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公主非要让我吃软饭》 坦诚相见 冬月初十,兰庚国都城长雍,公主府内。 “你以后在驸马府里歇息便可,若有事,本宫自会召你过来。”大红色的婚房里,本应穿着婚服的女人,此时已经换成了月白色的云纹宫袍,姿态冰冷而慵懒地半躺在婚床上。 这一幕,连烈锦也早已料到了。不远处的女人,高傲到连一个眼神也吝啬于与自己对视。 但这很正常,她是兰庚国最受宠的七公主,又是中宫嫡出,迫于皇帝以前许下的婚约,不得以和自己成婚。 听说,七公主曾经绝食三日抗旨不遵,还是皇后娘娘劝服的。个中手段,就只有七公主高璟奚一人知晓了。 如今,亲也成了,想要再进一步,是绝无可能了。 不过,连烈锦毫不在意,甚至有些暗暗的窃喜,“任凭殿下吩咐,微臣这就告退。” 在高璟奚看来,连烈锦这个燕国公府养在山野的三小姐的再次出现,让当年的婚约旧事重提,导致她非得下嫁。这样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句公道话,高璟奚的想法未免有些片面,且有失公允。毕竟这婚约定下的时候,连烈锦还是个孩子。不过早已有心上人的公主殿下,只会对这婚约厌恶至极,带着讨厌那素未谋面却又要与之结发的人。 所以,当高璟奚转过身来,对上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时,她惊诧不已——洞房花烛夜,被妻子亲口发话赶出去,泥塑的人也应该有点情绪波动吧,可眼前的人,细长的眼睛里满是平静,莫不是想来个欲擒故纵? 这种戏码,她见得多了,高璟奚心内冷笑不止,没想到连烈锦长着清冷似谪仙的脸,实际上,跟那些想要爬她床的男男女女也是一丘之貉。 连烈锦发现公主正在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自己,她垂下眼眸,掩住眼中的轻笑,复又睁大眼睛,细细地观察起高璟奚来。终是得出结论,公主殿下确有祸水般的容颜,令人见之忘俗,心生爱慕。 但是,这并不包括连烈锦,想她自从穿越而来,重新降世在这个名叫蓬丘的大陆上,已经逍遥了十八载。 天地良心,她不近女色,清心寡欲,是母胎solo几十年的终极选手,只不过被家里强行带回来履行婚约,才勉强答应成亲,这也是因为她被逼得实在没了办法。 蓬丘大陆,并且信奉星辰的力量。所有出生的孩子都能够使用天上二十八星宿给予的星力,并且每个人都拥有各自与众不同的星图。 星图可以是一朵花、一棵树、一种动物、或者是天地、雨风、长空的象征物。不同的图案会带来不同属性的力量增强。 比如星图与火有关的人,兴许能够利用星力加持后的火焰,烧出更为美味的菜肴。或者烧制出上品的兵器。 由于事关重大,有关星图的事情,由各国的摄星监全权管理负责。 而连烈锦却是个例外,她无法使用星辰之力。更可怕的是,她拥有另外一种更加纯粹且强大的力量,只是为这世间所不容。 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她还记得便宜老爹对她所说的话:“与皇家结亲或许能庇护你一二,这也是你母亲临终的希望了...” 于是,她被打包带走,从今天开始吃起了七公主的软饭。 就在连烈锦和高璟奚二人都呆呆地望着对方时,掌事赵嬷嬷竟然去而复返,在门外出声,“殿下,皇后娘娘吩咐老身送来多子多福汤。” 赵嬷嬷是高璟奚母后身边的人,高璟奚只得让连烈锦坐到床边,再让人进来。 “殿下,怎么这么快就换了身衣服?”赵嬷嬷此时一点面子也没给高璟奚,言语之中颇有些咄咄逼人。 “是我让殿下换上的,”连烈锦表面上笑得腼腆,“嬷嬷莫要责怪殿下。” “老奴不敢,”赵嬷嬷的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梭巡,她这次是奉皇后的意来提醒高璟奚的,知女莫若母,公主殿下性子高傲,总不好由着她怠慢燕国公的嫡出小姐,“请公主驸马喝下此汤,从此称心如意、情意绵长。” “嬷嬷,这汤...”高璟奚坐起身来,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如果母后要求赵嬷嬷亲自看着她们喝下去... “回殿下,是皇后娘娘亲自采摘的玉生果。” 玉生果乃使女子间能生育之物,玉生果,一果两色,分为青红。将其一分为二,驸马饮青果汤,公主饮红果汤。二人再行夫妻之事,公主便有概率得孕育子。 “搁下吧,本宫晚些时候自会与驸马同饮。”高璟奚面带微笑,脸颊间红晕遍布,别人看来像是害羞了的娇态。 可赵嬷嬷自然是知道这位从小受尽宠爱的七公主是个什么样的狐狸性子,“殿下,皇后娘娘让您与驸马趁热喝下,更深露重早些安歇为好。” “你!”高璟奚知道赵嬷嬷传递的是她母后的意思,她不能违背。 碗里散发着甜蜜醉人的芳香,连烈锦刚要一饮而尽,却从玉生果浓烈的香味里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木质香气。她心下微微叹气,才慢慢喝完了汤。 赵嬷嬷走了,其实也不能算是走了,她说她会在外室守夜。 刚才还笑得明艳动人的高璟奚,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冷着脸说:“看来你今天得留在这了。” 偏偏连烈锦还好死不死地嗯了一声,然后准备躺在床上,“既然如此,殿下还是趁早安歇吧。” “你趴在桌子上睡,不许睡本宫的床。” “床这么大,我往里面躺躺,够睡的。”连烈锦越过高璟奚,往右一滚,闭上了眼睛。 屋子里仿佛突然就燥热起来,高璟奚的脾气刚要发作,浑身却犹如火烧,她不耐地拉扯着衣领,眼眸里一片迷离之色。 还不等连烈锦躺热被窝,一大片阴影便挡住她的视线。高璟奚整个人都覆在了她身上,脸颊潮红。 糟糕,连烈锦暗叹道,她本以为汤里所加情药的药效不会这么快发作,毕竟她都还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她自己就是名炼药师,抗药性自然比这千娇百媚的公主殿下,要好上不知多少倍。况且那药说不定还加上了星图为草木的炼药师的星力,所以药效更为强劲。 “观邪...”床上的大红绸被被高璟奚弄得十分凌乱,她嘴里还低低地叫喊着什么,似情人间的呢喃又似享受般的嘤咛。 显然,忙着从怀里掏出药瓶的连烈锦就十分不解风情了,“换鞋?大晚上的,这种时候还想换鞋?”她狐疑地看了一眼高璟奚的双脚。隆冬时节,就算屋子里烧着地龙,温度也不算太高。但高璟奚光着的双脚犹如白玉沾染了春日绯红的花汁,白嫩中透着粉红。 许是嫌二人的衣服碍事,高璟奚已经开始伸手扒拉连烈锦的婚服。一个脱,一个挡,几趟下来,二人都累得气喘吁吁。 偏偏中了情药的高璟奚不依不饶,见脱不掉连烈锦的衣服,便坐在连烈锦身上转而脱起了自己的锦袍。瞬息之间,公主殿下便只剩下一件藕粉色的肚兜,而这肚兜也已经摇摇欲坠,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活色生香,香气扑鼻。 连·不近女色·烈锦:“施主,使不得,使不得啊。” 终于将药瓶从怀里拿了出来,连烈锦赶忙倒出两粒在手心,不曾想,高璟奚顺势俯身而下,抓住了她的双手,禁锢在两侧。 连烈锦眼睁睁,看着药瓶和药从她手里掉落在地,然后滚到床底,没了踪影。她实在没想到高璟奚的力气这么大,硬是把她给弄得如此被动。 那是清心解毒的百药解毒丹,一粒便价值千金,如今这么一瓶活生生被糟蹋了。让连烈锦心疼不已。 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难受,”高璟奚迷蒙的眼里满是水雾,说话的声音也变得软糯娇媚起来,四周充满了噬骨的幽香。 一时之间,连烈锦只感觉她自己的膝盖被什么给沾湿,就在她恍神的时候,高璟奚饱满红润的嘴唇也终于贴了上来。 好软,好香。这是连烈锦的第一个想法。下一秒,她一仰头躲开了高璟奚,左手扣住女人的脉。 就在她给高璟奚诊脉的时候,高璟奚就跟小猫一样,不停啃咬着她的下巴和脖颈,弄得连烈锦的衣服都蹭上了可疑的水迹。 连烈锦一个翻身,将高璟奚压在身下,女人连眼尾都泛着动人的红,加上若有若无的泪痕,更显得楚楚可怜、媚态横生。她心内长叹,那位皇后下的药可真猛,就算想促成女儿女婿的好事,也不必用这样药性刚猛的药。 世人皆传皇帝皇后对高璟奚极尽宠爱,这样看来,公主也只是笼络人心的棋子罢了。况且,当今天下女子之间可自行嫁娶,亦可为君为官。往日里大家都看好高璟奚成为太女,连烈锦今日倒觉得最后的结果,还未可知。 眼见着掉地的药是不能用了,连烈锦只好拦腰抱起高璟奚往屋子后边的浴池走去。 温泉水滑 那是一处天然的温泉,公主府会建在此处,也正是由于这池温泉。 此时,浴池里白雾缭绕,连烈锦用手试了试水温,便将高璟奚的衣服脱光,顺手将她丢进了浴池。 一时不备,高璟奚呛了好几口水,稍稍恢复一些清明。她看见连烈锦脱去大红的婚服,露出白色的里衣,然后也下到了水中。 “若是站不稳,扶着我便好。”连烈锦从袖口里拿出一枚银针,温声对高璟奚说道。 水中?高璟奚身子里又涌出一股暖流,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竟然连肚兜也不见了,“你!你竟然敢!连烈锦,放开我,你信不信我让母皇诛你们连家九族。” “噗通”一声,随着连烈锦坏心眼地松手,高璟奚又滑进了温泉里,她一头乌发尽湿,双眼通红,一个劲儿地咳嗽,看上去跟只落水猫儿一般无异。 “殿下,微臣非常听话的。”见高璟奚呛水,连烈锦轻笑出声,不顾高璟奚的反抗,再次将她抱在怀里,刚想用银针为她解了药性。 哪知道这女人,不识好歹,虽然双手被束,但是仍然一脚踹向连烈锦的小腿。 这一踹本不要紧,但由于惯性连烈锦向后倒去——脚后跟撞上了浴池壁。 高璟奚靠在边上,喘息着朝连烈锦泼水,“无耻淫贼,本宫岂容你染指!” 整整五秒,连烈锦疼得讲不出话来,尤其是在她发现自己的银针,竟然沉到了水底后。她不得不掐指一算: 那瓶药价值三千两,这根银针三两。 她在古代被迫结个婚,一分份子钱没收到,还倒赔了三千多两银子。 她抬眼朝高璟奚看去,公主殿下的青丝湿淋淋地披散在身上,乌发雪肤上浸着一层粉色。 女人似乎强忍着欲望,想要逃离此处。一动一静下,她背部的蝴蝶骨若隐若现。 这时,在高璟奚看来,一道诱人沉沦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幽幽地响起。 “殿下,是要上哪去?” 背后涌来一阵炙人的热度,引得高璟奚不断地战栗。 偏偏,那个声音又响起了,“殿下,乖乖地别动。” 体温在升高,高璟奚紧咬着红唇,隐忍着自己想要被那个声音品尝的欲念,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 一滴血红色的花朵绽放在水中,高璟奚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叹息,眼前慢慢黑了下去。 为高璟奚解了药性,连烈锦才将她抱出浴池,用一片薄纱挡住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再替她擦干身子,送入被窝。 等连烈锦想要回到浴池,潜下去找回银针时,她才发现——浴池是自动换水的... 呵呵,这年头,古代人都有智能家居。 由于情药下得太猛,若不是用正常方法解开,便十分伤身体。 因此,第二天日上三竿,高璟奚才悠悠醒转,全身酸软无力,喉间干渴,犹如火烧,“水...” 一杯水跟着就喂到了她嘴边,徐徐咽下后,高璟奚才缓缓睁开眼,看见了连烈锦那张清秀俊雅的脸,“怎么是你!你还没走,给我滚出去!” “殿下,您要不再喊大声点,最好把赵嬷嬷喊进来,”连烈锦面色平静,说出口的话却令人火冒三丈,她左手提壶,往高璟奚手里的茶杯续水。 高璟奚气结,昨夜被下药是她大意了,好在没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但是迷迷糊糊中,总有一些让她难以启齿的隐秘感觉。 好像她被连烈锦看光了身子,还被... 不能再想了,只要不记得就是没有发生过!高璟奚当机立断决定自欺欺人,阻止自己进行回忆和猜想。 如果被赵嬷嬷知道了自己没和驸马圆房,再告诉皇后,肯定还会有后招。这一次,她忍了。 见高璟奚脸色阴晴不定,连烈锦再次拿出一根银针,刺破右手指尖,将血滴在床单上。 锦被中,高璟奚仍然不着一缕,连烈锦从身后拿出一叠衣物,淡淡道:“就让微臣伺候公主更衣吧,不然就是赵嬷嬷来了。” “不要,本宫可以自己来。”高璟奚紧抱着被子,想伸手把衣物夺过来,奈何气力不济,差点跌下床,还是连烈锦眼疾手快,再次把她抱回了床上。 这一下,高璟奚也不再多说什么,任由连烈锦在她身上动作。就当连烈锦是个上等的下人好了,她如是想到。 待连烈锦为她穿戴完毕,二人一同出了房门。外室里,赵嬷嬷早已在一旁侍立,“殿下,早膳已经备好,奴才这就叫人前来为您梳洗。” 赵嬷嬷对旁边的婢女耳语了几句,便带着几个人进了内室。过了会便拿着许多东西笑眯眯地走了出来,“殿下、驸马,老奴这便回宫向皇后娘娘复命。” 饭桌上已经摆了两碗碧梗粥、各色小菜数十碟,散发着暖暖的食物香气。高璟奚才从软塌上缓缓起身,忍着身体的酸软,坐到了饭桌旁。 另一边,连烈锦没吃几口,就听见屋外有人说道:“阿呦姐姐,小的奉连燕国公之命来给驸马送补药。” “你给我就好了,驸马那我自会送到的。” 听到这话,高璟奚眼角一挑,揶揄道:“驸马可是在家天天喝补药?” 时下,民风强悍,因为星辰之力的加持,几乎人人会武,文武双全者更多。体弱多病的贵族被嘲笑病弱,也是常有的事。 “是啊,微臣自小体弱,离不开汤药。”连烈锦抬头朝高璟奚笑笑,彷佛并不在意她的嘲讽。 看到连烈锦清雅的笑容,高璟奚表面上点点头,心中却腹诽不已。 昨夜的事情,她虽然十分迷糊,但也不是全然不知。光看连烈锦抱她的那个力气,就不像个病弱之人。 没过一会,高璟奚的侍女阿呦便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参见殿下、驸马。”她将食盒里的汤碗取出,递给连烈锦,“驸马,这是国公府送来的补药。” “多谢阿呦姐姐。”连烈锦笑着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阿呦向连烈锦还礼后,又说道:“殿下,丞相府的二公子和四小姐来府上,说是送新婚礼物。奴婢已经让他们在花厅等候了。” 到底是来送礼物,还是来给下马威。连烈锦心里有数,至少没见过有人会专挑别人新婚第二天,上门来“送礼”。 “嗯,让他们等会,用完膳,本宫和驸马便去。”高璟奚嘴角微微冷笑,得让连烈锦知道她自己的位置,不要妄想太多不切实际的东西。 公主府上的厨子的确是御厨出身,但就算早饭再好吃,连烈锦也不用每一口都细嚼慢咽。是真的细嚼慢咽,高璟奚细细数过,最多的一回,她咀嚼了五十六次才咽下去。 这一顿早饭,吃了整整一个时辰。 良久,连烈锦才缓缓放下碗筷,微笑道:“公主,不是说有人来送礼吗?” 高璟奚:“......”她合理怀疑连烈锦是故意的。 花厅里,高璟奚和连烈锦二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参见殿下,”花厅里的一男一女恭敬地行礼,见高璟奚略微点头,他们才扬起一抹轻笑,“见过驸马。” 连烈锦不是没听过高璟奚的事迹,她贵为公主,仰慕者众多,听闻她大婚的消息,多少王公子弟伤了心。还有人在城里最大的酒楼天元居大醉了三日,传为笑谈。 “早闻驸马一直养在仙山之上,饮风露、吸灵气、食仙果。今日难得一见,果然与众不同。”一名男子朗声笑道,轻袍缓带,一副风流自在像。 这不是摆明了说自己是个乡野之人,还用了“养”字,连烈锦觉得自己就该再多吃会饭,于是她坐在软椅上打起盹来。 “陈礼,让你和陈羽久等了。”高璟奚优雅地坐下,对这名男子笑笑,又从桌上拿了一盖碗茶,轻啜,“你们两个不是到庆州去了吗?” 旁边的名叫陈羽少女,眼神痴迷地看着高璟奚,连茶水洒在身上也不知道,“殿下,我和二哥在路上便听说您,您竟然成亲了。”她的眼神黯淡下去,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我以为就算不是我,也应该是连大姐姐...” 过了一会,陈羽又不依不饶地盯着连烈锦,挑衅地笑了,“驸马以为如何呢?“ 陈羽的声音又急又尖,连烈锦惊醒过来,懵懵地点点头,“算你对呗,还咋滴?” 花厅里的气氛凝滞了,高璟奚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隔了很久才笑道:“不是说给本宫送新婚礼物吗?” “啊,一时激动,陈礼与四妹失礼了。这是庆州特产的穿云石,”陈礼让下人把锦盒打开,一块通体血红的玉石出现在众人面前,“此玉石乃东方苍龙之物幻化而来,长期佩戴能驱除阴寒、活血通络,更与公主的星图相合,特献与公主殿下,以表我二人敬爱之心。” “有心了,”高璟奚伸手接过玉石,放在掌心把玩,温热的触感传来,确有通体舒畅之感。 陈羽见高璟奚露出满意的神色,不由得开心起来,“殿下,下月初三是诗文大会,您今年还参加吗?” “本宫哪次不是第一个到呢?”高璟奚笑着回答,眼神飘向连烈锦,忽然抓住连烈锦的手,娇滴滴地说:“驸马,你应该会陪本宫去的吧?” 宴会进行时 几乎神游天外的连烈锦被手心的温软给惊醒,愣了一会儿,垂眸假装思索,“微臣谨遵公主意旨。”她想把手抽回来,奈何高璟奚越抓越紧,若大力挣脱,肯定会被那两人看出来。 陈羽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只觉得心里又酸又痛。七公主或许是喜欢这个连烈锦的吧,她以前从来都不愿与人有任何肢体接触,这次却主动牵了他人的手。 可是,就算皇宫、燕国公府承认连烈锦嫡出的尊贵身份。她也还是个从小生长在荒野的粗蛮之人罢了,而且天生无法使用星辰之力,身份再高贵也只是个废物。 一个废物想要获得长雍贵族们的认可,绝对没有那么容易。而他们这群长雍城的天子骄子们,有的是时间把连烈锦置于死地! 思及此,陈羽冷笑着拉上二哥向高璟奚行礼,二人便离开了公主府。 花厅里的炭盆拢了三四个,但高璟奚仍然觉得冷,她在秋日时受了重伤,现在身子还有些虚弱。 那两人已经离开,她也不想再装,冷声说:“驸马,请自便吧。每隔十日,来公主府一趟便好。” 这是兰庚国的规矩,为了避免皇家丑闻,增进公主与驸马的感情,每隔十日驸马要在公主府至少留宿一次。 屋外,积雪已有一尺深,天上天下尽是一片雪白,风中夹杂着雪粒,吹得人睁不开眼。连烈锦对高璟奚作了一揖,径直出了公主府。 公主府外,仅有一抹灰色的瘦小身影立在檐下。连烈锦接过阿呦递来的纸伞,道过谢后便朝那抹身影走去。 阿呦看着连烈锦任由风雪落在肩上,叹了口气,转身进府。 “小萝卜,你怎么不在驸马府等我?”连烈锦终于撑开伞,打在二人的头顶上。 面前的女孩子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实际早已满了十六。长得圆润可爱,最明显的是眉心的一点红色胎记,平添了一分妖治。 “观邪,师姐让我来照顾你,我当然要面面俱到。还有,你身怀与星辰之力对立的暗影之力,别被御星师给发现了。” 蓬丘大陆上的人进行观星入道,头顶上就会显现出自身的星图,然后对星图进行参悟,一旦了悟,便成为了最初级的观星者。 观星者能够不断吸收天地之间的星力,通过增强星力和自身星图的属性,获得相应的技能。 普遍来说,星辰之力会增强人的体质和潜能,从观星者到辩星者、占星者、再到破星师、御星师,最终达到星相师,星力阶位升高,代表着与天上星宿的距离越近,甚至能够一跃成为二十八星宿的继任,踏星成神。 只是成神之路,还无人走过,或许不过是无稽之谈。至少,做为穿越者的连烈锦完全不信,她不想修什么神,只想致富。 本来父母送她到星药门学习医术,她便顺势开店卖药,卖得好好的,一结婚,就连地摊都摆不了了。 由于风雪太大,这条街上并没有什么行人。连烈锦将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在这里,我是连烈锦。不会被发现的,身上墨玉能够吸收暗影之力的波动。” “哎,要我说,你的暗影之力那么强大,一招过去就能吞噬所有人的星光,你还东躲西藏地怕什么?” 连烈锦摇摇头,“我们暗影之力的传承者并非滥杀无辜的族类。何况没有星辰,也就没有暗影。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小萝卜撇撇嘴,一脸怒气地说:“别人可没那么想,你可别忘了蓬丘大陆早在百年前就有绝暗影,耀星辰这样的口号了。” “我自然是知道的,否则,大陆上也不会几乎只剩下我一个暗影族人。”连烈锦低低地说了两句,拍拍小萝卜的肩膀,“别说了,再说也于事无补。我就担心我的药铺会不会接到投诉,那几个做运营的小师妹脾气也忒差了点。” 做为穿越人士,连烈锦圆了自己开某宝店铺的梦想。借着她的师门星药门的名义,开了一家连锁药房,取名观邪居,线上线下均有销售。 如今,观邪居已经在三年内达到收支平衡,五年内利润翻番,就差争取十年后融资上市。 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她必须尽心尽力,不能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 “好了,烈烈。我们回去吃火锅吧,长雍的冬天太冷了,根本比不上咱们青越山四季如春。”小萝卜撇撇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嫌弃。