姐,自己就算干了构穗,事后姐姐发现了也不会说什么。 不如就趁今天这机会,将这女人正法。 李桂想着,人已经站了起来。 构穗发了一圈,发现手里还留着叁双碗筷,正迷迷糊糊地伸着手指查人。 “构穗姑娘。” 听见有人喊自己,构穗回过身来,发现是这几日对她最友善的李桂。 “李……大哥。” 构穗舌头打结地说。若不是李桂叁番四次要求她这样称呼他,她还是愿意叫李桂名字。 “你跟我来,我有件事与你说。” 李桂说罢想拉着构穗走,又怕佳人生疑,便忍住了,只请构穗到不远处的岩山后相谈。 构穗不经世事,想都没想便跟了过去,手里的叁双碗筷还傻乎乎地拿在手中。 身后几个男人传出一阵轻笑,构穗眨了眨眼,总感觉不太舒服。 李桂一看构穗转过岩角就迫不及待地色相毕露。 他这几天偷偷观察构穗,发现构穗是个毫无修为的。荒漠风沙肆虐,修为最低等的练气期修士都能使用防尘诀,而构穗只会用纱布捂住口鼻。说明她修为尽散,和普通人没有区别,否则他也不敢轻易出手。 今天,就是他操烂这女人的时候! 李桂想着,小腹升起邪火,大手一抓,把呆站着的构穗胸前云肩扯出一道及腹的裂痕。构穗一双雪兔,破衣而出,在风中颠晃了好几下。 真是漂亮至极! 李桂惊喜万分,觉得这肉鸽大小刚好,他一手掌控一个,还能让乳肉从指缝中露出些余,玩起来最合心。 问槐抚了抚鼻尖,抹去令他发痒的沙尘,换了条腿,继续惬意地晃着他的脚尖。 他正逆着风躺在岩山上,本意是少闻些让他恶心的烩菜味。当然了,岩山脚,李桂那几句浪话他也听在耳朵里。 自打那天,他引得李莲嫉妒构穗后,就再没有招惹过构穗。两人打照面,他都懒得笑。倒是构穗,时常呆呆地看他。眼睛里那几分到陌生环境后的不适局促,他明白。就像稚兽会把第一眼看见的活物当作母亲。构穗想依靠他。 还真是可笑… 上空飞掠过风神鸟梭形的身躯,问槐弹指将那传言荒漠里速度最快的飞禽射落在岩山,在他脸庞扑腾了两下一命呜呼。 片刻后,他缓缓睁开眼睛,黑天墨地般的眸子露出一些疑色。 这女人,怎么什么响动也没有? “操,好滑好嫩的皮!” 李桂牛喘般的呼吸,混杂着啧啧啧的亲吻声。 “好软…老子今天要操死你,操烂你的穴!以后,乖乖跟着我,老子让你做这世上最快乐的女人,一辈子不下床!” 野蛮人说野蛮话,粗鄙不堪。 问槐心下鄙夷,翻了个身,一手支头侧躺,望了望西边荒漠尽头。那隐约可见连绵起伏、巍峨壮丽的漠漠雪山。 阳光正洒在白雪覆盖的山头,平添几分遥远缥缈的神圣。想来,如来佛祖头顶的佛光也不过如此吧。 问槐勾着唇冷笑,眼中阴郁异常。 “你真的能让我快乐吗?”问话人的语气毫无起伏。 构穗被李桂压在岩壁上揉着胸,亲舔颈肩。她想起月老说,能让女人快乐的男人是她要寻的人。她是女人,李桂能让自己快乐的话,那他不正是自己要寻的人吗? 一丝淡淡的惊喜萦绕在她心头。她的佛缘有望了。 “能,我当然能让你快乐。不过,你要先让老子好好操操才行。” 李桂玩奶玩的差不多了,抽出一只手,一边蹭着构穗的臀,一边猴急地解裤腰带。 “谢谢…”构穗心中喜悦,轻声道谢。 问槐头一次觉得耳朵尖不算好事,腾一下坐直了身体。这女人是真的脑子有问题,男人这话也能信?还说什么谢谢! 蓦然,他那许久不动的好奇心升腾起来,翻身朝下探察。 构穗被李桂胸部朝壁压在岩石上,所以为了身体不那么别扭,她高高仰起头,双臂张开顺贴在岩壁上,手里还拿着叁双碗筷。 好巧不巧,问槐一查探就和她对上眼了。 构穗黑眸睁大了,似菱形的小口嗫嚅了两下。此前,她已从问槐和李莲身上意识到摸奶子这种事该是阴沟里不被人发现的事。所以,这下轮到她变成仓里鼠、洞中蝠。她心里慌乱,大眼睛眨巴不停,嘴角也拼命地扬扬落落,浑身微颤,碗筷也跟着哆哆嗦嗦地响。 问槐皱起眉,心被挑拨了一下。 这无措的样子,好像刚刚在他脸旁扑腾的风神鸟。 李桂眼见就要得手,突感觉身后风变得极为阴寒,眼前的景象也不再是构穗有些乱糟的头发,转变成了黄蒙蒙的天空。 哎,这怎么回事?他明明没有朝上看啊…… 景色越来越怪。天空后,紧跟是一张斜着的人脸,一身褴褛的袍子,一双染尘的黑靴。 李桂的身体腾一下倒在荒地上。他脖子已被扭断,神情疑惊,扭曲诡异。眼中最后印着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微微张拱,勾勒的是他下颌线的弧度。 问槐看着李桂的身体,想了想怎么处理李桂身死给他带来的麻烦。 他本可以把李桂弄晕,不需杀他。但想到李桂事后还会纠缠构穗,就干脆把人杀了干净。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构穗没看见问槐怎么杀的李桂,等她反应过来,李桂就倒在地上了。 “他死了?”构穗迟疑道。 “嗯。”问槐敷衍地答着,怀中拿出一张黄符纸,勾画了几笔。抬眸时,见构穗瞪大眼睛看他。 “怎么?”他看了眼李桂的尸体,“你不会要替他报仇吧?” 正欲讥笑,构穗摇摇头说:“不是。他是罪大恶极的人,在镇荒海就是受罚的,枉死本是他的归宿。”她又需重新找能让她快乐的人。这让她有些不舒服,所以才瞪着问槐。 问槐的讥笑变为几分由衷的笑容,“你倒是有想法。我没猜到。” 说完,一道符箓拍下,将李桂的身体溶成了气烟。 “!”构穗忙按住他的小臂。 问槐很抵触,即刻甩开,眼神问她:发什么病? 构穗说:“我还没得及为他超度……”李桂今世为恶枉死,来世她愿他做个好人。 问槐看到构穗已双手合苞,一串佛珠赫然缠绕在指掌,眼睛里确有几分认真的着急。 第五章没名字 问槐一时分不清构穗是真傻还是假蠢,竟想给差点强暴自己的男人超度。要说她是佛陀般慈悲,那看见李桂死在面前就不会是如今这副表现。 再想,构穗被李桂按住的时候,不知反抗还脱口言谢。行为之怪异,不似一般女子,当真让他猜不透。 他活了近两百年,手下玩弄过的女人,泼辣娇艳的、高洁忠贞的、天真无知的,各色各样不知凡几,真没遇见过这号奇葩。 问槐探出头,看了看不远处的营地。众人已经吃完饭,还在闲聊。约莫着是吴用和李莲未完事,故还在等着。 他扭回脸,视野里陡地出现构穗披头散发的脑袋,惊的他后仰。她是有样学样,也探头探脑朝营地打量。 怎么能看起来这么木呆?还……他剑眉一皱,视线扫过构穗的身子,两只白花花的肉鸽在那里晃晃悠悠。 头顶注目盯的构穗难安,她微微抬脸,从乌发里露出一双闪亮的眼睛看问槐,发丝乱糟糟纠缠在她的睫毛和鼻梁上,像女鬼。 问槐皮笑肉不笑地说:“构穗姑娘,您难道不知道人的衣服要好好穿着吗?咱们不是未开化的蛮人,何至于袒胸露乳?” 构穗闻言垂眸。云肩被撕开后,已成两片破布挂在她腰间。西方诸天,菩萨罗汉多有露出胸膛的,她不知这有什么不妥。 “罗汉尊者、弥勒菩萨不是蛮人”她小声嘟哝,接着说:“可我没有别的衣服了。” 谁出门在外会不带几件衣服!问槐嘴角一抖,“墟鼎里没备用的?” “嗯。” 这女人,还挺让人上火啊! “我绝不可能借你衣服。你看我做甚?无用。” 构穗想法被看出,连忙攻防互换,面无表情断然摇头说:“不问你借,你衣服很破烂了。” “……哎,你这是嫌我可怜,还是嫌我衣服脏?”他没说她是个蠢的,她倒会反击他衣服不好。 构穗缓缓移开眼,不再看问槐。让他自己猜去,她可什么都没说。 那毛躁躁的小脑壳略有几分赌气扭开,小巧可爱,就是头发打结有碍观瞻。 “小疯子,过来点。”问槐勾勾手指,待人乖乖地站到身前对着他,揪着构穗腰间两片破布往她身上合了合,想看能不能补救一下。最后只断定李桂几十年没上过女人,才急色成这样。 构穗雪白胸脯上残留着几道李桂留下的淡红色抓痕。那痕迹随着呼吸缓慢起伏,问槐注意了几分。他恍若隔世,想到了人间青城山大雪初霁时,落在雪上的几瓣红梅,也是这般夺目地凋败着。 那算得上他朱颜翠发、意气风发时最美好的记忆之一,放在心里蒙尘许久,今日被翻了出来,原来这般怀念。 他玉笋般的手指一点点靠近构穗的胸脯,后者顿时木木地傻站不动。 他也要干这种不见人的事了吗!? 她堂皇地想,下一刻,被问槐捏住脸颊被迫抬起下巴。 “我说,你眼睛滴溜溜地乱转什么?做贼一样。”问槐瞪着构穗那比陀螺转的勤快的眼珠子。 扫兴,难得他有了点欲望。 “我,我在看有没有人。”构穗一边说一边四顾不止。 问槐哑然一笑,问:“有人又怎样,无人又怎样?” 构穗直言,“要藏起来。” “藏起来做什么,又为何要藏?” 构穗反应如此逗趣,明明脸上没有表情,可就是能看出来她在想什么。问槐觉得,她眼里的戏比那戏台子上的老生花旦还精彩。 他食指不安分地搔构穗下巴的软肉。滑滑嫩嫩的,手感不错。 构穗想,藏起来是为了不被看见。可是藏起来后,要做甚她就不知道了。 “为什么你都不会躲?难不成,是个男人摸你,你都喜欢?还道谢什么的。” 那感恩戴德的模样,真挺好笑的。 “他说他能让我快乐。”构穗一派认真。 “噗”问槐嗤笑一声,“你和他才认识了几天啊,就相信他会把你捧在手心里,还让你快乐?” “难道他说的假话不成?” “难道他说的不是假话?” 构穗黑极的眼珠迷惑地看着问槐,“可菩萨说,人不应打诳语。” “哈哈哈哈哈,菩萨说!”问槐笑出声,气都喘不稳,“你不会真是个佛修吧?我在这镇荒海五十年,从没见过佛修。你若没作恶,又怎么会在这里啊?!别装了,可好?” 这几日构穗虽每日叁次定醒参禅,问槐可不认为她是佛修。来得了镇荒海的能是好的?装什么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 构穗咬着唇,感到了一股冒犯。问槐笑得这么灿烂,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而且那薄唇笑起来,很刺目,她不想看! “我没有作恶,我是找人来了。”没人教过她什么该说,什么可以说,什么不需说。她虽然恼,还是照实说出。 “找人,能让你快乐的?” 问槐嘴角还噙着笑意,构穗点头,他道:“行,寻人这行当我也干。就是不知道你说的是哪种快乐?” “月老说,我需找能让女人快乐或我心生欢喜的人。” 问槐扭脸哼笑一声。月老都搬出来了,这女人接下来是不是要请出玉帝了? “行,这种男人镇荒海一抓一大把,我现在就能给你揪出十个来。两千晶。” 见构穗人傻笨,问槐直接狠宰她。 构穗在镇荒海待了几日,已知道所谓的晶是这里流通的钱。可她没有,她那些值钱的宝冠、宝钏、璎珞、簪花都被李莲借走了。 她心中一动,掌心一摊,一块玉牌从墟鼎取出。 “我只有这个。” 玉牌隐发白光,在昏黄的空气中若皎月般。 这是,玉帝的无字天令! 问槐脑海里,这个想法就像突然被植入的。那块玉牌上有法术,看过的人皆会自动通晓它的来历与作用。 “你到底是何人?”问槐笑意一敛,不动声色后撤半步。手垂在袍内,暗中解开身上压制修为的禁制。 构穗发觉气氛骤变。先前柔和轻松,如今,四周寒气四溢,隐有煞气流动。 “我乃西方诸天大欲爱天女。” “!” 问槐心惊。佛门中人竟拿着玉帝令牌? 他现在能拿捏住构穗性子,便直问道:“你为何有道统仙界的令牌?” 构穗是个不懂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的。一来她在西方诸天没人教她,二来佛与菩萨罗汉们也不会有什么要问她的。 “因为玉帝说,若有人教会我情欲爱可算功劳一件,可将此物赠他。用此令牌可完成一件不大不小的心愿,若罪恶不深,亦能从此间解脱。” 原来如此。 听罢,问槐视线幽幽,落在那近乎是空白圣旨的无字天令上。镇荒海没有人能拒绝此物。 若可以,他现在就想把释放二字与他的名字刻在上面。五十年间,他无时无刻不想出去。 “我教你。”他如是说。 第六章微H 他使了个障眼法,一改往常不主动接近女人的习惯,左手拽着构穗的右臂,右手一勾,构穗软乎的身体撞进他的怀里。“天女不用费心再找。我深谙情爱道,现在就来给你上第一课。” 构穗对问槐的转变可谓大吃一惊!勉强自学会一个新表情,谓之目瞪口呆。 “啊、啊?!”构穗风中凌乱着。问槐没给她反应的机会,他一手环着构穗的腰肢,一手沿着她光裸的脊背由腰采逆势而上,若爱抚狐裘轻轻抚揉她脖后毛绒绒的胎毛。几下随意撩拨后,他手指插入她的发间,替她拢起毛躁的长发,露出光洁右耳。那耳朵尖端发红,耳垂丰美,有几分佛相。 他高出构穗近两个头的身躯为了顺应她无奈地屈服,背部微躬,颈项低垂,让自己委屈在她娇小的肩头,搂着她的发,呼吸此间掺杂尘土味道的檀香。 他故意辗转在她耳旁,嘴唇时有时无触碰构穗丰满的耳垂。火热的气息喷洒着,带着微微的潮湿和灼人的温度,说不清的暧昧立刻蔓延开来,没有丝毫意外,勾得构穗一身轻颤。 这、这是什么魔法?为什么这么痒这么麻? 构穗脚尖一蜷,膝盖没骨头似的打了弯。 床上对女人一项仔细的问槐即刻用结实的长腿顶入构穗腿间,微微一抬,帮她站直身子。 “这才哪到哪儿?天女就已经受不了了吗?课还长着。” 构穗听着这低喃,脑子里直想:他的声音明明不是这般,现在怎么这么……温柔? 问槐侍弄耳垂间抽出一只手来,撩开构穗腰采下摆。此时构穗的下体正被他的右腿顶着,阴部时有时无会碰到他。能看得出来,这已经是构穗努力站直的光荣战果,可还是免不了在问槐唇瓣的软肉碰到她耳垂时膝盖打弯。 撩开裙摆后,他也不急着直取花户,而是转战构穗的小腹,隐隐满意那腹部些许赘肉的绵软手感后摸至她胯部的髋骨。 胯部的两块髋骨是极敏感的。只要手指在髋骨与阴部连接的地方轻轻抚过,那里就会颤动。当然,每个女人这里的敏感度不同,有的反应激烈,穴当时就会湿。 指尖蜻蜓点水,偶尔按住髋骨压揉,一阵又一阵的酥意令构穗不住夹着阴唇。 “唔~”她喉间一声闷哼,扭胯想逃开。向后,那大手隔衣揉着她的臀瓣,向前髋部的手就捏一把她侧胯的软肉,当真是前后逃不开,左右晃不掉。最后,只得双手抵在问槐胸膛,争取生存空间。 “你放开我……”她有气无力地说,锤了问槐一拳头。 问槐脸一阴沉。 没推李桂,推他?什么意思?莫不成他技术不如李桂? 虽然他脸做了遮掩,相貌不如之前,但手上活、嘴上活比人间时好上叁分。昔日,指挑女人一柱香泛起五波欲潮的时候,闻名叁界的军神都还在襁褓中喝奶! 问槐心里恼。绝对不是吃醋,单纯是因为男人尊严被构穗打击。 他从来没光手伺候过女人。这女人真是有点不识抬举。 他从构穗肩上离开,直起身,捏住她稍显圆润的脸,正要让她好好吃点苦头。谁知,一双水光潋滟,眼角发红的眼睛,在情欲晕染后如披霞雾。难耐、困苦与因难以理解自己情潮的愕然迷茫交织混杂,让他愣怔。 做甚这般姿态?好像他多欺负了她一样。 “我难受……”构穗双腿是想合合不住,想跨过去又被问槐挡着。她还发现自己腿间湿湿滑滑,好像菩萨洗沧莲池里的泥鳅窜过手心留下黏液一般。 “问槐,你在我腿间放了泥鳅吗?” “泥鳅?”痴恋的目光露出疑惑。 构穗对他说:“不是吗?那为什么我腿间又湿又滑?” 她低着头,看自己的腿。两条玉白夹着黑裤,半坐半站。 “唔…袍子、袍子…”她念叨着,想撩开挡住她视线的麻袍,看看哪里到底怎么了。 “嘶,别乱动!” 问槐低吼一声,抓住她碰到硬物的手按到墙上,身体压上去。几声粗重的喘息构穗听得明白,很快哈气就湿了她的脖颈。 她为什么装的这么像? 比不经人事的处女还懵懂,比牙牙学语的婴孩还天真! 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腹部发热,下体肿疼,性器高挺,在裤子里憋闷痛苦。而往常,他性致再高也不过半软,因他主修的魔功是一门副作用降欲的功法,打十五岁起就没有正常勃起过。 自己对这个女人有了渴望吗? 埋在她颈项的人迟迟不动作,只是抱着她,越来越紧,手指陷在她的软肉里。她像被包在四面不透风的被炉,呼吸困难。虎体狼腰的身躯让她无可逃蹿,只能攥取他怀里仅存的空气。 “问…?” 构穗话还没来得及说,只见问槐脸黑着突然蹲下,解开她的腰采,登时她全身就剩一件被她裁短、和腰采一样长度的亵裤。 他的唇亲吻她的小腹,左手揉捏着她的臀,右手插入她的腿间,隔着亵裤在大腿内侧抚摸。 他的唇很烫,难以想象这张唇线整体走势向下,只在唇角微微勾了弧度的薄唇,温度能这么炙烈。亲吻间,他闭唇刮蹭她的小腹,间歇微张嘴唇用里面湿热的软肉贴上皮肤吮吸。张开合拢间,啧啧水声从他唇舌飘出,如在品尝什么美味,饕餮不止。 构穗小小的心灵,被这淫糜色气的吻搅得一团乱麻。她下面隐隐有种想尿尿的感觉,但又不是。腿间肉瓣更是忍不住一会儿夹一下,蹭一下,淡淡的愉悦让她发现里面的东西微微跳动,好生奇怪。 “湿了。” 亲着她的人在下面低低的说,声音很哑,让她差点听不清他在讲什么。 “什么湿了啊……”她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好奇怪,打着颤往上飘。 “这里。”他抬起头,下巴贴着她的小腹,眼眶的黑瞳让她恍然回到几天前。他高大的身躯像鹏鸟一样笼罩李莲,女人吟哦间,他眸光冷傲,对她勾唇一笑。 构穗下面一夹,又挤出一些水,扑哧一声轻响。 问槐听见了,垂眸继续爱抚。那日的狂气在构穗这里似乎变得乖顺。他唇舌并用,内唇软肉抚过一次肌肤后,又张开嘴用舌头舔着那里,打着圈一遍又一遍,直教构穗觉得腹有火烧,内里微颤不已,酥麻入骨。 渐渐,他吻的位置越来越靠下。右手食指勾着她的裤腰,吻一分扯一分,开始亲在算不上小腹的地方。 “穗儿,你这里……”他吻着阴毛稀疏的阴皋,长指一夹揪起一小撮,“长得正好…” 构穗咬唇,“什么是、正好?”脑子里又想:穗儿… 问槐低笑,喑哑的声音如在构穗耳里搔痒,她直想多听些解痒。 “就是不让我吃一嘴毛,又可以让我看到上面沾满你淫液的程度。” 此话一出,构穗终于有些体会到了什么叫希望棺材板能厚十尺,最好深埋地下一百米清明节无人烧纸的羞愧! “……” 这话她应怎么答?虽然听不太懂,但不明觉厉! 问槐站了起来,左手托住构穗的臀,吻了吻她的脸庞,“我现在教你一点。” 他揉了几下阴皋的软肉,手指从构穗阴户的低端,指尖接近菊门处抚摸,直到手掌上滑捂住鼓着的阴皋。稍加力度,两瓣外阴相互推挤,他中指入缝,被浅浅夹住“这是你身上最能让你快乐、让我兴奋的地方。” 构穗阴唇一紧,咬住那根手指的地方说不出来的酥软。 随后,那里被问槐翻开,一根手指游鱼般滑过整条缝隙,往返不止,挑的构穗下体淫液连丝落下,滴入沙土。 第一次真实接触到女人阴部的软肉,那软嫩顺滑的手感令问槐忍不住狠狠擦了两回。许是不小心顶到从未打开过的穴口,构穗深吸了口气,下体往后躲了一下。 “对不住,穗儿。我弄疼你了。”问槐吻了吻她的鼻尖,在她嘴角轻啄。 “我没有吻过女人,因为我觉得她们的嘴只需要在我指下叫就可以了,吻她们倒堵住了好听的吟哦。” 眼中迷离的构穗,视野里连问槐都蒙上一层纱。 “我亲亲你,当赔罪,可好?” —————————————————————— 下午二更,肉发完不卡。只不过是肉渣(???ω???) 第七章没名字(微H) 她见他垂眸,视线落在她的唇。他眉骨和鼻梁的线条起伏有致,脸部的线条流畅无暇,叁庭五眼的五官比例如丈量过一般,令构穗叁千余年第一次知道了美丑之分。