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代号521》


 第1章 临危受命

    所有工业过程都离不开机械、泵类、管道、阀门和容器等基础设备，这些设备的密封结构不仅不可或缺，而且必须高度可靠，否则，任何过程都将无法正常运转。所以，密封材料虽然不属于工业领域的先导性产品，却是决定性技术，它是一类性能更加独特的特种材料。
    有这样一群开拓者，在新中国建立不久便临危受命，他们从零开始，在极度艰苦的条件下，面对封锁和无数艰难险阻，经历多次失败后顽强站立起来，终于突出重围，先后研制出一代又一代高性能密封材料，打破了国外垄断，满足了国内各行业的多种需求，构建起一个特殊的密封材料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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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临危受命
    一九五九年的夏天，比常年来得更早一些，七月上旬还未入伏，人们就已经感受到了酷暑的气息。这天上午，太阳被厚厚的灰色云层遮挡，知了在树上发出断断续续的鸣叫，燕子在低空盘旋，眼看一场久违的暴雨即将来临。
    天晨材料研究院机关办公区，是一栋日伪时期留下的四层红砖楼，此时，院党政领导班子全体成员正在二楼东头的会议室举行联席会议，商讨521工程何去何从。
    因为光线不足，会议室里显得有些昏暗，坐在离门口不远处的办公室主任伸手拽开一排拉线开关，吊在屋顶的几盏日光灯随着嘡嘡的声响闪了几下，随后被点亮了，附着在日光灯管背壳上的镇流器发出嗡嗡的噪音，令人心烦意乱。
    会议室的陈设十分简陋，中间是一张桌面有些斑驳的长方形会议桌，看上去至少也有十年八年的历史了，会议桌两边摆着几把简易木质长条椅，梅院长和院党委李书记并排坐在会议桌上首，其余参会人员根据各自在领导班子里的排名先后，从高到低依次面对面坐在会议桌两侧。
    也许多年未经粉刷，本该光滑洁白的墙壁，在岁月的侵蚀下已经变得灰白暗淡，毫无光泽。墙上除了悬挂着伟人画像，还有几幅诸如“跑步进入共产主义”、“三面红旗万万岁”等当时流行的标语口号。
    梅院长介绍了521工程面临的处境，与会者心情沉重，会场气氛一如室外沉闷的空气。
    一个多月前，奉上级指示，天晨材料研究院准备研制一种经济建设和国防工业急需的高强度密封材料，为此专门成立了tsm研究室，对外宣称521工程，该研究室汇聚了数十名科技精英，他们或从相关单位抽调，或由高等院校分配而来，准备开展科研攻关。
    但是，在准备工作还没有理出头绪的时候，国际形势风云突变，从前苏联聘请的两名援助专家刚到任，屁股还没在椅子上坐热，却突然接到国内通知，命令他们马上撤离，立即回国。他们不仅说走就走，没有任何解释，而且带走了所有资料，这一突发事件让全院上下措手不及。
    院领导马上请示上级机构，得到的答复是521工程事关重大，必须按原计划往前推进，不得有任何耽误！同时要求天晨材料研究院集中力量，抓紧时间开展工作，争取早日研制出这种关系到国防建设和国计民生的新材料！
    梅院长向与会人员传达了上级指示，神情严肃地说：“尽管目前形势严峻，但上面主意已定，天晨材料研究院想推都推不掉！不过话又说回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国家建设急需tsm材料，我们应该义不容辞地承担起这副担子！”
    “道理确实如此，问题是没有苏联专家的指导，tsm研究室现有技术人员恐怕都不知道该从何着手。这种材料不仅在国内是空白，而且因为西方加上现在苏联的封锁，即使相关的技术信息，能在有关外文期刊杂志上查到的，也仅有只言片语，所有工作都要从零开始探索。”
    主管技术的副院长前段时间参与领导了tsm项目的前期准备工作，他对项目情况有所了解。
    梅院长微微点头，“摆在我们面前的困难显而易见，但是，国家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们，一方面说明上级部门对天晨材料研究院的信任和期待，另外，既然上了战场，即使面对多大的困难，咱们也没有当逃兵的理由啊！”
    话音刚落，院党委李书记接了过去，“我同意梅院长的观点，国家对天晨材料研究院这么信任，面对多大的困难，咱们也不能退缩！”
    眼看两位主要领导已经为这件事定下了调门，其他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主管技术的副院长解释道：“我的意思也不是要在这件事情上打退堂鼓，既然上级已经下达了科研攻关任务，哪有退缩的道理？说起来岂不让人笑掉大牙，也有损天晨材料研究院的声誉呀！我是说521工程原计划让聘请的外国专家挂帅，中方管理人员辅助，但苏联专家这一撤走，现在tsm研究室群龙无首，谁来接替外国专家撑这个头，挂这个帅？”
    “这个问题上级部门已经做了指示，要天晨材料研究院集中力量，其实自从知道外国专家要撤走那一刻，我就一直在考虑人选问题。”
    梅院长建国前毕业于中央大学，并在当时的中央研究院当过助理研究员，他思维缜密，考虑问题一向比较周全。
    “哦，看来已经有人选了？”众人向梅院长投来期待的目光。
    “人选是有，但我先不说出来，咱们集思广益，发扬民主，我想先听听大家的意见，你们也说说自己心目中的候选人，如果大家提出的人选更理想，我那个想法就作罢。”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最后把焦点集中到两个人身上，一个是研究二室主任，另一个是院总工办副主任。
    但是，梅院长对这两人选都不满意，他认为二室主任工作能力没有问题，但专业差得太远，而且二室的科研任务也不轻，同样需要一位强有力的管理者。至于院总工办那位副主任，科研水平估计问题不大，但管理能力差，年龄偏大，精力不足，难以承担这么重大的科研任务。
    梅院长清了清嗓子，“大家提出的两位候选人，应该说他们各有千秋，我再提个人选，你们认为院科研处副处长陈耀华这人怎么样？”
    “陈耀华？”也许三十出头的年龄显得有点年轻，大家听到这名字，虽然熟悉，但没想到是他，所以略感吃惊。
    “对，就是陈耀华，他五二年毕业于交大材料力学专业，在基层研究室当了好几年项目负责人，去年才被提到院科研处担任副处长。他专业水平高，工作能力强，会管理，又年轻，我认为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经过对比，大家觉得陈耀华在各方面确实更胜一筹，一致推举他出任tsm研究室主任。不仅如此，党委李书记还提议陈耀华兼任研究室支部书记。
    “这种党政合一的人事安排合适吗？真有必要这么做？”党委副书记有些疑虑。
    “首先，可能你们也知道，陈耀华在解放前夕曾参加过学生运动，五二年从交通大学毕业时，他就已经是预备党员，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其党性原则绝无问题，也完全有资格担任支部书记这一职务；其次，这个项目上面催得很急，我们需要抓紧时间研发，尽快做出成果，党政合一可以提高工作效率，避免在一些细节上浪费时间。”李书记解释道。
    “道理是不差，问题是研究室主任和支部书记两副担子压在陈耀华肩上，他承担得起吗？”
    “陈耀华才三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精力充沛的时候，我认为他有能力承担起两副担子，顶多再给他配备一名支部副书记，专门管理研究室的党务和群团工作。”梅院长同意这样的人事安排。
    “特殊情况下，这样的人事安排确有必要，但陈耀华从基层研究室提拔到科研管理处才一年左右，现在又让他下基层，他会不会有情绪呀！”一位副院长不无担心地说。
    “他的专业是材料力学，这个项目由他牵头最合适。如果没有其他意见，事情就这样定了，陈耀华的工作我来做。”梅院长也是个干脆利落的人。
    第二天上午，正在外地参加科研管理经验交流会的陈耀华，突然接到一份“单位有事，速回”的电报。他跟会议组织方打了招呼后，当即收拾行李，买了张站票，颠簸了二十多个小时，第二天上午九点多下车后，把行李往家一放，直接去了单位。
    当陈耀华匆匆赶到科研管理处，同事告诉他，梅院长要找他谈话，让他马上去院长办公室。
    陈耀华一刻不敢耽搁，他转身就往外走，同时忐忑不安地嘀咕：“院长找我什么事儿呢？”
    到了院长办公室门口，陈耀华伸手在门上敲了几下，得到允许后推门进去，怯生生地问：“梅院长，你找我？”
    梅院长是位温文尔雅的中年人，抬头看见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劳动布工作服，满脸倦意的陈耀华，他关切地问：“昨晚没休息好吧？”
    “临时决定提前回来，只买到了站票，不过我年轻，没事儿。”
    “哎哟，在火车上站了二十多个小时，一定是又累又困，那滋味再年轻也不好受呀！好吧，你坐下，我长话短说。”
    听完梅院长的一席话，陈耀华有点发懵，毕竟事先毫不知情，院领导就把他的岗位和职务调整了，而且还是下基层，肩挑两副重担，这件事放在谁的身上，情绪也无法淡定。
    沉默了一两分钟，陈耀华涨红着脸问道：“梅院长，难道就没有别的人选了吗？”
    “耀华同志，前段时间你出差在外，因为事情紧急，事先没来得及跟你沟通，我认为tsm项目由你挂帅最合适，是我跟党委李书记点了你的将。”梅院长的话语中带着期许。
    陈耀华情绪不高，他觉得这件事太唐突，自己连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所以，他不知道该对院长说些什么。
    梅院长理解陈耀华的心情，他觉得如果换做自己，此时此刻的情绪也不会多好，但他代表院里做出的人事任命还得贯彻执行，“耀华同志，院里的决定在程序上确实有点问题，但我们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tsm材料是国民经济和国防建设的急需产品，上面催得很紧，希望你能理解院方的唐突。”
    陈耀华低着头，坐下后就一直没怎么说话，他对院方做出这种不合常理的人事安排确实有意见，但院长已经把原因解释的很清楚了，甚至还对他表达了某种歉意，作为一名党员，如果拒绝接受组织安排，那就有违组织原则了。
    其实，除了对院方的人事安排程序有所不满，在其他方面，陈耀华完全同意梅院长的说法，院方推举他出任tsm研究室主任兼支部书记，综合考虑了他的专业能力和党性原则，这样的安排并无不妥。
    陈耀华也不是害怕下基层，参加工作以来，他一直在基层研究室担任课题组长和项目负责人，去年才被提拔到院科研处任副处长，他认为在研究室搞科研虽然辛苦，但从事跟自己专业有关的工作，他觉得具有更多乐趣。
    想到这里，陈耀华释然了许多，他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变得自然多了，“既然组织信任我，愿意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我，而且已经做出决定，那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陈耀华的态度，让梅院长放下心来，“这就太好了！耀华同志，我是521工程总指挥，你是副总指挥，今后在工作中遇到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来找我。”......
    当天下班回到家里，妻子范红英感到纳闷，“院里提前把你召回来，有什么急事吗？”
    “看来院里的保密工作做的不错，你还不知道吧？我的工作岗位和职务发生了变化，院领导让我出任新成立的tsm研究室主任兼支部书记。”
    “以前不是打算让外方专家挂帅吗？人家撤走了，让你去撑头，老陈，你对tsm了解多少？那可是件苦差事呀！”范红英替丈夫感到担忧。
    “坦率地说，除了对这个项目有所耳闻，我对tsm的具体情况一无所知。可是，我被梅院长和李书记点了将，他们说我最合适，你说我能怎么办？”
    因为全院的科研项目都要归口到科研管理处，陈耀华是科研处副处长，他当然知道上级部门下达的攻关任务，但他并不分管这一项目，所以对项目的具体内容并不知情。
    “你这是临危受命，我只想告诉你，让你有个思想准备，前段时间我们科技情报室配合521工程做准备工作，检索了跟tsm沾边的所有外文期刊杂志，结果令人失望，根本没查到任何有参考价值的信息，看来，你们的工作从开始就会面对巨大障碍。”
    听了范红英的告诫，陈耀华默默点头，他已经预感到即将面临的困难有多大。虽然前路漫漫，荆棘丛生，但他既然接下了这副担子，就会义无反顾地往前走。

 第2章 君子一言

    第二天上午八点，天晨材料研究院党委办公室主任和干部处处长跟陈耀华一同来到tsm研究室，向全室职工宣布了院里的人事任免决定，陈耀华当即走马上任。
    新组建的tsm研究室，工作千头万绪，虽然仓促上阵，陈耀华却格外冷静，他清醒地认识到，要想让科研攻关尽快开展起来，他的首要任务是将各项工作分门别类，排出轻重缓急。
    根据tsm立项报告和项目建议书确立的科研攻关内容，陈耀华意识到，应该首先解决合成tsm材料所需的十余种原料，因为当时工业基础薄弱，其中的四五种原料，在国内根本找不到配套生产单位，所谓一切都要从零开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陈耀华认为第一步应该成立若干课题组，并立即任命各课题的项目负责人。通过对科研攻关内容的分析，他决定成立三个原料研制课题组和一个材料合成课题组，外加一个分析检测中心，并根据tsm研究室现有科技人员的专业水平和工作能力，同时任命了各课题组的项目负责人。
    不得不说，梅院长和院党委李书记慧眼识珠，这一系列有条不紊的工作安排，正好体现了陈耀华较强的组织管理能力。
    在全室大会上，陈耀华宣布了成立课题组和任命项目负责人等一系列决定，他提出的几位组长人选赢得了大家的一致认可，属于众望所归。
    就在会议将要结束的时候，被确定为试验二组项目负责人的孙良才举手发言：“主任，我对你的人事任命有点意见。”
    陈耀华略感吃惊，“哦，你有什么意见？”
    “恕我无能，我不接受这项任命。”
    孙良才的推辞，让陈耀华感到不可思议，作为科技人员，成为独当一面的项目负责人，意味着科研水平和管理能力得到领导和同事的认可，这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很多人求之不得，面对这种好事，孙良才不但无动于衷，还极力推辞，他的举动实在令人费解。
    在被任命的几位课题组长中，孙良才年龄最小，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才六七年，但他表现出来的综合素质，跟其他项目负责人不相上下，这正是陈耀华看中他的原因。
    “良才，你能解释一下原因吗？”
    “我资历尚欠，能力不够，另外，思想境界也不高，所以，我认为自己没有资格担当项目负责人。”
    听上去有些自暴自弃，但细细品味，却发现孙良才另有意思，“这好像不是你的真心话吧？良才，咱们是同事，有什么想法不妨直接说出来。”
    “这是我的心里话，信不信由你。”说完，孙良才不再解释。
    本该是一场tsm科研攻关动员大会，最后的气氛却有点尴尬，陈耀华只好宣布散会，“其他事项请大家抓紧时间行动起来，孙良才的事，咱们会后 进一步沟通。”
    回到办公室，支部副书记白建新首先坐不住了，“陈书记，你说这孙良才是怎么回事儿？我觉得他好像有点闹情绪。”
    “你也听出来了？”
    “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他怎么会闹情绪呢？”老白也觉得难以理解。
    陈耀华思虑片刻，“白书记，我到tsm研究室稍微晚一点，对职工们的具体情况不是太了解，只知道孙良才科研水平和综合素质不错，你对他熟悉吗？”
    “说不上很了解，但对小孙的情况知道一些。这人工作上没得说，但思想觉悟一般，从未主动要求进步，没有写过一份入党志愿书。因为参加工作晚两三年，他去年才晋升中级职称，虽然跟其他几位项目负责人职称相同，但他的工资还没涨上去，比其他组长要低一级。”
    “哦----，”陈耀华若有所思，他似乎知道了问题出在哪里。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陈耀华把孙良才约到一间没人的实验室，把门关上后，他们在一张长条椅上坐下来，陈耀华侧身问道：“良才，这里只有咱们俩，昨天的事，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昨天的事？哦，你是说任命我当组长那件事吧？我没啥想法，就是认为自己能力不足，资历尚浅。”
    “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吧，你带有明显的情绪，没跟我说实话。”
    “主任，你想到哪儿去了？咱俩以前不熟悉，工作上从未有过交集，我跟你哪来的情绪呀！只是就事论事，我认为凭自己的资历和能力，我没有资格担任项目负责人。”
    陈耀华点点头，“好吧，既然你不肯说出来，让我猜猜。跟其他几位项目负责人相比，除了参加工作时间稍晚，但这无足轻重，其他方面你一点也不差。当然，你跟他们并非完全一样，唯一的差别是你的工资比他们低。”
    “唉，我可没这么说。”孙良才略感局促地说。
    “你没这么说，这是我猜的，但也是事实。不过，是不是这个原因，让你不愿出任二组的项目负责人？良才，这里没有其他人，请你跟我说实话。”陈耀华诚挚地说。
    “这......，”也许被对方说中了要害，孙良才觉得脸面有些发热，但他不再隐瞒，“这不正说明我跟他们几位不在一个档次嘛，所以，我不适合做项目负责人。”
    “良才，作为科技人员，能做到独当一面的项目负责人这种层面，既说明你有这个水平和能力，对你也是个难得的锻炼机会，我不明白你为啥不珍惜呢？”
    “推举我当项目负责人，确实是领导对我能力的认可，也是给我进一步锻炼的机会，对此我表示感谢！但项目负责人肩上的担子很重，压力也很大，既然我没挣那个钱，我只愿做个普通科研人员，不愿操那份心，受那份累。”
    孙良才能直言不讳地说出这番话，说明这人真没有上进心，充分印证了支部副书记白建新对他的评价。
    “我很欣赏你的坦率，但试验二组确实需要你领头，你的工资低一级，是此前遗留的问题，我无能为力，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今后如果再有涨工资的机会，tsm研究室只要有一个名额也是你的，你觉得怎么样？”
    作为基层领导，陈耀华不可能要求每个职工都有同样高尚的精神境界，他认为孙良才的目的不外乎同工同酬，从道理上讲，只要跟工作能力匹配，这样的诉求可以理解。
    听到这里，孙良才反倒觉得不好意思，毕竟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他似乎意识到自己有点俗，而且太露骨，“主任，其实......，我就是随便说说，你也不必太往心里去。”
    “良才你说的是事实。作为项目负责人，的确要面临一些工作上的压力，还少不了吃苦受累，我认为你的诉求是正当的，应该得到支持。”
    在陈耀华推心置腹的劝说下，孙良才最终接受了任命，承担起试验二组项目负责人的重任。
    适逢建国十周年大庆，当年“十一”前后，恰巧赶上了一次难得的调薪机会，但涨工资比例只有百分之二，也就是说tsm研究室一百二十名职工，按照四舍五入计算，只有两个名额。
    这么低的调薪比例，根本轮不到普通职工和一般科技人员，院里有关部门根据工作表现和获得的荣誉，直接带着帽子把涨薪人员下达到各基层单位。
    根据白建新从院劳资会议得到的消息，tsm研究室的两名获得涨薪机会的职工，一个是主任陈耀华，另一个是上年获得过全行业劳模表彰的试验工刘师傅。
    试验工老刘不必说了，人家是劳模，院里决定给陈耀华涨薪也有充分的理由，因为他无条件服从组织安排，在任何岗位都努力工作，任劳任怨，其表现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得知情况后，陈耀华马上想到了试验二组组长孙良才，当时给他的承诺，将如何兑现？
    几年才涨一次工资，而且涨薪比例只有百分之二，机会实在太宝贵了！但是，在利益面前，陈耀华考虑再三，他最终还是犹豫了，“我不能要这个涨薪名额。”
    坐在斜对面办公桌前的支部副书记老白觉得难以理解，“不是你要不要的问题，这次涨薪名额是带着帽子下来的，每个得到涨薪机会的职工，都是按照条件，一条一条卡下来的。”
    “无论如何，我得把机会让给二组组长孙良才。”
    “他的条件根本不在这次涨薪范围之内，你这样做是何苦呢？”
    “当时我给孙良才做过承诺，tsm研究室只要有一个涨薪名额也要给他，我一定要兑现这个承诺！”
    “问题是他并不符合这次制定的涨薪条件，即使你信守诺言，院里劳资部门也不一定同意，你何必跟自己较真呢。”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孙良才跟其他项目负责人做同样的工作，他的工资比别人低一级，心里难免不平衡，正好利用这次机会，把他的工资涨上去，今后他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陈耀华主意已定。
    “我不同意你这做法，你去跟院里的有关部门交涉吧。”老白撒手不管了。
    当陈耀华向院里有关部门提出请求时，工作人员觉得他主动放弃这么难得的涨薪机会，简直不可思议！但是当他们知道其中的原因后，都由衷地赞许陈耀华的高风亮节......
    在跟几位组长讨论各自负责的科研攻关分项目进度安排时，大家都皱起了眉头，他们认为521工程的技术难度远超想象，暂且不提合成tsm的各项工艺条件需要从零开始探索，仅他们负责的原料研制就面临诸多难题。
    “怎么，原料研制方面，遇到什么问题了吗？”几位同事的畏难情绪，引起了陈耀华的注意。
    “通过对有关文献资料的初步分析，我们发现其中的四五种原料，在研制过程中都将遇到不少技术难题，需要我们在接下来的试验中逐个解决，所以，原料研制的难度比预想的要大得多。”这是三名负责原料研制课题组组长的共识。

 第3章 问题严重

    521工程的重点，当然是tsm材料的合成，但是，合成tsm所需的十余种原料，只有四五种可以在国内市场采购，其余六七种原料在国内根本找不到生产厂家，需要自行研制。尽管这种情况在科研立项时已经考虑到了，也许提出项目的有关人士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对原料研制的技术难度估计不足，才导致了对原料研制进度要求过高。
    实际上，试验三组负责研制的某种原料需要进行催化脱氢，二组负责研制的引发剂必须进行耦合反应，三组负责的课题则涉及羰基还原，这些工艺在当时面临的技术难度，即使跟合成tsm的工艺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听了三位组长的详细汇报，陈耀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想起了妻子范红英曾经说过的话，521工程从一开始就会面对巨大障碍，此话现在得到了印证。
    但是，陈耀华是个勇于面对现实的人，他具有坚韧的意志品质，尽管面临的困难让人倍感压力，但他并非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短暂的沮丧之后，这位521工程的实际掌舵人迅速打起精神，他告诫几位同事，正是因为存在这么多困难，国家才下达了这项科技攻关任务，要是前面的道路一马平川，哪里还有攻关的必要？
    一组组长马学远认为，要是苏联专家不撤走，面临的困难也许会少些。
    陈耀华不以为然，“那可不一定，据我所知，两位苏联专家只是合成tsm的顾问，他们不管原料问题，因为他们也不懂原料合成，所以，原料研制最终也得靠我们自己。即使对于tsm的合成，他们的意见仅能做参考，据了解，那两位所谓的专家，在他们国内根本接触不到合成tsm的技术机密。其实，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521工程的成败，关键还是在于我们自身的努力！”
    这就是陈耀华的态度，丢掉幻想，面对现实，脚踏实地，努力工作，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去克服一个又一个困难。
    陈耀华跟每个试验组的项目负责人进行有针对性的探讨，对他们面临的困难提出自己的意见和见解，帮助各组制定试验方案和工作计划。
    试验三组面临的脱氢催化问题，组长钱章良认为主要困难在于催化剂的制备、筛选和评价，陈耀华同意这种看法，他建议老钱抓紧时间把工作开展起来，并重点关注催化剂的效能，至于催化剂的使用寿命，不是目前关注的重点，可以放到以后慢慢考察。
    试验二组的主要难题在于合成引发剂的耦合反应条件，当时这项研究在国内几乎无人涉足，欧美一些实验室在这方面做了较多工作，基础研究有不少论文可以参考，但很少见到应该研究方面的资料。跟孙良才做过深入探讨后，陈耀华建议他重点考察反应介质和温度压力的影响。
    试验一组的羰基还原是课题组面临的最大问题，组长马学远尽管性格孤傲，平时一般不愿跟其他人讨论技术问题，现在遇到这样的困难，他不得不跟陈耀华敞开心扉，一番深入讨论后，他们达成共识，决定把试验重点放在还原剂的筛选和反应条件的探索，以期早日攻克这一难题。
    找到了工作重点，等于抓住了主要矛盾，陈耀华要求各位项目负责人团结本组科研试验人员，尽最大可能吸收集体智慧，争分夺秒抓紧时间工作，力争在最短时间内拿出成果。
    陈耀华贵为521工程副总指挥，又是tsm研究室主任兼支部书记，但他并不是脱产干部，他本人还担任材料合成课题组的分项目负责人。
    在原料研制期间，陈耀华负责的材料合成课题组并没有太多的事情，除了留下一两名技术人员做些前期准备，陈耀华把组里其他人员分派到另外三个课题组协助工作。作为tsm项目的总负责人，他除了协调各分项目之间的关系，还要负责整个研究室的日常管理......
    经过一年左右的紧张工作，负责原料研制的三个课题组陆续传来消息，陈耀华首先得到试验二组孙良才的报告，他们负责的引发剂研发取得重大进展，不仅解决了耦合反应的难题，还研制出了第一批引发剂样品。
    十多天后，试验一组马学远向陈耀华报告，他们负责研制的一种主要原料，其中涉及的羰基还原已经找到合适的反应条件和还原剂，并打通了全流程。
    唯独试验三组钱章良那里没有新的消息，在上次的联席会议上，老钱虽然也汇报了他们的试验进展，但离最终突破，似乎还有一段距离。
    陈耀华知道试验三组的工作同样抓得很紧，但他们的科技攻关任务跟其他课题不太一样，他们负责研制的那种主要原料，需要一种脱氢催化剂，不仅催化剂的制备过程很麻烦，制作难度大，而且考察催化效能也比较费时间。陈耀华理解并尊重科研工作的内在规律，既不向一线科研人员施加过分的压力，也不干预具体工作。
    但是，试验一组和二组取得重大进展的消息很快就传到钱章良的耳朵里，尽管陈耀华从未崔问，老钱还是有些坐不住了，他跑到陈耀华办公室急切地问：“怎么，他们都出结果了？”
    “什么结果？”陈耀华佯装不知地看着对方。
    “听说小孙和老马他们已经取得了重大进展，是这样吗？”
    “你是说一组和二组的情况呀，他们在关键技术上确实取得了突破，但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完善。”
    “这么说来，他们已经到了山顶，可是我们还在半山腰呢。”
    陈耀华笑着宽慰道：“你们负责的课题跟他们不一样，没有可比性，不管到了山顶还是在半山腰，大家付出的劳动和智慧都不少。我知道你们的课题难度比较大，还需要你们继续努力，争取早日取得突破。”
    恰在此时，试验三组的中年试验工老张，突然接到老家的电报，父亲病重，希望他回去探望。老张拿着电报和请假条去找三组组长钱章良，但三组负责研制的那种原料正处于试验的关键阶段，由于试验在连续运转的条件下进行，现在已经昼夜不停地运行了一千小时，如果因为老张回家探亲而停止试验，此前所做的工作将前功尽弃。
    钱章良拿着电报看了看，见上面说的只是病重，而不是病危，他拒绝了老张的请假要求。
    按照程序，职工请假先经组长审批，最后由研究室主任核准。如此正当的请假理由遭到拒绝，老张怒不可遏，他跟老钱大吵一架后摔门而出，老张并不甘心，直接来到研究室主任兼支部书记陈耀华的办公室，进门便气呼呼地说：“陈书记，我找你有点事儿”。
    “请问你是......？”
    tsm研究室才成立一年多点，陈耀华到任的时间更短一些，而且到任后立即全身心投入到工作当中，他对研究室的一百多号员工还没完全熟悉，见这位有些面熟的中年人站在跟前，他不免有些疑惑。
    “我是三组的试验工。”老张把电报和请假条递过去，并向陈耀华说明了发生的一切。
    弄清实际情况后，陈耀华觉得应该同意老张的请假要求，“老父亲病重，嗯，你这理由很充分，先回岗位工作吧，我跟你们组长沟通一下。”
    拿起桌上的手摇式内部电话机，摇通了试验三组的电话，陈耀华向钱章良谈了他对老张请假的意见。
    话音刚落，火爆脾气的钱章良便大声喊道：“陈书记，好人都让你当了，你准了老张的假，我们的试验还要不要继续进行？”
    “老钱，人心都是肉长的，咱们将心比心，大家都有父母，人家老张的父亲病重，不让他回去探望，于情于理说不过去呀！”
    “我想问问，情理重要？还是工作重要？你知道我们的岗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把他放回家，试验任务催的那么急，眼下的工作怎么办？再说，老张的父亲只是病重，又不是病危，现在试验任务正处于关键阶段，我看他没有请假的必要！”
    老钱毕业于一所综合大学的有机合成专业，资历跟陈耀华不相上下，在他面前说话一向直来直去。
    陈耀华性格随和，跟同事们相处融洽，面对老钱的粗暴态度，他心平气和地说：“老钱，你这反对的理由有点牵强啊！人家老父亲病重，回去探望也属人之常情，难道还非要等到老人奄奄一息之时，回家见最后一面？”
    “好好好，你菩萨心肠，我不近人情，行了吧？问题是老张休假后，我们人手不够，试验还怎么往下进行？”老钱没好气地回应道。
    “这个问题我考虑过了，老张休假后，他的岗位我可以顶上，反正现阶段我们试验组的事情也不多，但你们的试验进度绝对不能耽误！”
    钱章良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老陈你说什么呢？你一个身兼数职的研究室主任，跟我们的试验工人一起倒三班，那不是胡闹吗？”
    陈耀华显得很坦然，“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老钱你忘了，咱们刚参加工作那会儿，在实习期间不就跟试验工人一样三班倒，你说啥工作没干过？”
    “哎哟！那都是快十年前的事了，哪能让你顶岗呀！”
    “别想那么多，相信我，保证干的不比那些试验工差！”
    陈耀华准备接替试验工老张，在他休假期间替他顶岗，研究室支部副书记白建新知道后，说啥也不同意，“陈书记，研究室的好多事情都需要你负责，哪能让你帮职工顶岗呀！真有需要也应该我去才对。”
    “白书记，咱俩就别争了，我对试验岗位上的工作比你熟悉，年龄还比你小点，我去顶岗最合适。”

 第4章 当头一棒

    老白早年毕业于一所技工学校，四十出头的年龄，论专业知识，他跟陈耀华当然没法比，“说的也是，可研究室的工作怎么办？”
    “涉及专业方面的工作，我可以抽空处理，保证耽误不了，毕竟顶岗也只占用我八个小时，每天还有大把的时间呢，你主管党政工群方面的工作，其实也不轻松。”陈耀华很体谅一起共事的同事。
    从第二天开始，陈耀华在三组的试验岗位上顶替休假的老张师傅。上午十点多，三组组长钱章良到岗位上查看试验情况，看见陈耀华正在跟技术人员和试验工人一起操作仪器设备，他觉得过意不去，“主任，你这样做让我情何以堪？按理说人手不够应该我来顶岗才对。”
    虽然资历不比对方浅多少，毕竟陈耀华是521工程副总指挥，又是tsm研究室主任兼支部书记，钱章良再怎么直性子，也感到难为情。
    陈耀华手不离活，侧身说道：“这话不对，你是三组的项目负责人，需要随时关注试验进展，分析试验数据，总结试验结果，评估试验效果。如果你来顶岗，岂不是因小失大，本末倒置？我跟你不一样，在你们没研制出原料之前，我们无法开展材料合成试验，现阶段我没有需要随时关注的事情，替职工顶岗不是顺理成章吗？”
    “行啦，你总有道理，我不和你计较了，但下班后注意休息，可别把自己累坏了，你是整个tsm项目的领头人，倒下就麻烦了！”
    尽管跟陈耀华仅是工作关系，两人私下并无深交，但钱章良被老陈的精神所感动，此刻，这个脾气火爆的人也从内心对陈耀华怀有敬意。
    基层技术人员和试验工人跟研究室主任在同一个班组干活，职工们开始有些拘谨，但陈耀华这人比较随和，两三天就跟大家混的很熟了，一位女工问他：“陈书记，你是研究室主任，又是521工程副总指挥，跟我们这些老百姓一起倒三班，你不觉得掉价吗？”
    陈耀华淡然一笑，“你提到的几项职务，确实都是我的头衔，但我认为那并不重要，跟那些职务相比，我首先是一名党员，当工作需要的时候，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这正是我的价值所在，有什么掉价的？”
    顶替老张师傅这半个来月，陈耀华赶上了一个星期的白班和一星期中班，白班时间从上午八点到下午四点，中班从下午四点到第二天零点。
    白班这几天，每天下班后，陈耀华不像其他职工那样直接回家，而是到自己办公室，处理需要他经手的公务，中班的时候，他下午一点到办公室，处理完公务后，四点准时去试验组接班，期间从未耽误过研究室和试验岗位的工作。
    半个月假期过得很快，老张师傅按时归来，为了感谢陈耀华替他顶岗，张师傅从老家带了十斤苹果，晚上送到书记家里，“陈书记，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这是老家的特产，不多，请你一定收下。”
    陈耀华知道，当时全国都处于困难时期，张师傅老家在农村，自然不会多富裕，这些苹果也许是他老家房前树上所结，或者生产队分配，但无论如何，老张的家人们都舍不得吃，原本要拿去卖钱。
    “张师傅太客气了！你回老家探望病重的父亲，替你顶岗是我们应该做的，根本谈不到感谢，至于这些苹果，还是请你拿回去，我们绝对不能要。”
    眼看自己的礼物送不出去，淳朴的老张有些着急，“陈书记，我从几百公里外带来的东西，你让我再送回老家吗？”
    “送回老家确实不值得，不过你可以自己留着吃嘛。”
    “这玩意不能充饥，不当饭吃，对我来说有点奢侈。你要是不收下，就是瞧不起我们这些来自农村的大老粗。”
    老张这话逼得陈耀华没有退路，“哎哟，你要这么说......，那请稍等，”陈耀华转身进了厨房，跟妻子范红英商量一番后，决定以当地地摊市场的价格，折价收下老张的苹果。
    回到客厅时，陈耀华把几张面额不大的钞票叠起来，塞进老张的上衣兜里，“张师傅，这是我跟老范的一点心意，你若收下，我们就接受你的礼物，否则，你把苹果带走。”
    “这----,陈书记，你把我当成贩卖水果的商贩了吧？”
    “别想太多，张师傅，我没那意思。现在你的家人生活比较艰苦，我们不能白要你的东西，你的心意我领了”......
    两个月后，试验三组传来好消息，他们筛选出了迄今为止效能最高的脱氢催化剂！这意味着通过一年多紧张艰苦的攻关，终于全部打通了几种主要原料的生产工艺流程，这当然值得高兴，但陈耀华要求三个试验组再接再厉，一鼓作气，尽快试制出更多的原料样品。
    又过了两个多月，总算凑齐了足够数量的十余种原料，这回轮到陈耀华亲自上阵了，他将率领材料合成课题组昼夜兼程，向着目标进发。
    因为没有参考资料，合成tsm的所有工艺条件都要逐项探索，适宜的温度、压力、时间、成分配比、引发剂种类和添加比例，以及介质种类和浓度，等等等等，都要通过正交试验一个一个地加以确定。
    仅仅完成工艺条件的探索，陈耀华带领全组科技人员和试验工人，在满负荷工作状态下，就用了整整一年时间。在此期间，他从未休息过礼拜天，每天坚持工作十小时以上，即使中途患了一次重感冒，陈耀华也照样坚守在科研一线，组里一位喜欢开玩笑的试验工向他打趣道：“书记，你这叫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住医院呀！”
    工艺条件确定后，又通过上百次验证试验，才最终打通了合成tsm的全流程，并试制出十余批样品。
    得知这一消息后，521工程总指挥，也就是天晨材料研究院梅院长十分高兴，他准备立即向上级报告这一喜讯。
    就在梅院长让长途台接线员接转上级单位的电话号码时，陈耀华建议道：“梅院长请稍等，为了稳妥，我觉得应该等样品的各项指标测试结果出来以后，再决定是否应该向上级汇报。”
    梅院长也是高级技术人员出身，他同意陈耀华这种务实稳妥的做法，“那就暂时不汇报了，等测试结果出来再说。”
    分析测试中心对每个样品的十余项指标逐项进行了仔细检测，并将测试结果统计汇总后，送到陈耀华面前。
    拿着测试结果统计表，陈耀华看得非常仔细，但是，越往后看，他的脸色越阴沉，看到最后，他把手里的统计表往桌上一扔，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半天没说一句话。
    “陈主任，你怎么啦？”坐在对面的分析测试中心负责人觉得莫名其妙。
    陈耀华睁开眼睛，坐直身体，神情沮丧地说：“从测试数据可以看出，结果令人大失所望！即使最好的样品，离实际要求也有差距，说实话，这样的产品根本不能使用！”
    消息迅速传了出去，同时，陈耀华也将测试结果向院领导做了实事求是地汇报。得知具体情况后，天晨材料研究院的有关领导不敢有丝毫的隐瞒，他们只能向上级部门如实汇报有关情况。
    费时一年多，最终得到的结果并不理想，这让天晨材料研究院的主要领导和上级部门心灰意冷，有人甚至认为中国根本搞不出那种高性能材料。
    这样的结果给了陈耀华当头一棒，他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个别领导的质疑，加上本院那些吃瓜群众的冷嘲热讽，让他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压力山大，就连范红英回到家里也问他：“老陈，听说tsm各项指标不合格，性能达不到要求，你们怎么搞的？”
    陈耀华苦笑着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解释，他能怎么说呢？要是知道确切原因，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从第二天开始，陈耀华跟材料合成课题组的助手们，从试验方案的设计、仪器设备的精度、试验条件的控制和试验操作程序等多方面查找原因，试图找出导致tsm材料性能不佳的蛛丝马迹，但是，经过一连几天的分析查找，陈耀华跟他的几位助手一无所获。
    正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位助手提醒道：“陈主任，我说这话不是为了推卸责任，咱们是不是应该将查找范围扩大一些？”
    这句话提醒了陈耀华，他猛然意识到，问题也许出在别处，“嗯，是应该扩大查找范围，跟谁的责任无关，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当天下午，陈耀华召集研究室几个试验组的项目负责人和他们的主要助手开会，他开门见山地说：“正如大家知道的那样，tsm材料样品检测结果不合格，性能达不到使用要求，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想请各位分析查找其中的原因。”
    话音刚落，试验一组项目负责人马学远当即撇清自己：“我们是做原料研制的，tsm性能不合格，跟我们没有关系呀！”
    与会的科技人员议论纷纷，莫衷一是，陈耀华让大家稍安勿躁，“合成tsm，本来就是一项探索性工作，谁都希望一帆风顺，但那只是一厢情愿，科研工作中出现一些问题在所难免。今天召集大家开会，不是追究谁的责任，只想找原因，所以，请各位以科学务实的态度，对本组的试验工作进行认真审视，仔细查找，看看哪些方面存在问题。”
    “主任，恕我直言，查找问题应该是你们材料合成课题组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呀？”马学远性格孤傲，过分自信，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学远有所不知，在召集大家开会之前，我们在材料合成课题组已经认真进行过分析排查，说实话，没有发现任何足以对tsm性能构成不良影响的因素，这才决定扩大范围，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共同分析，查找原因。”

 第5章 有求于人（1）

    对于陈耀华的解释，马学远显然没往心里去，“问题是我们只负责原料研制，根本不涉足tsm合成，对其中的情况一无所知，根本不可能帮你们发现任何问题！”
    见马学远故意回避，陈耀华的一名助手看不下去了，“主任在前面已经讲过，我们在组里分析排查后，没有发现问题，才把查找范围扩大。毕竟决定tsm材料性能的因素，除了材料合成过程中的工艺条件，还有原材料的质量问题，这正是让大家共同查找原因的目的。”
    “是啊，原料质量也是影响tsm性能的主要因素，我同意这个说法。”一向话语不多的孙良才，在技术上却表现得极为冷静，他实事求是，不回避存在的任何问题。
    谈到原料质量对tsm性能的影响，其他技术人员也觉得存在这种可能，就连刚才还想独善其身的一组组长马学远，也不再认为自己只是局外人。
    负责原料研制的几位课题组长和他们的助手当然清楚，正是因为在国内买不到现成原料，确定tsm攻关项目的研究内容时，才将相当大一部分资源用于原料研制。
    但是，任何一种新产品，在还未形成标准化生产之前，都存在质量不稳定，或根本不合格的可能，三个试验组研制的几种主要原料，当然也不例外。
    “虽然这些原料也经过分析测试中心检测过，说起来也算质量合格，但有没有咱们自己制定的质量标准过低，达不到合成tsm对原材料质量要求的可能？”一番议论后，陈耀华提出这个问题，让大家继续探讨。
    “完全有这种可能。”陈耀华的另一位助手分析其中的原因，“毕竟温度压力、成分配比、催化引发和反应介质等工艺条件，我们都进行过多项对比实验，唯独忽略了原料纯度的影响。不是我们不想开展这方面试验，而是没有纯度更高的原料，导致我们无法开展这种对比试验。”
    短暂的沉默后，负责原料研制的科技人员秉持科学务实的态度，他们不再回避问题，全都赞同或默认陈耀华和他助手们的观点。
    “各位还有不同意见吗？如果大家一致认为问题出在原料上，那我就向院领导汇报，争取得到上级部门的理解和支持。”陈耀华再次提醒道。
    负责原料研制的三位项目负责人各自表态，他们愿意继续改进原料生产工艺，有信心进一步提高原材料质量。
    话虽如此，要提高原料纯度和优化合成工艺，就需要继续进行大量试验，因为上级拨付的科研经费已经所剩无几，继续试验所需的经费从何而来？现在后续资金成了一大难题，如果没有经费支持，一切都是空谈。
    陈耀华来到院长办公室，把tsm研究室全体科技人员的讨论结果向梅院长作了汇报。
    “怎么，你们已经找到问题的关键所在了？”
    “是的，我们认为只要提高原料纯度，就能提升tsm的性能。”陈耀华显得非常自信。
    “那好啊！你们尽快开展试验，把原料质量提上去，看看究竟能不能提升tsm性能。”
    “我们做过仔细分析，问题就出在原料质量上，如果原料质量得到改善，tsm性能一定可以得到提升。”
    “既然你们信心十足，那就抓紧时间继续工作吧。”
    “可是院长......，”陈耀华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我早就说过，咱俩是521工程正副总指挥，有事你可以随时来找我，耀华，什么事不妨直说，没有必要为难。”
    “院长，后续试验还有大量工作要做，但项目经费即将枯竭，如果继续试验，还请院里出面，去上面再申请一笔科研经费。”
    “这......，”梅院长觉得除了钱，其他事情都好办，唯独科研经费，让他感到头疼，特别是这种追加经费的申请，很难得到上级部门的支持，所以，他显得犹豫不决，“你们的经费都用完了吗？当初预算是怎么做的？申请追加项目经费，恐怕没那么简单啊！”
    “你知道我是后来调到tsm研究室的，当初预算是有点问题，做预算的人可能不够严谨，把事情想简单了，但事已至此，咱们不能让tsm项目半途而废呀！”
    “那倒是，如果项目半途而废，不仅有损天晨材料研究院的声誉，也辜负了政府部门对咱们的殷切希望。只不过，你怎么保证提高原料质量，项目就一定能成功呢？”看来，梅院长对陈耀华他们的工作，还是有点不放心。
    “来你这里之前，我们召集全室科技人员开会，仔细查找原因，最后达成共识，大家一致认为，只要提高原料纯度，项目绝对可以获得成功。如果这还不足以让领导放心，那我立下军令状，我以党性和人格担保，要是完不成任务，撤职查办，开除党籍和公职，认打认罚由你们！”
    这番话完全出乎梅院长预料，“耀华，你年轻，有干劲，这值得鼓励，但科技攻关不是儿戏，这样的话不能随便说。”
    也许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点冒失，陈耀华急忙补充道：“作为科技工作者，最起码的职业操守和素养我还是有的，对待技术问题，我从来不敢掉以轻心，尤其像tsm这样的科技攻关项目，我更不敢有戏言，如果没有充分的科学依据，谁也不敢乱夸海口。”
    陈耀华的信心和诚意让院长动容，“那你回去准备一份经费申请报告，把理由说的尽可能充分，先让上级部门看一看，必要时我亲自出面找他们。”
    得到院领导的支持，陈耀华信心十足，他熬夜两个晚上，第三天上午，将一份“521工程后续试验经费申请报告”呈送到院长面前，经梅院长审阅后，吩咐科研管理处立即派人将报告送到上级主管部门。
    一个星期后，主管部门打来电话，要求521工程负责人前去汇报工作，梅院长和陈耀华是521工程的正副总指挥，他们立即动身前往京城，上级机构主管科技攻关的司局领导接待了他们。
    陈耀华详细介绍了他们前期所做的工作、取得的成绩和存在的问题，并希望得到上级部门的继续支持。
    “你们的报告我们已经看过了，应该说前期做了不少工作，也取得了一些成绩，起码打通了合成tsm的全流程，现在的问题是tsm性能还未达标，我们想知道的是，按照你们分析查找出来的原因，也就是原料纯度不够，如果把这个问题解决了，tsm性能就一定能得到提升吗？另外，提高原料纯度，难度有多大？凭你们现有的技术力量，能不能把原料纯度搞上去？”
    不愧是上级部门主管科研攻关的领导，提出的问题重点突出，一针见血。
    陈耀华耐心地逐条解答：“我们用排除法，已经将有可能对tsm性能造成不良影响的其他因素都排除在外了，唯独因为时间紧迫和经费不足，没来得及考察原料纯度对tsm性能的影响，所以，我们认为问题就存在于这里。当然，提升原料纯度肯定面临一些技术难度，但我们的科研人员已经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哦，你们怎么就肯定是原料纯度不够，影响了tsm性能呢？”
    “合成tsm需要十余种原料，但国内没有现成产品，这些原料都是我们的科技人员研制出来的，因为急于拿出tsm样品，忽视了原料质量的影响，我们有点饥不择食，就把那些原料用上了。原料纯度不够，其中含有大量杂质，那些杂质对tsm性能必然造成不良影响。”陈耀华解释道。
    “有道理！看来你对自己的团队很有信心？”
    梅院长插话道：“他呀，不仅有信心，还要给我立军令状，用他的党性和人格担保，声称按照他们的方案搞下去，如果不成功，愿意接受撤职查办，开除党籍和公职的处罚。”
    “哎哟，这也太严重了！科研开发，本来就带有探索的性质，谁也不敢保证百分之百成功，不过有这样的意志品质，确实值得肯定。”这位领导由衷地赞许道。
    “但我们不是空喊口号，敢于接受这样的挑战，完全是基于科学务实的分析和总结。”陈耀华道。
    “很好，有你们这样的科技工作者，祖国的科研事业大有希望。”
    “可是领导，我们后续试验所需的科研经费......？”
    主管财务的罗司长马上皱起了眉头，“现在经费紧张，你们的情况属于追加预算，得往后排。”
    一听这话，陈耀华觉得情况不妙，他焦急地说：“我们的情况确实属于追加预算，但tsm项目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推一把就上去了，如果这个时候断了资金来源，项目将前功尽弃，实在可惜啊！”
    罗司长两手一摊，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没办法，现在全国百废待兴，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僧多粥少，有些方面难免顾不过来，我们也很无奈。”
    论行政级别和资历，天晨材料研究院的梅院长，比上级部门这位财务司的罗司长都要高一个级别，但现官不如现管，罗司长主管科研资金分配，梅院长和陈耀华现在有求于人，他不得不放下身段，陪着笑脸，“因为当初立项时，有关人员对tsm的技术难度估计不足，经费预算偏低，现在项目经费已经枯寂，如果得不到资金支持，恐怕试验马上就要停下来，请罗司长帮我们想想办法吧。”
    “梅院长，现在面临的形势你又不是不知道，科研资金真的很紧张，要不你们停下来等等吧，我让你们往后排，就是这个意思，并没说不给你们。”
    梅院长了解上级部门的机构组成，主管资金分配的部门不管立项，主管立项的部门不管科研资金分配，他表情严肃地说：“我理解你们的苦衷，各方面都要照顾到，工作确实不好做，但tsm是国家交给天晨材料研究院的重大科研公关项目，事关国计民生和国防建设，如果因为资金问题停止试验，耽误项目进度，我们跟上级部门没法交代，要是追究下来，这样的责任恐怕谁也承担不起呀！”