“你那个叫观邪居的药房,药品、药膳、药锅,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小零食远销海外。咱们星药门一年的收入也没你那一个月多,你可真是个财迷。” 望着天,连烈锦的睫毛上也落上了一片细雪,她摇摇头郑重地说道:“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 公主府里,高璟奚拥着厚厚的狐裘,半躺在软塌上,她的声音里带着说不出来的怅然,“你们真的没有找到观邪?整个青越山都没有吗?” 阿呦将热茶递给高璟奚,垂下头恭敬地说:“殿下,我们的人上了青越山,星药门的人都说观邪大夫并不在山上。观邪居的伙计也说老板并不在店铺里。之后,咱们的人又在青越城和周边的县城找了很久,并没有发现喜穿黑衣、戴黑色面具的女子。” “你们没有到其他医馆里去找吗?” “殿下,江湖大夫本就脾气怪异。观邪大夫或许只是到四处云游,您若急于道谢,不如多多扶持各大医馆?”阿呦在道谢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她实在希望七公主能够放下对一个江湖人的情意,至少不要那么执著。“您连观邪大夫的长相都不知,这份喜爱又从何而来呢?” 听到阿呦的话,高璟奚一下有些泄气,心中顿生茫然之感。 如今,她连半点挣扎也不可以有吗?和连烈锦的婚姻,她已经妥协。 只是,她实在难以忘怀伤重之时,观邪怀中的温暖。或许是一见钟情,或许是第一次与人那般亲近,让她失了分寸。 “殿下,其实奴婢觉得连三小姐并没有传闻中地那么不堪。” “是吗?” 阿呦不得不为连烈锦打抱不平,之前长雍城盛传连三小姐丑陋不堪、人也粗鄙。总结起来就是人丑不读书,乡下小土著。 “其实,驸马长得好看,一举一动都透着清贵的气度,唯一的不足就是那双眼睛冷了点。况且殿下您已经达到了御星师的阶位,离星相师不过是一步之遥。驸马她弱些,也不是大事。” 本来,下人妄议主子是大罪。但阿呦和高璟奚从小一起长大,身份是主仆,感情却深厚许多。 所以,此时高璟奚只是在细细咀嚼阿呦的话。 她想起了连烈锦的眼睛,细长的桃花眼,里面却盛满了凉意,硬生生破坏了桃花眼的风情,显得别有一份孤高清雅的味道。 偏偏从连烈锦嘴里说出的话,有时又十分欠打。 但高璟奚不得不承认,她喜欢那样的眼睛,彷佛能容下世间所有的风霜。 昨夜,自己还寸缕未着被她抱在怀里,亏得她没有趁人之危。 其实,她并不讨厌连烈锦。如果没有和观邪相遇,或许这门亲事,会让她满意,甚至心生欢喜。 也许是天生反骨的关系,她本能地厌恶被安排的婚姻。 “阿呦,再加派人手寻找观邪。” 冬月廿九,七公主高璟奚大婚后的第九日,按规矩公主与驸马要一起归宁,回宫向皇帝、皇后请安,宫里也会大摆筵席庆祝。 见过皇帝后,高璟奚与连烈锦一同来到了长春宫——当今皇后,也就是高璟奚生母的居所。 殿内地龙烧得很旺,同时还拢着四五个炭盆,里面烧着上好的银丝炭。 一进殿,连烈锦就感觉热气带着甜香扑面而来,烧得人头发昏。她穿着暗色的驸马常服,越发衬得她清俊秀逸。 皇后年逾三十,保养得当,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明艳动人、风韵十足,高璟奚长得和她有七分相似。 “锦儿、奚儿,快过来,让为娘好好看看。”皇后笑容满面地招手让二人过去,紧接着就说道:“快把昨儿就熬着的野菌鸡汤盛来,看你们俩瘦的。还在长身体,可要多吃些。” 一听见要喝汤,高璟奚的表情立马变得十分痛苦,“母后,每次进宫就是喝汤、吃点心,儿臣都胖了。” “胡说,你哪里胖,”皇后嗔道,转而看向连烈锦,“锦儿比你乖多了,汤都喝完了。” 连烈锦再次向皇后请安,又喝下一碗汤,让皇后笑得眼角细纹都明显了许多。 高璟奚趁皇后不注意,狠狠地剜了一眼连烈锦,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情况,给东西就吃,来者不拒。 “锦儿啊,奚儿有没有欺负你?你告诉本宫,本宫帮你教训她。” 高璟奚在桌子下踢了连烈锦一脚,意思是让她好好说话,别说些不该说的。 连烈锦不为所动,嘴角含笑说:“公主天天欺负微臣。” 谁也没想到,一句客气话,连烈锦还真认真答题了。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但始作俑者还一副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 “公主殿下,睡觉的时候总踢我。母后,儿臣好几次都差点被踹下床了。” 皇后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她还以为驸马这是要告状,原来只是开个玩笑。毕竟她是知道公主和驸马仅仅只相处了一个晚上。自己的女儿或许不会因为下药的事情,而恼了自己,但厌恶连烈锦却是很有可能的。 “奚儿从小就睡姿不雅,锦儿你以后要多担待。” 桌子底下,连烈锦的脚都快被高璟奚踩断了。她忍着痛,站起来行礼,“母后,儿臣一定好好照顾公主殿下。” 闻言,皇后满意地笑笑,让连烈锦起来,又拿出各种点心给二人吃。 三个女人聊了许久,皇后终于觉得乏了,便打发二人离开,“带你驸马在宫里转转,若是累了,便到偏殿歇息。只是别忘了今晚的宴席。” 此时天光正好,是冬日里难得的晴天,高璟奚拉着连烈锦,脸色阴沉地来到御花园。寒风凛冽,二人就这么站在假山后面。 “你干嘛要这么说?” “皇后娘娘自然是想见到微臣与公主恩爱百年的。况且,那天晚上,公主真的差点把微臣踢下床。” 两人自从结婚,已经有八日未见,高璟奚此刻瞪着连烈锦,连烈锦也毫不示弱地回望她。 在旁人看来,自然是恩爱的妻妻,走个路也依依不舍、眉目传情的。 而事实是,当事人中一个气愤、一个平静淡定。高璟奚仿佛抡起拳头,全砸在棉花上。 “你不要妄图用这些手段,引起本宫的注意,只会惹人生厌。”又走了一段路,高璟奚突然停下回头,对着连烈锦轻声却又笃定地说道。 不过,七公主没控制好距离,差点整个人都扑到连烈锦身上。 一股诱人的幽香扑面而来,连烈锦毫不掩饰地猛吸几口,才漫不经心地点头,“公主说的是,公主说的对。” 看着连烈锦毫不在意的样子,高璟奚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刚刚也是这样,在母后那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翩翩君子的模样,说出的话又让人生气,还总是轻薄于自己! “这不是七皇妹吗?嗯,妹夫也在啊。皇姐以为你们小夫妻最近蜜里调油,可能都忘了进宫呢。” 一道女人调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高璟奚回头一看,原来她们遇到了五皇姐。她脸上立刻绽放出了笑容,“皇姐,怎么有空来御花园?” 那笑容犹如百花齐放、美丽异常,在场的宫人个个都心肝一颤,忙低头不敢再看。 “是啊,我也是忙里偷闲,说起来还是沾了你们二人的光。要不是今日有宴席,我可还得在礼部忙活呢。” 驸马秒变马屁精 五皇姐是嫔妃所生,平日里地位不高。不过,今年年初满了十九岁,皇帝便让她入了朝堂,封了官职,参与政事。这人一下便有了高人一等的姿态,话里话外一直都暗讽高璟奚还是个闲人。 但她也不想想,本朝律例无论皇子皇女,未满十九不得授官,高璟奚大婚前也才满了十八,表面上自然还是个闲散人等。 “见过五皇姐。”连烈锦略一拱手,算是见礼。 “早就听闻妹夫姿容俊俏,更有绝代风华。今日一见,连我都有些嫉妒七皇妹了。”高清微微眯着眼打量连烈锦,眼里的光几乎要看穿人。 眼见着高清的手快要碰到连烈锦的肩,高璟奚眼疾手快地把自己的驸马拉到身后,“本宫记得五姐夫的人品才学一流,皇姐更该珍惜才是。” 高清收回手,毫不尴尬地笑笑,可惜自己的驸马跟自己一样,只是个庶出,要想往上爬,不知要付出多少代价!倒是连烈锦是个嫡出,竟然长得还这么可口,留给高璟奚享用,真是可惜了。 “对了,七皇妹,你不去见见连大小姐吗?”高清眼睛里全是戏谑,一脸看戏的表情瞟着连烈锦。“她可是缠绵病榻几日有余了。” “五皇姐说的是,我姐姐吗?”连烈锦有些迟钝地问道。 见连烈锦搭话,高清眼神一亮,打开了话匣子,“是啊,你常年呆在山上有所不知,你姐姐和我的七皇妹可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只是没想到你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连烈锦心内冷笑一声,怪不得自己回国公府的时候和小娘怎么都不对付。自己这个嫡出的一回来,再是长女也得靠边站。只不过一想到,小娘攀高枝的计划落了空,她就乐得不行。 “五殿下、七殿下、驸马,”一位公公走上前来,“宴会马上开始,皇后娘娘让奴才来寻您们二位。” “如此,我们便快些入席吧。去晚了,便是殿前失仪。”高璟奚破天荒地感觉浑身不舒服,尤其是高清看连烈锦的眼神,更是让她觉得被冒犯了。 出了御花园,高清说自己要去换身衣裳,高璟奚便和连烈锦先往宴会的方向去了。 “怎么,和我皇姐聊得这么投机?” 连烈锦看着高璟奚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还行吧,跟她也不熟。” “呵呵,”高璟奚冷笑两声,“你一天少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连烈锦:“......”她不是,她没有。 两人并排走在一起,却不再说话了。唯一好笑的是,她们俩始终眼带笑意,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宴会上,只见皇帝的龙座高高在上,人却还未入席。 下首分别是皇后、贵妃和众嫔妃。皇子、皇女们也都按照长幼品级依次入席,到底也只是次家宴,来的人都是皇亲国戚和重臣子女,以及燕国公府上下一杆子人。 老燕国公远远地看着连烈锦,高璟奚倒是率先走过去,行了一礼。 “殿下,使不得,您是君...” “公公这是说的什么话,本宫嫁给了驸马,您自然是本宫的长辈。” “父亲,怎么只有您来了,我那些个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呢?”连烈锦一副看好戏的语气。 “锦儿,你姐姐她病了,你小娘他们都在家照顾她。”燕国公看着这小两口心里既开心,又宽慰。两人站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佳偶天成不过如此。 “哎呦呦,好一副父慈子孝的场面啊,本皇子还未来得及恭喜七皇妹觅得良人。” 说话的人乃是大皇子,这人生得孔武有力、英俊威猛,在朝中颇有威望。 只见他突然凑上来,轻浮地笑道:“长雍城里,怕是找不到第二个废物东西,能与七皇妹如此相配了。” “皇兄过奖,本宫听说皇嫂想家,又带着侄儿回娘家了?” 这话毫不留情,算是直接在台面上指出别人夫妻不睦。要知道,内宅不宁,可是夺位的大忌。 被高璟奚直直地地指出来,大皇子的脸顿时黑了下去,这件事他上瞒下瞒,连皇帝都不知道。高璟奚这个黄毛丫头到底怎么得到的消息? 他面带不悦,一摆手哼声回到了座位上。 不消一炷香的功夫,皇帝终于带着她的新宠莲贵妃姗姗来迟,连贵妃年方二八,端的是娇媚动人、婉转妩媚。据说有了她,皇帝已经三月不曾踏入其他妃子的宫里,独宠她一人。她也是争气,已有了两月的身孕。 想来,宴会上来得如此之迟,也是因为皇帝纵着莲妃的痴缠。 再等这些古人行完繁文缛节,终于开席了。 宴席上的每道菜肴都特地将各种原料成双成对地搭配在一起,为她们这对新婚夫妻赋予特定的寓意。 尝了几筷子后,连烈锦觉得那道,用虾球和肉馅蛋饺相配制成的“黄葵伴雪梅”的滋味最为鲜美。 然而刚消停了没几下,刚才那位大皇子就在舞姬们中途退场时,站起身来对皇帝躬身说道:“母皇,今日的宴席是为了庆贺七皇妹与驸马新婚快乐。只让这些寻常舞姬助兴,儿臣以为少了许多乐趣。” 高坐之上的皇帝,年逾四十,清瘦的脸颊依稀可见当年俊美的容颜,“依你看,有何取乐的法子啊?” “儿臣听闻驸马从小才智过人,机敏伶俐,虽然早就被认定终生都无法使用星力,但仍然身残志坚。”听见旁人低低的笑声,大皇子更加得意了,“如今驸马娶到了七皇妹此等无双美人,得拿出点真本事才能服众啊。” “哈哈哈,”皇帝眯着眼睛,“你这猴儿,又想为难你妹妹的驸马。罢了,你们年轻人,闹一闹倒也有趣。” 得到了皇帝的首肯,大皇子顿时将头扬得更高,“这事说来倒也简单。妹夫,你看殿外的那方莲池。” 往门口看去,有一方圆形的莲池,莲池下方有地热。因此在这冰天雪地之中,池水还未结冰,反而隐隐冒着热气,兼有数朵莲花盛开。 “敢问驸马,如何让本皇子心甘情愿在此刻踏入莲池呢?” 这不是为难人嘛,天寒地冻的,谁会愿意合衣进到水里去。更何况,当着众人的面,简直万分失礼。 大皇子环视周围,所有人都面露难色,作思考状。 “哈哈哈,各位公子小姐,也可参与答题,与驸马一较高下啊。” 礼部侍郎之子冯志,跟着起身,“小可倒有一计。” 大皇子一笑,“冯公子快快说来。” 冯志负手抬头,“这有何难,我若在殿内放一把火。火势一大,大皇子殿下可不得跳入莲池避火。” 他本得意洋洋地看着大家,不料一干人等俱都表情微妙,大皇子更是脸色阴沉。冯志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放火烧宫可是大罪,何况皇帝也在这里...... 大皇子连忙救场,“母皇,冯志断断不敢有那等心思,不过是一时失言罢了。还是听听驸马有何高见。” 连烈锦放下筷子,咳嗽一声,“大皇子殿下,真乃讲究人,这题出得妙。莲花盛开,寓意着陛下吉祥如意,如今的太平盛世更有洁净如青莲之人常伴真龙左右。” 皇帝一向严肃,听完连烈锦的一番说辞,竟然露出了少有的笑颜。 高璟奚更是惊讶于,要么少言寡语,要么鬼话连篇的连烈锦,原来是个深藏不露的马屁精。 “但是,我实在没办法让大皇子殿下,心甘情愿地走进莲池里。” 皇帝龙心大悦,刚想让她不必再比,就又听见她朗声道:“不过,如果大皇子您走进莲池中,我倒是有办法让殿下心甘情愿地出来。” “哈哈哈,本皇子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那就请大皇子殿下,移步莲池吧。” “这有何难!”大皇子脱去外袍、靴子,噗通一声跳进了莲池。 虽然莲池水不冷,但室外气温极低,泡不上一会,便十分难受。 “锦儿,你有何办法?”皇帝见连烈锦没什么动静,发问道。 “儿臣已经做到了。” “什么?” “大皇子殿下已经心甘情愿地泡在莲池里了。” 大殿上安静了,莲妃突然笑了起来,笑声悦耳动听,有些定力不足的人,几乎酥软了骨头。 “陛下,七公主的驸马真是个有趣之人。” “哈哈哈,爱妃果然深得朕心,英雄所见略同。来人,取海量金杯来,给驸马赐酒。” 海量金杯的大小几乎是寻常酒碗的三倍不止,寻常人喝上一杯便要醉上三日。但这的确是殊荣,以往也仅有前科状元和大将军,得此赏赐。 而前科状元如今已身居高位,当年他饮下三杯海量金杯里的酒,在大殿上醉了三日,倒写出几篇传世佳作,使得君臣同醉的故事传为佳话。 连烈锦站在大殿中央,满饮皇帝用海量金杯赐下的烈酒,一杯一杯饮尽,连饮三杯,潇洒地跪地谢恩,毫无醉态地回到高璟奚身边。 “护儿,衣衫不整,成何体统!这几日你就不必出门了,呆在府里替太后抄写佛经。” 大皇子高护浑身湿透,跟个落水狗一样刚踏入大殿,皇帝一连声的训斥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 见大皇子高护灰溜溜地离席,前去换下湿衣,皇帝再次哈哈大笑:“驸马当真海量。再赏,就赐驸马美酒十二坛!” “陛下,且慢!” 惨遭当众催生 莲妃突然打断了皇帝,拉着皇帝的袖子软软地叫道:“陛下,光赐酒怎么行,今个是为了庆祝七公主与驸马新婚。您看她们二人多般配啊,臣妾倒想皇上您把宫里那一株玉生果树赐给她们。”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宫里的玉生果树都是百年才开一次花,再一百年结一次果。专供给皇帝与妃子使用的。 皇子公主一般用的也只是五十年开花结果的。而百年玉生果可使生下的胎儿拥有力量属性都更为强大的星图。 皇帝仰天一笑,喝下莲妃喂来的美酒,“有何不可,明日便移栽一株到七公主府内。” 大殿里鸦雀无声,皇后的脸微微变色,终是欲言又止。众人心思各异,皆是意外莲妃对皇帝的影响力,以及高璟奚受重视的程度。 虽然心中不愿,但高璟奚仍然拉上连烈锦,二人一齐上前谢恩。 高座上莲妃笑意盈盈,高璟奚只感觉自己似乎被架在烈火上烤,而那团火就是莲妃所放。可是,莲妃这样“抬举”自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宴会的气氛在歌舞表演中更加融洽,高璟奚坐下后,倒也喝了不少酒,连烈锦不经意地一瞟——那女人平常深沉如水的眸子里,闪着动人的神采,如同那一日... 她及时刹住了罪恶的高速车,侧身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借着酒意正酣,在女人耳边吹了口气,小声地说道: “莲妃娘娘,讲究人,这种催生手段,高明。”连烈锦乐了,“到时候,咱两肯定生不出。小道消息满天飞,不是你有病就是我不行。”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这种事你怎么好意思说?” “殿下,为广大群众提供喜闻乐见的八卦,是每个皇室成员应尽的义务。” 连烈锦留意到高璟奚袖子里的手,又紧紧握住——每次高璟奚情绪不好时,就会这样。 她凑到高璟奚耳边,轻抚女人的头发,声音略带醉意和蛊惑,“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高璟奚一愣,顿时咀嚼起了诗中“圣贤”二字的含义,到底是酒还是...人。 “殿下,不必多想。微臣只是想说陛下储存的美酒,遇不到知心人,岂不是寂寥千年。” “这诗是你写的?”高璟奚的心,有些微微的震动。 “那哪能啊,俺就是个做驸马的。” 高璟奚:“......”怎么地,还委屈你了? 连烈锦浑然不觉,朝高璟奚眨眼:“殿下,与尔同消万古愁。” 这一刻,高璟奚看见了面前这人的桃花眼里,有光。 酒过三巡,皇后推说头疼,让高璟奚陪着她回到了长春宫。 “奚儿,母后知道你不愿和锦儿成亲,但你大皇兄武有威武将军支持,文有大理寺卿。而你一旦有了燕国公这样老牌权贵的支持,这些大臣定然不敢轻举妄动。” “母后一向让我不争,只看便好,儿臣行事越发平庸,甚至骄纵任性。也深知大皇兄越出色,母皇只会越忌惮于他。” 皇后笑得慈祥,“奚儿,聪慧过人是要藏在心里才值钱,你都抖出来让人看见,就一文不值了。你大皇兄只是莽夫,不足为惧。”她顿了顿,才继续说:“大婚一月后,虽然你还不能上朝,但书房还是要去的。” 见皇后眉间忧色,高璟奚不忍再顶撞,默默回答:“儿臣晓得了。母后,那个莲贵妃...” “奚儿,不可妄议你母皇的妃子,回去吧。” 等打发走了高璟奚,皇后才对着身旁的赵嬷嬷幽幽地叹气:“奚儿还不明白本宫的苦心。锦儿这孩子小时候,本宫便见过,是个好孩子,值得托付终身。长雍城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连烈锦与本宫的奚儿相配了。” 赵嬷嬷为皇后揉着头,“您要保重身体,公主殿下迟早会明白您的苦心。” “朝中群狼环伺,奚儿虽然聪颖过人,但毕竟年轻气盛,爱恨、痴缠太过,宽容、洒脱不足,往后不知要吃多少苦。” “娘娘,殿下的脾气秉性不都承自于您。” 赵嬷嬷这番话,瞬间点醒了皇后,她喃喃自语道:“那这孩子该会有多倔...” 长春宫外,阿呦手持一盏明灯,旁边站着连烈锦,她仰头望天,被烛火映照的侧脸落入高璟奚眼中。 月色被雪色衬托得更加皎洁,高璟奚眼神微动,内心生出熟悉的感觉,她摇摇头暗骂自己,怎么会觉得连烈锦跟观邪有相似之处。一个是国公府的贵女,一个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连烈锦,宴会结束你不回驸马府,在这干嘛?” 今夜的天气十分寒冷,连烈锦刚朝空中呼出一口白气,就冷不丁听见高璟奚明显不悦的声音,她轻轻掸去肩上的落雪,将手中的伞撑开,沉声道:“公主,下雪了,臣来接您回家。” 没想到连烈锦会说出这么暖心的话,高璟奚一时不防,撞进了对面这人的眼里。然而,那双盛满风霜的眼睛,流着比风雪还冷的凉意。 这人明明刚才在宴席上,大出风头。现在怎么又变了一个人似的,让人捉摸不透。 趁高璟奚发愣的时候,连烈锦上前与她并排,低声说:“公主,这还是在皇宫,您肯定不想传出与驸马不和的消息吧。” 阿呦也在一旁悄悄地道:“殿下,是皇后娘娘吩咐驸马陪您回公主府的。” 风雪越发大了,阿呦持着烛火走在前面。高璟奚腹部隐隐作痛,那疼痛渐渐剧烈起来,再加上刺骨的寒风,更让她疼得冷汗淋漓。 为公主撑伞的连烈锦率先发现了高璟奚的不对劲,她迅速将失力的高璟奚打横抱起。好在她们三人已经出了宫门,马车就在几步之外。 马车内已经燃上了取暖的炭盆,连烈锦让阿呦拿来小铜炉,让高璟奚抱着。 风雪越来越大,马车艰难地在雪中前行,高璟奚此时已经疼得满身薄汗,花瓣般的嘴唇也失了血色,连烈锦悄悄搭上她的脉,心下悚然一惊,问道: “阿呦,公主最近可是在吃什么药?” 阿呦正在替高璟奚擦汗的手,在听到这句话后顿了顿,才低低地回道:“驸马,公主她前些日子受了重伤,为了养伤,所以一直有喝御医开的汤药。