她想,李桂的方脸细眼应是丑的,问槐的窄脸星目应是美的。 佛陀的法相,庄严神圣,玉帝的身姿,道骨仙风。而她只想多看问槐几眼。 还有问槐下眼睑上微鼓的细长软肉,使他的眼睛看起来带上几分无辜。明明是多余的肉坨坨,放在这个位置就是生得刚好。(真身乃卧蚕) 因自己的颜值终于被构穗赏识到而有点得意的问某人,低头送上自己的唇。 构穗唇部原是如菱角小巧丰满的,但风沙的摧残使她漂亮的唇微微干涩。 双唇相贴,反复又反复。构穗被问槐的唇搓磨的心惊肉跳。她多想张开嘴含住那里,让那张勾引她心生亵渎的红唇受罚。 为什么若即若离,为什么欲拒还迎?明明你先贴过来,又不愿给我个痛快。 她未染过嗔念的眼眸升腾起淡淡的恼怒。她张开小嘴用了点力咬住问槐的下唇,含在嘴里拿舌头舔。 问槐唇角勾起,激烈地回吻。 他是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的。天赋型选手,在一开始生涩的几个吮吸后,就如鱼得水。 构穗被他搅和的欲罢不能,两人啖液延唇角流淌。她嘴里咕唧个不停,问槐的红舌在一片汪洋里追着她,卷着她,把她舌头拽出口腔,含着好好吮上两下又重新压回去,按在她口中肉壁上一阵凌虐。 腿间,问槐的手也一刻不停。翻开她的阴唇,中指在红色的肉缝中划着。一会儿是稍软的指腹,一会儿是硬质的甲盖,如此来回。 “穗儿…”问槐忍不住般时不时呢喃她的名字,构穗心颤不已,低应我在。每喊一回,构穗便觉得小腹被一个硬物撞击一下、揉压不止。 他指腹按在构穗的阴蒂,时而打着圈慢慢揉着,时而上下旋压。 “……”构穗夹住他的手。 好想尿尿,好想他按的快些。 “问槐……” 她喊他名,在问槐耳里听着比那些女人娇媚激昂的叫床声还好听些。 “嗯?” “好痒。手指动快点呐…” 问槐呼吸一滞,“好。” 构穗本性率真。因为缺乏教养,她在床上凡脑子能想到的词,都敢说。第一次被人摸阴户,没有经过任何指引调教,便能说些大胆的浪语。 先前还考虑她是个雏而指下留情的男人,摸着小豆,快速地按压揉拨,等它鼓起又红肿到极致后,中指就着一个微凸一点点往上推。阴蒂的包皮被推开。 这里的外皮,如果不是有意要掀开,只会半包着阴蒂。平时光刺激这半露的部分就可以让女人高潮,若是全部掀开,阴蒂暴露无余,轻碰那平时触摸不到的花蒂上端,便会掀起很激烈的快感。 侍弄女人的问槐很少掀这块皮,唯有几个知道这妙处的女修求他玩过。 “嗯~” 被掀开包皮敏感极了的阴蒂,问槐一碰,就让构穗身体高高抬动了一下。但是这地方是非常软嫩脆弱的,没有包皮保护,稍一用力就会有疼痛感。平日里按在包皮上揉玩,正合适。如今掀开,再用手指,那便是又舒服又疼。 果不其然,构穗下体是又迎又躲。揉爽了挺上去,疼了就往后缩。小脸潮红,咬住唇,汗珠不住往下落,瞧着甚是可怜。 问槐舔了舔发干的唇,问道:“疼的很吗?” 构穗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说:“不很。” 明明后槽牙都咬着呢。“看来以后,连这表情也要好好教教你。”问槐无奈地抚着她平淡的眉眼,一滴汗液沾湿指尖。 又奇怪又可爱的女人。 构穗的长相和少女不沾边。她看起来值花信之年,二十四五,相貌平庸。眼睛和嘴唇,一个沾些灵动,一个捎带精致,除此之外,脸上挑不出可以称得上美的地方。就是这么一张平庸的长相,令问槐心生异动。 短暂地天人交战后,他单膝跪下,抚了抚构穗稀疏的耻毛,露出阴唇。这阴唇白里透粉,问槐摸了一把,着实惊奇。 要知道女人不管肤色再怎么白皙,这里也会暗沉,呈现粉灰混杂。颜色算得上好看的顶多偏粉些,哪里像构穗这样白里透粉? 问槐手指勾着撩拨了几下唇缝后扒开,伴随着淫液挂着丝落到地上,他看见里面的花蒂和小阴唇,粉里又泛艳红,娇美非凡,令人咋舌。 哪个男人看见这种阴户会不动欲?单这颜色的淫靡就可称举世无双。 拇指再次次推开阴蒂的包皮,那个椭圆形的红点缓慢地跳动着,替她的主人诉说高涨的情欲。 问槐埋在构穗丰腴的双腿间,舌尖先是试探,一点那个小核。构穗难耐地弓了一下身子,唇间飘出一声闷哼。 随后,阴蒂全部被柔软的舌肉包裹起来。舌面细微粗糙的舌苔与舌背滑嫩的软肉交替进攻,只教构穗花心流水不止,不停收缩自己的穴口。问槐左手握住她的腰,右手按着她的腿,这才没叫她的下身激动地乱飞。 问槐咽下喉间的淫液。刚咽下不过四五个呼吸,就舔吸得半满。这淫液的滋味,微咸微甜,有股草叶的清香。先前他本打算吐掉,但构穗身子一压,他舌根一紧,就这么吞了。咽下后胃里一烫,全身开始发热,现在脑子里隐隐想把性器插进穴里。 这流的是春药吗?他疑心。先前本只打算让构穗爽一下。虽然性器罕见地硬了,脑子里却根本没想真刀真枪的干。他魔功在身,身体欲望没有完全消解,精神却足够清心寡欲。插穴这种想法,他十九岁魔功小成后就没有过。 问槐有点慌。好歹是保持了一百八十九年的老童子身,若是突然破了,就像少了块遮羞布,以后再与构穗相处怕是不能自如。当然,他更怕自己对构穗生出什么异样的感情来。 就像那些被他用手指破了身纠缠不休的女修。 脑海里欻欻欻闪过那些哭天喊地、要死要活求他负责的场景,问槐强迫自己压了压枪。 邪门的是,枪越压他越想。而他明明知道这淫液有问题还是一口接一口地吞咽,甚至小穴流出液体的速度还赶不上他喝的。 这到底怎么回事? 淫液催情的功效,让他难以保持清醒。 问槐舌头勾刮花缝,唇肉含住阴唇,魔障一样吮吻舔弄。裤子里的性器,马眼流出的黏液早粘湿衣衫,渗出一片水渍。 而构穗则觉得自己要死了。那个小点被舔得好舒服,好痛快!还有问槐的眼神,墨瞳带着天生的冰冷,让她觉得他置身事外。垂眸后,他长睫投下阴影,闭眼喘息,神态流露出痴迷,贪恋地在她腿间伏首。 这就是快乐吗?下面麻酥伴随着说不出的感觉,心脏亦在加速。 她的身体舒服,她的心里似乎也有些舒服… 这就是快乐吗? 在心里不断的问话中,构穗嘤咛一声,一种让她脑子空白的感觉如电从阴蒂传遍她半个身体。她阴户不断地挺落,伴随着抽搐和打颤,直接将淫液湿了问槐一脸。 舌头还没停,依旧舔弄弹顶着,让构穗在余潮中继续享受着一丝微妙的快感,直到她身上的抽搐差不多停止后,问槐才从丰腴的双腿间离开,玉笋般的长指抚过情热的脸庞,擦掉鼻梁和眼眶流淌的湿润。 他站起身,脸上看不出情绪,抓着构穗的手往自己裤里摸,哑声道:“帮我泄出来。” —————————————————————— 肉渣肉渣,何时能吃到问槐真肉?先替穗儿馋一把。 第八章寻人 日落时分的荒漠壮美苍凉。火烧般的云霞连成片,铺到不知存不存在的海角天涯。只比血少红叁分的夕阳半入地线,残留的余晖再照不热渐渐失温的空气,徒留一派寒冷。而远近不同、大小各异的岩山,随着日光的暗淡相继沉默,缓缓拢起黛青墨色,在夜晚来临前睡去。只待皎月升起月华倾泻,照进一个又一个岩洞,一面又一面岩壁,将它们唤醒。 我的阿弟,你到底在哪里?可会被这荒漠的寒冷冻得难忍?阿姐真怕你找不到避寒的地方,活活冻死自己。 李莲抓紧骆驼的缰绳,泪水流下便任它滑过,不愿抚去。 她满心找她的阿弟,那个与她相依了半百,说过要照顾姐姐一辈子的阿弟。 她的阿弟是个不争气的,性子软弱,胸无大志,从小只会跟在她屁股后面,让她陪着玩。可是,他俩哪里有那么多悠闲呢?父母双双亡逝,一个十岁的女童,一个六岁的稚孩,想要活下去需要付出太多。 他们自己种田,种子是路边拾来的,邻居家王伯不要的麦子。种子下地,经过了秋霜春雨,白露芒种,含着他们满心期待,只盼收成能吃个把月便好。后来,等到别人家的麦垛堆了老高,他们才明白,潮湿的麦子是结不出穗的。 他们帮村里的地主做体力活。秋收时,那一望无际的金色玉米地,多么宽广漂亮。她和弟弟摘累了,就揪玉米穗互相挠对方的鼻尖,在停不下来的痒意中放声大笑。 他们干了一个农忙时节,大约四十天。阿弟每天累得哭着入睡。双手起了水泡,他俩帮着对方挤;身上被玉米叶挂出的红痕,沾点口水吹口气,刺痛似乎就飞走了。 李莲想到这,脸上凄苦一笑。 然而,世上奸恶之人比牛毛还多! 她至今都记得那个肥头大耳的地主端着茶盏,鄙夷斜睨,说:“哪里来的没爹娘养得脏东西?我没嫌弃你们的手弄脏了我的玉米就不错了,还想要工钱?快滚快滚!” 之前让他们帮忙的时候说好的一天六文。他们姐弟盼了月余的半只烧鸡,瞬间变成了泡影。 阿弟尖叫着冲上去,要揍那个男人。那是她第一次看见阿弟发脾气。她震惊之余,哭着求那几个家丁不要打了,结果被他们狞笑着拖进了柴房…… 那夜,太漫长太疼。对于刚满十叁岁的她来说,几乎毁了她的一切。 她和弟弟若被丢弃的死猫死狗,随意抛在山头。大雨滂沱,她拖着阿弟,阿弟扶着她,两人相互扶持从乱葬岗回了家。 原来,是地主家的女儿嫉妒她长得美,故意让她爹作践他们。没有什么可怜他们一对孤儿的一派好心,有的只是那女儿比狼豹还恶毒的雕心鹰爪。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一贫女,怎配拥有这般相貌? 更糟糕的是,那个可怜她和阿弟,一直接济他们的老奶奶,秋收后淋了场雨,病逝了。从那天起,不计手段地活下去成了她的人生准绳。阿弟则是她在世上惟一拥有的温暖。 而现在,她竟把他弄丢了。 “小莲,喝点水吧。” 吴用递给李莲一个水袋。他凶恶的脸,因为关心李莲显露出不相称的苦闷与柔情。 李莲摇了摇头,只盯着那望不到头的天际,说:“没找到阿弟前,我不想喝。” 吴用的手依旧举了片刻,最终脱力般垂下。他咬了咬牙,隐去脸上的不忍,扭身大喊道:“继续给我找!谁先找到老子赏他十万晶!” “那个女人呢?” 李莲语气幽幽,突然问道。吴用回身看了看李莲的脸色,对身后的汉子打了个手势。 很快,那个汉子推着一个步履蹒跚、身形佝偻的女人过来。女人身上的衣袍有很多破损,一道一道,露出里面血红的鞭痕。 李莲看着构穗走到骆驼下。此时,她娇俏的脸蛋终于有了表情——一种恨之入骨的狰狞疯狂。 “都怪你这个贱女人!我让你勾引我阿弟,我让你勾引我阿弟!” 她柳眉倒竖,怒目圆睁,尖声厉叫,一鞭子一鞭子往下抽,每次直挥得胳膊发疼手指发麻。 构穗不躲不哼,只在鞭子抽到身上时微微瑟缩。被长发遮住的小脸,脸色苍白唇发乌,额头汗珠细密,表情木讷呆滞。 不远处,假意寻找李桂实则在岩山上偷闲喝水的问槐,看着这幕,手指细细摩挲水袋粗糙的皮革面。他眸光清明冷淡,好似那里发生的事情与他无关。尽管李桂是他亲手掰断脖子杀的,而那两个女人又都算和他有过不可言说的情事。 很快,他就把注意从那里移开。就着地势,他举目四望。周围,夜色已经比暮色浓郁,不消片刻,淡蓝与深蓝交杂的夜幕完全降临。幕布上几处星光点缀,原先太阳落下的地方升起一轮半透明的白色月牙,随着高度攀升渐渐凝实,颜色也越来越黄。 旅团的人用法术点上火把,骑在骆驼上高举着。从岩山上看去像数点蹦出火堆带着火星的柴屑,随着荒漠无休无止的风,时而明亮时而黯淡。 骆驼和人的影子在火把的照耀下融为一体。嗒嗒的踏蹄声还有人呼喝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荒漠里好不热闹。 李莲抽得累了,一手叉腰一手按住心口,大口呼吸。她的眼睛依旧不放过趴伏在地的构穗,死死盯着她。那面无表情、无所畏惧的样子,令李莲恨的牙根痒。 阿弟,你这是何苦!你舍命相救的女人,根本不将你放在心上,连一点难过愧疚都不曾有!如果那时,被大翅凫鹰叼走的,是这个冷血无情的女人,该多好!该多好! 李莲满目痛苦替她的阿弟不值得。 那天,她因外面的喧闹从岩山跑出。随着大家伙手指的方向,赫然看见大翅凫鹰口里惊恐万分的阿弟。那凫鹰带着她的阿弟直直往西飞,翅展若鲸,飞的不快但也是他们追不上的。 镇荒海中,魔兽远比修士强悍。在这里,修士的境界最多不过元婴,而那些魔兽最低级别也有金丹的实力。这就是为何,每次兽潮来袭会有众多此间修士惨死,尸身都保不全。 法尊将他们这些被天道不容的人镇压于此。一边借他们的手斩杀魔兽,一边又借魔兽的爪牙虐杀残戮,好一个一矢双穿的雷霆手段! 李莲银牙咬唇。与阿弟困在此间十余年的恨与寻不到阿弟的悲怒焦躁,搅得她胃酸心烧,直到脑海里飘来问槐的脸,气才顺了些。 那大翅凫鹰行踪诡秘,难寻踪迹,幸好有问槐在。他擅长追踪术,对各类魔兽亦很了解。犹记二人初识,她想寻头魔兽,便去黑市打探消息,拐过一个转角时就被问槐吸了心神。 他席地而坐,胳膊肘支在屈起的膝盖上,撑面闭目假寐。懒散、不羁、潇洒、神秘,气质惑人。身前地上写着“长目飞耳,谛听转世;问鬼鬼愁,寻神神忧。”十六大字。这便是两人结缘的开始。 还好有他,否则这大漠漫漫,无边无垠,她哪里去寻她的阿弟? “都仔细找找!问槐说凫鹰的巢穴就在这附近,多往高处看看!”李莲鞭子指着几个团员,让他们别想偷懒。 厨子张大川找得仔细,恨不得把这块正好被东南西北四座岩山环抱着的小平原翻个底朝天。 他急得满头大汗,心想晚找到凫鹰的巢穴一刻,他的好兄弟就危险一分。 听问槐说,这大翅凫鹰最喜欢玩弄猎物,尤其是人。每次都先耍玩个四五天才舍得吃掉。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好在于,李桂还有几天活命的时间,这给他们留了个救他的机会。怕就怕救出来后,人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想到此,张大川一拳锤到岩壁上。谁料,正待他欲继续延岩壁搜寻时,岩壁竟微微颤动起来。 尘土碎石从岩山顶嘎拉嘎拉地往下掉,轰隆隆的低鸣从岩山深处传出,如万兽低吼。张大川愣怔,脚步下意识缓缓往后撤。 众人皆感受到了这越来越震天撼地的响动,齐齐往张大川的方向看去。 他们眼见张大川面前的岩壁出现裂痕。那裂痕越来越大,几个呼吸便张开到可以塞下一个人头。 “吱吱吱吱吱吱———!” 突然,数百道能刺破耳膜、让人脑仁生疼难受的高频尖鸣从裂缝传出。一群黑影极速从中飞出,铺天盖地,瞬间把张大川彪胖的身躯淹没。 众人大惊失色,然而让他们几息后绝命奔逃的,是张大川挂着残肉的白骨轰然倒塌散落一地。 “啊啊啊!” 也不知是谁率先大叫,总之这声大叫如警世醒钟,一下敲醒如跌梦境的众人。 火把被扔了,骆驼被丢弃了。大家不要命地跑,疯狂地跑,运起功法飞,耗尽法力地飞!在这如囚牢的平原上,演了好一出逃杀大戏!断臂残肢、横飞血液,甩溅的夜色鬼魅、寒月骇人! 北岩上,问槐迎腥风血雨而立,环臂冁然而笑。他墨眸炯然,比天上星辰还亮几分,心里直幸自己有双明眼神目,才能看得清这朦胧月色中天惊地泣的绝世好戏。 —————————————————————— 滴滴,女主掉线重连中…… 第九章符箓 “小莲!” 吴用一声大吼,目眦欲裂,飞身扑倒李莲。两人双双掉下驼背,在地上抱着滚了叁圈。 “咯啦啦啦啦啦……” 金镶玉宝冠锒铛坠地。李莲发髻散开,长发落在肩膀,原先的那头及腰妙鬘赫然被黑影削掉了一半。 吴用赶忙看怀中李莲是否安好,不想,黑影不给他们喘息之机,立刻调转,再次攻来。吴用大手一推把李莲推开,“快逃!”他嘶喊,回身时已避无可避,胸膛暴露,瞬间被黑影开膛破肚。 李莲呆看,呼吸停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每个人都在逃?! 她难以理解此时的境况,或者说,她已下意识不想面对这人间炼狱般的惨状。碎尸、内脏、鲜血都来自她熟悉的人。她说不上于团员们有什么羁绊,可相识一场,看见惨死的场面终归是心神俱震,难以接受。 她呆滞的视线划过一具又一具不堪的人体,恍若提线木偶。 恐惧太甚使人麻木。不久前还鲜活的生命,瞬间被断了生息,在影魔兽的爪牙下,如毫无反抗之力的蝼蚁。 陡然,一个人冲撞过来,抱着她扑到一边。两道黑影呼啸而过,留下红梅状的血迹和罡烈的腥风。 李莲回过神,渐渐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满脸血渍混着土灰的构穗,终于缓缓明白此刻是危机存亡、生死攸关之时。而构穗,这个她一直变着法虐待敲诈的女人,竟救了她。 “为何救我?”她声音颤抖,以往的娇媚变得粗哑。 构穗眉毛微皱,看着漫天黑影,眼眸透露焦虑。 “因为我只救得到你。”随口应道。 这些人因恶被困于此间,枉死应该。可是,今日之事过于巧妙,来的突然。若死得不明不白,进阴间也不得安宁。而以她的能力,救一人是极限。所以她选择了离自己最近的李莲。 她语调毫无起伏,却令李莲觉得掷地有声、心神大震。 形势给不了她们多少踯躅夷犹的时间。构穗断然牵起李莲的手,大喊道:“跟着我!”两人狼狈奔逃起来。 李莲回头最后看了吴用一眼。风把她的发吹拂到了光洁的鹅蛋脸上,那媚眼中些许水光,剔透晶莹。 吴用,若我活着,我为你收尸敛葬,挂纸拜山。 思罢,李莲回眸,牵紧了构穗的手,求生的意志,在二人之间缓缓流淌。 黑影化形自如,杀人时,生出鸟嘴鹰爪,追人时,身如织梭,神速异常。 此间黑影数百道,追杀二十余人半柱香足矣。现在,构穗和李莲成了众矢之的,那些黑影一瞬间全部朝二人奔袭。 构穗见状双手合苞,掌根相抵旋转,手势如花盛开,莲花在手心浮现绽放,于夜色中微露金光。 法尊的压制对镇荒海众生皆有效。不论是被抓进来的还是被请进来的,都受他身上天道禁制的遏抑。构穗境界大跌,在这儿算是修士里最厉害的元婴高手,但对付魔兽还真是不足挂齿。 构穗抬臂送金莲。莲花在二人头顶一尺停下,佛光普照。 多亏佛门功法高深玄妙,连构穗这个平日里只靠观摩尊者罗汉们修习、切磋来学习功法的半吊子亦有几分反抗的能力。 不过,半吊子终究是半吊子。何况这些影魔兽的实力都相当于元婴大成,很快金莲的佛光护盾就被撞的出现裂痕。 崖渊之刻,构穗识海一动,取出墟鼎里月老给的符箓。 “拿去。”她振臂一抖,符箓立刻如金刀,直挺挺夹在她双指间。 李莲看着金符箓,问道:“这是什么?” 构穗木着脸说:“一会儿你用灵气催动符箓,即可逃离。” 李莲眼睛一亮,又忙问:“那你呢?” 构穗微皱眉,心里小挣扎了一下说,“我是构树雄蕊化身。肉身修为不要便好,不会真的死。”就是又要过五百年没有神识和自在的日子。 李莲咬了下红唇,柳眉紧簇,“你为什么舍命救我?你应该知道,我对你,可半点好意都没有过…” “救人没有救到一半的道理。既然决定救人,就要全力以赴。况且,你对我施的灾厄,不过是磨砺我的佛心。”构穗说着动用身上最后的灵力修补上佛光护盾上的破口。 “但你要答应我,从镇荒海出去后还要回来。你的罪恶太多,应该在此间受罚。”构穗漆黑眼眸深不见底,连带着什么情绪都看不出。她好像已经做好了身死的准备,坦然嘱咐着。 李莲看向金符箓的双眸后知后觉,缓缓露出狂喜,“你是说,这符箓能逃出镇荒海?!” “没错。”构穗点头。 确认后,李莲压了压心里的喜,奈何不论怎么忍,她飞扬起来的眉梢也压不住。但她顾念构穗的舍命相救,所以有些犹豫。她恍若隔世,想起广袤无垠绿水青山的人间,那没有兽潮和玄电的世界,心里越发地难耐挣扎。 她出去了之后,还会照构穗的吩咐回来吗?