 第6章 有求于人（2）

    这番柔中带刚的话，罗司长得掂量掂量，沉默半晌后，他让梅院长和陈耀华暂时找旅馆住下来，他要向有关领导汇报后，才能给他们答复。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陈耀华跟梅院长再次来到财务司长办公室，他们刚进门，罗司长热情地说：“我正要找你们，昨天下午我把你们的情况向主管副部长作了汇报，他让我跟科技司商量，科技司的同志对tsm很重视，同意给项目追加拨款，但我认为你们申请的数额有点大。”
    “罗司长，我们编制申请报告都是有依据的，不存在多要经费的企图。”陈耀华辩解道。
    “也许你们没有故意夸大资金需求，但现在是困难时期，经费紧张，所有项目花钱都得省着点，只能按申请额度的百分之八十五给你们拨付。”财务司长一锤定音，没有丝毫的商量余地。
    梅院长给陈耀华递了个眼神，在他看来，没将追加拨款计划排在最后，能给百分之八十五的经费已经很不错了！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见好就收吧。
    陈耀华心领神会，说实话，能达到这样的效果，他也知足了。
    在返程的火车上，梅院长跟陈耀华谈到科研经费的使用情况，他叮嘱道：“虽然经费有点紧张，但项目一定要做好，不要辜负国家对天晨材料研究院的期望。”
    陈耀华想了想，“我考虑过了，上面只给我们申请额度百分之八十五的拨款，经费确实捉襟见肘，但我们会精打细算，除了外购原材料不能省，一律限制其他开销，绝对不会因为经费问题影响试验进展。”......
    为了探索原料纯度对tsm性能的影响，需要三个原料合成课题组研制出不同含量规格的原料，但是，含量要求越高，技术难度越大，陈耀华带领几位项目负责人迎难而上，不仅要解决工艺方面的难题，在经费支出上也要处处节省。
    试验三组研制的一种原料，沸点比较高，要想提高其纯度，只能在真空状态下进行精制操作，为了满足这一条件，需要配备一套真空系统。
    市面上有现成的真空机组，如果花钱购买，问题迎刃而解。看到试验三组上报的设备采购计划，陈耀华皱起了眉头，“真空机组不便宜啊！关键是现在没有钱购买这种设备。”
    坐在对面的三组组长钱章良不以为然，明知故问道：“怎么，原料质量不需要提高了？”
    “谁说的？你们的工作一刻也不能耽误！”
    “还是嘛！既然需要提高含量，就必须在真空条件下操作，自然少不了真空机组。”
    “这我知道，我的意思能不能不用真空机组，而用其他方式代替，比如咱们在大学期间做实验曾经用到过，一台水泵和一个喷头，照样能形成真空系统，同样可以满足工艺条件，花费的资金却少多了。”
    钱章良闷哼一声，“老陈，你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省钱。这个办法当然可行，但比较麻烦，水泵好解决，喷头没有现成的，可能需要定制加工。”
    老钱说的没错，陈耀华的目的就是为了省钱，因为手头科研经费不多，他只能处处算计，事事抠门。
    “定制加工好办，你画个草图，让院里的机修厂加工。”
    “说得轻巧！老陈，你不知道机修厂那帮人多难打交道，他们悠闲自在惯了，让那些人干点活太费劲！”
    “要不这样，你把草图给我，我去找他们加工。”
    当陈耀华找到机修厂的韩厂长时，对方看了一眼草图，懒洋洋地说：“陈书记，光凭草图，底下的人没法加工呀！”
    “需要我们怎么做，你们才能加工？”
    “找设计室画正规图纸，我们只凭正规图纸干活。”
    为了这么个结构简单的喷头，陈耀华在机修厂和设计室之间来回奔波数次，用了一个星期才解决问题。
    有两种原料的提纯需要在较高温度下进行，当时常用的高温设备是熔盐加热炉，设备采购计划上报后，没过几天供应部门就反馈了信息，因为这种设备用途有限，市面上很少有现 货销售，他们向国内几家特种设备制造商发出咨询后，对方不仅需要提前定制，而且价格很贵，还要预先缴纳百分之五十的定金。
    听到这个消息，陈耀华跟几位项目负责人商量：“既然同样是定制，价格又很贵，为什么不在本院的机修厂加工呢？起码可以节省一大笔经费。”
    “又是节省，我说老陈，你现在就像个负责买菜做饭的家庭妇女，处处想着省钱，你别忘了，咱们是在搞科研公关，而不是买菜做饭！”钱章良揶揄道。
    “随你怎么说吧，我的原则是科研不能耽搁，资金能省则省。老钱你是不知道现在科研经费有多紧张，为了支持tsm项目，上级部门特意从其他方面挤出了这笔追加经费，咱们必须省着花，如果在现有条件下完不成tsm研发，那就辜负了国家对咱们的信任！”陈耀华坦率地说。
    大家理解老陈的苦衷，他们不无担忧地说：“书记，你这想法倒也不错，咱们本院确实有机修加工厂，还有设计室，据说咱们这里的设计加工水平，比好多工厂都高，问题是这些配套部门一直养尊处优，清闲自在，让他们干点活太难了，就像央求他们似的。”
    “这个情况我知道，为了节省资金，我只好硬着头皮，央求他们了。”
    过了两天，陈耀华把熔盐加热炉的运行参数提交给设计室的王主任，并请他们尽快设计出加工图纸。
    “我发现你们的活都很着急，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早点提出来？”这位设计室主任年龄比陈耀华大一两岁，说话一点也不客气。
    尽管陈耀华的职务比对方高，现在负责的工作又非常重要，但毕竟有求于人，所以，他还是陪着笑脸，“我们原打算从外面购买这种设备，因为没有现 货，才决定在本院制作。用的比较急，还请王主任多费心。”
    “再急也没有用，图得一笔一笔地画，回去等着吧，设计做完了我会告诉你。”
    三天以后，陈耀华从设计室取来熔盐加热炉的加工图，他直接将图纸送到机修厂韩厂长办公室，老韩看着面前这位三十出头的年轻人，漫不经心地问：“你又来了？”
    陈耀华笑着点了点头，把图纸递了过去，“韩厂长，请机修厂帮我们加工两台熔盐加热炉，这是图纸。”
    老韩四十来岁的样子，据说解放战争时期曾在部队做过枪械管理员，多少懂得些机加工知识，转业到地方后，被分配到天晨材料研究院，当了机修加工厂厂长，行政级别跟研究室主任和书记相同。
    接过图纸看了两遍，老韩将图纸放在桌上，皱眉说道：“这设备我们从前没做过，你们要得急吗？”
    “请韩厂长费费心，我们的两个试验组正等着使用呢。”
    老韩坐在椅子上，一副以我为中心的样子，“既然等着使用，你们早干嘛去了？这种设备没有几个月根本做不出来！另外，这属于大型设备，不像上次那个喷头，就凭你这个研究室主任在图纸上签字，我们不会给你加工。”
    看来，老韩只知道陈耀华的tsm研究室主任和支部书记头衔，并不知道他还是521工程副总指挥。
    陈耀华做了一番解释，对方根本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儿，他真不明白，这些配套辅助部门的工作人员，怎么会是这种工作态度！
    机修厂厂长老韩的这幅嘴脸，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刁难，为了顺利解决试验急需的设备问题，陈耀华不愿跟老韩一般见识，他始终陪着笑脸向对方解释，并把所谓的不是全往自己身上揽。
    毕竟有求于人，哪怕自动矮三分，费点口舌说一大堆好话，只要能哄得老韩开心，让他痛快地配合工作，即使自己受点委屈，陈耀华也认了。
    也许觉得自己从战争年代走过来，可以摆老资格，老韩没瞧得起面前这位跟自己平级（如果考虑521工程副总指挥的头衔，陈耀华的行政级别实际上要比老韩高半格）的年轻人，或者机修厂这帮大爷确实懒散惯了，根本不愿干活，无论陈耀华如何解释，老韩就是一副待答不理的样子。
    尽管处在被动地位，陈耀华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韩厂长，请问你要我们怎么做，才能满足你们的要求？”
    “让主管副院长和院长签字，另外，先拨给我们一笔预付款。”老韩也很干脆。
    让主管副院长或院长签字都没问题，唯独预付款的要求，让陈耀华极度反感，“韩厂长，我们又跑不了，定制的设备我们肯定不会反悔，双方都是天晨材料研究院的下属单位，怎么还要预付款呢？”
    “你想到哪儿去！要求预付款的目的不是害怕你们反悔，我们的职工在加工设备期间，如果遇到某件事干了一半，却到下班时间了，你说他们是不是应该把事情干完才下班？超出的时间该不该给人家算加班？如果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给你举个例子吧，电焊工在焊接一个焊缝时，刚焊了三分之一就到下班时间了，你说剩下的怎么办？为了保证焊接质量，他是不是应该一口气焊完才能下班？”
    显而易见，老韩这是在给自己手下的职工争利益啊！
    “当然！为了保证设备质量，有些活不能干一半留一半，像你举这个例子，同一条焊缝必须同时完成，因为环境温度和湿度变化，即使同一个人在不同时间干的活，质量也会有差异。但是，因为这个原因要加班，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呀！”
    陈耀华的专业是材料力学，大学期间的选修课，他接触过焊接专业，这方面他虽然算不上内行，但也略知一二。不过，这么点小事就要加班，他认为老韩在小题大做！
    “你倒说说，怎么不合适？”老韩玩世不恭地看着对方。
    陈耀华直言不讳地说：“我们实验室的技术人员和试验工人，在试验紧张阶段，超时工作属于家常便饭，下班晚半个小时甚至一个小时也从没算过加班，你们这里多焊半条焊缝，还用得了二十分钟吗？”

 第7章 为了省钱

    在实验室工作，的确按时下班的时候不多，虽然陈耀华的话实事求是，但老韩根本不理解，“实验室的工作环境跟这里能比吗？你们那里一年四季没有风吹雨淋太阳晒，机械加工的工作环境啥样的，你亲自看看就知道了。”
    “不就是环境差点吗？每个人从事的工作不一样，所处的环境自然有差异，这种事谁也没办法，但这不是随便要加班的理由。”陈耀华直言不讳。
    “这么说来，陈书记是不想给预付款了？”
    “因为咱们都是一个单位的，我认为真没有必要。俗话说肉烂了在锅里，干嘛分的这么清楚？等设备做好了，一次性把钱划过来，省得麻烦。”
    计划经济时代，物资无偿划拨，人们没有成本概念，老韩这样做的目的，跟机修厂单独核算无关，他无非是想趁机弄几个买烟的零花钱，因为机修厂的一百多号职工，平时主要工作就是对各研究室的仪器设备进行维护保养，工作非常轻松，基本处于休闲状态，他们几乎从未接受过大中型设备的加工生产任务。
    陈耀华明白老韩的意图，要说机修厂的工人师傅因为完成额外的设备加工任务，工作辛苦劳累，弄几包烟钱也可以理解,但他也有自己的苦衷，一方面手头科研经费捉襟见肘，根本没有多余的钱，另外，陈耀华作为研究室主任，按规定他只有审批经费支出的权力，无权随便动用资金。
    见老韩无动于衷，陈耀华只好说道：“如果韩厂长非要预付款，正好我去找院领导在图纸上签字，我把你的要求向他们汇报一下，看院长怎么说。”
    “行啦！就这么点小事儿，至于向院长汇报吗？”老韩心虚，他也怕对方把事情捅到院领导那里。
    陈耀华非常鄙视老韩这种行为，他盯着对方问道：“韩厂长，那我们的设备怎么办呢？”
    “回去等着吧。”老韩冷冷地说。
    一个星期后，陈耀华向机修厂打电话，催问设备加工进展，老韩慢悠悠地回答：“正在加工，着什么急呀！”
    过了十来天，试验一组的马学远和三组的钱章良同时来找陈耀华，进门便问：“主任，我们需要的熔盐加热炉，什么时候能用上？”
    “怎么，你们急着用吗？”
    “这要看怎么说，如果你不在乎试验进度，我们等着就是了，试验可以慢慢做嘛。要是不想耽误试验进展，你天天在后面催进度，自然是越快越好啦！”一组的项目负责人马学远，总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
    “试验慢慢做？那可不行！521工程只能提前完成，绝不能往后拖！”陈耀华生怕同事们工作松懈，赶紧强调紧迫感。
    “既然如此，请你催问一下，熔盐加热炉何时能用？”
    两位下属离开后，陈耀华骑上自行车就往机修厂跑，到了那里，他没去厂长老韩的办公室，而是先到加工车间转了一圈，见两三个工人拿着卷尺和粉笔正在一块钢板上比划着，他上前问道：“师傅，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一位戴着老花镜的师傅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在下料。”
    见没人再搭理自己，陈耀华离开加工车间，他推门进入老韩办公室，老韩正在抽烟看报纸，“韩厂长，你好悠闲呀！”
    老韩坐在椅子上一动未动，只抬头白了一眼，“你来干什么？有事儿吗？”
    “当然有事，否则，谁愿意往你这里跑！”
    陈耀华跟老韩已经打过两次交道，说实话，他们之间谁也不喜欢谁，但相对而言，陈耀华更不喜欢老韩，就像他自己所说，要不是因为工作需要，他根本不想跟这种人打交道。
    老韩把报纸扔在桌子上，直了直身子，“又有什么事，说吧。”
    “我来找你，还是为了上次委托你们加工两座熔盐加热炉的事。”陈耀华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前几天打电话，我已经跟你说过了，熔盐加热炉正在加工，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倒是没有其他问题，但你们的加工进度太慢了！刚才我去了一趟加工车间，只看见两三个工人在干活，他们说正在下料。”
    “准确地说，才刚开始下料，因为前天才把钢板备齐，管材和阀门还在备料中。”老韩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子。
    “韩厂长，我把图纸交给你十多天了，怎么到现在才开始下料？照这个进度，两台熔盐炉得什么时候才能完工？”尽管心里十万火急，陈耀华仍然强压怒火，好言相问。
    “陈书记，是不是需要我给你汇报一下我们的准备工作？你确实把图纸交给我十来天了，首先，我们要看懂图纸的要求，搞清楚材质类型和规格，然后再计算钢板用量，最后，再去仓库把材料领出来，你说哪道程序不需要时间？至于什么时候完工？这可说不好，也许两三个月，或者三五个月，很难说，看情况吧。”
    老韩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彻底激怒了陈耀华，但他转念一想，为了工作，还是要以大局为重，不能意气用事，“韩厂长，我们的试验正等着用设备呢，你能不能想办法，多安排些人手，尽快把设备加工出来？”
    “陈书记，你总把事情想的太简单，整个机修厂是有一百多号人，但真正懂得看图下料的又有几个？高级焊工、钳工、铆工有多少？这些情况你清楚吗？同时，我们还要负责全院的设备保养和维护，你让我上哪儿给你多安排人手？”
    “不是说机修厂的技术力量不错吗？怎么一到干活的时候就没人了？”陈耀华也不客气。
    “机修厂的技术力量确实不错，但只限于那么几个人，其他都是打杂的。要想加快设备加工进度，我上次已经跟你提过，只能让他们加班加点，不过，你们研究室需要出点血，没有加班费，光喊口号，即使我给工人评个先进又有什么用？如果只靠耍嘴皮，这工作我没法给你做！”听这话的意思，老韩倒真不像故意刁难，可能他也有难处。
    本来嘛，大家上班都是八小时工作制，凭什么让那些加工设备的职工无赏加班？无私奉献的人肯定有，但那毕竟很少见，不能要求人人都有那么高尚的思想境界。
    陈耀华这人喜欢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问题，他认为老韩也不容易。多劳多得一直是社会主义分配原则，如果让加工设备的工人加班加点，却不给人家一点额外报酬，即使老韩是机修厂厂长，也没法向职工提出那样的无理要求。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陈耀华和老韩不仅文化背景不同，而且是性格迥异的两类人，他们在一起不会有共同语言。虽然态度不甚友好，但老韩给出了一种加快设备制作进度的方案，在没有更好办法的情况下，陈耀华认为老韩已经尽到了责任。至于方案是否可行，只能由陈耀华做出判断了。
    为了加快进度，可以考虑给设备制作方提供加班费，但陈耀华既拿不出这笔钱，他也没有权利这样做，考虑再三，他决定向521工程总指挥汇报，了解情况后，梅院长也有点为难，“我有两个问题，第一，这种设备用的很急吗？为什么不能按照常规进度要求人家？第二，你跟机修厂是否做过深入沟通？除了加班加点，就没有其他办法，比如增加人手，照样可以达到目的呀！”
    “梅院长，熔盐加热炉关系到原料质量的提升，这是一种关键试验设备，两个试验组的项目负责人已经向我催问过不止一次，他们甚至警告，如果不能尽快解决设备问题，他们负责的试验项目将会延期。我从机修厂老韩那里得知，按照常规进度加工制作，两台炉子至少需要三四个月才能完成，根据tsm项目总进度安排，这样的时间损失，我们承担不起。”
    陈耀华停了停，试图把意思解释的更加清楚，“我也想让机修厂用其他方式加快工作进度，就这个问题近期跟老韩沟通过几次，但他们实在想不出其他方案。增加人手当然是最好的办法，老韩说机修厂抽不出多余的人。”
    “不对呀！机修厂有一百多号员工，怎么会抽不出人呢？”梅院长疑惑道。
    “都说机修厂的技术力量不错，以前外界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情况，据老韩讲，在整个机修厂，真正懂得看图下料的技师和高级焊工、铆工、钳工、管工以及车工，加在一起也就十来个人，而且还要负责全院的设备仪器维护，其他人都是打杂的，所以，真正能干活的人并不多。”
    “你们当初为什么决定由本单位的机修厂加工制作，而不是从外面采购呢？”
    “还不是为了省钱嘛！梅院长，tsm项目的科研经费有多紧张？你是知道的。我们让供应科对外咨询后，得到的答复是市面上没有现 货，需要定制，而且价格很贵。根据我们估算，如果由本院机修厂加工制作，起码节省一半资金。”
    “哦----，”梅院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省钱是主要目的，那么你需要我怎么做呢？”
    “为了加快设备制作进度，唯一可行的办法是让机修厂负责设备制作的职工加班加点，问题是他们的加班费怎么解决？”
    “嗨，你是tsm研究室主任兼支部书记，还是521工程副总指挥，这点小事你自己决定就是了，没有必要跟我说。”
    “那可不行！根据院里的办事原则和规章制度，我只有审批支出的权力，无权动用资金，这件事还得由你决定。另外，由于tsm项目资金有限，梅院长，加班费是否可以考虑从院里的其他经费里列支？”
    梅院长先是一怔，随后笑言道：“绕了一大圈，后面这句话才是你找我的最终目的吧？”
    这是陈耀华第一次在院领导面前动心思，见自己的目的被院长识破，他有些腼腆地说：“梅院长，为了确保tsm的科研资金被全部用在该用的地方，我们不敢从项目经费中挪用一分钱，根本不可能从科研经费中为机修厂列支加班费，所以，我只能向你求助了。”

 第8章 包容与尊严

    当时，天晨材料研究院属于政府全额拨款的事业单位，除了根据科研项目专款拨付的科研经费，其他诸如行政事业费、人头费和管理费等等，每年由上级部门按时下拨到基层，年终决算如有结余，需如数上交，第二年再按实际需要拨付。
    这种情况下，梅院长手头也没有用于额外支付的经费，陈耀华的要求，确实给领导出了个难题。
    梅院长认为，521工程虽然只是天晨材料研究院正在开展的众多科研项目中的一个，但那毕竟是国家下达的重点科研攻关项目，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作为项目承担单位，理应在各方面给予支持，陈耀华提出的这点要求并不过分。
    但是，梅院长手头没有可以自由支配支配的资金，作为521工程总指挥，即使他想为tsm项目做点实际贡献，也是有心无力。
    看见梅院长非常为难的样子，陈耀华以退为进，他的话听上去善解人意，“院长要是觉得不好办，那就把这件事暂且放到一边。不过我们估算了一下，加工两台熔盐加热炉，六名高级技术工人加班加点工作，估计一个半月足可完成，就算他们的工资稍微高点，每个月按四十元计算，加班费总共也就三百来块钱。”
    梅院长当然非常聪明，他从这番话里听出了不一样的意思，“耀华同志莫非笑话我，堂堂一院之长，在这么大的天晨材料研究院，连二三百块钱也找不到？”
    陈耀华连忙摆手解释道：“岂敢岂敢！梅院长千万不要这么认为，我只是随便一说。”
    “嘿嘿！不用解释了，你找我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这个吗？这我理解。作为院长，又是521工程总指挥，我曾给你许诺过，有困难来找我，如果这二三百块钱的困难我都为你解决不了，那我这个总指挥岂不是沽名钓誉，徒有其名？”老梅和善地说。
    “梅院长，我真没那意思，请你别误会。”
    “我误会什么呀！没有这笔加班费，你怎么让机修厂的工人师傅给你加班加点做设备？好啦，基层有困难，我理应想办法帮助解决，别忘了，我还是521工程总指挥呢，我劝你才不要多想！”
    “可是......，你上哪儿弄这笔钱呢？”陈耀华觉得自己给领导出了难题，非常过意不去。
    “你别管了，守着这么大个单位，如果连二三百块钱的困难都解决不了，那才叫丢人。一会儿我找党委李书记商量一下，反正这钱拿来干正事，又不是谁贪占了。”
    离开院长办公室，陈耀华再次返回机修厂，他要求老韩抓紧时间安排人手，尽快开始设备制作。
    “陈书记，我给你说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老韩始终忘不了他的要求。
    “预付款一分也没有，等设备制作完成后，一次性划拨过来，要说加班费嘛，我倒可以考虑。”
    也许有点出乎预料，老韩略感吃惊，“哦，这话当真？”
    “在咱俩这几次接触过程中，我跟你开过玩笑吗？”
    “嗯，这还差不多，否则我没法跟你保证设备制作进度。”老韩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多了。
    “韩厂长，有了加班费，这两台炉子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制作完成？”陈耀华最关心的还是进度。
    老韩估摸了一下，“两个月左右，估计两个月可以完成。”
    “不行，给你们加班费，必须在四十天完成，否则，我收回自己说过的话！”陈耀华不容商量地说。
    对于月工资只有三四十块钱的职工们来说，十块八块的加班费，就是一笔不小的外快，老韩当然不能让即将到手的利益泡汤，“好说，就按你的要求，四十天完工！”......
    因为科研经费紧张，陈耀华只能处处想尽办法省钱，本单位可以加工或借用的仪器设备，绝不在外面购买；但是，为了保证科研质量，该花的钱一分也不能省。
    一次去基层班组检查工作，陈耀华了解到分析测试中心有一台水分分析仪出现故障，经过机修厂的仪表技工维修后尚能使用，但可靠性变差了，他不经意地问道：“这意味着什么？”
    操作人员告诉他，仪器的可靠性差，意味着某些检测结果不一定很准确。
    “那怎么行？为什么不换新的？”陈耀华转身质问站在身后的分析测试中心负责人小汪。
    “换新的不是需要花钱嘛，你整天跟我们强调节省资金，我没法向你提出购买新仪器的请求。况且，这种仪器由上海分析仪器厂生产，购买新仪器可能还要去上海出差，还要多花钱。”
    “哎哟，你糊涂！”陈耀华很少批评下属，但这件事让他非常生气，“我跟大家强调节省资金，是为了让科研经费得到有效利用，不浪费一分一厘，但该花的钱那是不能省的！分析检测结果不准确，怎么评价试验结果？你这样做不仅不能省钱，反而有可能造成更大的浪费！”
    分析测试中心负责人小汪，是三年前大学毕业生的助理工程师，没有多少经验，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后，像个小学生一样当面做检讨，“主任，这件事怪我考虑太片面，我错了。”
    老陈觉得自己刚才的批评有点重，他缓和口气说道：“行啦，你也是听了我的话，这事不能全怪你。事情已经过去，不要再提了，你马上把购买仪器的计划报上来，待我审批后，你立即动身去上海，尽快把新仪器买回来。”
    这件事对陈耀华也是个教训，第二天上午，他专门走访了tsm研究室下属的每个试验组，所到之处，除了重申节省资金的必要性，也强调该花的钱不能省，所有设备仪器必须灵敏可靠，那些有故障的仪器设备，该换就换，绝不能将就，必须确保试验结果真实准确。
    “领导，你一会儿恨不能要求我们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一会儿又这么慷慨，让我们都无所适从了，你的原则究竟是什么？”试验一组的马学远总是有话说。
    “我的原则早就向大家讲清楚了，那就是该省的钱一分也不乱花，该花的钱一分也不能节省，这有什么无所适从的？”陈耀华没好气地说。
    “我的意思，哪些该节省？哪些又不能节省？你得有个明确的范围呀！”
    “质量检测、工艺过程控制和工艺指标指示等使用的仪器仪表，关系到试验结果的真实性和准确性，这些自然是不能节省的，而像此前你们实验室使用的熔盐加热炉和真空系统，因为用另一种方式也能达到目的，当然就该节省啦！学远，你是课题组长和项目负责人，这个范围还用我界定吗？另外，我希望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在科研工作上，对我有什么意见可以当面提出来，也可以向院领导反映，最好不要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精力！”
    包括几位课题组长在内，整个521工程有几十名科技精英参与其中，论年龄和资历，这些人有相当一部分跟陈耀华相差无几，也都毕业于一流院校，所以，个别人从内心对陈耀华是不那么服气的，试验一组项目负责人马学远便是其中的代表。
    在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大家都善于独立思考，对所有事情都有自己的见解，这是正常现象，陈耀华也是知识分子，他对此非常理解，并习以为常。
    在陈耀华眼里，tsm研究室的几位技术骨干都有鲜明的个性，试验一组的马学远显得有些另类，他故作清高，好像事事都有自己的主张，其实很多观点非常牵强，甚至有些胡搅蛮缠，但陈耀华待之以最大宽容。
    试验二组的孙良才属于那种不温不火的人，用tsm研究室支部副书记老白的话说，这人在政治表现方面不求上进，对各种活动提不起兴趣，把业余时间都用在业务学习上，但工作做的一丝不苟，让上级领导很放心。
    试验三组的钱章良脾气火爆，喜欢直来直去，有啥说啥，但他为人耿直，一旦意识到是自己的错误，便会主动检讨，勇于承担责任，如果是别人的原因，老钱的批评则毫不留情。
    还有其他一些技术人员，虽然不是课题组长和项目负责人，但也棱角分明，说话做事特立独行者大有人在，陈耀华的性格宽容大度，跟手下这些科技精英相处一直比较融洽。
    面对马学远的明知故问，陈耀华有些反感，大家已经是三十出头的人，又都接受过高等教育，纵然有所不服，在这种原则问题上装糊涂，老马是不是太过分了？
    陈耀华再能包容，对于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故意挑衅，也会给予适当回应，否则，不要说领导的权威，恐怕他这个研究室主任和支部书记都没法干了！
    其实，陈耀华的真实性格是好强而倔强的，他解放前夕参加过学生运动，敢于面对荷枪实弹的军警走上街头示威游行，那胆量不是吃素的。参加工作后，尤其现在领导一个庞大的科研团队，负责国家重点项目521工程的科研攻关，为了更好团结同事，齐心协力开展工作，他明显收敛了自己的性格，即使对于老马这种处处跟自己意见相左的人，他也表现出了最大的宽容。
    但是，一个人脾气再好，他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如果在技术问题上有不同意见甚至发生争执，陈耀华永远都会坦然面对，但老马一再无事生非，让他有点忍无可忍。
    让马学远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刚才的几句话突然惹恼了一向温良的陈耀华，他略显尴尬地说：“老陈，我也没说什么呀！你有必要这样借题发挥吗？”
    “我借题发挥？学远，你自己想想，自从到521工程一起共事以来，有哪件事情咱俩能完全踩在一个节奏上？技术方面的问题有不同意见当然可以争鸣，但日常管理中，我按规章制度要求全体职工，在你那里却是怨声载道，好像是我专门针对你们似的。其实究竟谁在故意跟谁过不去，你心里最清楚！”
    陈耀华认为，你老马不是说我借题发挥吗？那我就发挥给你看看，让你知道一个管理者也是有尊严的！

 第9章 一副热心肠

    对方的态度让马学远始料未及，他自知理亏，给自己找了个台阶，“看你说的，谁跟你过不去呀！我这人说话口无遮拦，老陈你别往心里去。”
    “学远你放心吧，咱们共事也有快两年时间了，一直以来我都不在乎这种事。欢迎你们监督我的工作，不妥之处请你们随时批评指正，只希望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在科研工作上，齐心协力，尽早完成国家交给我们的攻关任务，不要因为一些小事影响工作氛围。”
    本来就对同事有足够的包容，见老马意识到自己的问题，陈耀华也不再计较，马上把气氛缓和下来。
    领导一项重大科研攻关项目，除了技术方面的问题，管理也很重要，分工负责，进度安排和财物分配等，只是其中的一环，科研管理工作的重中之重是人的管理。一个好的科研管理者，除了自身具备过硬的科研水平，能够做到知人善任，人尽其才，还要有一副热心肠，随时把员工的疾苦放在心上。
    作为基层管理者，权力自然有限，并非职工的所有困难都能解决，但是只要尽力而为，即使没能解决实际问题，职工们也会理解。其实，当职工面临困境，感到无助的时候，来自领导的任何关怀，甚至几句问候的话语，也能温暖他们的心。
    临近春节，九月份分配到tsm研究室的几名大学生，因为实习期间没有探亲假，春节不能回家，加上科研任务紧张，班组里的试验工作正在加班加点进行，他们在春节就不能回老家跟父母家人团聚了。
    离老家较近的几名新职工还比较好办，班组为了照顾他们，经研究室主任陈耀华批准，让他们跟其他职工调换休息时间，准许他们腊月三十和正月初一休息两天，可以回老家过年，但正月初二必须赶回单位上班。
    但是，三名老家在外省的大学毕业生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无论是来自南方的小林和小何，还是来自北方的小高，他们都将在这关外的滨海小城，度过他们远离父母家人的第一个春节。
    按照规定，大年三十晚上，单位食堂根据院后勤部门的安排，照例为坚守岗位不能回家过年的单身职工准备年夜饭。
    下午三点多，窗外寒风习习，布满阴云的天空飘着零星的雪花，521工程试验一组的小何，试验二组的小高和分析测试中心的小林，在各自的班组分别接到研究室支部书记陈耀华打来的电话，要他们下班后直接去他家。三位年轻人有点莫名其妙，下班后去陈书记家，所为何事？
    五点半左右，当小何、小林和小高不约而同地出现在陈耀华家居住那排平房的路口时，三人愣住了，忍不住相互打探：“你也是去......？”
    “对，去陈主任家。”
    三人瞬间明白了，大年三十被邀请，除了去他家吃年夜饭，还能有啥事？
    猜得没错，过了腊月二十三，陈耀华想到tsm研究室有几位参加工作不久的大学毕业生，其中三位是外省人，离家比较远，没有探亲假，过年不能回老家跟父母家人团聚，他们才二十出头，远离父母，过年一定会想家。陈耀华跟妻子商量，想邀请三位年轻人除夕夜到他家过年。
    其实陈耀华跟他妻子范红英也是南方人，逢年过节远离亲人的孤独感，他们当年也曾有过，所以，范红英特别理解陈耀华的这一想法，她当即表示支持。
    “可是，大年三十的，咱们这样空着手去陈主任家，是不是有点太不讲究了？”小何犹豫地说。
    “怎么讲究？今天除夕，这大冷的天，别说根本见不到小商贩，就连国营商店也早就关门了，即使有钱也买不到任何东西！”小高有些沮丧。
    倒是小林想的比较简单，“依我说，咱们别想那么多，既然接受了邀请，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别站在这里犹豫不决了，走吧。”
    他们来到这排平房的第三家门口，伸手在门上敲了几下，屋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来啦！”
    随着房门从里面打开，挑开厚厚的门帘，陈耀华出现在门口，“欢迎三位新同事！小林、小高、小何，你们请进！”
    三位年轻人进屋后，为了保持室内温度，陈耀华马上又把门关严实，然后转身向右边的屋里吆喝一声：“红英，来客人了！”
    这是一套典型的三间式居室，位于中间的这一间面积较小，是厨房和杂物堆放处，根据家庭人口的多少，左右两间一般是卧室、客厅或餐厅。
    听见喊声，从右边屋里出来一位三十出头、眉目清秀、扎着围裙的年轻女士，不用介绍，这就是陈耀华的妻子范红英，她笑脸相迎道：“欢迎三位客人！我这手上油腻，就不跟你们握手了，请大家进屋坐吧！”
    三位客人显然有些拘谨，站在最前面的小林腼腆地说：“陈主任，范师傅，我们三个本来想带点礼物，但下班后这周围的商店都关门了，啥也买不到，大年三十空着手到你家做客，我们实在不好意思！”
    陈耀华摆了摆手，“没带礼物就对了，要是带礼物，你们就不受欢迎了！”他侧身指着旁边的三位客人，向妻子一一做了介绍。
    “快进客厅吧，客厅里暖和一些，门口比较冷。”范红英把三位客人让进右边的屋里。
    为了取暖，客厅里也烧着火炕，这间不到二十平方米的屋子被火炕占去近五分之一的面积，屋中间摆了一张圆桌和几把圆凳，北面靠墙是一套简易沙发和一张茶几，本来就不宽敞的房子，一下多出几个人来，显得有些拥挤。
    “三位客人，怕冷的坐炕沿，不怕冷的坐沙发。”范红英一边忙着手头的活计，一边招呼道。
    “范师傅，陈主任，有什么我们能干的活，请尽管吩咐。”
    “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你们坐下休息，一会儿就开饭了。”范红英里里外外的继续忙碌着。
    因为帮不上忙，林慧欣有些过意不去，“陈主任，要不我们帮着洗洗菜或摆放碗筷餐具？”
    “真的不用你们帮忙，菜都洗好了，碗筷餐具我来摆放。要不这样吧，为了一会儿安心吃饭，现在给火炕的炉子里添加些煤炭，小高是北方人，你知道怎么生炉子，这活你去干。”陈耀华道。
    “我们正想看看怎么生炉子，走吧，让我们也学学经验。”说着，小林和小何也跟着出去了。
    十几分钟后，小高三人回到屋里，陈耀华正往桌上端最后一道菜，他招呼客人洗手，准备马上吃饭。
    六十年代初，物质极度匮乏，范红英提前两三天就开始琢磨，如何能让年夜饭稍微丰盛一点，最后，算上一盒午餐罐头，总算凑齐了八菜一汤。
    傍晚六点多，陈耀华夫妇和他们的两个孩子，以及三位客人围坐在桌旁，这顿年夜饭终于开始了。
    陈耀华拿出一瓶酒，三位客人连忙表示不会喝酒。
    “老陈，把酒给大家倒上，今天过年，会喝酒的多喝点，不会喝酒的多少表示一下，我也不会喝酒，但要陪着大家少喝一点。”女主人的目的，也许想把气氛搞得热闹点。
    当陈耀华举杯祝大家春节愉快的时候，林慧欣只喝了一小口，就呛的不住地咳嗽，见此情形，范红英关切地说：“看来小林是滴酒不能站，那就别喝了，但不能耽误吃菜。”她也只喝了两小口，就把剩下的酒倒进老陈杯子里。
    其实，三位男士喝酒也不多，而且喝的很慢，大家以吃菜为主，随着交谈的深入，客人们先前的拘谨便荡然无存了。
    范红英简单询问了三位客人老家的情况，然后像一位大姐似的关切道：“你们远道而来，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日常生活中有什么困难，可以跟老陈说，也可以直接去情报研究室找我。虽然我们也是外地人，毕竟到这里十来年了，对单位情况和当地环境终归比你们熟悉。”
    一席肺腑之言，让桌上气氛越来越轻松，三位客人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没有任何拘束，这种其乐融融的氛围，起码暂时消除了他们的思乡之情，驱散了他们的孤独感。
    饭后，三位客人要帮主人清洗碗筷餐具，范红英执意不肯，“你们坐下休息，这点活还不够我干的，用不着帮忙。”
    陈耀华理解客人的心情，如果不让他们干点什么，三人肯定觉得过意不去，“要不让他们帮着吧，人多干得快。”
    三位年轻人做其他家务活也许不在行，但洗刷餐具碗筷还是很熟练，在他们帮助下，只用了十多分钟，不仅把餐具碗筷清洗完毕，而且打扫了厨房和客厅的清洁卫生。
    “范师傅，陈主任，非常感谢你们的款待，我们该回宿舍了。”林慧欣带头说道。
    “别着急，时间还早，今天过年，除夕夜回去这么早也没有事，你们先休息一会儿，九点左右咱们开始包饺子。”范红英挽留道。
    “饺子我们就不吃了，你们已经累了大半天，还是早点休息吧，我们不再打扰了。”
    “打扰什么呀！小林跟小何是南方人，也许对北方的风土人情不了解，但你们要入乡随俗，小高是北方人，应该知道北方人除夕夜都有吃饺子的习惯吧？等会儿大家一起动手包饺子。”
    在陈耀华夫妇的热情挽留下，客人们只好继续留下来。
    范红英和陈耀华着手准备包饺子的材料，他们先把白菜大葱清洗晾干，然后开始剁肉馅，这些家务活小高以前在老家也做过，他挽起袖子准备去厨房帮忙。
    “主任，范师傅，我能帮你们做点什么？”
    “现在什么也不用，等会儿一起动手包饺子就行了。”
    “不就是剁白菜和肉馅嘛，这活我们也会干。主任，范师傅，就让我们当个帮手吧。”小林和小何也跟着来到厨房。
    “好吧，我看你们也闲不住，那就帮着剁白菜大葱。”
    还是人多力量大，只用了半个多小时，一大盆饺子馅就准备好了。说实话，对于包饺子这样的家务活，陈耀华夫妇也是前几年才学会，因为他们都是南方人，刚到北方参加工作那几年，他们既不会包饺子，也不喜欢这种面食。
    成家以后，虽然还保持着家乡的一些生活习惯，但陈耀华夫妇也逐渐溶入当地社会，毕竟时过境迁，在一个陌生环境里，只能主动适应，否则，生活将变得没有乐趣。

 第10章 除夕之夜

    在流通不畅、物质匮乏的年代，任何人到了一个远离故土的陌生环境，也会感到极度不适应，陈耀华夫妇也不例外，只不过他们适应能力强，没用多长时间就较好地融入到新的环境。陈耀华觉得今天这样的机会，可以帮助三位新同事，特别是两位来自南方的新同事入乡随俗。
    主人和好了面，准备开始包饺子，三位客人跃跃欲试，陈耀华夫妇也鼓励他们参与其中。等真的伸手干活，小高还不错，小林跟小何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无论擀皮还是包馅，他们两个都是第一次，要么擀的饺子皮厚薄不匀，形状不规整，要么包出的饺子捏合不紧密，有些地方还张着嘴。
    看着他俩笨拙的动作，范红英抿着嘴微笑，把不合格的成品重新加工一番。
    因为自己包的饺子奇形怪状，小林觉得不好意思，有点缩手缩脚，范红英善意地笑着鼓励道：“没关系，第一次干这种活，谁也没有经验，但毕竟不像在实验室做试验，家务活没有太多技术含量，亲自动手做几次就熟练了。”
    “范师傅说的很有道理，你看，我现在擀的饺子皮，就比开始的质量好多了。”小何似乎悟出了窍门。
    “嗯，起码形状规整了，但还有继续提高的必要，因为标准的饺子皮不仅呈圆形，而且最好是中间稍微厚一点，周边要擀的薄一些，而你擀这饺子皮，整张几乎一样厚。”陈耀华接过小何手中的饺子皮摸了摸，然后评价道。
    在宾主的说笑声中，没费多大功夫，一大盆饺子馅就包完了一半左右，陈耀华已经烧开了水，他把摆放在盖帘上的一排排饺子下到锅里，不到十分钟饺子煮熟了，他捞出来装满了三个特大铝制饭盒，用一些保温布将饭盒包裹起来，放进一只大号帆布包里。
    陈耀华站在客厅门口对客人们说：“你们三个吃了饺子再回宿舍，我就不陪你们了。”说完，他穿上棉衣，带上手套，提起帆布包，转身出了大门。
    把帆布包挂在自行车把上，陈耀华跨上自行车，迎着凛冽的寒风，吃力地往前骑行。
    除夕夜，人们都在家里过年，路上没有见到一个行人，借着昏暗的路灯，可以看见片片雪花在空中飞舞，雪下的虽然不算很大，但从下午开始一直没有停歇，不知不觉中，路面已经铺上了一两公分厚的积雪。
    骑行了二十来分钟，陈耀华终于到达tsm研究室所在的试验楼，因为工作需要，tsm研究室有三个组的试验并没有因为过年而停止，每个试验组都有两三名技术人员和试验工人，按正常倒班顺序坚守在工作岗位上。
    自从组建tsm研究室，由于科研任务繁重，逢年过节职工们基本没放过假，陈耀华也从未休息过。
    把自行车停放在楼道里，陈耀华从车把上取下装着饭盒的帆布袋，上到二楼，往右一拐便是试验二组所在地，当他推门进去时，几位职工正在岗位上忙碌，他们扭过头来看了一眼，表情淡定地说了一句：“主任来啦。”看来，职工们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陈耀华走到近前小声说道：“我来看看大家，今天是大年三十除夕夜，大家辛苦啦！”
    几位职工继续忙碌着，陈耀华默默地站在他们身后，没有人再跟他说话。十几分钟后，职工们忙完了手头的工作，转身看见陈耀华，“主任，你怎么不坐下呀！”
    “我给大家带了点饺子，你们洗洗手，尝尝我家的手艺。”说着，陈耀华从帆布包里拿出一只饭盒放在桌上。
    “主任，外面冰天雪地的天气，黑灯瞎火的，你来看看就很好了，还给我们带来这么好吃的东西，让我们说什么好呢？”带班的班长很感激领导的关怀。
    在凭票供应的年代，每个城市居民的粮油副食都是固定的，谁也不多，谁也不少，谁家也没有富余，几位职工非常清楚，不要小看这一饭盒饺子，不知道那是陈耀华家如何节省下来的。
    “什么也别说了，估计还热乎，你们趁热吃吧。”老陈也很质朴，在阖家欢乐的时候，他知道在这种场合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官话纯属多余。
    “那就谢谢领导了！你不跟我们一起吃吗？”
    “我已经在家吃过了，你们慢慢吃吧，我还得去那两个组看看。”陈耀华提起帆布包，转身出去了。
    刚从二组出来，在走廊里碰见了支部副书记白建新，“这么冷的天气，你怎么来了？”
    老白稍微一愣，“还说我呢，你不也来了吗？比我来的还早呢，怎么，你还带东西了？”
    “也没什么，家里包了点饺子给他们送来，我刚去二组转了转，现在想去另外两个组看看。”
    “你去吧，我也先去二组转转。”
    大年三十，深夜走访慰问坚守在工作岗位上的员工，作为基层领导，这体现出陈耀华和老白对职工的关怀，但天晨材料研究院的规章制度里，并没有要求他们这样做，因为他们已经下班了，按规定正常享受春节假期，如果他们待在家里，跟家人一起欢度春节，并无任何不妥。
    陈耀华是从基层提拔起来的干部，他特别理解试验班组基层职工所处的环境，虽然节假日当班属于倒班制度的正常安排，没有什么价钱可讲，轮上谁就是谁，但陈耀华认为，节假日尤其是春节坚守岗位的职工，大多都有一种孤独感，人是感情动物，不一定非要给多少物质奖励，陈耀华作为研究室的基层领导，实际上他也没有那种权力，但让职工们感受到领导的关怀，有利于他们安心岗位，认真工作。
    在另外两个试验组，当班职工们看见陈耀华带来的饺子，跟他说笑道：“主任，你把饺子都给我们拿来了，是不是因为你家都是南方人，过春节不吃饺子？”
    “我们早就入乡随俗了，跟大家一样，过年也有吃饺子的习惯。”
    “给我们每个组拿来这么多，你家得包多少饺子？每人每个月才五斤面粉五斤大米，其余都是粗粮，副食只有半斤油半斤肉，这顿饺子得把你家一个月的面粉吃掉一多半吧？包了这顿饺子，我看你家一个月的肉和油也所剩无几了，你家日子还怎么过？”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工盘算道。
    “情况没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实话跟你说吧，我们家对面饭还是不感兴趣，供应的大米甚至粗粮，一点也剩不下，每个月的面粉倒是多少都会有些剩余，积攒起来包顿饺子根本不在话下，肉和油是可多可少的副食，并非天天离不开的生活必需品，不会影响我们的一日三餐。”
    生活困难时期，家家都没有富余，陈耀华的举动让职工们感受到了领导的关怀，大家自是感激，虽然他带去的饺子已经有点凉了，但职工们的内心却感到热乎。职工们主动跟他拉家常，不知不觉中，一待就是一个多小时。
    最后从试验一组出来，陈耀华本想到办公室歇一会儿，刚坐下，老白推门而入，“你还没回家呀？”
    “你不也没有回去吗？”
    “上零点班的职工一会儿就该来接班了。”
    “是啊，一会儿就该交接班了。”
    “明天大年初一，我来值班，你累了一整年，在家休息一天吧。”老白倒了杯水，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来。
    “你是当地人，过春节有亲戚朋友到家做客，你应该在家招呼应酬，我跟你不一样，我跟范红英都是外地人，当地没有亲戚需要招待，在家呆着也是无事可做，所以，春节放假这两天还是由我来值班。”
    老白还要争辩，陈耀华冲他摆摆手，“平时你也不轻松，我比你年轻，这两天你就在家休息吧。”
    ......
    二月底，钱章良率领的试验三组传来消息，他们负责研制的那种关键原料，在合成技术上取得重大进展，老钱要过来向陈耀华汇报情况。
    “你待在组里，我马上过去。”放下电话，陈耀华疾步向三组的方向走去。
    推门进去，陈耀华还没到跟前便急忙问道：“催化剂的问题解决了，产品含量怎么样？”
    “测试中心刚才告诉我，样品含量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八。”看上去钱章良也有点兴奋。
    “百分之九十八？达到咱们先前制定的使用标准了，工艺条件稳定吗？”
    “情况还不错，但还需要做一些稳定性试验。”
    “那就好！希望你们通过稳定性试验，尽快把工艺条件定下来，再为后面的材料合成制备一定数量的原料。”
    由试验一组和二组负责研制的原料，已经于两三个月前准备就绪，因为三组负责的这种原料涉及工艺流程比较特殊，试验结果往后拖延了这么长时间，已经明显影响到整个521工程的进度，无论三组组长钱章良，还是tsm研究室主任陈耀华都着急上火。
    同样负责原料研制，虽然老钱负责的分项目技术难度稍大一些，但他们的工作拖了整个521工程的后腿，对于一向不服输的老钱来说，面子上很有些过不去，现在总算有了突破，他跟全组的技术人员和试验工人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
    相对于前期的技术攻关，接下来的稳定性试验就显得简单多了，他们只需在以前确定的工艺条件下进行重复试验，如果得到的结果具有稳定的重现性，就可以将该技术条件固定下来，并在此基础上进行样品生产。
    老钱知道自己的工作面临的紧迫性，尽管现在取得了技术突破，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因为他不仅要带领全组人员继续完成稳定性试验，还要在规定时间内制备出陈耀华要求的样品数量，所以，组里以前的倒班安排照常执行。
    “这玩意儿还有完没完？大家连续倒班快一年了，已经身心疲惫，既然现在可以告一段落，为啥不能休息几天？”一位名叫魏建学的试验工人对此颇有微词。