前些日子,还有人送来了一味丸药。” “御医可检查过丸药?” “王御医检查过。” “是吗?”连烈锦的声音沉了下去,隐没在阴影里的脸显得有一丝阴沉,“拿丸药我看看。” 马车缓缓停下,车夫恭敬在外面说已经到府,连烈锦不管三七二十一,抱着高璟奚便下了车,进到公主府直接往那一晚的婚房走去。 将高璟奚安置在床上,连烈锦高声让阿呦将丸药拿来。待阿呦出去,她从袖中拿出银针,银针入穴,高璟奚终于没有那么痛苦,慢慢安静下来。 “驸马,丸药拿来了。” 连烈锦接过药瓶,倒出一粒在手上,放在鼻子前细细嗅闻。如果她没有判断错的话,这并不是什么疗伤圣药,而是会使人上瘾的药物。 自己怎么也算星药门的大夫兼炼药师,坐拥全大陆最大的药房,竟然有人滥用早已被销毁的禁药,她必须得查清楚,维护行业名誉。 她转头看向高璟奚,汗湿的发贴在女人额上,在朦胧的烛光下,女人的脸映照出一种脆弱易碎的美感。 “你家公主是受了什么伤?需要用到这种药?” 还不等阿呦答话,高璟奚冷淡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不可言说的脆弱,“与驸马无关吧。” “那可不一定,”连烈锦嘴角一歪,状似轻浮地笑说:“万一公主和微臣成亲没几天,就一命呜呼了,陛下说不定会迁怒于我,或许还会让我陪葬。” “驸马!您怎么可以这样说!”阿呦急得一跺脚,就差冲上去捂住连烈锦的嘴。 “想要保住你家公主的命,这瓶药,”连烈锦将瓶子倒过来,药丸都洒在了地上,她用脚碾碎,“用我开的方子,吃上三日,药到病除。” “哼,想不到驸马还懂医术。”高璟奚抱着锦被嘲讽,等她看见连烈锦把药丸都踩碎后,顿时心中横生怒气,“你好大的胆子,本宫的药你也敢动!” “殿下,”连烈锦拔高了声调,“不过是一副于人无益的药丸,用星辰之力包裹后,使人察觉不出其毒性,您倒也不必如此动怒。如果您要是不想活了,就把这药当糖吃吧,咱们绝对不拦着。” 她话还没说完,高璟奚突然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冲到了连烈锦面前一把将药瓶拿了回去。 气力之大,指甲不觉刮破了连烈锦的小指。 一旁的阿呦几乎傻在原地,那药似乎是观邪大夫送与公主的,她万万没想到,驸马会直接将药毁掉。 要知道,本朝驸马惹怒了公主而遭到治罪的例子并不是没有,最严重的还有被流放至死的。 然而,阿呦这边战战兢兢,那两人却像熄灭的炉火一般不再说话了。 屋外的冷风劲透窗纸,连烈锦起身从一旁的书桌上拿过纸笔,挥手写下一串长长的药方,再轻轻一吹,墨迹尽干。“阿呦,去抓药吧,一日三次,内服煎汤。诊费三金,请付现钱,不收银票。” ※※※※※※※※※※※※※※※※※※※※ 文中的诗句: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和与尔同销万古愁都出自古诗《将进酒·君不见》—李白(唐) 原来驸马是个自热抱抱熊 阿呦接过药方一看,上面字迹清秀干净,颇有飘逸潇洒之感。可是这驸马怎么还向公主要钱呢? “阿呦,给她钱。” 阿呦看公主驸马似乎并无争斗之势,只好退了出去,准备金子去了。 关门声响,连烈锦再一回头,脸色苍白的高璟奚一脸不忿地看着她,冷哼几声,“驸马好手段,本宫的婢女现在都只听你的指挥了。” “非也,非也。微臣倒认为,阿呦这是关心则乱。” “连烈锦,你到底是什么人!”高璟奚眯着眼睛盯着她,“素闻连家三女,体弱多病、不学无术、一事无成、一无是处,连最基本的观星入道都做不到...” 连烈锦放声大笑,好一会才止住,“殿下,伟大滋生嫉妒,嫉妒滋生谎言。微臣虽不及伟大,但尚可称为惊才绝艳。” 连家人一向韬光养晦,从未有过锋芒毕露之时,深知过刚易折、过犹不及之理,可连烈锦偏偏并非如此,高璟奚本就疲累,再加上发怒损耗元气,她虽已觉困倦,仍勉力发问,“驸马可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屋里的地龙渐渐旺了起来,浓浓的暖意包裹住两人,高璟奚觉得自己在半梦半醒间似乎听见连烈锦回了句: “殿下,江湖险恶,不行就撤。” 半夜,驸马府再次燃起了灯烛,小萝卜打着哈欠在书桌旁磨墨,不时用手背擦干眼角的泪花,“烈烈,大晚上你不和公主睡觉,跑回来打搅我干嘛!” “嘘,你小声点,这边除了你我,都是皇家的人。”连烈锦赶忙放下毛笔,捂住小萝卜的嘴,“还有你乱说什么呢,我可没和那公主睡觉。” 连烈锦又想起了大婚那日的香艳画面,她连忙大力摇头,企图把画面晃出去。明明自己奉行深藏功与名的原则,怎么就是不想被那七公主看低了呢? 这样不好,不好。 小萝卜仰头看向连烈锦,一脸地不解:“七公主不是天下绝色嘛,你天天和她在一起能不动心?” 连烈锦再次搁下笔,皱紧了眉毛,“首先我可没和她天天在一起,再说她脾气阴晴不定,谁喜欢她谁倒霉。” “是吗?我看你的脾气才是古里古怪,而且每次去见公主的时候,你的心情可是好上天了。”小萝卜轻声嘀咕了两句,见连烈锦没听见,她便暗暗咧嘴笑了起来。 “你在写信给师姐?让我看看你都写些什么,”小萝卜凑过去看了两眼,“你这人好没情趣,翻来覆去就是师姐敬上,身体可好、多穿衣服。” “你吵什么吵,”连烈锦不悦地瞥了眼小萝卜,沉下眼眸,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了一粒药丸,“公主殿下差点服用仙人粉所制得的药丸,师傅云游四海去了,我必须写信告诉师姐。” 看着黑乎乎的药丸,小萝卜瞪大眼睛惊讶道:“仙人粉怎么还会出现?我记得师祖早就销毁了全部仙人粉树,不可能再有啊。这东西出现,又要引起一片腥风血雨啊。” “是啊,关于这一点,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偏偏公主殿下不愿告诉我,她是怎么受的伤,又是从何处得到的药丸。” “你哄哄不就得了,凭你的手段和脸蛋,跟公主服个软,再睡一觉,啥事能不成?” “嘿,你这孩子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小小年纪,思想不健康。”连烈锦将药丸和信装好,无奈地递给小萝卜,“寄回青越山。” 她吹熄了烛火,又悄悄潜回公主府。 卧房里,高璟奚拥着被子睡得很沉。连烈锦脱去外袍,站在炭盆旁烘烤一会,去了寒气,双手撑在床头,一个神龙摆尾,越过高璟奚,睡到了床里面。 第二天早上,高璟奚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醒来时被窝里还是暖暖的,不像平日,她都蜷缩成一团,浑身冰凉。 过了一会,她终于知道了原因。 只因她自己跟八爪鱼一样,整个人都巴在连烈锦身上,那人的体温便全然传到了自己这来。 一时之间,高璟奚白皙的脸就红了个通透、身体僵硬,完全忘了追究连烈锦的爬床之责。她轻轻将手从连烈锦身上移开,一面祈祷这人千万别醒过来,一面又忍不住回想起新婚之夜时的情形。 她恍惚间记得,最后她们二人也是这么睡着了,暖暖的热气萦绕在四周,身边人平稳的呼吸更有催眠作用... 在高璟奚发愣时,连烈锦也悄悄睁开了一条眼缝。她明明记得,昨夜自己是平躺着睡着的。怎么会,怎么会侧着身子还搂住了高璟奚。 不行,她得悄悄躺平回去,装作无事发生。 所以连烈锦也在慢慢地移开自己的右手。 她们两人各自收回各自的手,向着相反的方向移去,终于在半空中尴尬地相会。 二人同时瞪大双眼,注视着对方。 连烈锦:“装作若无其事.jpg” “哈哈,殿下,醒得挺早啊。” “本宫一向起得早,习惯了。”高璟奚极力控制住表情,迅速收回手,躺平了之后才应声。 空气突然地安静,她们两人平躺在床上,活像两具千年僵尸。 这时,阿呦提着食盒进来,见二人都醒来了,笑着说:“殿下、驸马,阿呦以为你们二位要睡到午膳时候呢。皇后娘娘赐下了上好的酥酪,你们快起来用一些吧。” 原来已经接近午膳时分,想起刚才和高璟奚打招呼的话,连烈锦只感觉更加尴尬了。 但只要她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所以,二人洗漱完毕坐在桌上吃酥酪的时候,都还各自红着脸,互相不说话。 用完午膳,高璟奚一人来到书房,从暗格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幅画卷。 画卷中人身着黑衣,戴着半边面具,遮住了眼睛和鼻子,只露出了线条优美的下巴。 阿呦端着一碗羹汤进来,看见自家公主又在痴痴地看那幅画,不禁摇摇头,“殿下,驸马开的方子,已经拿给王御医看过了。御医说实乃上等良方,劝公主按医嘱服药。” 高璟奚将画卷收起,明艳的俏脸上似笑非笑,“是吗?看来本宫的驸马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她将情绪敛去,正色道:“阿呦,把青州的奏折找出来,本宫要再审阅一番。” “殿下,刚才您便没吃多少,好歹喝下这碗汤,”阿呦把汤放在桌上,见高璟奚神色凝重,只好从一叠书册中找出相应的奏折,递给公主,“殿下,这是秋日里的折子了。怎么今日想再看一次?” “半年前青州洪涝,母皇派本宫前去治水,最后定下修渠大计,乃至河道规划,一并归于本宫筹划。” “殿下,兴修水利,功在千秋。陛下这是器重您。” “功在千秋?”高璟奚从书桌站起,三千青丝如瀑,从肩上滑落,“若出了岔子,本宫便成了千古罪人。” “您是说,大皇子殿下会从中作梗?” “大皇兄还不够格,五皇姐或许是想和本宫斗上一把。”高璟奚负手而立,静静看着书柜里的卷册。 “啊?殿下,五皇女就是大皇子手下的一条狗,他能掀起什么风浪啊?” “看吧,连你都这么觉得,”高璟奚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拿起一页信纸撕开,“本宫的五皇姐才是大能人啊。” “好了,殿下,您今儿必须喝下这汤。一会还有药送来,您都得喝掉。”阿呦将汤碗端起,她实在是心疼自家公主,“驸马说还会重新制一剂丸药,这样吃药便不那么苦了。” 想起连烈锦那张清冷的脸,高璟奚顿时把汤喝下,重重地放下碗,又坐回书桌那看起书来。 另一头,连烈锦一个人在公主府里逛了起来。虽然隆冬,但府内仍有花草盛开,称不上是姹紫嫣红开遍,倒也有红绿之色添香。 转过几个回廊,本以为走到头了,眼前只见佳木茏葱,奇花闪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下,水流上浮冰片片,清溪泻雪,美不胜收。不远处的桥上有一凉亭,如飞鸟展翅,气势万千。 天空中飞来一只灰鸽,稳稳地落在连烈锦肩上,鸽子的爪子上绑着一封密信。 明明她昨夜才发信回青越山,绝不可能今天下午就收到回信,除非师姐有事找她。 想到这里,她将信纸迅速展开,定睛看去: “观邪师妹,见字如晤。众人平安,勿念。” 这不寻常,她不过离开青越山三月而已,师姐明知她是去做什么,又怎么会发一封如此奇怪的信件来。 再加上高璟奚竟然差点服用那让人成瘾的禁药,她不得不怀疑星药门的情况。 只是眼下,她并没有外出离开的理由。高璟奚表面不在意她,但并不代表这位狐狸性子的公主会纵容她随意离开。 几日后,一年一度的诗文大会在皇家的大力支持下举办。官家子弟、文人墨客,风流权贵全都慕高璟奚之名赶来,与往年不同的是大皇子高护与五皇女高清,竟然也来凑了这个热闹。 ※※※※※※※※※※※※※※※※※※※※ 连烈锦:“尬得我,同手同脚抠出一座公主府。” 珍珠翡翠白玉汤 因此,长雍的大街小巷突然多出了许多外地赶来的学子,才子佳人一相逢,四处彩带飘香、欢声笑语,似乎驱赶走了冬日里的寂寥。 驸马府里,小萝卜闯进连烈锦的房间,一叠声大喊:“起床了!睡什么午觉啊,今天好像是这里的花灯节,街上好热闹。我们在青越山从来没过过节呀。” 昨天熬夜给高璟奚制作药丸,连烈锦勉强睁开眼睛:“你这个山里人,花灯有什么好看的,都是生意人搞出来骗钱的节日。” “说的跟你不是生意人似的。”小萝卜拼命把连烈锦拉起来,“走吧,我还没逛过长雍城。” 无奈之下,连烈锦起床穿上一身袖口绣着金线的黑衣,腰间挂着墨玉,一副翩翩少年的打扮。 等两人磨磨蹭蹭准备好,本来还算明亮的冬日下午,已经日落西斜。 华灯初上的街道果然热闹非凡,小贩沿街叫卖的声音不绝于耳。小萝卜兴奋异常,见到糖人买了几个,炸糕买了一袋,各色小风车、风筝、脸谱面具更是挑了一堆。 不消半个时辰,带出来的钱就花了个七七八八。 然而,随着夜晚的来临,街上的人不减反增,甚至有些拥挤不堪。 “我们去前面天元居看烟花表演吧,还有一炷香就要开始了。”小萝卜掂掂手里的银子,“还有一两,刚好够门票费。” 连烈锦笑笑,“走吧,难得见到你这么开心。” 天元居一共有六层,最上层的视野极好,各个方位都能俯瞰整个长雍城。 她们刚坐下,小二就上了一壶好酒和几样下酒菜。 或许是连烈锦的外貌太过惹眼,好几桌的姑娘都不断偷偷地看她,其中不乏大胆的姑娘,直接过来打听连烈锦的姓名。 “这是我孩子!”连烈锦指指小萝卜,为了避免麻烦,她一向拿小萝卜当挡箭牌。 见那姑娘失落地离去,小萝卜不满地说:“你就会占我便宜,这碗桂花雪燕圆子全是我的了,你不准吃。” 结果小萝卜半天也没听见连烈锦的回话,她咽下嘴里的圆子,发现连烈锦竟然站起来,呆呆地看向一个方向,眼神专注。 这时,五颜六色的烟花突然在天空中绽放,无数光华打在连烈锦身上,却让她显得有些,有些落寞。 小萝卜从没见过连烈锦这样的表情,顺着这人的视线望去。只见到一个女子曼妙的背影,那女子穿着暗红色羽纱面的长锦衣,尽显清雅高华。 光是一个背影便如此风华绝代,不知那女子正面又有多么倾城。 “喂,”小萝卜捅捅连烈锦,“可别看上人家了,你可是七公主的人。而且你没看见那么多公子小姐围在人家身边嘛。” 连烈锦垂眸沉声道:“那就是七公主。” “哇,天下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你艳福不浅啊。” “我们走,”连烈锦一把抓住小萝卜,就往楼梯间走去。 “别别啊,诶,我的风筝!我的汤圆!” “下次再买。”见小萝卜引起了一阵骚动,担心被高璟奚发现,连烈锦一使力将小萝卜夹在身侧,急忙下了楼。 偏偏,高璟奚似乎心有所感,回过身来,却单单只看见了一袭黑衣和一张如冰似月的清冷侧脸。 那一刹那,她有些失态地从座位上站起,心里默默念道:“观邪...” 同桌几位俊美的公子小姐,忙询问:“殿下,怎么了吗?” 高璟奚摇摇头,心里自嘲怎么可能是观邪,自己明明都不知道她的长相。 “无碍,看烟花吧。” 陈羽微微一笑:“今日能与连大姐姐,二哥、还有公主殿下,同赏烟花,实在是陈羽的荣幸。” “出门在外,不必拘礼。能与几位未来的朝廷栋梁,喝酒谈天,才是人生乐事。”高璟奚迅速敛去了全部情绪,彷佛刚才失态的人并不是她,“两天后的诗文大会,你们都要好好表现。” 几人忙从座位上站起,躬身,“必将全力以赴,不负殿下的期望。” “看看,又来了。不要如此在意身份之别。” 高璟奚恰到好处的轻笑,如同多年的陈酿般醉人,几人心口均是一热,恨不得现在就为公主上刀山下火海。 只有在一边侍立的阿呦,发现了自家公主的心不在焉,高璟奚手里的小银勺几次拿起又放下,碗里的甜汤始终还是跟刚端上一样,只是没了热气。 另一头,刚刚出了天元居的连烈锦刚把小萝卜放下,这孩子立马闹了起来:“我只吃了一口桂花雪燕圆子,你要把我饿死吗?” 天空的烟花绽放得越发绚烂,连烈锦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向六楼,好一会儿才敷衍道:“回去吃,我下厨。” “不行,我就是要在外面吃。”小萝卜狐疑地看着连烈锦,眼珠转了一圈,“不就是见到七公主和别人一起过节嘛,你这就受不了了?” 小萝卜的脾气很倔,她还是个孤儿的时候,被人冤枉偷了东西,几乎快被打死也不道歉。连烈锦摸到了身上仅剩的几十个铜板,忽略了小萝卜后半段话,直接走到即将收摊的菜摊旁,“老板,剩下的豆腐和萝卜白菜,我全都要了。” 买了菜,借了锅。连烈锦拉上小萝卜往河边走去,顺便找了个避风处。 “去捡点稻草和小树枝,给你煮锅珍珠翡翠白玉汤。” “恕我直言,有锅没火。” 将萝卜白菜豆腐放在原地,连烈锦四下一望,烟花放完后,街上突然多了许多叫卖花灯的人,甚至还有一些写诗、猜字谜送灯的活动,“等我带火回来。” 小萝卜呸了一声,“怕老婆的东西。”就往树林里走去。 回到主街上,连烈锦扯了扯衣服,直奔一个写诗得花灯的摊位前。 这家的花灯做得十分精美,在一众的花灯中脱颖而出。因此,很多年轻的姑娘三三两两聚在摊位前,或写诗、或结伴。 “各位公子小姐,老朽不才,只有扎花灯这一门手艺,却又偏爱那诗词歌赋。想要赢得这盏最大最好的凤凰花灯,便写出最好的诗来。” “老板,写诗简单,只是不知以何为题?” “就以我的花灯为题,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 从摊位前的桌上,拿过纸笔,连烈锦没有犹豫直接把穿越前背过的诗写了出来: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那摊主见连烈锦,几乎没有思考便一挥而就,料想不会是什么好诗。 随意接过一看,他顿感震撼,“这这这,真是你写的?” 连烈锦还记挂着自己的萝卜和白菜,稍稍扯扯自己的衣服,“老板不是看见了嘛。” “老朽以为这盏凤凰花灯,理当属于阁下。” 摊主话音刚落,人群中立马有人不满,“老板,你才看了一首诗,就定了魁首,还有何公平可言?” 那摊主正想将那诗念出来,连烈锦却轻轻摇头,“老板,给我那盏兔子花灯吧。” “你不要凤凰花灯?”摊主表示不解,世人不是总想要那最大最好的吗? “不需要。”接过兔子花灯,连烈锦谢过摊主后,潇洒地转身离开。 摊位前,众人还在苦思诗句,又有一名女子上前,“老板,刚才那位小姐所写的诗,可否让在下一观?” “这...” 女子直接给出了一锭银子。 提着花灯,连烈锦走得很慢,在离自己放白菜萝卜的地方还有十几米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一个软糯的女声。 “请...请留步。” ※※※※※※※※※※※※※※※※※※※※ 古诗: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出自《生查子·元夕》——欧阳修(宋) 萝卜大变花灯 连烈锦循声转过头去,看见一个明显就是富家小姐打扮的姑娘,穿着蓝色素衣,拿着那盏凤凰花灯,站在不远处,朝自己叫道。 “我...我想,想和你交换花灯,”蓝衣小姐边问边红了脸,“可以吗?” “你喜欢兔子花灯?”连烈锦看着兔子花灯的红烛,她就是看上了这根红烛大些。凤凰花灯里的灯烛太小。 听到连烈锦的问题,蓝衣小姐心下雀跃了起来,“嗯,喜欢你...手上的这盏。” “倒也不是不行...”连烈锦皱起了眉,她就是怕蜡烛太细,点不着火。“这样吧,姑娘可愿意,将凤凰花灯与兔子花灯里的灯烛互换?” “嗯,”蓝衣姑娘面红耳热,几乎听不清连烈锦说了什么。 这毕竟是她第一次在花灯节时,主动向他人讨要花灯,交换花灯意味着有结亲之意,的确有些草率,但眼前的人仅仅是刚才的惊鸿一瞥,就令她失魂落魄,几乎顾不得思考,便追了过来。 河面上吹来一阵寒风,连烈锦咳嗽了两声,企图唤回蓝衣姑娘的神智,“你若是同意,交换了蜡烛,这盏兔子灯就归你了。” 见蓝衣女子点了头,连烈锦将兔子花灯放在地上,正想拿过凤凰花灯,交换灯烛时。 几乎是本能地,未经思考地,她突然心念一动,轻轻侧过头,看见了离自己五米开外站定的红衣女子。 “烈锦。” 高璟奚轻移莲步,一身红衣伴着她身后皎洁的月色,整个人美得不可方物。 说不清,美的是天空的月色、地上的雪色,还是高璟奚的绝色。 “ 我一直在找你。” 这句话,高璟奚此时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对观邪说,还是对连烈锦说。 只是,今夜有太多的心有所感,偏偏又撞见了连烈锦和别人站在一处,还拿着表示定情的花灯。 她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 “殿...你不是在天元...”连烈锦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不打自招啊这是。 “我在哪里?” 花灯里的烛光,浅浅地包裹着她们两人,连烈锦几乎能看见高璟奚黑色的眸子里,映照着自己的身影。 “这位姑娘,是我先来的。” 听到蓝衣姑娘略带不满的声音,高璟奚眼神一凛,笑容中似乎带着冰雪,拉住连烈锦的衣服,扯得她不得不弯下腰来。 “你刚才说,我在哪里?” 离高璟奚的红唇仅仅只有一寸的距离,美人吐气如兰,连烈锦只觉得呼吸困难,大脑缺氧。 于是,过了很久,高璟奚才得到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回答,“我在生火。” 美人凤眼轻挑,表示不信。 “真的,”连烈锦将花灯里的蜡烛取出,朝蓝衣女子说道:“兔子花灯你喜欢,就拿走吧。” 她小心护着怀里的烛火,带着高璟奚走到放萝卜白菜的地方,指着地上,“你看,有锅。” 看着地上的一片狼籍,高璟奚突然笑出声,“白菜和萝卜?” “对啊,珍珠翡翠白玉汤,”连烈锦点上火后,从怀里拿出匕首,给之前洗干净的圆萝卜削皮。 刚才那位蓝衣小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远处的街道上,依然人满为患。这里却只有她们二人。 地上的火堆里,柴禾发出噼啪声。高璟奚跟着蹲在地上,单手撑头,“驸马,总做让别人误会的事情吗?” “何出此言,没有过吧。”