她自己都不清楚。她只知道,她想拿那符箓。 还好这人是个妖精。妖精不会真正身死,否则她又要背上一份深重的恩情,折磨自己。 李莲右手微颤,手腕上的宝钏发出叮当的悦耳之音。这曾是构穗之物,被她假借过来。她当时就是看上了构穗一身漂亮的首饰才带构穗回旅团,假意收留,实则图谋宝物。 金符箓被取走了,拿到手的李莲几乎是迫不及待就要灌入灵力。 她终于可以从这地狱般的地方逃离了。 伴随着金莲护盾如青瓷炸裂的响动,李莲灵气灌入符箓。黑影啸厉,万马奔腾般从四面八方游冲而来,遮天墨色,金莲顿灭。构穗黑发飘飞,烂袍狂舞,她略低头,合苞念经,泰然处之。 李莲看着构穗朝圣似的背影落泪,终是不敌贪嗔,心道:对不起构穗姑娘,李莲恐怕没办法履行你的嘱咐。从这里逃出去,是我毕生所求,我如何还愿意回来?还有我的阿弟,阿姐也是没有办法啊!若不逃出去,就是横死在这里,白骨黄沙。所以,你会原谅阿姐的,对吗?我都是被逼无奈啊! 李莲收回视线,死死盯着因灵气冲入而金光大作的符箓。她仿佛已经看见了瑰丽的人间烟火、壮美的大好河山、还有自己游戏人间的翩跹快意。 可眼见着黑影已经把构穗吞噬,离她近在咫尺,她手里的符箓还只是金光闪烁,没有别的动作。 快呀,快呀! 她心里想着,嘴里大吼不止! “快呀!我不想死啊,不想死!” 一个恶念涌上来。难不成是那女人骗她!?是了,她对构穗那么坏,构穗怎么可能舍命救她!怕不只是为了先给她希望又让她绝望,令她感恩戴德痛哭流涕感激她构穗后又尝尽剜心刮骨般的疼与失望! 李莲眼珠快瞪出来。好你个构穗,好你个构穗!贱人、贱人! 她近乎疯魔,双手死死抓住符箓举在眼前,面容扭曲,往那飘渺的假稻草里继续灌着灵气。她只有眼前的东西可以依靠了,哪怕是假的她也不愿意放手! 最终,魔影潮呼啸而来吞噬了她。金符箓飘落,在地上划擦几寸。 “丑。” 一人轻语,单臂一挥,紫光刹那在魔影群轰开一个巨洞。 李莲半身白骨半身血肉,只剩一个眼珠直勾勾地看着来人。 “问、槐?”她嘶声呢喃,不敢相信。 问槐右肩扛人,上着长及臀下的麻袍,下着劲装,黑裤黑靴。他身姿挺拔步态悠闲,左手环着肩上人的膝弯,右手缠绕着还未消散完全的魔气,眼睛乜斜,神情讥讽。 李莲暴露在外的心脏剧烈收缩了一下。完全失去意识前,她想起问槐加入旅团后发生的事情。为了找到啸月兽,问槐告诉他们往西寻。后来为了找到阿弟,问槐告诉他们也在西边。一直都是问槐说要往西走。他们想要的东西,都在西边。 兽潮当下,所有人都死了,唯有问槐一人无忧,甚至……还救了构、穗。 原来如此。原来是两人勾结,引诱他们到此,才有这样的惨烈。原来、如此! 李莲倒地,再无声息。满是仇恨和不甘的眼球被黑影叼出,吞噬。 “放我下来……” 构穗倒挂着神情木讷地说,黑眸里装的是无语。 为何要一个大圆环甩起来扛上她?故意的吗? 问槐把构穗放下,余光看到女人脚步虚浮,身形晃悠,心下满意。 此乃报那日之耻。他暗道。 —————————————————————— 下章或下下章,新男主。嘿嘿嘿?? ?( °?ω°? )? ??hei 第十章最后的图谋 问槐勾了勾手指,符箓顺势来到他手上。 “天女,物归原主。” 他笑着,双手奉上。 构穗眉头紧皱,拿回金符箓。若她没看错,符箓刚刚奔来之时金光一瞬,显然是被注入了灵力。消散之快,若星奔川鹜,刹那而已。 构穗奇怪地看了问槐一眼,不解惑思。遂又看李莲尸骸,心道:她是真心要救李莲。谁知道,这道符箓外人施展竟然没用。 心下落寞。 “天女且在我周围叁尺站着,若出了这范围,是死是活,问槐不能保证。” 言罢,构穗见问槐双手现出腕环。腕环宽两指,黑中暗泛银点若星辰,其上雕工镂尘吹影,精妙绝伦。手背有黑纹,半寸宽,从腕部生出勾勒了一个图腾,随即五指生出鹰爪般的黑金魔甲,锋利无比,甲尖似有红光滴血。 好重的煞气!这一定是不世魔器,非魔界大能不得炼造。问槐为什么会有?难不成他是魔界大能,因为作恶太多被压到这里? 构穗表情木讷,心中猜测,心跳微快起来。 西方诸天一直视魔界为苍生祸首,所以藏经阁里有记载魔界异闻的典籍。她翻看过——看了个序——了解一点点魔界的事情。 魔界如今有一魔主、五魔王、十一魔尊。魔主无能,五王群雄割据,十一尊也有夺主篡权之心。魔界连年战乱,六十余年依旧是分裂之态。 问槐掐九诀,天地瞬间亮如白昼,若爆炸了一颗白色的太阳。半透明的烟气从四面八方汇聚,似云非云,似烟非烟,郁郁纷纷,萧索轮囷。 构穗臂挡面,顶风打眼细察。烟气的来源是那些生机尽丧的尸骸。烟气从他们身上被抽出,尸骸表面看不出任何变化,直到一缕烟气从她面前飘过,扭曲的人脸映现,构穗才意识到这些是人的死魂! 她勉力抬头。死魂汇聚在问槐指尖,被压缩凝聚。高空中,一颗白星凭空出现。从地面看大小似圆盘,与月亮东西两边分割夜溟。死魂凝聚,白星旋转闪烁不止,周围的一切都跟着忽明忽暗,阴阳割据。 先前作恶的数百道影魔兽,叫声凄惧。如婴孩啼哭又如女鬼涕泣,被高空白星极速吸纳。随着二十四人的死魂被不断夺取,那白星也威力更甚。很快,一个高大如楼阁的黑影从南面岩山破壁而出,半拉半拽,被白星吸收。 构穗猜自己看见了不得了的事情。问槐这人,心思歹毒,手段阴险。请生人入瓮,杀人夺魂。 白星吸收掉影兽之主后变为圆珠落入问槐掌心。而那副构穗说的不世魔器在夺魂凝珠后光荣下岗,碎成渣渣。 阴魂是最难夺之物,夺取必付出代价。因这是彻底断了一个生灵的门路,相当于将其从万物众生彻底抹去,货真价实的违逆天道。构穗佛修,一直认为一个人不论多恶还应有转世重生弥补罪过的机会。 “在想什么?” 构穗回神,直道:“你真是坏透了。” 问槐笑了笑,看着指尖囚禁着影兽之主的魔珠,长叹道:“为我所用,荣幸之至尔。” 荣幸?!构穗脸上露出叁千余年最明显的表情,撅嘴瞪目皱眉,轻喝道:“你以为他们是什么?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问槐却只想:她这样子倒可爱些。随即,顾左右而言它。 “天女这般神情问我,难不成因我惩戒了一些恶人就要与我分道扬镳,凫鹤从方?况且,我收服了此间魔兽,拯救了不知道多少恶人,不说是功劳,也绝对称不上罪过吧?呵呵。” 构穗咬牙,心想这人当真是无耻!把杀人夺魂硬扭成驯魔功德,好像该给他在阴间功劳簿上记一笔似的。这脸皮比菩萨的莲座还厚七八分! 问槐扫掉她眉毛里藏的沙粒,说道:“天女需记得自己此时的心情与表情。这就叫恼羞成怒、气急败坏。以后心里气极了,就这么表现。” 构穗眼睛往上一翻,不想再看问槐阴险得志的嘴脸。 “这叫不忍直视,还可以表鄙夷之意。天女隅一反叁、触类旁通,槐心甚慰。” “……宵、小、混、蛋!” 构穗怒骂,扭脸就走!脚下掀尘如雾,坚决异常。 与此人争,自找不痛快! 瞧着那不怎么纤细高挑的背影,问槐心里愉悦。跟上去,恍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嘴角就没放下来过。旋一皱眉,敛去笑意。 两人星夜兼程叁日穿越荒漠,期间构穗只管念经不管说话。问槐一和她搭话,她就拿眼睛瞪他,惹得问槐一阵发笑。 到了漠漠雪山,进山脚下的雪住城,两人直奔客栈。构穗一路上虽然想问他们此番要去哪里,但都忍着不发。 客栈内,问槐令构穗在一楼等待,自己上二楼进雅间“温雪阁”。 入内,一髯长二尺的老朽上前躬身作揖,其后跟一青年也忙上前作礼。 “老仆携幼子群霖拜见主公。” 问槐带笑扶起二位,目光灼灼看着青年,直言:“早在飞信中见你父亲说你颇有经营之才,以为是沉稳严肃、不苟言笑的人。今日一见,我倒看出些冰壶秋月、温润如玉的风采,当真卓尔不群。”转眸看老者,“录光你得一麒麟儿,我真替你高兴。” 赵群霖面色一羞,“主公谬赞。” 赵录光也言,“小儿只是读了些诗书,似有才气罢了。若得此子如麒麟儿,那先主得主公便是得天地日月,取凤姿龙媒。” 问槐笑而不语,入正对门主座,挥手让二人入座。席间,询问二人近况以及家中产业亨通与否。 一一答之。 “此番,主公入漠漠雪山,请郦御出世,可谓是不计前嫌,为大业舍己私。有此宽弘明主,仆何惧大业不成?”录光使眼色让儿子递过来酒瓶,给问槐斟满,躬手敬上。 “录光此言差矣,我与郦御没有私怨。谋士为主图谋,本职罢了。郦御为霸王设计,长我狂妄,又离间我与下臣,我只叹是妙计。” 赵录光心里一惊,面上无色。一旁赵群霖暗想:爹曾说主公是狂妄自大、好大喜功之人,最乐听溜须拍马的恭维之言。今日一见,不是如此。 “主公,这五十年岁月当真令您……脱胎换骨。仆刚妄言,还望主公恕罪。”雪城天冷,赵录光额上仍一层薄汗。 问槐饮下赵录光敬得酒,“何来妄言恕罪一说?录光所说是实话。我天性狂妄,经界门一事才改了心性,有几分宽弘。如今想来,年少气盛、恃才傲物,当真愚蠢。”心道:父亲留下的老臣多只会阿谀奉迎,忠心虽足,智谋低下。不可谋天下事。 录光听此言才宽心。若是五十年前的主公,怕是要砍了他的头。主公确实长进许多,先主亡灵该宽慰了。 “主公可是万事俱备只欠仆之东风了?” “嗯。命你备下的礼可都齐了?” “齐了,主公随时可进山拜谒。” 问槐笑了笑,回想起燕稷离开麒麟坳前献最后一计的场景。 大雨倾盆夜,燕稷披梭带笠前来。 “主公,燕稷知您已不信臣。这个锦囊,念及您替我周全家人大恩,献上。主公无计可施时,囊中计策,或许能助您一臂之力。” 燕稷早已预料到他会被天道制裁,所以最后为他图谋一次。他被镇压此间后,想起锦囊,拆开察看。今日的落魄之境完全如上面所写,几乎无差。甚至,连如何出去,燕稷都为他指了一条路——郦御,那个被称为谋主的谋士。霸王得之,若人皇周武得姜尚,刘邦得张良。 燕稷书:我这人生性睚眦必报。郦御使计诋毁我,断我前程,我必不让他好过。此番离开麒麟坳,我转投霸王效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霸王早疑心郦御,经我挑拨必舍郦御。我再转圜一番,投郦御入镇荒海,既报我私仇,又可为主公搏一线生机。 海内情况臣不熟悉,不能为谋。主公可招郦御入麾下,让他为您出谋划策,必可从镇荒海名正言顺地逃出来。届时,若霸王败,还望主公看在燕稷今日献计的份上,留燕稷一命。 —————————————————————— 新二、新叁_(??ω?? 」∠)_ ??... 肉肉很快就来啦 第十一章乱说夫妻 外面晴空万里,阳光从堂门和天井照进云生客栈,堂内一派明亮温煦。构穗沐浴在阳光下,顿觉得自己骨头都要比在荒漠的时候灵活宽泛许多。 正通身舒意的时候,但见堂门一珠光宝气、纡青佩紫的姑娘一边大声说着:“哎呀,咱们就吃个便饭,两位公子何必这么客气呀!”一边往内迎人。 被迎进来的人,一个看起来十二叁岁,背上背着长方形的硬块,蒙着布。另一个,二十岁出头,背后一沉甸甸的包裹。这两人,年纪稍小的笑容满面,大些的则阴沉个脸,隐含怒气。 构穗再看,就感觉这两人不像被女子请来的,倒像被逼过来的。瞧这两人身后的彪壮汉子,个个脸上写着“哪里跑?给我乖乖的。” 女子看阳光最好的那桌已经被构穗占住了,嘟囔了句,转而在另一个好位置坐下。 “风公子、雨小童,坐呀!”女人摆手招呼。壮汉们很有默契,身子一压一站,硬逼着两人落座。 构穗觉得好奇,喝着茶水,身子往那边靠了靠。 被称作雨小童的解下背上的物体,放到了长椅上。 “风哥,既来之则安之。”说着,倒了杯茶水递给风城,看起来倒比年长的风城老道成熟,办事周到。 女人杏眼流沔,悠悠转到放在她左手长椅的物体上。回想起往事,含情脉脉。 “这便是段先生平日下棋所用的棋盘吧。不知能不能再让小女子看一看,开开眼?” 携雨小手连忙摁在棋盘上,“姐姐,一个棋盘有什么可看的呀?而且先生也不喜欢别人乱动他的东西。夏姐姐如果真有心于先生,缓缓图之是上策。” “哦!”夏春连忙收回手,说,“雨小童说得对,多亏你提醒我。”心里对携雨好感几分。 别看携雨年纪小,他五年前就跟在段先生身边受其教导。风城则是今年才来,不如携雨行事有度也是正常。 构穗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琢磨他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这几日问槐在她耳边念念叨叨的,倒也不全被她当耳旁风听了。比如他说她应该多听多看,多琢磨别人想表达什么,又是怎么表达的。这话她放在心里了。 “构穗姑娘,问公子请您上去。” 构穗抬头看见一个温润含笑的青年,应了声好,随他上去。上楼梯时又看了看那叁人。 赵群霖引了人进温雪阁后,便和赵录光一起拜别离去,出了客栈对其父说:“主公当真乱世枭雄,有图谋天下的野心和能力。父亲以后尽心尽力辅佐,散全部家财供主公在镇荒海的一切用度,咱们昌雩赵家以后在魔界定能有一席之地。” 赵录光抚须点头,赞道:“吾儿眼光极毒远。” 赵群霖否言:“非儿眼光毒远。主公的王霸之气隐显,现在虽韬光养韫、浑俗和光,亦不能全然遮盖。” 赵录光赞同不已,两人坐上马车离去。 “吃啊,你不饿?” 问槐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刚刚应付公事一身劳累,现在放松下来也就没个坐相了。 想他五十年前从来不屑整这些虚与委蛇的,导致在麒麟坳风评极差。除了父亲的那些老臣和他个别心腹外,个个在暗地里指着他骂。 现在为了大业,不得不来起这套,也算是被世俗磨平了一些棱角。 构穗盯着满桌子新奇的残羹剩饭,怎么看都不像好东西。 “我不饿。”她木着脸说。 “天女难道啃大饼啃上瘾了吗?” 构穗不爽,拿出大饼,啃了一口“没错,很好吃!” “呵~”还来劲了。问槐眼睛眨了眨,“你信不信,你拿大饼沾这些汤水吃,更好吃。” 构穗抿了抿嘴,“你一定在骗我。” 打见识过问槐毒辣手段后,她就不怎么信他,总感觉会被坑。 问槐摊开双手,“天女,问槐在你眼里是这般小人?”他一双眼睛生得如半月,睁大时无辜得很,笑时更天真。构穗被皮相所惑,加上问槐这几日对她确实周到,便动摇道:“我知道你帮我是为了玉牌,我也明确说过只要你教我学会情爱,我就给你。你应该不会骗我,我也没什么可骗的。对不对?” 问槐连连点头,“可不是?天女聪慧。” “虽然你为人不好,但也算是有礼貌……” 问槐无奈,好笑道:“怎么个不好?我的手腕只对外人使用,什么时候用到天女身上过?你我二人,实在算起来也是半路夫妻不是?” 构穗煞有其事点头赞许。 见那菱形小口微撇,问槐便知道这人听得一知半解。想来自己此前说过的话,在构穗耳朵里听起来一半是放屁,另一半是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随我来。”他很自然地牵起构穗的手来到窗口,指着下面走过的男男女女,本来打算酸腐一段,引经据典。想到构穗也听不懂,自己对牛弹琴就转而说:“看见那些亲的啃的,伏在耳朵边、胸膛里的男女了吗?” “嗯,瞧见了。”构穗知道问槐又要教她新奇东西,登时来了精神。 “男为夫,女为妻。虽然这样的称不上夫妻,但也算是情人了。” “能啃能亲,能在耳朵边说话的是情人。那——夫妻是什么样的?” 问槐微眯眼睛想了想。他父亲魔功大成堕入魔界后,留他和母亲二人在人间迷茫倥偬。自打他懂事起就没见过父母恩爱,长大后游戏花丛,不信也不屑那些情比金坚、山盟海誓。今天构穗让他解释什么是夫妻,他还真说不出来。 但是总不能说他这个情爱道先生不知道吧? 问槐轻咳一声,按自身所见所闻,瞎编道:“能为你死的,能为你哭的,能为你周全、为你屈从的。就算没有夫妻之礼也可当作是夫妻。” 构穗恍然大明白,点头撇嘴。 “还有哪里不懂就说。”问槐嘴角一抽。 构穗讷讷道:“那你我还真是夫妻。” 问槐疑惑。 “那天你不是哭了吗?还是说那个不叫哭?”构穗心思单纯地补充提醒。 随即,问槐想到那天岩山后他在构穗手下眼角含泪、春光毕现之场景,奇耻大辱再现心头! “那不是。” “嗯??” “……” 那天是真的邪门。他让构穗帮他泄身,结果身体越来越软使不上力,心里还总是觉得自己…… 总之,等无字天令到手就杀了她。如此密辛,天上天下绝不能有第叁人知道。 问槐按耐杀心,说道:“夫妻的事情只需两人知晓,便是你我。咱们两人的事情,不要告诉外人。” 构穗明了点头。谁知,此时楼下客栈堂门突然闯出一女人。构穗认得,那是夏春。 夏春对风雨二人背影挥帕大喊:“我这辈子非段先生不嫁!只愿与他结为夫妻,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还望两位代小女转达!” 构穗只听懂一半,以为夏春大肆宣扬其与那个段先生的夫妻之事,于是看问槐,眸光炯炯:你不是说夫妻的事不好说吗? 问槐解释道:“这是求爱,求作夫妻,二人还不是。” 构穗问:“那我以后可以这样做吗?” 问槐说:“当然可以。如今世人开明,男求女还是女求男,无所谓。” “那我有你了,我还能有别的吗?”要是有别的男人为她死,为她哭,为她周全、屈从,她不就有别的夫妻了? 问槐本着不让构穗死前吊在他这颗歪脖树上的好心,道:“能。天女想有几个就可以有几个。”他不在乎构穗,只是利用她。将来手下亡魂而已,何须为她多虑? 构穗被灌输了了不得的叁观。 —————————————————————— 今天双更,下章开荤。问槐的姓,音通“温”,温槐。 第十二章没名字 风城、携雨急奔,都怕自己误了归山的时辰,先生有事情吩咐却无人可以使唤。 入漠漠雪山,二人穿林履雪,来往敏捷轻巧。 “你为何要给夏春说那么多先生的事情?”风城语带责怪,呼吸因运动变得急促,说话间喷出白色哈气迎风后散。 携雨道:“我不说点先生的事情,她能这么快放咱们走?以后咱们下山采买的时候注意点。今天还不是因为你不小心被她看见了,咱们才被“请”过去。” 风城急言:“那我也不知道她在寻咱们啊。只见过一面就喜欢上咱们家先生,谁能想到?” 携雨想自己这个同窗又笨又急躁,先生怎么收他为学生? “先生何等风采,有女人对他一见倾心奇怪吗?以后,山里浣溪那边咱们也多注意点。那个女人寻不到人肯定还会去她和先生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找。” “好,知道了。” 两人再无话。回到草屋,见先生外出还没回,心里松了口气。 正要倒茶解渴时,见外面柳条扎成的栅栏外一个白色身影缓缓而归,两人连忙出去接。 风城接过藤篮,里面满满的白雪,纯洁无垢。 “先生又去采雪?之前您说采雪是为了泡茶。可这雪咱们这不到处都是,先生何必每次都走那么远,去鸿林那里。” 入内,段燃脱下鹤氅,倾身点上炉内的草木香。 “事事先问己,求而不得,再问人。” 他冷声教导道。 过了会儿,携雨踢了踢风城的脚后跟,小声说:“还等什么?先生让你自去鸿林采雪。” 风城眼睛睁圆,“先生哪有这么说过?” 携雨闭了闭眼,生怕自己翻个白眼出来。他转身去门外拿了个新筐子,“给,你只管去就是了。” 