 第11章 故意耍赖

    职工的怨言不无道理，为了提高合成tsm所需原料的质量，从头年三四月份开始，试验三组的技术人员和试验工人已经连续倒班接近一年，期间赶上“五一”、“十一”、元旦和春节几个假期，他们从来没有停下试验休息过，钱章良作为组长和项目负责人，他对此当然心知肚明。
    但是，后面的tsm合成试验正在等待三组研制的原料，三组的工作已经影响到整个521工程的进度，要想这个时候把试验停下来让职工休息几天，不仅钱章良不敢这么做，而且tsm研究室主任陈耀华也不会允许他们这么做！
    魏建学是个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年轻试验工人，当初到天晨材料研究院上班，能跟一帮高级知识分子在一起搞科研，他为此感到非常荣幸。
    但是，参加工作两三年后，魏建学觉得深奥的科学知识他永远也学不懂，而试验工人的工作性质只是按照技术人员规定的方法进行操作，这项工作让他觉得乏味。
    久而久之，魏建学变得吊儿郎当，不安心工作，甚至想到投机钻营，调换工作岗位，不过，就他这样的表现，机关处室根本没有单位愿意接纳他，尽管他觉得憋屈，也只能一直呆在钱章良领导的试验三组。
    经过近一年时间的连续倒班试验，现在取得了技术突破，魏建学满以为可以告一段落，放松一下，让职工们补休此前积攒下来的假期。
    哪知魏建学话还没说完，当即遭到钱章良的阻止，“建学想什么好事呢？还想放松一下，休息几天，我看你是不识时务！三组的工作已经拖了521工程的后腿，即使上面不催促，咱们也得有点自知之明，抓紧时间完成任务，你不知道大家都在等咱们吗？”
    别看老钱也是大学毕业生，他却一向以脾气火爆著称，虽然人品不错，但对谁都是直来直去，说话不留情面。
    没有达到目的，魏建学当然不会甘心，他心生一计，“我家有事，请几天假，这总可以吧？”
    钱章良当场戳穿魏建学的技俩，“请几天假？你开玩笑吧？你家有事，此前怎么没听说过？不管你什么原因，我这里是不会准假的！”
    试验三组的职工都知道老钱不好说话，去年组里的老张师傅因为老家父亲病重，钱章良都没同意他休假，还是研究室主任陈耀华到组里替班，张师傅才得以回老家探亲。
    在老钱这里碰了壁，魏建学想效仿老张师傅的办法，他来到tsm研究室主任办公室，因为相互已经很熟悉了，他进屋便说道：“主任，我想休几天假。”
    “休假？得先经你们组长同意，你跟他说了吗？”陈耀华疑惑地看着对方。
    “我，我跟他说了，但他没同意，不过我家确实有事。”
    “你们组长都没同意，你跑到我这儿来请假，办事程序上就错了！”
    “记得我们组里的老张去年休假，也是没经组里同意，不就是你批准的嘛。”魏建学直接搬出那件往事。
    陈耀华赶紧解释，“别把事情搞混了，我要向你澄清两点，第一，老张师傅当时接到老家的电报，他父亲病重，希望他回家探望，他当时确实需要请假；第二，虽然我核准老张休探亲假，最后也跟你们组长进行了沟通，并得到了老钱的同意，并不是我直接批准老张休假，概念完全不一样，请你一定搞清楚。”
    “陈书记，钱师傅那人不好说话，你能不能再跟他沟通一下，就让我休息几天吧。”魏建学厚着脸皮说道。
    “说说看，你有什么事需要休假？”陈耀华历来通情达理，他认为如果职工家里确实有大事，就应该成全他们。
    “我家房顶有点漏，想在雨季到来之前维修一下房顶。”
    “咱们这里七月份才到雨季，还有两三个月呢，你现在想请假维修房顶，这不能成其为理由，难怪你们组长不同意你的休假请求。目前三组试验任务很重，等忙完这段时间再说吧。”陈耀华果断拒绝道。
    “主任，最近我身体状况不太好，上夜班实在有点熬不住了，能不能找个人替我几天，哪怕三两天也行啊！”这种话都说的出来，魏建学显然是想故意耍赖。
    陈耀华看出了对方的意图，他算认识这个人了，“建学，你才多大年龄？据我所知，在你们三组的所有职工当中，你的年龄不算最小，但也不是最大，其他职工没有一个挺不住的，你怎么就叫苦连天呢？一会儿家里修房顶，一会儿自己身体状况吃不消，如果你不想上班就明说，我把你的情况上报到院人事处！”
    对于故意调皮捣蛋，不想上班的职工，那时没有下岗一说，但按照天晨材料研究院规定，这些人将被集中到院人事处，等待重新分配工作岗位。
    魏建学知道，重新分配的岗位就不知道具体做什么工作了，也许是勤杂工，或者跟一帮大字不识几个的中老年职工一起打扫院内卫生，就连职工家属都知道，这些岗位跟实验室的试验工相比，无论名声还是待遇都有天壤之别。
    听说要把自己的情况上报院人事处，魏建学马上就急了，“我在试验三组的岗位上倒了将近一年的班，谁说我不想上班？主任，你可不能把我送到人事处。”
    “这就对了！既然一年都坚持下来了，还差这么一两个月吗？建学，我劝你回到组里安心工作，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等你们把剩余试验做完，研究室和各试验组会安排职工们适当修整的。”说完，陈耀华继续忙自己的工作。
    魏建学本想继续在这里软磨硬泡，见陈耀华不再跟他说话，便尴尬地退出了主任办公室。虽然陈耀华把道理给他讲得很清楚，但魏建学却不一定听得进去，因为他这种人考虑问题的出发点，从来都是怎么对自己有利。
    所以，魏建学还是钻进了牛角尖，让他想不通的是，本组的老张在去年试验工作非常紧张时提出休假申请，在组长老钱不同意的情况下，陈耀华不仅主动帮老张说话，还自愿为老张替班，原来这位陈主任也不是对谁都那么关心呀！
    魏建学当然不知道什么叫原则性，他更不理解坚持原则的重要性，在他看来，领导办事可以随心所欲。
    怀着极度沮丧的心情，魏建学耷拉着脑袋回到组里，组长老钱正在布置下一阶段工作，并未在意他的情绪，“刚才到处找你，建学去哪儿了？”
    “刚才上厕所了。”魏建学无精打采地敷衍道。
    “你这趟厕所去的时间可不短，得有二十多分钟吧？大家注意了，从明天开始继续倒班，先完成稳定性试验，再制备一些样品，这两项工作技术难度不大，关键是要抓紧时间。”布置任务后，钱章良带领各班班长做准备工作。
    正如陈耀华期望的那样，试验三组只用了十天左右就完成了工艺条件稳定性试验，又用了半个月，制备出了规定数量的样品，经检测，质量达到使用标准......
    原料瓶颈终于解决了，在陈耀华带领下，合成试验组立即开展工作，他们按照上次确定的工艺条件投料，三天以后合成出了第一批tsm样品。
    这回他们改变策略，每一批材料样品出来以后，先检测各种指标和性能，根据得到的结果，再确定或调整下一次试验的工艺条件，这将提高试验效率。
    编号为no.1的第一批样品，经分析中心测试后，结果显示其强度指标基本达到要求，耐酸耐碱性能尚可，但耐磨性和抗压性能较差，软化点较低，说明其耐高温性能较实际要求还有不小差距。
    陈耀华召集本组技术人员开会，把测试报告单放在桌上，“大家都看看检测结果，并提出你们的见解。”
    在材料合成课题组，除了项目负责人陈耀华，还有十五六名工程技术人员，其中有四位是他的得力助手，他们分别是毕业于物化专业的许巍、有机专业的田海涛、无机专业的唐建林和高分子专业的周玉明。
    四位年轻人既善于学习，勤于钻研，又有扎实的理论基础和一定的工作经验，他们干劲十足，只是资历稍浅，才没能担任课题组长，但都在材料合成课题组专门负责某一方面的技术工作，在陈耀华的鼓励下，他们将得到更好的锻炼机会和更大的成长空间。
    坐在对面的四人，依次拿起测试报告看了一遍，对上面的数据进行分析后，田海涛第一个发言：“从测试数据看，这次的结果虽然还不够理想，但比第一次得到的样品性能有了较大提高，这充分说明原料纯度对tsm材料的性能确实有很大影响。”
    “是啊，起码材料强度达到了基本要求，耐酸耐碱指标也还不错，证明咱们的努力方向是对的。”唐建林接着说道。
    “但是大家要看清楚，测试结果表明，材料的其他指标还差得远呢！”陈耀华提醒道。
    “其他指标也许是工艺条件不够优化所致，可以在接下来的试验中加以改进。”
    “没错，比如抗压耐磨性能不高，我认为也许跟材料合成过程中的反应温度较低有关。”许威分析道。
    “嗯，软化点低，估计是单体交联度不够造成的。”周玉明是学高分子的，他从更为专业的角度分析存在的问题。
    “出现这种结果应该不止一种原因，要综合分析多种影响因素，才能对提高材料性能起作用。”
    “影响材料性能肯定有多重原因，只有找到主要因素，才能使我们的试验工作事半功倍。”......
    现场变成了气氛热烈的学术讨论会，助手们发挥各自的专业特长，毫无顾忌地畅所欲言，陈耀华静静地听着他们阐述各自的观点，并让他们提出对下一步试验的建议。
    这样的工作环境，能激发年轻人的最大潜能，在陈耀华手下工作，他们没觉得拘束，感受到的只是科研工作的乐趣。

 第12章 第一次大考

    陈耀华对助手们的讨论进行了归纳总结，他认为大多数观点都很有道理，尤其是合成tsm材料过程中的温度、压力、介质和引发剂用量等，需要在接下来的试验中进行重点考察。
    另外，助手们还忽视了一组数据，那就是这批样品的低温性能也不太好，如果一种密封材料在低温下使用发生碎裂现象，这种材料同样是有缺陷的。
    但是，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这批样品的抗拉强度有了大幅提升，抗压指标也有改善，这让陈耀华很受鼓舞，正如几位助手所说，原料质量的提高，对于tsm性能的改善具有相当重要的作用，他认为这方面还有很大潜力可挖。
    虽然通过理论分析明确了下一步的试验重点，但具体实施时，陈耀华和他的助手们却面临一些棘手问题。
    大家已经达成共识，要继续提升tsm材料性能，首先需要提高合成反应温度，物化专业毕业的许巍提出了第一个难题，“头一批样品是在大气压条件下合成的，根据液体蒸气压与温度的关系，在标准大气压下，当时的合成反应温度所能达到的极限就是液体物料的沸点，在现有条件下，反应温度已经无法提高，要想在更高温度下合成tsm，只能通过其他途径。”
    “是啊，正常大气压力下，溶液体系的最高温度只能达到其沸点，若要提高体系温度，要么将合成反应置于高沸点溶剂中，要么让体系处于密闭状态，只要溶液上方的压强高于标准大气压，体系的沸点必然升高，合成反应温度就能提随之升。”周玉明也有类似看法。
    听了两位助手的分析和建议，陈耀华沉思良久，过了足有五六分钟才说道：“在现有条件下，确实没有提高合成反应温度的可能，玉明建议将材料合成反应置于高沸点溶剂中进行，这种思路是积极的，值得鼓励，但并不可行。”
    陈耀华跟助手们讨论技术问题，从来都是以理服人，绝不以领导的身份和较深的资历自居，他进而解释道：“首先，在国内找不到符合要求的高沸点惰性溶剂，其次，即使有这种高沸点溶剂，在其中合成出来的材料如何跟溶剂进行彻底分离？这也是个难题。如果溶剂分离不干净，无异于在材料中混进了杂质，反过来又将影响材料性能，果真如此的话，咱们做的一切，岂不都是无用功？”
    包括周玉明在内的几位助手和其他参与讨论的技术人员点头称是，“可不是嘛，如果不能跟溶剂进行彻底分离，再优异的材料性能也无从体现。”
    陈耀华顿了顿，继续分析道：“倒是小周提到的第二种方案，我认为具有可行性，唯一的问题是现有试验设备都只能在标准大气压下使用，上哪儿去找能承受压力的合成反应器呢？”
    这个问题连陈耀华自己也觉得不好解决，助手们刚才还踊跃发言，现在变得鸦雀无声了。
    片刻之后，快人快语的许巍提醒道：“现在看来，使用抗压设备提高合成反应温度是必由之路，既然实验室没有这种设备，咱们是不是应该买一台？主任，你不是一再强调为了试验取得成功，该花的钱一分也不能省吗？我觉得这就是该花的钱。”
    陈耀华觉得言之有理，他当即给妻子范红英打电话，让她帮忙在院图书馆查找国内的试验设备生产厂家，不到半个小时有了结果，范红英查到五六家生产单位。
    记下单位名称后，陈耀华给院办打电话，申请使用长途台，随后，他让许威和周玉明去院办的长途电话室，跟查到的几家单位联系。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两位助手向陈耀华汇报，“主任，这上面的五六家单位，只联系上三家。”
    “情况怎么样？”
    “其中的两家单位没有现 货，需要订做，时间比较长，估计咱们等不起，只有这家单位有现 货，但他们也有个问题，那就是他们的设备其设计参数可以承受十公斤压力，但采用的密封垫圈不敢保证能抗这么高的压力，而且设备价格也不低。”周玉明道。
    “看见没有？咱们研制的密封材料有多重要！对咱们目前的工作虽然是个难题，这正说明密封材料的不可或缺，所以，大家一定要有紧迫感！”
    发了一通感慨后，陈耀华言归正传，“无论如何，你们得到的信息令人充满希望，只要设备有现 货，那就抓紧时间买回来，密封垫圈咱们自己想办法。至于价格，因为这是关键设备，属于该花的钱，不要有任何顾虑。”
    当场拍板，陈耀华派许威跟周玉明第二天出差，他要两人亲自将合成反应器背回来。那玩意是不锈钢制品，一个铁疙瘩，虽然体积没有多大，重量却有三十多公斤，换做其他人，一定会要求通过铁路托运，但时间至少会延误两三个星期。许威和周玉明非常理解陈耀华着急的心情，他们二话没说，愉快接受了任务。
    来回三天时间，两人在旅途中一刻也没耽搁，当他们马不停蹄地将设备送到实验室，陈耀华关心地说：“一路上带着几十公斤重的东西，旅途一定很劳累，你们回去休息一天，明天再来上班。”
    “休息就免了，我们想看看这台设备的结构和使用方法，还想知道使用过程中的密封问题怎么解决。”说完，许威找来工具，准备动手将其拆开。
    “你们自便吧，不过确实应该抓紧研究一下使用方法和密封问题。”陈耀华也动手摆弄设备。
    其实，这台设备结构比较简单，使用方法也不复杂，测温测压和加料开关一应俱全，但自带的密封垫圈确实有点坑人，“这种普通橡胶垫，既不耐油，也不耐碱，恐怕100c的温度就能将其软化，更别说抗压了。”
    “那可如何是好！主任，咱们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
    “密封垫圈不合格，再好的设备也没有用啊！”
    “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这钱不是白花了吗？”
    围在跟前的员工们议论纷纷，陈耀华的几名助手用期望的目光看着他，助手们认为既然陈主任事先知道密封垫圈不能用，他应该有应对之法。
    手里拿着设备自带的密封垫圈，陈耀华思虑良久，他突然将其往地上一扔，吩咐一名员工：“去问问仓库里有没有石棉板？”
    “主任，莫非你想用石棉垫圈代替？”一位助手问道。
    “现有条件，只能如此。”
    “可是石棉材料同样既不耐油，也不耐酸碱呀！”
    “这我知道。石棉材料虽然不耐酸碱不耐油，但它起码耐高温，也抗压，而且价格便宜，咱们可以利用它耐高温抗压的特性，它不是不耐酸碱不耐油吗？大不了用一次就换新的，反正也是暂时的，价格不贵，花不了多少钱，把眼前的科研任务完成了再说。”陈耀华主意已定。
    “嗯，这倒也是个不错的办法，跟耐油耐酸碱相比，试验过程中抗压耐高温显得更加重要，我同意这个方案。”周玉明说道。
    “但是，石棉材料弹性差，几层垫子叠起来，不知道密封性能怎么样啊！”许巍提醒道。
    “你提醒得正好，确实存在密封不严的可能，不过在两层垫子之间填充一些胶黏物，应该可以暂时解决这个问题，毕竟用一次就换，不怕胶黏物流失。”陈耀华显得信心十足。
    在溶液沸点以上进行材料合成试验，设备必定承受一定压力，这将给操作过程带来一定的安全隐患，陈耀华不仅要求设备上的安全阀灵敏可靠，还向全体操作人员一再灌输安全意识。
    其他条件不变，合成反应温度比第一次试验提高5c，反应器压强达到了2.5公斤，他们依次将温度提高10c，15c和20c，压强则分别达到4.3,5.9和7.3公斤。
    因为反应器的极限承压只有10公斤，加上密封垫圈本来就是不符合标准的替代品，为了保证操作安全，陈耀华不主张做进一步提高温度和压力的试验了。
    这批样品的测试结果表明，材料合成温度和压力参数确实对材料性能有较大影响，温度越高，压力越大，所得材料样品的抗拉强度越大，耐磨强度和抗压强度也有不同程度的提高，但是，温度压力对材料的耐酸耐碱和耐油特性影响不大，而且，温度压力提高到一定程度，比如合成反应温度超过溶液沸点15度，压力超过5公斤，对抗拉强度、耐磨强度和抗压强度的影响也不显著了。
    对这批样品测试后，陈耀华跟助手们对实验结果进行分析，他们认为，材料合成的温度高于体系正常沸点15c，系统压力为5公斤比较合适。
    在后续试验中，他们对不同的原料配比、合成反应时间、引发剂种类和添加比例等多种因素进行了考察，并对得到的样品进行分析测试。
    面对一批又一批测试结果和密密麻麻的分析数据，陈耀华和他的助手们经过仔细分析和总结，从中找出了某种规律，也就是最佳合成反应条件，然后按照这些条件进行重复试验。
    又过了一个来月，材料合成课题组将精心制作的七批密封材料样品送到分析测试中心，他们随后停止试验，等待最终的测试结果，这是整个521工程从立项至今迎来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大考！
    一个星期后，测试中心负责人将七批样品的各项检测数据汇总成一张大型数据表，连同分析测试的原始记录，一并送到陈耀华面前，“主任，结果出来了，你看看吧，这是数据汇总表，这些是分析测试原始记录。”
    “好，你回去吧，我先看看，有什么问题再找你。”
    不像第一次接触这类数据，陈耀华现在对密封材料的有关性能指标已经烂熟于心，他从头到尾仔细审视着测试数据汇总表，脸上的表情变得越来越轻松。

 第13章 阶段性成果

    难怪陈耀华喜上眉梢，七批样品的测试结果均令人满意，其中三批样品的有关性能指标已经超出了多个行业的使用标准，即使性能稍差一些的另外四批样品，也达到了要求较低行业的使用条件。
    陈耀华得把这个喜讯首先告诉在科研一线连续奋战了三四年的基层科技人员和试验工人，让他们紧绷的神经和疲惫的身体放松一下，他拿起测试结果汇总表和分析测试原始记录正准备离开办公室，研究室支部副书记老白推门而入，“你回来的正好，有件事我得告诉你，咱们的实验结果出来了。”陈耀华起身说道。
    “哦，结果怎么样？”
    “七批样品经过分析测试，各项性能指标都达到了使用标准，个别批次的性能甚至要高于实际要求。”
    “好啊！连续奋战了三四年，终于可以松口气了！”老白也很高兴。
    “我去跟职工们通报一声，一会儿再向院领导汇报。”
    陈耀华首先来到他亲自带领的材料合成课题组，职工们正在各自忙碌，他略感兴奋地招呼道：“大家稍微停一下，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咱们前几天制备的七批样品，测试结果已经出来了！”
    主任明明说的是好消息，职工们自然更加高兴，他们过来围在陈耀华周围，“太好了！总算没有辜负大家这几年的努力！主任，样品各项性能指标怎么样？”
    “都在这里，拿去自己看吧。”
    对于测试结果，只有技术人员，特别是陈耀华的四名助手最感兴趣，一般职工根本不关心具体数据。
    依次传阅了测试结果汇总表，田海涛感慨道：“没想到第三批、第五批和第六批样品的性能如此之好！”
    “从测试结果看，这七批样品都不错，除了性能比较突出的这三批，其余批次也达到了使用要求。”许威接话道。
    “可是，毕竟七批样品的工艺条件不完全一样，将来用哪种工艺条件定型生产呢？”在唐建林看来，这个问题成了幸福的烦恼。
    “嗯，这倒是个应该注意的问题，毕竟工艺条件不一样，生产成本会有差异，这影响到将来的产品定价。”周玉明考虑的似乎更长远。
    助手们的话提醒了陈耀华，但他认为这个问题也不难解决，“是啊，工艺条件跟材料性能和生产成本密切相关，从试验过程和样品性能测试结果不难看出，合成过程工艺条件越苛刻，密封材料性能越好，相应的生产成本就越高。根据这个关系，将来是否可以把密封材料分成若干等级呢？等级越高，材料性能越好，价格当然也高。”
    跟助手们的这番闲聊，让陈耀华萌生了一种想法，这正是将来密封材料分级分类的原始依据。
    和本组的同事们分享了成功的喜悦后，陈耀华又把消息告诉了负责原料研制的其他三个试验组，虽然他们跟tsm没有直接关系，但作为配套的分项目，没有其他三个试验组提供合格的原料，tsm材料根本无从谈起，所以，陈耀华对三个原料分项目的负责人非常尊重。
    转了一圈，陈耀华最后来到天晨材料研究院办公楼，他在院长办公室的门上敲了几下，随即听到一声“请进！”
    见陈耀华推门进来，梅院长抬头看了一眼，“耀华呀，有什么事吗？”
    尽管两人是521工程的正副总指挥，除非遇到实在解决不了的困难，否则，陈耀华很少到院长办公室打扰。
    “没有其他事，梅院长，我来向你汇报工作。”
    “哦，你坐吧。”梅院长指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下说话。
    陈耀华向梅院长汇报了近两个月的工作，报告了最近七批样品的检测结果，并把手头的检测数据汇总表递给院长。
    虽然梅院长是521工程总指挥，但他仅仅挂个名，具体工作完全由陈耀华负责，他作为全院的行政一把手，对521工程的情况只能是略知一二，面对偌大一张填得密密麻麻的数据表，梅院长根本不可能仔细查看，他只随便浏览了一眼，主要还是听陈耀华的口头汇报。
    把数据汇总表放在桌上，梅院长略显高兴，但有上次的教训，他也非常谨慎，“从测试结果来看，这次得到的材料样品，各方面性能都不错，只是不知道分析检测过程做的是否仔细？可别出现什么疏忽。”
    梅院长担心的事，陈耀华心知肚明，他耐心解释道：“院长放心吧，在对最近七批样品进行分析测试之前，我特别嘱咐分析中心负责人，要他们在工作中慎之又慎，力求把数据做到既精又准。”
    “如果这样的话，我就真的放心了！”梅院长眉头彻底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说实话，有上次那个教训，我比谁都谨慎，就害怕空欢喜一场。其实，我们两个多月前的试验样品，就有不错的性能，为了稳妥慎重，我宁愿推迟一段时间宣布结果，便又在优化试验条件下，专门制备了几批样品，就是现在看到的结果。”
    “很好！521工程总算有结果了。不过在你看来，现在是不是可以向部里汇报呢？”还是因为上次的尴尬，让梅院长格外谨慎。
    陈耀华非常爽快，毫不犹豫地说：“没问题，你现在就可以向部里汇报天晨材料研究院取得的成果。”
    梅院长拿起桌上的一部专用电话，当即要通了上级机构主管科研攻关项目的部门，他向主管领导简要汇报了521工程的进展和目前取得的成果。
    “你们最好带着样品进京，部领导想当面听你们的详细汇报。”
    “要不要书面材料？如果需要详细的书面报告，可能需要再等十来天。”梅院长很有经验，他知道准备一份大型攻关项目的总结报告，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详细书面报告可以先等一等，但你们最好尽快来部里进行当面汇报。”
    放下电话，梅院长看着陈耀华，“听见没有，部里要咱们尽快去当面汇报，催的这么急，不知道什么意思？”
    “那就去吧，梅院长，咱们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你准备一下，咱们明天进京。另外，最近的样品还有多少？带上那些样品。趁这几天空闲，你最好安排些人手编写试验总结报告，上级部门早晚会要这些书面材料。”
    第三天上午九点左右，上级机构的主管领导刘司长接见了梅院长和陈耀华，他们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向刘司长汇报了521工程的攻关经过和现已取得的成果。当天下午，他们继续向领导汇报工作，并展示样品和测试结果。
    刘司长对天晨材料研究院取得的成绩表示祝贺，详细询问了研制过程中遇到哪些巨大障碍，以及克服困难的经过。
    陈耀华显得非常谦虚，轻描淡写地提及克服困难的经过，然后问道：“刘司长，521工程可以结题了吧？”
    “什么？结题？你把这项工程想的太简单了！”这位刘司长五十来岁年纪，鼻梁上架着一副高度近视眼镜，他转身从文件柜里取出一份打印材料递给陈耀华，“你跟梅院长先看看这个，我再跟你们谈今后的工作。”
    两人并排坐在一张简易沙发上，陈耀华把材料递给梅院长，老梅接过去翻了翻，他的专业不是这个，对其上的内容只有个大概印象，然后又把材料回递给陈耀华，“还是你看吧，你是这方面专家。”
    这是一份工业科技汇编，陈耀华从目录上看到密封材料一章，翻到有关章节，主要是讲国内各工业领域对密封材料的需求趋势。
    因为时间有限，陈耀华还没看完，刘司长说道：“你们拿回去慢慢看吧，这上面的很多需求趋势，对你们今后的科研开发方向，具有积极的指导意义。”
    “刘司长，我们接下来该做哪方面工作呢？”
    “这正是让你们到部里当面汇报工作的目的，你们现在取得的只是阶段性成果，离521工程的立项初衷还有一段距离。现在取得的这些成绩，只说明这种高性能密封材料可以研制出来，但521工程的目的是要解决工农业生产和国防工业等诸多领域的实际需要，显然，这个目的还远未达到！”刘司长是国家层面的行业主管领导，自然站得高看得远。
    “科技攻关的目标，除了证明这些材料可以被研制出来，还怎么解决国民经济和国防工业各领域的实际需要呢？”梅院长是基层科研机构负责人，对行业趋势和政策走向自然缺少全局性的把握。
    “让成果走出实验室，实现工业化和产业化，用实实在在质量过硬的产品，满足工农业生产和国防工业各领域的需要，只有做到这一点，521工程才算完全达到了立项目的。”
    “让科研成果实现工业化产业化，这不是那些生产型企业的事吗？我们作为科研单位，没有这方面义务啊！”梅院长说的是一种普遍现象，科研单位确实只管科研，不管应用。
    作为行业主管领导，刘司长当然知道这样的现状，但他希望做出改变，“靠企业对科研机构的成果实现工业化产业化，那是被动的，因为缺乏沟通，企业几乎不知道科研机构有哪些成果可以实现产业化。所以，我提倡科研机构应该主动把自己的成果利用起来，一方面可以向市场提供优质产品，为社会做贡献，另外，也能给自身创造经济收益，两全其美的事，何乐不为呢？”
    这样的观点令梅院长和陈耀华耳目一新，他们认为今后可以多加尝试。
    但是，面对现在所取得的tsm成果，陈耀华和梅院长不知道如何让其满足工农业生产和国防工业的实际需要，“刘司长，如果让我们在本单位实现tsm产业化，天晨材料研究院一无资金，二无厂房，三无设备，可以说一穷二白，我们该从哪方面着手呢？”

 第14章 新的挑战

    刘司长主管科研立项，研究经费的分配当然也在他的职权范围，这些年来他跟基层研究机构没少打交道，在他印象中，所有基层科研单位的领导只要跟他接触，其中一道必不可少的程序，就是在他面前哭穷，目的就是向他要经费。
    梅院长和陈耀华的这番话，连一穷二白这样的词汇都用上了，目的更加明显，不过他们说的也是事实，天晨材料研究院除了三座实验大楼和一些科研仪器设备，就只有一栋日伪时期留下来的四层红砖楼，现在是院部办公区，除此之外，真没有其他固定资产。
    资金方面，除了政府按计划拨付的人头费、行政管理费和正在进行的科研项目经费，没有任何其他资金来源。
    其实不用说出来，刘司长也知道基层科研单位的现状，面对梅院长和陈耀华的诉苦，他笑了笑说道：“你们不必在我面前哭穷，521工程立项之初，部里对这个项目就有工业化试验的计划，既然部里支持天晨材料研究院进行工业化试验，就会在资金上给予支持，该给你们的经费，即使你们一句话也不说，照样会给你们。”
    梅院长跟陈耀华相视一笑，“刘司长，我们也不是故意诉苦，部里让我们搞工业化产业化，那得需要厂房设备和流动资金吧？这些要素我们一样也没有啊！”
    “知道你们不具备这些要素，所以决定在资金上给予支持嘛。但是，我先把话说清楚，部里支持的是工业化试验，而不是工业化或产业化大规模生产。”
    “哦----，”梅院长思忖一番，“工业化试验完成以后，将来的工业化生产怎么办？产业化的资金又从哪里来？”
    “这个我们不管，部里只对工业化试验在资金方面给予支持，其他的你们自己想办法，毕竟挣了钱又不给我们。”
    梅院长和陈耀华面面相觑，“工业化大生产需要大量投资，我们是科研单位，哪有那种实力啊！”
    “工业化生产也好，产业化也罢，不外乎两种模式，第一由本单位投资，第二跟外面的企业合作。其实，不知道两位想过没有？你们是科研单位，日常开支完全依靠上级部门拨款，假如你们有生产装置，尤其生产像tsm这种经济建设和国防工业不可或缺的产品，所取得的经济收益，岂是上级机构这点拨款所能比拟的！”刘司长的观念倒很新颖。
    快到下班时间了，梅院长跟陈耀华觉得该谈的事情也就这些，“刘司长，我们准备明天回去，你还有什么指示吗？”
    “谈不上指示，你们回去抓紧时间做以下几项工作：第一，把小试的书面总结报告交上来；第二，做一份工业化试验立项报告，尽快上报到我这里，立项后我们会根据情况决定经费额度；第三，在十月份前搞一个小试成果鉴定会，争取赶上今年底或明年初部里的成果评选。”......
    回到天晨材料研究院，梅院长建议把小试成果鉴定会放在第一位，他当然是一番好意，陈耀华却不以为然，“一个小试成果，我看没有必要着急搞什么鉴定，目前应该把主要精力放在其他工作上。”
    “问题是一旦拖延，就赶不上部里的成果评选了！”
    “梅院长，谁都愿意自己的成果被评选获奖，我也是个俗人，当然也不例外，但这不是咱们搞科研的唯一目的或主要目的，我觉得眼下除了完成521工程小试总结报告，应该抓紧时间把工业化试验立项报告搞出来，尽快报送到刘司长那里，这不仅对咱们有利，可能也是上级部门的期望。至于小试成果鉴定会，就算今年赶不上评选，明年还有机会嘛。”
    “如果你是这样想的，我就放心了。你没看见吗？其他人有了点成果，赶忙申请鉴定，生怕谁把他忘了。”梅院长对陈耀华的为人暗暗称道。
    “其实那些人的心情也可以理解，科研开发是一项脑力加体力的竞赛，有了成果希望得到肯定，是人之常情。”
    “你怎么把这件事看的这么淡呢？”梅院长有些好奇。
    陈耀华淡然道：“人各有志，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人与人之间不好比较，关键是要做好自己。”
    “对，做好自己，这才是最重要的！”当初选择陈耀华当521工程项目负责人，梅院长主要看重了他的业务水平和管理能力，没想到他有这么高的思想境界。
    在编制521工程工业化试验立项报告之前，陈耀华征求梅院长的意见，老梅推脱道：“在这方面你是专家，我是门外汉，一切由你做主。”
    对自己这位顶头上司，陈耀华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梅院长不仅非常有自知之明，而且颇具长者风范，尽管他在名义上是521工程总指挥，但对于自己不熟悉的业务，梅院长绝不指手画脚，胡乱指挥，编制立项报告这种具体业务，他更是不愿过问。
    为了集思广益，充分吸收集体智慧，在编制工业化试验立项报告之前，陈耀华召集tsm研究室各分项目负责人和业务骨干开会，他首先传达了上级领导对521工程的最新指示，要大家做好继续努力的思想准备。
    “刚完成了小试总结报告的编写，以为这回可以结题了，怎么，还要接着继续干？”
    “是不是上面认为前期研发工作做的不够完善，让咱们进一步细化某些工艺条件？”
    “工业化试验跟工业化生产有啥区别？难道要在院里搞生产？咱们这里也没那条件呀！”
    参会人员议论纷纷，陈耀华对大家的疑问做了一番解释，并将带回来的信息跟与会者共同分享。他告诉大家，521工程是个整体，现在只取得了阶段性成果，往后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陈耀华强调，虽然小试阶段的工作告一段落，但各应用领域对密封材料性能不断提出更高的要求，这项工作才刚刚开始，为了满足工农业生产和国防建设的需要，密封材料的各项性能也将不断提高，为此，需要不断探索新的原料路线和材料合成工艺，所以，现有的试验机构不仅不会撤销，甚至有可能加强。当然，前期试验不尽人意的方面，还要通过补充试验进一步完善。
    “这么说来，原班人马可以原地待命，这下终于能够轻松自在一阵子了！”试验一组的马学远有种重获自由的感觉。
    “学远，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一开始我就说了，部里要咱们马上准备工业化试验，还‘轻松自在一阵子’，已经歇息好几天了，大家把心收回来吧！”
    “你都说了原来的试验机构不能撤销，难道既要让我们这些人完善小试工艺，又要搞工业化试验吗？”
    “哼哼，总算让学远猜对了。就是原班人马，既要完善小试工艺，又要搞工业化试验，而且还不能耽误时间！”
    “说得轻巧，工业化试验不比小试，涉及的事情太多，需要付出更多的辛苦和精力！”马学远工科出身，他对工厂企业的环境有所了解。
    “工业化试验涉及很多工程问题需要解决，工作环境也没有实验室那么好，谁都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咱们是521工程的小试承担机构，负责项目的工业化试验责无旁贷，不可能因为害怕工作环境艰苦而推脱责任！”陈耀华坚定地说。
    见马学远不再胡搅蛮缠，陈耀华清了清嗓子，向自己手下的技术精英们发出动员令：“上级机构把521工程交给天晨材料研究院，那是对咱们的信任，在座的诸位能承担这种项目，应该说是一种荣幸，对这样的机会应该珍惜。面对工业化试验，以及今后的工业生产，也许环境更加艰苦，工作更加劳累，但那不是退缩的理由！希望各位重新打起精神，迎接新的挑战！”
    “老陈，你就说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吧。”一向直来直去的钱章良，对工作历来没有挑剔。
    “刚才有点跑题，现在言归正传。今天把大家召集到一起，主要目的是商讨接下来的工业化试验应该怎么搞？并在此基础上确定立项报告的编写原则，请大家建言献策。”
    在座的二十余名技术骨干中，绝大多数对工业化试验都不熟悉，只有陈耀华自己和三名负责原料研制的项目负责人多少有些经验，但那都是跟外单位合作，在本单位做工业化试验，这还都是第一次。
    不要小看两者的差别，跟外单位合作搞工业化试验，科研机构只负责提供技术支持，其他事务一概由合作方负责，事情当然简单多了。在本院做工业化试验，大事小情都要自己操办，操心受累倒在其次，就怕计划不周，把事情搞砸了，大家都怕担责任。
    陈耀华理解同事们的畏惧心理，但摆在面前的工业化试验是他们必须完成的任务，没有任何退路，“大家不要有思想负担，毕竟我是521工程项目总负责人，有什么事我担着。不过跟以前一样，每个人都要尽到自己的责任，在具体工作上一定要齐心协力，力争把天晨材料研究院自主完成的第一个工业化试验项目做好，不要辜负上级部门的期望。”
    也许陈耀华主动揽责的表态起了作用，片刻之后，二组组长孙良才说道：“其实工业化试验跟小试在本质上没有多大差别，只是有些工程问题需要在试验中得到解决，这不就是工业化试验的目的嘛，通过工业化试验解决工程问题，为将来的工业生产打基础。在此期间，可能遇到的麻烦事比较多，但我认为那不会比小试期间的技术探索更难，所以，咱们应该有信心把工业化试验做好！”
    “我同意小孙的看法，不管小型试验还是工业化试验，遇到问题想办法解决就是了，在座这些人就是搞技术研发的，这是咱们的本职工作，没有什么价钱可讲！”关键时候，老钱真敢说话。

 第15章 长远打算

    有了钱章良和孙良才的积极表态，同为课题组长，一组的马学远再怎么消极，起码表面上不会再表现出来。
    对于tsm材料工业化试验项目，光有积极的态度是不够的，陈耀华需要他们提出自己的建议，“你们三位以前跟外面的企业合作搞过工业化试验，多少总该有些经验，谈谈你们的看法吧。”
    “我觉得首先要确定一个规模，虽然是试验，但毕竟具有一定的工业生产性质，比如每一批或每一天的产量是多少？只有把装置规模确定下来，才能做投资估算，而这也是工业化试验立项报告的一项主要内容。”孙良才首先说道。
    钱章良接着建议：“tsm材料的生产规模是一方面，另外，各种原料需要多少？也要确定一个规模，特别是这几种在市面采购不到而需要自己生产的原料，我估计仅靠现有小试装置是无法满足工业化试验的，这方面是否需要投资？在做工业化试验立项报告时，千万别忽略了。”
    “学远呢？别不说话，也谈谈你的建议和经验。”见马学远心不在焉的样子，陈耀华点名要他发言。
    “我没有建议也没有经验，一切听你的安排。”马学远无精打采，显得十分消极。
    陈耀华当然不会放过对方，“我开始就说了，完成工业化试验是tsm研究室全体职工义不容辞的责任!学远是试验一组的课题组长兼项目负责人，我想郑重提醒一句，你用如此消极的态度对待工作，这样的做法是错误的！”
    “我怎么消极了？一切都听你的，难道也不对！”
    “就冲这句话，你就是消极对待工作！学远你以前也跟外面的企业合作过，说你提不出一点建议，谁能相信？”陈耀华认为，提不提建议倒无所谓，这种消极对待工作的态度，绝不能纵容姑息。
    马学远本来对钱章良和孙良才的言行不以为然，两位同事对他的态度也视而不见，大家职称职务相同，资历水平不分伯仲，知识分子喜欢独立思考，同事之间对事物有不同看法完全正常，这种情况放在学术探讨层面没有问题，但对待工作却不能我行我素，否则，任何事情都干不成！
    在陈耀华的逼迫下，马学远低下了头，过了一两分钟，极不情愿地说道：“工业化试验不可能在实验室中进行，在立项报告中，别忘了工业化试验需要建设新的场所，那也是一笔不小的预算。”
    大家做了些补充，陈耀华最后总结，“大家觉得把工业化试验规模定在多少比较合适呢？”
    “我们三位都是做原料的，tsm材料的用途、各领域的现实需求和上级部门对该项目的要求等等情况，还是你最熟悉，不用商量，试验规模最好由你定。”孙良才建议道。
    陈耀华想了想，“好吧。工业化试验的主要目的是解决工程问题，为将来的工业化大生产打基础，其次才考虑产品的现实应用。从这个目的出发，我认为将规模确定在每天三百公斤，也就是除去设备检修等因素，每年生产一百吨的规模比较合适。”
    “这就行了，你们再给出tsm的原材料消耗定额，就能大致知道将来各组需要配套生产多少原料。”
    最后，陈耀华布置任务，他要求沿用小试期间的组织构架，每个试验组由组长负责，编制本组的工业化试验场地、设备和资金等要素需求计划，并报到他那里汇总。
    十一月底，521工程工业化试验项目立项报告获得部里有关机构批复，天晨材料研究院准备启动项目建设。
    按照立项报告提出的计划，整个521工程包括原料自备和tsm材料合成，以及仓储和简单的办公生活休息区，需要占地八到十亩，天晨材料研究院东南角那块空地，基本可以满足需要。
    联想到部里刘司长的那次谈话，陈耀华认为，521工程除了完成眼前的工业化试验，似乎还应该有更长远的打算。他找到梅院长谈及自己的想法，觉得应该把眼光看的远一点。
    “你能说得具体点吗？”梅院长略感兴趣地问。
    “梅院长，还记得部里刘司长那天说的话吗？因为tsm材料对工农业生产和国防建设变得越来越不可或缺，而且从趋势上看，对这类材料提出的要求越来越高，在521工程工业化试验完成以后，他希望咱们马上开展工业化生产，尽快实现产业化。”
    老梅点了点头，“记得，可那跟眼下的工业化试验又有什么关系呢？工业化生产或产业化，是下一步的事，到时候再说吧。”
    “梅院长，将来的工业化生产有两种模式，一种是跟外单位合作，另一种在本单位进行，你认为有没有由天晨材料研究院自己搞产业化的可能？”
    “这个嘛......，谁也说不好。”梅院长思虑片刻，“你为什么关心这个问题？”
    “如果跟外单位合作，那就另当别论，要是将来在本院搞工业化生产，情况就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说来听听。”梅院长示意陈耀华在他对面坐下。
    “如果将来在本院搞工业化生产，那就不如把现在的工业化试验跟将来的生产基地连在一起考虑。”
    “你是说把试验基地和生产基地放在一起建设？”
    “现在没有建设生产基地的资金，起码应该把建设用地留出来，两个基地建在一起，不仅便于管理，而且节省成本。”
    “道理确实如此，你考虑的倒很长远，不过把两个基地放在一起建设，咱们院里那块空地也不够呀！”
    “梅院长，我们已经估算了，院里东南角那块空地最多只有十亩，仅够工业化试验项目的建设用地，要想建设生产基地，需要到外面征地。”
    老梅这才搞清楚陈耀华的良苦用心，“哦，建设用地？这个问题确实应该提前考虑。不过，这是件大事，关系到天晨材料研究院的未来发展，我一个人不能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需要跟院里两套班子的成员商量。”
    当天上午，梅院长跟单位李书记沟通后，他们决定召开党政领导班子联席会议，对陈耀华提出的问题进行充分讨论，并要求陈耀华列席会议对问题进行陈述。
    在当天下午举行的党政班子联席会议上，梅院长讲了一段开场白后，陈耀华首先汇报了521工程取得的阶段性成果，以及即将开展的工业化试验项目的准备情况，还传达了上级机构领导对521工程的指示。
    “耀华，据梅院长介绍，你打算将工业化实验基地和将来的生产基地建在一起，这就不免需要去院外征地，你能给我们介绍一下这样做的必要性吗？”党委李书记直击主题。
    “李书记，梅院长，各位领导，我首先声明，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想法，并不是什么打算。”接着，陈耀华介绍了国民经济各行业及国防建设对tsm材料的迫切需求和发展趋势，“为了满足有关领域的实际需求，部里不仅要求我们尽快完成521工程的工业化试验，还希望该项目尽快实现产业化，向社会提供高质量高性能产品。”
    “实现产业化，应该跟外面的企业搞合作，咱们这里是科研单位，哪有实现产业化的条件呀？”主管科研的副院长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可思议。
    “没错，以前的科研项目一般都是跟外单位合作进行工业化推广，但上级机构也鼓励科研单位自己搞工业化生产，毕竟时代在变化，事物在发展嘛。”梅院长插话道。
    “问题是工业化生产需要厂房设备和资金，像咱们这种科研机构，一直依靠上级部门拨款，现在除了这么几栋破楼之外一无所有，拿什么搞产业化？我认为上级机构这种想法不切实际，如果他们希望天晨材料研究院搞工业化生产，除非上级部门有大笔拨款，否则只靠咱们的现有实力，那只能是一种空想。”主管财务的副院长也很不理解。
    “其实科研机构的现实情况从上到下都知道，上级部门也没说非要在天晨材料研究院实现产业化，那只是他们的一种建议，最后的决定还是取决于咱们自己。”两位副院长的不理解，让陈耀华有些泄气，他认为这种对单位有利的事，却得不到领导们的理解和支持，他又何必如此卖力呢。
    见陈耀华有点气馁，梅院长说道：“先别管天晨材料研究院的现有条件，这是咱们的劣势，不说大家也知道，耀华你说说在本院搞工业化生产的好处吧。”
    “对，既然你产生这种想法，对单位必然有一定的好处，你说来让我们听听，如果利大于弊，即使克服困难，院里也要支持你们的工作。”党委李书记态度明确。
    陈耀华细数了由本院自主实现产业化和跟外单位合作的利弊，“这都不是主要的，顶多就是给我们的工作增加些麻烦，最为关键的是，一旦在本院实现产业化，以tsm材料的用途和各行业的需求，产销量必然达到一定的规模，每年将为天晨材料研究院创造非常可观的经济收益。到那时，咱们的产品不仅为经济发展和国防建设做出了贡献，创造了良好的社会效益，也让天晨材料研究院的实力得到壮大，就不必完全依赖上级机构拨款了。”
    “你这想法够大胆！也是啊，这些年完全依赖拨款，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如果院里自身能有一定的收益，情况就会好多了。”李书记这是肺腑之言。
    “我也是受到了别人的启发，以前我们把自己开发的技术拿去跟外单位搞产业化合作，搞成了顶多给科研单位挂个名，人家挣了钱没有科研单位什么事，咱们的紧日子还照常过，只顾给别人做嫁衣，我认为这样的局面应该有所改变了。其实国家鼓励科研单位自身实现成果的产业化，只是怕麻烦，基层单位很少有人愿意操那份心。”陈耀华实话实说。
    主管后勤的副院长接话道：“如果耀华同志这个想法能变成现实，那就太好了！院里经费年年紧张，这办公楼早就该粉刷装饰了，因为没有预算经费，一直拖到现在，看看这墙面，还有这会议桌椅，实在太陈旧，我都看不下去了！”

 第16章 解决之道

    主管科研和财务的两位副院长开始颇有疑虑，听了陈耀华的说明，加上主管后勤副院长的抱怨，关键是无论即将开始的工业化试验，还是今后的工业化生产，都根本不用他们操心，两人也就无话可说了。
    但是，听完陈耀华那些鼓舞人心的话，梅院长和党委李书记是冷静的，他们还想知道如何克服面临的困难，“看来tsm成果在院内实现产业化，无论对社会还是对天晨材料研究院都是有利的，不过咱们现在的情况是一无厂房，二无设备，三无资金，要实现工业化生产，耀华同志，你认为应该如何克服这些困难呢？”
    陈耀华不假思索地回答：“大家所说的‘三无’困境，归根结底就是没有资金，一旦有了钱，设备厂房都不是问题。不知道领导们是否认同我的看法？”
    “没错，关键就是资金问题。如果没有上面的拨款，这个问题你打算怎么解决？”主管财务的副院长追问道。
    “上次我们去汇报工作，部里的主管领导已经明确告诉我们，上面只支持工业化试验所需经费，至于工业生产或实施产业化，他们一分钱也不会给，资金全靠咱们自筹，因为人家说了，工业生产是企业行为，实现的经济收益人家也得不到一分钱。”陈耀华实言相告。
    “经费全靠自筹？嘴上说说倒是简单，怎么个自筹法？上哪儿自筹？这些都是问题。有些事听上去鼓舞人心，具体实施起来困难重重，没有钱，再好的愿望也实现不了！”财务副院长忧心忡忡地说。
    “自筹项目建设经费确实是个难题，但也并非不可克服。就像部里主管领导提醒的那样，再好的技术和产品，只要实现工业生产，就属于企业行为，一旦按照企业经营的模式运作，就可以向银行申请贷款，这就是问题的解决之道！说白了，在技术成果的产业化政策方面，上级机构要求基层科研单位利益归己，风险自担。”对于这个问题，陈耀华早已胸有成竹。
    “企业行为，银行贷款，自筹经费，利益归己，自担风险，嗯！对于在座的各位来说，这些概念以前从未接触过，真要实施起来，也许会有一些难度，但企业都能办到的事，我相信咱们这些人也能办到！”李书记是从战争年代走过来的老干部，在解放战争时期，曾负责一个纵队的宣传工作，思想并不保守。
    “显然，耀华同志的想法，是趁着521工程在本院实现产业化的机会，增强天晨材料研究院的经济实力，无论如何，这个出发点是好的，值得肯定！但是要实现这个目的，必然会遇到很多困难，也会给院里的日常工作增加不少麻烦，在座的诸位可能会更加忙碌，但我认为这些问题不能成为这项工作往前推进的障碍！这些年来大家习惯了四平八稳的环境，当国家和单位需要咱们做出改变的时候，希望大家顺应潮流，积极参与其中。”梅院长的话意味深长。
    谁都听得出来院长和书记的意思，几位副职本就善于揣摩领导意图，对此持怀疑态度的两位副院长不再坚持自己的看法，其他副手争相附和书记院长的观点，主管后勤的副院长干脆地说：“梅院长李书记，你们就说需要我们怎么做吧！”
    “现在还没到需要你们做什么的时候，今天这个会的主要目的，是想让大家知道这件事，正式实施至少还得一年以后，因为521工程接下来首先要做完工业化试验，然后才能谈及产业化大生产。但是，一旦达成共识，就要考虑项目建设用地问题，这也是耀华同志事先提出这件事的原因。”梅院长解释道。
    “既然实施产业化还要一年以后，现在提出项目建设用地问题，是不是为时尚早？”
    “不是马上要做工业化试验嘛，耀华他们想把工业化实验基地跟将来的产业化基地放在一起，不仅便于管理，也能节省一些运营成本。”
    “这个想法倒是不错，但征用建设用地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需要跟地方政府协调，涉及很多方面，非常麻烦，除非是国家大型工程，如水利发电，交通枢纽，重大工业项目等等，否则，很难在短时间内完成交涉。”主管基建的副院长对这方面情况比较熟悉。
    “哦，土地征用还很麻烦吗？”这出乎陈耀华的预料，他感到事情有点棘手。
    “既然不能马上在外面办理土地征用手续，耀华同志，我看你就不要纠结于能否将两个基地建在一起这件事了，现在部里已经批复了521工程工业化试验项目，为了不耽误项目进度，要不你们就把试验基地建在院东南角那块空地上吧，至于以后的生产基地建设用地，我让院里有关部门跟当地政府联系，争取尽快落实下来。”梅院长建议道。
    “既然短时间内解决不了征地问题，也只好如此了！”陈耀华无可奈何地说......
    把工艺软件包交给设计部门，陈耀华要求他们尽快拿出基建图纸和设备选型清单，因为这两项前期工作需要较长的准备时间。
    元旦过后，各组都在进行年终总结，一连三四个春节都没放假的tsm研究室全体职工，这个春节终于可以和家人团聚了，家在外地的职工，阴历腊月二十三之前就提前请假回老家了。
    春节放假之前的全室年终总结会上，陈耀华要职工们节日期间好好休息，春节后将有重要任务等待他们去完成。
    每逢节假日，时间好像过得特别快，加上一个星期天，一共三天的春节假期一晃而过，职工们正月初四就上班了。不过，在天晨材料研究院，多年来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虽然按规定职工们初四都要上班，但在过完元宵节之前，无论机关处室，还是基层试验班组，上班后不是谈天说地，家长里短，就是点卯以后溜出单位，或走亲访友，或串门逛街，总之，基本没有干正事的。
    虽然521工程工业化试验迫在眉睫，但陈耀华和支部副书记老白，作为中层管理人员，他们也无力改变这种状况，毕竟全院都如此，凭什么对tsm研究室的职工管得这么严？
    正月十六，职工们才开始真正意义的上班，这天上午八点，陈耀华召集全室职工大会，他要求大家把心收回来，全身心投入到新的工作中，并向有关人员布置了任务。
    散会后，陈耀华本组的助手周玉明跟他来到办公室，“主任，我想跟你说件事。”
    “哦，什么事？你说吧。”陈耀华以为对方在工作上有什么建议。
    “我想调动工作。”周玉明的声音比平时说话要低一些。
    陈耀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重复对方的话问道：“什么？你想调动工作？”
    “是的，我想调工作。”周玉明准确无误地回答。
    “怎么，在tsm待得不舒心，还是觉得这里艰苦，想调去别的研究室？”
    “都不是，我想调回老家去。平时通信我未婚妻就一直催我办调动，这次春节回老家，她又提出这件事，还跟我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不调回去，就别想跟她结婚。”周玉明的老家在鲁西北农村，由于两地分居，虽然已经二十七八岁，两人早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却至今未昏。
    “哎哟，你看平时只顾忙工作，把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个人问题忽略了，没想到你在老家有女朋友了，也没听你提起过呀！何时相处的？她做什么工作？”陈耀华指着对面的椅子，示意周玉明坐下说话。
    “我们是中学同学，后来她读了师范学校，成了我们老家那个公社的小学教师。”
    “这么说来，你们算得上青梅竹马了。很好，祝贺你们！”陈耀华顿了顿，“据我所知，你们老家那边工业并不发达，没有跟你专业对口的单位，玉明，你调回去能做什么？有接收单位吗？”
    周玉明表情木然，“不知道，一切都是未知，没有对口专业，找不到接收单位，大不了调回老家的县城中学教书。”
    “其实真要能到县城中学当老师也不错，你跟那边的中学联系好了吗？”
    “还没联系，不知道人家要不要。”周玉明沮丧地说。
    “没有联系？说明八字还没一撇呢！如果你们县城中学不愿接收，你盲目调回去干什么？别忘了，这里既有你喜欢的专业，也有你的用武之地！”
    在材料合成课题组，陈耀华有四名重要助手，其中周玉明和许巍是他最为器重的两人，周玉明爱学习，好钻研，业务水平属于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而且处事稳重，吃苦耐劳，不太计较个人得失，是陈耀华着力培养的目标。
    周玉明突然提出调动工作，让陈耀华非常意外。说实话，如果真把这样的青年才俊放走了，他会感到非常遗憾！但是，年轻人的婚姻问题是人生大事，不能因为工作需要而置周玉明的个人利益于不顾，那就显得太不人道了！
    虽然爱才心切，只要周玉明在老家能找到合适的接收单位，陈耀华也会忍痛割爱，但是，小周连一个目标都没有，在这种情况下谈调动，那不是胡闹吗？
    想到这里，陈耀华试探着问道：“除了调回老家，你就没想过别的解决办法吗？”
    周玉明一脸懵逼地看着陈耀华，“别的解决办法？还有什么办法？我没想过。”
    陈耀华点点头，“你女朋友的目的，不就是婚后能跟你生活在一起吗？除了你调回老家，她也可以调到咱们这里来呀！你问没问过她，是否愿意到这座关外滨海小城工作和生活？这里冬天也许比你老家稍微冷一点。”
    “主任，你是说她也可以调来这里工作？虽然我们以前从未探讨过这件事，但这里好歹是座工业城市，我老家在偏僻的农村，即使县城也没有几条街道，我估计她很愿意来这里。”周玉明马上变得情绪高涨。
    “你先别高兴，这件事可没想象那么简单。”