连烈锦头也没抬,紧紧盯着手里的萝卜。 过了一会,高璟奚没有再说话,眼前却突然冒出了一个亮晶晶的东西。 “萝卜做的花灯,”连烈锦举着花灯,眉飞色舞地笑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 眼前的萝卜被连烈锦削成了镂空的圆形,似上等的白玉,正中间再放着小小的红烛,火苗摇曳不止,将熄未熄,再用一根树枝串过,显得别有趣味。 接过花灯,高璟奚专注地看着连烈锦,红唇轻启:“有哦。” “什么?” 随着天空中,再次绽放大量的烟火,连烈锦没太听清高璟奚说了什么,可公主殿下却不理她了,紧紧拿着萝卜花灯,专心看起了烟花。 今夜的高璟奚很不一样,似乎有一丝丝的温柔。连烈锦完全无心欣赏头顶的烟花,只顾着凝视眼前的美人。 “你很像本宫认识的一个人。”高璟奚微微仰起头,一会看天,一会看身边的人。 “微臣是大众脸。” 被连烈锦的回答再次噎住,高璟奚决定不理会这人的逻辑,叹气道:“那个人也会医术,真的很像你。不,你们很相似。” “那她肯定没微臣医术好,”连烈锦被高璟奚看得头脑发热,傻笑了两声,突然想起来那瓶加了仙人粉的药丸。“殿下的伤便是那人所治的?” 得到高璟奚肯定的回答后,连烈锦冷哼一声,桃花眼里顿时盛满了寒意,“拿那种药给人治病的畜生,合该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事情还没有定论,不是吗?”高璟奚心下有些紧张,话儿在舌尖转了好几圈,才问出口,“驸马,是在哪里学的医术?” “是个小地方,在青...” 破空之声从身后传来,连烈锦反应极快,迅速推开高璟奚,两人险避过一箭。 那箭上包裹着蓝绿色的星辰之力,围绕在箭矢周围的星光,看上去竟然隐隐像是一颗骷髅头。 河岸边的草地虽然湿软,但也抵不住连烈锦全力的一推,高璟奚后脑勺还在眩晕中,就又被连烈锦大力拉了起来。 不料,放暗箭的人心思狡诈。她们俩只避过了这一箭,随后而来的连续两箭,虽然未射中二人,但箭上的星辰之力却让她们受了内伤。 “殿下,有刺客。”连烈锦强忍着身体里的气血翻涌,有一道星辰之力刮伤了她的右肩。 一旁的高璟奚吐出口血来,虚弱地说道: “放箭之人的星力阶位远在本宫之上。” 要知道高璟奚已经是最年轻的御星师,虽然只是初级,但想要找出比她厉害的人,并不容易。 敌人在明,我在暗。高璟奚当机立断,“驸马,只怕刺客是冲本宫来的。这里视野开阔,利于弓箭手攻击。咳咳,我们只有往树林里去,才能...” 连烈锦忙帮高璟奚顺气,拉着高璟奚就往小树林里钻。 然而,那箭矢就像长了眼睛一样,一箭一箭地往她们逃跑的方向射出。 本来幽暗的树林,几乎被绿色的星光照亮,更显得阴森恐怖。 “驸马,刺客的星图定然是猎鹰类的,使得刺客的箭术不受夜晚光线的影响。” 又是一箭射过来,连烈锦被高璟奚推开,也刚好撞在树上。体验了一把高璟奚刚才的眩晕感。 更可怕的是,被箭矢射中的树木慢慢地燃烧了起来,湿润木头的黑烟使得空气呛人,难以呼吸。箭矢的主人,似乎是个急性子,在确定了她们的方向后,不再犹豫。尖利的呼啸声伴随着万箭齐发,代表着死亡的绿光直冲着两人穿梭而来。 忽然,连烈锦眼前的绿光被冉冉升起的金色光华,渐渐覆盖。一声龙吟响彻云霄,刚才还在四处游荡的金色星光,逐渐凝实在一起,化作四足金龙,一飞冲天。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连烈锦来不及阻止高璟奚类似自杀的行为,这女人竟然越级挑战,妄想击杀一个比她自己强上许多的修星者。 似乎听见了连烈锦的心声,高璟奚身上泛着点点星光,坚定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你我!” 一片火光中,高璟奚身旁围绕着一只只凤凰雏鸟,雏鸟源源不断地飞向天上的金龙。 正所谓,画龙点睛——两只拖着长长的凤尾的金凤,犹如流星追月,化作金龙的双眼。 飞龙在天,朝远处狂怒而去。此刻,树林里的绿色箭矢被金光一触,顿时化为虚无。 远处的高山被金龙庞大的身躯照亮,燃起漫天火焰。 金龙一击即中,高璟奚力竭,凤凰与金龙同时散去,汹涌而过的劲风,令她几乎摔倒在地。连烈锦冲过去,抱住了她。 “还没有结束...”高璟奚强撑着说了一句。 否认三连 “殿下,”连烈锦从袖口拿出一粒药,给高璟奚服下,“这药能补充星辰之力。” 没想到连半点喘息时间也没有,立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周围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连烈锦微眯着双眼,在高璟奚耳边轻声问道:“殿下,您的水性如何?” “你,你难道想入水逃跑?” “殿下,我们不知刺客有多少人手。三十六计,逃为上。况且,您需要疗伤。” 不等虚弱的女人回答,连烈锦再次打横抱起高璟奚,大步流星地朝河边走去,专挑草丛较高的方向。 “殿下,河水很凉,忍一忍,现在吸口气,闭上眼睛,我会一直抱着你。” 隆冬的河水冰凉,有的地方还结了一层薄冰。下水之后,寒冷的感觉立马攥住了两人。 受伤后虚弱不堪的高璟奚,更是狠狠抱住了连烈锦——因为一向聪敏好学、伶俐过人的七公主殿下,不会游泳。 上次在温泉里,就被连烈锦抛进去呛水,这一次,黝黑深邃的河水,更令她心生恐惧。 感受到高璟奚犹如幼兽受惊时,那般恐惧的颤抖。连烈锦将女人抱在怀里,往更深更远处游去。 渐渐地,高璟奚发现身体没有那么冷了。将自己紧紧搂住的那个人,浑身发烫,散发出让人安心的暖意。 游过了一会,连烈锦带着高璟奚浮出水面换气。 “烈锦,好难受。” 看着高璟奚苍白的脸颊和湿漉漉的眼睛,连烈锦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再次将高璟奚抱紧,“再忍一会。离对岸不远了。” 那一边的河岸上,似乎有很多人举着火把,随着人数的增加,几乎快要将河面照得透亮。 “殿下,深吸气,这次我们要潜久一些。” 岸边的人越来越多,高璟奚点点头,和连烈锦一同再次沉入了水中。 长雍城的这条河,名为碎玉,河水绕城一周,算是天然的护城河。 水底的水草会定期清理,所以她们二人这一路倒是游得十分顺畅。连烈锦游得很快,高璟奚的左手死死抓着她的衣服,右手还握着那盏萝卜花灯。 渐渐地,连烈锦感到抓着自己衣服的那只手失了气力——高璟奚几乎半晕了过去。 由于整条河面都被照亮,连烈锦轻而易举地看清了水下的高璟奚,双目紧闭,贝齿紧咬着嘴唇。 因为连烈锦身上滚烫,所以高璟奚并不觉得冷,她只是憋不住气了——受了内伤后,更是气短乏力。 终于,有一口空气渡了过来,高璟奚有了点力气睁开眼睛,她看见连烈锦放大的脸,感受到嘴唇上的温软和酥麻。 这是,又在被连烈锦轻薄啊!高璟奚下意识地一脚踢向连烈锦,跟上次踹到她的位置,一模一样。 虽然高璟奚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但这一脚依然非常有力。 直踢得连烈锦后退了两米,她一副吃痛的样子,跟着嘴里冒出了好几个泡泡,却又无奈地游回来,想要搂住不会游泳的高璟奚。 水里的世界十分安静,高璟奚能看见连烈锦桃花眼里的慌乱,还有一丝丝...疼惜?或许是她的错觉吧。 只是这一刻,连烈锦的眼神,太像她以前养的那只狸花猫了。偏褐色的眼眸带着温柔的微光,被下药毒死的时候还拼命朝自己“喵喵”地叫,即便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不知为什么,连烈锦发现高璟奚的眼眶似乎变红了,整个人正在慢慢往水下沉去,犹如天山的红莲不顾一切地盛开。 连烈锦不再犹豫,搂住高璟奚的腰,也不管公主本人乐不乐意,又渡了好几口气过去,才罢手。 她真是不太懂,高璟奚这个不会游泳、憋不了几口气的旱鸭子,怎么还“讳疾忌医”呢? 连烈锦强硬地把高璟奚夹在怀里,二人又在水里游了两刻钟,期间探出水面换过两次气,终于在一处芦苇丛上了岸。 长时间在水里,高璟奚又受了伤,此时完全进入了昏迷状态。连烈锦将女人抱在怀里,迅速找到了一处能够避风的山洞。 两人全都浑身湿透,跟落水鬼一样。高璟奚的额头有些热,想来是已经发起烧来了。 怀里高璟奚双眼紧闭,刚才还饱满红润的嘴唇,此刻已经失了血色。即便在昏迷中,女人的身体也有些轻微的颤抖。 见状,连烈锦心内不忍,将放在心口的墨玉拿出来,丢在一旁。尔后,她的身后突然生出薄薄的一层黑雾,黑雾形似一只待飞的凤凰。而她的眼底却流淌着熔岩般的金色,逐渐覆盖上整个眼眸。 黑羽凤凰环绕在高璟奚身上,不消一刻钟,她的嘴唇恢复了本来的红润,身上的衣裳尽干——内伤已然好了大半。 收回地上的墨玉,连烈锦再次搭上高璟奚的脉,满意地点点头,从袖口里再拿出一粒药丸,捏住高璟奚的下巴,刚要喂药给她。 不料,高璟奚清醒得很快,还没等药喂到嘴边,两人就又大眼瞪着小眼。 “殿下!微臣只是想再给你喂一颗药,对你万万不可能有什么意思的!”连烈锦忙收回手,把药放进高璟奚手心里,“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可能喜欢你的。” “我可以对天发誓!”连烈锦蹲在地上,单手指天,另一手背在身后,“微臣的心,苍天可鉴。” 被连烈锦磁性的低音,彻底吵醒。高璟奚没好气地瞥了眼,面前清冷的黑衣少女,总觉得她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我们的衣裳怎么是干的?” “这...”连烈锦看见高璟奚黑亮的眸子,心脏一下砰砰跳起来,“微臣生过火,殿下今天不是见过微臣生火吗?” 幸亏这里,的确有一处别人留下的火焰灰烬。高璟奚似笑非笑地问道:“所以,你又脱了本宫的衣服?” 连烈锦:“......”我不是,我没有啊,你是公主也不能瞎说。 “回去吧,”高璟奚没有理会连烈锦,抿着嘴道:“攻击我们的人是高阶御星师,虽然本宫重创了他,不代表他们不会再派人来。” 她们不敢给阿呦发任何信号,高阶的御星师已经掌握了星辰领域——能够制造出虚相空间,用来隔绝屏蔽战斗,甚至能够使得敌人进入时间扭曲的空间。从而有去无回。 幸好,在敌人的星辰领域还未完全形成时,高璟奚便使出几乎要同归于尽的招数,有效遏制了星辰领域的形成。 只是,还不能大意。回到公主府,才能算是真正安全。 慢慢从地上坐起来,高璟奚本以为身上会传来一阵剧痛,毕竟她刚才就受了重伤。 她狐疑地看了眼连烈锦,这伤有多重,她心里有数。便是用上御医的药,也要休养至少三个月。 所以,到底是什么神药,能让自己在这么短时间里,就恢复了七七八八。 “殿下,对刺杀你的幕后主使,可有眉目?” 为了缓解此时古怪的尴尬气氛,连烈锦主动找起话头来。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天边挂着一轮寒月,高璟奚走在前面,轻飘飘地问道:“驸马以为谁会来刺杀本宫?你们连家三代忠良,从不参与党争,想必老国公以前对你教导良多。你难道猜不到是谁吗?” 芦苇丛下的湿泥很多,连烈锦小心翼翼地绕过水坑,“那倒没有,微臣自从五岁离开长雍,十三年里没有一次回来过。” “一次都没有吗?”高璟奚心中讶异不已,燕国公对连烈锦的喜爱,世人皆知。他派了上百人去接她回长雍,一路上前呼后拥,排场甚大。 “没有,父亲和微臣都喜聚不喜散。反正见了面,总是要散的,不如不见。” 没注意前面的路,连烈锦低着头,下巴一下撞到高璟奚的后脑勺。 一个捂着嘴,一个揉着头,都疼出了眼泪花子。 “嘶,”高璟奚转过身来,拼命揉着头,微微撅嘴,“你这是什么话?” “哎,反正微臣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大概是因为思念我娘亲吧,”连烈锦耸耸肩,“他说微臣的眼睛和娘亲太相似了,让他觉得太痛苦了。” “本宫记得国公夫人十几年前,因病去世了。本宫还吃过她做的糖糕,你娘,是个极温柔的女子。” 连烈锦目光灼灼地看着高璟奚,“多谢殿下记得,娘她害怕寂寞。多一个人记得她,她便少一分寂寞。” 竟然要报恩 “可是,殿下还没告诉我,谁是刺客。” “驸马,如果本宫死了,谁会是得益者?” 闻言,连烈锦慢慢踱步跟上高璟奚,她的确对朝中势力,不太了解。但高璟奚这个受宠的七公主意外身亡,最开心的莫过于其他皇子皇女了。 只是,皇子皇女敢在天子脚下,公然刺杀同胞姐妹,胆子也太大了点。 连烈锦停在原地想了一会,才发现高璟奚已经走远,她忙赶上去,保持落后七公主半步的速度同行。 走了一个时辰,两人终于绕城半周,来到北门。为了不惊动守卫,高璟奚抓着连烈锦后领,跟提小鸡仔一样,二人一跃而起,飞进了长雍城里。 三更天,因为是花灯节,所以特地撤了宵禁,不远处的主街上还是有许多三三两两的结伴之人,在四处闲逛。高璟奚紧绷的神经,终于放了下来。 “殿下,可以把我放出来吗?” 一个郁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高璟奚才惊觉,自己一直扯着连烈锦的领子在往前走。 她忙松开手,连烈锦的外袍几乎被她扯出来半截。 众目睽睽之下,连烈锦衣衫不整、头发散乱,不得不引人遐想——花灯节这天,是可以抢亲的。 为了避免误会,高璟奚便走过去帮她一起整理衣服,先把腰带重新系好,再理顺那一头乱发。 结果,连烈锦的笨手笨脚招来了高璟奚加倍的嫌弃,她一把打掉连烈锦的手,“你自小离家,不会照顾自己吗?衣服都能弄得这么乱。” 连烈锦:“......”这难道就是皇家人士从小学习的帝王之术——倒打一耙吗? 见连烈锦呆呆地不说话,高璟奚为了缓解尴尬,又说道:“本宫这次也算救了你,你要怎么报答本宫?” 皇家人就这么吃不得一点亏吗?连烈锦浑身一激灵,该不会这公主要自己以身相许吧。 毕竟,古代人都喜欢搞这种调调,想来高璟奚也不能免俗吧。 一时之间,连烈锦僵住了,高璟奚虽然不知道,这人为什么一副呆愣的表情,但却觉得有趣,便同样不说话,一直盯着连烈锦。 这一幕,落到一直焦急寻找高璟奚的人们眼里,就没那么单纯了。 阿呦率先看见了她们,激动地大喊了一声,“在这里!”刚准备冲到高璟奚身边,就发现公主似乎在大街上和别人搂搂抱抱。 看起来,还是公主主动的! 再走近一看,公主抱的竟然是驸马。 此时,阿呦想起之前公主在天元居时,突然说她要出去透透气,原来“透气”是这么个透法吗? 可是,公主和驸马在一起,本就天经地义。何必要偷偷摸摸? 阿呦的大嗓门儿把本就受伤了,还神虚体弱的高璟奚吓了一跳,再反应过来自己和连烈锦现在的姿势,有多么的令人误会。 有句成语是什么来着,暗度陈仓,一定是这些人现在对自己的看法了。 公主府的卫兵迅速将她们围在中央,跟在阿呦身后的陈羽,在看清了连烈锦的脸时,更是气得牙痒痒,这个小白脸怎么会和公主在一起! “殿下,您到底去哪里了?”阿呦走到高璟奚身边,行了一礼,低低地问道:“可担心死奴婢了,幸好您没事,不然您让奴婢怎么活。” “阿呦,本宫无事,不过是走远些,迷了路。” 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阿呦深深明白这个道理,她不再多问。让卫兵将马车赶来,送高璟奚回府。 “让各位担心了,”高璟奚在上车前朝不远处的几人微微一笑,“这次是本宫招待不周,下次一定赔罪。” 陈礼忙扯住陈羽,让她跟自己一齐向高璟奚行礼,“殿下说的什么话,您平安无事就好。” “既然殿下要回公主府,微臣这也该回驸马府了。”连烈锦表面十分潇洒地一拱手,声音略带沙哑,到底是刚才被衣服勒出来的,还是被吓出来的,她自己也不知道。 高璟奚本来还想,让一队卫兵护送连烈锦回去,不想这人跑得飞快。她只好笑笑,坐进了马车里。 马车开动,高璟奚终于不再装作无事的样子,虽然她的内伤好了许多,但毕竟刚受伤不久,身体还很虚弱。 “殿下,您到底遇上什么事了?” “把这个收好,”高璟奚摇摇头,神色凝重,“先回府吧,这次又遇上了半年前的那批人。” 那批人在半年前,就曾重伤高璟奚,阿呦一下心提到了嗓子眼,“殿下,您有没有受伤?” “已经吃了药,把这个收好!” 阿呦这才发现,自家公主手里一直拿着一个白色的东西,看上去有些破烂,还沾着泥沙。 “殿下,这是?” “萝卜花灯。” 阿呦感觉丈二摸不着头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萝卜花灯啊,“殿下,嗯,萝卜容易坏,不好保存。” “嗯,我知道。”高璟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这一夜,总算有惊无险地过去。 一日后的深夜,连烈锦还躺在被窝里,就听见有人拍门,“驸马,阿呦奉公主之命来接您去公主府。” “嗯?我记得大后天才是我和公主见面的日子吧。” 按照规矩,每隔十天才是义务见面日。 “驸马,十万紧急,还请您快些更衣。” 连烈锦披衣而出,揉着惺忪的睡眼,“阿呦姐姐,大晚上有什么急事啊?” “驸马,您不记得了吗?”阿呦见连烈锦半散着头发,好看是好看,但始终不是个能见人的样子,只好进屋将连烈锦的衣服拿上好几套,“先随奴婢到公主府吧。” 公主府里,高璟奚正坐在铜镜前,让两个小丫头给她篦发。乌发如瀑,如上好的黑色锦缎,泛着润泽的光华。 一旁红烛燃了三分之一时,阿呦敲了敲门,“殿下,驸马就在门外,只是还未梳洗。” “罢了,你们进来吧。” 屋子里飘着熟悉的幽香,连烈锦一进门,便向高璟奚行礼,“殿下,不知到底有何事,需要深夜召微臣前来。”不会是让自己来报救命之恩吧... “今日便是诗文大会,你答应过本宫要一同前去,忘记了吗?” “现在记得了。”连烈锦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些失落,她可不想参加什么诗文大会。 对于连烈锦的回答,高璟奚也不生气,只是淡淡一笑,“去梳洗吧。” 天刚蒙蒙亮,一应丫鬟仆从忙着送上茶水早膳,又不断有人在门外说出门的仪仗和车盖都已经准备好了。 直到天光大亮后,高璟奚才带着连烈锦出了公主府,直直上了辆翠盖宝顶马车。一群人浩浩荡荡出了门。 大会设在长雍城最繁华的幽兰水汀里,那是前朝所建的皇家别院。到了本朝,便成了一处风雅之地,但凡公侯人家皆爱在这,大办宴席。 马车里,高璟奚与连烈锦就跟突然哑巴了一样,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半天也没再说上一句话。 到了最后,还是阿呦从旁笑说:“殿下,您看今年的诗文大会,又是哪家学子拔得头筹呢?” “去年便是连家长女,今年想来也是差不离了。”高璟奚有些心不在焉,过了会,才轻轻一笑问连烈锦道:“驸马,可曾学过诗词一道?”她可是记得连烈锦上次在宴席上的佳句。 因为怕苦不吃药吗 连烈锦突然想到了一句“别有幽愁暗恨生”,她可不就是暗恨自己,非要嘴贱地跟高璟奚念什么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马车里暖意融融,特意加固的车轮也让大家坐得更稳当,再加上底下垫了厚厚毛绒褥子,恰到好处得让人昏昏欲睡。 高璟奚不知怎么地,就枕在软垫上半睡过去。这车再一晃悠,七公主整个人便滑到了连烈锦怀里。 温香袭来,软玉在怀。连烈锦再一次,感到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见状,阿呦忙对连烈锦比了个噤声的姿势,“驸马,公主殿下昨日几乎一夜未睡。” 刚想把高璟奚推开,连烈锦听见阿呦的话,又住了手,便调整了姿势,让女人睡得更舒服些。 她是给高璟奚号过脉的,这女人的身体底子很好,到底是受了重伤,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虽然,上次连烈锦动用了暗影之力替高璟奚治疗,缓解了伤势。 但公主殿下星辰之力运转缓慢的情况,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好起来的。 现今的脉象细弱了许多。本该随从分时,按时起居,竟然还敢熬夜修仙。 二人本想让高璟奚多睡一会,还特地让车夫走慢点。谁成想刚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外便有人朗声喊道:“礼部侍郎之子冯志、丞相之女陈羽参见公主殿下。” 听见两人中气十足的声音,连烈锦不由得有些不爽,都不让人好好地赶个路了。明明到了地方自会相见,还非得搞点礼数、刷波存在感、混个脸熟。 早知道,就应该让高璟奚换辆破烂点的马车,不要像这样招摇过市,招来一堆苍蝇。 尤其是那个叫陈羽的,上次就来公主府送“礼物”。在天元居的时候,也一脸殷勤地跟着高璟奚。 这次又遇上了,当真是阴魂不散。 “阿呦姐姐,让殿下多睡一会。”连烈锦语气有些冰冷,正准备叫阿呦去打发这二人离开。 没想到,刚才还闭目沉睡的高璟奚,悠悠转醒,轻轻扯住连烈锦的衣摆,娇着声音道:“驸马,本宫没事。” 连烈锦低头看着怀里的人,高璟奚两颊微红,额上沁着冷汗,红唇间隐隐瞥见贝齿紧咬。 之前高璟奚的伤,她细细研究过了。御医用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药材全是温补的东西,受了伤的公主身体虚不受补,越补越虚。身体里的暗伤,却一直好不了。 即便,经过自己的治疗后好了许多,但总归病去如抽丝。 端看高璟奚现在又隐隐作痛的样子便知道了。 “阿呦,扶本宫出去。”高璟奚镇定地从连烈锦怀里出来,“驸马稍安。” 阿呦手扶着高璟奚,感受到自家公主身体的颤抖,也是心疼不已。 马车的帘子掀开了,高璟奚慢慢地下车,凤眼微挑,笑得高贵典雅,“二位学子有礼了。” 马车里吹进来一股冷风,饶是连烈锦也打了个寒颤。 