风城被半推着出了门,身后先生说道:“且去自己体悟一番。千万莫打扰到老先生。” 风城赶到鸿林,林间地面尽是平坦白雪,只有一路线上有脚印。他沿原先段先生走过的路一边挖雪,一边往林内走。 先生其实不知道,他认识里面的老先生,甚至还说过几回话。他喜欢与老先生说话,每次携雨欺负他,他就会来鸿林草屋与老先生发发牢骚。可惜的是,几次都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风小友?” 思绪被打断,听有人喊,风城直起身。只见不远处白雪绿林隐隐绰绰间,立着一怀抱古琴身形颀长的男人。男人外披通体灰色领上月白的狐裘大氅,内着一身淡青色圆领窄袖袍,腰系两指宽腰带,上有玉片点缀,左侧挂着一枚淡红香囊,缀双色璎珞。看起来是肩宽腰细,线条优美浑然,如鹿灵动轻巧又似山豹暗藏锋芒,风姿难以完全用言语形容。 容貌甚惊丽,看者如沐春风,觉其人似笑非笑,似愁非愁,淡云罩月般朦胧神秘难以捉摸。星眸印雪,有清冷气,又有不世心。识人极凌厉毒辣者,细察才知道此人不是隐士而是韬光养晦、一身雄心壮志的桀骜臣,不寻得明主绝不出山,是难以驾驭的惊世奇才。 “你家先生令你采雪?” 郦御只几个眨眼间便猜出风城是被段燃要求来采雪,结合自己对风城的了解,浅语道:“事必躬亲方知其中滋味。段燃采雪采得是宁心静气,不知风小友采雪,采出的是什么?” 他声音如冽泉,会让人联想到林间寒潭。初探只感觉潭水寒冷彻骨,适应后便发现这水温凉柔和,当真去急躁、平心气。 风城被郦御风姿惊为天人,此番郦御多说了几句他才缓缓转神,心想这仙人怎么知道自己是被先生遣来采雪的?又怎么知道自己与先生姓名?没有分辨他是谁便道:“我只觉得冷和无趣。” 郦御抱琴走来,“段燃若知道你这般体悟怕是会拿藤条揍你。你回去后,他若问你,你便说:虽然冷和无趣,但是有些感悟,学生说不出。这般,他就会宽慰些,不仅不追问责怪你,还会仔细教导。” 风城鼻间一阵冷香,彻骨好闻,他忙转身叫人。 “那个,敢问先生是什么人?”他盯着那人逴逴背影问。 一声清笑,两字琅珰,“俗人。” 被困十载还想逃出去一展鸿图,不是俗人是什么?与此间众生一样罢了。 晚上,构穗大饼沾汤吃了个够。期间,问槐难得给人夹菜,规劝道:“你吃点好的行不行?” 在大漠里没条件,吃不上好的。到城里了,他作弄她,让她大饼沾汤。谁知道,这人上瘾了。从原先的吃大饼上瘾,变成吃大饼沾汤上瘾。一桌子好吃的好喝的,她过眼云烟、如视泔水。 构穗忽视掉碗里的鸡腿、肘子皮、菜心香菇,饼块沾了点褐汤,放在嘴里嚼着。 西方诸天哪里有这么重口味的东西?一下子就打开了她味觉的新世界。 看着构穗双颊鼓鼓,吃得不亦乐乎,问槐心想:我管她做什么?自己都没吃几口,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于是两人静默吃完晚饭。 月上中天,构穗一肚子不消化的面食难以入眠。问槐住在她隔壁,烛火已经熄了,屋里没有任何动静,想来已经入睡。 构穗没有点灯,打开窗户让月光照进来,落了一地的银色清辉。呼吸些新鲜空气,她觉得胃里好受多了。翻身坐在窗前小几上,面对客栈只有一棵梧桐的院落打坐参禅。 不知道坐了几柱香,一声嗙当从对面传来。 客栈的客房是一个凹形结构,叁栋楼连起来,其中两楼相对,构穗住的是南面这栋。 她忽视这声响动,继续想着那些佛经的深意。 “啊~啊~” ……好熟悉的声响。 “唔,轻点啊,死鬼!哦——啊~” 构穗闭起来的双眼挤了挤,连续不断啪啪啪的声音搅得她心烦。 大晚上的在做什么? 她眼睛睁开,看见对面一对交织男女。女人面朝窗,男人在她身后站着,不停用下面撞她。 ……… 构穗看呆,双颊渐渐绯红。 在摸胸,在做那种事! 女人看见了她,叫的更大声。还说:“哦,好刺激,有人在看着!” 晃动的双乳,淫糜的浪叫,女人还直起腰勾住汉子的脖子,把她黑如森林的下体明晃晃露出来。汉子不断耸动,把女人顶的一起一落,痛快大叫。 构穗慌忙下桌,刚准备关窗户,门就被哐哐敲个不停。外面的人特别急,要把门敲烂一样。 构穗先去开门,打开门一看,问槐半扶着门框,一身黑色亵衣,领口半露春光,肌肤在夜色里白的惊人。 “构穗,你在做什么妖!”他气如牛喘,眼睛盯着她,厉声质问。 “什么什么妖?!”构穗莫名其妙,不知所云。 问槐把构穗推到里面,手一挥关上门。屋子里充盈着草木的香气。就是这个味道让他浑身燥热发软,心神若要被勾出来一样。他识得这个味道。构穗平时身上没有,只有动情后流出爱液的时候才会冒出来。 “这个香味,你用了什么妖法?”他抓住构穗双肩诘问,声音沙哑不已。觉得身体异样的时候他不是不能逃远些,可他脑子里心里想的都是构穗的脸。好想和她缠绵,好想干她,这样的想法如百足虫般在他身上内里爬来爬去。 “我不知道,我刚刚就是参禅而已。”构穗扶住问槐摇摇晃晃的身子,问槐怪异地抽了口气,目光充满兽性地看她。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会不会有意要害我,让我对她上瘾,然后言听计从?上瘾,又是上瘾! 疑心病很重的问槐遇见对自己不利的情况就会多想。说好听点,考虑事情周到,会给自己留一线。说难听点,他这种人一旦成就霸业,就会杀功臣。他连自己都信不过,何况是别人? 第十三章微H 构穗能看出问槐此时的挣扎,不明白缘由。有点圆嘟嘟的脸上眉毛蹙起来,几分灵气的眼睛疑惑不已。 想让一头野兽放下对人类的戒心不是半个月的相处可以办到的。问槐不是野兽,他远比这些没灵魂的肉块心机深沉且聪慧,比狼多疑,比鹰狠心,比虎贪婪。 当下的情况似乎不容许他思考太多。构穗的味道和肉体对此时的他来说是最有效的毒,一点一点瓦解他的理智。他从来没有这般失控过,哪怕与他相依为命的娘亲死在面前,他也只是流了几滴眼泪,掩去伤悲。 “构穗,你这辈子都不许骗我。如果我知道你另有所图,天涯海角我都不会放过你,直到你妖身尽毁、魂飞魄散……”问槐后面是一字一字说的,咬牙切齿威胁,生怕构穗不知道骗他的后果多严重。 放寻常女人身上,一个男人想上她又念叨着要杀她,试问谁不觉得他有病?跑都来不及,哪里肯乖乖就范,还害怕他摔倒扶着他? 构穗天真单纯,认为自己绝不会骗问槐,自然是坦坦荡荡,不跑不反抗。 问槐也是被身体的欲望逼疯了,向来做事小心谨慎的人,也忘记了要好言好语骗这个女人先和他睡觉,其他容后再计。起码,不说海誓山盟也该说点甜言蜜语。他也是幸运。但凡构穗是个正常女人,早就拼命反抗了。而他全身无力,魔功使不出来,构穗想跑他可没办法。 现在,他思虑不周全后,唯一忌惮的是自己与构穗发生关系后,中了什么奇毒,以后对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所以,必须先这番威胁才好。他那掩藏起来的狂妄自大,永远都不允许他对一个女人屈服。 构穗看问槐眼眶通红,淡紫色魔瞳缓缓浮现,知道他痛苦的很。 魔族的各种情绪到极点后,魔瞳便会冒出来。 构穗心里微动,有些难过,不想看见问槐痛苦挣扎。这人此时一定想听见她说那句话。 “我不会骗你。” “这辈子?” “嗯,这辈子!” 话音刚落,问槐捧起构穗的脸疯狂亲吻,双唇相覆,舌头一顶,冲进构穗的嘴里攻城略地。 构穗情动,下体又流出些许淫液来,屋子里只有问槐能闻到的草木香更浓了。 全身最后一丝气力被抽走,问槐再也无力支撑,整个人软倒在构穗身上。 “!” 构穗一惊,连忙扶住那个健美的身体。 “我没力气,穗儿帮我。” 紫瞳横看过来,构穗觉得这眼睛勾魂夺魄,夜色中若紫雾氤氲,当真美丽。心里赞了句漂亮,手下殷勤把人扶到床上。 男人的身体躺在这张床上显得床有些小。构穗看那舒展的宽肩窄腰长臂修腿,丹田里的妖身不住发颤。 那天岩山后面,她帮问槐泄身的时候,就觉得此处格外愉悦,特别是看见问槐的白浊和泪滴时,心里就说不上的畅快,竟然比问槐之前舔她还快乐。 可惜,问槐后来再也没与她做这种事。她多念了几天佛经,也就不想了。现在机会来了,她有点不会了。 问槐急,身上没力气,想把构穗按在身子下面这样那样也不行。 催促道:“快来!”声音有气无力,没啥威慑力。 构穗也想,下面痒她也难受。“莫急,我先学习一下!” 构穗慢腾腾的性子此时显现出来。她从墟鼎取出月老送的集仙册。字,看不懂,图,可以。 叁下五除二,先把问槐上身剥个干净,翻身跨在那劲瘦到没有一丝赘肉的狼腰上。 做一株构树雄蕊的第一个男人,注定是试验品,绝不会太顺利。 构穗瞄一眼集仙册,低头而下在问槐的胸肌上一通啃,咬的问槐又疼又舒服,白肌上一片亮晶晶的水渍。 问槐本想忍忍算了,一会儿爽来就行。可构穗上头一样,一直在他胸上咬。于是,竹笋般漂亮的手忍无可忍,搭到构穗肩头,想推实则只能扶着,嘴里喘着气说:“你以为、我是大饼吗?” “额……”构穗看看集仙册,看看胸部一片微红凌乱的问槐,“这不是一模一样,哪里不对吗?” 问槐扭脸看册,一个男人伏在女人胸间啃。旁边配言:轻拢慢捻抹复挑。 “你、你往后翻翻看!” 别只看这一页啊!而且,这又是哪里来的黄书?! “别动。”构穗突然按住他侧脸,不让他转回头。盯着问槐侧头时线条诱人的颈项,上面软骨微斜连接下端精致的锁骨,喉结微凸,小巧玲珑。 构穗一股邪火,下体流下淫液湿了亵裤。脑子一热,一舌头舔在问槐的脖子上,把那纤长软骨从上到下好好舔了几番,又含着喉结,舌尖打着圈触碰尖端。问槐心悸,没想到构穗突然开了窍,这么会侍弄他。喉结那地方,舔的他喜欢的紧,不住地吞咽,喉间溢出几声微喘。 构穗瞄了眼问槐,见他紫眸微阖内含春意,薄唇轻张喘息,心里兴奋不已。 她好像越来越奇怪了,还挺不错的。她乐得自己的变化。叁千年总一成不变,确实无趣。 构穗满意,唇角勾了抹笑,吸着问槐的喉结,另一只手摸了摸软硬的锁骨后顺势而下盖住问槐的胸,捏着上面薄肌。 “嗯~” 构穗摸到微粉的茱萸,问槐轻哼一声。她知道摸对了,指甲微掐那粒红豆,碾了碾。 —————————————————————— 今日双更,下午或晚上发,急着吃饭饭去。下章争取一章定乾坤。 第十四章H(问构) 软中带硬的手感若鱼珠子,珠子周边一小片粉色嫩肉在这般动作下浮起一些小疙瘩,手感不如刚刚软嫩。 问槐心似猫抓,痒的他不安。唯一能做的是揉揉构穗毛茸茸的脑瓜还有把胸挺起来送到构穗的手上,看起来有些欲求不满。 苍白的身躯染上淡粉色,构穗看不出,只觉得问槐一身冷白皮在清月冷辉和淡蓝夜幕中漂亮的晃眼。她没忍住,一边啃喉结一边狠狠抓了胸肌一把。手感柔韧有弹性,甚得她满意。 “穗儿,摸摸下面。” 问槐喟叹。虽然构穗这样弄他麻的他心软,可是终归不解渴。下面又疼又肿,好不难受。 构穗闻言,直身抬胯。问槐觉得小腹一冷,才明白构穗早把他这方寸之地蹭的一片湿濡。 构穗下移跪到他双腿间,小手盖在那大块的凸起上微微按了按。“这里?” “嗯…”问槐眯眸点头,下身微起在构穗的手心蹭了几下,最后无力地落回褥上。 问槐自嘲般想:还真是砧板上的鱼肉。这时候,若有人要杀他,比宰只鸡还简单。 一经确认,构穗的小手从裤腰溜进去,拽住那硬物就从裤裆掏出来,直把毫无准备的问槐拽的呲牙咧嘴,还未发作就又被构穗圈住柱身狠狠撸了几下。 “嘶——你、你慢点!”他哑声抗议,这几下疼的身魂分离。 一点润滑没有,就拽着命根子来上几下,那滋味没有男人想感受。 “哦。”构穗凊恧,安慰般握了握疼到半软的肉棒,看它垂头丧气搭在她虎口,浑身通红微颤,想来是疼惨了。 她缓缓撸了几下,马眼流出胰液就顺手抹到柱身,只稍微滑一些依旧是不顺畅。正思忖怎么办,问槐道:“像那天一样,用嘴含它。” 关键时刻还是要他教导一番。谁知这学生不如上次听话,直接站起来,脱外衣褪裙裤,露出湿漉漉的阴户,叉开腿作势要往下坐。 “别别!”问槐惊呼,垂死病中惊坐起伸臂去拦,生怕构穗穴对不住,他性器又半软,一屁股给他疼到归西。想到他一统魔族、纵横叁界的远大理想还没实现就死在女人身下,他就是到了阴间也不愿意投胎转世! “不怕问槐,”构穗颇有女英雄豪气,把问槐的手臂拍开,“我知道怎么做。” 问槐自然不信,见构穗煞有其事忙服软道:“好穗儿,我乖乖躺着任你摆弄。只希望你能轻点慢点,对我好点。我真怕疼。” 说着用那双神鬼见了都心软的大眼睛看构穗,直教构穗觉得他可怜极了。 构穗只好收了拿湿阴压问槐性器的心思,转而扶着那半软不硬的肉棒在自己花户蹭了起来。 阴唇滑嫩湿热,蹭了肉棒几下,问槐就觉得快感扶摇直上,心想:这滋味儿也不错。 构穗花缝和阴蒂被剐蹭着,性器越来越硬越来越粗大,没一会儿,她两片花唇就被分得彻底。构穗觉得这肉棒越硬越大她越快乐。特别是马眼顶住她花核的时候,她恨不得把豆子塞进那小眼里面。 她不断拿肉棒怼自己的阴蒂,腰不住扭动,被肚兜包住的白鸽晃晃悠悠摇起一片乳浪。 问槐眯眼打量,觉得这风景独美。欣赏女人欢爱愉悦的表情一直是他的爱好之一。 构穗不漂亮,但他喜欢她闭眼享受的样子。不纤瘦的身体肉波飞舞,似锦鲤弄波、白鹤舞云,美妙绝伦。这和他以往的性取向不同。唯一让他不满意的是,构穗很少浪叫,被弄舒服了,就哼哼两声。 “问槐,你为什么不叫?” 构穗冷不丁地询问,问槐愣了愣。她腰部和手部动作不停,淫液遍布他的性器,手包着花穴顾及不到的外侧上下搓磨。 好想听问槐叫啊,像对面那个女人一样。 那呻吟比她刚看见时小了很多甚至还有些敷衍,但依旧娓娓动听。不过,相比于听那个女人叫,她更想听问槐的。问槐的声音叫起来一定比对面女人好听。低沉悦耳,如鸣玉拨琴。 体内的妖身悄然发生变化。麦穗般的本体上,出现了一粒黄豆大小的花苞。 植物成精,世间少有。雄蕊化身的女人会残留一些男性气质。就算身体灵魂都是女人的,也会有像男人那样征服霸掠的心。 某种意义上问槐也是天道弃子,第一次交欢就遇见构穗这么株奇葩。 问槐还没从构穗突然冷漠的眸光反应过来,那有些肉嘟嘟的脸就凑了过来。 “问槐,你叫给我听啊……” 构穗声音蛊惑,比魔界的人鱼姬还摄人心魄。喷洒的气息,香味浓郁至极,若身处在一个只有花草的世界。 问槐喉结上下一滑,呓道:“哪有男人叫的?” “没有嘛?是不是因为不够快乐,所以不想叫?” 构穗想着对面女人的样子,下身一沉,将问槐的性器压到他柔韧的小腹上,花户按住上下左右磨着。 “不是…”问槐鼻尖冒汗,下腹红热一片,肉棒快慰不止,“女人可能比较喜欢叫出来?男人不喜欢。” 构穗的问题不好回答。他只管听,从没有思考过女人为何会叫,男人为何不叫。 男人做的时候不是不舒服,可确实没几个会浪叫的。所以这和舒不舒服无甚关系。可女人又好像的确是因为舒服才叫。 “我觉得不是。不是女人喜欢叫,而是因为女人想让男人开心才叫。” 构穗想到对面那个女人,还有已经死去的李莲。无论是不是夫妻,起码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是想取悦对方的。不论真假,都只这个目的。 构穗笑了笑,往日平淡的黑眸盈出春水一波,动人心魄。原来她也有一双笑眼,甚至还有一对酒窝,却因从来没这般快乐的笑过而无人知晓。她因自己突然开悟,再加上身体快慰心灵愉悦,发自内心而笑。 “这就是情?问槐你说呢?不管是真是假,也是一种情动,对不对?” 那么一张平凡的脸鲜活起来,像水墨有了春色,晚霞携手彩虹。又似白雪上落了红梅,夏日的清风吹过了百花的城。 问槐在这一刻眼里心里只有这张笑靥,她压过了他身体的兽性欲望和一切理性的心关。他心跳是如此快。五十年前,他强迎叁千魔修入界门而被天道制裁。天演一的斩仙剑粉碎了他的本命魔器,刺破他的胸膛,离心脏仅一寸,他的心跳便是这般快。不同的是,那时候他的心脏因害怕惊惧而跳动。现在不是。一种他说不上来的感觉,缠着他的心脏,用似乎粉碎却不愿粉碎的力度握着他的心,难受又不愿挣开。 “穗、儿…” 问槐小心翼翼摸上构穗的眉眼,怕这双绝色的笑眼如泡影幻灭。 啪。构穗的妖身上终于开出了一朵白花。构穗感觉到妖身的异样困惑地眨了眨眼。 “穗儿。” “嗯?”构穗回神,笑意逝去。 问槐有些失落,“以后常这样笑就好了。”语罢,手勾住构穗质感细腻的脖子。 构穗恍然明白,原来自己刚刚的样子就是笑。 “好。以后快乐的时候我就笑。” “嗯。”问槐低应,手臂拉了一下,“吻我。” 构穗低头含住,半天不工作的下体又磨了肉棒两下,问槐轻喘。 构穗惊喜。 问槐刚刚那是?别听只是一声轻喘,可那气音里面确实夹杂一些婉转,不再是原先那种直男式深呼吸。 问槐脸撇到一边,“不是你想听的吗?”紫眸飘忽。 构穗色狼一样咽了口口水,腹中妖身幸福地抖了抖。 “问槐,接下来呢?总不会是一直蹭吧?我感觉我还想要别的!” 构穗激动,想再把问槐这样那样,发出更多像那个女人一样的声音,看他为了让她快乐而努力的样子。 问槐道:“你这样子真像个色魔。” 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法术,竟然让他愿意为了她高兴而叫几声。算了,事情都到这份上了。今晚注定被她吃干抹净,自己还计较男人叫不叫干嘛?只要她高兴,叫几声也死不了。 “之前我教过你。下面有一处穴口,把我的入进去。”说完,怕构穗虎,补充道:“第一次会很疼。” 女人第一次最好是男人主动,各方面都能控制,把破处的疼降到最低。可现下情况特殊,问槐身体想温柔点也没办法,只能嘱咐构穗。 摸准构穗脾性,知她吃软不吃硬,问槐说:“对我温柔点,我也是第一次。” 娘的。试问哪个真男人干女人这么个干法?既要浪叫哄她开心,还要说些骚话好让女人破处破的舒服些。魔尊混到他这份上,天上天下,宇宙万古,还是第一个! 构穗点点头。她不想问槐疼,小心地拿他的性器在自己的花户滑着。到底端时,传来微弱的痛感。 “是这里吗?”她抬眼询问。 “疼不疼?”构穗穴口只有一条细缝,不插进去问槐也不知道对的是不是地方。 构穗点了点头,问槐说:“那应该就是。” 构穗一听就要往里面塞,操碎了心的问槐连忙道:“你慢点坐!我不跑,你慢点轻点!” 话虽这样说,龟头已经半入进去,爽的问槐抓了把构穗撑在他胸侧的手臂。 里面滑得像一捧水。构穗有些疼,花径排斥异物,穴口不自主缩了缩,像鱼儿在性器的马眼上嘬着。 “真的好疼。”构穗呆呆地说。问槐心软,转移构穗的注意力,玩笑道:“看看我的脸,俊吗?” “挺俊。” “皮肤白不白?” “真白。” “那想不想操我?” 构穗咽口水,“特别想。” 问槐忍了忍舒意,“好了穗儿,一点点坐下来。” 构穗听话,往下坐时发现刚刚与问槐几句言语间,他的龟头已经一点点磨进来,助她适应粗度。为了不让她发现,他与她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是难以察觉的温柔。 从未打开过的处女地第一次迎来的就是极其凶恶的侵略。层层肉壁挤压推搡着要把凶物赶出去,可它们的主人是那么坚决要把它吞进来。 当构穗终于把性器全部吃下,她满足地喟叹。觉得那空虚已久的地方历经千幸万苦被一个合适的东西塞得满满当当,身体这一刻才完整。 “问槐。”她轻语,双臂支撑,下体无师自通一抬一落。黑发垂下,落在问槐那张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少年英气的脸旁。 问槐知她想什么,笑着拉低构穗,于她耳边道:“唔~穗儿…再快些…” 喘息与低音混杂的呻吟瞬间在构穗脊骨上捋了一次,打了个催情药。 构穗快速扭腰挺动,肉穴吞吐,棒上的青筋刮的她穴肉乱颤。 原来那个东西插进来是这么舒服。她想着,直起身按住问槐的腰,阴门与茎根紧贴,耻毛交杂。吸着肉壁,阴户打圈让性器在身内旋着。 —————————————————————— 他喵的 真不想卡肉!关键是写第一回不小心没了,两小时心血泡汤,我恨啊,差点弃坑。最后还是咬牙重写!我写肉怎么这么磨叽 烦死了!还发迟了( ??????﹏?????? ) 第十五章H(构问雷:男呻吟不喜勿点) 再深点、再深点!她心里不停地念。 此时腹中妖身似乎感受到她的所求,一道妖力流入经脉进入肉穴,缓缓遍及每一处媚肉。小穴四处如生了小嘴,每个地方都勾得问槐要射。 “不要吸~啊,穗儿,你……”问槐呻吟不止,为了掩盖不该在男人身上出现的媚态,忙说:“抱我穗儿!” 抱过来起码还能遮点。 穗儿看着那泛泪的紫眸和淫喘不止的薄唇,坚决拒绝道:“不行,问槐这样好漂亮。” “……”问槐无语,又被肉穴嘬个不停精关要松。处男在这种穴里坚持个一柱香够可以了,他很不幸地想要上交公粮,谁知构穗似乎知他要射一般,一块肉壁堵过来按在他马眼上,精液瞬间难以喷出,爽到在极点又不是,硬生生将接近射精的快感延续着。 问槐双腿曲起难过地互相蹭着,手去够构穗。 “穗儿——啊哈~让我射、让我射…” 构穗知道问槐射了就会软下去。她可不想问槐的性器变软,她还没操够。 构穗将问槐发软的手臂拉到两人阴部相接处,把他玉笋般漂亮的手插进去,让他好好感受这地方有多淫靡。 右手被上下两个阴皋相夹,构穗略有一些耻毛的阴部不停地研他手背,淫液被她扭腰转胯时一点点从肉穴送上来,很快他手就湿漉漉的。 这个女人,怎么突然这么上道啊? 问槐睁眸看了一眼淫靡之地,两个黑匆匆的阴部夹着他白皙泛红的手,真是淫荡极了。 他就是玩的女人再多,也没想过有朝一日,手背被人当磨器。 “呐,舔了。” 构穗抓着他沾满淫液的右手手腕,往他唇边凑了凑。 问槐薄唇抿合,嗫嚅几下。显然在挣扎要不要舔自己的手。 构穗肉穴一夹,包住那个肉棒使劲嘬肉。问槐爽极,一股股精水想喷发,硬是被堵在马眼出不去又回不来。 “啊啊~哈、哈,穗儿~” 问槐抬胯都抬不起来,被构穗压的结结实实。 “舔了问槐,舔了我就让你射。” 构穗眸光灼热,看着问槐难耐蹙眉一脸情欲痛苦的样子,觉得心里舒服快乐的不行。 问槐只想射出来,一听这话也就安分了。长指贴在唇缝上,启唇伸出软舌舔着,草叶香瞬间涌入口腔。 随后,他含着自己的手指吮吸了一下,抽出时“啧”的一声轻响。然后是另外一根,指背、手背、指根、掌心,每一处都被问槐的舌舔的干干净净。 这期间构穗的肉穴不停吞吐。有时她高高抬起下体狠狠撞向问槐的耻部,把肉棒一吞到底;有时又一直把那个东西埋在体内,晃动腰肢。 伴随着问槐时而难耐咬住手指的喘息,时而喉间挤出几声偏尖细的媚叫,一切都阴阳颠倒、乾坤逆转。现在,真的不是问槐在操她,而是她在操问槐。 媚肉终于得到主人的指令松开了精眼,一股浓精立刻射出,烫的构穗浑身一抖,舒服至极也跟着去了。 问槐紫瞳发直,哼出几声意味不明的浪叫,恍然不觉自己已经射精。 构穗微微抬身,白浊从穴里流出,吐出一条半软的性器。尺寸依旧惊人,就是没什么精神搭在问槐平坦的小腹上,瞧着被折磨惨了。 构穗看着肉棒,还想要。正想着怎么把它重新弄硬时,问槐一个翻身把她压到床上。 “你能动了?”构穗惊喜道,不过很快心虚地缩起脖子。 看来问槐不怎么惊喜……她心道。 构穗不知自己哪里惹问槐生气。想着刚刚那双紫眸还春情含泪,现在却恨不得把她给大卸八块了。 “老子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男人。等着把嗓子叫哑吧!” 说完,身躯挤进构穗的腿间,肉棒对着穴心狠狠捣进去。觉得还不够深,他大手握住构穗软乎乎的腰往下,把那阴穴往自己肉棒上套的更深些。 “嘶~”女上位没捣到的位置被照顾到了,构穗爽的抽吸。问槐狼腰开干,一下一下又快又深又重地往那肉穴里插。 这穴好爽。是所有女人都这个样嘛?还是只有构穗一个?好像一百条舌头和小嘴在里面舔来嘬去,每一下都要压着精关才能继续插下去。 “问槐,我好舒服。”构穗摸着问槐结实的小臂,视奸他性感的身材。他运动时伸展收缩的肌肉,不时滑动的喉结和月色中溟濛的半月紫眸是多么漂亮。 “构穗,你就不能像个女人叫两声吗?”问槐咬牙道。身下的女人看他的眼神,总让他觉得不是他在操她,在上面和刚刚在下面没什么区别。 构穗双腿抬起,缠上他的窄腰。为了问槐高兴点,学着隔壁的女人哼唧了两声。 声音好听是好听,就是违和感满满,像一只猫在猪叫。 “别、别叫了,以后上我我叫就行。”问槐连忙止住构穗。 果然,人一但接受了奇怪的设定,下限就会更低。就比如问槐之前死也不认为干这种事应该男人叫,现在他叫习惯了还感觉构穗叫的毛骨悚然。 构穗展颜一笑,抬起头亲了亲问槐。问槐呼吸一滞,下面干得更起劲。 “以后多笑笑,知道吗?”他喘着粗气说。 构穗点了点头,心想:多么快乐的夜晚。“现在叫两声听听。”她乐呵呵道。问槐脸埋到她颈肩,舔了舔她脖子,右手滑进歪七扭八的肚兜里握住她的白鸽抓揉,然后唇贴在她耳畔,“嗯~好爽…哈啊~穗儿的穴,再夹一夹吧…啊、啊~” 男人低沉的声音叫起来实在太有磁性,蛊得惊人。构穗一听下面就不住地穴肉颤抖。她搂住问槐的脖子,在男人撞下来的时候迎上去,在他抽开时小穴夹着、胯转着,让他爽到不想离开,只能以最快的速度重新插回肉穴。 “啊~操我,穗儿!干死我!” 问槐放开之后,那真是怎么浪叫都不脸红。他要没这脸皮子,以后也做不成魔主。 构穗按住问槐的头吻他,把那些个浪叫骚话都堵在他喉咙里。然后腔肉不断收缩,又使一片媚肉盖住问槐性器的马眼一边磨一边不准他射精。 问槐那些个呻吟全部堵在喉里,闷哼不止。一但有喘息的机会,就是几声有些女气娇柔的媚叫溢出来,煞是动人。 当真如构穗一开始所想:鸣玉拨琴。 夜很漫长,对面的男女听着构穗屋里的淫叫硬生生又干了半时辰。 妈的,一个男人叫得比女人还骚浪好听!几乎把精水射干的男人伏在女人身上喘着粗气。 女人不满地推了推他,娇滴滴试探道:“大郎,你也学对面那男人叫嘛。” “叫个屁!叫他娘的!看你这地方又流水了。怎么,对面那男人叫得你这么兴奋?!” 女人身子一抖,心虚道:“哪有啊……” 耳朵却忍不住听对面那好听的男人呻吟。 汉子一怒,抓着她,手指插进松垮的穴里使劲儿搅起来。 “想别的男人。你也不看看你的穴,这么松。除了老子这么大的能操爽你,还有谁能让你爽?!” 女人吟哦起来,但很快又闭上嘴小声哼唧,免得听不到对面的响动。汉子下面又半硬了。他使劲操进女人穴里,不想承认自己硬是因为对面那男人叫得。 ——————————————————————这几章浅尝一下问槐 最终目标给他开后门 很少修肉,没写好见谅 下午可能有一更也可能没有 第十六章没名字 清晨,鸡鸣了叁声,玄晖从月亮落下的地方升起。一片寒凉中,问槐悠悠转醒。闭眸伸臂,没搂到那个温热柔软的身体,他心里一惊惺忪褪去。半坐起,看见窗前的桌上女人正盘腿坐在上面,心跳平复慢慢躺回床上。 他睡得好沉,构穗起身也没发现。 问槐墨眸眯起打量构穗侧影,心中思绪混杂。 末了,问槐扶住腰坐起来。昨晚上两人做了许久,他现在腰还酸疼。和构穗的云淡风轻两相比较,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性能力不行。之前没干过这种事也不好评价,现在做过了才知道自己到底几斤几两。 穿裤子时问槐略微诧异看了看自己满身青紫,特别是腰侧,几个小小的手指印现在还没下去。 当时她抓的有这么猛吗?他心道,披上外衣走过去。 “在看什么?” 构穗侧过头,慢半拍缓缓展颜道:“问槐,你醒了。” 问槐愣了愣,“嗯。”这女人笑起来真是挺好看。 橙黄色的阳光洒落在屋中地板上,雪住城似乎都温暖了几分。 构穗指着半空中还不刺眼的玄晖,“我从日出前便坐在这里看着。它今天又从西边升起来了。” 问槐随意地看了眼太阳,对它为何从西边升起兴趣寥寥。此间怪事众多,一件一件追究,那他寿终正寝都追究不完。 “为什么起来这么早?” 他询问,拿起在构穗身旁放着的茶具倒了杯水,靠坐在椅上。清凉的液体滋润他干哑的喉咙。昨晚有些太疯狂了,事歇后,身上难受还是其次。 “我睡不着。” 问槐挑眉,“为什么?”想不出构穗能有什么可烦心到睡不着的事。 “你身上太热了。这么冷的天,都给我热一头汗。” 问槐哑然一笑,竟是这样的小事。转念想,为这种事烦到睡不着总好过寻常人种种桎梏缠身,夜不能寐。他也许久没有好眠,昨晚才睡舒服一次。 问槐的身躯似乎还遗存着构穗软乎乎的身子抱在怀里时的感觉,他眼睛发直又很快回神。 “我今天有事要出门。一会儿我安排几个人,天女可让他们陪同您在城里逛逛。” 问槐说罢,若流云没有丝毫留恋离开了昨夜两人欢爱的房间。 构穗喉间的话滑回肚里,眼睛盯看着问槐只喝了一口的茶水。 “天女…” 她喃喃道。这两个字隐隐让她明白,昨夜她和问槐什么都没发生。 没一会儿,两个衣着朴素的女人找上门来。两人都叁十出头,筑基修为。一个唤布衣,一个唤黄衣。 吃完早饭出客栈门,外面还候着一个男人。一脸大胡子,豹头环眼,修为元婴期,背上一把大刀。唤张二。 布衣与黄衣说她们老爷是张老爷,构穗不识。跟着两妇逛城来到一闹市区,听见人们都在议论纷纷,好奇询问。 黄衣答:“这几天城里的玄师闭关观天象。昨晚上终于寻得一些天机,传出消息说兽潮叁至五天便来。” 兽潮二字构穗只是耳熟,接着问:“那兽潮到底是什么?” 黄衣默,布衣神色暗藏恐惧回道:“是魔兽群。最喜欢吃修士丹田里的灵气!”看其害怕的样子,是亲眼见过的。 “那这兽潮从何而来?” “没个准确的说法。”布衣看了看天,凑到构穗耳旁,“但说的最多的是法尊降祸。要我说,这世间最黑白不分、最该被诛灭的就是他!” 构穗想起那白光笼罩的人影,皱了皱眉说:“你们为恶来此间受罚,法尊还做错了不成?” 黄衣机敏一把捂住构穗直言的嘴。构穗愕然,瞧见周围人神色各异地看着他们四人。 “构穗姑娘,这话可不能随便说!”黄衣压低声音警告。 “呸!” “喝——呸!” 构穗成功收获了两个小乞丐的唾沫。 “看看那些小乞丐,构穗姑娘就该猜出一些缘由。”黄衣道,松开了手。 布衣神经兮兮看着太阳,“每次都能死成百上千人,那尸体连碎肉都称不上!” 张二眼神凶恶地环视周围蠢蠢欲动想要找事的,把他们恫吓回去。 构穗说:“那么小的孩子,也是作恶进来的?”她疑惑。 黄衣说:“不。那都是此间男女所生的孩子,半分恶没做,却不得不受着天谴。” 实际上,镇荒海中绝大部分的人都只是那些恶人的后代。每次兽潮和紫电降临,难免波及他们。 构穗心里不是滋味儿,但也没再说什么,亦没再问。 深夜,她正欲睡觉,看见床头摆着的集仙册。想来是昨晚上做完后便忘记收回去,于是拿着翻看起来。 没想到这册子上空白的那几面,其中一页竟然有了字。可惜依旧是汉字,她看不懂只能将其收回墟鼎。 想起白日那些人鄙夷仇视的眼神,构穗觉得这地方也不是她想象的圣地了。此前她认为,天上天下有这么个地方让世间罪大恶极者受罚是叁界的福音。 “主公,今日何如?” 门外传来人声。问槐回来了,构穗听见他和别人交谈了几句,屋外便没了动静,心里一丝落寞。 他也不来看看她。 构穗长叹一口气,倒到床上。少倾,摸了摸自己心口。 这也是情的滋味?构穗心想,腹中妖身又偷偷冒出一个花苞。 随后叁天,构穗每天被黄衣布衣带着逛街游玩,逐渐知道俗世的欢乐花样如此多,不只是逗鱼、编草结、采莲子。 构穗不想出去玩时就待在客栈里让黄衣教她认字。叁天下来,也识得了二叁十个。 “主公,今日何如?” 门外又是熟悉的问话。构穗撇了撇嘴,拿着自己的墨宝躺床上反思笔触。 “已约我明日卯时溪边对弈。”问槐声音平淡无波。 那人喜道:“恭贺主公,此番已功成一半!” 构穗就听清楚这两句。 过了会儿,等外面没动静了构穗去隔壁敲了敲门。 “天女?……有事吗?” 构穗看着眼前的人,觉得熟悉又陌生。自从那天晚上与问槐做过那个事情后,问槐对她就非常冷淡。 “你……”构穗不知道该起什么话题,有些懊恼。 问槐心窍一动笑着抱过来,“对不起,我这几天太忙了,没有时间顾着你。” 构穗心里舒坦了,摇了摇头:“没事,我等你忙完。” 问槐把构穗送回房间,替其关上门。转身后柔情蜜意尽去,脸上一片冷然。 要说问槐对构穗什么感情。这几天他闲暇时想了想,越来越觉得儿女情长要搁置一边。特别是与郦御几番交谈后,霸业鸿图似乎就在眼前,唾手可得。 ———————————————————————先委屈穗儿几章 第十七章山中对弈 携雨辰时起身,身旁风城睡得如一头吃饱的猪,呼噜声让他这一年里都有些神经衰弱。 去厨房做过早饭后,他去大屋里喊段燃起身。进去一看,段燃榻上空无一人。携雨四下环顾,发现周围腾篮、竹扒、铁锄都在,唯有棋盘不见了,便知道段燃是出去奕棋。 先生奕棋通常在溪边和鸿林,往往是他背着棋盘跟着先生,候在不远处。鸿林里住着一位神秘的郦先生,是先生多年的棋友,先生对其很是恭敬。两人弈棋时常能听到先生快意的大笑,还有连连称妙绝的高赞声。 可这么早就去下棋还是头一回。 “先生不在屋里?” 身后传来风城的声音。 “出去下棋了。” 风城心里一动,“我去看看。” 携雨连忙扯他,“你去干嘛?先生和郦先生下棋的时候最烦别人叨扰。” 风城那日见了天人,回来后细想了想。鸿林里只住着郦先生一人,那天人八成就是郦先生。 “我想看看先生弈棋是怎样的风采。” 携雨怪怪地看风城,“你每日除了在山里打打猎、种种菜,什么时候干过弈棋这种风雅事?” 风城不想多解释,说多露馅儿。只道了句:“我去去就回来!”一溜烟地跑了。 到了浣溪,远远可以不高的山崖上那座窄瘦的八角亭的飞檐。风城步下生风,此时竹林间出来一蓝袍青年将他拦下。 两人看起来年岁差不多。拦他的人面带儒雅微笑,作揖说道:“阁下请留步。前方是我家主人与一友人相会之所,不便打扰。” 风城被拦路,心里不喜,“这片山头是我家先生隐居之地,没有外人。你和你家主人又是怎么冒出来的?” 赵群霖问:“不知阁下先生是何方隐士?” 风城道:“雪山居士段燃。” 赵群霖一听,周全答:“原来是段先生门生。我家主人正与段先生和另一位高人在亭中对奕。开局前吩咐了不让旁人叨扰。阁下是段先生的门生,不若与小生一同在此候着。” 段燃实际上对风城并不严格。除了在一些道理大义上悉心教导,日常生活方面任他自由,渐渐风城也就没了些规矩。 段燃一直聚精会神看着方寸棋盘。这其中杀机四起险象环生,也有挽狂澜于既倒的起死回生,当真世间罕有的妙局。 左侧之人果决机断,一点机会也不放过,数次铤而走险、剑走偏锋。难以想象这样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的纯良少年有如此强大的决策能力,行动毫不拖泥带水。能看出来,对弈刚开始时他还掩藏些杀机,棋子装出无辜羸弱之态,下在没什么进攻性的位置。 但郦先生是何人? 段燃眸光灼灼看向右侧灰衣鹤氅、一根荆钗挽素发的郦御。 郦御仅仅七步棋就将少年的虚与委蛇揭穿,引得少年狂态毕露、杀机四起,全力进攻。若不是此人机敏,能瞬间找出将死之棋,果断盘活,这般攻法早就输了。 一阵杂动从远处传来,段燃恼极看过去。一见似是自己的门生,凊恧惭愧不已。怕扰了局中人,未敢出声拱手拜别,匆匆出了八角亭。 见风城,二话不说一句“逆徒!”一巴掌扇上去。 风城长得也算人高马大,被这狠厉一掌扇的头都懵了。头次见云淡风轻的段燃这般恼火,他大气不敢出,低头认错。 赵群霖舒时退下,隐回竹间。 “滚回屋去,禁足半个月!” 说完段燃挥袖小跑沿小路返亭。 再回亭中,只剩一局残棋,两人皆不见踪影。 他仔细看棋,兴奋不已,拿出纸笔抄录。 棋局并未下完,黑白交织分散在棋盘上,中间多有空余。但可看出白棋已取得明显优势,如此下去只不过是赢多赢少的区别。 郦御能赢,段燃并不奇怪。他爱棋多年,郦御是他见过最善统筹大局之人。仿若棋局开始便心有布画,其余所做不过是步步为营、诱敌深入。若生变故,则瞬间变通取最佳之法,不失灵活创新。 他看着棋盘右上角一处黑子攻下的地盘。郦御十叁颗白子曲纵连横、斜角活气,相辅相成一派生机,最后被黑子扼住命脉,突围不成斩于马下。 这是那个少年下得最妙的地方。郦御费了些功夫抢夺,少年以攻为守,巧妙应对,斗了几十番赢得胜利。单这敢舍大局与郦御争夺方寸的雄心,便是可嘉。就是这瞻前不顾后、执拗狂妄的性子,总归是一大弱点。 段燃一边抄画一边叹息摇头。 山中另一处茅草为盖的亭中,问槐与郦御二人面对以雪为冠林为衣的壮美雪山而立。朝阳已起,山头白雪折光返照,抡起一弯七彩虹色。 “这几日与先生几番交谈,愧行直觉心中郁气沆瀣尽出,神思开阔。先生经世奇才,鄙陋空老在这林泉之间,着实可惜,于魔界众生来说更是一大损失。”郦御知问槐真名,所以问槐也就舍了化名,以真名问愧行自称。 郦御道:“我一山间粗人,若所说之言对将军有益,倒不枉费看得那点子经书典籍。可将军说我于魔界苍生何重,这确实高看了我。天道法尊还可以担此虚望一二,我才疏学浅又手无缚鸡之力,何德何能?” 问愧行知郦御这种儒生都自谦。夸他,他不见得高兴。承认他才能,他心中自然是肯定自身,嘴上却要极力反说。 这几日,他每得郦御推诿之言,都怀疑郦御到底是真的没有出世心还是单单瞧不上他身份。 说来他自人间堕魔魔界,本该承继亡父麒麟王爵位。谁知皇室以他人魔出身,资历尚浅又无功勋为由削他一级,降为麒麟侯,屈位魔界十一尊。他确实不如真魔出身的五王有资本争夺天下。 五王虽不全是虞氏皇族,可好歹都是魔界本土魔族。他一个人族堕魔想夺本土魔族的天下,何其难。郦御作为土生土长的魔族人,也必然低看他一等。 幸好其辅佐霸王后名扬魔界,个人轶闻难免流出。其人辅佐霸王是为了兴复虞皇室的事情也四海皆知。这便是他唯一与郦御周旋的机会。 “愧行心有志向却难觅道路。望先生不以愧行卑微,曲赐教诲。” 郦御道:“愿闻将军之志。” 郦御没有反驳问愧行自诩身份卑微的言论,正是因他确实认为问愧行人魔出身不行,看不上问愧行。 问愧行请郦御入座,又奉上清茶,说道:“虞皇室中涓作乱,奸臣窃命。朱王、灵王、奇虎侯等二王六尊以清君侧为由发兵直指魔都。看似匡扶皇室,实则贼心作乱。霸王、远王等人见机起意,亦混战于内,到底为何……”提及霸王,问愧行望风希指,确认无碍后接着道:“不得而知。魔主废了又立,杀了又寻,当真荒唐至极。我虽为人魔,却得父亲教诲,早已发血誓誓死效忠虞皇室,真心以虞皇室为真主,怎愿看这些乱臣贼子为祸不仁,藐视君臣纲纪?” 