 第17章 爱才心切

    在档案户籍管理极为严格的时代，别说跨省调动工作，即使在同一座城市，要想调换工作单位也是困难重重，所以，尽管陈耀华想出了两全其美的办法，但他告诫周玉明不要高兴得太早，因为他知道事情并不好办。
    被陈耀华泼了一盆冷水，周玉明瞬间变得像霜打的茄子，“主任，你说这事儿有希望吗？”
    “把最后那个字和问号去掉，这事儿有希望！但需要我们去努力争取。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把你的情况向有关领导汇报一下，请他们帮忙跟地方上的教育部门联系，看看有没有机会为你女朋友安排工作单位。你暂时收回调动申请，安心工作，把手头的事情做好，同时跟你女朋友商量，问她是否愿意到这里工作？”
    陈耀华这番话，让周玉明吃下定心丸，使他重新看到了希望，起身准备离开时，他十分感激地说：“主任，这件事就全拜托你了，我先表示感谢！”
    “玉明，回到组里把心思放在工作上，你放心，我会尽最大努力为你办成这件事。但也要跟你女朋友说清楚，跨省调动不是那么简单，请她耐心等待，我认为只要时机成熟，你们俩该结婚就结婚，不要把这件事当筹码，她不是教师吗？寒暑假邀请她来这里看看。”
    “谢谢主任！我会跟她说的。”
    当天晚饭时，陈耀华跟妻子范红英谈起白天的事，并检讨自己对年轻职工关心不够。
    “也难怪，你们整天就知道工作，要不是感到饥饿，也许觉得吃饭都是多余的，全然不顾人的感情。人家小周都二十七八了，考虑自己的个人问题属于人之常情。”范红英责怪道。
    “我这不是也很自责嘛，以前的工作太粗心了，按理说早应该想到这些事。”
    “呃，前年春节来咱们家的那三位年轻人，参加工作有一年多了吧？年龄也有二十四五了，你没打听一下，他们有没有处朋友？”范红英提醒道。
    “一方面工作确实忙，根本无暇顾及这种事，另外，研究室我跟老白都是男性，对这种事也有点羞于打听，要不是你提起，我完全想不起他们的事情。”
    “可也是，你跟老白都是三四十岁的大老爷们，打听人家青年男女的隐私，确实有点难为情。要不这样，我抽空帮你打听一下，说不定还能为他们牵线搭桥呢。”说完，范红英咯咯地笑了。
    “那就最好不过，你算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我说啥你都相信吗？要说在背地里打听一下倒有可能，牵线搭桥，我可没有经验，也没那能耐。”
    “不管怎样，帮忙打听也算是对他们的关心。”
    “你组里那位小周，你打算帮他女朋友调工作？从外省调过来，你以为那么简单吗？到时候办不成，可别让人笑话你光说大话呀！”
    陈耀华苦笑道：“嗨，连本地调换个工作单位都不容易，我怎么不知道跨省调动的难度？但是为了留住小周，再难也要去努力！”
    “口头努力是无济于事的，你怎么给小周的女朋友调工作？咱们都是外地人，在本地没有任何社会资源，教育局谁也不认识，你找谁办这件事？”
    “靠我自己当然没有这个能力，但我可以跟院领导汇报，争取得到他们的支持。”
    “院领导，他们能管这种事？我看你是自找麻烦！”
    “不努力怎么知道成与不成？所有事情都要经过努力才能成功。”
    “是啊，努力是必要的，就怕经过努力也没把小周的女朋友调过来，看你到时候怎么向人家交代！”
    范红英的提醒，让陈耀华意识到问题的严肃性。过了几天，他找梅院长汇报工业化试验的准备情况，谈完工作后，陈耀华起身准备离开，但他又坐了下来，梅院长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你还有事？”
    “梅院长，有件事......”陈耀华好像有点难以启齿。
    “怎么吞吞吐吐的？这不像你的性格呀！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梅院长知道陈耀华是个爽快人。
    “你认不认识咱们当地教育部门的领导？”
    “教育部门的领导？哎哟，这两年我跟他们还真没打过交道。”
    天晨材料研究院是国家部委的直属科研机构，他们的业务受部委直接管辖，副院长及以上领导由部委直接任命，除了占用的地盘和水电气等公共设施跟地方有关，其他事情跟当地政府毫无瓜葛。
    “你打听这个干什么？”梅院长好奇地追问一句。
    “我下面有个助手是鲁西北人，他最近申请调动，在老家当小学教师的女朋友跟他下了最后通牒，不调回老家就不跟他结婚。”
    “工作上的事你都忙不过来，还管这种事呀？”
    “梅院长，这位名叫周玉明的助手，业务水平属于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而且处事稳重，为人低调，不太计较得失，我准备对他进行重点培养，说实话，我舍不得让他调走。”
    “哦，爱才心切，这我理解，那你直接拒绝他的调动申请不就得了嘛！”
    “人家二十七八的年龄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的女朋友催他调回去结婚，是人之常情，我直接拒绝他的申请，岂不是显得太不人道了？”
    “你还真是有副好心肠！那你想怎么办？”梅院长一拍脑门，“你莫不是想帮助小周把他女朋友调到这边来吧？”
    陈耀华点点头，“梅院长，让你猜着了，我就是想帮小周把他女朋友调过来，这样的话，小周就不会申请调走了。”
    “对于有才华的年轻人，咱们确实应该爱惜，你这倒是个好办法。只不过如果调过来非要单位对口的话，我跟当地教育界人士没有什么接触呀！”
    “梅院长，咱们天晨材料研究院的职工子女上学问题，当初你是怎么解决的？”
    因为没有子弟学校，自从单位成立以来，天晨材料研究院的职工子女上学问题，就一直困扰着单位领导，开始那几年都是以临时借读的方式处理，直到五六年前，老梅就任新一任院长之后，他决心彻底解决这一问题。
    不过自那以后，因为讨厌跟那些事事都要讨价还价的地方官员打交道，梅院长从未主动跟他们联系过。
    陈耀华突然提起那件往事，他想让梅院长跟当地教育部门领导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帮忙安排周玉明的未婚妻。
    “耀华，我跟教育部门的人素无往来，倒是可以跟他们联系一下，就是不知道人家给不给我面子呀！”论职务梅院长是正厅级官员，论资历他解放前就是中央研究院的副高级研究员，放眼整个地区，能跟他媲美的几乎没有，所以，让他开口求人，的确是勉为其难。
    “那就麻烦领导帮忙联系一下，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梅院长拿起面前的手摇电话，“交换台，给我接区教育局。”
    过了一分多钟，电话接通了，“喂，是区教育局吗？”
    “是的，你找哪位？”
    “我找你们的修局长，请问他在吗？”
    “你是说修局长？他调到市教育局当副局长了。”
    “哦，谢谢！”
    梅院长又让差转台接市教育局，电话接通后，他自报家门，“修局长，你好！我是天晨材料研究院的老梅。”
    “天晨材料研究院老梅？你是梅院长吧？”
    “是的，我是老梅。修局长，听说你高升了，祝贺你呀！”
    “哎呀，一个副职，不值得祝贺。梅院长，你还好吗？今天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你是说对方想调到咱们这里的小学任教吧？梅院长，这件事没那么简单，首先得有编制，还要有岗位，另外，虽然我现在升职了，但在市局当个副局长，你知道一个单位的副职，想办一件事情有多难？”

 第18章 不想见到的人

    521工程工业化试验项目准备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根据进度要求，设计部门最先拿出了土建施工图，项目总负责人陈耀华签字后，将图纸顺手转给了院里主管基建的部门。
    隔了两天，设计室将数十台设备的草图送到陈耀华面前请他审核，因为试验一组的马学远是工科出身，为了表示对他的尊重，陈耀华把一大摞图纸送到老马面前，“学远，你看看这些图纸有什么地方不合适，然后把你的意见记下来。”
    “人家设计部门出的图，能有什么不合适的？”马学远始终一副拒人千里的态度。
    陈耀华并不跟他计较，“那可不一定，设计人员并不知道这些设备怎么使用，毕竟设备条件是咱们提出的，这些设备将来也归咱们使用，你是学工科的，对设备比较有经验，不合适的地方提出来，趁早让设计部门修改。”
    “放这里吧，我抽时间看看。”
    “不能抽时间，最好把其他事情放一放，先审核这些图纸，定稿后还要联系加工制作单位呢。”
    “我知道啦！”马学远显得很不耐烦。
    作为tsm研究室主任，为了工作，陈耀华不愿跟老马一般见识。老马这人自视甚高，除了自己，似乎谁都不如他，其实即便把行政职务和人品放到一边，单论业务水平和资历，以及毕业院校，陈耀华哪一项都要比他出一筹，真不明白马学远这种不服气的劲头，底气从何而来？
    陈耀华正在办公室处理公务，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他习惯性地应了一声“请进！”
    推门进来的是本院机修厂的老韩，这让陈耀华完全没有想到，他戏谑道：“哟，这不是韩厂长吗？今天这么悠闲，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前段时间才弄清楚，管你叫陈书记和陈主任都不准确，你是521工程副总指挥，应该称呼陈总才对，以前称呼错了，还请陈总见谅啊！”老韩一边揶揄，一边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因为小试期间让机修厂加工过两台小型设备，陈耀华跟老韩打过几次交道，但过程极不愉快，可以说对方是陈耀华很不愿意见到的人，没想到在自己办公室再次相见了，所以他态度冷淡，待答不理，“韩厂长今天到这里，不光是为了纠正对我的称呼吧？其实你想多了，我就是个基层科技人员，怎么称呼都一样，直呼其名，或者老陈小陈，听着更顺耳，什么陈总之类的，还是免了吧。”
    老韩知道陈耀华对他没有好印象，如果再耍嘴皮子，恐怕自己更不受待见，于是嬉皮笑脸地说：“别人怎么称呼与我无关，但你是521工程副总指挥，是名副其实的陈总，我认为这样称呼没有错。”
    陈耀华一摆手，极不耐烦地说：“随你怎么称呼吧，找我什么事？”
    “陈总，听说521工程工业化试验项目需要几十台设备？是这样吗？”老韩言归正传。
    “没错，你问这个干什么？”陈耀华不想跟对方多说话。
    “你知道我们机修厂具有一定的设备加工能力，陈总，我想问问这些设备能不能放在我们那里加工？”
    陈耀华冷哼一声，“我的韩大厂长，你别跟我开玩笑了！你们连实验室用的小型设备都不愿加工，还想生产工业化试验需要的中型设备，我怎么觉得这是天方夜谭呢？”
    虽然机修厂也有设备加工能力，但他们的主要任务是负责全院的仪器设备维护，平时几乎没有什么工作，职工们早就懒散惯了，不要说加工制造设备，就连各研究室的仪器设备维修，报上计划后也要拖延好几天。
    知道老韩的来意后，陈耀华也很费解，这些人以前根本不愿干活，怎么突然主动上门承揽设备加工任务？其实，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还是陈耀华，当初tsm研究室让机修厂加工两台小型熔盐炉，因为时间催得很紧，老韩向陈耀华索要加班费，考虑到确实需要工人加班加点才能在短期内完成任务，陈耀华同意了老韩的要求。
    也许从那件事情上尝到了甜头，听说521工程需要加工几十台设备，老韩马上跑过来探听消息套近乎，虽然陈耀华没给他好脸色，但他并不想放弃，“陈总，不要用老眼光看人嘛，机修厂职工的思想觉悟也在不断提高，我们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但愿如此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古训，陈耀华又不是不知道，虽然他根本不信老韩说的话，但又不能太让对方难堪，“这件事以后再说，现在设备草图刚画出来，我们还在审核呢。”
    “陈总，机修厂和tsm研究室都是天晨材料研究院的下属单位，咱们是一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到时候请一定想到我们。”说完，老韩想起身走人。
    “韩厂长，现在知道咱们是一家人了？当初是谁向我要设备定金来着？”陈耀华反唇相讥。
    “此一时彼一时嘛，我是个大老粗，说话比较随便，你们这样的知识分子就别跟我计较了！”这种厚颜无耻的话都说得出来，老韩这素质确实堪忧。
    马学远在第二天审核完了设备草图，陈耀华又从工艺的角度审核了一遍，然后将草图和修改意见一并送回设计室。
    当天下午，陈耀华去找主管供销的副院长商量即将开始的设备采购问题，谁知他还没说完自己的想法，这位杨副院长打断他的话，“你是说这些设备都要对外采购？机修厂的老韩没去找你吗？”
    陈耀华一怔，“机修厂的老韩？哦，他昨天找过我，但跟这些设备的对外采购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呢？老韩找你的目的，不就是想让机修厂为你们加工这批设备吗？”看来，在找陈耀华前后，老韩都跟杨副院长沟通过。
    “机修厂想加工这批设备，只是老韩的一厢情愿，我们对机修厂的加工能力和职工素质不放心！”陈耀华直言道。
    “哦，你倒说说机修厂的加工能力和职工素质怎么让你不放心？难道他们加工的设备质量不过关，还是别的什么问题？”
    “去年我们曾委托机修厂加工过两台小型熔盐炉，质量还真没问题，就是干活的人太少，工期拖得太长，他们的工作态度也让人无法接受！”
    杨副院长点燃一支烟，抽了几口，“那件事老韩跟我说过，可能你跟他之间有点误会，当时因为你们委托加工的设备不大，他们投入的人手有点少，工期确实拖得有点长，不过你也承认质量不错，这就很好嘛。”
    “个人恩怨可以放到一边，脾气不投可以少来往，但工作上的事不能含糊！两台小型熔盐炉，在加班加点情况下，老韩他们干了一个半月才交工，杨院长，这批中型设备有二三十台，如果让机修厂加工制造，不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完工，你说我们的试验项目怎么向部里交代？”
    “我认为只要设备质量过硬，多投入人手就能解决工期问题，所以，你不要有顾虑，可以放心地把设备交给老韩他们做。”
    陈耀华觉得对方有点强求，“杨院长，如果这是你的决定，我可以照办。”

 第19章 货比三家

    根据职责范围，521工程实行总指挥负责制，总指挥委托副总指挥具体执行，杨副院长很清楚，他既不是项目的总指挥，也不是副总指挥，当然无权对521工程的有关事务指手画脚。
    外人有所不知，杨副院长的岳父是机修厂老韩妻子的一个远房叔叔，论起来他跟老韩有点亲戚关系，不过要不是老韩为设备加工的事找过他两次，杨副院长绝对不会过问这件事，毕竟他知道这样做是越权行为。
    陈耀华这话让杨副院长觉得刺耳，无论如何，老杨觉得自己是上级领导，他认为陈耀华这样说话是对他不敬，但又害怕陈耀华把这件事捅到梅院长那里。
    思虑一番后，杨副院长解释道：“我又不是521工程总指挥，哪有决定权呀！我只是提个建议，耀华同志，你别想多了，我这个建议的目的，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反正机修厂的一百多号人整天呆着没事干，让他们为你们的项目加工设备，一方面为他们找到了事做，另外，也可以为项目节省一些成本。”
    “杨院长，你的想法当然好，但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也是有原则的，那就是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不能耽误工期，价格也要合理，否则，即使我没意见，梅院长也不会同意。”陈耀华故意搬出一把手。
    “你的意思，就不考虑咱们本院的机修加工厂了？”
    陈耀华想了想，“也不是完全将他们排除在外，要不这样吧，咱们来个货比三家，谁承诺的质量最好，价格最合适，工期最短，就让谁加工这批设备，你看怎么样？”
    按照这个条件，杨副院长觉得老韩他们胜算不大，但面对陈耀华的合理提议，老杨再也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设备图纸定稿以后，按照部门分工，陈耀华将设备蓝图交给院供销处负责仪器设备采购的部门，并提出采购条件，一再要求采购人员货比三家。
    一晃十天过去了，梅院长还没得到市教育局修副局长的回音，虽然他也是整天忙个不停，但他这种级别领导，承诺的事绝不会口头说说而已，老修当时答应一个星期给他消息，现在已过十天，尽管陈耀华前天来谈工作并未催问那件事，但他有点坐不住了。
    梅院长抓起桌上的电话摇了一通，“交换台，给我转接市教育局修副局长办公室。”
    电话很快接通了，梅院长首先说道：“修局长吗？我是天晨材料研究院老梅。”
    “梅院长？你好你好！你是为了那件事吧？”老修倒是热情。
    “打扰你工作，不好意思啊。当时你说一个星期给我消息，今天已经第十一天了，我想问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上次我就说过，现在市内小学教师编制紧张，事情不好办呀！我联系了多所小学，都没有空余岗位。”
    “也就是说这件事没法办了？”梅院长颇感失望。
    老修考虑了一下，“也不是没法办，虽然市内小学没有编制，不知你们那位职工的女朋友愿不愿意去郊区乡镇的小学？那里有岗位。”
    “郊区乡镇小学？哎哟，这可说不好，这种事我不能替别人当家。呃，你说那个乡镇小学离市区有多远？上下班交通问题怎么解决？食宿是否方便？”梅院长想的倒很周到。
    “学校离市区大概二十公里，上下班有市里的长途汽车从那里经过，交通费用自理，星期一到星期五住在学校，星期六下班才能回市里，食宿方面，学校有宿舍和小食堂。”
    “哦----，我通报一下，让他们自己决定吧。”
    梅院长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说修副局长没给帮忙吧，人家还真给安排了单位，不过他对这个结果很失望。
    小周的女朋友本来就在老家的乡镇小学当老师，如果调到这边还是去乡镇小学，而且每个星期只能礼拜天回家一次，平时还是两地分居，来往学校和市区的交通费还得自理，这样的调动没有多大意思！
    虽然梅院长对结果并不满意，但他随后还是把消息告诉了陈耀华，“你转告小周，让他跟女朋友商量一下，如果不愿去乡镇小学，咱们再想办法。”
    陈耀华也觉得这个结果对解决小周的实际问题没有多大帮助，在向周玉明通报情况时，他一再声明：“梅院长说了，如果你女朋友不愿去乡镇小学，还可以继续想办法。”
    毫无疑问，对结果最失望的当然是周玉明，好在有梅院长那句话，他觉得事情并没有绝望，于是马上给女朋友写了一封信，把情况作了说明。
    过了六七天，周玉明收到回信，不出所料，在信中他女朋友拒绝调去乡镇小学任教，这让周玉明十分沮丧。
    得知情况后，梅院长跟陈耀华商量，“你问小周，他女朋友愿不愿意到咱们单位工作？”
    “到咱们院工作？”陈耀华略感吃惊，梅院长所说的另想办法原来是这个！“可是小周他女朋友是小学教师，专业上跟咱们单位不对口呀！”
    “随着图书资料的增加，情报室图书馆缺少一两名管理人员，他们已经给我打过两次报告，再不解决有点说不过去了。小周他女朋友是小学教师，虽然专业知识有所欠缺，但起码的图书管理知识还是具备的，我认为她适合做这个工作。”梅院长考虑这个问题，看来不是一两天了。
    “好，我这就转告他。”说完，陈耀华匆忙离开了。
    当周玉明从陈耀华这里知道消息后，简直是喜出望外，“太好了！没想到梅院长能给我们安排这么好的工作！我马上写信，把消息告诉女朋友。”
    因为害怕女朋友嫌专业不对口，在信中周玉明一再淡化图书管理工作的重要性，强调其舒适的工作环境，这番用心果然起到了很好的作用，回信中，周玉明的女朋友表示愿意尽快调过来。
    供销处负责仪器设备采购的工作人员，向陈耀华送来一大摞资料，“陈主任，这是你让我们落实的几家设备生产单位的情况，这上面有设备报价、质量保证和工期，请你过目。”
    陈耀华草草看了一遍，“唉，这上面怎么还有咱们本院的机修加工厂呢？”
    “你不是让我们货比三家嘛，杨院长告诉我们，机修厂是咱们自己的设备加工单位，本着肥水不留外人田的原则，他让我们把机修厂的情况放在这里跟其他单位进行比较。”
    “哦，这个情况我知道，你们回去吧，等我看完了各家的详细情况，最后再做决定。”
    用了半天时间，陈耀华终于看完了各设备生产厂家提供的情况，给他印象深刻的有两家企业，不仅质量信誉良好，而且工期短，但报价比其他几家要高百分之十，这说明企业有实力，技术力量强，否则不敢保证这么短的工期，而且优质优价也是一种自信的表现。
    计划经济时代，所有成型的标准设备都是全国统一价格，但这种试验性质的非标设备就不一样了，因为都是第一次加工制造，成本和所用工时各不一样，各家的报价和工期自然也就不尽相同。
    陈耀华注意到，本院机修厂的报价是最低的，但工期比较长，他觉得老韩一定知道了其他厂家的报价，故意把他们的价格放到最低，老韩想用这一招说服有关领导，最终拿到这批非标设备的加工合同。
    通过综合分析，陈耀华圈定了价格较高，信誉良好，但工期最短的两家企业作为这批设备的加工单位，把包括本院机修加工厂的其他单位排除在外。
    面对这种情况，供销处负责仪器设备采购的工作人员有点为难，“陈主任，你把机修加工厂排除在外，这让我们很不好做呀！”
    “怎么不好做？”陈耀华显然是在明知故问。
    “你又不是不知道，杨副院长是倾向于让咱们本院的机修加工厂做这批设备的，你把机修厂完全排斥在外，他会怎么想？”
    “他是跟我谈过这件事，但我的原则是货比三家，当时我跟他讲得很清楚，我想他是理解的。”
    “但你选的这两家单位报价并不低呀！我们跟杨副院长没法交代，要不你跟他交涉清楚了，再交给我们具体承办吧。”采购人员很为难的样子。
    陈耀华毫不犹豫地说：“可以，这事儿你们先别管，我现在就去找他交涉。”
    在杨副院长办公室，陈耀华把手头的资料往桌上一放，向老杨陈述了选择设备加工单位的原则，“从设备报价、工期和企业信誉等方面综合考虑，我选择了这两家单位。”
    “哟，你还真把咱们本院的机修加工厂排除在外了？”老杨皱眉问道。
    “杨院长，让机修厂加工这批设备不合适呀！”
    “怎么不合适？难道就因为他们报价最低？说了半天，看来你的原则是只买贵的，不买对的？虽然我不是521工程总指挥，但我主管全院的采购业务，有责任对价格进行把关！国家的科研经费来之不易，该节省的就得节省！”老杨似乎想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
    这通训斥让陈耀华始料未及，他定了定神，“杨院长，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听我给你详细解释。”

 第20章 顺水人情

    陈耀华作为521工程副总指挥，经常跟李书记和梅院长接触，还多次去部里向领导汇报工作，见过不少世面，加上他在这件事情上的原则立场得到了梅院长的支持，面对杨副院长气急败坏的训斥，他显得非常淡定。
    见对方一副泰然处之的态度，老杨进一步威逼：“本单位的机修厂报价最低，事情明摆着，有什么可解释的？我说你是只买贵的不买对的，难道你还不服气？”
    “杨院长，不是我故意对你不敬，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情况下，我劝你对这件事不要随便下结论。”陈耀华说话声音不大，但这两句话分量很重。
    虽然两人并非直属的上下级关系，但陈耀华这个521工程的副总指挥，在行政级别上毕竟比副院长还要差一点，他这样直接回敬杨副院长，明显是以下犯上，让老杨感到很生气，“那你今天就给我解释清楚，什么叫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又怎么妄下结论了？”
    既然闹到这个份上，看样子陈耀华要是不解释清楚，杨副院长可能不会善罢甘休。
    陈耀华知道自己惹得领导生气了，但他并未后悔，因为事情不是因他而起，他有什么可怕的？杨副院长不是要他解释清楚吗？这很简单，只是到最后不知谁更尴尬！
    “杨院长，根据521工程工业化试验项目进度安排，这批设备除了价格，制造工期更为关键！你不是强调为项目节省成本吗？不知你算过没有，项目工期往后拖延一天，对社会和经济造成的综合损失有多大？”
    “我又不是521工程总指挥，估算那玩意干啥？”杨副院长没好气地说。
    “你没算过，我们却做过估算，那我跟你说说估算结果吧。就依照本院机修厂和我选定的两家设备生产厂家的设备报价总差价为基准，试验工期每拖延一天，给单位和社会造成的综合损失为总差价的百分之二十，由此不难推算，只要工期拖延五天，二者就抹平了，一旦工期拖延超过五天，造成的损失你可以自己算！”
    陈耀华顿了顿，继续说道：“这就是我说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对于机修厂的最低报价，咱们不能一叶障目；另外，如果没有通过详细计算的依据，就给我扣上只买贵的不买对的这顶帽子，那显然是妄下结论。杨院长，不知我是否解释清楚了？”
    面对陈耀华有理有据的解释，即使遭到反唇相讥，杨副院长也拿不出进一步反驳的证据，他只好蛮不讲理地说：“你怎么知道老韩他们机修厂会延误那么长的工期？你是知识分子，说话要讲证据，可别那么武断！”
    陈耀华摇了摇头，他苦笑了一下，“杨院长，上次我就跟你说过，去年我让老韩他们加工两台小型熔盐炉，他们最初给出的工期是两个多月，在我们付出一笔加班费后，他们的职工加班加点地干，还用了四十多天，这个教训难道还不深刻吗？你非要让我把二三十台中型设备放到他们那里加工，说实话，我真不放心！”
    道理上老杨是无话可说了，他本想利用自己副院长的身份向陈耀华施压，但陈耀华背后是521工程总指挥梅院长，真要把事情闹大了，老杨认为自己占不到任何便宜。
    想到这里，杨副院长改变了说话语气，“耀华同志，也许你说的都有道理，但作为这方面的主管领导，我想提醒你几句，机修厂是全院的仪器设备维护保养单位，如果你把跟他们的关系搞得太僵，521工程下面有那么多设备，将来你跟他们怎么打交道？”
    陈耀华一直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认为这是杨副院长的善意提醒。可不是嘛，521工程的仪器设备在全院基层单位中都是最多的，维护保养需求量必然很大，如果一点面子不照顾，将来确是不好打交道。
    “杨院长，除了不能违背大原则，就你刚才提出的问题，我想听听你的建议。”
    “我的建议，你听得进去吗？”老杨似乎余怒未消。
    “看来杨院长对我还是不太了解，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任何人的意见，我都听得进去，你是设备采购方面的主管院长，你的意见我更会洗耳恭听。”
    “你所谓的原则问题，不就是害怕拖延工期，不想把这批设备放在机修厂加工吗？你对机修厂也算有所了解，在不耽误工期的前提下，你可以把一小部分设备放在他们那里加工，这样大家面子上都好看。”老杨总算说出了自己心里话。
    作为主管副院长，当着下级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其实老杨在陈耀华面前已经不顾自己的面子了。
    陈耀华理解老杨的心情，估计他答应了为机修厂老韩帮忙，如果最终一无所获，怎么向那位亲戚交代？
    考虑到今后少不了跟机修厂打交道，陈耀华认为在不违背大原则的前提下，可以送给老杨一个顺水人情，“杨院长，你的建议很有意义，这样吧，让我考虑一下，看看把哪几台设备给机修厂加工比较合适。”
    通过对机修厂技术力量的分析，陈耀华把两台中型熔盐炉和三台容器交给本院机修厂加工，其余设备的具体订货事宜，交由负责设备采购的工作人员办理。
    如果不考虑521工程副总指挥的头衔，陈耀华这个tsm研究室主任在行政级别上跟老韩相同，老韩对副院级领导都不尊重，对陈耀华的蔑视就不足为奇了。
    但是，杨副院长对陈耀华更加了解，他认为陈耀华不仅是521工程副总指挥，得到了梅院长和李书记的充分信任和赏识，而且为人很正，原则性极强，其资历也不容小觑，跟这个人打交道，如果老韩还是那副德行，恐怕没有什么好处。
    也就是因为有那么点亲戚关系，杨副院长才一再告诫老韩，让他注意自己的言行和工作方式，谁知老韩这家伙不识时务，在机修厂飞扬跋扈惯了，听不进老杨的劝诫，但老杨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再生事端，仍然耐心地说：“这回你们一定要把事情做好，以实际行动彻底改变机修厂在陈耀华心目中的印象。”
    老韩不以为然，“看你说的，陈耀华算什么呀？如果不是兼个521工程副总指挥，他跟我级别一样，我们凭啥要在乎他的印象？”
    “你还知道他是521工程副总指挥，看来还没完全糊涂，但你终究还是目光短浅！眼下的工业化试验完成以后，521工程还要实现产业化，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第21章 冤家路窄

    老韩曾经在部队做过枪械维修，现在对简单的机械修造也略知一二，但他毕竟只有小学文化程度，要说动手干点具体工作也许还行，对杨副院长提到的521工程工业化试验和将来的产业化概念，他却是一头雾水。
    尽管如此，老韩却并不服气，他扬着脖子问道：“我怎么目光短浅了？”
    要是换做别人，杨副院长都懒得搭理，但老韩跟他有点亲戚关系，他只好解释道：“产业化就是工业化大生产，到时候需要加工更多更大型的设备，你该知道什么意思了吧?”
    虽然老韩文化水平不高，但他并不愚笨，杨副院长把话说到这里，他马上明白过来，“将来会由陈耀华负责工业化生产吗？看来我跟他是冤家路窄啊！”
    “什么叫冤家路窄？我看你这想法就不对！”
    “如果由他负责将来的工业化生产，即使需要采购再多的设备，他也不会让我们加工，这不就是冤家路窄嘛。”
    “既然知道后果，为什么事先不把工作做好呢？你只想到冤家路窄，却没想到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在前面跟你说过，让你们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把这几台设备按时交工，一天工期也不要延误，给他留个好印象，一旦机修厂在他脑子里的印象变好了，以陈耀华的人品和办事原则，我相信他会给你们机会的。”老杨对此十分肯定。
    “绕了一圈，你想说明这个道理呀！”老韩不以为然。
    “这是一种因果关系，难道你认为不对吗？继续跟陈耀华闹别扭，对你们机修厂没有任何好处！”
    “行啦，这道理我懂，不就是工期吗？保证按时给他交货就是了。”
    老杨知道自己这位亲戚坏点子多，再次告诫道：“这回不仅要按时完工，加班费也没有了，你不要存在任何幻想。”
    “没有就没有吧，我们也不指望加班费活着。”老韩表现出了少有的痛快。
    这倒引起了杨副院长的好奇，“全院都知道机修厂职工是出了名的懒散，既然不贪图加班费，现在你们为啥争着为521工程加工设备？”
    老韩诡异地一笑，“这是秘密，不告诉你！”
    杨副院长十分不削地说：“谁稀罕知道似的，不告诉我，你就赶快离开，别影响我工作，以后也别来找我！”
    遵照梅院长的指示，院人事部门立即发出商调函，周玉明的女朋友也在老家那边积极活动，一个多月后，他女朋友顺利调入天晨材料研究院，被安排在科技情报研究室下属的图书馆做管理员。
    范红英是科技情报研究室负责图书管理的副主任，一天上午九点多，她到图书馆检查工作，发现周玉明的女朋友小王正在忙碌，她把小王叫到一边，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来，关切地问：“到这边也有十来天了吧？”
    “范主任，我到这边正好十天，正式上班都一个星期了。”小王说话还带着一点家乡的口音。
    “小王，咱俩最多差十岁，你就叫我大姐吧。怎么样，这边的工作、生活和气候还适应吗？”为了拉近距离，范红英主动套近乎。
    “这里的气候比我想象的要好，生活习惯跟我们老家那边差不了太多，工作嘛，开始有点生疏，逐渐就熟悉了。”
    “那就好。你是当老师的，图书管理虽然不是你的本行，但应该比较容易适应。听我们家老陈说，在老家那边你们就准备结婚，现在你也调过来了，你跟小周的婚期也该定下了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提出来，周围的同事虽然办不了什么大事，但都会尽力而为的。”
    “谢谢大姐关心！我们的婚期还没计划呢，一方面因为我刚过来，需要对生活工作环境熟悉一番，另外，我跟周玉明目前还都住在单身宿舍，结婚总得有间房子吧？”
    范红英恍然大悟，“对对对！你们现在连一间房子都没有，怎么结婚呀！”
    两人又聊了一阵，小王还请教了一些工作上的问题，范红英从专业的角度均给予详细解答。
    下班后，范红英到家已经做好了晚饭，陈耀华才下班回家，他坐在桌前就准备吃饭，范红英阻止道：“慢着，连手都不洗就吃饭，你怎么饿成这样？”
    “实话跟你说，上午太忙，中午去食堂有点晚，我到哪里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中午啥也没吃。”
    “哎哟，看一天把你忙的，除了工作，连吃饭都顾不上了，你就不会让别人替你分担一点吗？”
    “让谁替我分担？你以为其他人轻闲吗？在tsm研究室，大家都很忙，我们那里没有闲人，我的工作谁也分担不了！”
    陈耀华既是521工程副总指挥，又是tsm研究室主任和支部书记，还兼着材料合成课题组的项目负责人，他身兼数职，要不是年富力强，精力旺盛，恐怕早就累倒了！
    “好，你就只顾忙自己的工作吧，其他啥事也别过问。”
    范红英说话的语气有点奇怪，让陈耀华感到蹊跷，“啥事也别过问？又有啥事需要我过问？”
    “你帮忙把周玉明的女朋友从大老远的鲁西北调过来，人家来到这里你就不管了？”
    陈耀华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怎么不管了？不是把小周的女朋友安排到你们情报室的图书馆当管理员吗？还要怎么管？”
    “我说的不是工作，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只要工作不要生活？”
    “好啦，什么事你就明说吧，别拐弯抹角了。”
    “今天我去图书馆检查工作，见到周玉明的女朋友小王，跟她聊了聊，谈到在这里的生活工作感受，才知道她跟小周早在老家就准备结婚，好不容易调过来了，但现在两人都住在单身宿舍，看样子婚事还遥遥无期。”
    陈耀华莫名地看着范红英，“你是说他们还没有房子吧？是啊，结婚至少得有一间住房，可是这件事......，难道也是我的责任？他们自己也可以去后勤部门申请嘛。”
    “说得简单，你们那些人整天没完没了地忙，人家周玉明哪有时间去找后勤部门申请？再说，现在全院住房都很紧张，你以为像小周那样的年轻人，后勤部门那些管事的能正眼看他？他女朋友小王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就更不可能去后勤部门申请住房了。”
    “你的意思，这件事还得我亲自出面？问题是......，”陈耀华想了想，莞尔说道：“好吧，我让老白先去后勤部门问问，不行的话我再出面。唉，周玉明的女朋友小王不是你们情报室的职工吗？你们也可以出面找后勤部门交涉嘛！”
    范红英冲陈耀华白了一眼，“你是故意的吧？谁不知道情报室的领导在所有中层干部中说话分量最轻？我们出面，后勤部门能当回事儿吗？”
    “好好好，明天我就让老白去后勤部门交涉，这下可以吃饭了吧？”陈耀华像是饿极了。
    第二天上班后，陈耀华跟支部副书记白建新谈及周玉明的婚事，“咱们只顾忙工作，把小周的人生大事都给忘了。”
    “是啊，他女朋友调过来之前，据说就准备张罗婚事，现在怎么没有动静了？”老白也是不解。
    “嗨，结婚总得有间住房吧？可他俩现在还都居住在单身宿舍呢，我把这件事疏忽了，对年轻人还是关心不够啊！”陈耀华先做自我批评。
    老白也很自责，“你每天事情太多，工作很忙，最该做自我批评的是我。说吧，你认为咱们应该怎么办？”
    “最近几天，你抽个时间去后勤房管部门问问，看现在有没有房子，请他们给小周解决一套。”
    老白当天就去了房管部门，谁知他话还没说完，管理住房的科长就打断他的话，向他大倒苦水，不仅全院有一百多户老职工四世同堂，一大家子挤在不足百平方米的狭小空间，而且还有二三十对年轻人早就排队，也是等待分配住房准备结婚呢。
    老白是政工干部，学个文件传达个上级指示精神倒没问题，他本来就不擅长跟后勤部门那些老油条打交道，房产科长这番诉苦，他听着就头疼，最后的结果是一无所获。
    陈耀华也许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他平静地说：“行啦，房管部门也不容易，手头没有房子，他们也没办法。”

 第22章 最难办的事

    陈耀华是国家分配到天晨材料研究院的第一批大学毕业生，也是天晨材料研究院的第一批职工，作为在机关和基层都待过多年的中层干部，他对单位的家底了如指掌。
    建院十来年，除了最初修建的三栋试验大楼，连机关办公区都是日伪时期留下的一栋四层建筑，召开职工大会和举行娱乐活动的场所，也就是所谓的俱乐部，是由一处平房改建而成的。
    院外的职工生活区，也只有在建院初期修建的三栋四层楼房和若干排平房，其中的两栋楼房为院级领导和战争年代立过功的职工住宅，另一栋楼房是单身宿舍，像陈耀华这样的中层干部，都只能居住在条件极差的平房里。
    谈到住房问题，别说房管部门的工作人员挠头，就连陈耀华这样的局外人都觉得事情难办，因为院里多年来根本就没有新建过住房，哪怕平房也都是以前修建的。
    但是，周玉明跟小王都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关键是当初为了留住周玉明这个人才，陈耀华央求梅院长把小王从老家调到这边工作，如果因为解决不了住房问题而耽误他们的婚事，陈耀华将会感到良心不安，从这个意义上讲，他有义务帮助周玉明解决住房问题。
    既然老白从房管部门无功而返，陈耀华觉得自己出面再去找房管部门也是徒劳，于是，他干脆直接来到主管后勤的许副院长办公室。
    见陈耀华进门，许副院长有点诧异，因为基层研究室的领导一般不跟他这个管后勤的副院长打交道，“耀华同志，你有什么事吗？”
    “许院长，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找你还真有一事相求。”陈耀华在老许对面坐下来。
    “不知我这个管后勤的，能为科研工作者做些什么？”
    陈耀华谈了周玉明的情况，“徐院长，小周的情况比较特殊，他已经属于大龄青年，老家又在外省，你看能不能想想办法，给他找一间房子？”
    老许摇头苦笑道：“又是房子！其他事情都好办，唯独住房问题，现在是天晨材料研究院最难办的事！耀华同志，就像那天开会讨论521工程产业化问题时我发言说的那样，不管别人怎么想的，我最盼望你们把生产基地尽快搞起来，将来挣了钱，我第一个提议修建职工住宅！”
    “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许院长，我最关心的是眼下的事情怎么办！”陈耀华焦急地问。
    “怎么办？咱们别兜圈子了，我直言相告吧，没有办法，一间房子也没有。”许副院长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说。
    “哪怕破旧一些，单位帮忙修缮一下，也没有？”
    “耀华同志，如果有那样的破旧房子，不用你提出来，我都会为你想到，关键是真没有！”
    陈耀华认为老许说的是实话，但小周的困难怎么解决呢？如果就这样一直拖下去，即使周玉明什么都不说，陈耀华也觉得愧对人家。
    当初为了留住周玉明，想方设法把他女朋友从老家调过来，陈耀华把事情想简单了，以为帮他女朋友解决了工作问题，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工作当然重要，但生活同样不可或缺，如果连最基本的生活需求都无法满足，年轻人还怎么安心工作？困难时期提倡先工作后生活，这没有问题，但也不能只工作不生活呀！否则，工作就失去了目标！
    许副院长亮出的实底，让陈耀华很沮丧，两人面对面坐着，气氛显得非常尴尬。
    虽然陈耀华在机关待了将近一年，同在一栋办公楼里进出，但许副院长在工作上跟他没有交集，所以对陈耀华并没有太多的了解。自从上次开会讨论521工程的产业化问题，通过在会上的讨论发言，老许认为陈耀华是个实干家，他爱才心切，留下了青年才俊周玉明，如今却让自己难堪了。
    面对陈耀华的尴尬处境，许副院长虽然不能帮他解决困难，却深表同情，他想了想，“耀华同志，你刚才的一句话提醒了我，也许能解燃眉之急。”
    听见能解燃眉之急，陈耀华回过神来，瞬间变得聚精会神，“哦，哪句话？”
    “你问我有没有破旧房子，单位出面修缮一下。”
    “对呀！你想起来了，手里有这样的破房子吗？”
    “开始我就说了，哪儿有啊！要是有那样的房子，不就答应你了嘛。”
    一听这话，陈耀华心中希望的火苗马上熄灭了，“既然没有，你说这个干什么？让我空欢喜一场。”
    “不会让你空欢喜，这个办法绝对有希望。没有破旧房子，咱们可以想其他办法呀！”许副院长神秘地一笑。
    陈耀华这次稳当多了，他波澜不惊地说：“还有这种好事？请许院长说来听听，是否可行？”
    “据我所知，每间单身宿舍的面积是二十平方米，不知小周和他女朋友所在宿舍是否住满了单身职工，其实这个也不要紧，如果住满了，就让其他职工挪一下，搬到别的宿舍，把腾出来的宿舍从中隔断，隔出一个十平方米的房间给他们，你认为这个办法怎么样？”这样的办法都想得出来，真是难为这位主管后勤的许副院长了！
    陈耀华一边听着，一边盘算，二十平方米的宿舍从中隔断，一个十平方米的房间，安放一张双人床，再放一套简易衣橱之类的家具，面积已经所剩无几了！这样的房子，也就聊胜于无啊！
    陈耀华非常清楚目前的处境，这是许副院长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如果不接受，那就什么也没有！“许院长，我替小周感谢你为他所做的努力！什么可行不可行呀，有这么个房子，总比没有强，他们结婚好歹有个窝了。”
    “无论如何，我是尽力了，现在院里只有这么个条件，我也为这些年轻人感到焦急。”老许发自内心地说。
    “许院长已经尽力而为，所以我替他们对你表示感谢嘛。尽管如此，对他们来说总算有盼头了，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说着，陈耀华准备起身离去。
    “耀华同志请稍等，这件事恐怕还得麻烦你去梅院长那里跑一趟，把我刚才的设想跟他汇报一下，他是一把手，这种事没有征得他的同意，我还不敢擅自做主。”
    梅院长跟陈耀华是521工程正副总指挥，因为工作关系，他们联系比较频繁，老许认为陈耀华去汇报这件事，比他自己出面更合适。
    虽然这不是自己的职责，但这件事因自己而起，为了解决周玉明的困难，陈耀华觉得替许副院长跑一趟也无妨。
    见到梅院长，陈耀华把周玉明面临的困境和许副院长给出的解决办法陈述了一遍，梅院长也感到有些歉疚，“咱们的住房条件太差了！小周跟他女朋友还住在单身宿舍吗？”
    “除了单身宿舍，他们也没有地方可住呀！小周跟他女朋友都快三十岁了，当初想方设法把他女朋友调过来，只想让小周安心工作，没想到住房问题解决不了。”陈耀华非常遗憾地说。
    “老许出的这个主意倒是一种解决办法，可一间十平方米的小屋，怎么能成为一个家呢？”
    “确实如此，我估算了一下，十平方米的面积，除了安放一张双人床和简单家具，基本就没有空余空间了，但总比没有强吧？好歹那也是一间房子呀！”陈耀华无奈地说。
    梅院长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面对职工们的窘境，他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像周玉明这样的青年人才，结婚时连一间像样的住房都解决不了，他这个当院长的不能说一点责任也没有。但天晨材料研究院完全依靠上级拨款，上级机构每年给出的经费预算都没有住房建设的款项，梅院长也只能暗暗叫苦。
    虽然许副院长这个主意有可能引起一连串副反应，但梅院长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只好说道：“你告诉老许，我同意他的解决办法，可以抓紧时间落实。”
    陈耀华向老许转达了梅院长的意思，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周玉明，小周不无惊喜地说：“这么说来，我可以准备结婚了？”
    “恐怕还要等个十天半个月，毕竟房管部门先要动员个别单身职工挪宿舍，之后还要进行房间的隔断施工，但这回总算有盼头了。”陈耀华略感欣慰地说。
    在许副院长的指示下，房管部门第二天便开始行动，他们的计划是先腾出一间单身宿舍，再进行隔断施工。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行动的第一步便遇到了极大的阻力！一方面那些住在尚有空余床位宿舍的单身职工，反对给他们的宿舍再安排新的室友，而那些被要求挪到其他宿舍的职工，则根本不愿意腾出自己的床位。
    房管部门跟部分单身职工僵持不下，许副院长到现场了解情况，当职工们知道这次调整宿舍的目的后，大家更不愿意挪动了。
    “在单身宿舍居住的绝大多数都是未婚青年，我们也需要住房！”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把每间宿舍都隔断？这也许真是个解决未婚青年们住房的办法呢。”
    “既然院里想解决这个问题，那就一视同仁，谁也不能搞特殊！”
    有些职工说三道四，议论纷纷，不过说这些话的主要是近几年从社会上招来的试验工人，从各类学校分配来的大中专毕业生们，在一边冷眼旁观。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梅院长耳朵里，当时听到许副院长出的这个主意，他就担心出现这种情况。
    当天下午，许副院长来找梅院长汇报情况，“有些单身职工趁机起哄，都跟我要房子，这不是故意添乱嘛！梅院长，你说咱们怎么办呢？”
    梅院长似乎早有准备，“既然你答应了陈耀华的请求，再大的阻力也应该给人家继续落实，有些单身职工起哄也好，真实诉求也罢，咱们得有一定的原则。”