陈羽在看见高璟奚的脸后,越发激动得语无伦次,好一会才接话道:“殿下,不远处的观月楼新到了几幅名家字画,今天早晨才送来。我与冯兄正想趁诗文大会还未开始,先去赏玩一番。不料半途遇上殿下您,便斗胆邀您同去。” “是啊,殿下,”这冯志就是当时在宴席上,抢答大皇子所出题目,结果丢了个大人的礼部侍郎之子。他本人长得憨厚,裹在衣服里活像一个汤圆团子,“听说还有名家吴作子的新画。连大小姐、陈公子都已经去了。” “如此,本宫更该前去一饱眼福了,”高璟奚朝二人露出赞赏的微笑,回头看向阿呦,“阿呦,时辰还早,咱们便去观月楼赏玩一番。至于,驸马...” “殿下,微臣自然是要与你同去的。” 陈羽听见连烈锦的声音,面上立马带出一抹不悦,忙低头掩饰过去。见高璟奚回身进了马车,只好与冯志一路跟在车驾后,走到观月楼。 转过几个街角,几人便下了马车。 观月楼前,高璟奚被连烈锦叫住。她脱下身上的无帽披风,要给高璟奚披上。 “驸马倒也不必如此宝贝公主殿下吧,我与冯志又不会慢待了公主。”陈羽看见连烈锦这个小白脸,就浑身不舒坦。占了个出身尊贵,就把整个长雍城的女神给娶走了,现在还跳出来碍眼! 冯志完全看不惯这个半路归来的国公府嫡女,更因为上次宴会上自己丢了个大脸。结果,还让这个驸马大出风头。 是以,他接口嘲讽道:“驸马心细如发,风雪天路滑,合该让公主上马,驸马牵马方是最合时宜的。” 牵马本是下人的活计,冯志此语端得上是无礼至极。 连烈锦连头也未回,只一心给高璟奚系牢扣子,“若是殿下愿意,微臣自当为公主牵马。只是天气寒冷,公主千金贵体怎可有损?冯公子还是要慎言慎行啊。” “呵呵,驸马好口才!” 带着连烈锦体温的披风果然很暖,高璟奚觉得身体里的寒意少了许多,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连烈锦。 细雪中,这人原本清冷疏离的眉眼,彷佛蕴藏着点点情意。一时之间,高璟奚神色怔怔地与连烈锦对视,无人再理会冯志和陈羽。 刚才还只是微雪,瞬间便下得大了许多。 漫天飞雪里,二人四目相对。过路的百姓孩童,瞥见了这一幕,虽不知晓她们的身份。却都衷心叹一句:无双璧人,天作之合。 她们两人街头旁若无人地对望,竟然还传为一桩美谈。还有民间小调为证:寒露为霜织女星,笑为伊人牵牛郎。当然,这也是为后话了。 阿呦从马车上找来竹骨伞给二人遮上,这才惊醒了她们。高璟奚微微抿嘴,握住连烈锦的手,“走吧,午膳前还要赶到幽兰水汀。” 经过长长的走廊,几人终于走进了观月楼的正厅里。连烈锦只感觉高璟奚的手指冷得跟冰块一样,“殿下,有按时服药吗?” 由于高璟奚的脸不自然地撇开,还假装没听见。连烈锦只好试探性地问道:“殿下,莫不是怕药苦?” 还是没有回应。 “殿下,不必害臊。微臣治疗过的很多小孩子,都怕苦。所以特制了糖衣药丸,殿下的那份也已经做好了,今天就会有人送去公主府。” “本宫不是小孩子。” “啊?”连烈锦被高璟奚咬牙切齿的语气,吓了一跳,疑惑地说:“微臣知道啊,您和微臣合过八字。但您怕苦,一起吃糖衣药丸不好吗?” “殿下,您和驸马怎么落到最后了?吴作子的画在三楼展出。” 不知这个陈羽,何时走到了两人身边,笑意盈盈地看着高璟奚。 阿呦恰时地走上前来,扶住高璟奚,“陈家小姐不必担心,公主殿下可是与驸马在一处呢。”她在驸马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希望陈羽能识相些。 偏偏这个陈羽完全不在意阿呦的话,但她也不想想,如果不是高璟奚的意思,阿呦敢这么说话吗? “此言差矣,连三小姐常年身处大山荒野中,未必对作画这样的高雅艺术有什么了解,怎么能与殿下琴瑟和鸣、心意相通呢?” ※※※※※※※※※※※※※※※※※※※※ 注明:文中的,“别有幽愁暗恨生”出自古诗《琵琶行》——白居易(唐)。全句是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无形装叉,最为致命 阿呦眼里划过一丝错愕,陈羽这个丞相之女未免太过嚣张了。 虽然驸马和公主的确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你平常背着说说就算了,非要当着面说。 陈羽在心里暗暗冷笑,她就是想看连烈锦被气得跳脚的样子,最好再一时冲动,出丑才好。 “陈羽,本宫的事情不容得他人置喙,”高璟奚凤眼半弯,嘴角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身为上位者的威严气质,“莫要搅了本宫赏画的兴致。” “殿下,是羽儿错了,”陈羽从善如流地垂下头,流露出楚楚可怜的味道来。“驸马一向大度宽容,希望驸马不要因此和我生了嫌隙。” 高璟奚恢复了平日里高贵典雅且温和的笑容。她倒是没想到陈羽,还是这么个牙尖嘴利的人。搞得连烈锦要是跟陈羽计较,就是小气狭隘了。 但是,她真的很想看看连烈锦会是什么反应。 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期待着连烈锦的反应。 然而,他们找了半天,却没看见连烈锦的人影。 “殿下,驸马,她,她刚才明明还在这啊。” “慌什么,”高璟奚一拂袖,淡淡地说,“驸马许是跟我们走岔了路。” 阿呦点点头,让几个下人赶快去寻找连烈锦。 观月楼的地方很大,每一处墙壁都挂着画作,有山水、花鸟、江河,甚至还有一些美人图。 早在陈羽过来的时候,连烈锦便独自一人走回了观月楼门口,吩咐公主府的下人去驸马府拿药—她不希望公主硬撑。 结果,在回身准备再进观月楼时,听见了两个大汉的对话说观邪居所制的药用水墨,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于是,为了自家药店的声誉,连烈锦上前拱手问道:“诶,这位兄台且慢。敢问您有何凭据说观邪居的水墨不好? 那位高壮的大汉回头,看见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女,正笑着叫住自己。 “这还不明显吗?那几幅画刚完成没多久,就褪色了,肯定有质量问题。” 观月楼一定程度上,就是一个珍宝阁,楼里将各个与其签有契约的创作者的书画、古玩作品,用作展出和拍卖。 只有最顶级的作品才能进入这里,所以观月楼的标准代表了很高的认可度。 由于,观月楼每年都会购进大量的笔墨纸砚、颜料,将最好的提供给所有的创作者。 因此,观月楼也成了笔墨纸砚等物品的鉴定机构。 随着大汉手指的方向看去,连烈锦嘴角微勾,“可那几幅画并非使用了观邪居的水墨。” “哼,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说不是就不是?”大汉黝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厉色,没想到还遇到搅局的了。 他本来做了个局,故意用劣质水墨作画,再送来观月楼,顺便诬陷观邪居。半路遇上连烈锦这个不长眼的东西,顿时想要将她赶走。 大汉旁边那位穿着蓝色长衫的中年男子,正是观月楼的刘主事,他略一抬手,制止了大汉的行为,然而他的脸上同样带着轻蔑的神色, “那么请问小姐,如何证明那并非观邪居的水墨?毕竟这几幅画的原作者都已经承认了。” 严格来说,连烈锦管理下的观邪居是间药房,主要业务还是卖药,偶尔会推出不同的产品。 其中的药用文房四宝,是在去年推出一个季度的产品,因此数量并不多。 “这又有何难,”连烈锦从怀里拿出了一根纯黑色的笔,懒洋洋地一笑,“让在下给你们开开眼界。” 于是,在高璟奚他们得到下人回报时,仆从的神色颇为古怪地回答:“驸马已经在三楼了...” 陈羽眼里尽是嘲讽,“驸马未免太心急了,莫不是想先行品鉴吴作子的大作,偷学几句自以为雅趣之语吧。” 然而,高璟奚在听见连烈锦的下落后,第一时间便往三楼走去。 陈羽这一番冷嘲热讽,又是锤子打在了棉花上。 等他们这一行人也来到三楼时,均是惊讶至极。 往日里以清净高雅著称的观月楼,此时就如隔壁的戏楼一样吵闹不休。 “好,果然观邪居的药用笔墨真有满室幽香之效!” “哈哈哈,刘主事等这位小姐画完,你今日可得把家底儿赔给人家了。” 一群文人雅士,不顾形象地站在屋子里的一角,情不自禁鼓掌叫好,更有人以桌代鼓与另一人的琴音相合。奏出的曲调,竟是为了配合屋子中央那人的动作。 三楼北面的墙上,此刻挂上了十九张白色画纸。那名拿着画笔的黑衣女子,正是连烈锦。 冬日的阳光,洒在她清冷如霜的侧脸上,三千青丝如瀑。她状似无意地在十九张画纸上写写画画,口中还咬着另外一支画笔,看上去仿若醉酒且歌的狂放之士。 那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时之间,让人恍惚以为她握的不是画笔,而是长剑。 而她面前的白纸,正是用来练剑的竹林。 刀光剑影里,一笔一画,一招一式,笔走龙蛇,字透纸背。 随着琴音与鼓音停止,连烈锦恰好也停下了最后一笔,她头也不回地将笔往身后一抛,“古有步步生莲华,今日便成了笔笔见梨花。” 白色的画纸上,有着各色美人的素描图,令人啧啧称奇的是,黑色的水墨间还嵌着一朵朵细小的白色梨花。当真是,美人如花,花似梦。 “如众位亲眼目睹,观邪居所制,药用画笔采用金银花、菊花、决明子等中草药,经过特殊工艺制作而成。使用者无论是写字、还是作画都能达到妙笔生花、横生意趣的效果。最妙的是,闻起来安神助眠,有助于身心健康。” 作画的时间,不过两刻钟,然而众人定睛一看,墙上的十八幅美人图,每一幅里的人物都栩栩如生,几乎感觉美人们,都快要从那画像上走下来。 “小姐真乃大材也,”刘主事上前一拱手,“是在下有眼无珠。观邪居的笔墨果然不同凡响,您的画技更是出神入化。在下信守承诺,您可以随意取走观月楼的任何一件藏品。” 连烈锦潇洒地摆手,“不必了。我画了十九幅画,只想带走其中一幅,可以吗?” “自然可以,这十九幅画理当属于您。” “这样啊,”连烈锦恍然大悟,接着沉声道:“既然如此,剩下的十八幅画——” 她转过身来,朝众人狡黠一笑,“一两两张,二两三张,欲购从速。先到先得。” 众人愣了两秒,拿出银子,一拥而上。连烈锦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避开了人群,“刘主事,银钱先在您那存着,下次我再来拿。” 一阵微风从未关严的窗缝里,溜了进来。吹起连烈锦额边的碎发—— 正是少年意气,光风霁月,偏上重楼,挥笔泼墨,素手写意,恰为心意。 她刚好看见高璟奚正站在离自己五步之外的地方。 “殿下,微臣斗胆,想将此画送给您。”连烈锦走到高璟奚身边,将手里那幅卷起的画,递了过去。 阿呦双手接过画卷,展开。 “你怎么会有观邪居的东西?”高璟奚几乎没有心思赏画,而是看向连烈锦,目光如炬。 “嗯?我直接拿的啊。”连烈锦发现高璟奚的神色异常,心想莫不是公主也觉得他们观邪居的药品和各种产品质量都有问题吗? 见高璟奚还要追问,阿呦忙上前一步,“殿下,到时辰了,诗文大会就要开始了。” 这一句话,令高璟奚如梦初醒,她眼神复杂地看着连烈锦,暂时埋下心中的疑惑。只能等今日的事情结束,再细细询问了。 站在一边的陈羽和冯志,面色极为尴尬,尤其是陈羽,那双眼睛都快喷出火来。对他们来说,没成想,这个小白脸驸马今天又大出风头,还让公主亲眼看见。 他们二人的神色,倒与之前污蔑观邪居的那个大汉如出一辙。 那大汉此时灰溜溜地离开了三楼,连烈锦眼睛半弯,将大汉的形貌记在心里,表面上便一笑而过了。 举办诗文大会的幽兰水汀离观月楼不过一盏茶的路程,连烈锦慢悠悠从观月楼出来时,风雪非常大,天地白蒙蒙一片,几乎看不清前路。 “小妹,你也来了。”一个柔弱的声音在连烈锦的前方响起。 来人眉眼温柔、温和有礼,一幅弱不胜衣的姿态,正是连烈锦的姐姐,连家长女,连屏幽。 即便连烈锦是嫡女,到底还有个长幼之分,她就算再不待见连家人也得规规矩矩地行礼,“姐姐,怎会在此?我记得你应该要参加诗文大会吧。” 连屏幽神情温柔,缓缓开口:“我听说,公主殿下来了观月楼,是以从幽兰水汀过来了。” “殿下正要赶去幽兰水汀,姐姐来得太晚了。” “那殿下她呢?”连屏幽情急之下,几乎失态。 “刚上马车。”与连屏幽相比,连烈锦眉宇间更显桀骜,一双桃花眼也掩盖不住那份疏离的味道。 “竟是错过了,又错过了...”连屏幽喃喃道,表情是说不尽的落寞,也不管连烈锦,就这么愣愣地往回走。 连烈锦眯眼,之前听说她这个姐姐对公主早有情意,她本来还不相信。但今天看连屏幽这个样子,若说传言完全是空穴来风,她可不信。 “驸马,您怎么还不过来上车?”阿呦扶着高璟奚进了马车后,远远地朝连烈锦大喊。 由于路程太近,刚坐上马车,没走几步路,便到了幽兰水汀。 下了马车后,高璟奚轻轻咳嗽了一声,叹了口气,“本宫先去更衣,驸马自去宴会厅等本宫。” 进了幽兰水汀,便有小婢上前引路。一路上雕栏画栋,更有龙蟠螭护,玲珑凿就的玉石雕刻,富丽堂皇不过如此。 然而那小婢带连烈锦绕了许久,也没走上正道。就算再愚钝,她也知道人家这是故意带她兜圈子。当下,便决定自寻出路去了。 宴会厅里,高璟奚早已换上了大红的云纹锦袍,卧坐在铺着裘皮的芦席上,举着盛满美酒的玉杯,轻轻摇晃着,杯里的玉液折射出迷醉的光芒。 坐在下首第一排位置上的人,赫然是五皇女,高清和大皇子,高护。 大厅一旁的火盆里焚着松柏香、兰花草,释放出沁人心脾的清香。 连屏幽正想上前与高璟奚攀谈,不料高璟奚一眼便看见了,从外面走来的连烈锦,继而妩媚一笑,“驸马,到本宫身边来。” ※※※※※※※※※※※※※※※※※※※※ 椰浆水牛奶仙草芋圆芒果奶茶,好好次~ 喝上了公主喂来的酒 满屋子的人顿时全都拿眼睛死死盯着连烈锦。 她倒是对此毫无感觉,缓缓坐在高璟奚旁边的座位上,却被公主殿下一把拉到身边,不得不跟她坐在同一处。 大厅里立马有人喊了起来:“驸马来得这么晚,可得罚酒。” “对对对,驸马至少要自罚三杯。” 连烈锦抬头看去,起哄的人又是陈羽和冯志,其他人应和地也很是开心和热烈。 冯志站起身来,豪饮一杯,“驸马,你能娶到七公主这等无双妙人,可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今日在场的诸位,唯独缺的就是你这份福气。若论起其他来,你可是弱上我们许多啊,哈哈哈。” 一位眼下青黑,双眼虚浮的富家公子接茬,“是啊,论文韬,连大小姐可是每年诗文大会的头名。到了岁数,考个状元也不在话下。论武略,丞相府的陈礼陈公子还曾上阵杀敌,星辰之力的阶位早已达到占星者。敢问驸马,有何长处能令众人叹服?“ “而且听说驸马是被二十八星宿抛弃的人啊,生下来就没有一丝星辰之力。无论学文还是修武,都一事无成哇,真是长雍城最大的笑话啊。” 此话一出,众人皆大笑不止,笑中鄙夷有之、从众有之、嫉妒有之。 奈何众人嬉笑打闹多时,正主还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不停地在吃水果、喝酒——喝下去可不止三杯。 宴会厅里的气氛凝滞了,高璟奚笑弯着唇,凑到连烈锦耳边低语,“驸马,喝慢点,这酒的后劲很大。” 刚吃下半个苹果,连烈锦就嗅闻到高璟奚身上淡淡的体香,美人温言软语的关心,倒让她很是受用。 自从送了高璟奚花灯之后,公主殿下对她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连烈锦甚至想过可以跟高璟奚,私下商量一下,让她同意放自己回一趟青越山。 “多谢公主提醒,微臣酒量忒好,不怕。” 二人咬耳朵说话的样子,看得场内众人眼里冒火,偏偏又发作不得。 听到连烈锦的回话,高璟奚哭笑不得,复又端起酒杯,微微笑道:“驸马刚回长雍城不久,你们都收敛着点,别带坏了她。不然本宫可是不依的。这一杯,算是本宫敬大家。”说罢,她便一饮而尽。 这烈酒虽然好喝,但极为辛辣,只一杯下肚,高璟奚的眼眶就明显发红。 “殿下最近还是少用荤腥,饮食清淡为好。” 刚才还埋头苦吃的人,突然说了话,高璟奚倒也听进去了,吩咐阿呦上两碗梗米粥,随后声音更加酥软,“本宫都听驸马的。” 连烈锦抬头瞅了眼高璟奚,总觉得平日里高贵冷艳的公主,最近越来越不对劲。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怕不是喝了假酒?” 这人还听不得好话了!高璟奚微微眯着眼睛,左手突然用力拧住连烈锦的腰,低低地说:“晚些时候,本宫亲自带你回公主府。今天的事情,你必须一五一十跟本宫解释清楚。” “啊?”连烈锦发出无意义的声音,难道说公主发现自己给那陈羽和冯志下药了?这女人的眼睛未免也太灵了吧。“殿下,什么事啊,这从何说起?微臣只是...只是喜欢画画。” 淡红的酒液、碧色的酒杯,再加上高璟奚白皙修长的手指。这一幕,把连烈锦迷得神魂颠倒,好半天才发现自己正喝着,高璟奚喂来的酒。 女人在自己耳旁轻启红唇:“驸马,你每次紧张的时候,都那么喜欢顾左右而言他吗?” 看来,只能先承认错误才行。连烈锦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面对着公主殿下那双深邃的眸子,“殿下,其实我也没...” 大厅里的水钟,显示时辰已到。 高清从座位上站起,拍拍手,“七皇妹,诗文大会可以开始了吧。” 闻言,高璟奚将连烈锦撇在一边,素手一挥,几个下人便抬着一树盛开的桂花,放在了宴会厅中央。 另有一位宫里的掌事站出来,大声道:“陛下委任七公主为大会主理人,并且规定今年的摘星仪式,取自蟾宫折桂之意。” 这位掌事年纪偏大,穿着一身绛紫色的衣衫,声音有些尖细,“希望各位学子,记着比赛的规矩,别干那投机取巧、偷鸡摸狗的事情。不然啊,你们到头来——” “就是母鸡抱鸭蛋,白费了心思。” 摘星仪式,意为表示对天上二十八星宿的敬畏,年年都由皇室子弟完成。 桂花飘香,高璟奚扫视一圈,淡淡宣布道:“今年摘星仪式具体是指用弓箭,射下桂花花瓣,且做折桂的寓意。” 在场的三位皇子和皇女,自然都必须参与。每年的仪式都会有所不同,具体内容由皇帝制定。 说白了,这个诗文大会其实就是状元预选会,在比赛中名列前茅的三个人,将获得进入皇家书院学习的名额。 高璟奚话音刚落,大皇子高护哈哈一笑,“这又有何难,取本皇子的弓来。” 高护自从上次在宴会上,出了个大丑,便暗恨上了连烈锦,所以这次才会也来凑热闹。 高护接过随从递来的耀弓,这弓快有半人高,通身火红,镶嵌着大量的宝石。 只见他用力一拉,对准了中央的桂花树。却在最后一刻突然调转箭头,朝连烈锦射出一箭。 黑铁所制的羽箭外包裹着一层淡蓝色的星辰之力,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彷佛一只猎鹰为了捕猎,从天而降。 弓箭离连烈锦的左眼越来越近,铁箭上的箭气甚至划破了周围人的衣裳。 都是桂花惹的祸 是高璟奚用食指挡住了箭势,她微微使力,将铁箭逆转方向,直直朝高护的座位射去。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肃杀的箭意就来到了高护心脏前,千钧一发之时,箭上的星辰之力化作一片碎末,落在桌案上,跟着桌面燃起了火焰,火舌差点烧掉高护的眉毛。 高璟奚凤眼轻挑,冷冷地盯着高护: “大皇兄,桂花树可不在这个方向。” 桌面上的火,渐渐熄灭。高璟奚虽然心内气极,面上仍然淡淡地笑了,“大皇兄,应该清楚,本宫的驸马可是母皇下旨赐婚的。你对驸马不满,可是对母皇心存芥蒂?” 这一段话,掷地有声,高护被高璟奚的眼神所慑,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体的颤抖。 他心中恼恨顿时不已。在他看来,燕国公府早在十几年前,兵权就被削弱,如今更是无人可以领兵出战。也就连屏幽一个文人能有些微末的排面。 而自己可是有威武将军支持的皇子,那皇位早晚是他的。想到这里,高护再次挺直腰板, “哈哈,一时失误。还请七皇妹不要怪罪。驸马既然无碍,陛下想来也不会怪罪的。”高护嬉笑一阵,才再次拉弓,将树上的花瓣射下。 其他人也颇有些意外,高护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只是大皇子高护在朝中靠山强大,大家再怎么诧异,也只能当作无事发生。 放眼望去,花瓣飘落满地,馥郁芬芳。高护射出的弓箭,将桂花的花瓣串在一处, 早有下人上前,将箭上的花瓣数量记下。 见自己成绩不错,高护轻哼一声,说要去换身衣服,便暂时离开了大厅。 这一头,高璟奚紧皱着眉,握住连烈锦的手,“驸马,你没事吧?” “没事,”连烈锦淡然一笑,眼睛里泛着光。 过了一会,连烈锦摸着袖口,轻声说:“微臣想出去透透气。” “好,你尽快回来,”高璟奚见连烈锦毫无惧意,心下有些诧异—— 在阶位的差距下,星辰之力能够产生极大的威压。威压产生的压迫和压制甚至可以影响一个人的心智。 就算自己为连烈锦挡下了这一箭,她也不会没有受到一点影响啊。 连烈锦走得很快,与高护在门口擦肩而过。 此时,所有人都被高清射箭的动静,夺去了注意力。 素闻五皇女资质平庸,母家的势力越来越弱,并不是继承皇位的有力竞争者。 高清似乎明白众人心中所想,她从善如流地仅仅射下了几朵桂花,本人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回到了座位上。 树上的桂花似乎开得更加灿烂,宴会厅里充斥着浓郁的桂花香。 “七皇妹,该你了。”大皇子高护那双眼睛,犹如黑暗处的毒蛇,闪着恶毒的光芒。 高璟奚手上的弓箭十分普通,没有多余装饰,黑金色的弓身隐隐透着古朴神秘的色彩。 她轻轻用力,弓如满月,箭身周围亮起星光点点,亮金色的星光如同细小的气泡,围绕着箭身旋转。 只听得一声龙吟,流星直射。树上全部的桂花被星光笼罩,逐渐漂浮在半空,形成一朵巨大的花瓣。 