第十八章 张老板吩咐了账房几句话,又谴了伙计去后厨传话。做完这两件事,离关店的时候也差不多了。见堂内还有一桌用早饭的客人,他走过去偷摸看了看情况,确认这桌客人带着行囊这才放心。 “老刘,你先把门板支一半起来,免得再有客人进来。一会儿等那桌用完了饭,把店闭了,钥匙收好了,过两天送我院子去。” 这么给掌柜老刘嘀咕了两句,张老板拿着账房刚清点妥当的柜银离开了客栈。 雪住城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大部分是躲进山里去了,少部分家里挖了地洞的,备上点水和干粮在地下避祸。 兽潮明天就来。这消息不见得准,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总要做好逃命的准备。 “构穗姑娘,马上就要进山了。山里比城里冷上许多,您先把狐裘穿上吧。” 裘衣厚重,构穗身着冬装穿衣不太便利。黄衣帮她穿好整理了一番,“这里面有两个暗扣,姑娘想脱掉狐裘需要先把这两个暗扣解开。瞧见了嘛?就在这里。” 构穗顺着黄衣的示意认了认地方,她坐直了身子长吐一口浊气,浑身不舒服地动了动。 和西方诸天的天衣相比,汉装穿起来麻烦行动也不活络,冬装更是又重又厚,像随时扛了块石头。 马车打了停,拉车的棕马嘶鸣一声,鼻孔喷出两道绵长的白气。 构穗下了车,这里是山门前一块石台。石台下的大路上有两道马车留下的车辙,石台往上走是一眼望不到头、长长的阶梯,都覆盖着白雪,没办法再坐马车上去。 “姑娘就沿着这条路往上,到石阶尽头有一座吊桥,吊桥过去沿小路步行一刻就到地方了。” 构穗合苞与张二、黄衣、灰衣叁人拜别,提着碍事的裙角一面捻着佛珠念经,一面往上行去。 行至吊桥,她发现桥连接的两座山相隔极远,飞鸟从两山间飞过,在举目雪白的世界里飘渺得像白纸上小小的一行墨点。 走到桥上,自下而上吹来阵阵狂风。其中夹杂着冰晶雪花,打在身上脸上,很快狐裘和她外露的毛发就挂上了水滴,又凝结成霜冰。 这座吊桥她走了半柱香时间,踏下桥的那一刻,风消失了。她冰冷的脸蛋回暖,隐隐有火烧感,捻着佛珠的手早就冻得僵紫。 携雨扛着柴垛回雪山居,赫然看见门口立着一个大雪人。 他不爽地翻了个白眼。就出门砍个柴的功夫,风城就堆了这么大的雪人,还专门堆在院子门口,这是想挨先生骂不成? 他小跑过去,正要用脚把雪人踢散,却听见雪人说了几句话。他吓了一跳,绕到雪人前面,这才发现是个捻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辞的活人! “那个……这位?”携雨判不出雪人男女,打算开了院子门先把人扶进去烤烤火。 “风城、风城!”他一边用肩膀抵着雪人一边喊人帮忙。 “请问,这里是雪山居嘛?” 肩上的人气弱询问,听来是冻惨了,声音都哆嗦。 “是的,姑娘你是?”从声音判断出性别的携雨心里多少有了答案。昨晚先生就说了,问公子有位女友人要到山上避祸,让他和风城今天招待。他砍柴前专门留了风城在院子里等人,现下风城不在院里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问槐说…让我、来这里,找他……” 携雨点头应是,把人扶矮凳上坐稳后说道:“姑娘先坐在炉火边暖和一下,我去给你弄点热汤。” 他来到厨房煮姜汤,期间院子里五间房都找了,根本不见风城,气得头蒙。想着秋后算账,就搁置了这回事把煮好的姜汤端进屋子。 撩开防风帘,刚刚的雪人已经融化了,变成一个披着杂白狐裘的毛团,矮矮地缩在火炉边。 “姑娘,快喝点姜汤吧。”携雨把碗递过去,那个毛团抬起头,木木呆呆的脸扯出个僵硬的笑,“谢谢。”她道。携雨觉得奇怪,没说什么,拿起火钳翻了翻炭火,让里面的火苗烧得更旺了些。 “姑娘不是修士吗?为何不用法力护体,把自己冻成这样。” 构穗把碗护在胸前,汲取着上面的温度。闻言睁着眼睛看携雨,呆呆地笑了。 她不觉得冷,身体发僵才知道自己冷得厉害。 “我在念经。念经文的时候,并不冷。” “念经,四书五经吗?” 携雨生于镇荒海,七岁起跟在段燃身边学习经史子集,加上镇荒海内从未有佛法传扬,故并不知道构穗口中的经是佛经。 “四书五经我没听佛祖讲过这本经书,我念得是般若心经。” “佛祖、般若心经,那是什么?” “佛祖是解脱世人苦难的佛陀,心经是解脱苦难的经书。听佛祖讲经文会觉得平静释然,念心经的时候就感觉再累再饿也不算什么。” 构穗半吊子的讲解引起携雨极大的兴趣。 携雨是个好学生,悟性高,好奇心亦重。段燃器重他,日常功课他的是风城的两倍多。一有闲暇他便看书,晚上挑灯读到子时是常事,和混学的风城是两个极端。 “姐姐,你可以多给我讲些吗?” 携雨惯会看菜下筷。眼见构穗讲得话、说得事对自己胃口,就立马改口,甜丝丝地攀着叫姐姐。 “好啊好啊,但我不知道从哪里讲起。你来问我,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好不好?” 构穗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像佛祖菩萨那样给别人讲经,淡淡的喜悦与兴奋萦绕在她心里。她像缺了口的堤坝,把化形后几百年来对佛经浅显的领会都说给携雨,还有她在西方诸天的所见所闻。她头一次知道,被别人请教,被别人感兴趣是一件这么快乐的事。 两人聊了很久,风雪停了天黑了,段燃与风城从外面回来了,才停下。 风城果不其然又跑出去偷玩。多亏问槐不经意地提点,段燃才逮到这个扒在树枝上偷看的逆徒。 把风城锁到柴房后,段燃来堂屋见了构穗。撩起帘子,忙说自己失了礼数,没第一时间招待,随即暗中打量起来。 构穗长得普通,只有一双眼睛称得上漂亮。穿上冬装,整个人胖呼呼的,脸蛋显得更圆润白嫩。人木讷呆滞,在笑,笑得不灵动且生硬。两个梨涡缀在脸上,勉强算增光添彩。 这么个相貌寻常气质也瞧不出非凡的女人,竟能与问槐关系匪浅? 段燃想不通,接过携雨手中的沸水壶为构穗点了杯茶,在她新奇的目光中递过去。 他与问槐相识几日,了解不深,只看出那个年纪不大的男人绝非池中之物。前日奕棋后,郦御对问槐态度大变,这两日两人每天都在草屋聊到深夜。 郦御此人非常傲,他与郦御相识七年,受他一声:“段兄。”却明白自己入不了此人法眼。问槐得郦御器重,必然是和郦御意气相投,又身有寻常人无有之特质。 说直白点,在郦御心里,他段燃是寻常人,问槐是同道中人,他远比不上问槐。若按这个理去推,他都看不出优点的女人又怎么能被问槐瞧上? “构穗姑娘,招待不周。山上贫乏,饭菜、茶点、住处皆不如城里。眼下情况特殊,委屈姑娘几日。有什么缺的、要的,可与携雨、风城说,他们会尽力寻。不过,紧要的该都备下的,没什么缺处。” 构穗应好,嘬了口茶水,口中甘香。突然,她小嘴撅起动了动,把一团茶渣吐到地上。 “……” “有渣子。”构穗说。她在山下喝得茶水,茶叶都好好的在茶盏底下待着。手里这杯茶虽看不着茶叶,可喝进嘴里全是黏糊糊的渣渣。好喝是好喝,嘴巴舌头却不舒服。 “段…先生。”构穗不确定携雨说的是不是这般称呼段燃。段燃一脸平静地望向她,“怎么了,构穗姑娘?” 如此一问,构穗知道她称呼得是对的了。 “问槐什么时候来?” “看这天色,最多两个时辰。” 构穗本以为到了这里就立马见到的人,没成想又和在山下客栈一样,不到深夜绝看不见影踪。 他每天都在忙什么呢? 构穗看着茶汤出神。她脑子里总是有他,见不到他,他就在她脑子里出现的更多。 说了要教她情爱,照这样子下去,她怕不是学一百年也学不会了。 “哎……”构穗胸闷,长叹了口气,木然的脸上浮现出别样的神情。 第十九章茶 “问公子今天倒回得早……欸?郦先生!” 携雨惊愕,看着那抹灰裘青影一时忘记从门前让开。携雨跟随段燃五年,五年间段燃请郦御来家做客的次数没十回也有七八回,没一次请到的。今日郦御自己上门来,携雨怎能不奇怪。 好在携雨性子沉稳,很快就收了惊奇连忙把两个人让进院子。 “先生、公子先进屋暖和暖和,这个点想来没用饭,携雨多去备些。”他先两人一步撩开风帘,心道我烧得那些猪肉青菜、咸粥能合郦先生胃口吗?要不要摘条鱼蒸上? 突听屋内茶碗落地喯啷一响,探头查看,发现构穗手忙脚乱捡地上的瓷器渣子。 “构穗姐姐莫动,小心刺到手!”携雨边说边拿扫帚去扫,见构穗双颊绯红,坐在矮凳上手足无措。顺着构穗的视线看去,携雨暗中咂舌,又觉得合乎情理。 他第一次见郦先生的时候惊艳程度比不上构穗姐姐,但也傻愣愣盯着人瞧。男子都逃不开第一眼的惊艳,何况是女子? “郦兄,这可真是稀客了!”段燃极高兴,揶揄道:“我请你七年尚未请来陋室一坐,今日怎突然有了兴致来看我这草屋。我莫不是沾得问兄的光彩?” 郦御浅笑,“君子之交本淡若水,况平日里奕棋、品茗皆有段兄相伴,御还有什么可求?今日前来,只因雪霁月明,御突想起段兄曾说家中有一茗茶非雪后品不可……” 段燃立刻了然,点了点郦御无奈道:“原来是这遭,真小看你这爱茶如命的。既是要品茗赏月,吾这院中最佳。”说罢他立刻走出屋,交待携雨在院中布置桌案去了。 叁个大男人的热络客套戛然而止,屋内的热度冷了些。郦御垂眸看向一直在矮凳上坐着,无甚存在感的构穗。 她惊艳、好奇的目光太露骨直白,看得他脸热。屋内炉火的橙红略微遮掩他面上的羞意,心虽冷,跳得却激烈,如此复杂矛盾的情绪,许久未有。 郦御看了问槐一眼,意思不言而喻。此事开端这么顺利,他和问槐皆没想到。 问槐面上不动声色,走过去把没有礼数的构穗扶起来。见构穗还是直勾勾的没出息样,问槐轻咳一声。 单论样貌两个男人各有千秋,皆是绝色。构穗对两人态度天差地别,问槐头回感到区别对待的恶意,心中有些吃味。 好歹自己第一个女人转眼就被男人勾了魂,怎么想都有辱尊严。 来时路上,郦御略微问过构穗的事。按郦御此前谋划,构穗那块无字天令他万万拿不得。一因他强迎叁千魔修渡界门堕为魔族的事罪大恶极。天令只可赦免罪轻之人,他就算用天令逃出镇荒海也无用,必然会被法尊驳回;二因他作为志在天下、一方势力的主公万不可与身份复杂危险的女人做爱情戏码。若失算,怕引佛门与仙界怒火,影响大业;叁、若想名正言顺从镇荒海离开,免去被天道法尊追究之劳苦,必须博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号。这需要里应外合,多番操持运作才可实现。 眼下他身边缺可用之人。以前的老部下被敌对势力搞掉,打入镇荒海几个,却都能力不足,无足智多谋、能言善辩者。衷心与否尚且不论,让他们去外面拉拢麒麟坳旧部,说服旧部把他这个名声极差的主公给救出去,难如登天。 郦御与他分析利弊,最后将人选锁在自己身上。 这个鹤骨冰心、重阳谋轻奸计的男人说出这个打算时十分平静。郦御不是燕稷那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还曾在四方清谈会上当着天下谋士的面直言看不上燕稷这种谋臣,现在却—— 淡淡的震撼与惊异依旧在问槐心尖上浮着,从鸿林草屋缠到雪山居。 镇荒海是个可怕萧索的地方。除了时刻要注意魔兽紫电轻易夺取性命,敛财过多、权位过高、名声太大者亦会被法尊清除。这个世界唯一合法的快乐是性欲,所以男男女女不停的做爱繁衍,孽爱之花随处可见。能像问槐、郦御、段燃一样幸运又稍有能力保命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数入内不满十年就会枉死,而这时间已经够他们种下许多孽之花,结出没有罪孽的果子。 “郦兄,这位是构穗姑娘。前些时日我在大漠游历偶然遇见她,颇觉投缘,便邀与同行。” 问槐晃了构穗一下,构穗回过神眨眨眼,如梦初醒般。 原来还能有比神仙更像神仙的人。跟团云雾似的,摸不住飘忽忽的…… 构穗心道,没成想竟然从嘴里说了出来。 郦御笑出了声,“姑娘说得我竟不知是夸是骂。” 构穗连忙竖起大拇指,“是夸。你长得俊!” 憨子。问槐腹诽。 段燃招呼叁人出来,五人在桌案周围坐定。桌案一侧还有一个窄短些的茶案,茶具若干一应摆在上面。 “郦兄,今日这茶是你来点还是我来?”段燃问道,眸光烈烈。郦御叹了口气,坐到了最外侧,“段兄都这般说了,我再不识相些显得没趣。” “唉——!我这茶金贵,随意喝了浪费是其一,其二今天有姑娘做客,又有雪月相邀,良辰美景名士佳人,能喝好的何必喝凑活的?” “对对对,段兄说得都对。”郦御脾气极好地答了,掰碎茶饼。他一向是看起来好相与的,唯有接触深了,才知道喝他一道茶不容易。段燃自不会放过这好机会。 青中泛白的茶饼被掰碎放进茶臼,用茶杵捣碎成末。构穗觉得新奇,走到跟前细看。 “姑娘想学吗?”郦御问她。构穗发现郦御拿着茶杵的手每回用力骨节就在皮下动,皮肤很薄很细滑,手指修长好看,有种脆弱的美感。 “月亮好神奇。”构穗答得牛头不对马嘴。郦御不解,思索深意。 构穗接着说:“月光里的问槐很好看,你在月亮下也很好看。” 问槐奇归奇,受用也真受用。郦御脸则冷了些,心想:此女好色,不用费太多功夫了。 “我想学这个,可以教我吗?” 构穗慢半拍地拉回话题,反教郦御明白,人家一开始就没听他说话。只关心自己关心的,只要自己想要的。性子怪癖。 “可以。构穗姑娘若想学,我便教。” 段燃一脸惊悚地看着茶案边两人,很快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心被猪油蒙了。否则,这问槐主动相邀、郦御自愿教授的女人,他怎看不出哪里好? 第二十章送归 沉沉夜色中,山道上一个忽明忽暗的光点格外醒目。与道路两边铺漫的白雪于月色中折射出的银光不同,这个光点暖黄,在红鲤鱼形制的外罩下又透出淡淡的红。 提着这盏彩灯的人忽然停下步子往后看了看。山下稍远处,短廊接着一个角亭,廊里两个男人不知在聊什么,已与没察觉的她落下不短的一段距离。 构穗往下走了几步,对着廊下人挥了挥手,喊了一声。距离远风也大,这声音没传到,她便走过去,等来到亭外,问槐正巧走出来,调笑说道:“天女怎么拐回来了?先前两步并一步的巾帼作派,我们两个大男人硬是跟不上。还看你多久能记起来自己是不识路的。” 构穗困惑地眨了眨眼,并不觉得自己走的多快。她走到上面,石阶半路消失,出现一个极陡峭的石板坡,不像能走上去的样子,这才停了步子。 她把这事说出,郦御解答道:“陡坡是迷惑之用,非真正的上山路。夜里想寻山路,需跟着追日草走。” “追日草?”构穗新奇,郦御眼神示意她跟来。来到亭后,一条幽莹若银河的弯曲小道出现了。这幽光不细查十分容易忽视,和月色几乎融为一体,朦朦胧胧。 “好漂亮的小草,花朵竟是银色的!”构穗蹲下身子,轻轻抚弄追日草发着银白幽光的花朵儿。 “追日草白天吸收日光,晚上放出,故可照明。姑娘顺着这条路……” 话未说完,构穗已经兴奋地小跑出去,拐过一个弯,竟又跑回来,兴冲冲道:“这花儿还会闪光呢郦先生!我一走过去,前面的一丛就更亮些,还有一些发光的粉雾飘出来!”她瞧起来高兴极了,脸上的笑与刚才在雪山居听几个男人谈天说地时露出的笑容截瘫不同。 郦御温柔笑道:“姑娘喜欢便好。这路幽深,我还担心姑娘每天晚课后走这里会害怕。” “不会不会!”构穗连连摇头。她把鱼型灯笼塞进问槐手心,这原是携雨去年上元节前做得花灯,她看着新奇借来用的。“问槐你先帮我拿一下,我想看看不打灯的样子。”说罢,一溜烟儿小跑。 问槐看着那有点胖墩墩的身影,莫名觉得几分可爱娇憨,无奈说道:“真是小孩子脾性。” 郦御拍掉狐裘领上的落雪,随意道:“此乃天助主公。” 郦御冷漠的表情引得问槐心里一肃。他眸光沉沉盯着正拐过山岩的构穗,意识到自己对构穗的态度有些超过了。 “主公不计前嫌,信任御委御重任,御不胜感激,唯愿不负主公所托,早日协主脱难,共谋天下大业。既择主,亦不宜妄议、干涉主公私事,逾越君臣,藐视纲常。然现下情况特殊,海内海外一日千变,谋事刻不容缓。御宁为比干、关龙逄,也不做赵高、严嵩巧言令色之辈。御点到此处,不再多言,全凭主公定断。” 郦御几句话说得问槐极惭愧,喜忧参半。郦御名不虚传,一顿茶饭瞧出问槐自己都没搞明白的小心思,直言不讳及时提点,全心为问槐考虑。有这样的幕僚谋业,问槐怎能不喜?可这正说明此人通透冷情,不求利禄虚名,也别妄想用人情收买。一个人才不要这些身外物,只要对得起自己的本心,何其恐怖。稍有不慎便会成为脱缰烈马,叫人想用又不敢用,又爱又恨。 早年郦御辅佐霸王,替霸王坐镇后方,管理鬼天城,为前方战事输送兵马钱粮。燕稷奸诈,煽动人心,利用蜚语流言使霸王疑心郦御与被安顿在鬼天城的王姬有染。加上霸王一直无法完全掌控郦御这匹有王佐之才的烈马,两相考虑之下便听从燕稷计谋,赔上两万士兵,强逼郦御带兵支援前线。最终郦御寡不敌众落败,不得不跨界门逃入人间。为维护叁界秩序,界门不可随意穿越。郦御此举被天道不容,几乎是在穿过界门的那一刻就被法尊天演一抓捕,投入了镇荒海。 郦御昔年在女人身上吃了亏,断不会再侍奉一位能为了女人戕害下臣的主公。他今日这番言语更是试探问槐会不会是另一个霸王。 显然问槐明白了他的用意也利落地做出了决定。 “主公明日便启程吧,莫要耽误时日。” “好。” 一番进言,问槐眼神清明,已然割了心上的杂草。这份情刚发芽就被掐断,日后再想长出,难上加难。 送郦御回家,顺便带构穗认一下路,两件事办完,叁人拜别,问槐与构穗一同返回雪山居。 下山的路上,构穗突然问道:“问槐,你什么时候教我情爱啊?我还是有些不明白。” 天很冷,风很喧嚣。前方的问槐回过头来。构穗双手提着鲤鱼灯,定定地看着他。她的脖子和下巴被狐裘细细的绒毛遮住,人缩在裘衣里,脸红彤彤的,看起来身上很暖和。问槐觉得自己这样的人,若没有灵力护体,很快就会成为路边的冻死骨。他永远都不可能像构穗一样,只凭着心就可以让自己不觉得冷,那样只会冻死得更快。 想着以后的时日只有影魔兽幻化的影子待在此地,问槐大发慈悲,把构穗拉下一个石阶,比他稍高些。 “低头。”他说。 构穗乖乖地垂下脸,纯真无邪。问槐贴了过来,两张唇轻轻地碰在一起。鼻息交融,白雾渐渐凝成薄网。 这个吻结束的很快,柔软的触感让构穗尚未细品就不见了。 问槐问她:“天女现在什么感觉?” 构穗呆呆地不知道怎么说。她嗫嚅着唇瓣,似在思索又似在回味。 “有些……开心。”她半晌憋出这么一句。开心却不想笑,只感觉心跳得慌。 “记住这个感觉,天女。” “可你还没告诉我这个叫什么。” 林子里的风停了片刻,四周变得极安静。冬季的林子没有叶子,树干疏疏落落,月光打下来,在雪地上印出无数根笔直拉长的树影。 这般宁静的环境,问槐的回答如棉花堵在嗓子口。等风声又起,他才心安理得地说了两个字:“情动。” 构穗没听清,再想问他,他已往山下走了。 第二十一章轻浮 “构穗姐姐,你怎么了?” 携雨挎着菜篮子走到院子里坐下。一旁的构穗支着头,若有所思状。听见他说话,呆愣愣道:“问槐今早下山去了。我和他说让他给我带几个大饼,他没理我。” 携雨摘着大白菜吸了下鼻子。