 第23章 钻了个空子

    既然从开始就担心这个办法会引起连锁反应，听到这个消息后，梅院长必定会想对策，所以，对面的老许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梅院长却显得四平八稳，并不着急。
    老许汇报的情况，梅院长事先已经大致想到了，职工们说得对，在单身宿舍居住的，绝大多数都是未婚青年，谁不想有一间房子？
    “不是有人提出这个问题吗？那就顺应他们的要求。”沉默片刻后，梅院长突然说道。
    老许有点摸不着头脑，“梅院长，你的意思是......？”
    “你不是说有人提出把所有单身宿舍房间都隔断吗？我看这个办法可行，这样也许能腾出一些房间，暂时解决部分大龄青年的燃眉之急呢。”
    “梅院长，你同意这样做？”老许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的上司。
    “要不怎么办？谁都知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可连个栖身的地方都没有，难道你让他们学原始人住山洞？”
    老许倒不是反对这样做，他是害怕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向我要房子的单身职工不少啊！要是隔出来的房间不够分，没有得到房子的单身职工不是照样有意见吗？”
    “任何时候都不可能让所有人的要求得到满足，能让绝大多数人满意就很不错了。你担心的问题，其实很好解决，把学历、职称和工龄作为打分标准，从高分到低分进行排队，得分低的职工即使轮不上，他们也无话可说。”梅院长经验非常丰富，看似很棘手的事情，用这种办法便迎刃而解了。
    根据梅院长给出的指导意见，具体操作由老许跟房管部门工作人员负责，他们制定出规则和评分标准后，便开始对单身职工们逐一登记，大多数职工对这个办法比较认可，也有个别人认为学历和职称权益占比过高，对此很有意见，许副院长提醒他们，天晨材料研究院是科研机构，科技人员的贡献跟普通试验工人是不一样的！
    调整单身宿舍的风波总算平静下来，房管部门给符合条件的单身职工打分，最终结果显示，周玉明的得分排在第五名，而腾出的单身宿舍经过隔断处理后，总共空出了二十二个房间。谢天谢地！周玉明得以顺利入围，他的婚房总算有着落了，这让陈耀华大大松了一口气。
    不仅如此，跟周玉明同期参加工作的许巍也得到了这样一间房子，听到消息后，同事们都很纳闷，纷纷猜测许巍跟主管后勤的许副院长莫非有什么关系，是不是受到了某种照顾？其实许巍跟许副院长除了都姓许，他们根本没有丝毫关系，两人八杆子都打不着，许巍老家在离本市不远的一个县城，而许副院长是解放前参加工作的外省人。
    其中的具体原因，除了许巍自己清楚，恐怕他的同事中没有第二个人知晓。许巍天性外向，比较喜欢结交朋友，知道房管部门调整单身宿舍的消息后，他马上托人打探具体政策，当了解到实施细则时，许巍傻了！因为这次调整宿舍的目的，主要是为大龄未婚单身职工解决婚房，而他还没有女朋友呢。
    院里的住房情况有多紧张，许巍是知道的，他认为这次的机会太难得，如果错过，今后几年可能都没有机会了，他不能错过这难得的机会！
    跟社会上的一个哥们谈到这件事，许巍要求对方给他帮忙，得到的回答很干脆：“大家都是兄弟，有什么事尽管说。”
    “大勇，赶快给我介绍个女朋友。”许巍非常认真地说。
    “给你介绍女朋友，还要赶快，你在跟我开玩笑吧？”被称作大勇的年轻人根本没把许巍的话当回事儿。
    “开什么玩笑呀！我说的是真话，你要没有人选，就托你父母家人或亲戚朋友帮忙。”
    “你这脑子终于开窍了？要早这么想，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吧。你们单位分来的女大学生，你嫌人家长相不漂亮，社会上长得漂亮的女青年，你又嫌人家没学历，一直东不成西不就，现在都快三十岁了，终于知道着急了？”大勇数落着。
    “别这么多废话！痛快点，这忙你帮不帮？”
    “求我帮忙，你还挺横。咱们是哥们，你的忙我能不帮吗？关键是我不认识这样的女青年，另外，你对女方有啥要求？这些都要搞清楚，我才好托人给你物色人选。”
    “没啥特殊要求，长相漂亮点就行，人选物色好了尽快见面。”许巍着急地说。
    “嘿嘿，看来还是把长相放在第一位呀！唉，我就不明白了，你以前好像对这事儿一直不感兴趣，这回怎么如此着急？难道生理方面的需求突然让你无法承受了？”说完，大勇哈哈大笑起来。
    “别废话，赶快去办事，越快越好！”
    第二天上午，大勇传来消息，说他舅妈的一位女徒弟符合要求，问他是否需要见上一面？大勇的舅妈在一家地方国营纺织厂上班，那位徒弟进厂三四年，估计年龄在二十四五岁。
    许巍表示愿意见面，当天傍晚，在大勇的二舅家，许巍见到了被称作小娟的姑娘，对方的身材长相均让许巍满意，见面的第二天，许巍给介绍人回信，表示愿意跟小娟相处。
    第三天是星期天，许巍约小娟单独见了一面，在商店逛了几圈，临别时，许巍告诉小娟，如果天晨材料研究院有人去调查，让她承认他们两人的恋爱关系。
    房管部门登记单身职工信息时，许巍大大方方地填上了女朋友小娟的姓名和工作单位。而这一切，都是在十天左右完成的，真可谓神不知鬼不觉，单位的同事自然一无所知，许巍成功钻了个空子。
    ......
    住房问题解决了，陈耀华跟老白商量，应该把周玉明和小王的婚事提上日程，因为521工程工业化试验的大部分准备工作已经就绪，帮助周玉明完成他的人生大事之后，大家才好把精力完全用在工作上。
    tsm研究室这边，有陈耀华和老白帮助周玉明忙碌，他未婚妻小王那边，范红英等情报室的领导为之张罗，一场简朴的婚礼，在一个星期之后顺利举行。
    三天婚假过后，周玉明返回了工作岗位，支部副书记老白关心地说：“你属于大龄青年，有五天婚假，还可以在家休息两天。”
    “嗨，在家休息也无事可干，现在521工程工业化试验准备工作正处于关键阶段，我在家里也呆不住。”
    “新婚燕尔，有好多话要说，哪能没事干呢？”
    “白书记，你说怪不怪？以前我们两地分居的时候，总感觉有说不完的话，现在天天生活在一起，反倒觉得没有多少话可说了。”
    在陈耀华统筹领导下，各组都在按计划做自己的准备，根据进度安排，负责原料生产的三个课题组，准备工作要走在前头。工业化试验跟实验室小试有所不同，为了水电气等公用设施得到有效利用，设计部门将几种原料的生产，设计为三个单元，放在同一个工段进行管理，三个试验组的三位组长分管自己所属的生产单元。
    这样的安排在工艺流程上是合理的，但实际工作中存在弊端，三位组长经常为了某些事务扯皮，甚至吵架，把工作场所搞得乌烟瘴气。
    陈耀华经过调查发现，三个原料单元在生产工艺上是完全独立的，按理说不应该有矛盾冲突，但一组组长马学远却不讲合作协调，事事都要彰显与众不同，二组组长孙良才年轻气盛，三组的钱章良本来就脾气火爆，这两人跟老马争锋相对，毫不相让，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经常发生争执。
    陈耀华在多个场合提醒老马注意工作方式，希望他搞好跟同事的关系，老马不仅拒绝接受陈耀华的善意提醒，还指责老钱和小孙故意跟他作对。
    对于马学远的这种态度，陈耀华一点也不奇怪，因为老马一贯如此，不要说跟同事，即使陈耀华这个tsm研究室主任和521工程副总指挥，老马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但是，陈耀华作为领导，他可以不跟老马一般见识，人家钱章良和孙良才可不管那一套，你老马目中无人，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在人家心目中，你马学远又算得了什么呢？
    为了即将开始的521工程工业化试验项目顺利展开，陈耀华再次找到马学远沟通，老马一如既往地唯我独尊，认为他自己一贯正确，错误全在别人身上。
    “学远，你应该听说过人无完人吧？不要说咱们都是肉眼凡胎的平凡之辈，就算那些圣人也有犯错的时候，你这样的态度，不利于工作呀！”
    “我一直就是这样的态度，如果陈主任觉得我不适合在tsm研究室工作，你可以把我调走！”
    “学远，你这不是无理取闹吗？谁说你不适合在这里工作？把工作能力业务水平放到一边，如果跟同事格格不入，怎么能把工作做好？你是组长，又是项目负责人，应该起带头作用，给本组的职工树立榜样。”
    对于陈耀华的这些说教，马学远根本听不进去，“老陈，如果你觉得我工作不称职，还是那话，你可以把组长和项目负责人给我免了，或者干脆把我调走。”
    见对方油盐不进，陈耀华有点被激怒了，他义正言辞地说：“马学远同志，现在521工程正处于关键时期，我找你谈工作，你却发表如此不负责任的言论，这是你一个课题组长应该说的话吗？如果是战争年代，大战在即，作为一名本该冲锋陷阵的将军，你却想撂挑子走人，这是一种什么行为？该当何罪？”
    马学远没想到陈耀华会如此激动，“干嘛呢？对我的几句话上纲上线，你至于吗？”
    “我从不给人上纲上线，对你那些不负责任的言论进行批评，是对你负责！如果我把你刚才说的这些话向院领导汇报，想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对同事一向和善的陈耀华，一旦被激怒，还颇有些威严。

 第24章 回心转意

    马学远非常清楚，如果陈耀华把他的言行向院里汇报，在那个年代，他完全有可能被扣上破坏国家重点工程的帽子。
    但陈耀华的这番话只是对老马发出警告，以老陈的人品和处事方式，即使马学远真的撂挑子，他也不会那样做。
    别看老马表现的像个刺头，但他心胸狭小，胆子也不大，陈耀华的几句警告，他竟信以为真，“老陈，你作为研究室主任，下面的同事之间有矛盾，你不想办法解决，却要捅到院里去，这对下属是一种负责任的态度吗？”
    陈耀华揶揄道：“你还知道责任？真是难为你了。你刚才那些话，属于临阵逃脱，一个想当逃兵的人，有什么资格跟我谈责任？”
    “不管怎么说，我对你的工作方式有意见，即使我跟老钱和小孙之间存在矛盾，那也是双方原因造成的，你一次又一次地抓住我批评，难道小孙和老钱就没有毛病？”也许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些话不妥，马学远想转移话题。
    “学远，我这个人喜欢调查研究，在找你谈话之前，我并没有跟老钱和小孙谈这件事，而是找了好几位见证人了解情况，他们都说你无理取闹，目中无人，你怎么解释？”
    “这些话是谁说的？这完全是背后攻击！”
    “别管谁说的，但人家举了好多例子，其中有一个是这样的，前两天来了一大车设备，准备卸车的时候，才发现把你们三个单元的设备混装在一起了，这本来是一件小事，卸下来重新归类不就完了吗？可你不依不饶，非要让卸车工人先卸你们单元的设备，否则不让卸车。人家老钱跟小孙实在看不下去了，才跟你吵了起来，有没有这回事儿？产生这样的矛盾，你说我该批评谁？”
    马学远听得很清楚，这是陈耀华的最后通牒，要么回到岗位好好工作，要么走人！
    在找马学远谈话之前，陈耀华已经有了想法，如果老马仍旧不思悔改，一意孤行，他想用周玉明替换老马，陈耀华根本不怕老马撂挑子，但挽留的姿态还是要有的，所以，当老马故意流露出想撂挑子的意思时，陈耀华批评他临阵脱逃。
    经过一番试探之后，马学远从陈耀华的态度和话语中感觉到了一种底气，他觉得自己的要挟并未起到任何作用，如果继续坚持自己的立场，一旦陈耀华下狠心把他撵出tsm研究室，不仅让自己在将来的521工程成果中所占分量很小，而且凭他在天晨材料研究院的人脉，老马觉得自己到其他基层单位也不一定受欢迎。
    尽管性格乖张，但马学远并不傻，通过权衡，他决定听从劝告，“只要其他人不跟我找别扭，我也不愿招惹谁。”
    既然马学远回心转意，陈耀华当然乐见其成......
    521工程工业化试验项目基建部分早已完成，委托加工的设备已经陆续交货并运抵单位，即将进入设备安装调试阶段，为了统一协调，陈耀华委托周 玉明作为甲方代表，监督乙方的设备安装施工。
    论业务水平和工作能力，陈耀华的几名助手不相上下，但周玉明在吃苦耐劳、工作责任心和为人处世方面更胜一筹，他更得陈耀华的信任。
    负责设备安装的乙方是本地一家施工队，据说是经过天晨材料研究院主管财务的梁副院长介绍过来的。
    从设备安装第一天开始，周玉明就整天蹲在施工现场，手拿图纸四处转悠，检查每一处施工过程跟设计要求是否一致，一旦发现偏差，他马上要求修改。
    开始阶段，施工方夸赞这位周助理（因为周玉明当时的职称是助理工程师，乙方代表误认为他是主任助理）工作责任心强，过了一段时间，他们才发现周玉明太挑剔了！对安装施工的要求近乎达到了苛刻的程度。
    这天上午，周玉明检查了几台设备的就位安装，拿着卷尺和水平仪来到管路配置现场，他用水平仪检验了几处昨天装配的管道后，转过身去高声喊道：“侯师傅，你过来一趟！”
    “周助理，你有什么事儿吗？”被称作侯师傅的中年人，是施工方的现场技术代表。
    “你快过来吧，过来就知道了。”
    老侯来到周玉明跟前，“这么着急，什么事儿？”
    周玉明指着面前的几根管道，严肃地问：“侯师傅，昨天下午这活是谁干的？”
    “这活怎么啦？”老侯走过去左看看，右瞧瞧，“周助理，这些活干得不错嘛，没看出什么毛病呀！”
    周玉明也走到跟前，把手中的水平仪递给老侯，“你自己去测量一下，看看那几根管子的倾角是多少度。”
    老侯接过水平仪，在几根管子上比划了一番，抬头看着周玉明，“基本在三度左右吧。”
    周玉明点点头，“嗯，我测量的结果也是三度左右。”
    “怎么，这个角度不行吗？”
    “侯师傅，不是我说行与不行，你把图纸拿出来，看那上面是怎么要求的。”
    老侯从一个工具箱里翻出一摞施工图，找到相关的一张，仔细看了看，“周助理，图纸上标出的管道倾角是五度。”
    “还是嘛，可你刚才亲自测量了，倾角才三度，施工质量明显不合格呀！”
    老侯有点懵逼，“施工质量不合格？那怎么办呢？”
    “还用说吗？按照施工协议规定，质量不合格，只能返工！”周玉明毫不犹豫地说。
    “返工？周助理，不就是管道倾角差两度吗？应该不会耽误使用，返工就算了吧。”
    “算了？不耽误使用？这是你说的！你怎么知道不耽误使用？如果三度五度都一样，设计部门干脆要求水平安装多省事呀！告诉你吧，这些管道里通过的物料不是自来水，而是带有一定粘度的液体，设计部门正是根据我们提出的工艺要求，才决定五度的管道倾角，而你们安装的管道倾角只有三度，既不符合设计要求，我们将来也没法使用！这能不返工吗？”周玉明质问道。
    “周助理，别看只有几条管道，这要一返工，就得需要两三天时间，施工工期怎么保证呀！”老侯为难地说。
    “侯师傅，这不是我该回答的问题，如果害怕耽误工期，你们施工时把质量做好不就没事了吗？总不能为了保证你们的工期，安装起来让我们无法使用吧？”
    “周助理，除了返工，咱们能不能用其他办法解决问题？”作为乙方代表，老侯应对这类情况似乎很有经验。
    “其他办法，你还有其他办法吗？”周玉明疑惑地看着对方。
    老侯拉着周玉明的手，“走，咱们到那边去谈。”
    两人来到一处空地，见四周无人，老侯从衣兜里拿出一盒纸烟，抽出一支递了过去，“周助理，请抽烟。”
    周玉明不但没有接过去，而且反问道：“侯师傅，咱们接触也有好多天了吧，你啥时候见我抽过烟？”
    “哦，你看我都忘了，是啊，你不会抽烟。”老侯略显尴尬地说。
    周玉明催促道：“你不是有其他解决办法吗？快说呀！”

 第25章 必须返工

    老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他把手里的纸烟叼在嘴上，点着吸了起来，并来回踱步，一副万分焦急的样子。
    周玉明看着老侯，不知道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老侯停住脚步，凑到周玉明跟前小声说道：“周助理，咱们认识也有十来天了吧？下班后去城里，我请你喝酒。”
    当时粮油副食都是凭票供应，去国营饭馆吃饭喝酒，除了花钱，还要付出各种票证，所以，一般人很少去饭馆请客。老侯想请周玉明喝酒，他是经过一番权衡的。
    来自鲁西北的大汉，周玉明自然喜欢喝酒，而且酒量不小，但老侯突然提出这件事，他反倒觉得有点蹊跷，“不过年不过节，喝什么酒呀！”
    “自从跟你认识以后，咱们天天在一起工作，我觉得这是一种缘分，下班后喝点酒，聊聊工作，不是很好吗？”
    “聊工作不一定非要喝酒呀！天天见面，每天都可以聊工作，咱们现在不就是在谈工作吗？”
    “在工作岗位谈工作，跟酒桌上的氛围不一样，周助理，给我个面子吧，咱们晚上见。”说完，老侯转身就要走。
    周玉明突然有所警觉，“侯师傅你稍等，咱们先把喝酒的事放到一边，我想知道刚才这个施工质量问题怎么解决。”
    被对方指名道姓地叫住了，老侯只好转身回来，“周助理，这件事咱们能不能另外抽时间讨论？施工现场有点事，我得过去看看。”
    “你可以先去那边解决问题，但这件事没有讨论的余地，不管你们想什么办法，我的意见是必须返工！”
    看着老侯离去的背影，周玉明似乎明白了什么。跟老侯相处这十多天，两人除了因为工作上的事有过交流，平时见面也就相互点个头，算是打招呼，连话都很少说，今天发现他们安装的管路不合格，当要求他们返工时，老侯突然邀请自己喝酒，周玉明认为，喝酒只是个幌子，老侯的真实目的，绝对不止喝酒这么简单。
    五点多钟，周玉明下班后正往家走，刚出单位大门，老侯跟两三个人从不远处迎上来，“周助理，我们等你好半天了！”原来，老侯跟他的同事提前下班，专门到外面等候。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等我干嘛？”周玉明故意问道。
    “喝酒去呀！下午我不是跟你说过嘛。”
    “侯师傅，下午我也跟你说过，不过年不过节的，喝什么酒呀！忙碌一天，都很累，咱们还是各自回家吧。”
    “正因为干活太累，喝点酒聊聊天，权当休息吧。”
    任凭老侯找出多少个理由，周玉明一概拒绝，他最后干脆说道：“要喝酒也可以，不过必须是我请客。”
    这一招果然管用，听周玉明说完，老侯跟他的同事面面相觑，非常尴尬地说：“你请客，那就算了吧。”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陈耀华到施工现场转悠，看上去显得很悠闲的样子，见周玉明独自在二楼东侧专心检查设备安装情况，他走了过去，“玉明，忙着呢！”
    “哟，主任来啦！”周玉明停下来打招呼。
    “安装进度怎么样？没什么问题吧？”
    “都在按计划进行，进度跟预计的差不多。”
    陈耀华小声问道：“听说管路安装存在质量问题，你让他们返工？”
    “主任，你都知道了！谁跟你说的？”周玉明略感惊讶。
    “上午八点多钟，院里主管财务的梁副院长给我打电话，提到乙方在管道安装中出了点问题，希望咱们高抬贵手。”
    “哦----，确实有这么回事，”周玉明在感到意外的同时，向陈耀华汇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质量问题严重吗？”
    “图纸上标注的管道倾角是五度，经过实际测量，管道倾角只有三度，这显然不合格！”
    “是啊，管道里通过的是高粘度液体，如果倾角不够，将会影响液体流速，容易在管道里形成挂壁结垢。听说对方想请你喝酒，你没去？”陈耀华随便问了一句。
    “他们请我喝酒的目的不是很明显吗？安装质量出了问题，想用一顿酒堵住我的嘴，从而达到避免返工的目的，简直是开玩笑！”
    “你认为返工是唯一办法，没有其他补救措施了？”
    “只能返工，没有其他办法。一方面就像你说的那样，这是工艺要求，必须达到这个标准，另外，他们的工作也不符合设计要求，无论哪方面都没有道理。”
    陈耀华点头赞同，“我支持你坚持原则，对他们就应该这样，否则，那些人会得寸进尺。”
    上午刚到办公室，陈耀华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接听后，才知道是院里主管财务的梁副院长，对方跟他寒暄几句，然后打听谁主管现场施工。
    “梁院长，有什么问题吗？”陈耀华疑惑不解地问。
    “听说你们那里的甲方代表以施工质量为由，对乙方的工作过分挑剔，人家为了加强跟他的沟通联系，请他喝酒也不给面子，据说因为几根管子的角度问题，非要逼着人家返工，管子里不就是让液体流过嘛，差点角度能有多大影响？如果大差不差，我看就不要返工了吧。你们在工期上催的又急，如果返工，耽误了工期算谁的责任？”
    “梁院长，甲方代表另有其人，你说的这件事我还不了解具体情况呢。”陈耀华敷衍道。
    “那你去现场看看，只要差不多，我看就算了吧。”
    “好，我去现场了解情况后再说。”
    其实，设备安装现场只要有重要情况，周玉明都会向陈耀华汇报，昨天那件事老陈确实不知情，因为周玉明认为，几根管子施工质量不合格，让乙方返工就是了，算不上什么大事，就没有向陈耀华汇报。
    放下电话，尽管陈耀华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他觉得梁副院长有点以权压人，管的太宽了！虽然安装队是老梁介绍过来的，但老梁并不是这方面的主管副院长，插手基层的具体工作涉嫌越权。
    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即使不管梁副院长在电话里说了什么，陈耀华也想去安装现场看个究竟，当他听了周玉明对情况的介绍后，陈耀华认为周玉明做得对，安装质量不合格，必须返工，没有商量的余地！
    “主任，现在乙方强调返工耽误工期，其实我认为这是他们的借口，因为安装费已经在甲乙双方签订的施工协议上固定下来，如果返工，延误工期只是一方面，乙方最怕的是增加他们的施工成本，那才是他们不愿返工的主要原因。”周玉明分析道。
    “返工需要几天时间？”
    “就这几根管子，全部返工也就两天时间。”
    “好，你坚持让他们返工，大不了在工期上宽限两天，但施工质量必须得到保证！剩下的事我来处理。”说完，陈耀华离开了施工现场。
    接近上午十一点，乙方施工代表老侯主动找到周玉明，目的很明显，他想打听这位甲方代表的态度有什么改变，因为老侯知道梁副院长已经帮他们说话了。
    让老侯颇感失望的是，周玉明的态度不仅没有任何变化，而且更加强硬，除了返工，其他事情一律免谈。
    下午刚上班，陈耀华面前的电话便响起了铃声，他顺手接了起来，“请问哪位？”
    “我是老梁，你没听出来吗？”对方明显带着些怒气。
    陈耀华知道这个电话早晚会来，他对老梁的说话态度并未在意，甚至还明知故问道：“梁院长你好！请问你有什么指示？”
    一听这话，老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既不是一把手，又不是主管副院长，对你们哪敢有什么指示呀！”
    “梁院长，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虽然你不是一把手，也不是主管技术的副院长，但你是院领导，就凭这一条，我们就得听你的。”经常跟上层领导们打交道，让原本比较直率的陈耀华，说话办事也变得圆滑多了。
    “听我的？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既然知道我也是院领导，那就别跟我阳奉阴违，说一套做一套！”老梁有点怒火中烧。
    “梁院长，连阳奉阴违都出来了，这是从何说起呢？”陈耀华镇定自若，没有拿对方的恼怒当回事儿。
    “你跟我说说，上午在电话里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你是怎么答应的？现在你们的甲方代表又是怎么做的？”
    对于这些预料之中的气话，陈耀华一笑置之，而且意味深长地说：“梁院长，首先我要澄清一个概念，你刚才说‘你们的甲方代表’，其实这个说法不妥，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咱们的甲方代表’，因为这位现场施工监督人员，他代表的是整个天晨材料研究院，而不仅仅是tsm研究室或521工程。另外，上午在电话里你让我们放弃返工的要求，我答应去现场看看，这些我都记得呢。”
    梁副院长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话失言了，他马上辩解道：“别跟我抠字眼，我说的甲方代表就是指咱们天晨材料研究院的现场施工监督人员。既然没有忘记上午的通话内容，你们现在又是怎么做的？”
    上午跟周玉明见面后，陈耀华就准备了应对梁副院长的办法，所以，面对老梁的咄咄逼人，他显得非常平静，“梁院长，我当时答应去现场看看再说，到那里了解到实际情况后，才觉得咱们的甲方代表要求返工的决定是非常正确的，所以，我支持这种坚持原则的做法！”

 第26章 最大伤害

    梁副院长本来想把一肚子气撒在陈耀华身上，没想到碰上了一颗软钉子，虽然陈耀华没有跟他发生正面争吵，但他要求放弃返工的目的并未达到，而且陈耀华还对他的所有指责进行了一一回击。
    听了陈耀华的解释，老梁当然不肯轻易罢休，“你了解到什么情况？坚持哪门子原则？我看你们是故意找麻烦！”
    “梁院长，你要说甲方代表故意找麻烦，那就冤枉咱们自己的员工了，他跟乙方从前并不认识，素无恩怨，怎么可能故意为难对方呢？”
    “不是故意为难？就那么几根破管子，不就水平角度差了两度吗？又不耽误你们使用，为啥非要坚持让他们返工？还得到了你的支持，陈耀华，我看你就是小题大做！”老梁气急败坏地说。
    “梁院长，我本不想跟你讨论技术方面的问题，但你根本听不进我的解释，那我就只能从技术角度跟你说明这件事。设计部门根据我们提出的工艺条件，要求管道倾角必须达到五度才能满足工艺要求，低于这个角度，就会影响物料在管道内的流速，进而产生挂壁结垢现象，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将对产品质量产生明显影响，这在工艺上是绝对不允许的。所以，甲方代表坚持要求返工，我也支持他的决定，我们按技术要求办事，难道也错了？”
    梁副院长不懂技术，但陈耀华说的比较通俗，大概意思他还是基本听明白了，他知道陈耀华后面站着梅院长，甚至还有院党委李书记，如果他继续向陈耀华施压，也害怕陈耀华把情况反映到梅院长那里，真要是梅院长和李书记过问起来，老梁恐怕自己没法解释。
    平时在自己主管的业务范围内，梁副院长呼风唤雨，说一不二，没想到这么点小事，却让他丢了面子，老梁唉声叹气，“嗨，说那么多干嘛？我既不懂技术，又无权干涉基层工作，究竟需不需要返工，那是你们的事。不过一旦返工，将来的工期延误，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见对方态度有所软化，陈耀华心领神会，“请梁院长放心，我跟咱们的甲方代表已经商量过，给乙方两天的返工时间，将来的竣工期限顺延两天。”
    这有点出乎老梁的预料，他感到松了一口气，“哦，工期可以后延两天？乙方知道吗？”
    “只要甲乙双方代表交涉这件事，我估计甲方代表会告诉乙方，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陈耀华这几句话，显然是说给老梁听的。
    “好，那我就不再过问了。”梁副院长如释重负......
    521工程工业化试验项目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设备安装和各项准备工作，一天上午十点多，陈耀华听到办公室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因为门半开着，他埋头继续工作，只随便应了一声“请进！”
    “领导，请问许巍归你管吗？”随着来人进屋，陈耀华听见一位女士的说话声。
    老陈从面前的一大摞资料中抬起头来，发现一位个头适中，长相甜美，约莫二十四五岁的姑娘站在办公桌对面。
    “许巍？对，他是我们这里的职工，请问你是......？”陈耀华疑惑地看着对方。
    “我是许巍的女朋友小娟。”
    “哦，你是许巍的女朋友，”陈耀华僵直片刻，但瞬间明白过来，怪不得前段时间许巍能分到单身宿舍的一间隔断房，原来他有女朋友了，可是既没有听见他本人，也没听见同事们说起过呀！“小娟同志，你请坐，你找许巍......,稍等一下，我去叫他。”
    “领导，我不找他，因为我找不到他，我就找你。”
    小娟的话让陈耀华莫名其妙，“怎么会找不到呢？许巍每天都在上班，他就在实验室工作，我把他叫来就是了。”
    “不，他已经躲着我十来天了，一直不愿见我，你也别为难他了，今天我来找他的领导，说说我跟许巍的事，给你添麻烦了。”
    不得不说，许巍是个情商极高的年轻人，当他知道为单身职工解决婚房的条件时，他有点傻眼，因为当时他还没有女朋友，他显然是不符合条件的，如果按条件卡下来，即使许巍也算大龄未婚青年，婚房照样没有他的分。
    为了抓住难得的机会，许巍急中生智，他马上委托社会上的狐朋狗友为他介绍对象，按照他开出的条件，他朋友的舅妈介绍当地纺织厂的同事小娟跟他见面，小娟长相符合许巍的标准，见面第二天便确定了跟小娟的恋爱关系，从而顺利分到了婚房。
    但是，天晨材料研究院的同事们都知道，许巍找对象的标准是既要有学历，长相也要漂亮，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造成了他高不成低不就的局面，导致他年近三十，仍孑然一身。
    只是连当事人之一的小娟也不知道，许巍早就为事情的发展定下了轨迹，当婚房到手后，他开始故意疏远小娟，刚开始几乎每天下班后都要找机会见面，过了几天，便只有星期天他才同意跟小娟相见，理由是平时工作太累，下班后需要休息。
    到后来，许巍干脆躲着小娟，根本不愿跟她见面，一连十来天，小娟甚至找不到人，跟介绍人说起这件事，两人都很气愤，“他这算什么意思？去找他们领导！”
    跟小娟处对象，这本来就是许巍的权宜之计，小娟虽然长相甜美，但她只有小学毕业的文化程度，跟许巍的标准相差甚远，他不可能真心实意跟小娟相处，可怜的小娟，只是许巍达到个人目的的工具。
    听见许巍有女朋友了，这个消息本身就让陈耀华感到很突然，再听小娟这么一说，他更是一头雾水，“小娟同志，说实话，我对你跟许巍的事并不了解，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让我跟他好好谈一谈，等我把情况了解清楚之后，如果你们之间还是没有进展，过几天你再来找我？”
    “麻烦领导了，今天来找你，就是想请你跟许巍谈谈，问他究竟什么意思？”
    午饭后，陈耀华把许巍叫到主任办公室，“你先坐下。”
    “主任，找我有事吗？”看见陈耀华一副严肃的面孔，许巍有点发毛。
    “纺织厂的小娟，你认识吗？”陈耀华不动声色地问。
    “纺织厂......，小娟----，主任，你问这个干嘛？”许巍支吾道。
    “别说其他的，你就回答我，是否认识纺织厂的小娟。”
    “这个......，就算认识吧。”许巍低下了头。
    “就算认识？你说的好轻巧！许巍你行啊，保密工作做得真好，处女朋友这么长时间了，同事们没有一个知道的。”陈耀华嬉笑道。
    “主任，其实......我跟小娟算不上真正的恋爱关系，”
    陈耀华打断许巍的话，“今天上午人家都找到我这儿来了，还不算真正的恋爱关系？我问你，那间婚房你是怎么弄到手的？是不是利用了人家小娟姑娘？”
    因为自己的计谋被戳穿，许巍耷拉着脑袋，半天不说话。
    老实说，许巍这个青年本质并不坏，即使他跟小娟显得比较亲密的那段时间，他也没有主动拉过对方的手，更别说肌肤接触，因为他知道自己并没打算真心跟对方处朋友，但他的真实目的又不能说出来。许巍认为，自己利用小娟达到目的，已经对不起人家姑娘了，他的内心很自责，更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利用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达到自己的目的，从人品上说，确实有点卑鄙，但许巍也有自己的苦衷，好不容易等到单位解决未婚大龄青年的婚房问题，才发现自己还没有女朋友！但现实告诉他，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他只是有点挑剔，又没打算打一辈子光棍，谁知道今后要等多少年才有这样的机会？无奈之下，许巍才想出了这么个损人利己的办法。
    所以，在跟小娟交往期间，许巍一直注意保密，不让单位同事知道任何消息，尽最大可能保护小娟的名誉。
    按照许巍的设想，他逐渐疏远小娟，直到最终跟她彻底分手，对小娟基本不会造成多大伤害。
    但许巍的单方面设想，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在他跟小娟交往期间，他越表现得像个谦谦君子，小娟越认为他是个正人君子，对他的印象就越好。许巍也许还不知道，虽然两人频繁接触时间只有十几天，小娟对他却动了真情。
    面对许巍的逐渐疏远，小娟从感情上难以接受，她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许巍自认为没有给小娟带来什么伤害，只是他不懂女人的心。他以为在言行举止上给予对方尊重，就万事大吉了，其实，女方最在乎的是感情，小娟动了真情，许巍却头也不回地疏远她，这就是许巍带给小娟的最大伤害！
    当然，许巍的行为跟那些故意玩弄女性感情的流氓有本质区别，至少他在言行举止方面对小娟是尊重的，他也没有从小娟身上谋取任何利益的企图，只是他还没意识到小娟对他动了真情，才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没做错什么。

 第27章 不负责任

    许巍在其他方面非常聪明，但他对男女之间的情感却知之甚少，原以为躲着不见，故意疏远，就会让小娟知难而退，没想到小娟是个实在人，或者缺乏这方面经验，经过短暂的交往，她便认为对方值得托付，跟许巍动了真情，这个痴情的姑娘哪里知道，对方只想利用她这个身份，根本就没打算跟她有进一步的发展。
    小娟找到单位领导讨说法，陈耀华才恍然大悟，跟其他同事一样，老陈也一直纳闷，许巍当时根本不符合条件，怎么可能得到一间婚房呢？
    陈耀华是个非常正统的人，现在谜底揭开了，当他知道许巍用这种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时，他对许巍失望至极，在陈耀华心目中，他的四名助手都很优秀，但周玉明和许巍更为出色，虽然许巍在吃苦耐劳和为人处世方面稍差一点，但表现出来的综合素质还是令他满意。
    出现这种情况，陈耀华始料未及，但事已至此，接下来怎么解决，他先要听听许巍的想法，“说说吧，你想怎么处理这件事？”
    “主任，我承认自己动机不纯，但我又没把她怎么样，就算男女朋友认真相处，也没谁规定处一对就必须成一对，最后不了了之的男女朋友比比皆是，我不知道小娟为啥就不明白这个道理？还闹到单位领导这里来了。”许巍这才意识到，他为自己惹出了大麻烦！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先别抱怨小娟，还是想想如何把这件事平息下去吧。”
    “我就不理她，看她能怎么样！”许巍的犟脾气上来了。
    “你不理她，我可答应小娟姑娘了，如果得不到你的回应，人家过几天还会来这里找我，你说怎么办？”
    “主任，小娟如果再来这里，你就说对我跟她的事一概不知，把所有事情全推到我身上就行了。”
    “你说的好简单！把事情推到你身上，如果把事情闹大了，你认为会出现什么结果？”
    许巍不情愿地随便说道：“还能有啥结果？大不了她让全院人知道我道德败坏，玩弄女性感情呗，我又没犯法！”
    “嗬，你好像把这件事看得很轻松呀！你是没构成犯法，但你知道一个人如果被外界认为道德败坏，玩弄女性感性，那会是什么后果吗？尤其是你还这么年轻！”
    许巍嘟囔道：“什么后果？”
    “那你就名誉扫地了！从长远看，对你将来的工作和生活有百害而无一利，近期而言，如果院里知道你的欺骗行为，后勤部门的领导完全有可能将你已经到手的婚房收回去，这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陈耀华并不是危言耸听，他说的完全是事实，只希望许巍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这番话让许巍受到了震撼，尤其是后勤部门有可能收回他的婚房，是最令他担心的,“主任，你说得这么吓人，难道我就要乖乖地听一个姑娘的摆布？”
    陈耀华无奈地一笑，“怎么叫你受人家摆布呢？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你跟人家正式处过对象，有介绍人为证，想赖也赖不掉，你这样躲着不见，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
    “可是，我真不想跟她相处，见面说什么呀！”许巍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
    陈耀华一本正经地问：“除了学历低，你认为小娟哪些方面配不上你？论长相，你当初是满意的，论家庭条件，你老家在县城，人家好歹也在市里，父母双职工，经济条件至少不比你差。”
    “可她学历太低，我怕跟她没有多少共同语言，将来天天生活在一起，怎么交流呀？”
    “你以为学历差不多，就有共同语言？双方就容易交流？那也未必！有些夫妻双方都是大学毕业生，还是照样闹矛盾，甚至有些矛盾都难以调和。对这方面我虽没有什么研究，但我算是过来人，依我看，夫妻关系就像穿鞋，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跟学历等外在条件没有必然联系。”
    “主任，你觉得一个大学毕业生跟一个小学文化程度的人，能生活在一起吗？”
    “许巍，你这个问题不仅尖锐，而且绝对，我不好回答，但我可以谈点看法。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一本书上写着大学文化程度的人跟小学毕业生不能生活在一起，因为传统婚姻观念有门当户对这一条，所以，你有这种想法并不奇怪，但现实生活中的大量事实早已证明，大学毕业生之间并非每对夫妻都那么完美，也不是学历不匹配就一定不幸福，我觉得夫妻关系是否和谐，关键要看双方性格是否具有互补性。”
    “谁知道我跟小娟在性格上是否具有互补性呢。”
    陈耀华马上抓住这一点，“还是嘛，你跟人家都没深入交往，还不知道小娟是什么样的性格就急忙躲开了，连一个相互了解的机会都没有，就妄下结论，是不是有点不负责任？”
    许巍觉得陈耀华的分析有点道理，他权衡了一番，“要不这样吧，如果小娟再来找你，那就告诉她确定个时间地点，我跟她见一面，看看她究竟什么意思。”
    “许巍，我认为你应该心平气和地对待跟小娟的关系，多观察多倾听，才能更多地了解对方的脾气性格。”
    五天以后，小娟再次来到陈耀华办公室，进屋便开门见山地问：“领导，我又来打扰你了，不知你跟许巍谈过没有？”
    “谈过了，他让你定个时间地点，你们见一面，把想说的话都当着对方的面说出来。”
    “那就这个星期天吧，地点在市百货商店正门外。”小娟更加干脆，说完转身要走。
    陈耀华留住了她，“小娟同志请稍等，有句话不知我当说不当说？”
    “你是领导，没有什么当说不当说的，你请说吧，我听着就是了。”
    “许巍认为你们之间最大的问题是学历差距，我想告诫你的是，男女相处，关键看性格能不能互补，希望你能听懂我的意思。”
    虽然学历低，但小娟并不愚笨，陈耀华的意思她听得很清楚，“谢谢领导指点！”说完，转身出了办公室。
    相隔了二十来天，许巍跟小娟终于再次见面了，因为前段时间的隔膜，见面时两人都有点生疏，气氛一度尴尬，最终还是小娟采取了主动，“你今天休息吗？”
    “不休息，怎么来见你？”许巍心想，这不是废话嘛。
    “咱们好长时间没见面了，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没有，我是来听你说话的。”
    “听我说话？你是认为我去你们单位找领导了，就以为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吧？其实我就一句话，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躲着我？你对我有什么看法，我想听你当面说出来。”
    别看小娟文化程度不高，人家可是大班班长，手下管着好几十名纺织女工，而且还是车间团支部书记，所以在许威面前，说话显得不卑不亢。
    “对不起，我可能会让你失望，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此话一点不假，除了对方的学历，许巍真不知道小娟还有什么缺点，但这话他又没法当面说出来。
    小娟微微一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哼哼，我替你说吧，你认为我学历低，配不上你，我没说错吧？”
    许巍不置可否，但在心里嘀咕，算你有点自知之明。
    场面再次沉寂，小娟却没觉得尴尬，她大方地继续说道：“不可否认，学历低是我的短处，但学历不是人生的全部，要想对一个人进行全面了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你就直说我跟你接触太少，对你不了解就得了！这么说来，难道你还有什么过人之处没被人发现？”许巍戏谑道。
    “你这样的知识分子，对一个无辜的人进行嘲讽，你认为这体现了你的清高、傲慢还是无理？我没有说自己有过人之处，但高学历也不能成为傲慢的理由！”小娟反唇相讥。
    如果斗嘴，许巍占不了便宜，小娟不仅是做群众工作的车间团支部书记，而且还在夜校学习，只是许巍并不知道罢了，她现在已经学到了高中课程，其实际水平根本不是一个小学毕业的人可比的。
    这回轮到许巍难堪了，即使从内心瞧不起对方，你不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吗？难道不懂得人与人之间应该有起码的尊重？何况人家曾经被你利用，让你达到了自己的个人目的。现在好不容易再次见面，好好说话就那么艰难？可能许巍认为小娟去他单位找领导，让他很没面子，但人家姑娘的名誉就一文不值？
    没错，小娟去天晨材料研究院找领导，确实对许巍的名声和利益构成了一定的威胁，但她做的很有分寸，既没有找院级领导，又没有大吵大闹，搞得满城风雨，而是只跟基层领导陈耀华谈了许巍的行为，这已经在最大程度上保护了许巍的声誉，凭这样的处事方式，就应该受到许巍的尊重。
    除去专业知识，一个人的综合素质跟受教育程度不是完全成正比的，特别是善良、忠厚、理解、承让等品质，或许多半只跟遗传基因有关。
    小娟非常珍惜这样难得的见面机会，对此前的过往只字不提，而许巍却自以为是，对小娟冷嘲热讽，现在遭到小娟的回击，也是理所当然。
    有些人的天性就是欺软怕硬，遭到小娟回击后，许巍想起了陈耀华对他的忠告，无论最终的结局如何，都应该以平常心态对待跟小娟的关系。
    “请别误会，我无意冒犯，傲慢之说更是言重了，我只是说要想了解一个人，确实该有必要的接触。”许巍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小娟莞尔一笑，非常大度地说：“你想多了，什么冒不冒犯呀！我们这种大老粗，没有那么脆弱，就凭几句话也伤不到我们的自尊。毕竟咱们相识一场，为了增进了解，我愿意跟你接触，不管最终的结果如何。”

 第28章 令人意外

    虽然刚认识那几天两人有过接触，但许巍早有自己的打算，他根本就没想去了解对方，加上小娟第一次接触男朋友，不免有些羞涩，自然很少说话，所以，别看他们曾经相处过十来天，许巍对小娟其实根本就不了解，他对小娟的判断，完全是基于小娟去找单位领导反映情况那件事，在许巍印象中，小娟是个泼辣火爆、粗俗无理的姑娘，刚才对他的反唇相讥，更加深了这种印象。
    但是，小娟表现出来的大度豁达，又让许巍的印象受到了颠覆，既然如此，他也不能表现得太被动，“你所说的接触，是以恋人，还是一般朋友的方式？”
    “随便，我听你的。”
    许巍也没做出明确选择，转而提议道：“这里人太多，乱糟糟的，要不咱们往前面的林荫道走走？”
    “可以。”
    林荫道上显然安静多了，两人往前走了七八分钟也没说话，许巍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小娟率先打破沉寂，“你是大学生，我可以向你请教个问题吗？”
    许巍略感诧异，转身站住了，“请教问题？当然可以，你要请教什么问题？”
    “一元二次方程在什么情况下是无解的？”小娟随便问道。
    “记得不是有个判别式吗？只要判别式小于零，方程式在实数范围内便无解。”许巍脱口而出，不过随即非常不解地看着对方，“唉，这不是中学的数学问题吗？你怎么会对这感兴趣？”
    小娟淡然道：“因为以前说话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正在读夜校，已经三四年了，其他课程都学到了高中阶段，数学进度差一点，还在学初三的内容。”
    许巍怔住了，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读夜校？”
    看见对方异常的表情，小娟也很疑惑，“怎么，难道这有什么不好吗？”
    许巍意识到自己的僵直，略显尴尬地说：“哦，不不不，读夜校，学习，当然是好事。不过你还要上班，而且你们的工作是三班制，你忙得过来吗？”
    “还可以，就是下班后时间比较紧张，不过因为我在行政上还有点兼职，也耽误了一些课程，所以数学课才学到初三的内容。”
    随着小娟若无其事的陈述，更加出乎许巍的料想，“你还有行政兼职？你在单位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织布二车间的带班班长，并兼职车间团支部书记。”
    要不是许巍故作镇静，他一定会惊讶不已，“哦，你还是车间团支部书记？在我们单位，团支部书记也是兼职的。”
    “哪儿都一样，团支书这一级都是兼职的，只有团委才有专职书记。”要论这方面知识，小娟更胜一筹。
    “你的班组有多少职工？一个车间有多少人？”两人继续往前漫步，许巍的话也逐渐多了起来。
    “我那个班组有七八十人，在我们车间属于比较小的班组，大型班组有二三百人，我们织布二车间有一千三百多职工，在全厂也不是最大的。”
    “兼职行政工作一定会占用你不少时间，你没考虑辞去车间团支部书记的工作吗？”
    小娟停住脚步认真地说：“为什么要辞掉呢？兼职车间团支部书记是要占用我一些时间，但这项工作也使我受到了锻炼，占用的时间可以通过别的方式弥补，接受锻炼的机会却无可替代。”
    许巍此前认为，小娟不过是大字不识几个的粗俗姑娘，跟她不可能有什么共同语言，通过这番对话，论思想境界和思维观念，他这个大学生跟小娟相比，未必强得了多少。
    “幸好夜校的教学计划安排松散，否则，你怎么能如期毕业呢？”
    “参加夜校学习的学员，文化基础起点不同，情况各异，大家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学校对学员的毕业期限不做硬性要求，虽然大多数人都很自律，但能自觉参加夜校学习的人，主要是为了学习科学文化知识，绝大多数人并不在乎自己能否如期毕业，能否拿到文凭。”小娟侃侃而谈。
    “这么说来，你们这些人都没有功利性？”
    “就是为了学知识，大多数人都没指望一个夜校文凭能改变自己的人生，但知识对人生却是有用的。”
    虽然许巍从内心还是瞧不起小娟，但通过这番交谈，他了解到很多以前想象不到的信息，从小娟对一些事情表达出的观点可以看出，小娟并不是那种无知粗俗的女人，而是一个有独立思想和进取精神的当代女青年。
    随着二人的漫步前行，小娟不经意地说：“前几天，我们语文老师在讲到苏轼的赤壁赋时，他说苏轼在那篇文章中的心情显得过于压抑，听完老师的讲解之后，我觉得苏轼的心情并没有那么坏，看他多豁达，还一个劲地劝同伴，遇事要想得开，不要一根筋。你对这个问题怎么看？”
    这个问题很突然，让许巍有点措手不及，因为他刚才并没有聚精会神地听小娟说话，而是有点开小差，“什么？苏轼的赤壁赋？哎哟，我也是在高中时学过，都过去多少年了，现在已经印象不深，谈不出什么看法了。”
    小娟并未在意，而是继续说道：“其实苏轼这人心胸很开阔，你看他被人诬陷，又被朝廷处分，如果换做一般人，早就颓废了，说不定都会破罐破摔，可人家苏轼该干嘛干嘛，还劝人积极向上，放到现在，这就是位好同志！”
    许巍差点被小娟的话逗乐了，这姑娘原来还挺风趣，怪不得一直要求跟我接触，难道她就这么自信？“这就是你对一个人的评价标准？”
    “怎么？你不认为开阔豁达是一个人应该具备的优秀品质？”小娟说话直来直去，她就是想让对方了解她的性格。
    “开阔豁达固然好，但也不能逆来顺受吧？”许巍马上接了一句。
    “要我说，逆来顺受当然缺少一点气概，但开阔豁达是一种优秀品质。”作为车间团支部书记，小娟的口头表达能力许巍未必能及。
    “你是不是觉得我也不够开阔豁达？”许巍认为对方引出苏轼这个话题，似乎有含沙射影的意思。
    小娟并未在意对方情绪的微妙变化，只顾爽朗地笑着说：“这种事哪有对号入座的呀！我只是跟你谈论前几天学过的课文，没想到你还真是很喜欢联想，大学生想象力就是丰富，高级知识分子跟我们普通人果然不一样啊！”
    “说话阴阳怪气的，这是在讽刺我吗？”
    “别这么严肃，我可不会讽刺别人，我被别人讽刺还差不多。别谈论苏轼了，换个话题吧，要不你又该拂袖而去了。”半真半假，小娟确实在有意无意地敲打对方。
    许巍不再说话，又是小娟采取主动，“呃，你们搞科研的，听上去很神秘，你们研究的产品，跟老百姓的日常生活有什么关系？”
    许巍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你所说的日常生活，指的是哪些方面？”
    “日常生活当然是吃穿住行了，难道还有别的什么？”
    “吃穿住行，那是家庭妇女考虑的事情，你还能想点其他事情吗？”许巍毫不客气地说。
    小娟并不在乎对方的无理，她心平气和地说：“吃穿住行怎么了？家庭是社会的细胞，每个家庭离不开家庭妇女的支撑，革命工作的最终目的，包括共产主义的最终实现，就是为了满足人们对吃穿住行的需要，我们开会学习时，听见上级领导讲过多次，这有什么不对吗？”
    许巍被问得哑口无言，在这方面跟小娟打嘴仗，他占不到任何便宜，于是转移话题：“今后不要有事没事去我们单位找领导，传出去影响不好。”
    小娟无奈地摇了摇头，“本来不想再提那件事，既然你耿耿于怀，那就不妨说说事情的来龙去脉。经人介绍，你跟我毕竟认识了，是你主动提出愿意跟我相处，而且该做的事我都按照你的要求做了，即使突然发现我有什么致命缺陷，要断绝跟我来往，你也应该当面说一声，或者至少跟介绍人说一声。可你突然避而不见，连一句话都没有，你让我怎么想？除了找你们领导打听情况，我想不出别的办法。”
    “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我说的是以后。”许巍这句话已经向小娟表明，他愿意跟她继续交往。
    “以后？你以为我是那种没事找事的人？我也可以明确告诉你，就像我开始说的那样，我既要工作，又要兼顾车间的团支部工作，还要参加夜校学习，我连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哪有功夫去你们单位打扰？”
    “那就好，希望你遵守承诺。”
    “放心吧，但愿我们彼此遵守。”......
    星期一上午，陈耀华照例主持召开了每周一次的工作汇报和本周计划会议。
    散会后，老陈让许巍去他办公室，他想知道星期天许巍跟小娟见面的结果。
    许巍把见面情况作了简要汇报，陈耀华觉得结果比他预想的好得多，“你看看，如果不通过见面接触，你上哪儿了解小娟这些情况？通过那两次接触，我就觉得那姑娘说话有条理，办事有分寸，不像那种粗俗的人。”
    “是啊，只有接触，才有了解的机会。”虽然嘴上没说出来，但许巍对了解到的情况是满意的。
    “就是嘛，你还躲着人家，没有你这样找女朋友的。不过，我也没想到那姑娘既是带班长，又兼任车间团支部书记，还在坚持夜校学习，说明她很有上进心！许巍，我觉得你应该抓住这个机会，跟人家好好相处。”
    “说实话，通过昨天的了解，我对小娟的印象有了很大改变，但想到她那普通工人的身份，我还是有点犹豫。”
    陈耀华不赞成许巍的观点，“普通工人怎么啦？别看咱们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科研工作者，如果按阶层划分，你我跟小娟她们一样，都是普通劳动者。”
    当初周玉明因为婚姻问题申请调动，给了陈耀华一个教训，作为基层领导，陈耀华现在知道，年轻人一旦在婚恋方面出现问题，就不会安心工作。所以，当他了解到许巍的情况后，非常希望许巍跟小娟的关系能够正常发展。
    虽然陈耀华也才三十多岁，但他毕竟是过来人，而且思想观念比较正统，他认为许巍的一些想法不切实际，不利于自己的人生规划。
    陈耀华告诫许巍，大家都是普通劳动者，从事的行业和工作职务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充分意识到这一点，才能以平常心态对待小娟，并跟她发展正常的恋爱关系。
    尽管不是政工干部，陈耀华讲不出多少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但他不是以领导的身份训诫下属，而是用平实的语言，像老大哥一样跟许巍进行推心置腹的交谈，让许巍受到了感染，“请主任放心，我已经决定跟小娟继续接触一段时间，看看我们究竟是否合适。”
    这是个好兆头，陈耀华认为，以小娟的人品和脾气性格，只要许巍同意继续接触，他们的关系应该往好的方向发展。
    ......