七公主的箭,将满树的桂花花瓣,吹落再凝结在箭身周围。箭身上的星辰之力,发出了极为耀眼的光芒,众人的眼睛被这光刺激到发红、流泪。 高璟奚行事一向低调,忍字为上。但今日,只想以这一箭,让高护清楚——她高璟奚,随时都可以取走他的性命。 宴会厅的门,突然被人推开,连烈锦踏入大厅,犹如站在一束巨大的桂花伞下。 星光与桂花照亮了她的脸。 良久,众人终于反应过来,起身叫好。 “七公主殿下,果然名不虚传。三位皇子皇女为今年的诗文大会,开了个好彩头啊。” 在金色的光华照耀下,连烈锦看上去,十分喜欢那桂花的样子,流连了好久才回到座位来。 这摘星仪式完成,高璟奚的桂花被星辰之力凝结成了标本,众人便提议将其送往皇宫,献与皇帝。 “喜欢桂花?”高璟奚挑眉问道,她记得观邪在青越山的小院里,种了很多桂花。 “嗯,”连烈锦诚恳地点头,“桂花糕好吃。” “行啊,爱吃是吧,”高璟奚本想以这种隐晦的方式,让连烈锦自己承认她就是观邪。现在看来,这人就是在装傻! 她摆出了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阿呦,给驸马上十五碟桂花糕来。驸马,吃完桂花糕,本宫才带你回公主府。” 连烈锦一脸疑惑,斟酌再三还是说道:“可微臣也没想回公主府啊。” “好了,将桂花撤下,上膳。”高璟奚气结,立马回身坐正,一边传令下去,一边平复自己的心情。她不断提醒着自己,或许只是弄巧成拙了,连烈锦并不是观邪,自己不可以抱有那么强的执念。 每次诗文大会都是先用膳,用完膳再开始比诗词歌赋。是以每次都有好几轮的歌舞表演,今年照旧有无数歌女献艺。 鱼贯而入的仆人们,端着一盘盘上好的佳肴。光是连烈锦认得的菜,就有腌笃鲜、凤炖牡丹、太白鸭... 端上来的那盘金丝牛肉酥,一口下去,外脆里嫩,满口肉汁。 “怎么还有鸭子做的菜?” 连烈锦刚咽下牛肉酥,正夹住鸭脖子,就听见连屏幽略带怒气的声音。“殿下,您从来都不吃鸭肉,这次的菜里怎么会专门上太白鸭来。” 说起这鸭子来,还有那么一段故事。在高璟奚才五岁时,曾有人在鸭汤里下毒,七公主那次差点没命,之后养了一两年才恢复过来。 因此,自那之后,便很少再吃有鸭子的菜了。 “屏幽,你也太大惊小怪了,”高璟奚轻轻摇头,“多少年的事了,跟鸭子又有什么关系。” 连烈锦将鸭脖放在碗里,有些疑惑于这两人的对话,“殿下,您对鸭肉过敏吗?” 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 高璟奚瞟了一眼连烈锦,没有说话。 倒是连屏幽满脸的笑意,“殿下说的是,不可因噎废食。” 饶是连烈锦再迟钝,也感觉到高璟奚似乎无视了自己。只是她不太明白为什么,便识相地闭上嘴。 另一边,高璟奚还等着连烈锦继续追问,哪里知道这人还先喝起汤来了。 公主生起了闷气。 刚巧,阿呦让人端上了十五碟桂花糕。 一碟碟晶莹剔透的水晶桂花糕,散发着独特的糕点香气。连烈锦偷瞄了几眼高璟奚,公主又对自己板起了脸,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每个青瓷碟上放着两块桂花糕,连烈锦将酒满上,一口酒一口糕,吃得不亦乐乎。 但是,没过多久,连烈锦就悄悄拉住高璟奚的衣服。七公主以为连烈锦这是想通了,准备提前且主动跟自己摊牌。 然而,连烈锦泪眼汪汪,嘴角还沾上了糕点沫,咳嗽着说:“殿下,没酒下桂花糕了。” “你不会干吃吗?反正你也这么能吃。” 连·快被噎死·烈锦表示,公主殿下的心思真难猜。 大厅里,众学子一边用膳,一边互相讨论、猜测着这一届诗文大会的考题是什么内容。 然而陈羽和冯志俱都面色尴尬,多次来回进出宴会厅,一脸的青黄之色。 好不容易才咽下,最后一口桂花糕的连烈锦却邪笑起来,人有三急,今天就让他们两个好好尝尝那滋味。 不过,对于这两个人,药下得并不重。并且她也严格把控了次数,三次而已,让他们还能有力气参赛。 一直来返于茅房,就算有香丸除味,这两人也难免沾上些许异味。惹得他们身旁的人纷纷掩住口鼻,露出厌恶的神色和几句嘲讽之言。 那陈羽有生之年来,哪里受过这气。当下就要发作,却被冯志一把按住,“你要是闹起来,砸的可是三位皇子皇女的场子!” 闻言,陈羽只好悻悻作罢。 而真正的好戏却在此刻上演。连烈锦一面将筷子夹在两指之间,旋转起来,一面看着不远处的大皇子。 平日里英武伟岸的人,在座位上不停地扭来扭去,姿态十分丑陋。就好像有一万根针在扎在他身上。 随着高护的一声尖叫,他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奔向宴会厅中央,手舞足蹈地跟喝醉的猴子一样,整个人躺在地上,打起滚来,吓得中央一众舞女,作鸟兽散。 高清朝身边的人大喊,“还不快去把大皇子殿下拉住!” 好几个人过去企图制服大皇子,可这人就跟失心疯了一样,力大无穷,过去拉他的人还差点儿被他掐死。 “宣御医来。”高璟奚从高位上站起,从容不迫地往大厅中央走去。 大皇子高护的脸上起了一片红色的疹子,看起来尤为可怖。而他整个人面色通红,伴随着低低的吼叫,完全不复一个皇子应有的仪态。 最后还是高清一棍子,将他打晕,“御医快来给大皇兄看看,来个人把皇兄抬到座位上。” 她心里恨极了,本想依附于大皇子,让他当自己的挡箭牌。没想到这人最近越发蠢得无法无天,已经被全长雍的人当作笑柄还不算。竟然敢当众对连烈锦出手,真是猪油灌了脑。 本来已经不好向皇帝交代了,现在还大闹诗文大会,更是罪加一等。 这次,肯定又是遭了谁的暗手。高清在暗处,静静地看向主座的高璟奚和连烈锦,不放过这两人的任何一丝表情。 其实,高璟奚也在观察连烈锦。毕竟,高护可是载在她手上一次,再载一次也不稀奇。 可是,连烈锦依旧保持着她惯有的样子,细长的桃花眼里挂着冷冷的、漫不经心的笑意。 高璟奚细细想来,就算是连烈锦下的手,以她的医术,应该不至于被发现动了手脚。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高璟奚脑中便转过了这许多的心思,她面色平静,指挥着大家回到各自的座位上。 御医来得很快,一放下药箱,便给大皇子诊了脉,“大皇子殿下,他这是花粉过敏。也许是幽兰水汀里的花种类太多,大皇子刚才更衣时,沾上了,才会出现这样的反应。” 高清装作焦急万分的样子,眼中含泪问:“可会有什么危险?御医你一定要保证皇兄他平安无事。” “无碍,待微臣开两帖药,大皇子殿下服下便好。” 于是,高护一开始竖着进来,现在不得不横着出去。 很快,这一出闹剧平复了下去。众人又恢复了吃吃喝喝的状态。 连烈锦看完好戏,默不作声地低头用膳。细嚼慢咽了半个时辰,吃了个七分饱。 一抬头,才发现高璟奚已经离开多时,再略一望去,连屏幽的位置也空了。 因着高璟奚不在,其他人放松许多,趁着丝竹乐声和舞女的歌声,都窃窃私语起来。 一曲毕,下一批舞女进来时,连烈锦立马发觉了不同的地方。 这一批舞女都穿着宽大的鹅黄色舞裙,手里拿着清一色的长剑挥舞,只是脸上的肤色与手臂有些许的差异。 按道理来说,这些女子都是教坊司请专人教习的舞女,周身上下无一不经过检验。再者,练舞之时都在教坊的室内,怎么会有肤色不一的情况出现。 除非... 连烈锦喝下一杯酒,细细观察着众人。大多数人都还浑然不觉危险来临,在观赏歌舞,然而惊变就发生在此刻。 ※※※※※※※※※※※※※※※※※※※※ 软饭除了硬吃,还能干吃 爱是一道光 舞女们随着一次身体的旋转,俱都脱下鹅黄色纱裙,抛向空中。 漫天的黄色轻纱遮挡了视线,一柄利剑撕裂纱裙,长剑带着点点星光直直刺向了高座上的连烈锦。 这名刺客已经能够将星辰之力外放伤人,星力阶位也至少达到了占星者。 其实每个人修炼到了占星者,能够占卜星运,才算是正式成为星辰之力的传承者。 很多人终其一生,也只能卡在辩星者的阶位上,做到身体强化而已。 躲到座位底下前,连烈锦抽空看了眼那名刺客,肤色偏白,五官精致,长剑衬得她整个人娇小可爱。 抽了个空档,连烈锦从桌子底下钻了出去,又就地一滚躲到了屏风后面。 “高璟奚,堂堂公主就只会躲吗?“ 刺客的声音软糯中带着气愤,连烈锦忽然明白过来,这女刺客应该是错把自己认成了高璟奚。 “这业务水平简直不合格,要刺杀前也不认认脸。”连烈锦从地上爬起来,想要跑到开阔的地方去。 可这女刺客反应极快,跟过去就是一剑,封住了连烈锦的去路。 那柄剑长约四尺,剑身通体泛着青光,上面还刻着细小的纹路,仔细看去像是一个五角的星星。 看上去那是江湖上一个叫散星楼的门派标志,散星楼什么业务都接,但是他们楼主曾经立过誓,不会与皇室扯上任何关系。 而这位极不专业的刺客,难道是私自的接单? 连烈锦假装被桌子绊倒,避过了身后的一剑,顺手抓起一旁的饭菜朝刺客丢过去——泼了人家一身的辣椒油,加上几片嫩绿的菜叶。 大厅里已然乱成一锅粥,刺客的同伙身手了得,早有几名学子命丧剑下。 护卫们反应迟钝,这才从大门涌入,与多名刺客缠斗起来。 那冯志和陈羽因为上茅房,倒是逃过一劫。 其他人中,也就陈礼会武,他将星辰之力包裹住双拳,正与其他刺客战至正酣,无暇顾及他人。 好不容易,装作连滚带爬地跑出大门外,连烈锦还没喘上一口气。刺客的长剑,又从她右肩上方刺出。 远远地,高璟奚和连屏幽,正言笑晏晏、相谈甚欢地从繁花簇拥的凉亭里,往大厅的方向走来。 “连屏幽你丫就不是什么好鸟!”连烈锦侧首躲过这一剑,顿时想起一句歌词,什么爱是一道光,绿到你发慌。 哼,好在,她跟高璟奚之间可没有爱。 “保护公主!”阿呦在看见高璟奚后,大喊一声,更多的侍卫从外面涌了进来,围在高璟奚身边。 眼见着,刚才那名娇小刺客的剑又跟了过来,连烈锦心内突然有了一个金蝉脱壳的计划。 她一个闪身避开剑锋上星光,从怀里拿出三根银针,在刺客右手关节处,快速轻扎两下。 速度之快,几乎没人发现她的动作。 瞬息之间,刺客的剑稳当当地架在了连烈锦脖子上。 高璟奚本想冲过来,救下连烈锦。可现在,她不得不停在十步之外,神色焦急,“驸马,你...” “驸马?你竟然是驸马?”女刺客在连烈锦耳边小声惊叫道。 刺客手上的剑晃晃悠悠,连烈锦手上用力,疼得那刺客龇牙咧嘴。“别吵,乖乖听我的话。” 现在的情况,表面上连烈锦被刺客挟持了。而实际上—— 刺客脸色灰白,冷汗直流,“疼疼疼,您可别再用力了。” 连烈锦面不改色,“把剑拿稳了,离脖子近点才逼真。” 刺客:“......” 连烈锦:“听我的,一会咱们就走正门出去。轻功一跃上东边的房顶,再几个纵跃就能出城门了。” 刺客几乎吐血:“这位驸马,在下轻功属实一般。更别说还得带着您,您可比我高一个头了要。” “驸马!”高璟奚几乎落下泪来,在场之人无不动容。“你放开驸马,本宫保你全身而退。” 连烈锦看着高璟奚担心焦急的样子,心里倒有些不好意思,只是骑虎难下,想着只能等自己办完事,一定要好好跟公主解释清楚。 一旦下定了决心,连烈锦心中便有了全盘的计划。 刺客还在发愣时,冷不丁被连烈锦踩中脚背,又被她以眼神威胁,刺客只得恶狠狠地大笑,“我抓着她,自然能全身而退。” 连屏幽此时也上前一步,扶住高璟奚摇摇欲坠的身子,朝连烈锦也投来了关切的目光,“三妹妹,你没事吧。” 这连屏幽说的什么鬼话?被刺客挟持,还能没事? 虽然,是自己挟持了刺客,但这种情况怎么看都不可能没事吧。 连烈锦盯住连屏幽放在高璟奚身上的爪子,脚下再次使力,小声咬牙切齿道:“还不快走,等大批侍卫到了,你插翅也难飞。” 那刺客回头看到她被捕的师姐师妹,咬咬牙拖着连烈锦往大门走去。 护卫们投鼠忌器,碍于驸马被刺客挟持,都不敢轻举妄动。 由于紧张,刺客的剑锋好几次擦过,连烈锦的喉咙,渐渐地划出了几道伤口。刺目的血液与雪白的肌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这一幕,让在场的人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生怕那刺客一个不小心,就把毫无缚鸡之力的连烈锦给结果了。 刚出了大门,门口的积雪有半膝深,脖颈处传来的刺痛感,让连烈锦稍稍皱眉。 “你们不准跟过来!要是再跟着,我就立马杀了驸马。” 高璟奚暗暗运转着星辰之力,逐渐在她手心里凝结成一把金色的匕首,只待刺客露出破绽,她便外放星辰之力,救下驸马。 可那刺客倒十分精明,一直把连烈锦挡在身前,把她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没料想,雪天路滑,屋顶还结着薄冰,那刺客竟然轻松跃上了房顶,再连续几个纵跃,二人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不八卦的舞女不是好刺客 这刺客的身手如此了得,众护卫俱都愣了半天。护卫长才战战兢兢朝高璟奚拱手,请求示下。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必须给本宫追回驸马!”高璟奚往前跟出两步,视线内却没了刺客和连烈锦的身影。 她紧咬着下唇,终是压下心中翻滚不定的情绪,冷静地思考起来。 长雍城郊外眨眼便至,由于飞得太快,那刺客忍不住扶着大树干呕出来。 过了好一会,她脸色才恢复正常,以长剑撑地,来回打量着连烈锦,“你真是驸马?” 连烈锦一副你明知故问的表情,“我不是,难道你是。” “我的天,那你为什么要假装被我挟持,然后逃跑?是荣华富贵不好,还是山珍海味不香?”刺客扑闪着她那双大眼,促狭地笑起来,“难道是因为你...看上我了?我可看见,你家公主手心里蓄起了星辰之力,就怕伤着你,人家硬是不敢对我怎么样。” “要不,就是你家美貌无双的公主老婆根本看不上你这小白脸。一气之下,你就玩点一哭二闹三逃跑的手段,啧啧啧,这二者必有其一。” 连烈锦狭长的桃花眼,唰地看了过去,彷佛两道寒光射出,“你们散花楼的刺客都这么碎嘴?我知道,你就是你们楼主的女儿洛千儿吧。为什么要刺杀七公主?” “哇,你怎么知道?”洛千儿一脸的不可置信,随即感到手腕处一阵剧痛,“哎呦,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光是乱点两下,我的右手就又疼又痒。” “你暂时还死不了,告诉我,你刺杀公主的理由,再帮我做成一件事,我就给你解开。” 洛千儿甩甩手,挑衅地说:“本小姐平生最烦被别人威胁,你如果求我的话...再说,你身上没有一丝星辰之力的流动,轻功却出神入化,肯定是使了什么妖法。” 末了,她表情又十分不屑地补充了一句:“你要知道,单打独斗,我可不怕你。” 连烈锦抱着双手,看起了河面上的风景。 寒风呼啸,洛千儿暗中调动身体里的星辰之力,想要冲破手臂处的阻滞,竟然失败了。她心下一惊,也不知道这个驸马是个什么来头,竟然这么厉害。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星辰之力,却制服了自己这个占星者。 “你最好告诉我刺杀公主的理由,不然我现在就可以把你的手,给废掉!”连烈锦脸上出现一抹冷厉的神色,声音依然冷得跟冰一样,却带上了少有的狠厉,“想来,少一只手,也并不是什么大事。” 洛千儿轻笑两声,“做我们这一行,一向是价高者得,我想你应该清楚。” 两块金锭子扔了过来,洛千儿一把接住,掂量了两下,“具体的我不清楚,那位主顾只让我来杀掉今日坐在幽兰水汀主座的人,七公主高璟奚。别的,我就真不知道了。” 这里的树木多是阔叶,遮天蔽日,不远处便是碎玉河,河面上薄冰已成,濛濛白雾恍若仙境。 忽明忽暗的光线下,连烈锦的那张冷脸,虽然好看,但就跟当下的环境一样冷飕飕的,仿若千年不化的寒冰,让人无法亲近。 洛千儿嘴一撇,沉不住气地问:“冰块小白脸,你还要我做什么?” “既然如此,你即刻往北方走去,沿路留下你星辰之力的波动痕迹。记住,不要留得太明显,虚虚实实便可。” 看这小驸马急于离开的样子,洛千儿不得不戴上有色眼镜,审视连烈锦和高璟奚,到底是皇家,贵圈真乱,每人头顶说不定都养着一片草原。 可怜那公主,着急忙慌地想救下这个小白脸,哪里知道小白脸早就想逃了。 看见洛千儿那古怪的神色,连烈锦就知道这人又不知道想歪到哪里去了。但只要她能帮自己引开救兵,她爱想啥就想啥吧。 “干嘛这么麻烦,”洛千儿朝连烈锦抛了个媚眼,嬉笑两声,“你要不要考虑跟我好了,我罩着你,吃香喝辣、穿金戴银。” “免了,我对你不感兴趣。” 看着连烈锦那副油盐不进的冷淡样子,洛千儿心里暗骂,到底谁看不上谁啊。 这人还好意思来嫌弃自己,洛千儿没好气地说:“那你对谁感兴趣啊,家里那位国色天香的公主都捆不住你的心。哼,依我看,你们两个既然互相都看不上对方。干脆就甩锅砸碗,一拍两散。” 听完洛千儿的话,连烈锦顿觉奇怪,这个洛千儿明明都不认识高璟奚,怎么就把她和高璟奚的事情,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当下,根本不想再说什么,自己与高璟奚的关系,并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理得清楚的。 见连烈锦又不说话了,洛千儿拦住她的去路,“可是我想知道,你要到哪里去?还有,我们俩走不同的方向,你怎么给我治手臂啊。”她娇着声音拉住连烈锦的衣摆,“要不,你现在就给我解了吧,我保证不会跟在你后面。” 风一吹,树叶上的薄雪簌簌而落,洒在连烈锦的肩头,她也不抬手拂去,转身就走。 洛千儿气急败坏,奈何右手无力使剑,当即就蹲下捡起一块石子,用力朝连烈锦后脑勺砸过去,又连续扔了七八块过去。 连烈锦一弯腰,躲了过去,石块都飞落到前面的草地上,“看来,你是不想要这只手了?” 洛千儿本想把连烈锦打晕,谁知道这人就跟后脑勺长眼睛了一样。她委屈地扁扁嘴,语带哭腔,“可我到哪里找你,人家手真的很疼。” 一杯参茶 “两个月后,未时,大佛寺东禅房外的梧桐树,我在那等你。”连烈锦眉目依旧清冷似冰,她顺手丢了一瓶药过去,“你若疼得受不了,便擦上这药膏。” 青瓷的药瓶非常精致,洛千儿拿在手里,不住地把玩,再一抬头,便看见连烈锦正往回走,不远处一个小女孩牵着两匹马,好像是在等人。 “哼,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洛千儿再次叫住连烈锦。 “这不重要,”连烈锦嘴角微微上扬,“主动权在我手上。” “喂,薄情驸马,你今天是计划好了要逃跑的吗?”不然,怎么会这么从容,这么大气地抛妻。 听到薄情两个字,连烈锦停下脚步,冷冷地回头瞥了眼洛千儿,才继续向前走去。 “喂,你就不怕我再去刺杀你家公主?” 可惜,连烈锦走远了,洛千儿只听见什么“不会”,“还没那本事。”这样模糊的字眼。 “哼,她和那个七公主之间绝对有问题,”洛千儿一脸八卦的神情,自言自语个不停,“看来想吃口皇家的饭真是不容易。尤其这驸马吃的还是软饭。” 想到这,她翻了个白眼,本来准备继续跟着连烈锦,可手上古怪的疼痛,还是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只好在腿上裹住星辰之力,忍住疼,飞也似地往东面去了。 碎玉河旁,小萝卜在树下打了个哈欠,在看见连烈锦后,立马笑着说:“烈烈,本事挺大啊,我在幽兰水汀外面等你的时候,看见大皇子被抬出去的动静可大。肯定是你给大皇子下药了吧,不过他们这些个嘴贱的无礼之人,早该被教训了。” “我倒是没什么感觉,”连烈锦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之前被高璟奚牵过的左手,“只是公主非常生气,我发觉到了。” 其实,连烈锦本就计划着今天,偷偷溜回青越山去,没想到刚好遇上了刺客,就突发奇想,表面被刺客挟持,实则悄悄回山。 不然,被燕国公知道自己偷溜回去,又要让自己回到那个没了娘亲的家里去,吃几下训斥事小,关键是,她不愿意见到那些所谓的家人。 所以,被刺客抓走反而是个正当“理由”。 “哎呦,你竟然为了公主给别人下药?奇闻啊...”小萝卜话还没说完,突然发现连烈锦的脖子正在往外渗血,“诶,你受伤了。” “嗯,没事,伤口不深。”连烈锦擦干净血迹,涂上药粉,催促小萝卜上马,往青越山方向行去。 幽兰水汀里的学子,好不容易才全部疏散出去。这次的诗文大会,妥妥地必须延期了。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护卫队才赶到了城外,护卫长查看了星辰之力的波动情况,确认刺客带着驸马往东跑了,便继续向东追捕。 皇宫内,承乾殿,皇帝一脸阴沉地坐在龙椅上,高璟奚和连屏幽稳稳地跪在下首。 “好啊,这一届的诗文大会,陈礼受重伤,还有吏部尚书的女儿现在生死不明。朕已经把御医都派过去了。高璟奚,你干得好事啊!” 一旁的太监忙给皇帝送上了一杯温度刚好的参茶,“陛下,您消消气。” 可皇帝此刻怒目圆睁,竟抓起茶杯,用力砸向高璟奚。 青瓷的茶杯,不偏不倚地砸在高璟奚额头上,“碰”地一声,茶杯碎成几半,茶水洒了一地。 眼看着高璟奚的额头缓缓流出了血,滚烫的茶水也溅了她一身。 “母皇,儿臣有罪,没有做好安保措施,儿臣甘愿领罚,只是驸马她...”额头的血缓缓流下来,高璟奚面色未改,就跟那不知疼、不知烫的木头人一般。 “你领罚?朕的脸面都快被你丢干净了,长雍城内,天子脚下,你还能让刺客逃走。”皇帝又拿起了手边的奏章,想要再砸一次,“朕,颜面无存呐。” 这时,老燕国公匆匆忙忙地进殿来,刚想下跪行礼。皇帝立马换上了温和的脸色,制止了燕国公,并叫人搬来座椅。 “参见陛下,老臣刚听闻小女连烈锦被刺客抓走,现在下落不明。” “国公,朕已经加派人手,必将驸马安全无虞地带回来。”皇帝看向跪着的那两人,不胜其烦地说:“站起来吧,给国公好好说明情况。” 高璟奚顾不得擦干额头上的血,稳稳地站起身朝燕国公拜了一拜。 “使不得,殿下使不得。”