天很冷,他和构穗的鼻头都红红的。 “构穗姐姐,你就那么喜欢吃饼吗?”昨晚上构穗也是啃大饼,吃的很香。他想不出,明明有米粥白馒头可以吃,构穗为什么吃大饼。 构穗捻着佛珠望天,“因为好吃。我到这里吃得第一顿就是饼。诸天的佛陀、罗汉没有口腹欲,他们不吃东西,天上什么都没有。我一直靠喝花露花蜜,捡吃花瓣填肚子。” 携雨哦了一声,“所以姐姐是因为第一次吃到花瓣以外的东西,觉得很好吃?” “嗯。”构穗捡起一片大白菜叶子,学着携雨的样子把叶和梗分开。“等到下午申时初,我要去郦先生那里学泡茶。等我学会了,就可以自己泡来喝了。携雨喜欢喝郦先生的茶吗?” “喜欢啊。郦先生点的茶不知怎么了,就是比我家先生点的好喝。可是看他烘茶、磨茶、冲茶的手法和先生也没什么不同,怎么就是有差距呢?我想不通。等姐姐得了郦先生真传,也泡给我喝罢。”携雨笑着说。构穗连连点头,心下有一种淡淡的满足感。在西方诸天,构穗一直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鹿野苑道场漫天佛陀、菩萨,莲花座下望不到头的沙弥、丘尼,万万人无一对她有所求。来到雪山居认识了携雨后,携雨请教她佛门学问,还等着她学艺成功后喝她的茶。她好像不是那么可有可无了。 “姐姐这几天要好好吃饭。等兽潮过去,我下山采买给姐姐带上来些。” 构穗鼻腔酸涩,不懂为何,只顾笑着点头。她殷勤地跟着携雨进厨房,看携雨忙活东西。 “携雨,我能做什么嘛?”她问。 携雨往灶台里添着柴火,笑道:“一会儿姐姐多吃两碗饭就行了。” 中午,段先生没回来吃饭,不知去了哪里。笼不过两个去处。一是找郦御做些文人雅致的事,二是自去山间倥偬,宁静致远。往日就这般脾性嗜好,携雨并不担心。 他把风城从柴房放出来,叁个人在有炉子的堂屋吃饭。吃完饭携雨碗筷一收拾,叫风城去刷。他做饭,风城洗碗刷锅,这一年都如此。眼下段先生没回来,风城显得不情愿。每此刻,携雨都想不通段先生为何收风城当学生。 趁携雨去后院喂猪的空档,风城叫上构穗和他一道洗碗。他一边洗一边拿眼觑构穗,问道:“郦先生说要教你点茶?” 构穗点点头,学样子,拿丝瓜瓤搓着碗。旁边的人哧了声,鼻子又哼了下,“你这么呆傻,教了也白教。” 构穗再单纯也听得出风城骂她。她咬着下唇,什么都没说,手下搓碗的速度比原先快了些。 构穗生气了,风城心里舒坦。问槐、段燃两个能人志士,一看就非同凡响的人物,他万万比不上。所以这两人与郦御私交甚好,他稍许能宽慰自己。可构穗凭什么呢?凭她是这山上唯一一个女的吗? 一想到有个女人能每天和郦御见面,日久难免生情,风城心里又开始堵闷。 他天生是个弯儿的,喜欢男人。段燃对他严厉,携雨是个小毛孩,这两个他没兴趣。而郦御长相、风姿、才华都符合他梦中情人的模样。哪怕性子再超凡脱俗、高不可攀,他也忍不住想。 风城眼睛滴溜转,一副奸贼相。他长得四方脸,浓眉大眼,看起来正直豪爽。身子干农活、打猎锻炼出一身肌肉,高大威武。这样的人贼眉鼠眼起来,就显得很突兀。 构穗瞧不出来也不在乎,听风城说:“你知道郦先生喜欢什么吗?” 构穗皱着眉迟疑道:“吃鱼吗?”昨晚上吃饭的时候,相比于别的菜,那道清蒸鱼郦御多夹了几筷子。 “再有呢?” “我不清楚,我昨天才认识郦先生。”若认识久了,就知道更多了。她知道问槐喜欢吃辣的,喜欢喝汤,喜欢穿深色衣服,喜欢被她舔脖子。 构穗的单纯无知,有眼睛脑子的人和她说几句话就能知道。风城就看中她这个点,不怀好意道:“郦先生最喜欢与人亲近。你若能讨他喜欢,他会教你更多新奇的。比如弹琴、下棋、书法、绘画,总之这些玩意儿都极有趣!”让构穗做郦御讨厌的事,惹郦御生厌,自然就会远离构穗。 构穗忙问:“这些都是什么?” “哎呀,我也说不上。”这些风雅的事务,风城一窍不通。“总之都是极有意思的事,郦先生一般不教人。但你若能讨他喜欢,就不一定了。” “怎么讨他喜欢?” “你想,郦先生最喜欢与人亲近了。你寻机会,和他多热乎热乎不就行了?” 构穗歪着脑袋,没明白热乎是指什么。给郦御暖身子吗? 见构穗一头雾水,风城挑白了:“你没事就贴着他,搂着他。今天午后你不是要去学茶吗?你就让他手把手教你呗!”风城说到这里,心里已经发酸,喝一缸子醋。但想着一劳永逸,他就按耐下来。 还要再说什么,携雨从后院拎着泔水桶回来了。风城见状连忙把构穗手里的碗夺了,高声喊道:“都说了不麻烦你刷了,赶紧歇着去吧构穗姑娘!” 下午时分晴空万里,蓝色的天幕铺盖地没个边儿,仅有几片棉花絮一样的云嵌在上面。天依旧很冷,走在阳光下则暖意横生。构穗一路走,一路看着地上的光影。路过树梢,她的影子会长出几根怪角,路过突出岩壁的大岩石,影子就消失了,但岩石边缘会倾泻一道金色的光帘。 她尽量避开阴影,看着阳光下影子奇妙的变化,玩得兴起。 郦御神色平淡地站在屋前,视线看着不远处的斜坡。没一会儿,他从屋里带出的暖意就消散了,独留站在屋影下的寒凉。一颗毛茸茸的头率先出现在视野里。构穗亦看见了在屋前等候的他,一路小跑,跑过阳光铺地,满目斑驳光影的小道,一下子扑进他怀里。 “郦先生,我来了!” 这一扑如抱了太阳。女子身上的狐裘暖烘烘的,全是阳光的味道。郦御先是感觉好暖和,而后才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费力忍了忍,后槽牙都咬得有些疼,才忍住没把构穗一把推开。 有种失算的感觉。轻微,但由于鲜有而令他异常不适。 这个女人昨天见的时候,好色但规规矩矩没对他做什么,过了一夜就开始动手动脚的。难不成她看出现在的问槐是假身,她不必在意暧昧男人的喜恶,便放心大胆地调戏他? 郦御强逼自己挂了抹笑,柔声道:“来得早了半刻呢。” “嗯,在路上追影子玩儿,所以走得很快吧。” 郦御笑着往屋里走,构穗搂着他的胳膊身子贴着他跟着往里面去。 郦御:“………”努力忽视手臂上软乎乎的触感,“构穗姑娘,可否离御远些?” 构穗眨着大眼睛,疑道:“你不喜欢我亲近你吗?” 没错,他不喜欢,可是他不得不说喜欢。 “喜欢的。”郦御说出违心的话,深吸了口气没忍住斜蔑了构穗一眼。好在构穗迟钝没看出这道厌恶的目光,只是乐呵呵地跟着郦御提着桶往林子里去。 两人来到一条溪边,溪深至脚踝,不时有冰渣和落叶随溪水向远处流走。 “姑娘帮我保管一下,有劳。”郦御脱下狐裘斗篷递给构穗,并从腰间取下香囊。他身着月白色圆领窄袖袍,蹲至河边。略捋起袖子先灌了半桶山泉水,又顺手摸了几块溪石。做完这些,手已被冰冷的溪水冲得通红。 他随手将石头扔进木桶,没要衣裳,已经由构穗递到眼前。 “多谢姑娘。”郦御接过来穿上,刚穿好构穗就把他冻得通红的手攥住了,还一脸没事人的样子,好似牵郦御的手和吃饭一样寻常。 普通魔族寿命可达叁百岁,郦御如今七十出头,划算成人族,抵莫二十叁四。年纪尚轻,人又傲气,寻常女人不入法眼。在魔界时他对女人避如蛇蝎,经过王姬一事,更觉得洪水猛兽。构穗两番大胆举动,猛的一下他竟不知该如何应对。虽早有引诱构穗的心思,可那也是他占主导,缓缓图之,没想到能发展如此迅猛。不到一天,又抱又摸,再顺着构穗肆意妄为下去,怕不是月末就被吃干抹净。 如此只能主动破局,断不能让这成为常态,被人牵着鼻子走。 “构穗姑娘。” “嗯?” “你为何对御这般轻浮?” 构穗沉思半晌,幽幽道:“什么是轻浮?” 她这样说的时候,两个人还牵着手在林中道上走呢。 第二十二章猪 叁界独立存在,互不干扰。其中仙魔两界因实力旗鼓相当,物产资源互补缺漏,多有通商往来。人界力量弱小,被天道护佑,仙魔两界中人无法随意踏足,因这层缘由,人界对仙魔两界知之甚少,唯修仙堕魔者略窥一二。这批修仙、堕魔者,飞升仙界可位列仙班,堕入魔界可祭牌魔楼,好比人界的官员,和寻常的仙魔族人是有区别的,也被称为散仙、人魔。实力不见得比土生土长的真仙、真魔差,却因为出身异族饱受非议。 出身暂且不论,这些人魔、散仙从人界带来的最宝贵的东西当属思想文明。仙魔重武轻文,魔界尤甚。蛮荒混沌时期,魔界以武为尊尊了近万年,直到先秦的孔孟、老庄传入,同类相残、弱肉强食的风气开始转变,逐渐出现群落。自那以后,人间许多文化风俗被魔界仿效。武为尊的风气仍在,文人地位亦节节攀升。 “魔界的茶文化于叁百年前兴起。最早传入的是唐王朝的煎茶法。需先将茶饼烘热,冷却后碾碎备用。起壶烧水。一沸加盐调味,二沸投入茶末,叁沸方盛出饮食。我昨日所用则为点茶法,起于唐末,兴于宋朝,与煎茶法相比略繁琐些。” 郦御前因后果一通说完,自认事无巨细。构穗也两眼放光,听得津津有味。 他没教过什么学生,唯有两叁个恩师。按着他们教导他时的态度、方式教过去,用辞尽量平铺直叙。 郦御起身把储存茶饼的茶罐从柜子里取出来。 “姑娘想先学哪一种?”他问道。构穗回他:“哪种可以学得快些?”她想早点让携雨喝到她的茶。 郦御不知构穗心意,误会了。他冷笑道:“欲速则不达。姑娘急于求成的话,就算步骤不错分毫,做出来的茶味道也好不到哪去。”语气嘲讽尖酸。 郦御看不起急功近利的人,崇尚好事多磨,学艺学精。构穗一开口就踩了他的大雷,加上本性孤傲,一时忘记掩饰。 构穗感受不出,呆呆哦了一声,“那郦先生决定吧,我会认真学,争取早点学会。” 时辰过得很快,转眼日薄西山。夕色从支起的窗户溜进草屋,投了一抹橙红在褐色的陶壶上。 这壶已经连烧两个时辰,下面的炭火炉也燃了两个时辰。构穗一动不动蹲在壶旁,呼吸都不敢大了,仔细听着水沸的响动。 一沸需沸如鱼目,微微有声。这一步眼观结合耳听并不难判断。可郦御是个精益求精到吹毛求疵的老师,教构穗只可用耳朵去判断水是否沸到了时候。 如此,从半个时辰学会碾茶、罗网,以为并不难,到一个半时辰不断地添水烧炉子,依旧卡在一沸难以行进。构穗心里的喜悦凝结下来,沉淀为极高的集中力和耐性。 郦御在东窗下书桌处练字打发时间,时间亦过得飞速。见暮色已浓,他走至西窗说道:“歇息会儿吧,回雪山居用过晚饭再来。” 构穗犹如无人之境,两耳不闻。她眼发直瞳眸深黑,极少眨动。忽然,她伸手快速揭开壶盖,探头一看,眉毛立刻皱起来。 “又慢了!”不是水泡沸得过多,便是太少!总之,怎么都差一些。 “姑娘已做得很好了。御当时用了两天才掌握好一沸的时辰,以姑娘的用心,想来明天便能有所突破。”郦御从容地撒了个谎。他悟性高,煎茶法略看先生演示、指导几次就掌握了。撒谎不过是不想构穗赖着不走。 他灭了炉火,断了构穗废寝忘食的想法。构穗满脑子都是水泡,心不在焉下山去了。 回到雪山居,太阳已完全落入地平线。段燃早已回来了,一直在书房中待着,直到携雨把饭桌摆好才从里面走出来,与构穗寒暄了几句。 “问槐还没回来吗?” 携雨摆好了碗,说道:“下午的时候回来了片刻又走了,说要子正后才回。” 构穗点点头,埋头吃饭。段先生和携雨对她在郦御处学习很感兴趣,问了她许多。 饭毕,剩菜、剩饭全部倒进泔水桶,携雨又加了好多剁碎的猪草进去。构穗先携雨一步提起桶来,携雨忙说:“不用姐姐帮忙!” 她是个成年人,哪里有争不过十叁岁小孩的道理?构穗很坚持,携雨也无法了。 喂完猪,构穗就匆匆出门,心里惦记起煎茶的事。 刚提上灯笼打开门,瞧见不远处站了个人影。夜色已至,四合昏暗,构穗眯眼辨了几息,小步子快走过去,奇道:“郦先生怎么来了?” 郦御提着灯笼往前走,回眸示意她跟上。 “太阳落山前天空飘来几朵阴云,想来晚上的月色好不到哪里。天黑路远,姑娘一个人行走,令人担心。” 原来是担心她,特来接她上课去。 构穗心一暖,想和郦御挨近些。她与他并肩,保持一个人的间隔。她知道,郦御不喜欢别人碰他。 “先生你喂过猪吗?” 郦御垂眸瞧她,“没有。不过姑娘刚才应喂过吧?”他睫毛很长,烛光自下而照,眼下就生出两片小小扇影。 构穗一惊:“先生是怎么发现的?” “姑娘袖口上沾着猪草,再结合姑娘的话,就不难察觉了。“还有一句他不当说的,构穗刚出来的时候身上有异味。 构穗心中涌现钦佩之情。上个让她有这种感觉的是西天的佛陀。 “我和猪有点像。” 郦御脚步一顿,心想:她脑子又飘到哪个天外了? 构穗语出惊人,今天一天已让郦御无语了七八遭。 “用猪形容人并不是什么好寓意呢,姑娘。” 构穗道:“啊…可是它明明很能吃啊。” 很能吃是什么好品质吗? 郦御一度想扶额。 “昨晚饭后问槐专门带我去了猪圈。他说我和它相似,又能吃又白白胖胖的。他还说,这是在夸我。” “……”郦御突然想起昨晚饭后,问槐一脸得意地从后院走出来。 “再说,猪吃得都是人吃剩的或不吃的,可它们长出的肉却是人喜欢吃的。”构穗吸了下鼻涕,接着道:“我想不通为何用猪形容人是不好的意思。” 构穗一脸求知欲看着郦御,赫然把他当作西天如来佛祖,有啥不懂得不会的都可问他。 郦御无奈叹了口气。换做旁人,他根本不屑理会,只觉得这问题没必要深究,纯属浪费他宝贵的时间精力。 “猪本身的存在并不坏,只是人强加了他们的意志使得这种生物有了不同的含义。比如魔界的曼珠沙华,仙界的水月镜花草。这两种花草自天道诞生就存在于天地。奇特的香气是引诱虫蚁的方法,艳丽的颜色便于吸收日光,皆是为了生存演化出来的性状。有一天,它们被人发现了。由于它们为了捕食虫蚁而散发的香气可使人致幻、中毒,于是人把它们当作奇邪怪物避而远之,出书入典大肆宣扬,用曼珠沙华形容美丽又歹毒的人。这种花的美丽与歹毒完全是人自以为的。猪和曼珠沙华一样,人们凭自己的意志夸它骂它,和它本身无关。” “自古以来,仙魔人叁界用猪骂人的多,夸人的少,久而久之就形成一种群体认知。生长在这叁界的人打小就被灌输'用猪比人就是骂人'的观念,很难再改变。姑娘你长在西天,没接触过仙魔人叁界,所以你不明白也不需深究为何这叁界要骂猪。你只需凭自己的意志选择,喜欢便喜欢,不喜欢便不喜欢,不也挺好么?” 构穗听完豁然开朗。和佛陀讲得苦难、众生、欲望、舍得不同,郦御不说高悬庙堂的道理,也不讲晦涩难懂的字词,长篇大论只为告诉她顺从本心,却把缘由全部给她说明白。包括下午学茶艺的时候,也是这样。在这一刻,郦御在她心里的形象无比之高,她竟然觉得,这世间只有这个人能教会她情爱道理。 不过,她炽热的心很快冷却下来。她因为刚刚的想法心里涌现了浓浓的羞愧,好似背叛了问槐,背叛了他们的约定,背叛了两人的一切过往。她不愿骗人。 构穗垂下头,大步往前走,让风吹散不应该的想法。 郦御被她搞得一愣。他是真拿不准构穗的脉。明明上一刻还看见她眼中满是崇敬欣赏,下一刻就冷着脸撇着嘴了。他心里也急了,追上去问她:“构穗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构穗扭头,惊恐的眼神如看了只恶鬼,脸都吓白了。 “你别跟着我啊!” “那你说明白,是我刚刚说得话哪里得罪你了吗?” 头回听见郦御大声说话,构穗直感觉背上发麻,又觉得郦御生气皱眉的样子真漂亮。 这想法一蹿,构穗呲牙咧嘴如临大敌,啥面子都不要了,撒开腿嚎叫着跑起来。郦御硬生生被气笑了。 第二十三章萝卜 携雨嘴里含着茶,脸颊鼓了两下,让茶水在嘴里转了几遭。咕咚一声咽下去后,顿时吸进鼻子的空气都仿佛添了香料,满口也是余香浓浓。 携雨睁大本就溜圆的眼睛,忍不住道:“构穗姐姐,你这是学到了郦先生的真传吗?” 惊异的夸赞一下就夸到了构穗心窝里,她腆了脸,晕上两抹酡红。 还有什么比宛若真传更棒的夸奖吗?昨夜她给郦御端的那杯茶,可是他本人喝了都惊喜的程度。 “等先生回来必须让先生也尝尝。”携雨提着茶壶又给自己添了一杯,一口吸完,闭上眼不住地摇头晃脑。 末了他凑到构穗身侧,说道:“姐姐真厉害,一个月时间就把郦先生的手艺学过来了。以后——能不能天天做给我喝啊?”携雨捧着茶盅眨眼睛。 他长得可爱玲珑,任谁看都觉得怜爱。眼下略撒撒娇,构穗就拍着胸脯说没问题。 “不过姐姐要偷偷的,不能让先生发现。否则他就要说我:别人家的那么好,怎么不做别人的弟子去?这话我听得耳朵都出茧子了。” 携雨模仿的惟妙惟肖,构穗哈哈笑得不行。平日在段燃面前稳重乖顺的孩子,最近总在构穗面前露馅儿。 “好啦,不和你说了,我该去上课了。”构穗捏了捏携雨婴儿肥的脸蛋,起身往厨房去。 “姐姐上午也要去了?” “嗯,因为要学的更多了。” 携雨见构穗往布袋里装了两白萝卜,心道:这是打算在路上啃着吃? 他前脚把构穗送出门,后脚进院听见一阵怪声。他连忙去西墙查看情况,一个浑身酒臭的人趴在西墙脚下。携雨把人扒拉正,看清脸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子,吃力地把人拖回屋里去。 昨天段燃才解了风城的禁足。被关柴房关了月余,风城出来当天就不见了踪影。 携雨扯了被子扔到风城身上。如果不是因为先生,他一辈子也不愿和风城有交集。 携雨正准备离开,发现地上落了张白纸。他估摸是刚刚给风城扯被子时,把藏在被子里的玩意儿给抖落出来了。携雨捡起那张纸,本不想看,奈何纸就那么展开着。 这是一幅画像,画的是谁携雨一眼就看出来了。谁会在自己被窝里藏一个人的画像呢?又不是孔孟老庄这些圣人画像,除了对画中人有意,他真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携雨把画迭好,然后把风城身上的被子迭成原状堆在墙角。他把画像塞进去,好似一切没发生过。 “两个萝卜,一个做萝卜茶喝,一个用来雕小花。嘿嘿。” 构穗抱着两个萝卜谄媚地笑着。 郦御细长的凤眼依旧专注在面前的纸张上,似乎没看见凑到他身边的娇小女人。很快,他笔尖一抖,太里面的点变成了短短的捺。后面的字再写也无意了,他把笔随意丢进洗笔池,激起的涟漪和他紊乱的心如出一辙。 昨天怎么就为了奖励她茶道小成,给她雕了朵小花呢?这样一来,他不仅要教她茶道、书法、烹饪,现在连雕刻都要教了。 郦御垂眸,定定看着嬉皮笑脸的某人。 嬉皮笑脸? 这个想法令郦御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她明明只是满带着求知的兴奋与渴望,冲他笑罢了。他为何会觉得她嬉皮笑脸,甚至有点讨厌呢。总觉得,她是故意在折磨他。 他看人向来极准。理智告诉他,构穗并不是有意要摧残他的意志。可感性又说,这女人就是故意的。否则怎么会从一天四时辰的课加到八个时辰,从一门课加到四门课?他们现在几乎一整天都待在一起。 “构穗姑娘今天来的似乎有些早吧。”郦御冷冷道,努力要为自己挤出生存空间。但愿构穗能看出他的不悦,识相点不要再得寸进尺。 构穗这人直,自己不会拐弯抹角也看不明白别人的暗示。 “因为我觉得一天要学的东西有好多啊,光下午加晚上的时间根本不够,所以就上午过来了。” 郦御做出为难的样子,说道:“御先赔罪。姑娘如此勤勉,御钦佩欣赏不已。只是一来天冷路远,多番周折实在不便;二来上午事忙,后院家禽、菜地、竹林都需日日照料,还有许多木工活只能放在上午天光好时去做,恐怕没有时间教导姑娘。” 构穗连连摇头,“无妨啊,我可以帮忙!这些活我都想做。而且我喂过猪,也会给菜地施肥,我可以帮你的。” “你!”