 第29章 不受欢迎

    按照计划，521工程工业化试验项目同样应该是原料制备走在最前面，而在三个原料制备分项中，钱章良所在的试验三组负责的m1号原料的生产，应该首先开展起来，因为生产过程中使用的一种催化剂需要自行制备，所以，生产m1号原料所需的设备，率先完成了安装调试。
    当其他试验组的员工因为等待设备安装而处于相对轻松的状态时，试验三组的科技人员和试验工人却再次走上工作岗位，即将进入紧张工作状态。
    三组的试验工人魏建学对此意见很大，私下里抱怨连天，“其他组的人还都在休闲，三组的人又要开始三班倒了，咱们难道是后娘养的？”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建学，这事儿不公平，你应该出面找领导，让他们给个说法！”
    魏建学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是工人中的佼佼者，把脖子一扬，“讨说法算什么？老子要求从三组调走，离开这个鬼地方！”
    “对，离开这鬼地方！”几名工人跟着起哄。
    三组组长钱章良正在跟组里的三名技术骨干紧张地检查设备安装调试情况，魏建学来到跟前，“钱师傅，我想跟你说件事。”
    “建学？你又有什么事儿？”老钱停了下来，在他印象中，这个魏建学浑身都是刺，除非不找他，一旦找他就是无理取闹。
    “我想调走。”魏建学也很干脆。
    “调走？为什么？”老钱强压怒火问道。
    “小试结束后，因为时间拖延了一个多月，我们比其他几个组的人少修整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因为制备催化剂，我们又要比他们先开工，试验三组实在是太辛苦了，我不想继续待在这里。”
    “就因为这个，你就想调走？对不起，我不同意！”说完，钱章良转身继续忙手头的工作，把魏建学晾在一边。
    知道老钱的火爆脾气，魏建学不再纠缠，否则，将会惹来一通更加猛烈的批评。而且，魏建学真要铁了心要求调走，钱章良作为一个组长，也没有办法阻止。
    全室职工都认为陈耀华比较好说话，虽然上次在他那里也碰了钉子，但魏建学还是想再碰碰运气，他推门进入陈耀华办公室，这次他说话比较客气，“主任，我想求你一件事。”
    “哦，建学来了，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我想调换个地方。”
    陈耀华感到诧异，“调换地方，这个时候？为什么？”
    魏建学再次抱怨试验三组休整时间短，工作太辛苦，“我有点神经衰弱，胃也不太好，长期三班倒实在受不了，想请主任帮我换个工作环境。”
    “因为小试结束稍微晚了点，三组的职工休整时间比其他试验组是要少一点，就因为这个调换工作，建学，你这理由不够充分呀！”陈耀华对职工们一向比较客气，即使早就知道魏建学是全室有名的刺头，每次见面也会点头打招呼。
    “可是，你看我这身体不能承受长期三班倒的压力，神经衰弱最忌讳的就是晚上休息不好，胃痛胃胀最怕生活不规律，你是室领导，大家都说你很关心职工，我这种情况你得给我想个办法呀！”魏建学一改横不讲理的态度，在诉苦的同时，还给陈耀华一顿恭维。
    老陈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建学，别扯远了，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你才多大岁数呀，今年有三十吗？就神经衰弱？这么长时间了，也没听说你有胃病，怎么眼看工业化试验就要开始了，你的这病那病就犯了？”
    魏建学也不着急，“主任，你要是不相信我的病情，我可以给你出具医生开的诊断书。”
    陈耀华急忙摆手道：“你别跟我费那事儿了，就你那点手段我还不清楚？只要能找到医院的朋友或熟人，开个医生诊断书还不容易吗？建学，你们三组有技术人员和试验工人三十多名，你跟大家一样挣工资，干同样的工作，为什么只有你认为工作劳累，环境艰苦？就你觉得身体吃不消？”
    “我没有他们身体好，每个人的身体状况不一样，这不是很正常嘛，五个手指还不一样长呢，这有什么奇怪的？”
    被魏建学抓住了说话的漏洞，陈耀华自己都觉得好笑，“对，你说的没错，每个人的身体状况确实不一样，也许你的身体确实吃不消，可是你想调到哪里去呢？”
    魏建学嬉皮笑脸地说：“这不是请你帮忙想办法嘛，你觉得我适合调去哪里工作？”
    “因为我不清楚你究竟有多大本事，所以不知道哪座大庙能容纳得下你这尊大神。”陈耀华揶揄道。
    “主任，你这么大的领导就别挖苦我了，我不就是没啥本事，才请你帮忙嘛。”魏建学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陈耀华不想跟对方继续这种无聊的交谈，“如果你愿意听真话，那我可以告诉你，纵观整个天晨材料研究院，我估计没地方愿意接收你。”
    “我要是愿意听假话呢？”
    “那你自己去机关人事处问问吧，也许他们会给你安排一个理想的工作岗位。”对方愿意自取其辱，陈耀华当然会满足他。
    魏建学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他清楚没有哪个科室愿意接收他这种人，“我是tsm研究室的职工，我哪儿也不去，就申请调往其他试验组。”
    “你以为tsm研究室是你们家，哪个房间可以由你随便进出？告诉你吧，即使想去另外的试验组，还要看他们的组长愿不愿意接收，反正我是代表材料合成试验组不欢迎你，谁知道老马和小孙是啥态度，你可以去问问他们。”陈耀华也不怕当面让对方难堪，他就是要断了魏建学的念想。
    “照你这么说，我成了没人要的臭狗屎了？你们谁也不欢迎我，那我申请调回原单位，这总可以吧？”
    陈耀华就任tsm研究室主任之时，521工程的人员抽调已经完成，除非以前就比较熟悉，否则他并不知道这些员工来自于哪些基层单位。
    魏建学想调回原单位，陈耀华当然非常高兴，他巴不得快点送走这位刺头，“臭狗屎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那么说，不过一旦你跟原单位那边联系好了，我马上给你出手续。”
    “我一个老百姓，哪有资格自己联系调动事宜啊！主任，请你帮我跟那边的领导联系一下吧。”
    “我都不知道你原来是哪个单位的，怎么跟你联系？”
    魏建学原来的单位是天晨材料研究院公用工程科，也就是全院管水电气的科室，那里的工作只是简单的抄表发通知，什么时候需要停电检修，哪里泄漏需要更换阀门，只要通知到相关的单位，他们就算完成任务，具体工作又不用他们做，说实话，那才是个轻松自在的地方。
    可就是那样的工作岗位，魏建学也是三天打鱼几天晒网，他动不动还摆出一副泼皮无赖的架势，同事们对他退避三舍，公用工程科的领导对他也是无可奈何。
    因为劳动纪律涣散，科室班组领导对魏建学很难管理，就在这时，传来院里要组建新的研究室，需要从各基层单位抽调科技精英和试验工人的消息。听说新的研究室负责国家重点科研项目的研发，可能享受较多一点的福利，将来也有不少出差的机会，魏建学便积极报名响应。
    在魏建学看来，公用工程科虽然工作轻松，在天晨材料研究院却属于辅助单位，显得无足轻重，去研究室工作不仅说起来好听，而且每个月还有三四块钱的保健补助费。
    知道魏建学报名去新组建的研究室，同事们都在私下议论纷纷，“就他这样的，新研究室能要他吗？”
    “别小瞧人，也许人家到了研究室就找到自己最合适的岗位了，到时候非干出个样子给你们看看，那也不一定。”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是瞧不起他，就他那德行，到哪里还能有多大出息？”
    “放心吧，新组建的研究室从事国家重点攻关项目，不会接收他这种乌合之众。”
    听到员工们的冷嘲热讽，公用工程科的李科长意味深长地说：“怎么，难道大家舍不得魏建学离开你们？”
    “科长误解我们的意思了，像建学这样的人才，咱们科室应该积极奉献出去，也算是为国家重点科研项目添砖加瓦吧，哈哈哈！”一位女工的戏谑，惹得众人再次哄堂大笑。
    为了组建tsm研究室，干部管理处对于抽调的科技人员个个精挑细选，但人事处对于试验工人的选择却把关不严，他们没看过往表现，只按报名先后顺序，就随便确定了人员名单。因为知道消息比较早，魏建学积极报名响应，按顺序他排在前几名，出乎同事们的预料，魏建学顺利入选。
    接到通知后，魏建学像个孩子一样向同事们炫耀，大家表面上向他表示祝贺，私下里却击掌相庆。
    公用工程科李科长找魏建学谈话，不吝溢美之词，夸赞他思想境界高，为了国家重点科研项目，自愿去科研一线工作，这种精神值得所有员工学习。
    魏建学此举，确实得到了公用工程科领导的大力支持，他们内心无比高兴，像送瘟神一样，痛快地将魏建学送到了tsm研究室，从此去掉了一块心病。
    当陈耀华见到公用工程科的领导，向对方询问魏建学调回去的可能性时，那位李科长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陈主任，我们好不容易把他送走了，谢天谢地！他现在又想调回来？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呀！我们那里又不是旅馆，他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请你转告魏建学，我们那里不欢迎他回去，公用工程科早就没有他的岗位了。”
    老陈当然要把了解到的情况向当事人通报，但他卖了个关子，“建学，我跟公用工程科的李科长联系过，你想知道什么结果吗？”
    “什么结果？难道......”
    “算了，还是你自己去问李科长吧。”陈耀华故意吊对方的胃口。
    “主任，你就告诉我吧，什么结果我都能承受。”魏建学着急地说。
    “既然这样，那我可就告诉你了，人家说当初好不容易把你送走，他们那里早就没有你的岗位了！”为了给对方留点面子，陈耀华并没有重复原话。
    魏建学一听就火了，“去他娘的，老子哪儿也不去了！他老李就是八抬大轿请我，老子也不回去！”
    陈耀华像个看热闹的旁观者，“建学，我觉得你还不正视现实，当初你从公用工程科离开，难道你不知道那里的同事和领导是一种什么心情吗？还八抬大轿请你，莫非你是他们那里不可或缺的人物？公用工程科本来就没有你的岗位，请你是不可能的，不过你这调动的事......，怎么办呢？”
    “嗨，没地方接收我，还调动什么呀！”魏建学耷拉着脑袋，唉声叹气。
    陈耀华一语双关地说：“别泄气，先在这里把工作干好，还怕以后没有地方接收你？”

 第30章 不敢冒险

    521工程工业化试验按计划率先在试验三组如期展开，在项目负责人钱章良带领下，他们首先制备出了足够的催化剂，并将其应用在m1号原料的生产过程中。
    在一套催化脱氢试验装置中，从前天开始，仪表显示系统压力正在逐渐升高，当班技术人员采取一些措施后，系统压力得到暂时控制，过了三四个小时，压力再次上升，虽然升幅不大，但这种趋势令人感到不安。
    组长钱章良知道消息后马上赶到现场，他仔细观察了试验装置运行情况，又详细查看了试验记录，然后询问有关技术人员，“除了发现系统压力上升，还有别的异常现象吗？”
    “产出率也有一定程度下降。”
    “哦----，”钱章良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问题，但他还不能肯定，“你们继续观察，详细记录，有什么异常情况及时报告，一旦压力失控，马上停车！”
    试验装置继续运行了三十多个小时后，钱章良预料的情况果然出现了，系统压力上升到装置的耐压极限，当班技术人员和班长商议后，果断停止进料，除了冷却系统继续运转，其他部分立即停止运行。
    出现这样的异常情况，不仅惊动了组长钱章良，就连研究室主任陈耀华也在第一时间赶到试验现场，和大家一起分析原因，查找故障，有人怀疑管道堵塞，也有人认为系统中的泵阀出了问题。
    “既然停车了，等系统彻底冷却下来，拆开几个关键部位看看，就啥都明白了。”跟老钱和几位技术人员商议后，陈耀华建议道。
    过了一天，试验装置系统压力和温度全都降了下来，有关人员将其拆开，发现安放催化剂的部件几乎全部堵住了，当他们把部件拆下来仔细检查时，看见的情况令人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装填进去的不是颗粒状的催化剂吗？现在全都变成粉末了！”
    “不用说，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明显是催化剂颗粒强度不够。”一位技术人员分析道。
    “颗粒强度不够是必然的，否则不会出现粉碎现象，问题是小试期间从来没有这种情况，每批催化剂即使到了使用期限，从设备中取出来，颗粒破碎率也不超过百分之五。这才使用了一百多个小时，怎么就自动粉碎了呢？而且还这么厉害。”钱章良对出现的情况难以置信。
    “工业化试验中，进料速度加快，物料气化后成为蒸汽，通过催化剂的流速和流量随之增加，这将对催化剂颗粒形成更大的气流冲击，从而对催化剂颗粒的强度提出更高要求。”陈耀华分析了更深层次的原因。
    “嗯，可能这就是造成催化剂颗粒发生粉碎的主要原因。”包括老钱在内的其他技术人员几乎一致赞同这种分析。
    “但是，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521工程工业化试验正等着使用m1号原料，别说很难马上找到一种提高催化剂颗粒强度的方法，即使有这种方法，要想立即投入应用也不现实。”钱章良愁眉苦脸地说。
    “是啊，远水难解近渴，即使找到提高颗粒强度的方法，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现在521工程工业化试验即将全面展开，如果因为m1号原料卡了脖子，对试验进度将产生重大影响。”陈耀华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现场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谁都知道，如果因为某个环节出了问题而对整个521工程造成不良影响，上级部门一旦追究，是要有人承担责任的！
    考虑再三，陈耀华最终决定将试验三组的工作做如下调整：第一，为了不耽误m1号原料的生产，他建议重新装填催化剂，继续开展试验，但要把加料速率降低一半，如果仍然发现催化剂破损现象严重，还可以进一步降低加料速率，总之，既不能耽误工业化试验条件的探索，也不能耽误m1号原料的生产；第二，如果精力允许，可以寻求增强催化剂颗粒强度的科学方法。
    “如果这样，m1号原料的生产速度就会慢很多了。”钱章良非常遗憾地说。
    “不怕慢就怕站，如果继续坚持原来的实验条件，结果还是造成堵塞，那就不如把速度降下来，要是催化剂在低速下既不发生破损，又能保持较长的使用期限，即使慢一点，起码不会耽误m1号原料的生产，总比完全停止好得多。”
    “可以，我同意这个方案。”两权相害取其轻，m1号原料是tsm的关键组分之一，这一方案虽然生产速度比较慢，但不至于彻底停摆，所以，老钱跟陈耀华迅速达成共识。
    试验装置经过清理并重新装填催化剂，于第三天上午再次开车，按照事先预定的试验方案，把加料速度降低百分之五十以后，装置连续运转了四百余个小时，才再次出现系统压力逐渐升高的情况，这一现象直接证明了陈耀华的推测，即在大流量的原料蒸汽冲击下，原有的催化剂颗粒强度明显不足，降低加料速度，催化剂使用寿命随之延长，说明这一推测是正确的。
    找到问题的根源后，接下来就是在两种情况下进行选择，要么在这一条件下继续试验，更换催化剂的频率就会相应增加，要么进一步降低加料速度，可以使催化剂寿命得到适当延长。
    权衡一番后，陈耀华认为目前情况下，还是应该以加快m1号原料生产速度为重点，为了不至于让m1号原料生产遭受重大影响，现在已经降低了一半的生产速度，如果进一步降低，就会对整个521工程进度造成明显影响，那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的情况。
    “如果更换催化剂的频率加快，有可能增加m1号原料的生产成本。”钱章良提醒道。
    “这个时候，最关键的问题恐怕是如何尽快完成工业化试验，原材料成本可以暂时放在一边，上级要求咱们尽快实现产业化，因为经济建设和国防工业的许多领域正盼望tsm密封材料早日投入实际应用。成本问题，包括所有工艺的进一步优化完善，可以放到以后 进行。”陈耀华是521工程副总指挥，他总是站在更高的角度考虑问题。
    “如此一来，催化剂的用量就会增加不少，我们制备催化剂的现有人手恐怕忙不过来呀！”突然出现的情况，给老钱增加了意想不到的困难。
    “这个好办，需要多少人，需要哪方面的人手，你提出来，我帮你解决。”
    在陈耀华的全力支持下，比原计划推迟了半个月，试验三组总算完成了m1号原料的生产，与此同时，随着其他几种关键原料工业化试验装置相继投入运行，m2～m5号原料也陆续准备就绪，此后，由陈耀华亲自负责的tsm材料合成工业化试验，即将投料试车。
    为了稳妥，陈耀华跟几位助手商量后，决定开始几个批次的试验在比较温和的条件下进行，因为大家对这套设备的性能并不了解，在进行正规试验之前，技术人员和试验工人都需要对设备性能有个熟悉过程。
    经过一次空转试验和一次投料模拟（用水代替真实物料）试验后，大家基本熟悉了这套工业化实验装置的操作方法。对设备管路进行一番吹扫烘干，接下来投入真实物料，首先验证了物料配比对材料性能的影响，取得的试验结果跟小试基本一致。
    在考察温度压力和介质对材料性能的影响时，陈耀华和他的助手们在设备上遇到了难题，那就是合成反应釜的密封问题。其实，这个问题在小试期间就遇到过，只不过陈耀华当时想了个临时性办法，用多层石棉板做密封垫圈，暂时应付过去了。
    工业化试验中，设备体积扩大了数十倍，再用多层石棉板做垫圈，其密封效果和设备安全性能如何，谁也没有把握。
    在跟助手们讨论这件事情的时候，陈耀华认为石棉板的强度和耐高温性能是没有问题的，关键是石棉板和设备接触面之间，以及多层石棉板之间的密封效果不能令人放心。
    材料合成过程中，系统承受着七八公斤压力，设备里面是二百多度的高温液体，一旦发生泄漏，完全可能对操作工人造成伤害，陈耀华深知，安全生产的红线是不能触碰的，所以，这个问题让他一时想不出妥善的解决办法。
    “主任，在小试期间，我记得是在石棉垫片之间刷一层胶黏物来解决密封问题，这里不能用同样的办法吗？”助手许巍提醒道。
    “小试期间，设备尺寸不大，即使发生泄漏，也没有多大危险性，所以我敢冒险。实际上垫圈一次一换，也基本没有发生过泄漏。”
    “现在也可以一次一换呀！”
    “这没问题，但现在的设备尺寸大多了，里面的物料有几百公斤，一旦发生泄漏，情况将非常危险！在安全问题上，必须万无一失，所以，我也不敢轻易冒险呀！”
    安全问题非常严肃，助手们也不敢随便提建议了。
    一番思索后，陈耀华突然问道：“小试期间在实验室得到的性能比较好的tsm材料样品，还有多少？”
    合成试验组的日常管理由周玉明负责，他心里很有数，“几批样品加在一起，可能还有十来公斤。”
    陈耀华兴致颇高地说：“大家想一想，是否可以将tsm材料熔化，然后想办法将其涂布于石棉垫圈的表面，如果达到一定的厚度，又足够平滑，不就可以起到密封作用了吗？”

 第31章 放大效应

    解决工程方面的实际问题，理论固然重要，但经验也很关键，二者缺一不可，只有将理论和经验集合起来，才能成为专家，陈耀华既具有扎实的理论基础，又有丰富的实践经验，每当遇到棘手的工程问题，他总能找到解决办法，虽然有些办法可能是临时性的，却保证了工作进度不被耽误。
    面对材料合成反应釜的密封问题，陈耀华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几位助手听了后觉得豁然开朗，纷纷表示方案可行。陈耀华告诫他们，该方案仅仅指出了解决问题的大方向，具体如何实施，还希望助手们发挥各自的聪明才智。
    具体实施过程中，涉及三方面问题，其一，tsm材料如何熔化；第二，涂布方法；第三，对单片石棉垫圈涂布，还是数层垫圈叠在一起涂布？哪种形式密封性能更好？这些问题都需要逐个得到解决。
    几位助手各抒己见，每个人都提出了自己的建议，陈耀华没有评论孰优孰劣，他强调，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关键是脚踏实地的行动。
    这就是陈耀华培养锻炼年轻人的方法，让他们大胆设想，大胆实践，不怕犯错，勇于探索。这一过程也许会耗费一点原材料，或者耽误一点时间，但通过这样的过程不仅使年轻人得到锻炼成长，而且也在探索实践中解决了实际问题。事实证明，这是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综合效益很显著。
    谁都知道用加热的方法可以使tsm材料融化，但实践过程中发现，随着加热温度的升高，tsm材料在熔化时，颜色逐渐加深，陈耀华跟助手们分析判断，这是tsm材料被高温氧化的结果，这样的材料涂布于石棉垫圈表面，不仅没有弹性，失去了密封作用，而且性能变脆，根本没有实用价值。
    “高温氧化，看来这是必须解决的问题，否则，tsm作为密封材料，将来在加工成型过程中，将会受到极大限制。”助手们相互看着，自言自语道。
    陈耀华若有所思地说：“高温氧化，在材料合成过程中没有发生这种现象，......，嗯，对了，材料合成时，反应釜内除了各种原料液体，就是各种原料的蒸汽，整个体系实际上处于跟空气隔绝的状态，如果在熔化过程中，也让体系跟空气隔绝呢？”
    “还真是这个原因。可是，熔化tsm的过程，怎么才能使体系跟空气处于隔绝状态？”助手们纷纷问道。
    “用惰性气体保护，就可以达到这个目的。”陈耀华显得胸有成竹。
    “惰性气体保护，好主意！还是主任有办法。但是采用哪种惰性气体呢？氮气还是二氧化碳？”对于这位领导和老师，助手们从内心佩服。
    “我认为氮气的保护效果更好，毕竟二氧化碳在高温条件下，其活泼性也在增加，虽然氮气的成本更高一些。”
    在接下来的熔化过程中，采用了氮气保护工艺，出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tsm熔化的难题迎刃而解。正是陈耀华想到的这套方案，成了tsm材料多个型号在将来加工成型工艺中的标准方法。
    至于涂布方式，虽然陈耀华和他的助手们想出了多种方案，因为当时条件的限制，都一一作罢，最终选择了非常原始的手工刷涂方法。尽管这种操作方式速度慢，涂布厚度不好掌握，但却简单实用，随着操作工人的经验积累，速度和涂布质量也得到了稳步提高。
    为了增加密封垫圈的可靠性和耐用性，他们决定先对单层石棉垫片进行涂布，再将数层垫片摞在一起进行整体涂布，这样处理后，既能保证密封垫圈的强度，又可以增强垫圈的密封性能。
    不要小看这一系列临时举措，这些突发奇想似的暂时性方法，都是tsm材料实际应用的雏形，为tsm材料的加工和向各应用领域大规模推广打下了方向性基础。
    因为设备的密封垫圈事关试验操作的安全风险，在头几批试验中，从上午八点开始投料，到晚上十一点左右合成反应结束，一连数天，陈耀华全程不离现场，试验过程中他密切关注设备垫圈在高温高压下的表现情况。
    结果出人意料，试验过程中密封垫圈不仅经受住了高温高压的考验，没有出现泄露现象，而且可以多次重复使用，这不仅证明了这种涂布密封方式的可行性，更说明了tsm材料具有优异的耐温耐压性能。
    但是，这种密封方式毕竟没有经过有关专业部门的正式检验，陈耀华告诫助手们，为了保险起见，一旦发现密封垫圈的表面涂层失去弹性，就要毫不犹豫地更换新垫圈。
    解决了密封问题，陈耀华和助手们在工业化试验设备上，一一验证了小试期间的各种试验条件，并对其进行修正。总体而言，工业化试验取得的结果，跟实验室的结果在趋势上是基本吻合的，但也有几方面问题存在较大差距，需要进一步用试验确认最终的工艺条件。
    首先，如果按照小试过程中引发剂的用量，在工业化试验装置中得到的试验结果，不仅产品收率有所减少，而且几项性能指标也有不同程度的降低。
    另外，材料合成时间普遍延长，如果按照小试所用的反应时间，原料的转化根本到不了终点。
    陈耀华认为，在工业化实验装置中出现这些现象不难理解，因为装置体积扩大数倍，引发剂跟其他原料的混合程度不可能像小设备里面那么均匀，如果增加一定的引发剂用量，也许可以克服引发剂局部不均的问题。
    合成反应时间延长，也跟装置体积扩大有关，其根源还是因为原料浓度局部不均。
    这就是所谓的放大效应，如果将实验室成果直接应用于工业生产，几乎都会因为放大效应出现意想不到的各种问题，进行工业化试验的目的，就是要在介于小试规模和工业生产规模之间进行试验验证，从而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在设备和工艺上提出更接近于工业化大生产的条件。
    助手们按照陈耀华的建议，将引发剂用量在原有基础上增加百分之三十，在此条件下进行试验，产品收率倒是有所提升，但得到的样品色泽却有所加深，检测结果显示，性能不仅没有得到提高，其柔韧性（弹性）甚至还有所下降。
    “这是什么原因呢？”面对很不理想的实验结果，陈耀华也非常困惑。
    “主任，样品颜色加深和弹性降低，可能跟引发剂用量增加，发生局部过度聚合有关。”周玉明学的是高分子材料，他从专业角度分析道。
    521工程汇聚了多个专业的技术精英，陈耀华的原则就是广泛听取各种意见，最大限度吸收集体智慧，所以，他历来鼓励和重视助手们的观点和建议。
    “嗯，有可能发生了局部过度聚合。”陈耀华赞同周玉明的分析。
    “增加引发剂用量，容易发生过度聚合，问题是不增加引发剂用量，怎么保证原料的全部转化呢？”田海涛也是陈耀华的得力助手，他学的是有机专业，很重视原料转化率。
    “是啊，既要关注原料转化率，更要重视产品质量。”陈耀华认为助手们提出的问题都很重要，他思索一番后继续说道：“也许，小试过程中的引发剂用量原本没有问题，只不过咱们在工业化试验中的具体操作方式存在不当之处。”
    “哦，主任，能详细解释一下你的观点吗？”几位助手一起看向陈耀华，就像在大学课堂跟老师讨论问题一样，异口同声地问道。
    “从理论上讲，引发剂用量跟设备大小应该没有关系，所以，小试期间经过反复试验，确定的引发剂用量是合适的，否则，当时就会发现问题。为什么我说咱们现在有可能存在操作不当呢？既然按照小试确定的引发剂用量没有问题，而试验结果却不尽人意，我觉得还是因为设备体积放大后，存在引发剂跟原料混合不均匀的弊端。”陈耀华分析道。
    “归根到底，还是放大效应引起的问题。随着合成反应的开始，生成物浓度越来越高，设备内物料的粘度将越来越大，如果混合不均匀，即使按照小试确定的引发剂用量，也有可能出现局部过度聚合的现象。”周玉明提醒道。
    “现在看来，在工业化试验中，原料混合倒成了一个难题，这有点出乎预料，要想解决这个问题，难道要在合成反应器中增加搅拌设备？”这是许巍的一种建议。
    “加装搅拌设备，倒是解决问题的一种方法，但搅拌轴在高温高压下的密封问题怎么解决呢？”唐建林虽然学的是无机专业，但作为陈耀华的助手，同样喜欢分析问题。
    “在现有设备上加装搅拌装置是不可能的，一方面搅拌轴的密封无法解决，另外现有设备的结构也不允许那么做。”陈耀华思虑片刻，继续说道：“其实，要解决这个问题也不难，如果各种原料在进入合成釜之前，让他们先在另一台设备里混合均匀，一样可以达到这个目的。”
    “主任的意思，加装一台预混合设备？”许巍反应很快。
    “对，就是这个意思，加装一台预混合设备，先把包括引发剂在内的各种原料全部加入预混合设备，在常温常压下混合均匀，然后再进入合成釜。”陈耀华解释道。
    “这是个好办法！对现有设备和管路不进行任何改动，只在旁边增加一台带搅拌的容器即可。”助手们纷纷赞同。
    陈耀华跟几名助手一致认为，一旦解决了原料混合问题，出现在工业化试验中的两种不利情况，都能得到克服。他当即对下一步工作做了详细部署，试验暂停，由他亲自联系预混合设备，周玉明负责联系具体施工事宜。
    “主任，负责521工程工业化试验项目安装施工的单位早就撤走了，就这么点小事，也没法把他们再找回来呀！”

 第32章 面对刁难

    增加一台预混合设备花不了多少钱，陈耀华作为521工程副总指挥，不用跟上级领导打报告，在他的职权范围内就可以把事情定下来。
    预混合设备结构简单，陈耀华让助手们查询后得知，体积相当、结构类似的设备，多家制造商都有现 货。
    这件看似简单的小事，具体实施却遇到了麻烦。三天以后，厂家把设备送到了天晨材料研究院，有了设备，不等于万事大吉，还需要把设备安装起来才可以使用。
    周玉明已经说过，为521工程做设备安装的施工单位早就撤走了，为了这么点小事，人家也不可能再把人马抽调回来。陈耀华想找本院的机修厂帮忙安装，机修厂的韩厂长也是推三阻四，找个原因把陈耀华打发了。
    “你能不能借给我一台电焊机和一些工具？”
    老韩对陈耀华本来没有什么好感，但他那位主管全院设备采购的副院长亲戚告诫过他，521工程还要在天晨材料研究院搞工业化大生产，将来机修厂少不了跟陈耀华打交道，考虑到长远利益，老韩爽快答应了陈耀华的请求，“可以，需要借什么工具，你可以来我这里随便挑选。”
    陈耀华找了一辆手推车，招呼几位助手：“走，跟我去机修厂拉工具。”
    “去机修厂拉工具？主任，机修厂的人到咱们这里干活，还要我们帮着拉工具，他们可真是一帮大爷啊！”许巍忿忿不平地说。
    “别想好事了，人家不会帮咱们安装。”
    “不帮咱们安装......？帮他们拉什么工具呀！”许巍非常不理解。
    “主任，机修厂不帮助安装，这设备也没法使用啊！”田海涛无奈地摇头叹息。
    “我认为比起咱们在技术方面遇到的障碍，这件事算不了多大困难，不就是干活嘛，他们嫌活少不愿干，咱们自己动手安装，我就不信这么点困难还能拦住咱们！”陈耀华是个温良的人，很少在同事们面前显露他的气概。
    “主任，咱们这些人没有谁会电焊操作，如果需要焊接管路法兰，那将如何是好？”
    “走吧，先把工具拉回来再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关键是脚踏实地做事情。”陈耀华再次重复自己以往说过的话。
    给老韩打了借条，陈耀华领着几名助手从机修厂拉来一车工具，又从仓库领取了一些必要的材料。
    “大家脱下白大褂，穿上工作服，带上手套和安全帽，听我指挥。”陈耀华一声令下，助手们马上开始行动。
    第一步当然是设备就位，这台重达三吨的预混合设备，在没有起重装置的情况下，要想从试验车间外挪到车间内，再从地面提升到五米高的第二层操作平台，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大家群策群力，用滚杆法，好不容易先将设备挪到车间内，接下来要做的事，便是利用支架，借助多组滑轮将设备提升至二楼平台。
    这些从未做过设备安装工程的科技人员和试验工人，在陈耀华统一指挥下，一步步按计划行事。毕竟不太专业，缺乏经验，同样一件事，如果放在正规安装施工队，也许没那么费劲，让陈耀华和他的同事们来做，那就事倍功半了。
    尤其是施工安全问题，同事们大都不拿这当回事，有些人甚至连安全帽都不愿戴，陈耀华知道安全无小事，特别是他这种基层领导，一旦出了事故，他是第一责任人，即使不怕担责任，也应该避免无谓的伤害。陈耀华要求大家不必着急，每往前走一步，都要力求安全稳妥。
    经过陈耀华的精心组织和职工们小心翼翼的操作，终于将预混合设备提升至二楼平台，并成功就位，剩下的工作就是将这台新设备通过管道阀门跟合成反应釜连接起来，当然，还要跟一些进料泵阀进行连接。
    正如一位助手所言，管道连接过程中如果只涉及法兰螺丝之类的倒也好办，如果需要焊接切割，就不知道谁能胜任了。但是，因为尺寸距离和设备角度不可能正好，加上法兰和管道连接的需要，焊接工序是必不可少的。
    几位助手都在纳闷，陈主任显然考虑到了焊接工序，否则他不会从机修厂借来电焊机，可是谁来操作呢？
    等到需要进行管道跟法兰的焊接时，陈耀华走到电焊机前，接上电源，调整电流，带上专用手套，看上去有几分专业的样子。
    “主任，你，你这是......？”几位助手疑惑地看着陈耀华。
    “怎么，我这样子不像个电焊工吗？”
    许巍历来快人快语，“不是像不像的问题，我们的意思是说，你会这个吗？电焊操作虽然是低电压高电流，但被电击一下，估计也有危险，你不是一直告诫我们注意安全嘛，你可别冒险呀！”
    “我不会，你会？你会你上呀！”陈耀华嬉笑着，向许巍做了个请的手势。
    许巍连连后退，半开玩笑地说：“你饶了我吧，我可不会做电焊。主任，我们佩服你的勇气，竟敢做这方面尝试，不过电焊这玩意可不仅仅让法兰和管子粘上就完事了，不仅要焊得平稳牢固，起码还要保证不漏吧。”
    “你真是个理论家，只说不练啊！行啦，你们看着吧，虽然我不一定焊得多好，但至少可以保证不漏。”
    陈耀华学的是材料力学专业，大学毕业前夕，曾在一家地方国营工厂实习了三个月，其中有两个月，整天跟在一位老电焊工屁股后面，虽然没像学徒工一样手把手教他，却也没少让他练手，以陈耀华的聪明才智和动手能力，一两个月不敢说学到了多少电焊技巧，起码他焊接的一般焊缝，基本达到了一次成功，而且保证不漏。
    这是陈耀华的秘密，参加工作以来因为专注于科研开发，从来没有显露的机会，同事们谁也不知道他还会电焊操作，当他戴上专用手套和护目镜，手拿焊钳，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毕竟十余年没干过电焊了，当陈耀华手握焊钳夹住第一根电焊条时，他还是感觉有些生疏，第一条焊缝走下来，他自己看着都不顺眼，于是用焊锤将其敲掉，如此重复，用完三根焊条之后，他终于找到了感觉，把需要焊接的五块法兰一鼓作气全部焊完，才直起腰站起来说道：“许巍过来检查一下，看看那些地方焊接的不合适。”
    看见陈耀华的操作比较专业，许巍尴尬地说：“主任，刚才那些话，我跟你说着玩呢，你还当真了？”
    “那些话又没有什么不对，当不当真有啥关系？我看你虽然不会动手操作，嘴上却一套一套的，让你检查一下焊缝质量，你紧张什么呀？”陈耀华摘下护目镜和电焊手套，站在那里等待。
    “过去看看吧。”周玉明也在一旁催促道。
    “玉明，你是设备安装施工的甲方代表，我觉得你更有经验，你去看看吧。”许巍推脱道。
    “哎呀，主任还等着呢，看你，为这么点事扭扭捏捏的，好吧，咱俩过去看看。”
    到了跟前，周玉明和许巍把刚才焊接的法兰翻来覆去看了看，周玉明显得非常认真的样子，“实事求是地说，主任这电焊技术，跟安装队最好的那位七级电焊工比较，确实要差一点，但比他们的普通电焊工要好一些，这是我观察焊缝表面得出的结论。”
    陈耀华也不客气，“我就不跟专业的七级电焊工比较了，只要焊缝看得过眼，焊口不漏，能使用就行。”
    “主任，你这一手是从哪儿学的？平时看不出来呀！”助手和同事们纷纷好奇地打听。
    “毕业前夕在工厂实习，跟一位老电焊工学了一个多月，谁知道时隔这么多年，今天居然用上了！”过了十余年，这手艺还没完全忘记，陈耀华很有兴致地向大家解释。
    职工们重新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陈耀华继续完成他的焊接操作，用了三天时间，终于完成了预混合设备的安装。
    说实话，这点工程量要是放在专业安装施工队，最多一天半就能完成，陈耀华和他的同事们却用了三天时间，好像有些浪费，但是，想到专业安装队和本院机修厂的刁难，多用一天半时间就不算什么了。
    机修厂的老韩虽然答应把工具借给陈耀华，却在私下等着看笑话，他不相信一帮只会摆弄实验仪器设备的人，能把一台三吨重的设备就位，更不相信他们能把设备安装起来。
    当陈耀华和几位同事推着板车归还工具时，老韩疑惑地看着他们，“这么快就用完了？设备安装起来了吗？”
    “就安装一台设备，用了三天时间，韩厂长认为这速度很快吗？”陈耀华跟同事一边卸工具，一边若无其事地说。
    “这么说来，设备已经完全安装好了？”老韩似乎还不相信。
    “当然，你看我们把工具全都还回来了，你派人清点一下，看看少没少。”
    “陈主任，你们真行啊！看来521工程的设备维修保养将来也不用我们机修厂负责了，因为你们啥都会干嘛。”老韩酸溜溜地说。
    陈耀华停了下来，“从这件事情确实可以看出，没有什么困难可以难倒我们！但韩厂长的话显然不对，我们的任务是搞科研，而不是设备安装或维护保养，如果我们把这些事情都做了，岂不是本末倒置？天晨材料研究院还要你们这种辅助部门干什么？”
    老韩心知肚明，这次逼得陈耀华他们自己动手安装设备，完全是他故意刁难的结果，当时陈耀华跟他谈新添设备的安装事宜，老韩故意撒谎，他说机修厂这段时间太忙，抽不出人手，其实老韩的本意是希望陈耀华央求他，让老陈领他的情。
    不知陈耀华信以为真，还是不想领老韩的情，反正他们挽起袖子，说干就干，愣是依靠自己的双手，把那么大的设备安装起来了！

 第33章 主动出击

    包括几种关键原料的生产和tsm材料的合成，在工业化试验中都发现了多方面问题，好在科技人员发挥各自的聪明才智，最终都使这些问题得到了妥善解决。
    通过添加预混合设备，陈耀华和他的同事们解决了tsm材料合成过程中原料混合不均匀的问题，至此，521工程工业化试验项目彻底打通了全流程，在对个别工艺条件和设备管道进行一些微调之后，终于可以开展从原料生产到tsm合成的联动试车。
    随着工业化试验的连续运转，每天都有tsm材料被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虽然产量只有二三百公斤，还不能向所有需要的行业进行大规模推广，但对那些用量不大，却需求迫切的用户，倒可以解他们的燃眉之急。作为tsm材料的研发和生产单位，也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收集用户的反馈意见，以便进一步优化工艺，改进产品性能。
    第一批tsm材料交给用户一个多月后，521工程临时设立的用户意见收集小组，走访了四五家用户，听取他们对tsm材料性能和使用情况的意见反馈。
    从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这些用户对tsm性能总体评价较高，认为这是迄今为止他们使用过的性能最好的密封材料，但也普遍指出，tsm规格型号比较单一，毕竟实际应用中，面对的情况千差万别，单一型号很难满足用户需要。
    另外，用户们还提到“抗老化性”这一指标，在此前的检测和材料性能评价中，这项指标没有受到重视。
    知道情况后，陈耀华颇感吃惊，他抓起电话质问检测中心负责人汪继明，“以前为什么不重视材料抗老化性能的测试与评价？现在用户提出这方面要求，你说怎么办吧。”
    突然被领导无端训斥，性格本来就有点胆小怕事的汪继明觉得非常冤枉，“主任，这事儿不能怨我呀！”
    “你是检测中心组长，不怨你怨谁？”陈耀华追问道。
    “主任，容我去办公室当面向你说明情况吗？”
    “过来吧，尽快！”
    要不是听见汪继明当面解释，陈耀华还蒙在鼓里，看来，他真是冤枉人家了，这事儿确实不怨汪继明。
    筹备521工程分析测试中心过程中，在申报检测仪器设备时，原本将抗老化性能评价仪器立入了计划，但这是一种模拟各种自然环境的大型仪器，国内至今没有生产，当时计划从苏联进口。
    大家已经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因为国际环境出现巨变，两国关系骤然恶化，这种仪器的进口也就无从谈起了。
    在521工程正式实施后，因为忙于原材料各种指标的分析检测，加上没有相应的仪器设备，人们又很少提及抗老化指标，所以，汪继明把它放到一边了。
    “照你这么说，即使咱们现在想开展抗老化指标的检测评价，也没法进行？”
    “没有设备，你怎么开展检测评价？”
    陈耀华站起身来，在屋里来回踱了两圈，突然停住问道：“那种设备不就是模拟各种严酷的自然环境吗？”
    “是的，在我看来，那实际上就是一台环境模拟器，比如模拟高温高湿环境，高寒环境和高原环境，等等等等，材料在那种环境下暴露一定的时间，再测试各项性能发生了多大变化，也能代表材料的耐候性能。”汪继明解释道。
    陈耀华踱步到窗前，他凝望着远方，沉默了好一阵，再次突然说道：“模拟极端环境，但终究不是极端环境，咱们的tsm材料为什么不在真实的极端环境里接受评价呢？”
    “主任，咱们现在连模拟极端环境的仪器设备都没有，上哪儿找真实的极端环境呀！”汪继明无奈地摇头叹息。
    “你先回去吧，这事儿不用你管了。”
    汪继明前脚刚走，陈耀华随后也离开了办公室，他需要马上向梅院长汇报情况。
    听完情况介绍，梅院长也觉得事情有点麻烦，“是啊，现在即使采取迂回战术，想从东欧其他国家采购这种仪器也很困难，但是没有这种仪器，tsm材料的性能指标就不能得到全面评价，521工程的工作就不算完美。”
    “梅院长，抛开工作是否完美不谈，关键是用户需要这方面数据，作为tsm的研发和生产单位，我们有义务向用户提供tsm材料的全面数据。否则，就是对用户不负责任。”
    看见陈耀华着急的样子，梅院长劝慰道：“耀华同志，你不用这么着急，现在面对国际封锁，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有等待时机，等国际局势缓和了，禁运解除后，才能进口需要的仪器。”
    “国际局势无法左右，谁也不知道禁运何时解除，但随着521工程工业化试验的不断深入和市场对tsm材料的期盼，我们必须尽快取得tsm材料性能的完整数据，这件事不能等！”陈耀华焦急地说。
    “你的心情我很理解，问题是现在没有极端环境模拟设备，你着急也没有用啊！”
    “梅院长，你能不能给部里打个报告，请他们帮助咱们协调一下关系？”
    “协调关系？你需要部里帮你协调什么关系？”梅院长莫名其妙地看着对方。
    “现在不是买不到极端环境模拟设备吗？咱们国家北有高寒地区，西有高原地区（紫外线强），南有高温高湿地区，这么好的自然条件，为什么不能利用呢？这些自然状态下的极端环境，我觉得比模拟出来的更加真实，如果能到那些环境条件下评估tsm材料的性能，现在面临的问题不就解决了吗？”陈耀华的思维，的确出人意料。
    “哦----，这倒是个好办法！”梅院长赞赏道，“问题是......，对了，你让我向部里打报告，请他们出面帮忙协调关系，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没错，我们跟那些地区没有业务往来，只有请部里出面协调，我们才能去相关地区开展性能评价实验。”
    “这个报告我可以打，但是你们要有思想准备啊！无论高寒地区，还是高原地区，或者高温高湿地区，自然条件都很艰苦，你们的人去那些地方做实验，吃得消吗？”梅院长关切地问。
    陈耀华没有直接回答，他心情非常复杂，过了好一阵才说道：“我知道这是最笨的办法，也是最艰难的办法，但是，除此之外，我们没有其他办法！进口仪器买不到，又必须评价tsm材料的抗老化性能，梅院长，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办公室里坐着521工程的正副总指挥，梅院长没有高谈阔论和不切实际的鼓励，只有对下属的关怀，陈耀华也没有慷慨激昂的表决心，他认为这是他们负责的工作，条件再艰苦也要去做。
    陈耀华清楚，在当时即使处于内地，物质尚且匮乏，在高原高寒和高温高湿地区，人们的生活条件更加难以想象。
    但这些都不是理由，因为521工程的干部职工承担了这项任务，就应该克服困难，把工作干好！
    梅院长了解陈耀华的性格，某件事情一旦提出来，说明他已经深思熟虑过了，除了支持，梅院长还应该为手下有这样一员干将而感到庆幸。
    “耀华同志，作为521工程总指挥，我支持你的想法和举措，现在就向部里打报告，请求他们在三种极端环境地区，为你们协调联系一家做实验的单位，只需要对方提供场所和水电气等条件就行，是这样吧？”
    “是的，那就请梅院长抓紧时间办这件事。”为了工作，陈耀华在上司面前从来没有过多的客套。
    报告打印出来后，梅院长委派院科研处处长直接送到京城，并让他在那里盯着，直到有关部门把事情协调成功以后才能回来。
    看了天晨材料研究院申请协调的报告，部里有关领导非常重视，也很支持，并当即责成部里的行政司全权负责协调此事。因为这是基层科研机构主动出击，冲破国外封锁的有力举措！
    行政司长亲自跟有关地区的部门打电话，很快就在黑龙江、青海和海南分别确定了一个接洽单位，还以红头文件的形式把事情明确下来。
    当陈耀华在全市职工大会宣布这件事的时候，听到不少职工在私下议论，“分析测试中心的员工，这回出差机会多了，恐怕不去都不行。”
    “你也不看看，那都是些什么地方？请我都不去！”
    “不去行吗？那是他们分析测试中心的工作，他们不去谁去？”
    陈耀华在桌上敲了两下，“大家请安静，等我讲完了再议论不迟。首先我想强调，抗老化这项指标，原本可以在专用仪器设备中进行评价和测试，但这种仪器国内没有生产，进口货又买不到，于是，才想出了这么个笨办法。这个办法虽然费事，却很实用。”
    “第二，我想强调这件事不仅关系到分析测试中心，它也是咱们tsm研究室全体职工的事，所以，将来到极端环境地区做性能评价试验，可能也会从其他试验组抽人。”
    “第三，就像有些职工议论的那样，极端环境，顾名思义，工作环境肯定比较艰苦，但这是我们的工作，任何人都没有推脱的理由，希望大家要有思想准备。”
    一位技术人员举手提问：“主任，抗老化指标以前没有提及，怎么现在突然重视起来了？”
    “其实，这项指标一直都该重视，就是因为没有仪器设备，无法开展指标测试和性能评价，此前才被忽视了。但是，现在用户普遍要求了解这方面性能，咱们却拿不出数据，这不是很尴尬吗？所以，逼得咱们把这件事提到了重要日程。”
    “主任，将来从其他试验组抽调人员去外地做实验，是采取自愿还是强制性的？”一位试验工人问道。
    “这个嘛......，需要看情况，如果家里没有丢不开的事，我希望大家不要推辞，当然，要是确实脱离不开，我们也不会强求。”