看见高璟奚的伤势,燕国公心中一跳,到底没说什么,只是从椅子上站起,屈膝弯腰扶起高璟奚。 “国公,驸马与我同去诗文大会。献舞的歌女中竟有刺客,那刺客的星力已到占星者的阶位。为了逃脱,刺客挟持了驸马,侍卫们投鼠忌器,让那刺客逃走了。” 燕国公听完高璟奚的话,舒了一口气,“老臣只担心刀剑无眼,我那不争气的女儿若是伤着了,没有星辰之力的庇佑,这孩子凶多吉少啊。但听公主的意思,锦儿当下并未受伤,是吗?” “父亲,三妹妹被掳走时,毫发未损,您不必太过担心。“连屏幽想了想当时的情况,连烈锦只是被那刺客拿剑威胁而已。 燕国公这才看见一旁的连屏幽,“哦,屏幽也在现场?” 高璟奚心内微微叹气,“国公,烈锦,她受了点轻伤,刺客的剑在混乱中划伤了她。” 燕国公刚放下的心,又高高提了起来。 见状,高璟奚低低地说道:“只是轻伤,烈锦不会有事的。” 倒是皇帝又发话了。 “朕决定再派出日曜卫,前去救回驸马。” 这日曜卫是兰庚国倾大量心血,打造出的一批军卫队,与月辉卫、星辰卫统称为都城三卫。 各大军卫队中,人才济济,星力都不低于占星者,更有高阶御星师坐镇。可以说是极强的战力。 而这三卫共同拱卫长雍,保护天子安危,也只听天子一人号令。 “母皇,儿臣愿亲率日曜卫救回驸马。望母皇将星运牌暂时赐予儿臣,好让日曜卫听儿臣号令。” “殿下,这似乎不妥吧。” ※※※※※※※※※※※※※※※※※※※※ 为什么十一月了还是有蚊子啊 救夫君还是得亲自上阵 一时间,承乾殿里,鸦雀无声。 站在角落里的连屏幽,过了一会才再次出声,向前一拱手,“陛下请恕草民直言,公主殿下并无任何带兵经验。况且,公主于驸马来说,是君。以公主之尊,亲寻驸马,于礼法不合。” 此言一出,掷地有声。兰庚国历史上,的确没有这样的先例。 闻言,皇帝轻轻摩挲手上的玉扳指,“在你看来,该由谁去?” “陛下,草民是驸马的姐姐,姐妹连心,草民愿随日曜卫,前去救回三妹妹。”连屏幽看着高璟奚衣服上的茶水,跪下说道。 岂料,高璟奚几乎没有半分犹豫,就连一点目光也没有给予连屏幽,直接沉声道:“母皇,营救驸马一事,并非礼教,而在于情。儿臣是驸马的妻子,愿亲率日曜卫,救回夫君。” 连屏幽本就没想到,高璟奚竟然会主动请缨,去救回她这个妹妹。然而现实,狠狠打了她一巴掌,高璟奚不但要去,还极其坚定。 记忆中,一直以来这位七公主都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就算皇帝对她极尽宠爱,她行事也低调有加,从不张扬。 这次主动请求掌握日曜卫,虽然只是为了救人,但保不齐他人不会多思,甚至做些文章。 尤其是大皇子时时刻刻都对七公主虎视眈眈,恨不得抓着点错处,让高璟奚失去圣心。 连屏幽的情绪一直很少被外物所牵动,就算常年被父亲忽略,她也很少感到难过。 但亲眼看到高璟奚为连烈锦如此付出,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都令她感到十分绝望。 这份绝望几乎消磨了她心中的全部耐心。 明明是她连屏幽与高璟奚认识得更久,关系也更好。她们二人几乎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对双方的脾气秉性都知根知底。在燕国公府决定支持七公主时,也是她出面与公主商定一切。 明明,应该娶公主、做驸马的人是她,是她连屏幽啊。 偏偏,连烈锦这个连观星入道都做不到的废物,回来了,轻易取走了属于自己的一切。 连屏幽的手攥紧了,指甲深入皮肉,刺破流血。她看见高璟奚脸上担忧的表情,心里翻江倒海——七公主一开始对这门婚事,是十分抗拒的! 怎么会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就改变了这么多,她们成亲不过数日而已。 无论是琴棋书画、文武策论,她连屏幽都强过连烈锦一百倍,为什么偏偏与高璟奚有缘无份的是她。 皇帝在龙椅上冷笑了两声,“你们一个个倒是情深意重。国公,你是锦儿的父亲,你来决定吧。” 燕国公郑重地起身谢过皇帝,欣慰地对高璟奚说道:“锦儿能得七公主如此垂青,是她的福气。老臣在此,先行谢过公主殿下,望殿下能早日救回锦儿,老臣便放心了。” “国公不必多礼,本宫一定护驸马周全。” “罢了罢了,你和驸马新婚燕尔,朕破例一次,星运牌予你半月,也只得这半月。记住,这次诗文大会出了如此多的纰漏,你难辞其咎。即便找到驸马,也不能将功折罪。等你回来,同高清、高护一齐领罚!” 皇帝洪亮的声音打断了连屏幽的思绪,她看向年近半百的皇帝,如果不是皇帝首肯这门婚事,她本来有机会的。 近来,皇帝盛宠莲妃,对朝政虽然没有不管不顾,但也比之前懈怠了许多。况且,这位皇帝年轻时杀伐果决,倒也赏罚分明,到了现在反而残暴了许多。 如果,自己可以扶持高璟奚登上至尊之位,或许她们俩就可以共享这万里江山、受到万民拥戴。 “多谢母皇,事不宜迟,儿臣连夜出发,一定将驸马平安带回。”高璟奚面色平静,上前跪下领命,与燕国公和连屏幽再次见礼后,迅速离开了承乾殿。 阿呦早已等在殿外,见高璟奚出来后,焦急地问:“殿下,驸马她,我们该怎样救回驸马啊?” 高璟奚垂眸,“本宫记得在驸马与本宫成亲前,你可并不看好她。” “啊,公主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您怎么还拿出来说呢,”阿呦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奴婢私心觉得驸马,除了傻愣些,其他方面也不差。您就算还是不喜欢驸马。可她,还是蛮关心您的,您现在不还披着她的衣服...” 高璟奚低头轻抚身上毛绒绒的披风,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继而笑意散去,眉眼里又盛满了忧愁,“阿呦,胡说什么呢。现在我们耽搁不起,必须连夜出发,追上那名刺客。” 阿呦嘟嘟嘴,也是一脸的担心,“驸马要是能观星入道,您早就可以用星辰之力间的联系,找到她了,哪里还用这么费劲。” 闻言,高璟奚一下有些尴尬,她倒庆幸连烈锦不能修炼星辰之力。因为夫妻双方要靠星辰之力找到对方,还得是有过肌肤之亲的。 多亏连烈锦是个“废物”,不然她们俩没有夫妻之实的事情,就要被曝光了。 到时候,母后一定会“大发雷霆”,在自己还没成亲前,母后便一直唠叨作为公主,她需要一个孩子来增加夺位的筹码,而有着燕国公府和皇室血脉的孩子,就是最优的选择。 宫道上的风很大,吹起了高璟奚额前的碎发。阿呦看见一片红色,不由得惊声大叫,“殿下,你怎么受伤了?是...” “阿呦,噤声。” 见到自家公主的表情,阿呦便知一定是陛下砸伤的公主,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阿呦只能转了话题,“殿下,您还没喝药。驸马说了一日三次的,而且驸马府送来了药丸,您刚好带在路上吃。” “是吗?驸马,她有心了。” 观月楼时,连烈锦知道自己怕苦,便送来糖衣药丸。高璟奚的心情复杂极了,她紧紧抓住手里的画卷——那是今天早上连烈锦在观月楼所画。 画中人正是自己,似乎是花灯节那天的景象。 虽然只是黑白色的线条,但是人物的神韵全在一笔一画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殿下,请留步。” 听见身后的声音,高璟奚忙将画卷合上,牢牢护在怀里,一转身才发现是连屏幽跟了出来。 “你有何事?” 据说你不太行 冷淡的话语,再一次让连屏幽的心绞痛起来,本以为高璟奚永远都会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但她终究对连烈锦是不同的。或许,高璟奚自己还没有察觉到。 但她作为局外人,却看得一清二楚。 多希望连烈锦这一次能永远消失啊。连屏幽的手在袖中握紧。 “殿下,您是千金贵体,”连屏幽眼神炙热,竟也不管这里还是皇宫,“捉拿刺客救回驸马,何须您亲自出马。况且,您还受了伤。” 高璟奚冷冷一笑,往宫外走去。阿呦忙跟上自家公主,连屏幽也再次跟了上去。 三人刚走出宫门,公主府的马车便等在那了。 马车前,高璟奚负手背对着连屏幽,一字一句地说:“连屏幽,你是烈锦的姐姐。有些事,便不该做。” 连屏幽咬咬牙道:“殿下,屏幽惶恐,不懂您的意思。” “是吗?”高璟奚侧过身来,留下冷冷的一瞥,“烈锦是本宫的驸马,这一点,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会改变。” 说完这段话,高璟奚便登上了马车,徒留连屏幽一人立在风雪中。 马车上,阿呦将小铜炉递给高璟奚,才轻声问:“殿下,奴婢总瞧着这次的刺杀有些蹊跷。被杀死的学子里,好些都是大皇子那一派的。” “本宫也十分不解,江湖刺客为何偏偏对这些人感兴趣。”高璟奚一直在闭目养神,只是将手里的画卷握得更紧了些。但连烈锦被抓走却让她始料未及。尤其是,在她就要找连烈锦问个清楚的时候。 阿呦住了嘴,可在她看来,自家公主怎么也不像,完全没有猜测的样子。莫非,策划这次刺杀的人,并非与公主对立之人。 从皇宫出来时,天已经黑了,冬日里夜晚的风更加刺骨。 刚回到公主府,就有下人送上了一封书信,高璟奚看见信纸上熟悉的笛子图案,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是姑姑的信。” 看完了信,高璟奚将信纸点燃,看着泛黄的纸张被火舌化为灰烬,“阿呦,姑姑她再过几日便要回到长雍城,此次她是秘密回来,本宫须得先去向母后禀明情况。” “什么,神威长公主不是镇守边疆吗?殿下,这私自回来,可是大罪。” “不错,”高璟奚思索片刻,或许是因为母皇最近的行事,颇有些荒唐,竟然要为莲妃建一座长生台,耗资巨大,“姑姑有她自己的思量,我们切莫声张。” “殿下,您总得把伤口先处理好。不然皇后娘娘见到您,心里会更加担忧的。而且娘娘她,最近身子也有些不太爽利。” “母后她一定还要念叨本宫的子嗣问题,”高璟奚回头看向阿呦,“观邪居新进的老山参,本宫昨日刚好买了两根,一会便带进宫给母后。” 待高璟奚坐定,阿呦打发人送来煮沸后稍凉的水和酒。 “殿下,用酒清洗伤口会有些疼。”阿呦将高璟奚额头的血迹擦干,看见不到半寸的伤口,还在隐隐地渗血。 见阿呦眼里含着热泪,高璟奚无奈笑道:“擦上止血的药粉便无事了。” “可是殿下,”阿呦声音里带着隐隐的哭腔,“万一留疤了怎么办?我去拿黑玉化布膏来。您最近受的伤,还不够多嘛,就不知道躲着点。” “罢了罢了,你快些。”高璟奚揽镜自照,随即摇摇头,不过一点小伤,也就阿呦次次大惊小怪。” 结果,阿呦还是去了一刻钟才带着药回来,一进门,竟然还带着哭腔,“殿下,您的伤口,不可以吹冷风的。您一会还要去找驸马...” 高璟奚失笑道:“本宫头上包一层纱布可好?” “殿下,”阿呦知道高璟奚不能包上纱布,受伤的事传扬出去,又该有多少风言风语,“刚才管家来说,给驸马买的衣服都送到公主府了,尺寸都是按您下午说的买的。” 药膏冰冰凉凉的感觉,让高璟奚舒服了许多,她的目光看向窗外,“等驸马回来穿吧,天织轩的衣裳,虽然不及宫里针线上人的手艺,却也不错了。” 打理好一切,穿着如意纹带帽披风的高璟奚再次入宫,与皇后话别,出来时,已经是深夜了。阿呦早已打点好行装,在宫外侯着。 高璟奚便领着八百日曜卫,沿着那刺客星辰之力的波动痕迹的路线,一路往东而去。 城门外的碎玉河已经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比花灯节那一夜的冰,更厚些。 朔风阵阵,为了加快速度,高璟奚没有坐马车,而是骑着一匹快马,迎着寒风狂奔。 八百精兵,皆用星辰之力包裹住马蹄。马蹄上带着亮光,疾跑如风,恰如黑夜里能够燎原的星火。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那刺客一路留下的星辰之力的波动痕迹非常明显,就像是担心别人迷路而特意做下标记一般。 “殿下,这刺客只是一名占星者,应当跑不了多久,就会被我们追上。何况,她还带着驸马,必定走不快。” “本宫算过了,若说光靠星辰之力,刺客就算轻功再好,也不可能夜行千里。她定然骑了马,”高璟奚拉紧缰绳,下马查看四周的情况,“这一带荒无人烟,地上的马蹄印十有八九便是那刺客的。” “既然如此,我们只需要快步追上去,一定能救出驸马。” 日曜卫的队长是位清秀挺拔的少女,对于救回驸马这种“大材小用”的事情,没有丝毫的不满,一路上尽心尽力。 只是,高璟奚仍然心存疑惑,既然刺客选择这样一条荒僻的道路骑马逃跑,又为何会有这么多的波动痕迹留下? 他们继续上马,疾行了一夜,天将明时,才到达了一家客栈,遇上了护卫队里回来报信的士兵。 “殿下,我们一路追捕刺客来到这间鲤伴客栈,星辰之力的波动痕迹却突然消失了,随后在十里外的地方再次有了波动痕迹。” “这间鲤伴客栈吗?”一夜未眠,高璟奚微微眯着眼,打量着客栈。虽然简陋,却还算宽敞明亮,房间众多,是个掩人耳目的好地方。“事不宜迟,继续上路把。” 且说连烈锦跟洛千儿在城郊分开,她便和小萝卜一人骑了匹马,大大方方地朝青越山方向行去。这青越山在青州边境,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两三日便到了山脚下。 “烈烈,让小黑马休息会吧,你看这大冬天的,累得直吐白气。”小萝卜从马上一跃而下,抚摸着她那匹小黑马的鬃毛。 “行吧,我们去前面的茶棚喝口茶。”连烈锦望望天,“最多半个时辰,咱们就上路。” 小萝卜斜瞟了一眼连烈锦,“诶嘿,我说你急什么,归心似箭,是要归哪里啊。” “我总归是偷跑出来的,现在长雍城指不定已经翻了天。不管怎么说,我与公主成亲是事实。在外人眼里,燕国公府早已经是七公主一党的了。” “哎呦,这话是你爹说的吧,你还听得挺认真。”小萝卜一脸地不可置信。 “这桩婚约是娘亲定下的,”连烈锦眼神温柔,“不过我觉得除了七公主,其他几位皇子皇女,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顿了顿,她转了话锋,“而且最近又有人查起了暗影族。我若在外呆得越久,便越危险。” “怎么会这样?你一直都带着墨玉,只要不动用暗影之力,几乎是不可能被发现的。” 闻言,连烈锦抬头望天,恰好看见几只风筝,轻笑说:“冬天还有人放风筝?我想,可能是天意吧。” 小萝卜嫌弃地踩了连烈锦一脚,“不想说就不想说,卖什么关子啊。” 到了茶棚里,小萝卜大喇喇地坐在油腻的板凳上,“小二,来壶雨前龙井,再来五张干面饼子。”等店小二应声走远后,她又转头朝连烈锦挤挤眼,“可是凭你的本事,远离这些纷争,只要一走了之就行了。至于,娘亲的遗愿、和公主的婚姻,统统抛下呗。” 两日来的奔波,让连烈锦有些困倦,她接过小二递来的茶壶,给自己倒上一杯热茶,才慢慢回答小萝卜的话: “瞧瞧你这不食人间烟火的鬼话,我一了百了了。星药门怎么办?观邪居没接班人怎么办?” “哦哟,烈烈,你还想过接班人的问题?我以为你一直无欲无求、不近女色,也不准备生孩子。” “谁说的,我之前的理想,是早日让观邪居融资上市,实现百万两黄金的年利润。这么大一份家业,总得有人继承吧。” 小萝卜扁着嘴,发出啧啧啧的声音,“就凭你?据说,你不太行啊。” 这一下来得有些突然,连烈锦以为自己听错了,“据...谁说?说谁不行?哪方面不行?” “好歹你也是个大夫,自己是个什么情况,你搞不清楚?”小萝卜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凑了过来,“据一手可靠消息,你不行。那方面不行,你懂的吧。” 驸马评分表 连烈锦的脸几乎涨成了猪肝色,吞吞吐吐地说:“喂,你...造谣也得有证据吧。” “咳咳,你应该不知道宫廷中有一部驸马评分表吧。”小萝卜嘿嘿一笑,得意洋洋地叉着腰,“由公主、掌事嬷嬷、丫鬟们分开打分。像你们这种低分选手,会得到御医们的特殊照顾。” “你怎么知道的?”连烈锦僵硬地问道,如果是真的,这件小事已经在她年轻的心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我当然自有门路了。其实我很早就怀疑你,不光我怀疑,星药门上上下下的人都怀疑你。以前多少师姐、师妹对你示好,你都视而不见。久而久之,就有这种老少爷们、姑娘媳妇都喜闻乐见的猜测。” 连·笑不出来·烈锦:“真有你的,我竟不知道星药门也这么不堪。”她将干面饼子一把塞进小萝卜的嘴里,噎得这人立马闭了嘴。 等小萝卜就着茶水,咽下大饼,又兴致勃勃地说:“哈哈哈,我去燕国公府帮你拿药的时候,听见几个下人说的。要我说,公主的确对你不太满意,不然也不会结婚一个月了,你们就见过三次。其中一次还是新婚。” 见连烈锦半天没个反应,小萝卜话锋一转,“不过,来日方长嘛。我看你也不喜欢人家七公主,两口子各玩各的,不也皆大欢喜。你们圈,不都那样嘛。” 连烈锦恍惚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最近朝廷又发生什么了?怎么四处都在调动兵马?” “哎呦,你还不知道啊?今年的诗文大会上七公主的驸马被刺客掳走了!现在七公主带着人天南地北地找驸马呢。” 旁桌的两个上了年纪的客人,就着花生米聊了起来,声音大得整个茶棚都能听见。 绛蓝色衣服的老者又继续说道:“老朽记得这七公主的驸马可是咱们燕国公府的小姐,燕国公府世代忠良啊。北面的罗兹国在十几年前想要侵略咱们,全靠燕国公的连家军打退了他们,保得咱们兰庚的安宁啊......” 小萝卜也竖着耳朵听了半晌,碰碰连烈锦的手,“你的公主在到处找你呢,我刚才说错了,兴许你没那么不行,你要相信自己。” 连烈锦:“......” 将茶壶里的茶水饮尽,小萝卜拿出银钱放在桌上。“行了,上山吧。跟你说两句话,还不如跟阿黄玩上两个时辰。” 阿黄是小萝卜养的土狗。 青越山,其实只是一座籍籍无名的小山峦,山上杂草丛生、怪石嶙峋。 在很久以前只是座荒无人烟的孤山,直到连烈锦所在的星药门——由到达星相师阶位的神医华逑创立,至今已有百余年了。 这星药门倒不是什么江湖怪医的门派,他们每逢初一、十五、十六接待病人,常年制作汤药、丸药出售。各大乡镇药铺均有销售,药材生意倒是比神医的名头响亮。 尤其以观邪居药房最为出名,如今观邪居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天天赚得盆满钵满。 而现在,这片荒山也被开垦成了药田,遍地都是珍贵的药材。 而今日,恰好是十五。 连烈锦刚穿过桃花迷障,掀开药草门帘,走进星药门的正门时。一身穿绿花衣裙的女子便冲到她面前,“观邪师姐,幸好你回来了。今天的坐堂大夫腹泻,只好让你先顶上。” 小萝卜与连烈锦相视一眼,齐声道:“赵师妹,师姐不在吗?” 绿衣女人看向二人,怪道:“你们两个竟然不知道?大师姐回去探亲了。” “探亲?师姐她,她不是孤儿吗?”连烈锦眉头紧皱,心中讶异不已。 “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情。好了,观邪师姐你快跟我过去,万一有病人来,你就先顶上。” “等等,我想把面具戴上,再回房间把衣服换掉。”连烈锦将左手的袖口抬起,黑色的锦衣有着两处撕破的地方,不仔细看,倒察觉不出。 绿衣女子惊讶不已,急道:“观邪师姐,你这是跟谁打架了?” 连烈锦回想起大皇子上蹿下跳的样子,就忍俊不禁,“没,只是被跳梁小丑的箭气划到而已,不必大惊小怪。” 绿衣女子忙拉住连烈锦的袖子,将她前后转了个圈,来回几遍确认她无事后,才埋怨道:“你要是受了伤,大师姐,师傅可不得急疯了。你想想,你当初刚来的时候,好几次都差点没命。好不容易活着长大了,再有个三长两短...” “赵师妹,你不要在这危言耸听。我好得很,我去换衣服了。”连烈锦担心她这个话唠师妹,再多说几句,太阳都要下山了,忙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 穿过几个长廊,再往里走,便是连烈锦在星药门居住的小院。院子里还晒着风干牛肉和泡水喝的花瓣,光秃秃的桂花树枝桠上,还浸着昨夜的薄雪。 看样子在她离开时有人一直在帮她料理这一切。 果不其然,房间里一尘不染,仅剩的几件衣服也带着皂角的清香。她走到铜镜前,一旁的木架上放着她的面具,纯黑色木制面具上绘有红色彼岸花。 最与众不同的一点是,这张面具将眼睛完全遮住,留出了下半张脸。 她在铜镜前戴上面具,世界立即变得一片黑暗。如果有人现在站在她身后,便会看见连烈锦嘴角上扬,笑容带上了几分肆意张扬的味道。 毕竟黑暗对她来说,亲切而熟悉,戴上面具反而回归了自然一样。 同一时间,鲤伴客栈里,因是寒冬,来来往往的客人极少,不时有衣衫褴褛的乞丐进来讨饭。 往日里小气抠门的掌柜,却突然转了性子,乐呵呵地拿出几屉凉馒头给了乞丐。只因这两天,突然来了两拨十分阔气的主顾。 就在客栈后面的马厩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终于准备进去牵马。 那人身形娇小,吊着手臂走路的样子还有些滑稽,只见她嘴里念念有词,“果然小白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用的全是下三滥的妖法。给的药膏擦三天,就用完了,现在老子手一动,就疼得要命!” 洛千儿实在气不过,从怀里掏出青瓷药瓶,猛地朝地上砸去,看见药瓶碎成几段,才稍稍解了气。 不料,一只如玉笋般白嫩的手捡起了药瓶的碎片,手的主人声音冷淡,“你果然还在这。” 驸马身上的痣 下一句便是,“把她抓起来。” “是,殿下。” 洛千儿来不及反应,便被几个人捆住双手,带回了客栈房间。 