郦御气极又无法发,只得假笑道:“怎么好劳烦姑娘呢?这些都是粗活重活……” “我不怕累,我只想和先生在一起多待些时候。” 可是他不想! 郦御心中愤慨。七十多年的生活习惯被构穗一个月搅得乱七八糟。课业这东西他手到擒来从不需特意准备。可是,时刻关心构穗的学习情况,光这点就占据了他绝大部分的精力。他做任何事都无法全心投入,总会被余光中小巧的人影夺去注意,这种情况足够他痛苦。 当先生如此不易吗?怎么他做学生时,先生就可以读杂书读四个时辰,偶尔走下来指点一二便好? “就算屋子里炉火旺,也别忘了穿氅衣啊。” 郦御正憋火,还真不觉得冷。构穗倒轻车熟路绕过花鸟曲屏,从后面的衣架取来了一件白氅。 构穗发现郦御体寒是前几天她拉着他打雪仗的时候。偶尔几次郦御亲自把着她的手教她书法,她也只微诧于这人的手总是冰冷如雪。若不是打雪仗把郦御冻得生活不能自理,构穗不知会疏忽到什么时候呢?郦御可是她的大恩师,她绝不能把人寒去了。本只三百年寿命,再不保暖,说不定一百五十岁就没了。 郦御从构穗手中扯出氅衣的系带,“姑娘对御真是关怀备至。” “当然了。你要是冻坏了,谁教我那么多有趣的事情呢?”构穗真性情的发言,听到心思敏感的郦御耳朵里就是:我要榨干你的价值,在此之前,你必须好好活着! 一名谋臣,从他出山的那一刻就是主上捏在手中的器。他郦御被人利用了五十多年,头一次感觉这么不痛快。 郦御咬着后槽牙道:“是啊,构穗姑娘真是个好、学、生。” 构穗以为是在夸她,开心得很:“那先生要再奖励我一朵小花嘛?” 郦御笑道:“哈哈哈,那是当然了!”背过身,他挂着笑的脸立马硬得和石头一样,一把拽开通向后院的拉门大步往厨房走去。 所谓萝卜茶,就是白萝卜切片,加盐煮熟,然后用萝卜汤冲泡茶叶形成的茶汤。微咸又有萝卜的清甜、茶叶的清香。冬天喝上一碗,比喝羊肉汤还舒服。特别是郦御这种吃肉只吃鱼的人,寒冬时节,隔几天就会煮点来喝。他昨天雕萝卜花时顺口提了一嘴,便被构穗牢牢记住了。 “切的时候第一个指节按着萝卜,第二个指节稍微斜一点……嗯,就是这样。这样不容易切到手。” 郦御指点了一句,顺手拿起灶台上的书看着。构穗一个人切得起劲,把菜板剁得砰砰响。 白生生的萝卜片扑棱棱下了锅,构穗添柴捣灶灰,把灶火烧得旺盛。 水雾蒸腾着,构穗支着头看着雾那边低头看书的郦御。 “郦御,你之前对我说江南的烟雨如雾,虽清浅却让人瞧不清楚。你现在站在雾后面,这么近我真的就瞧不清楚你了。” 又在搞什么怪?郦御狐疑地看过去。 构穗的脸被红彤彤的火光笼罩着,眼睛很黑很亮,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郦御张了张唇,把书放下后问道:“构穗姑娘此话何意?” 构穗拿起火钳抄了抄灶底,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想,等以后我们一起去江南玩。” 郦御笑了,他觉得构穗很可笑。 江南是人间的城池,不是他们这些仙魔可以踏足的地方。这件事,他之前就告诉过构穗。 最后他玩笑般答道:“好啊。” 第二十四章年节 人魔二界一直有过年的习俗。镇荒海虽然是混沌之地位于三界之外,可海内之人大多为人族和魔族,所以过年的习俗就从外带了进来。眼下年关将近,雪山居内亦年味浓浓。构穗好说歹说,总算从段先生那里讨来了写一副春联的差事,眼下正勉袖提笔,聚精会神抒发豪情。这月余从郦御那里学来的书法技艺,她会多少用多少,十四个大字写得有模有样。 “佳时正满一轮月,旭日初升万里辉。” 段先生缓缓吟诵。构穗的字目前有形无意,写得规规矩矩。她日常临摹的字帖都是郦御的亲笔,所以字里行间皆有郦御的影子。 “姐姐也太厉害了吧,比携雨写得强多啦!”小马屁精携雨开始发功了,对着构穗一顿夸,两人过分到拉着手转圈圈。 段先生啧了一声,“成何体统?”一个眼刀飞过去。 携雨撅着嘴相当不乐意地松开了手,低下身子去吹联上的墨迹。 “姑娘的横批打算怎么写?”段先生问道。 构穗早就有了主意,回着:“有日月自然要有星辰,就写指点星辰四字。” 段燃欲言又止,手炉盖子打开又合上,掂量道:“星汉灿烂四字既有璀璨银河之意,又典出魏武帝曹操《观沧海》一诗,似乎更贴合姑娘的这幅对联。” 构穗摇了摇头:“这对联就是郦御说的,横批再用段先生的……那我呢?我觉得指点星辰就挺好,用手点星星,让它去哪里就去哪里。很厉害吧?携雨。” 携雨硬着脖子说:“对啊对啊,姐姐厉害。” 携雨这段时间已经完全变成构穗的小尾巴,胳膊肘都敢往外拐。谁叫构穗一学到好东西就先给携雨分享?他平日课业繁重,只有在构穗这里才偷闲。 段燃一个说不过两个,事不大亦无需争执。他去堂屋一趟,出来时手里拿了一包晶石。 “明儿个就是年三十了,今天就把年货都备下吧。” “先生,我能买点辣皮子嘛?”携雨问道。他口味比较重,平日里吃饭时要捧一碟辣酱才可吃下。 段燃准了,说道:“我看你和风城两人的冬衣都有些破损。年头也长了,再添两件新的吧。年货采买完,剩下的灵石就捐到城主府。” “先生不下山吗?”携雨接过晶石袋和清单。 段燃看向东厢房,“风城家里人今个儿要上山来接他回家过年,作为先生我应在这里侯着。” 携雨窃喜,心想年节里总算有好觉睡了。他高兴地吆喝:“走吧构穗姐姐,下山买东西咯~” 两个人一人背个背篓,篓里插着雨伞、灯笼,有说有笑地出门去。 两人没走出几步路,就看见上山道上有两人缓缓行来。构穗和携雨不约而同停下步子。 “果然是过年节了,连郦先生都穿上了红衣。”携雨惊叹。只见郦御一身白氅内着绛红圆领长袍,白玉束腰,下坠一个银白袋包七彩璎珞的香囊,远看就像梅仙下了凡尘。 尽管郦御姿容当世一绝,构穗看得依旧不是他。 两个月来都像具行尸走肉的混蛋,竟然好意思看着构穗笑。这两个月里,问槐都只会对她说:“好。”“知道了。”“不行。”?还一直对她摆着僵尸脸,连看她的时候眼中都无她。 构穗用袖子擦了擦眼眶。 哭什么呢?她不太明白。 “下山买年货?”问槐走近后问道。 携雨说道:“嗯。问公子,你的面瘫总算治好了?” 问槐嗐了一声,“我这面瘫一过节就好了。等节过去,还要复发的。” “还有这种病?”携雨睁大眼睛,不敢相信。 构穗拉紧背带,率先往山下走。 “我俩跟着一起吧,可以帮你们拿些东西。”问槐提议,构穗扭过头看了他一眼。走了没几步,构穗问:“郦先生也去?” 这事携雨也奇。在他的印象里,郦御就没出过山。 “终日白茫茫的雪景,看久了无趣,还需下山感受些烟火气息,看看琉璃世界才好。眼下又逢年节,凑热闹就要凑个大的不是?” 凑热闹。这三个字从郦御嘴里吐出来真是件惊悚的事情。 构穗心情不佳,闷哼了一声也不再多问。 到了山下,还没进城就要先排个长队。年关在即,许多流浪在外的修士都会选择个城池过个好年。一切奔波劳碌甩到脑后,待年后再去烦恼。 队伍排了半时辰才进城。两个月前的兽潮规模不大,除城墙下的坊市有几处坍塌,其他无甚。花街繁华,满目红笼。人潮涌动,四人还没来得及计划一番就被冲散。 构穗随着人流走动,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一座二层戏台。台基高丈余,面阔三间,进深一间,此刻正演着一出戏,构穗说不上名字。 戏台下面挤成炸锅的米花,戏台上唱得更是火热。构穗被几个男人夹在中间,身后那个不知是不是觉得她肉嘟嘟的十分软和,有意无意地蹭她。构穗没来由一阵恶心,胳膊肘往后怼了怼。那人一把捏住,恶声恶气道:“你这小娘皮,竟敢打我!” “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干嘛一直蹭我屁股!”构穗在郦御的教导下算半个知礼的了。 男人狞笑:“真是笑死人了!你个丑娘们,我蹭你屁股都是看得起你了!除了屁股大点,哪里都让爷提不起兴趣!” “那你怎么不去蹭猪?不对,猪多好的动物,你配蹭吗!你应该蹭树……蹭岩石!不行,你根本就不配长鸡鸡!” 构穗说完,周边此起彼伏,笑声不断。看笑话的视线落到男人身上,他顿时觉得面子被踩进了土里。粗厚的手掌里,构穗的小细胳膊随时会折断,男人此时一定要给构穗点颜色瞧瞧。 “老子现在就干死你,让你看看老子鸡儿的厉害!”说完大手扯构穗的衣袍就要撕开。周边的嘘声更大了,甚至主动退出一个小圈供他俩表演,一时竟比台上的戏还吸引人。 构穗也不害怕,右手抓住男人伸来的大掌,反方向一扭。男人吃疼松手,气得祭出法器要和构穗斗法! 构穗掌心相抵一旋,莲花乍现挡住男人的剑气。男人拿出一个响铃,随着铃铛摆动,构穗手心里竟然出现一条法力光带链接到男人的剑上。 “我这可是魔剑。只要你的身体或者法器与我的剑接触到,就会与我的魔剑连上。我让你过来,你就……必须过来!”说完,男人收力,法力光带被瞬间拉紧,拽着构穗往他的方向去。 构穗面色一凝,用法力攻击那条淡紫色光带,无任何效果。 “小娘皮,想要贞洁也要挑个对象不是吗?踩到你爷爷的头上,下场就只有任我玩弄!” “可是你不觉得你这个魔器很弱吗?”构穗有啥说啥。男人一愣,当她是打不过想逞嘴皮子痛快。 “那是你爷爷我还没发功呢。”语毕,一动手腕,光带瞬间波动了一下,一个巨大的力传递出来,扯住构穗的胳膊狠狠摔倒地上。 地上腾起一重烟尘,这一下就把地砖摔得四分五裂,构穗的嘴角也流下一道血痕。 “你是不是觉得用法力也使不出来?哈哈哈哈哈,你爷爷我的魔剑可是个无底洞,光吸就能把你吸干,哈哈哈哈哈!” 构穗眸中寒光凛然,撑在地面的右手隐隐有绿光。她是佛修亦是妖精。法力被吸走,依旧有操纵植物的力量。 男人脚下几株幼芽快速生长,转瞬缠上了男人持剑的右手。 “施、主,只要你给我赔礼道歉……” “哈哈哈赔礼道歉?”男人一抬手就把脆弱的枝茎扯断。“靠这破藤条吗?” 话音刚落,又有几株砖缝里的嫩芽被催发。与刚才不同的是,这次的嫩芽锋利如刀,唰,极短促的切割血肉的声音,一条胳膊被扬到了半空。 没了主人法力的加持,魔剑紫光消散,术法自动解除。构穗直勾勾看着躺在地上哀嚎翻滚的男人。 她是佛修不应如此嗔怒。可此人犯她辱她,乃恶人。她惩戒之,怎是过错? 佛祖菩萨定能明了是非对错,不会因此断她佛缘。 构穗欲合苞行礼,手举至半空,难以为继。九重莲花蕴含世间清净功德、清凉智慧,有超凡脱俗、轮回不灭的含义,乃佛门圣物。合苞合得便是莲花苞。 构穗擦掉血迹,跌撞着挤进人群。离她不远的地方,问槐和郦御冷眼看完了全程。 他们两人早于构穗来到戏台。问槐喜欢听戏,看见戏台子便走不动道。构穗这出,实乃意料之外。 “你这两月的教导颇具成效。”问槐的视线重新投回了戏台子。他跟着戏里的吹拉弹唱,有节奏地摇头晃脑,看起来相当沉浸其中。 郦御回道:“主公过誉。” 两人都明白,构穗的心还在问槐身上。白日的试探,那双漆黑的眼睛,从问槐现身的那一刻就说明了答案。 “她知道我和假身的区别。说实话,我也没想到,她对我真动了情。” 郦御鸦睫低垂,默而不语。这世间,有什么东西是这个奇才两个月努力还得不到的吗?以前是天下,今日之后,还要加个构穗。 “慢慢来,五十年都等得了,不急在一时。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是。” “你看我头戴公婆孝,你、你、你身穿大红袍。似你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千古少,枉披人皮在今朝——” 戏台上,秦香莲瞪圆双目,满面疼恨。她指着那遗臭万年的陈世美,唱得声声铿锵,掷地有声。台下满堂的喝彩,掌声连绵不绝。这古今第一的负心汉,每日不知要在戏台子上被铡上几遭。 第二十五章心迹 长长的山道,夜色中看不到尽头。构穗撑着台阶小心翼翼地爬起来,喘息中她想起问槐说过的话:人一旦倒霉就是一个难解的连环。 背篓被挤扁、被占便宜差点死掉、灯笼坏了找不到山门、找到山门又被长长的石阶绊倒数次……后面还会有什么样的霉运在等着她? 莫不是在吊桥上,被风刮下桥去?那山涧深而阔,还有怪风和大猿,掉下去的话,就这么死了也不一定。 构穗擦掉冒出来的清水鼻涕。 “观自在菩萨…”她念着《心经》,和寒风较劲。“…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 咚得一声,她又摔倒在台阶上。 石子嵌进了手心的伤,她爬起来,心经没有停止。她突然大声地念,甚至边笑边念。她不懂为何要笑,只是觉得好笑。笑这东西需要一个理由吗?既然想笑就毫无在意地笑,反正没有人在乎她笑得好看还是难看,合适还是不合适。就像佛陀和菩萨不会因为她砍掉了一个人的手臂就不让她入佛门,说她佛缘尽断。因为,他们也不在乎。 “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视野里一个橙黄斑点一上一下地跳动。它从上方而来,幽幽明明,闪闪烁烁。构穗眯着眼打量,她希望山风小一点,这样她能暖和些。 不要灭……拜托。 她祈祷着,向前奔赴,终与它相逢。 看清眼前人时,构穗的鼻子里有点难受。那双漆黑的杏眼里面什么都没有,又似乎什么都有。 “你终于来接我了。”她说道。声音有些颤抖。 残破的裙袄,脏灰不已。里面剩多少棉絮可怜地镶嵌着,又有多少棉絮被血染成红色,谁也不知道。 郦御很沉默。他一向话少,这时什么都说不出来。 几息之间,暖和的白狐氅落在了构穗的肩头。 她把狐氅抓紧了些。上面有郦御的味道,是她形容不出的香气,熟悉刻骨。 “大家都在找你……我只是,运气比较好。”他说得平淡,蕴含着只有两人明晰的安慰。 构穗把脸埋在领子毛里,心不那么凉了。她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快到吊桥时,构穗勾住了郦御的腰带。男人转回来低下身子,让她把狐氅给自己穿好。 他知道自己的体寒是构穗最关心的小事之一。若驳了她,会被缠到妥协为止。 都那么可怜了,就不和她争了。 风烈得可怕。女人依偎在男人身边,没有念什么心经。狐氅的绒毛流淌着男人的体温,淡淡的热,浅浅的凉,不是骄阳亦不是寒霜。 “年货都买齐了吗?” “齐了。” “辣皮子呢?” “也买到了。” “……我写的春联你看到了吗?” “没有,没来得及看。” “那你会看吗?” “会。” 靠在左臂的脑袋瓜满意地蹭了蹭。 雪山居里已经炸锅了。段先生和携雨急得在院子里乱转,商量着构穗能迷到哪个山头去。 问槐环着臂靠在门框边。 “问公子,构穗姐姐丢了你都不急吗!”携雨急到头看问槐都不顺眼了。他平日里可是个乖孩子,很少红脸。 问槐搓了搓胳膊,打了个寒噤。“急啊,这不是找过了吗?没找到啊。”满不在乎地语气。 携雨心里已经幻想把问槐按地上痛揍了。 要说找了这句话,这人最没资格了!一回来就在暖炕上懒散。郦先生那么淡泊的人都比他着急! “哼,构穗姐姐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这种人!” 此话一出,段先生眼睛一瞪,“你个孩子没大没小,想反了天啊!”抄起竹棍追着携雨满院子打。 问槐身形灵敏,一闪身揪住携雨头上的小丸子,问道:“谁给你说我和她是夫妻了?” “你、你还不承认?你个负心汉,姐姐那么在乎你,你辜负她!你个混蛋!”携雨扭过身要把问槐的脸抓个稀巴烂。问槐手长腿长的,胳膊一撑直,携雨小矮子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段燃从问槐手里接过携雨,照着屁股就是一棍子,喝道:“去竹凳上趴着去!”转脸赔礼作揖,“失礼了,问兄。这孩子这些天脾性大得很,变了人似的。我一定严加管束。” 问槐笑道:“无妨。小孩子误会了,又是真性情,我怎么会计较?” “误会?可这是构穗姑娘亲口说得啊。” 问槐一愣便只笑不语。段燃没多打听,进屋把携雨打得嗷嗷求饶。事毕,出屋把劈叉的竹棍扔到柴房。这时问槐冷不丁来了句: “段兄,我和构穗…没什么。” 段燃正要接话,雪山居的门嗙地大开,郦御和构穗两人搀扶着走进来。 “太好了,可算回来了!”段燃立刻迎上去,慌忙接过郦御手里已灭的灯笼。见郦御满身脏污、寒霜覆发依然只注视着构穗,他心惊不已。 “人找到了,郦御也没事,皆大欢喜。好了,都早点洗洗睡吧。”问槐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携雨捂着屁股从堂屋扭出来,带着哭腔喊了声姐姐,扑进构穗怀里。 构穗摸了摸携雨的头,对段燃说道:“先生能找两盏灯笼吗?我要送郦先生回家。” “先生和姐姐不急,喝了姜汤再去。”携雨忙说,捂着屁股又去厨房煮汤了。 两人烤了火饮了姜汤,前后脚离去。 “烦请留步。就送到这里吧,姑娘请回。”郦御躬身作揖。 构穗抬头往上看了看,“这连角亭都不到。” “天冷风大…” “送到角亭我就回去。”构穗语气坚决,不容拒绝。郦御懂得,她的倔强十头牛拉不回来。 两人继续沿路往上去。 “郦先生,明天你要来和我们一起过新年吗?” “我就不叨扰了。” “不会叨扰的,我很想你和我们一起。段先生也说想邀请你,让我告诉你。” 郦御笑了笑,“姑娘知道,御喜静。” 构穗是他生活里唯一的吵闹,两个月了,已有些习惯,可这改变不了他的本性。 魔界有一种独生花。一根茎一片叶一朵花,孤单地活着。他这一生和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也被人全心全意地热爱过,却始终认为自己孤独。孤单又独立,像独生花,自己便能好好活着。 “那等明天饺子包好,我带些去草屋给先生煮饺子。” “不必了。角亭已经到了,姑娘回吧。” “唉——”构穗叹了口气,郦御以为她已经放弃了,谁知构穗又凑过来,踮着脚尖看着他。 “只有我和先生也不行吗?”她不自觉地眨动眼睛。 或许是这双漂亮的眼睛太可怜了,郦御只得苦笑道:“两个人也是过年,不是吗?” “郦先生,今天你找到我的时候我的心跳得很快。”构穗话锋陡然一转,“就是在这里,问槐告诉我,这是情动的感觉。” 她有些紧张。反观郦御,他眼眸清澈,神色自若。构穗心迹的表露既不让他喜亦不让他悲,只有一种叫懦弱的情绪缓慢生长。 郦御在利用一个女人去得到自己想要的自由。他想起了刘邦,想起了朱元璋。又想到了李园,想到了吕不韦。最后甚至连张昌宗和张易之都浮现在了脑海。 郦御曾自傲地以为自己永远不会靠女人去博得想要的东西。他厌恶燕稷、李鬼那样的谋士,正因为他们惯爱用女人去达成目的。 可现在,他也不过如此。 郦御缓缓松开不知何时握成拳的左手,寒冷让刚刚被感性干扰的理智回归。他依旧风轻云淡,就像他算准了构穗会走那条山道,于是一步一步走向了渴望温暖的她。 “明日子正,御在角亭恭候姑娘。告辞。”长拜离去。 郦燕安,你别后悔!现在的女儿你爱搭不理,以后你就真的攀不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