 第34章 辗转奔波

    在三个相距遥远的地方做实验，除了场地建设，差旅费也是一笔不可忽视的开销，陈耀华希望上级机构追加一些项目经费，但遭到了拒绝。
    “这项试验也是521工程的任务之一，要想完成这些任务，没有经费怎么开展试验？”陈耀华争辩道。
    “你们的工业化试验装置已经开始正常运转，每天都有产品生产出来，据说还形成了一定的销售规模，既然如此，这部分经费应该可以自行解决。现在是困难时期，资金紧张，国家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追加经费的事请免开尊口。”
    “可是财务制度那么严，你们每年的审计又抠得很紧，这些经费跟原材料消耗不属于同一财务科目，基层财务没法入账呀！领导，你们能不能下个文件？专门就这件事做个说明。”那个年代，各种“运动”接连不断，陈耀华可不想为这件事惹火烧身担责任。
    “这倒可以。”
    陈耀华将部里出具的红头文件交给天晨材料研究院财务处，总算为在外地进行tsm材料抗老化性能试验找到了经费来源，这让他长舒了一口气，因为他此前很担心经费没有着落，事情就难办了。
    即将面对艰苦的工作环境，陈耀华必须打头阵，他把研究室的日常管理交代给支部副书记老白，又把合成试验组的工作向周玉明做了交代，然后带着分析测试中心组长汪继明，还有从其他试验组抽调的许巍等四名技术人员，准备向选定的三个目的地出发。
    三月底四月初，高寒地区还处于一片冰天雪地之中，陈耀华跟几位同事商量后，决定第一站先去海南。
    从北到南，马不停蹄转了三次车，途径七八个省份，行程近三千公里，用了四天四夜，终于抵达雷州半岛的最南端，然后渡过琼州海峡，再经过十多小时的颠簸，当陈耀华一行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他们离开单位的第七天了！
    陈耀华拿出上级机构和天晨材料研究院开具的介绍信，对方热情接待了他们。当时，一个地方企业的厂长见到部级机构的介绍信，就像见到尚方宝剑一样，对方不仅让陈耀华一行参观厂区和车间，还委派一名副厂长做他们的向导，带着他们在附近的旅馆住下来。
    旅途劳顿，人困马乏，稍事休息后，陈耀华跟汪继明商量，想从对方单位的仓库借一间房子。
    “省厅的人打电话，说你们要在这里做实验，一间房子怎么够呀？”
    陈耀华解释道：“这个实验其实很简单，只需把我们研制的材料暴露于你们当地这种自然环境中，一定时间之后，再拿回去测试其各项性能的变化情况就可以了。”
    “这么简单呀！”对方感到出乎预料，“如果这样的话，你们把样品放在这里，我们可以派人帮忙照看，你们就不必留人值守了，到了规定的时间，我们把样品给你们邮寄过去不就行了吗？”
    陈耀华跟汪继明商量后说道：“谢谢你们的好意！就按你们的建议，我们平时不留人值守，请你们帮忙照看一眼，到了规定的时间，还是我们派人过来取吧。”
    对方当然尊重客人的决定，陈耀华一行把样品陈列于一只专用容器中，他们向对方做了一些交代，只在那里停留一天就离开了。
    返回雷州半岛后，陈耀华一行决定一鼓作气，直奔青海高原，从湛江到西宁，倒了四次车，行程四千多公里，辗转多处，终于找到那家接洽他们的单位。
    大西北人的豪爽令人感动，当对方看了陈耀华出示的介绍信，大手一挥，“你们说吧，需要我们怎么配合？”
    陈耀华非常感动，“其实不需要你们做什么，只需给我们准备一间房子，用于存放我们的物品就可以了。”
    “这很简单，上面给我们打电话，好一番布置，我还以为很复杂呢，原来只需要一间房子，这根本不叫个事儿嘛！”
    这家隶属于青海燃化厅的企业，马上腾出一间化验室，厂长亲自把钥匙交给陈耀华，“陈主任，你看这间房子怎么样？是否符合你们的要求？”
    “这已经超出了我们的需要，非常感谢！”
    在高原地区做耐候性试验，目的在于检验tsm材料在高紫外线辐射和干燥空气环境下，各项性能指标的变化情况，虽然试验也不复杂，但需要每天将材料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为了避免尘土和雨露对材料的侵蚀，夜晚和雨天需要将样品转入室内存放。
    操作虽然简单，毕竟需要每天将样品搬进搬出，而且天长日久，所以，这里不能像在海南那样将事情委托给当地企业照看，陈耀华跟汪继明商量后，决定留人值守。
    如果只是为了每天将样品搬进搬出，派个试验工人完全可以胜任，但汪继明认为，值守的人还应该每天对样品表面的变化情况进行仔细观察和详细记录，这就要求值守人员不仅要有工作责任心，还要具备试验观察能力。
    “既然费这么大的事进行这项试验，就应该严格按照要求操作，你说吧，让谁留下来比较合适？”事关分析测试和tsm材料的性能评价，陈耀华充分尊重汪继明的意见。
    “这里的条件很艰苦，谁愿意留下来啊！”汪继明害怕得罪人，不愿意指名道姓说出他心目中的人选。
    “你只需说出谁最合适，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去办。”这是陈耀华的一贯风格，最难处理的问题，总是由他亲自解决。
    汪继明想了想，“咱们此行，除了你和我，还跟来了几名技术人员，但来自试验一二三组的技术人员对tsm材料一点也不熟悉，来自我们分析测试中心的林慧欣是名女同志，让个女孩子单独留下来值守，显然不合适，咱们也不放心。”
    陈耀华摆了摆手，“你就直说，让许巍留下来最合适，不就得了嘛！”
    汪继明腼腆地一笑，“这话我没法说呀！”
    “有什么没法说的？跑这么远，费这么大劲，大家的目的只有一个，都是为了工作！好吧，我去跟许巍谈。”
    许巍似乎有所预感，当他知道领导意图后，显得非常冷静，只是淡淡地说：“我一个单身汉，在哪儿工作都无所谓，虽然这里的条件很艰苦，但当地人都能过，我也没有什么无法忍受的。只是，主任，你知道的......”
    “怎么吞吞吐吐的？有话直接说出来，我知道什么？”
    “主任，你知道我跟小娟......”许巍欲言又止。
    “你跟小娟怎么啦？听说不是正在相处吗？”
    “确实正在相处，我们好不容易有了一些了解，如果我留在这里值守一年半年，再见面时，恐怕我们又会变得陌生了！”许巍是陈耀华的助手之一，说话一向比较直接。
    “看你说的，我能让你在这里值守一年半年吗？最多一两个月，就会有人来接替你！许巍，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安排，试验一二三组跟来的技术人员不熟悉tsm材料性能，测试中心的小林又是个女同志，单独留在这里不合适，我们也是通过多方考虑，才决定让你留下来值守一段时间。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你的事情放在心上。”
    一切布置妥当之后，汪继明向许巍交代了注意事项，陈耀华一行于第三天告别接洽单位，离开了实验现场。
    仅仅去了海南和青海两个极端环境试验场所，当陈耀华一行回到天晨材料研究院时，就用了将近一个月时间。因为即将进入夏季，他们决定入冬后再去黑龙江进行tsm材料在高寒地区的耐候性试验。
    上班后，陈耀华要通了纺织厂织布二车间的电话，他想在电话里把许巍的情况向小娟通报一下，谁知通话效果非常差，双方都很难听清楚通话内容，实在没有办法，陈耀华请小娟在她方便的时候来一趟tsm研究室，有些情况需要当面向她说明。
    隔了两天，小娟趁下夜班的机会，于上午八点多到达陈耀华办公室，进门便问：“陈主任，请问许巍他有什么事吗？”
    “小娟同志，你请坐！许巍啥事也没有，他非常好。”
    “哦，那你要跟我说什么呢？”小娟在对面坐下来。
    “是这样，因为工作需要，许巍在外地出差，他可能需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陈耀华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因为工作需要，这很正常嘛！每个人都应该把精力放在工作上。”小娟是车间团支部书记，她非常理解这样的事。
    “你们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些了解，许巍又要跟你分开一个多月，你不会对他有意见吧？”
    “哪能有意见啊！这不是工作需要吗？主任放心，这点觉悟我还是有的。”
    “那就好。这是许巍这段时间的通信地址，你可以给他写信。”陈耀华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片递给小娟。
    “好，谢谢陈主任的关心！”小娟接过纸片，转身走了。
    ......
    521工程工业化试验装置已经正常运转了半年之久，在验证并修改了各种工艺条件后，试验取得了圆满成功，就项目本身而言，完全可以结题了。但试验装置一直处于连续运转的状态，每个岗位的操作工都熟练掌握了操作技术，各试验组的技术人员现在无需跟班走了，他们整天处于一种放松状态。陈耀华认为，这种情况是不应该存在的，毕竟需要完成的工作还有很多。
    跟几位组长商量后，陈耀华认为接下来有几方面工作需要完成或继续开展，第一，521工程工业化试验项目的总结报告，包括用户意见的反馈与收集，还有成果的鉴定准备；第二，tsm品种型号的多样化计划；第三，探索几种关键原料和tsm材料的高效化和清洁环保化生产技术；第四，521工程的产业化实施计划。
    陈耀华的工作安排，让几位组长感到惊讶，“照你这么说，521工程离结束还早着呢！”

 第35章 人才培养

    521工程在圆满完成了工业化试验之后，作为项目本身，确实可以结题了，但结题只是一个科研项目需要经过的程序之一，如果要让项目达到预期目的并取得相应的社会和经济效益，还有许多工作要做。
    陈耀华作为tsm研究室主任和521工程副总指挥，他考虑问题的出发点跟手下的几位课题组长完全不同，组长们只顾完成本组的科研课题，陈耀华则要统筹考虑整个521工程的各个方面，组长们关心项目总结和成果鉴定，因为这是他们将来晋职称涨工资的筹码，陈耀华当然也不会忽视科研成果对他的作用，但这只是他要考虑的诸多问题之一。
    几位同事的表情，让陈耀华意识到各位组长首先在思想意识上就已经处于放松状态，他告诫道：“521工程从科研项目的运作程序上讲，现在是可以结题了，但各位即使从本组从事的实际工作分析，是不是觉得还有大量工作需要完善？”
    “需要完善的地方确实有，但也不存在多大的工作量，不就是做些补充试验嘛。”马学远不以为然地说。
    “看来大家还是对问题不够重视，你们也听说了，在收集用户意见时，除了提到缺乏抗老化性能数据，现有的几家用户都认为我们的tsm材料在品种规格方面太单一，很难满足实际需要。抗老化数据现在已经在着手解决了，多品种多规格问题，下一步是不是也需要认真对待？”
    “问题是这跟我们这些做原料研制的有什么关系？tsm的品种规格应该是你们做材料合成的事。”
    “学远不要健忘，小试和工业化试验已经证明，tsm材料除了跟合成工艺有关，原料纯度对tsm材料性能也有决定性影响，所以，不要急于把自己排除在外。”
    二组的孙良才一向看不惯老马这种凡事都要搅三分的做派，“没啥可争辩的，主任你就直接布置各组下一阶段的任务吧。”
    “是啊，人闲下来容易变懒，你就说接下来我们应该干什么就行了。”老钱是个直性子，从来不喜欢在细节上纠缠。
    陈耀华点点头，他知道马学远不受其他人待见，老马那些胡搅蛮缠的话，即使他不在意，孙良才和老钱看不惯，“实际上接下来的工作任务不仅繁杂，而且一点也不轻松，对于你们三个试验组而言，各组一方面要组织人手编写试验报告，准备鉴定资料；另外就是完善原料制备方法，比如试验三组如何增强催化剂的强度，在探索高效环保的原料制备工艺方面，每个组都有很多事情可做；第三，为即将开始的工业化生产做准备。”
    “在原料制备方面，我也觉得现在离高效环保的要求还差得很远，确实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但提高原料纯度和收率，做到环保化生产，其技术难度跟当初开发现有的生产方法相比，我认为一点也不差，要想开发出产品纯度更高，收率更好的环保化生产工艺，需要的科研经费不会比前期少。主任，你光想着让我们做这方面工作，经费来源怎么办？”孙良才理性地提出问题。
    无论在技术还是管理方面，陈耀华喜欢跟同事们讨论问题，他从来不搞一言堂，孙良才提出的问题，他已经考虑过了，毕竟没有经费，什么科研项目也没法开展。
    “良才提到的经费问题，我做过一些打算，一方面工业化试验还剩了一些经费，如果现在开始进行探索实验，经费暂时没有问题；另外，各组还可以根据自己从事的科研工作，把项目提出来报请上级机构单独立项，并以此申请经费支持；第三，即使得不到上级机构的经费支持，521工程在工业化试验装置上已经有了一定的效益产出，将来还要搞工业化生产，就凭这个有利条件，负担几个科研项目的经费，应该不算什么大事。”
    院里的梅院长就曾说过，陈耀华考虑问题一向稳妥，他如果提出问题，一般都想好了解决问题的方案。听了他的分析，几位组长认为，接下来的经费确实不成问题。
    按照陈耀华的设想，他认为应该把每个试验组的技术人员分为三部分，一部分从事试验总结报告的编写，准备成果鉴定材料，另一部分人员进行技术探索，寻找更加科学合理的原材料和tsm生产方法，其余技术人员为工业化大生产做准备工作。
    “总得有个轻重缓急和先后顺序吧，你不能让我们同时开展这些工作呀！”马学远的思维，似乎永远都跟陈耀华不合拍。
    “如果非要排个先后顺序，目前最重要的工作，你们也许认为是521工程包括小试和工业化试验总结报告的编写，因为这涉及到尽早实现成果鉴定的问题。但是，我认为tsm材料的多品种多规格，几种原料纯度的提高和环保化生产工艺的探索，还有将521工程尽早实现产业化，这些是比成果鉴定更加重要的工作。所以，我认为这几项工作应该同时开展，没有孰先孰后之分。”
    虽然愿意跟同事们讨论工作，善于听取不同意见，但在原则问题上，陈耀华很有主见，从来不会被同事牵着鼻子走。
    “老陈，你这想法倒是不错，几件事情都不耽误，就怕每个组的技术力量不够用啊！”钱章良不无担忧地说。
    “现在每个试验组都有十五六名技术人员，在组长的统筹安排下，抽出两三名技术人员编写试验总结报告，四五名技术人员做产业化大生产的准备工作，剩余将近一半的技术力量，用来探索新技术和新方法，技术人员怎么不够用呢？”
    “主任，你知道技术人员的水平参差不齐，这三方面工作都需要独当一面的工作能力，每个试验组有几个具备这种能力的技术人员？把工作交给他们能放心吗？这些都是需要考虑的问题呀！”孙良才也觉得为难。
    在科研工作上，老陈也只具体负责一个试验组的工作，在这方面他跟另外几位组长其实没啥区别，但在管理和对年轻人才的培养方面，老钱等其他几位组长就差远了。
    在陈耀华负责的材料合成试验组，他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就把周玉明、许巍、田海涛和唐建林培养成了业务骨干，几人都是他的得力助手，他们早就具备独当一面的工作能力，不管陈耀华在不在组里，只要他把工作交代清楚，这几名助手就可以各司其职，带领全组人有条不紊地开展工作。
    反观其他几个试验组，不管是自视甚高的马学远，还是喜欢亲力亲为的钱章良，或者善于钻研的孙良才，至今没有在组里培养出自己的得力助手，所以，除了他们自己，孙良才等人觉得自己组里没有能够独当一面的可用之人。
    陈耀华早就看出了这个问题，也在各种场合多次提醒注意对年轻人的培养，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引起其他组长的足够重视，现在需要用人了，才感到无人可用，这是他们不重视人才培养的结果。
    趁此机会，陈耀华正好再一次向几位组长强调培养年轻人的重要性，“任何人都不是天生就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咱们在座的几位，虽然现在都是项目负责人和课题组长，想想当年刚参加工作那会儿，要是没有领导和师傅往咱们肩上压担子，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样呢。没有担负过重任的肩膀，当然难当大任，这对谁都一样。所以，我建议各位组长这次大胆地把工作交给你们认为有潜力的年轻人，有你们最后把关，不要怕他们犯错。”
    孙良才跟老钱相互看了看，他们似乎接受了陈耀华的观点，大概觉得也只能这样，才不至于无人可用。
    如果按照几位组长的传统思维，在他们的亲自带领下，首先编写各自小组的试验总结报告，然后等待召开成果鉴定会，随后再慢慢为产业化大生产做准备，最后才进一步探索先进的生产技术，不仅效率太低，浪费大量人力物力，而且无视各行各业对tsm材料的迫切需求，违背521工程的立项初衷，对国家和迫切需要tsm材料的用户都是不负责任的。
    陈耀华要求各组按照他的布置开展下一步工作，通常情况下，一个科研项目结题后，随之而来的便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科技人员要懒散很长一段时间只能把心收回来，但陈耀华不允许那种情况发生。至于各组究竟是不是无人可用，那原本就是个伪命题，你平时不注重人才培养，到了关键时候哪有人才可用？现在工作任务繁重，正是各组培养锻炼年轻人的好时机。
    ......
    为了让年轻人得到更加全面的锻炼，在材料合成课题组，陈耀华虽然也把任务分解到几位年轻助手肩上，但在分工的同时，他更强调合作。比如，他让周玉明主要负责tsm材料合成阶段的产业化准备，但另外几位年轻人也要参与其中，只是他们都有各自负责的其他任务，参与深度根据各人的精力和时间自行决定，而周玉明在主持产业化准备工作的同时，也要抽出精力参与试验总结报告的编写和先进生产工艺的探索实验。
    不可否认，这样的安排增加了年轻人的工作压力，但也让他们得到了全面锻炼的机会，增长了见识，对快速提高年轻人的工作能力有益无害，除了感觉业余时间有点少，他们都没有其他怨言。
    一个多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陈耀华当然没有忘记留在青海值守的许巍，决定尽快派人去接替他的工作。
    当陈耀华向周玉明谈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对方心领神会，“主任，不用往下说了，你就直接告诉我，让我哪天启程去青海吧。”
    “你忙什么呀？我跟你谈这件事，不是让你这次就去接替许巍，而是商量组里几项工作的统筹安排，你现在不适合出差，以后会轮到你的。”

 第36章 突发事件

    周玉明的妻子小王在图书馆当管理员，是范红英的下属，前几天晚饭时，范红英无意中提到小王就要生产了，预产期在下个月。陈耀华原本打算让周玉明去青海接替许巍，听到这个消息后，他马上改变了派人计划。
    幸亏从范红英那里知道了消息，否则，如果派周玉明去青海值守试验，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会推辞，等他妻子小王生产的时候，他却在外地出差，陈耀华作为他的直接领导，那就显得太不关心职工了！
    但是，听了陈耀华这番话，周玉明却很不理解，“主任，我现在怎么不适合出差？”
    “你在明知故问吧？我都听说了，你家小王的预产期就在下个月，这个时候派你出差，我这个当领导的岂不是一点人情味也没有？”
    “哎哟，你听谁说的？消息不准确呀！前几天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预产期在下个月底或大下个月初，那时我已经回来了！”周玉明解释道。
    “可是，产前这段时间你不在家，万一小王需要照顾，那将如何是好？”
    “我们是农村出来的人，没有那么娇气，农村妇女生孩子前两天还要下地干活，小王现在所处的工作环境，不比农村强多了？工作又轻松，她根本不需要我侍候。”
    “嗯，如果预产期在下月底或大下个月初，那时候你应该已经回来了，”陈耀华盘算着时间，“也好，你现在去接替许巍，等小王快要生产时，你正好回来为她侍候月子。”
    一个人在青海高原值守试验，当地恶劣的自然环境倒在其次，关键是孤独无聊更难打发，陈耀华亲自去过那里，他能体会到身居那种环境的感受，所以，原来打算两三个月轮换一次，现在他决定将轮换间隔定为一个半月。
    周玉明去青海接替许巍进行tsm材料耐候性试验，他所负责的521工程产业化准备工作，暂时由陈耀华亲自代为负责，从今往后，几位助手的工作均这样安排，虽然他们都承担了具体任务，但临时离岗也不会影响工作的连续性。
    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周玉明去了青海出差一个月左右，他的妻子小王在上班的时候因为搬运一捆新到的书籍，突然感到肚子疼痛难忍，一屁股坐在地上，同事们发现后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并向情报室领导作了汇报，范红英知道后吓了一大跳，跟几个同事一起立即送小王去医院检查。
    好在没有什么大事，医生既没有发现小王出现流血现象，也没有检查出其他异常，而且一路上小王的疼痛有所缓解，到了医院甚至不疼了。
    医生也解释不清为何出现这种情况，最后给开了点安胎药，并叮嘱孕妇尽量不要干重活。
    陈耀华当天就知道了发生的事情，他要立即派人把周玉明换回来，但小王坚决不同意，“陈主任，这有点小题大做了，我自己有感觉，真的没有什么事儿，医生说的对，也许就是那捆书籍比较重，稍微撑了一下，以后不干重活就好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说完，她还在原地转了一圈。
    看上去的确没有事，而且即使现在派人替换周玉明，两个人在来回的旅途上也要耗费不少时间，待他们做好交接，等周玉明回到家里，估计得半个月以后。既然小王反对，陈耀华也就不再坚持了。
    范红英等情报室领导特批小王在家待产休息，但她非要坚持上班，范红英只好嘱咐图书馆的同事们，一定不能再让小王干重活了，并告诉小王，无论白天还是晚上，只要她感到身体不适，就要想办法告诉室领导。
    过了一个星期，晚上八点多，隔壁邻居已经准备就寝，突然听见一阵隔壁敲墙壁的声音，这种用简易建材制作的隔断墙壁，隔音效果很不好，隔壁只需稍微用力敲几下，这边就能听得很清楚。
    这家的小两口也是跟周玉明他们一样的大龄青年，一年前两家几乎同时住进这种用单身宿舍隔断的婚房，两家人虽然平时没有多少私交，但毕竟是邻居，见面打招呼，也算非常熟悉了。
    第一次听见声音不能肯定，当再次听见隔壁传来敲墙壁的声音时，这家的女主人说：“隔壁是不是有事？我得过去看看。”
    “她男的好像出差很长时间了，你过去看看吧，这深更半夜的，那女人莫不是要生了？”这家的男主人赞同道。
    当女主人穿上衣服，出去几分钟后又转身回来了，并急促地对男人说：“隔壁小王肚子疼，好像快生了，她让你帮忙跑一趟，去通知他们情报室的范主任。”
    “情报室的范主任，好像跟tsm研究室主任老陈是两口子，可是我也不知道他们家住哪里呀！”
    “你没长嘴巴吗？去问去打听！”女主人有些不耐烦了。
    “这黑灯瞎火的，我上哪儿打听呀？”
    “这里又不是北京上海大都市，一共就这么大个地方，出门遇见人就问，女的叫范红英，情报室的领导，男的你不是知道名字吗？问他们家住哪里，我就不信打听不到！还不快去？这种事我又不懂，小王还等着他们呢。”
    当范红英知道消息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左右，她大吃一惊，二话没说，出门骑上自行车就要赶往单身宿舍。也许想起了什么，范红英停下自行车，回到门口喊了一声：“老陈，你把孩子安顿好，快去通知其他人，多带几个女职工过去。”
    范红英心急火燎地赶到单身宿舍，上到二楼往右一拐，第六个门便是周玉明和小王的家。她推门进去，看见小王躺在床上，发出微弱的呻 吟，隔壁的女主人陪在跟前，“小王，你感觉怎么样？”
    “主任，我肚子疼，想上医院。”小王想要坐起来。
    “你再躺一会儿，马上就来人了，我们送你去医院。”
    又等了十几分钟，陈耀华带着六七个人终于赶到了现场。这种事男人没法伸手，陈耀华和老白，还有情报室主任，只能站在门外等候，以便把小王住院需要的物品带去医院，范红英跟几名女工架着小王，一步步下到一楼，并把她扶上自行车的后座，两人在后面扶着她，由一名身强体壮的女工推着自行车，往医院走去。
    到了妇产科，值班医生一边为小王做简单检查，一边问道：“你的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前几天检查，医生说预产期是这个月月底。”
    “看来你要早产十来天，准备住院吧，谁是家属？现在去办住院手续。”检查完毕后，医生随手写了一张单子。
    周玉明不在跟前，范红英以单位领导的身份在住院手续上签了字，顺利为小王办妥了住院手续。
    陈耀华和老白跟情报室领导商量后，决定由tsm研究室和情报室各派两名女工轮流陪护，小王的一日三餐暂时由范红英负责。
    忙完这一切，等陈耀华和范红英回到家里，已接近零点，他们的两个孩子早已进入梦乡。
    “你们这回该派人把周玉明换回来了。”范红英建议道。
    “是啊，我明天就派人去换他。”
    “小王早产住院这件事，要不要发个电报告诉周玉明呢？”
    “这个嘛......，”陈耀华想了想，“即使周玉明马上知道这件事，也得等到派去接替他的人跟他交接后，他才能往回走，既然他不能马上回到这里，与其让他担心，我觉得还不如不让他知道。”
    “我认为咱们不要为这件事做主，发不发电报，明天问问小王，她愿意告诉周玉明，就给他发个电报。这不像工作上的事，免得以后受埋怨。”范红英心细，她认为涉及到个人的私事，最好由自己拿主意。
    “那你明天给小王送早餐时问问她，什么情况转告我一声。不过，无论是否马上告诉周玉明，你负责小王的一日三餐，还要上班，这十几天你都要受累了。”陈耀华发自内心地感激来自妻子的支持。
    说实话，当知道陈耀华准备派周玉明去青海出差的时候，范红英就有想法，毕竟周玉明的妻子小王是他们情报研究室的职工，现在腆着个大肚子上班，已经很不方便，加上临近预产期，说不定哪天就会出现意想不到的突发事件，周玉明不在家，tsm研究室和情报室的几位领导，除了范红英自己，其他人都是男性，一旦小王有事，里里外外不得全靠她吗？可以说今天的麻烦，范红英早就想到了！
    如果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当范红英知道老陈的派人计划后，完全可以小王临近预产期需要周玉明照顾为由，阻止派遣周玉明去外地出差。但是，为了支持tsm研究室的工作，范红英啥也没有说。
    面对陈耀华的感激，范红英只是淡淡地说：“从大的方面讲，你们从事的521工程，是国家下达的重点科研攻关项目，全院都在支持，我更不能落下。就个人情感而言，当初你把周玉明留下了，还把他妻子调到这边工作，小两口人生地不熟，虽然咱们也是外地人，好歹在这里工作生活了十余年，至少对当地情况比他们熟悉，现在他们遇到了困难，咱们力所能及地帮一把，累点又算得了什么？”......
    第二天早晨，范红英比平时要早起一个小时，她做好了早餐，用保温饭盒先盛出一份，又备了些咸菜放到一边，当全家人吃完早餐后，她没来得及收拾碗筷餐具，赶在上班时间之前，把准备好的早餐送到病房，小王非常感激。
    “这么点小事，感谢什么呀！你快趁热吃吧。对了，老陈让我问你，要不要给周玉明发个电报？”
    小王想了想，“玉明远在青海，即使现在知道我的情况，他想回来，估计路途上也要好几天时间吧？我现在住院待产，就算早产几天，医生说也没有什么危险，我看最好还是不要告诉他，免得他惦记。”

 第37章 正确引导

    在范红英的关怀和女工们的悉心照料下，经过医护人员的精心护理，五天以后，小王顺利分娩，虽然早产了将近十天，但母女平安，范红英和陈耀华等领导及同事们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几天后出院回到家里，单位派出的几位女工继续昼夜不停地照料，范红英托人在附近农村买了两只鸡，在家炖好了给小王送来，陈耀华和老白想方设法买了些鸡蛋和补品，表达他们对职工家属的关心。
    十天以后，周玉明终于回到家里，当他带着旅途的疲惫推开自家房门，发现范红英跟另外两名女工正在给孩子洗澡，周玉明顿时怔住了，“范主任，你们这是......？”
    “玉明呀，你终于回来了！快来看看你的大闺女，白白胖胖的，多可爱呀！”范红英先是一怔，随后高兴地说。
    “这......，怪不得接替我的同事不告诉我什么原因，只说单位有事，主任让我提前几天回来。这家伙，还跟我保密了呢。”周玉明站在原地埋怨道。
    “站着干什么呀？还不过来看看你的老婆孩子。小王住院时，老陈就想给你发电报，把事情告诉你，是小王不让他们发。这不好好的嘛，虽然早产了几天，大人孩子都平安，你该高兴才对。”范红英解释道。
    “玉明，赶快谢谢范主任以及其他领导的关心，还有几位同事的悉心照料，我们母女都很好。当时领导问我要不要给你发电报，我觉得你远在青海，即使知道了，回来的路途也要几天时间，我本来就没啥事，又有领导和同事们的关心和照料，没有必要让你在外面为我担心。”小王撑着身体，坐起来说道。
    周玉明把行李往地上一扔，急忙跑了过去，“对对对，我很高兴！谢谢范主任和各位领导的关怀！谢谢同事们的照料。是啊，即使给我发电报，知道情况往回赶，恐怕也赶不上分娩时间，再说，我又不懂这些事，除了能够出点力，其他事情还得依靠范主任和同事们的帮助。”
    “好啦，现在你回来了，不能总麻烦领导和同事们了，你快去学学怎么给孩子洗澡换衣服，还有其他日常事务，不懂就问，往后这些事情都要由咱们亲自做了。”小王吩咐道。
    “还有怎么给月子里的产妇做饭，这里头讲究多了。”范红英补充道。
    “产妇的饭菜跟一般人还有什么区别吗？”搞科研还行，周玉明哪知道这方面知识！
    “看你说的，能跟普通人一样吗？人家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现在又是一张嘴管两个人，饭菜的营养不必说了，还有口味咸淡，对大人和孩子都很有影响，你还真得多学着点。”一名女工在旁边说道。
    “好好好，我多学着点，现在让我练习一下，做得不对的地方，请你们给我指出来，我好及时改正。”
    看着周玉明做的像那么回事儿了，范红英跟两位女工又向他交代了一番，她们觉得把注意事项都讲清楚了，才放心地离开。临出门前，范红英转身又叮嘱一句：“有什么不明白的事，还可以去找我，可别糊弄。”
    ......
    按照规定，周玉明享受了晚婚晚育政策，在家休足了假期，才回岗位上班。在他出差和休假这段时间，陈耀华接替他的工作，带领几名技术人员不仅收集了大量的用户反馈信息，还编制了tsm材料产业化规划和项目建议书。
    在向周玉明移交工作的时候，陈耀华让他看看有什么地方不妥，在往上申报之前改过来。
    “主任，你做的工作还能有不妥之处吗？”
    “那可不一定，谁都不是完人，你还是检查一遍为好。”陈耀华的工作态度历来严谨认真，这些年来从未出过差错。
    周玉明遵循陈耀华的意见，但在审阅tsm材料产业化规划的时候，对多品种多型号发展方向有些不太理解，“主任，按照这种规划，521工程何时才能结束？”
    “你没有看到那些用户反馈回来的信息吗？还有行业发展趋势预测，tsm材料要随着各行业需求的不断发展而发展，所以，521工程从表面上看，现在似乎可以结题了，但我认为，这个行业没有止境，它需要我们呼应实际需要，不断推陈出新，否则，尽管我们现在付出了艰辛与努力，取得了一点成绩，但我们最终将会成为这个行业的匆匆过客。”
    “主任的意思，围绕着tsm，我们要不断地往下做？”
    “对，现在可以结题的，只是目前所做的数量极为有限的几个品种，只有不断往下做，努力开发出多种用途和不同规格的tsm材料，才能满足各行业日益扩大的需要。从这个意义上讲，521工程在可预见的未来，都不可能结束。”
    周玉明似乎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但他也有疑惑，“如果一直往下做，科研经费如何解决？能得到上面的继续支持吗？”
    “上次我给几位组长开会，你们没参加，在那次会上我对以后的经费来源做过一些设想，一方面今后新开发的tsm材料品种可以作为新项目单独立项，争取在经费上得到上级机构的继续支持，另外，521工程的产业化即将开始实施，一旦有了规模性的效益产出，这点科研经费根本不成问题。”其实，陈耀华的这种思路，还是源自部里一位司长的启发。
    “哦，也就是说没有上级机构的经费支持，还是可以搞科研？”在周玉明等年轻科技人员印象中，似乎只有从事得到上级机构拨款支持的项目，才叫搞科研。
    “没有经费，当然什么事也做不了，但经费并不一定非得来自于上级机构拨款，国外好多大公司大企业，根本不依赖国家拨款，科研照样搞得很好，国内一些大型国营企业，依靠自有资金，也建起了自己的研究所。今后，只要521工程形成产业化规模，有了稳定可观的经济收入，同样可以对咱们的科研工作提供经费支持。”
    “但是，没有得到上级机构支持的科研项目，是不是在成果评定时，不容易受到重视？”周玉明也走向社会参加工作五六年了，这个行业的一些潜规则他早就听说过。
    陈耀华在天晨材料研究院建院依始就加入其中，尽管年龄还不到四十岁，但他已经算是这个单位的老职工，坊间的许多传闻，他全都知道。周玉明提到的这种说法早已有之，不过他一直不赞同这种观点。
    在陈耀华看来，科研项目无论是否在上级机构立项，是否得到上级机构的经费支持，研究科研项目的最终目的，都是为社会服务。只要科研成果能形成产业化，能满足各行业的不同需求，为社会创造价值，能推动行业进步，就是好项目，都应该受到重视，跟科研经费的来源和在哪一级机构立项没有关系。
    但现实中确实存在一种只看名气不看实用价值的倾向，导致科研单位和科技人员千方百计往上级机构跑项目争立项，却不管跑来的项目和争来的立项究竟有多大实用价值，就是这样一些项目，在成果评定时往往受到重视。
    这种现象导致一些科研项目结题后，成果鉴定了，科研人员获奖了，随之而来的便是给他们晋职称，涨工资，甚至提职务，但所谓的科研成果却被锁进档案柜，束之高阁，无人问津，这不仅对社会没有任何贡献，还对国家极为有限的科研资源造成极大浪费，陈耀华不想让这种情况在tsm研究室发生。
    实际上，周玉明提出了一个tsm研究室其他科技人员也想提出的问题，毕竟521工程结题后，如果陈耀华布置的后续科研工作得不到上级机构的支持和重视，科研经费其实真不是他们考虑的主要问题，他们更关心自己从事的科研工作将来会有什么结果？如果不被重视，工作劲头都会不一样。
    身在其中，周玉明和其他科技人员不免被这些消极因素所影响，环境所致，这不是他们的错，但陈耀华作为他们的领导和同事，或老师，不仅需要在业务上对他们进行培养锻炼，在思想意识上，也有必要对年轻科技人员进行正确引导。
    面对周玉明提出的问题，陈耀华也不回避，他坦承道：“你说那种情况确实存在，但不是主流，据我所知，绝大多数情况下，科研成果的评定，还是要看经济和社会效益，跟项目是否得到上级机构支持，没有必然联系。”
    “有些人在私下议论，如果后续科研工作不能在部里立项，就怕付出了很多艰辛和努力，到头来不能得奖，让tsm研究室几十名科技人员白费心血，这对他们不公平。”
    陈耀华笑了笑，“玉明，你对这个问题是怎么看的？”
    周玉明没想到领导会问这种问题，他想敷衍了事，“我嘛，没有什么看法，听从领导安排。”
    陈耀华也没在意周玉明的回答，他非常严肃地说：“你提到的问题，也许大家都有类似想法，其实，这就是科研工作的功利性问题。大家关心后续工作能不能得到上级机构重视，成果是否能获奖，这明摆着是关心后续科研工作对自己是否有好处，虽然人都有自私的一面，但这未免太过了，大家是科研工作者，科研工作是咱们的本职工作，如果处处把自己的利益摆在前面，工作动机就是错误的！”
    “主任，正确的动机又是什么呢？”既然涉及到这方面问题，周玉明想跟老陈探讨一番。
    “衡量一项科研工作是否有意义，当然应该看这项工作能否提供社会需要的产品，对行业和社会是否有促进或推动作用，而不是对科技人员自身有多大好处，这是原则问题，不能含糊！”

 第38章 这叫什么事

    在陈耀华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他的几位助手不仅科研水平和综合能力在年轻科技人员中比较突出，而且品行也很端正，但陈耀华无法控制社会环境对他们的影响，为了自身利益，在他们身上出现一些利己行为或想法，老陈觉得也可以理解，毕竟年轻人在工作和生活中也面临诸多问题。
    但陈耀华不会任由这些消极因素影响年轻人的成长，一旦发现问题，就会帮助他们端正态度，认识问题的危害性。
    当初为了抓住难得的分房机会，许巍突击找了个女朋友，分到房子后，却以女方学历太低为由，要突然断绝跟女方的关系。
    知道情况后，陈耀华觉得许巍对房子迫切需求的心情可以理解，因为院里已经多年未曾解决过职工的住房问题，作为大龄青年，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么个机会，一旦失去，不知又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解决房子问题，在争取机会的过程中，即使许巍的做法有欺骗性质，陈耀华也认为情有可原。
    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陈耀华不敢苟同，为了抓住分房机会，许巍托人突击介绍个女朋友，女方的外貌长相也符合他的标准，并且打算跟他真心相处，还配合他顺利分到了房子，许巍却突然翻脸，拒绝跟对方继续交往，他给出的理由是女方学历太低。
    陈耀华认为，女方是无辜的，许巍利用人家达到目的后，却被他无情抛弃，不要说向介绍人解释原因，他连再见都不愿说一声，这就是人品问题！
    尽管许巍是陈耀华着力培养的助手之一，了解到事情的真相后，陈耀华对许巍不仅没有丝毫的袒护，而且向他指出问题的严重性，要他恢复跟女方的接触，加深了解，哪怕最终不能走到一起，也应该好说好散。
    在陈耀华苦口婆心的劝说下，许巍不仅恢复了跟女方的接触，而且通过深入了解，许巍发现小娟身上有许多优点，他们现在正处于热恋中，据说已经在谈婚论嫁了。
    周玉明谈到科技人员都愿意做在上级机构立项并得到经费支持的科研项目，陈耀华知道这是一种较为普遍的现象，但也是一种虚荣心，他认为衡量科研项目是否有意义，关键要看其对社会的贡献，而不是在哪里立项，得到什么机构的支持。
    面对年轻人这种为名所累的浮躁心理，陈耀华自然不能视而不见，出于关爱年轻人的目的，他向周玉明强调了科研工作的意义和科技人员的责任。
    周玉明只是提出了一种社会现象，其实他的工作表现一直是积极的，这一点陈耀华非常清楚，否则，他也不会成为老陈最器重的助手。
    陈耀华对几位助手不仅在业务上要求严格，而且在思想意识和大局观方面，也要有较高的水准，他希望年轻人在成长的道路上不要一叶障目，过分计较名利，而应该有较为长远的眼光和一定的情操。
    周玉明当然知道领导的良苦用心，这种言传身教，将使他们受益终身。在周玉明印象中，陈耀华既是他们的领导，又是老师，更像个对兄弟姊妹关怀备至的大哥。
    当科研工作中遇到技术难题时，陈耀华往往首先提出自己的见解和方案，他乐意跟同事们展开广泛深入的讨论；发现存在思想意识方面的问题，陈耀华对同事从来没有尖锐的批评，而是晓之以理，让人口服心服；每当职工遇到生活方面的难题，老陈总是跑上跑下，尽力而为。
    不得不说，遇到这样一位基层领导，周玉明等人是幸运的，因为有陈耀华的引领，他们不用过分担心自己的失误。
    陈耀华用朴实的语言阐述了科研工作的目的意义，以及科技工作者的责任担当，而不是尖锐的批评，这让周玉明深受教育，他意识到了功利思想对科研工作的危害性......
    把本属于周玉明负责的工作移交出去以后，陈耀华要去做一件最棘手的大事。按照工作计划，现在521工程每个环节产业化计划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之中，但最主要的两件事还八字没有一撇，第一是521工程产业化项目建设用地还没具体落实，第二是产业化项目所需资金还不知道从何而来。
    其实，按照天晨材料研究院领导班子成员的分工，一个多月前，在有关521工程产业化实施计划的院级会议上，项目建设用地由主管基建的副院长跟地方政府联系，而建设资金则由主管财务的副院长负责跟金融部门协调。
    时间过去了一个多月，时至今日，建设用地和资金两件大事，没有一件有消息。作为负责具体实施的521工程副总指挥，陈耀华有点着急了，昨天他去两位副院长那里询问，得到的答复是他们作为外行，没法跟对方谈。
    “不是有项目计划书吗？怎么没法谈呢？就说你们想怎么办吧。”毕竟对方是副院长，陈耀华只好耐着性子问道。
    “你是具体实施的副总指挥，要不你去跟他们谈吧。”
    “我都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哪个部门的，我去跟谁谈？况且我还有自己的工作呢。”陈耀华拿这些领导一点办法也没有。
    “那倒不要紧，我可帮你引荐。”
    陈耀华憋着一肚子气，但他不能在两位副院长面前爆发，于是来到梅院长办公室，进屋便哀叹：“这叫什么事呀！”
    “怎么啦？”梅院长好像正在批阅一份文件，见有人进来，他抬头看见垂头丧气的陈耀华。
    “我都没法说，好像到你这里告状似的。”
    看见陈耀华这副模样，梅院长把手头的笔放在桌子上，“什么情况，你先说说嘛！”
    “院里主管基建和财务的两位领导，你让我怎么说？”
    “他们怎么啦？有什么不好说的？”
    “当初在会上，明确让他们跟地方政府和金融部门协调项目建设用地和资金，时间过去了一个多月，事情至今没有一点进展，刚才我去他们那里打听，他们说自己是外行，没法跟对方谈。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如果我不主动询问，难道事情就这样一直闷着？”陈耀华气愤地说。
    梅院长身居高位，在官场侵淫多年，对这种现象见怪不怪，他笑了笑，“嗨，我以为什么事儿呢，就这个，也值得你这么生气？”
    “可是，这......”陈耀华没想到梅院长是这个态度。
    “行啦，消消气吧，跟他们犯不上，我很了解这些人，工作作风拖沓惯了，除非是他们主管的事，否则，即使是我亲自交代的事，办起来也不痛快。”
    “梅院长，难道他们就没有一点紧迫感吗？”
    “他们哪来的紧迫感？521工程正副总指挥是咱们俩，他们属于服务人员，项目的最终结果跟他们没啥关系，而且让他们协调的两件事可能并不简单，你说他们能着急吗？”
    “可这关系到整个天晨材料研究院的名誉和利益，他们也是单位的一员，还是级别这么高的干部，为什么就不能从单位的整体利益考虑呢？”陈耀华摇头，表示难以理解。
    “好啦，不谈他们。别看那天在会上做了明确分工，我看这件事最终还得你亲自出面，人家不是说了嘛，他们是外行，没法跟对方谈。”
    陈耀华无奈地苦笑道：“我亲自出面也不是不可以，问题是我就一个研究室主任，有什么资格代表天晨材料研究院跟地方政府和金融机构谈判？”
    梅院长思虑片刻，“要不这样吧，我跟他们两个商量一下，抽个时间，让他们引荐，咱们俩跟地方政府有关部门和金融机构的人见个面，你觉得怎么样？”
    “虽然我手头还有很多工作，既然你这么安排，我哪有不服从的道理？”其实陈耀华心头还是不怎么痛快。
    过了两天，陈耀华接到梅院长打来的电话，让他跟几位院领导一起出席一个活动。
    在主管基建和财务的两位副院长引荐下，梅院长和陈耀华先后拜访了天晨材料研究院所在地区的一位副区长，以及本市工商银行的一位副行长，寒暄一番后，引荐人将双方做了相互介绍，梅院长强调陈耀华是521工程副总指挥，将来由他代表天晨材料研究院，出面洽谈有关事宜。
    这次见面后，两位副院长彻底推掉自己的责任，将521工程产业化项目建设用地和融资这两件大事，完全推给陈耀华。梅院长看在眼里，但他认为由陈耀华出面，事情也许会办得更好。
    突然增加了两项重要任务，陈耀华感到工作压力倍增，为了尽快解决土地和资金问题，他把合成试验组的工作几乎全部交给了几位助手，以便腾出精力跟地方政府和金融机构打交道。
    陈耀华认为首先应该把项目建设用地确定下来，否则接下来的工作将无从下手。
    带着有关资料，陈耀华第一次单独拜访了上次见到的那位黄副区长，寒暄几句后，陈耀华说明来意，“黄区长，据说我们的副院长此前跟你谈过征地问题，不知道咱们地方政府有什么打算？”
    “此前呀，你们那位副院长只跟我简单提及过征地问题，具体内容根本没有涉及，我甚至都不知道你们征地的亩数和用途。”
    陈耀华心生无奈，他从包里拿出一份材料递了过去，“这是项目计划书，请黄区长过目。”

 第39章 又想做交易

    黄副区长接过项目计划书随便翻了翻，尽管计划书中包含了所有必要的内容，陈耀华还是口头介绍了521工程产业化项目的大致情况。
    “你们这个项目需要多少员工？还要招工吗？”黄副区长对这个问题似乎更为关心。
    其实用工人数计划书里也写得很清楚，出于礼貌，陈耀华仍然给予回答，“本项目分两期建设，计划用工一千人，一期工程预计用工六百人。”
    “陈总，将来招工你们准备采用什么方式？是公开面向社会，还是定向招工？”
    “不好意思，招工问题现在还没提上日程，事情没到那一步，得先把项目建设用地确定下来再说。另外，我们是财政拨款单位，招工问题涉及到计划用工指标，招工名额需要上级机构审批。”陈耀华觉得奇怪，一个分管土地资源的副县长，对项目建设用地只字不提，却在招工问题上纠缠不休。
    “但是，你们毕竟是用工单位，上级机构审批只是走过场，我觉得最终决定权还是在你们手里。”
    见黄副区长继续关注这个问题，陈耀华干脆把事情挑明，“黄区长，你怎么对我们单位的招工问题这么感兴趣？”
    老黄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陈耀华的问题让他略显局促，“呵呵，你们不是要征地吗？农村的土地被你们占了，你们总得给被占地区一些招工指标吧？”
    “这个没有问题，在全国因为项目建设征用土地的情况，我们既不是第一家，更不是唯一一家，这方面情况国家早就出 台了相关政策，到时候一切按照政策办事就是了。”
    “这方面政策我也知道一些，只是......”老黄好像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黄区长，虽然咱们这是第二次见面，第一次单独交谈，但我觉得只要有这样的机会，就说明咱们是有缘分的，以后交往多了你就知道，我这个人性格直率，喜欢有啥说啥，你有什么事情，先说来听听吧。”
    “这，这事儿有点弯拐，”老黄顿了顿，“我老家那边有些亲戚朋友，他们不想在老家务农，请我帮他们在城里找个参加工作的机会。你知道我是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我在区里又不分管工业企业，上哪儿给他们找机会呀！”
    陈耀华瞬间明白老黄关注招工情况的原因了，“黄区长，这种事还难得住你吗？你跟分管工业企业的区长打个招呼，他怎么也得给你个面子吧？”
    “陈总，你们这些中央直属单位的干部，平时不跟地方部门打交道，你是不知道呀，在地方政府机构工作，副职之间一般不愿相互参合，免得遇到事情分不清责任。再说，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国有大型企业比较多，地方工业其实并不发达，所以，招工的机会很少。”
    陈耀华心知肚明，其实哪里都一样，他知道在天晨材料研究院，副院长们为了私事也不愿意相互参合，官场上的事，也许原因都一样吧。
    “黄区长，你费了好大的劲跟我说这件事，你有什么打算呢？”陈耀华有点明知故问。
    “陈总，我的意思，如果你们的项目需要招工，能不能给我留十几个名额？”
    又想做交易！而且老黄这胃口也太大了，一张嘴就要十几个名额，不要说还有上级机构卡着，就算天晨材料研究院自己能够做主，也不可能完全满足他的要求。
    “前面我已说过，招工的事还没提上日程，咱们还是先谈项目建设用地吧。”陈耀华既没同意，也没拒绝老黄的要求，正好拿这个事情当诱饵，逼迫老黄言归正传。
    老黄咧嘴笑了笑，“是啊，项目建设用地是关键，前段时间你们单位的领导跟我提出征地问题后，我向区长作了汇报，因为你们的项目有国家机构的批文，地方政府有义务支持项目建设，但我们并不知道征地的具体要求，所以，这件事情就暂时搁置下来了。”
    这跟天晨材料研究院主管基建的副院长说法基本一致，也许那位副院长确实对521工程情况不熟，才没有进一步跟地方政府接触，导致一个多月毫无进展。陈耀华认为，不熟悉情况可以理解，但闷着不说出来，就令人费解了。
    其实，正是老黄当时向主管基建的副院长提出预留招工指标的要求，才让那位副院长打了退堂鼓。因为他认为自己既不是天晨材料研究院的一把手，又不是521工程正副总指挥，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可能满足老黄那不符合政策规定的要求，但自己身为副院长，又不好意思主动认怂，于是就采用拖的方式，让事情一直拖到现在。
    知道原因后，陈耀华对那位副院长的工作态度也很无语，但事已至此，指责或埋怨都没有意义，既然梅院长让他全权处理项目建设用地和融资问题，那就不如翻过那一页，让事情重新开始。
    陈耀华向黄副区长介绍了征地要求，“一是尽量远离村庄，二是尽可能离我们现在的单位近一些，第三，交通方便，位置不要太偏僻，满足这三个条件就可以了。”
    老黄从卷柜中取出一张地图，铺在桌子上看了一阵，然后抬头说道：“根据区长的指示，我给你们物色了三块土地，陈总，你过来看看哪块地最符合你们的要求。”
    黄副区长一边在地图上指指点点，一边向陈耀华介绍地块区位条件和交通状况。
    听完老黄的介绍，陈耀华并未马上表态，他又亲自在地图上进行了一番详细查看，然后手指地图说道：“说实话，这三块地都不太符合我们的要求，其中的两块地位置太偏，交通不便，这块地位置倒还不错，但周围都是农田，恐怕将来麻烦多。黄区长，难道就没有其他可征用的土地了吗？”
    老黄坐回椅子上，他没有回答陈耀华的问题，而是很为难地说：“城郊那么宽的地方，当然有能满足你们要求的土地，但我得去做工作呀！”
    “做工作？哦，你是说做公社大队的工作吧？在什么地方征地，就需要跟那里的基层组织把道理讲清楚。”陈耀华不知道老黄的意思，他只好随便附和道。
    “陈总，跟那些基层领导打交道，尤其是跟农村的大队书记或主任打交道，事情可没那么简单。”
    “你不是副区长吗？基层领导见到你，就是见到了大领导，还不得你怎么说，他们怎么听？”
    “要是这么简单就好办了！行啦，你在地图上再仔细查查，看看哪个地方最适合你们这个项目的选址？你选好了地方，我再出面做工作，这样可以做到目标明确，有的放矢。”老黄这建议非常可取，这才是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
    陈耀华再次来到桌前，趴在桌上仔细查看地图，过了十多分钟，他才站直身体，指着地图上的一个位置说道：“这地方不错，基本符合我们的条件。”
    老黄起身看了过去，“陈总真会选地方，对你们的项目而言，这位置太好了！”
    “既然如此，黄区长，那咱们趁热打铁，现在就把征地事宜定下来吧？”
    老黄再次坐回椅子上，“哎哟，陈总真是个急性子！觉得那块土地好，现在就想把事情定下来？你别忘了，土地虽然是国有的，但按政策划归当地农民耕种，农村基层组织对土地负有管理权，你们想征那块地，首先需要征得当地党政部门的同意，这就是我前面所说的需要做工作。”
    陈耀华也回到座位上，“请问黄区长，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做当地党政部门的工作呢？”
    “这个嘛，我有自己的工作计划和时间安排。对了，咱们刚见面时，探讨过你们这个项目的招工问题，我想知道的是，陈总作为该项目的副总指挥，在招工这件事情上，你有多大的决定权？”
    绕了一圈，又回到开始的问题上，看来黄副区长非要从陈耀华这里得到某种承诺，否则，事情恐怕很难办。
    老黄千方百计把两件事情联系起来，让陈耀华意识到，对方执意把征地问题作为筹码，他必须认真面对，“黄区长，我们那种单位的性质，你是知道的，大事小情都由上面管着，特别是我，作为项目的副总指挥，我上面还有一个总指挥，所以，我的决定权是很有限的。”
    “也就是说，陈总还是有一定的权力？”
    “当然，好歹我也是项目的副总指挥嘛，不可能一点权力也没有，而且，有些事情我还有建议权。”陈耀华坦然道。
    “那就好，我说那件事，就拜托陈总了！但你想征的这块地，包在我身上，所有工作我去做，你不要有任何担心！”老黄完全粘上这件事了。
    陈耀华无奈地苦笑道：“黄区长，什么事你就拜托我了？我们单位即使招工，也是有条件的，不可能什么人都要。你把这件事推在我身上，到时候恐怕有负重托，让你失望啊！”
    老黄一语双关地说：“你我身负重任，咱们应该加倍努力，都别让对方失望啊！”
    为了让老黄尽快把征地事宜落实下来，陈耀华不想在这个时候跟他计较，“好，只要征地问题办妥了，其他事情都好办。”
    “陈总，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食言啊！”
    “黄区长放心，我们知道事情该怎么办。”
    老黄这次很用心，在征得区长同意后，他亲自跑到郊区公社召集有关人员开会，在会上大讲521工程的重要性，希望公社和大队支持天晨材料研究院的征地请求。
    在全国一盘棋的年代，只要搬出上级指示，拿出红头文件，基层领导几乎没有敢违抗的，老黄其实没费多大力气，就把事情办妥了。
    为了制造事情难办的假象，从郊区公社回来后，老黄并未向陈耀华通报结果，直到一个星期后，陈耀华打来电话询问，老黄才装腔作势地说：“基层工作不好做，我一连跑了好几天，才刚有点结果。”