房间里,燃着几个炭盆,温度有些偏高。 “本宫的驸马呢?”高璟奚端坐在圆桌旁,眼神锐利,犹如窗外的寒冰一般冷冽。 洛千儿刚才被捕时,就在一直观察着高璟奚,七公主黑发如云,绯红色的发带衬得她肌肤赛雪,恰如凝脂白玉。她秀眉微皱,凤眼不怒自威,倒有那么点禁欲的高贵味道。 原来,女人是可以美成这样的!那份气质倒把容貌盖过了三分。 “我不认识什么驸马,姑娘你抓错人了吧。”洛千儿立马采取了,死不认账的策略,妄图蒙混过关。 那天那么混乱,自己又藏在小白脸驸马身后,高璟奚一直注意着小白脸,说不定根本没看清自己的长相,不过是在瞎猫捉耗子。 高璟奚听见洛千儿狡辩的话,倒也不气,让店小二送上一壶清茶,慢悠悠地品上一杯后,才漫不经心地说:“哦,是么?可本宫却十分了解你。洛千儿,今年十九,从小生活在南方富庶之地,在散星楼众星捧月般地长大,星图是一只短尾松鼠。” 洛千儿沉默了,高璟奚往另一只茶杯里,倒入三分之二的茶水,碧色的茶水清香扑鼻。 “松鼠星图的人,身体轻盈,做刺客算是个合适的职业。”高璟奚走到洛千儿身边,将茶水递给她。“给她松绑吧。” 松绑后,洛千儿从高璟奚手上接过茶杯,饮下清茶,顿觉神清气爽、清香怡人。“这茶,怎么会如此之香?” 阿呦看见,洛千儿盯着高璟奚发呆的样子,恨不得上去踹她几脚,“不过是最普通的茶叶罢了。” “公主殿下,是怎么知道我的?” “下次做刺客,得记得蒙面。本宫还知道,有人的星图是一盒胭脂,以前还被人戏称为最无用的星图之一,后来才发掘其在易容上的天赋。” 高璟奚说的人,正是洛千儿的娘亲。不知为何,洛千儿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耐来,她又换上了嬉皮笑脸的样子: “你家驸马,被我一剑杀了呗,丢在荒山野岭里,估计这会尸体已经被野狗啃得渣都不剩了。” 高璟奚的呼吸一下梗住了,她用力捏住椅子的把手,仔细地看着洛千儿的眼睛,“你在撒谎。” “哼,凭什么说我撒谎?”洛千儿觉得还是自己比连烈锦的相貌更俊美些。不过,万一七公主现在就起了杀心,毁了自己的容貌,再把自己也弃尸荒野该怎么办。 毕竟,七公主高璟奚,看上去就是个蛇蝎美人。 遇到这样的美人,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征服,另一个是跑路。 洛千儿的心思转了几转,咳嗽两声,“其实,我骗你的。你的小驸马,还活得好好的。” 洛千儿的话,一会一个样。高璟奚的心渐渐放了下来,冷声问:“那她人在哪儿?” “离开了呗,她求我让她走的。” 阿呦一脸怒气地说:“你这个刺客会这么好心?” “哼,我自然没那么好心,”洛千儿忽然娇笑起来,“可你那小白脸驸马倒是个妙人,我勾勾手,她就被我迷得七荤八素了。自然,驸马长得那么好看,我为什么要拒绝呢。” “你少在这信口开河!”阿呦气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只想找根绣花针来,把洛千儿的嘴巴缝上。 见高璟奚面无表情,幽深的眼眸冷冷地盯着自己,洛千儿心下一哆嗦,索性破罐破摔,继续编造道:“喏,就是这张床。驸马可是紧紧抱着我,对我说她早就看不上家里的黄脸婆了,一天到晚阴着脸。还是我这样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尝起来可口些。” 这一番话,直听得阿呦心惊肉跳,如果驸马真的这样说,那公主殿下她... “怎么,你不信吗?”洛千儿眼珠一转,“驸马的腰间那可是有一颗痣,你想想我说的对不对。” 洛千儿本以为高璟奚会大发雷霆,至少也会气急败坏吧。没成想,七公主不言不语,除了脸色白了几分,竟然没有多余的情绪外露。 果然,她们皇室中人,喜怒不形于色。莫不是,七公主已经起了杀心,准备把自己灭口?洛千儿继续装作得意洋洋的样子,“哼,反正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她在哪里。你要是还想见到她,最好把我给放了。说不定她见你心善,还愿意吃你这棵回头草。” 满室寂静,洛千儿只觉得她的右手,在被绑过之后,疼得更厉害。她强忍着疼痛,朝高璟奚看去。 窗外已经暗了下来,摇曳的烛火里,高璟奚背对着她,纤细修长的背影透着倔强的味道,莫名让洛千儿心里生出了一丝心疼的感觉。 她于心不忍,摇晃着双腿,有些脸红地开口,“这位殿下,其实我觉得,要不你把那小白脸驸马踹了,让我跟着你怎么样?” 见高璟奚还是一言不发,洛千儿歪歪头,“我立马跟你回长雍,以后在你身边寸步不离,才不会跟那个驸马一样,让你独守空闺。” 这句话,才真正把阿呦气了个倒仰,她喘着粗气恨道:“你这个粗鄙之人,简直痴心妄想,七公主岂是你能觊觎的。” “嘿,这位姑娘,”洛千儿上下打量了一番阿呦,挑着眉说:“本人洛千儿,家世清白、美貌无双、无各种不良嗜好,一看就比小白脸驸马强多了。而且,我跟了公主,咱们三年抱俩、五年抱仨,不在话下。” 驸马是谁 阿呦见她说的话越发不像个人能说的,直接冲过来捂住她的嘴,恨不得立刻把她给弄哑了。 “洛千儿,散星楼以前曾是先帝的护卫。先帝仁慈,容许你的祖父辞去爵位,退隐江湖。唯一的条件是不可与皇室为敌。”高璟奚一拂袖,目光掠过洛千儿,看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是又怎样?我洛千儿,一人做事一人当。”洛千儿刚想站起来拍拍自己,右手的疼痛害得她忍不住“哎呦”叫唤。 “可你的师姐师妹,此时正在受苦受刑。你若想救她们,最好从实招来。” “高璟奚,你到底想怎么样?你竟如此狠毒。不过,我喜欢。我说真的,”见高璟奚的眼神如千年寒冰般不带任何温度,洛千儿顿时吓得缩缩脖子,“要不,你带我回长雍治治手伤,治好了,我就不会受那小白脸摆布了。” “你...你怎么跟那山寨土匪一样,胡言乱语。敢对公主出言不逊,罪加一等!”阿呦挽起袖子,就差上去扇洛千儿两巴掌。 可惜,洛千儿面红耳赤地说了这么一大堆,高璟奚一副充耳不闻的冷淡模样,只说了句把洛千儿押下去,便依坐在窗边,愣愣地出神。 阿呦忙叫人将洛千儿押到了客栈的柴房中,派了三个人守着。 回到公主住的房间里,阿呦见高璟奚正坐在桌边发呆,屋里的窗户还大大敞开着,呼啸的冷风呜呜地往里灌。 她忙将窗户关严,又让人送炭盆、饭菜和热水上来,忙完了才小心翼翼对七公主道:“殿下,那个刺客洛千儿说话颠三倒四、嬉皮笑脸,您千万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高璟奚看着桌上的烛台,问道:“是为了连烈锦不值当,还是为了这刺客说的话,不值当?” 阿呦不敢回答,或许这二者兼而有之。无论是驸马负了公主,还是这刺客假话连篇。在她看来,都没有高璟奚的身子重要。 “阿呦,你觉得驸马是谁?” 一下被高璟奚的问话给弄晕了,阿呦下意识地回答道:“殿下,驸马...驸马是连烈锦啊。” “连烈锦是谁?” “是...是燕国公的三女儿,从小养在山野,因为皇后和燕国公夫人定下的婚约,而和您成婚。”阿呦心中虽然疑惑,但还是继续往下回答: “驸马,她虽然看上去弱不禁风,人也不太正经,没什么才能。但是也并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医术和画技超群。奴婢绝不相信,驸马会和他人有染,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你说什么?”高璟奚有些恍惚,喃喃低语,“医术和画技超群。难道,洛千儿手上的伤...“ 阿呦将今天的药丸拿给高璟奚,“是啊,您以前不怎么吃药,现在好歹能咽下去了。” “本宫要知道观邪有没有回青越山!”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样,高璟奚的语气不容置疑,再次强调,“今夜,本宫必须知晓。” 阿呦内心虽然疑惑,却还是依言照做,让星图为信鸽的手下,将口信通过星辰之力快速传到了青越山。 过了半个时辰,阿呦伺候高璟奚沐浴完毕,便收到了回信,“殿下,守在青越山的那批人回信说,观邪大夫已经回星药门了,今天还在药房里坐堂。” 高璟奚穿着单薄的衣衫,紧握着双手,终是下定决心,薄唇抿了抿,“阿呦,替本宫更衣,备马。” “殿下?您莫不是要去青越山...万万不可啊,如果被皇上知道了,您半路离开,一定会遭到猜疑的,说不定一气之下,还会重罚您。”阿呦慌得手足无措,她不知道为什么公主,本来已经打消了去找观邪的想法,怎么会又提起了这茬。 “殿下,就算您找到了观邪大夫,您与她也不可能,不可能有结果的。” “殿下,不如让他们将观邪大夫请来长雍,您眼下还是找驸马要紧啊。” “殿下...” 口中药丸外的糖衣化开,高璟奚依然没有咽下去,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了心口。 “阿呦,本宫只是想有一个了结。”高璟奚自己想来,也觉得她就跟中魔了一样,连观邪的脸都没见过,只是以病人和大夫的身份相处了一月。 自己却泥潭深陷,到底是因为什么?大概是,有一种奇异的温柔,在她受伤时,第一次感受到,在那之后便念念不忘。 “可是殿下,奴婢觉得您似乎,似乎对驸马有些与众不同。您一向很少动怒,可对驸马不是。” “对驸马吗?她的确很特别,本宫这些天...”高璟奚不禁有些恍惚,自从花灯节那天后,她与连烈锦之间便有了些许奇怪的氛围。有时,竟然不由自主地将观邪和连烈锦,这两个人,重合在一起。 但单凭连烈锦也会医术这一点,并不能证明什么。毕竟,她之前遣人向燕国公府打听过了,据他们说连烈锦并不是在青越山的星药门学医。 得到答案的时候,自己的心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失落。 在看见刺客用剑挟持连烈锦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若驸马出事,她该怎么与燕国公交待。 而后,心脏才慢慢生出了丝丝的担忧和疼痛。 或许,她这个天家公主,与话本里所描绘的皇室子弟一般无二,一样的薄情寡义、自私自利。 高璟奚的声音很轻,轻得只有她自己听见,“阿呦,本宫要给自己、给驸马一个交待。”顿了顿,她起身,又推开了窗户,看着天空中的那轮寒月,“你留下来,在此等待日曜卫的消息。本宫必须去一趟青越山。” “不可以啊,殿下,”阿呦小跑一阵,拉住高璟奚衣裳下摆,跪在地上,低声叫道:“请您三思,陛下本来就要惩罚您。日曜卫、日曜卫那些人,虽说听您号令,但未尝不是陛下监视您一举一动的耳目。” 高璟奚缓缓蹲下,拂开阿呦的手,将阿呦扶了起来。“阿呦,你可羡慕洛千儿?” “殿下,您在说什么呢?洛千儿这个刺客胆大包天,有什么可羡慕的!奴婢恨不得撕烂她那张信口开河的嘴。” “可本宫却十分羡慕她,若欢喜爱恨皆可如她这般肆意。本宫也不会常常遗憾,”高璟奚说罢,忽又苦笑起来,“说起来,本宫也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殿下,您有什么好羡慕洛千儿这个登徒子的?”阿呦望着自家公主的背影,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又好像什么也没懂。在她看来,公主殿下十岁后,便一直平安顺遂、受尽宠爱。对于天潢贵胄们来说,又有什么不顺心的呢。 “不必再劝,本宫只是心有所向,”高璟奚看着手中的画卷,不由得露出了些许笑意,“无论结果怎样,本宫都受得。” 第一次见到七公主这般认真的神色,阿呦心中震动,“请殿下,让奴婢伴您左右,贴身伺候,保护殿下安危。” “本宫一人即可,总有人会找到驸马。不是你,便是...本宫。”高璟奚见阿呦仰着脸流泪,倔强地盯着自己,只好摆摆手,“皇姑姑就要来寻本宫,本宫与她二人同去青越山,你可放心?” 阿呦这才破涕为笑,勉强压下了心中的疑惑和担忧,为高璟奚打点起行装来。 刚到青越山,人在你门口 青越山上,天微微亮。 山风刺骨,连烈锦用完早饭,就这么戴着面具,走到了院子里,刚好遇上来叫她去坐堂的小萝卜。 “快去吧,今天又轮到你坐堂,其他人都去消遣了。有五十个病人搁那等着呢。” 星药门的诊堂建得十分简陋,不过一个茅草棚,弄得宽敞一点,到底还加上了一扇纸窗。 连烈锦美曰其名:开源节流。 诊堂里倒是笔墨齐备,光是小药枕就有三个。连烈锦徐徐坐下,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女人便走了过来,将右手放在药枕上。 “夫人可是刚生产不过半年?”连烈锦细细把过脉后,谨慎地问道:“在坐月子时曾经食用过大量的野生菌?” “是啊,生完我家二孩,我家那口子就采了很多菌子炸成油,给我煮面吃。几个月来我这腰、背天天疼得睡不着觉。” 连烈锦拿起一根紫毫毛笔,沾上已经磨好的漆墨,迅速下笔写了一张方子,“菌子便先不要再吃,这药连喝半月便可。请到药堂拿药吧。” “多谢大夫。”妇人看了看药方,王不留行、自然铜、水红子、灶心土... 突然诊堂门外一阵喧哗,似乎是有人要硬闯进来。小萝卜在门外喊道:“诶诶诶,今天只看五十个病人,名额已经满了。没看见还有那么多人在排队嘛。” “我们三人并非前来求诊,是来找观邪大夫的!” 小萝卜叉腰大喝,“那也得等着!观邪大夫正在坐堂,几位下山吧,还请明日再赶赶早。” 双方人马似乎起了争执,不过星药门一向善于处理前来闹事的人。没过一会,噪杂的人声逐渐远去,连烈锦整整在诊堂,坐了一天,午饭都是由小萝卜送来。 临近黄昏,她才看完最后的两位病人,累得腰酸背疼,叫人要来水洗了手,忽然问道: “刚才是谁找我?” “听他们说,那几个人常常来打听你,这次听说你回来了,就跟疯了一样,”小萝卜啧啧称奇,“也不知道你有啥魅力。” “也许是我以前治疗过的病人吧,”连烈锦无奈地笑笑,显然是想起了,以前有病人为了感谢她,送了三百只小鸡仔上山。有公有母,一窝一窝地生蛋。 那一年,她院里的花花草草没有任何一株幸免于难,全被鸡给啄烂了。 “哈哈,”小萝卜一见连烈锦的神色,就知道她想起了什么,也感慨良多,“那年的鸡汤可真是鲜美无比啊。对了,听说过不了多久,那些人的主子就要上山来寻你,你到底见不见?“ “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见见吧,可能以后就见不到咯。等人到了,你们直接带到我的小院里。”连烈锦把手上的水擦干,拿上一把造型奇特的钥匙,往星药门深处走去。 “你这是要去师傅的书室看医书?那我也要去找个乐子解闷了,我们那边缺人的话再来叫你。” “嗯,成亲一个多月,很久没看书了,”连烈锦揉揉头,打发了小萝卜,径直来到了一个布满奇花异草的地方。 藤蔓缠绕在朱红的木门上,绿色的藤蔓上结出了雪色的果实,累垂可爱。 待她将钥匙放进门洞里,沉重的木门慢慢打开,灰尘扑面而来。 密室里放着大量的书籍,倒也不全是医书,兵家策略、地理杂记、历史传记也有很大一部分。 借着两边长明灯的亮光,连烈锦找到一本颜色全黑的古书,翻到最后几页—— “仙人粉,根部偏细,呈朱红色,可入药,起死回生、救人一命。但其果实为纯黑色,食之,成瘾。 然,仙人粉,极难成活及采摘,生长于苦寒之地,多在雪山的悬崖峭壁间。” 这些话,她早就听师傅说过,有些烦躁地把书往后一翻,在书脊处却突然多出了一行小字: “若,养于温室,十之一二或可存活,只是药性或有损...” 连烈锦轻轻将书合上,放回原位。想了想,还是将书揣在了怀里。 星药门里种了什么药,她可是一清二楚。而仙人粉被捣毁绝迹是几十年前的事情,如果真是星药门人偷种仙人粉,又会是谁呢? 这书室也并非禁地,大部分弟子都有权进入,连烈锦苦恼地拍拍头,她果然不适合思考这种阴谋诡计。 悠闲地走在去星药门食堂的路上,连烈锦又被刚才那位赵师妹叫住了,“观邪师姐,大师姐嘱咐过了,你回来之后,单独给你开灶吃饭。” “是吗?”连烈锦心里暗骂,又被赵师妹抓住了,不得不吃那些难以下咽的药膳。 “你先回小院里去,晚点我给你送饭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入夜的山林更加寒冷。虽说青越山四季如春,但毕竟现在是冬天,外面的寒风还是吹得人两颊生疼,间或夹杂着雪粒,令人睁不开眼。 远远地走来一前一后两个人,其中一个人穿着星药门弟子的蓝银色常服,一手提着油灯,一手指着往前的路,来到一间青灰色门瓦的小院门前,指着里面轻声说: “观邪大夫说了,她就在这间房里,您可以直接进去找她。” 而这名弟子身后,是一位蒙着白色面纱的女子,他们二人正站在连烈锦所住的青瓦小院外。 ※※※※※※※※※※※※※※※※※※※※ 药方纯属我胡编乱造,千万莫信。 我才是观邪 一路上,这名弟子都不太敢拿正眼,瞧着面前的女子。这女子虽然蒙着面,但仅凭那一双凤眼,便可窥其美貌。 因此说完话、办好事、将人带到地方后,这名弟子一溜烟儿就跑开了。 高璟奚仔仔细细看着这间小院,她之前在星药门养伤的时候,来过很多次。 到她离开时,院子里的桂花开得正盛,满院飘香,药草与桂花的气息混在一起,清甜而不腻人。 现在,花开花谢,她终于再次来到这里。 房间里,还亮着烛火。高璟奚在门外徘徊不前,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无用,临到头了,反而不敢面对事实。 观邪,如果不是连烈锦,她高璟奚又该如何?是落落大方地向观邪道谢,还是罔顾所有人的意愿,带走观邪? 可她似乎也无法割舍连烈锦,当真是天下间的奇事。至少在高璟奚看来,她无法同时在意两个人。 这一路上,她想过太多次,反倒想清楚了一件事,在情之一字前,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此事古难全。 高璟奚深吸一口气,已经冻僵的左手轻轻地敲了敲门,这敲门声彷佛打在她的心上。 房里的人站了起来,缓缓地朝门口走来。 今夜的月亮很大很圆,院里的花草树木都被月光照亮。 “吱呀”一声,房间的门打开了。 房间里饭菜香的味道,随着门缝一股脑儿,冲了出来。高璟奚闭了闭眼,才睁开眼朝面前的人看去。 那是一位穿着绿色衣服的女子,容貌柔美可人,正惊诧地看着自己,嘴唇微张,说不出话来。 这人不是连烈锦,高璟奚不死心地往里看去,里面没人了。一时之间,汹涌的失望感充斥在高璟奚心间。 “这位姑娘,你你,”绿衣女子正是连烈锦的师妹,她本以为是观邪回来了,正想数落她,把房间弄得乱七八糟,没成想一开门,就看见一位气质雍容的女人满脸失望地望着自己。 “姑娘,你有什么事?” 听见绿衣女子的话,高璟奚不甘心地问道:“你是观邪吗?” 没等绿衣女子回答,本来一片寂静的山林,突然亮起了点点火光,继而是星辰之力极大的波动从远处传来。暗金色花朵般的光华洒满高璟奚所在的小院。 “好强的星辰之力,所用之人的阶位或许已接近了星相师的水准!”连烈锦从青瓦小院里的侧房叼着烤鸡腿走出来,不禁感叹道。 要知道现在已知的星相师不过区区五位,他们都已经遁入虚无,与缥缈为伴,个个神出鬼没。他们五人中任何一位若是重出江湖,都有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 而这位几乎快一脚踏入星相师的人,竟然出现在了小小的星药门。连烈锦心内不安了起来,她有些担心,自己身负暗影之力的秘密会被发现,下意思将袖子里的墨玉拿出来,紧紧握在手里。 那漫天飞舞的暗金色光华,来得快去得也快,黑暗中,连烈锦只听见一个潇洒不羁的声音笑道:“奚儿,让姑姑也见见你心心念念,就是不肯忘的人。” “哎呀,姑姑!你乱说什么,明明让你在山下等我。而且我不过是想悄悄来与她见上一面,你搞这么大的阵仗,现在是个人都知道了。” “哈哈哈,”那不羁的声音大笑三声,“何必遮遮掩掩,依我看你要是不满意家里的那个,干脆休了另嫁,你姑姑我给你做主。” “姑姑,你又在乱说话!我们难道是那土匪山贼吗?” 连烈锦几乎来不及出声,阻止那人声势浩大的出场动作,因为她听出了那个叫“奚儿”的人的声音,正好属于她的妻子——七公主高璟奚。 还是有些小女儿娇态的高璟奚。 此时星药门的其他弟子,一面拿着刀剑冲了过来,一面喊着捉拿闯门之人,连烈锦忙走到院子中央,出声让他们回去,“没事,这两位并无恶意,你们回去吧。” “观邪,你可算来了,”绿衣女子急忙走过去,对连烈锦悄声道:“那有位美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姑娘找你,把我可吓得够呛。” “我知道。”连烈锦说话都有些抖,紧张得咽了口唾沫。逃家被老婆当场逮捕,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得亏她戴着面具看不出来,不然这小脸煞白一片,更是坐实了小白脸驸马的说法。 “咳咳,外面风大,两位随我来。”连烈锦走到高璟奚身边,指了指大开的房门,率先往房里行去。再次用火折子点燃了屋里另外的烛火,明亮的烛光下,三人环坐在桌前。 桌上摆着三盘绿叶青菜、一碗白切鸡和一罐药味浓厚的羹汤——赵师妹专门送来的药膳。 刚才那位被高璟奚叫做姑姑的女子,名叫高飞尘,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妹妹,她饮下一杯浓茶,稍粗的两道剑眉微微挑起,尽显英姿。 她有些疑惑地问道:“奚儿,刚才那位姑娘不是观邪吗?“ 连烈锦的声音有些飘忽,音调变得尖了许多,“咳咳,其实我才是观邪。” ※※※※※※※※※※※※※※※※※※※※ 追-更:xpo18.vip (woo18.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