 第40章 某种暗示

    陈耀华信以为真，他感谢黄副区长的辛勤工作，521工程产业化项目建设用地，这回总算落实下来了，作为工程副总指挥，老陈颇感欣慰。
    “黄区长，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过去办理土地征用手续比较合适呢？”
    “陈总真是个急性子，我这边才刚有了些进展，事情还没完全办妥，你着什么急呀！”老黄不紧不慢地说。
    陈耀华也觉得自己有点唐突，“不好意思，我也是被逼的，黄区长，你觉得这件事大概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定下来？”
    “恐怕还要等几天，这样吧，你等我的消息。”
    在黄副区长的支持配合下，天晨材料研究院在市郊一个比较理想的位置征地一百亩，因为项目实施已经拖延了几个月，土地手续办妥之后，陈耀华决定马上开始“三通一平”的基建施工。
    一旦破土动工，建设资金就成了主要问题，原计划征地与项目融资同时进行，还让两位主管副院长专门负责，因为他们工作不力，结果一事无成，最终项目征地与融资全推到陈耀华身上。
    好不容易解决了征地问题，陈耀华又要跟金融部门打交道，当他见到市工行这位沈行长时，对方热情接待了他。一番客套之后，陈耀华照例拿出两份文件递了过去，“沈行长，这是我们的项目批文，这是计划书，请你过目。”
    沈行长戴着一副眼镜，五十多岁，很斯文的样子，据说曾在解放区从事过金融工作，他随便翻了翻项目计划书，重点看了项目批文，然后说道：“天晨材料研究院是部属科研机构，你们是国家全额拨款单位，做项目还需银行贷款吗？”
    陈耀华认真解释道：“天晨材料研究院的确是全额拨款单位，521工程的整个研发过程，也得到了上级部门拨款支持，但项目产业化就不一样了，正如批文所说，工业化生产属于企业行为，项目在本市落地生根，为当地创造产值利税，解决就业，土地和建设资金自然应该在本地解决。”
    沈行长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他点头赞同道：“是啊，在本地做项目，为国家贡献的是社会效益，为本地贡献的是经济效益，按理说我们金融机构应该责无旁贷地支持。可是，你们天晨材料研究院除了在我们这里有个银行账号，平时走走流水账，以前从未跟我们发生过业务往来呀！”
    “以前我们都是把项目交给外面的企业实现产业化，521工程比较特殊，上级部门期待我们自己搞工业化生产，所以，这是天晨材料研究院第一次向金融部门贷款，凡事都有第一次嘛。”陈耀华解释道。
    “是啊，这我理解。但是，批文里面还希望银行提供的建设资金享受低息贷款的政策优惠，这就让我有点难办了。从我们内部的管理规则上讲，我们这种市级金融机构，不具备提供低息贷款的权力。”
    “沈行长的意思，项目建设资金在你们这里无法解决吗？”一听资金有问题，陈耀华马上就着急了。
    “也不是无法解决，但需要你们的上级部门至少跟我们的省级机构沟通一下，让我们的上级机构专门下发个通知或批文之类的红头文件，只要接到上级机构的通知，我们不仅可以为你们的项目提供建设资金和流动资金，而且建设资金这部分贷款，还可以享受低息甚至无息的优惠政策。”沈行长是金融行业的老领导，他认为银行业的主要功能，就是支持国家各项事业的建设和发展。
    沈行长把如何解决问题的路径都指出来了，说明他绝不是故意刁难，这一点陈耀华看得很清楚。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必要浪费时间了。
    回到院里，陈耀华当即把老沈的建议向梅院长作了汇报，并强调说：“现在基建工作已经铺开，资金问题应该抓紧了。”
    “是啊，人家提出了解决问题的方法，咱们是该抓紧落实，可是派谁去部里汇报这件事呢？”梅院长对陈耀华反映的情况还是非常重视的。
    “梅院长，这回你找别人吧，我手头工作太多，实在忙不过来。”见梅院长看着自己，陈耀华赶紧推脱。
    “521工程里里外外全靠你，汇报这件事，我怎么能派你去呢？刚才我是想跟你商量。”梅院长解释道。
    “谢谢领导理解，是我多想了，我觉得这件事必须让主管财务的副院长去部里跑一趟，你向他交代任务时，一定让他向部里有关领导强调这件事情的必要性和紧迫性。”
    “必要性和紧迫性？什么意思？”梅院长不解地问。
    “简而言之，就是部里必须跟工行的省级机构沟通，让他们的省级机构往市行发通知或批文，市行才能给咱们解决建设资金和流动资金，如果想要享受利息优惠，还得进一步强调521工程的重要性。至于紧迫性，项目产业化实施已经延误了两三个月，再不抓紧时间，还得延误更多。”
    梅院长点头称是，“呃，你直接给主管财务的老王交代一下多好啊！”
    陈耀华连连摆手，“梅院长，你可别为难我，人家是副院长，我是研究室主任，哪有资格向王副院长交代工作呀！”
    “好吧，我这就告诉老王，让他暂时把手头的其他工作放下来，尽快去部里汇报这件事。”......
    上级机构非常关注521工程产业化实施进展，当科技司的刘司长听了汇报后，马上向部里的主管领导说明情况，领导们觉得以前的工作有所疏忽，其实在批准天晨材料研究院做521工程的产业化项目时，就应该跟金融部门沟通，请求银行在资金方面予以支持。
    意识到存在的问题后，领导们雷厉风行，马上跟工行总部取得联系，并得到了对方的积极回应。
    过了一个星期，陈耀华接到市工行老沈打来的电话，“陈总，我是老沈，恭喜你们！”
    陈耀华有点莫名其妙，“沈行长，请问我们喜从何来？”
    “刚才接到省工行发来的通知，上面不仅同意支持你们的521工程，就像我上次当面向你预测的那样，项目建设贷款，还可以享受低息优惠。难道这还不叫喜事吗？”
    “对对对，这是大喜事，不过沈行长，首先我要感谢你！”陈耀华由衷地说。
    “你们的喜事，干嘛感谢我呢？”
    “感谢你为我们指点迷津呀！要是没有你的指点，我们还蒙在鼓里。”
    “嗨，几句话的事，举手之劳，不值得感谢。关键还是521工程很重要，如果你们的项目不受重视，得不到上级领导的支持，我说什么也没有用。”老沈这话，既谦虚又诚实。
    “话虽如此，我还是代表院领导，再次向你表示谢意！”
    资金问题得到圆满解决，陈耀华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厂区围墙已经完成修建，道路施工即将展开，施工队却突然停了下来，甲方代表前去询问，得知乙方没钱购买建筑材料。
    知道情况后，陈耀华有点自责，“可不是嘛，施工队进驻以来，还没给人家一分钱工程款呢。”

 第41章 绕不开的问题

    计划经济时代，物资按计划调拨，因为各种物资都处于短缺状态，尽管521工程有部委的批文，但建筑材料的供应还是时断时续。
    乙方借口没钱购买建筑材料，陈耀华知道那不是真正原因，但他清楚自开工以来，甲方还从未向乙方支付过工程款，乙方突然停工，除了建筑材料断档，也许还有其他隐情。
    不过，随后了解到的情况，让陈耀华很不理解，建筑材料暂时供应不上，施工队可以平整厂区，也不至于停工呀！
    陈耀华抽空去工地了解情况，施工方一位留下来看守施工工具的员工告诉老陈，他们已经两个月没发工资了。当时虽然粮油副食凭票供应，价格不高，但也需要用钱购买，那个年代，普通百姓几乎没有积蓄，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家庭都是月光族，单位两个月不发工资，绝大多数员工的生活都遇到了困难，只不过抱着为国家工程做贡献的愿望，施工方领导不好意思上门向甲方讨要工程款。
    “你们单位有没有政府主管部门？平时怎么解决员工的工资问题？主管部门不负责你们的工资吗？”陈耀华对地方企业的状况一无所知，他以为这些单位也跟天晨材料研究院一样，由主管部门拨款。
    “我们这样的地方企业不能跟你们单位比，虽然我们也有主管部门，但人家只负责给我们派领导，哪会管我们的工资呀！我们的工资全靠自己挣。”
    陈耀华恍然大悟，对呀，任何企业职工工资都要靠自己挣，人家乙方为521工程施工这么长时间了，甲方却没给乙方一分钱，难怪他们两个月没发工资了！
    毫无疑问，造成这种局面的根本原因，都是因为项目建设资金没能按计划及时到位。
    陈耀华心情沉重地拨通了财务处的电话，“张处长你好！我是tsm研究室老陈。”
    “陈总，你有什么指示？”
    “别叫陈总，最好叫老陈，哪敢有什么指示呀！张处，我想问一下，咱们能不能付给521工程基建施工队一笔工程款？哪怕万八千也行。”
    “陈总，你真是好心，反正521工程产业化项目建设资金没到位，你管他们干嘛呀！”
    “张处长，人家施工快两个月了，咱们到现在也没付给他们一分钱，他们的员工已经两个月没发工资，有些职工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就发发善心吧。”
    “发善心？你说的容易！天晨材料研究院账上的资金，全都是专款专用，谁敢挪动？”
    “521工程产业化项目建设资金马上就到位了，万八块钱最多也就挪用一个星期，你就帮帮忙吧，施工队已经停工了，给点钱让他们发工资，免得耽误工程进度。”
    陈耀华是521工程副总指挥，现在全院都在支持521工程，如果不答应他的要求，老张害怕落下个拖521工程后腿的名声，权衡一番后，他说道：“挪用资金违反财务纪律，那是违法行为，绝对不能那么做。要不这样吧，你跟梅院长是521工程正副总指挥，你们两个谁打个借条，算作521工程的临时借款，这样操作才符合财务管理的规章制度。”
    “这个办法好！咱们都是遵纪守法的人，谁也别违章。我看就不要麻烦梅院长了吧，一会儿我给你打借条。”
    ......
    建设资金到位后，521工程进入紧张建设阶段，一天上午，陈耀华办公室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还未进门，便听见对方说道：“陈总，你这个地方好难找呀！”
    陈耀华抬头一看，先是一怔，随后起身相迎，“哎哟，黄区长！你怎么来了？有失远迎啊！”
    “咱们是老朋友了，别这么客气。”老黄倒也随便。
    “父母官来了，我这办公室地方太小，陈设也简陋，要不咱们去院里的会客室吧？”
    老黄连连摆手，“别别别，我是来找你的，咱们私下见面，别去打扰院里的大领导。”
    “私下见面？黄区长，你有什么事情吗？”陈耀华招呼客人坐下的同时，心里不免疑惑。
    “陈总，我找你能有什么事呀！还不是为了那件事。”老黄淡然道。
    “我这整天事情太多，一时想不起来，请黄区长明示。”
    “陈总真是健忘，这才过去了两个多月，你就把咱们之间的约定忘了？”
    “约定，什么约定？”陈耀华有点摸不着头脑。
    除了因为老黄一再提起的招工问题让陈耀华有点反感，在征地问题上能得到地方政府如此默契的配合，也让老陈感到很欣慰。
    对于绕不开的招工问题，陈耀华认为老黄的要求也不是完全不能考虑，毕竟521工程产业化项目需要用工一千来人，只要老黄推荐的人符合招工条件，给他预留几个名额也不违反原则。
    521工程产业化项目的实施，完全属于企业行为，但它又隶属于天晨材料研究院，其用工性质究竟如何界定，需要得到上级机构的指示。
    征得梅院长的同意后，陈耀华跟天晨材料研究院人事处的蒋处长一同进京，他们找到部级机构主管人事的部门，把情况向人事司长作了汇报，并请示上级机构对招工和用工问题的指示。
    好在521工程产业化在全国不是类似性质的第一个项目，部里早已为这种项目制定了相关政策，以此作为参照，部里给出三点指示，并签发了红头文件：第一，521工程产业化项目新招的员工，属于企业职工，其工资待遇不享受上级机构的财政拨款。
    第二，521工程产业化项目筹建期间及以后的生产管理，从天晨材料研究院抽调的技术及管理人员，可暂时继续享受财政拨款待遇，但时间不得超过三年。
    第三，随着521工程产业化项目的投产，根据其取得经济效益的递增，上级机构对天晨材料研究院的财政拨款将会递减。
    据上级指示，招工的具体操作完全由521工程指挥部和院人事处负责，当陈耀华和指挥部的工作人员制定出招工标准后，这项工作就基本交给人事处了。
    但是，招工过程需要遵循一个基本原则，那就是按政策规定，首先解决项目征用土地上符合条件的人员入厂，其次才是面向社会招工。
    按照521工程指挥部制定的标准，被征用土地的那个大队，只有三十多人符合条件，加上当地乡村两级机构一些领导的关系，又增加了几十个名额，两种情况加在一起仅有百人左右，剩余名额将对社会公开招工。
    黄副区长自然知道这个消息，他正想给陈耀华打电话，没想到对方主动打了过来，“黄区长，你以前多次提到的招工事宜，这回有动静了，把你的名单送过来吧，请一定实事求是地标明男女性别、年龄和文化程度，到时候我们的人事处会逐个查验的。”
    过了半个多小时，黄副区长出现在陈耀华办公室，因为两人已经非常熟悉，没有过多寒暄，老黄进屋就拿出一张名单放到陈耀华面前。
    名单上写着二十多个人的姓名，其中既有十八九岁的青年，也有三四十岁的已婚成年人，文化程度绝大多数都是小学毕业生，但也有几个人小学没毕业。
    跟招工条件进行对比后，陈耀华圈定了名单上符合要求的姓名，然后把名单还给老黄，“一共只有十五人符合条件。”
    “怎么，其他人都不行吗？”老黄涨红着脸问道。
    “你再看看这个，”陈耀华把面前的一张纸递给老黄，“这是我们的招工条件，你亲自对比一下吧。”

 第42章 都有难处

    521工程产业化项目自从拉开征地建设的帷幕，天晨材料研究院机修厂的韩厂长就在背后鼓动，希望院里出面，让陈耀华把非标设备全部留在院内机修厂加工。
    主管仪器设备采购的杨副院长虽然跟老韩有点远房亲戚关系，但他知道本院机修厂的机械加工能力有限，“这次是正规的工业化生产设备，让老陈把非标设备全放在你们那里加工，不是不可以，就怕机修厂没有那么强的加工能力，如果不能按期完工，到时候我跟陈耀华没法交代呀！”
    “从小试到工业化试验，521工程每个阶段都用了我们加工的设备，机修厂没有功劳有苦劳，到了关键时候不能忘记我们。记得你上次告诫我，注意搞好跟老陈的关系，不就是为了配合521工程产业化项目的设备加工吗？”老韩觉得居功至伟。
    “这些话你直接跟老陈说多好啊！”
    “我跟老陈不是一路人，我们性格不合，很难说到一起，你是副院长，陈耀华再不好说话，在你面前他也不能那么嚣张。”自从第一次因为设备加工闹得不愉快，老韩对陈耀华就没有好印象。
    “你也是中层领导，不要在背后说人坏话，老陈这个人就是太坚持原则，说话办事其实很讲道理，你说他嚣张，我怎么没发现呢？”
    “你是院领导，在你面前他当然比较收敛，但跟我们交往，那就不一样了。”
    “听说他跟521工程的同事们相处的都很好，无论科技人员还是普通试验工人，都说老陈性格随和，关心职工呢。”
    “别人什么印象我不知道，反正我跟他打交道，没有一次愉快过。”跟陈耀华交往，已经成了老韩的心理负担。
    “我看你这脾气也得改一改，你在机修厂对待职工那一套，不适合用于对外交往。在社交场合，人与人之间讲究相互尊重，以理服人。老陈这种人，既受过高等教育，是技术专家，解放前夕还参加过学生运动，又有资历，现在还是521工程副总指挥，年富力强，是梅院长和李书记面前的红人，跟他打交道，你那一套根本行不通！”老杨这是肺腑之言，因为他跟陈耀华打交道，也很尊重对方。
    “行啦，你是院里主管仪器设备的副院长，无论从哪方面考虑，我觉得最好还是你出面跟他谈。”
    上午十点多，陈耀华向梅院长汇报工作后从办公室出来，正好在二楼走廊里碰见杨副院长。
    相互打过招呼之后，杨副院长问了一句，“你现在很忙吗？”
    “很忙......？”陈耀华停下脚步，觉得老杨好像有话要跟他说，“忙，也不忙，杨院长，请问你有什么事儿？”
    “如果现在有时间，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果然没有猜错，陈耀华征询道：“哦，好吧。在这里，还是去你办公室？”
    “还是去我办公室吧，在走廊说话打扰其他人。”
    老杨坐到自己的椅子上，他示意陈耀华在对面坐下，关切地问：“521工程产业化项目才开始土建施工，仪器设备还没提上日程吧？”
    “前段时间忙于征地事宜，项目建设资金也才刚有着落，仪器设备是大事，按理说早该提上日程了，但这段时间忙得实在顾不过来。因为有不少非标设备需要定制，实际上我们对这件事有所疏忽。”陈耀华解释道。
    “土地和资金问题都解决了，这回该着手仪器设备的采购了吧？”
    “是啊，我们马上就将开展这项工作。”
    “关于仪器设备采购，你们制定具体方案了吗？”老杨是全院仪器设备的主管副院长，他有权过问这方面问题。
    “方案早就有了，现在只差实施。我们计划把设备分为标准和非标准两大类，非标设备尤其要抓紧时间落实加工制作单位。”
    “那就好，你们的工作总是有计划有方案，这一点值得全院其他基层单位学习。”
    面对杨副院长的无端表扬，陈耀华有点不知多错，“杨院长过奖了，我们的工作也有计划不周的时候。”
    老杨并未在意对方的客套，转而问道：“对于非标设备，你们打算委托给谁加工制作？”
    “这个......，因为这段时间太忙，我们还没来得及具体考虑呢。”
    “我看你们接下来应该首先考虑这件事，不管谁为你们加工非标设备，都需要较长时间，可别因为这方面问题耽误项目投产呀！”
    “是啊，我们马上办理这件事，让指挥部分管设备的工作人员向国内有关工厂发出询问函，邀请他们参与非标设备的加工制作。”
    老杨趁机表明立场，“怎么非要盯着全国有关厂家呢？这不是舍近求远吗？咱们本院的机修厂，从521工程小试到工业化试验，都为你们加工制作过设备，现在到了产业化阶段，他们同样可以在设备制作，尤其是非标设备的制作方面，为521工程作出贡献。”
    陈耀华猜到老杨找他谈话的目的了，“杨院长，你也许有所不知，工业化生产不比工业化试验，设备规格和尺寸又有不同程度的放大，非标设备不仅数量多，而且结构复杂，别说加工技术，就连有些加工手段，如小型龙门吊，咱们机修厂都没有，你说他们能胜任这项任务吗？”
    “嗨，你说的只是个别情况，并不是加工每台设备都需要龙门吊吧？”
    “那倒不是，不过除了龙门吊，还有车床铣床等等等，机修厂也没有啊！”
    “没有这些东西，他们不是照样为521工程工业化试验项目加工过设备吗？”
    “杨院长你忘了？521工程工业化试验项目，我们只委托机修厂加工过五台体积不大，而且结构比较简单的容器，据说涉及到车床的部件，他们也是拿到外面请人加工的。”陈耀华对机修厂的看法，是有依据的。
    在事实面前，老杨不好再为机修厂做进一步的辩解了，但他还想继续为他们说话，“不管怎么说，机修厂为521工程的小试和工业化试验加工过设备，到了产业化阶段把他们甩到一边，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呀！”
    虽然承认自己对老韩没有好感，如果机修厂有那个加工能力，陈耀华绝对不会舍近求远，他也不会因为个人喜好，让个人恩怨左右自己的决策判断。
    在设备加工定制这件事情上，陈耀华不管别人出于什么目的，他的原则就是保证质量，按时交工，其他因素一律排除在外。

 第43章 资质问题

    陈耀华对机修厂的印象，完全是基于事实，而非因为跟老韩的个人恩怨。至于机修厂为521工程所做的贡献，无非就是小试期间请求他们加工了两台小型熔盐炉，以及为工业化试验加工的几台尺寸不大，结构简单的容器，但老韩为工作设置的障碍，也让人记忆犹新。
    虽然陈耀华从不意气用事，也不跟老韩一般见识，但该坚持的原则，他绝不会放弃，对于杨副院长所谓的“于情于理说不过去”，陈耀华不以为然，他认为工作就是工作，不能跟情理混为一谈。
    机修厂设备加工制作能力有限，陈耀华的态度非常明确，他善意提醒道：“杨院长，根据机修厂的实际情况，我认为他们最好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对于超出他们能力范围的业务，还是不要涉足为好，免得到时候既耽误别人的事，自己又下不来台。”
    对于陈耀华的提醒，老杨觉得没有什么毛病，“那你认为哪些非标设备才是机修厂能加工制作的？你让工作人员把它们挑出来，交给机修厂做，起码还能节省运费吧。”
    “这个事.....，”陈耀华虽然为难，却不好再驳杨副院长的面子，“这个事等我回去看了图纸再说，不过因为521工程产业化是重点项目，上级很重视，各种设备都要建档案，不管机修厂将来负责加工任何设备，都要跟521工程指挥部签订正式加工合同。”
    “签订加工合同？你是说咱们本院的机修厂，也需要跟外单位一样？”老杨感到很诧异。
    “对，因为设备建档需要，每台设备不仅要有加工合同，还需要加工单位的资质等级证书等文件，只要为521工程加工设备，谁都一样，没有例外。”
    “资质等级证书？哎哟......，”老杨好像想起了什么。
    “杨院长，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我们只是按照有关部委规定的要求行事，521工程产业化项目建成投产后，将来工程验收，都要检查这方面资料是否齐全。”
    老杨连连摆手，“不，没有问题，我知道设备建档的重要性，关键是......，”
    见老杨没把话说完，陈耀华有些疑惑，“杨院长，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不，没事了，你回去让工作人员把适合机修厂加工的设备挑出来，让老韩他们加工吧。”
    陈耀华前脚刚走，杨副院长便拨打了机修厂的电话，让老韩尽快过来见他。
    听上去情况紧急，老韩不敢耽搁，放下电话便赶到杨副院长办公室，进屋后急忙问道：“什么事这么着急呀？”
    老杨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你坐下吧，有件事咱们都忽略了，可能有点麻烦。”
    “你先说说什么事吧，怎么就麻烦了？”
    “你们机修厂有设备加工资质吗？有没有等级证书？是几级资质？”老杨接连问道。
    “设备加工资质......？还真没有！以前倒是提过几次申请取证的事，因为需要考试，几位师傅老眼昏花，一提考试就摇头，拖到现在也没取得任何资质。”老韩如实回答。
    “是啊，我的印象中，你们好像也没有资质。”机修厂是杨副院长主管的下属单位，他对此比较了解。
    “没有资质怎么啦？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问题？”
    “嗨，你是不知道啊！”老杨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陈耀华刚从我这里离开，”
    没等老杨说完，老韩急不可待地问：“你跟他谈的怎么样？他给你面子了吗？”
    “整天就知道面子，除了这个，你还会说别的吗？”老杨对面前这位亲戚，真是很无奈。
    “好，不说面子，你跟他谈的怎么样？”
    “人家认为机修厂没有加工大型设备的条件，原则上讲，他不同意把非标设备放在你们那里加工。”
    “我就知道老陈对机修厂成见很深，我们怎么就不具备加工大型设备的条件？”
    “机修厂有龙门吊吗？有几台车床或铣床？”
    “没有龙门吊和车床铣床，难道还是我们的过错？天晨材料研究院不为机修厂配备这些设备，我们有什么办法？”
    “就事论事，别扯远了，人家的意思是，机修厂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既然你们没有那个条件，他认为机修厂就不适合加工这批设备。”
    “这么说来，你跟老陈也没谈出什么结果呀！着急忙慌把我叫来干什么？”老韩显得很不满意。
    “你着什么急呀？要不说人家陈耀华通情达理，虽然机修厂各方面条件并不好，当我把情况讲清楚之后，最终还是同意把他认为适合机修厂加工的设备，放在你们那里制作。”
    “他认为适合？就凭老陈对机修厂的印象，他认为没有几台设备适合机修厂加工，不信走着瞧吧，你还以为取得了多大成果呢。”老韩不削地说。
    “先别管多大成果，我问你，机修厂的设备加工资质怎么办？”
    “怎么突然问这个？以前从来没人关心这玩意！”
    杨自语道：“据我所知，机修厂好像没有资质啊！”
    “既然你知道，干嘛还故意问我？有没有资质怎么啦？”老韩觉得莫名其妙。
    “告诉你吧，这次加工设备的所有单位都需要资质，没有资质的单位一律不予考虑，我才急忙把你找来商量对策。”
    “陈耀华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以前从来没提过资质问题，他这回抽的什么疯？”
    “你是有所不知，以前机修厂为521工程加工的都是试验性质的小型设备，有没有资质无所谓，这次是工业化大生产，521工程是重点项目，所有设备都要建档，项目建成投产后，将来工程验收需要这些资料，并不是陈耀华故意针对你们。”
    听了杨副院长的解释，老韩有点傻眼，“这可怎么办？机修厂没有资质，难道我们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吗？”
    “你别急嘛，我不是找你商量对策吗？”
    “对策？你有什么对策？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啊！”除了嘴硬，老韩没有真本事，每当遇到棘手问题，他都指望老杨给他出主意。
    杨副院长急忙把老韩找来，与其说商量对策，倒不如说为了让老韩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因为他知道，要论动脑筋想办法，老韩差远了！如果他不帮助老韩出主意，老韩就过不去这道坎。
    “你们以前为521工程加工设备，是不是去外面找其他机械加工企业帮过忙？”
    “是啊，因为机修厂没有车床和铣床，有些部件无法制作，我们只能去找有条件的单位帮忙。”
    “你看看，这些事人家老陈全知道。”
    “他知道怎么啦？机修厂缺乏机加工核心设备又不是秘密，那也不能怪我们呀！我们无法加工的部件，跟外面的单位搞协作，这有什么问题吗？”
    “跑题了，把这放一边吧。我问你，凭你跟外协单位的关系，机修厂能否把外协单位的资质 证书借来一用？”
    老韩这才回味过来，“借用外协单位的资质？你是这个意思啊！”
    “这种擦边球是可以打的，关键看你能不能借用到资质 证书。”
    老韩想了想，“以前没跟他们探讨过这种事，你要让我打包票，我可不敢百分之百保证，不过凭我跟他们的关系，我认为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
    “那好，你这就回去跟对方联系，先把资质 证书定下来再说。”
    “干嘛这么着急？不是还没确定让我们加工制作哪些设备吗？”
    “陈耀华答应过，他马上就让工作人员查看图纸，把他们认为适合机修厂加工的设备挑出来交给你们做，因为他向我强调过资质问题，我觉得他更会向你提出这方面要求，如果你们无法满足他的条件，他有可能一台设备也不让你们加工。”老杨实言相告。
    一听这话，老韩有点害怕了，“哎哟，看来我得抓紧时间去办这件事！”

 第44章 话不投机

    根据设备尺寸和结构复杂程度，521工程指挥部的工作人员挑选了十几台适合机修厂加工的设备，并将相应的图纸交到陈耀华手中。
    其它设备可以放心地交给采购部门负责，唯独机修厂加工的设备，陈耀华必须亲自交代，否则，还不知道老韩怎么糊弄呢。
    当老陈把挑选设备的情况向杨副院长通报后，老杨感到不满足，“不是有二百多台设备吗？怎么才挑出十几台给机修厂加工？”
    “杨院长，就是这十几台设备，我都怀疑机修厂能不能完全有能力胜任。他们愿意做，就让老韩过来取图纸，并跟指挥部签订加工协议，不愿做就算了。”陈耀华一副愿者上钩的态度。
    老杨知道机修厂的底细和老韩的为人，521工程能把十几台设备交给他们加工，完全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见老陈这个态度，他连忙替老韩应承道：“他们肯定愿意做，我这就通知老韩过去找你。”
    过了半个多小时，老韩推门进屋，略显不安地问道：“陈书记，你找我？”
    陈耀华从一大堆资料中抬起头来，颇具玩味地说：“不是我找你，而是你找我。”
    老韩尴尬地咧嘴一笑，“是啊，杨院长让我来找你。”
    “杨院长没告诉你为什么事找我吗？”
    “他说让我找你签什么协议，还有设备图纸。”
    “这不就得了嘛！拿去看看吧，这是设备加工协议，把其中的条款看仔细了，如果同意，就在上面签字。”陈耀华从抽屉里拿出订在一起的两张纸，递给老韩。
    反复看了两三遍，老韩把协议放到桌上，面无表情地问：“这协议谁都要签吗？”
    “凡事为521工程加工制作设备的单位，都要签署这份协议。怎么，你有什么问题吗？”陈耀华非常肯定地回答。
    “机修厂是天晨材料研究院的下属单位，原则上说咱们都是一家人，还需要履行这些繁琐手续？”
    “我说了，对谁都一样，这是必须履行的手续，跟是不是一家人没有关系。”
    “陈书记，你也太死板了！机修厂跟你们指挥部都是天晨材料研究院的下属单位，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沟通，你搞得这么认真有啥意思？”
    “韩厂长，死板也好，灵活也罢，这是我们的原则，谁都不能例外，对于上级部门的要求，兄弟单位也要遵守。”
    “你也知道，天晨材料研究院的二级单位连公章都没有，我们根本无权对外签署合同或协议。”
    “如你所言，咱们是兄弟单位，只需你在协议上签个名字就可以了，不需要盖公章。”
    “陈书记，咱们都是天晨材料研究院的下属单位，搞这个形式有必要吗？在协议上签字，让我想起了旧社会的签字画押，心里很不舒服。”老韩实在不想履行这套手续。
    陈耀华有点不耐烦了，“别在这儿胡扯！这跟旧社会的签字画押是一回事儿吗？你是机修厂厂长，让你在协议上签字，目的是一旦有事，我们能找到负责任的人。愿意在协议上签字，就把这些图纸拿走，回去抓紧时间备料，如果你不同意我们的做法，就请离开这里，咱们各忙各的，不要浪费时间。”
    听见陈耀华下逐客令，老韩马上紧张起来，“不就是在协议上签字吗？我签！给我支笔。”在协议上签字后，老韩把协议递给陈耀华，“这总可以了吧？”
    “字是签了，但你别忘了自己肩负的责任。这次不像以往，千万别拿这个当儿戏，我们将严格按协议条款办事，包括质量工期这两项硬指标在内，协议上的所有条款，你们一旦违约，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这既是善意的提醒，也是陈耀华发出的严肃警告，说实话，即使在协议上签了字，他对老韩还是不那么放心。
    到了这个时候，老韩对这件事也严肃起来，“陈书记，机修厂的情况你也算了解，设备加工过程中，有些配件我们需要跟外单位协作，其间有可能耽误一些时间，到时候如果延误三两天，还请你高抬贵手。”
    “那是你们的事，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你是管理者，跟外单位协作，时间上你不会提前计划好吗？为什么因为协作就会延误工期呢？”陈耀华直言不讳地说。
    两个互不喜欢的人待在一起，自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老韩觉得没有什么可解释的了，他拿起桌上那摞图纸准备转身离开，快到门口时，陈耀华又问了一句：“韩厂长，你别忘了，这次加工的是工业化大生产设备，按规定为521工程加工设备的企业，都需要有资质，不知道你们机修厂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老韩原地转过身来，“这件事杨院长已经提前跟我们说了，放心吧，到时候我们有办法解决。”
    “但愿如此！”......
    因为工作需要，陈耀华提请院领导批准，决定任命周玉明为521工程指挥部办公室主任，经院领导研究，并报上级主管部门备案，这项任命很快生效。
    有周玉明分管521工程日常事务，陈耀华才能把主要精力用来协调各方面关系，正是因为这项人事安排，才使521工程产业化项目建设，能够按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否则，前段时间陈耀华深陷项目征地和建设资金筹措等重大事务之中，产业化项目建设将停滞不前。
    就在521工程产业化项目紧张建设之际，tsm研究室各分项的成果鉴定材料先后准备完毕，并报送到陈耀华手里。
    由于事情太多，收到各试验组的鉴定材料后，陈耀华顺手放进抽屉，便无暇顾及了。
    个别组长见到陈耀华，曾崔问过何时组织521工程成果鉴定，老陈本意是想集中精力把产业化生产装置建起来，等产业化项目投产之后，再组织成果鉴定，反正完成的工作摆在那里，谁也否认不了。
    但组长们却有不同看法，因为尽早举行成果鉴定，对他们涨工资晋职称是有好处的，所以，几位组长对老陈的决定颇有微词。
    恰在此时，院里接到上级机构向基层科研单位征集科研成果的通知，不仅科研处打电话询问，就连梅院长也认为应该尽快组织521工程成果鉴定，并及时向上级机构申报科研成果，因为这关系到天晨材料研究院的声誉！
    幸亏已经解决了项目建设用地和建设资金的筹措，日常管理有办公室主任周玉明负责，老陈才能抽出时间顾及成果鉴定事宜。
    陈耀华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闭门谢客，用了两天时间，综合各试验组提供的材料，终于编写出整个521工程的试验报告和成果鉴定材料。
    任何一项科研成果在形成书面材料时，都有主要科研人员的成果署名，如果成果获奖，署名者就意味着榜上有名，甚至排名先后都有不同意义。
    试验报告和成果鉴定材料付诸打印前，“主要完成人员”一栏却空了出来，因为这份名单不是陈耀华自己能确定的。
    身在其中，陈耀华知道科技人员非常注重自己在报告和成果中的排名，所以，他决定把这件事交给当事人讨论。
    利用周末的一次全室会议，主要议题完成之后，陈耀华让各组组长、所有分项目负责人和全体技术人员留下来继续开会，他开门见山地征求各位对报告署名和成果排名的建议，“希望大家畅所欲言，有任何意见或建议都可以提出来。”
    先是一阵沉默，过了几分钟，二组组长孙良才第一个发言，虽然无关紧要，就当抛砖引玉吧，“521工程参与人员众多，如果都写上去，那还不得占用一页的篇幅？”
    陈耀华解释道：“按照惯例和要求，无论试验报告还是成果鉴定材料，署名的都只是主要参与人员，这一点请大家注意。”
    “我认为各组组长或分项目负责人无疑是主要参与者，应该写上去。”三组组长钱章良提议道。
    一组的马学远表示赞同，“各组项目负责人是主要参与者，其他人都要往后排。”
    “这没问题，我也同意，但除了项目负责人和各组组长，各组的技术骨干呢？他们也为521工程做出了贡献，是不是也应该考虑？”陈耀华同样表明了自己的观点。
    现场再次陷入沉寂，在这个会议上，最有发言权的除了陈耀华，就是几位组长，其他科技人员，甚至技术骨干，要么因为年轻资历浅，或者贡献小，都基本只有当听众的份。但是，老陈刚才的观点并未得到组长们的积极回应。
    说实话，在tsm研究室，也只有陈耀华重视对年轻人的培养，所有技术工作，老陈都要求年轻科技人员积极参与其中，就连平时探讨技术问题，他也从不以专家自居，而是让大家充分讨论，通过争鸣得到正确结论。所以，在他亲自负责的材料合成课题组，几位年轻助手脱颖而出，很快就能独当一面地开展工作。
    反观其他几个试验组的项目负责人，总以为自己有资历，即使跟本组的年轻人也保持一定距离，技术上比较独断，很少跟周围的技术人员交流，不仅自己没有帮手，也不利于年轻科技人员的成长。
    陈耀华提到的技术骨干，在其他试验组基本没有，所以，他的建议得不到响应。

 第45章 署名问题

    几位组长认为自己是项目负责人，他们不希望本组还有其他人跟自己平起平坐，这种心情可以理解，毕竟他们在各自负责的分项目中贡献最大，即使本组有那种技术骨干，也不能跟组长们相提并论。
    陈耀华的意思也不是故意突出技术骨干的作用，因为在任何一个科研项目中，起决定性作用的都是项目负责人，但年轻科技人员对项目的贡献也不能被忽视，否则，将会打击年轻人的工作积极性。
    尽管其他组长对陈耀华的提议反应冷淡，但老陈认为在科研总结报告和成果鉴定材料的署名位置，应该有年轻科技骨干的一席之地。
    见几位组长沉默不语，老陈干脆逐个点名，让他们在这件事情上表明各自的态度，因为这关系到对年轻人的使用培养，甚至关系到tsm材料的未来，“老钱，小孙，还有学远，你们什么意见？谈谈自己的看法吧。”
    “我们什么看法不重要，关键是你觉得有必要这么做，那就按照你的想法做就是了。”三人表达了几乎完全相同的意思，但都很不情愿。
    “那不行！在其他事情上咱们发扬民主，在这件事情上同样要取得共识。”陈耀华历来不搞独断专行。
    “非要让我们表态，你让我们怎么说呀！”钱章良皱着眉头，似有难言之隐。
    孙良才考虑了一阵，然后提出个建议，“这种事确实不好说，我觉得最好把决定权交给群众，让大家来定。”
    “你是说让大家表决吗？”
    “对，在座的都是各组参与科研工作的技术人员，咱们搞个无记名投票，只要某位年轻科技人员的得票数达到本组参加投票人数的三分之二，说明他对本组的科研项目确实有贡献，就可以在总结报告和成果鉴定材料署上他的名字。主任，不知你认为这个办法如何？”孙良才道。
    “让所有科技人员参与投票，得票数超过本组投票人员三分之二，你能解释一下这么做的依据吗？”
    “说实话，每名科技人员对本组科技项目的贡献，基本上只有本组的人知道，其他组的人根本不明就里，没法评价他的工作，人家肯定不会给他投票。但是，只要这名科技人员对本组负责的科研项目做出了贡献，他的同事们就会把票投给他，如果他的工作受到本组三分之二同事的肯定，说明他为本组的科研工作确实做了比较突出的贡献。当然，如果他的贡献足够大，其影响已经超出了本组范围，以至于其他组的人都对他的工作给予肯定，他得到的票数那就更多了。”
    经过仔细分析，陈耀华认为孙良才的建议很有道理，“这个办法不错，基本做到了公平公正，大家认为怎么样？”
    “可以，我赞成小孙的办法。”钱章良表态道。
    “这个办法看上去是不错，只是有没有出现人情票的可能？比如，两个人本来不在一个试验组，由于相互认识，不管有没有贡献，也给对方投一票。”马学远不无担心地说。
    “人情票不能说没有一点可能，即使把投票范围限制在每个试验组之内，这种现象也不能完全杜绝。不过，我相信广大科技人员都有是非观念和相应的觉悟，会实事求是地依据事实做出自己的判断，不会将人情凌驾于事实之上。”陈耀华认为，在没有更好办法的情况下，孙良才的这套方案就是可行的。
    随后，支部副书记老白主持了投票程序。
    不出所料，投票过后经过最终统计，材料合成课题组的周玉明得票数高居榜首，在他后面是许巍和陈耀华的另外两名助手，不过，试验一二三组各有两名年轻科技人员入围，分析测试中心也有一人达到规定的票数。
    这样算下来，除了陈耀华和另外三位组长，外加分析测试中心负责人小汪，还有周玉明等十一位年轻科技人员的名字，将载入521工程试验总结报告和科研成果鉴定书。
    解决了年轻技术骨干的署名问题，还有两个细节需要在会上明确，其一是陈耀华和几位组长的排名顺序，第二是入围的十一位年轻科技人员的排名。
    对于第二个问题，陈耀华建议以得票多少作为排名先后的依据，如果出现两人以上得票数相同的情况，则按姓氏笔画排序，这个建议得到了与会者的支持。
    比较微妙的是第一个问题，论贡献大小，分析测试中心的小汪肯定要排在几位组长的最后面，关键是四个试验组的组长，虽然他们要排在最前面，但他们之间也有个先后顺序问题，陈耀华作为521工程副总指挥和tsm研究室主任，论贡献无人能出其左右，按理说他应该单独一档，但他不打算这么做，老陈 希望自己跟几位分项目负责人排在一起。
    “老陈，你是项目总负责人，就不要跟我们混在一起了，自己单独一档吧。”老钱建议道。
    “是啊，你单独一档，我们没有异议！”孙良才说的也是实话。
    “单独一档就算了，我也不搞那个特殊，要不这样吧，咱们几个同属‘项目主要负责人’一档，我排在第一，你们几位紧随其后，大家觉得怎么样？”
    几位组长再次沉默，支部副书记老白似乎看出了端倪，“主任，你这主意倒是不错，问题是老钱、学远和小孙他们三位，谁先谁后呢？”
    “哦----，”受到提醒，陈耀华瞬间明白过来，“这个好办，注明一下‘排名不分先后，以姓氏笔画为序’就可以了吧？”
    敏感微妙的排名问题终于解决了，为慎重起见，总结报告和成果鉴定材料送去打印前，陈耀华将其送到梅院长面前，请他审阅。
    梅院长不是该领域的专家，他对占据报告最大篇幅的具体研发经过和研究内容基本不关注，但对报告和鉴定材料的署名提出了修改意见。
    在陈耀华填写的署名名单中，梅院长是“项目总负责人”，在“项目负责人”一栏，第一是老陈的名字，其余几位组长按姓氏笔画排在他的后面，梅院长对这样的处理方式表示赞赏，并对年轻技术骨干的作用在排名中得到体现予以肯定，但他坚持把自己的名字从“项目总负责人”一栏划掉。
    “梅院长，你是521工程总指挥，谁都知道你是项目总负责人，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陈耀华诚心实意地说。
    “不管别人怎么看，我自己心里最清楚，我这个521工程总指挥，其实就是挂个名，实际工作一点也没做，功劳全是你们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为啥我要沽名钓誉，占用本该归属于你的位置呢？”像梅院长这种老知识分子，对名誉看得很淡，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东西，绝不会凭借自己的地位和权力伸手索取。
    “你这说法不对，梅院长，要是没有你的决策和坚持，就没有现在的521工程，还有你一次次去部里汇报工作，争取政策支持，你不仅为521工程做了大量工作，而且是决定性工作，所以，我认为你的贡献最大，你这个‘项目总负责人’当之无愧！”
    “没错，这几件事都是我做的，但这不是让我成为项目总负责人的理由，因为这些都是行政事务，跟科研开发无关，而且作为天晨材料研究院院长，这些工作是我应该做的分内之事，对521工程是如此，对院里的其他项目也是如此，如果每个项目都让我当总负责人，那我这头衔也太多了！”梅院长真心推辞道。
    “你不挂帅，我们心里过意不去啊！”
    “没有什么过意不去的，把我的名字划掉，你才是521工程的项目总负责人！你怎么能跟几个试验组的组长混为一谈呢？那不是大大降低了你在521工程中的作用了吗？”
    梅院长的态度很坚决，陈耀华有点无可奈何，但他认为无论如何要让梅院长的作用得到体现，“要不这样吧，我在开头增加‘项目顾问’一栏，你做我们的项目顾问，这总可以吧？”
    考虑了一两分钟，梅院长认为521工程属于重点科技攻关项目，跟一般科研项目不同，有个院级领导当顾问，说明天晨材料研究院对项目的重视程度，所以，他同意了陈耀华的建议，“可以这么做，但增加的‘项目顾问’一栏，要放在‘项目总负责人’之后，切勿本末倒置。”
    ......
    几位组长这段时间都把心思放在成果鉴定上，如果不尽早召开科研成果鉴定会，他们干工作好像都无法集中精力。
    跟梅院长商量后，院里决定近期召开521工程科研成果鉴定会。受梅院长委托，院里主管科研的副院长，向上级机构的领导和有关院校及兄弟单位的九名专家发出邀请函，邀请他们出席十天后在一座滨海疗养院举行的鉴定会。
    上级机构非常重视521工程的成果鉴定，主管科研的刘司长亲自参会，并跟梅院长共同主持会议。
    陈耀华和有关科技人员对tsm材料的研发经过做了口头汇报，并展示了取得的成果和众多用户的意见反馈，还跟专家们进行了广泛互动。
    经过慎重评审，与会专家一致认为521工程在tsm材料合成技术上，取得了迄今为止国内最重大的突破，其工艺技术处于国内领先水平，产品各项性能指标达到了新的高度，基本可以满足国家建设和国防工业各领域的需求。
    但是，刘司长和各位专家也希望521工程的科研团队，不要因为成果鉴定了，这项研究就可以画上句号，而应该继续努力，不断开发出适用于不同环境和工况的tsm产品。
    作为一个科研项目，521工程只是tsm材料的起点，陈耀华的科研团队目前所取得的成果，仅仅在起点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随着应用环境和工况的变化，各行各业对tsm材料性能将不断提出更高的要求，科研团队面临的挑战，将会接踵而至。

 第46章 自想办法

    趁此机会，刘司长代表上级机构，对天晨材料研究院和以陈耀华为首的tsm研发团队提出殷切希望，要他们不负重托，以国家需求为己任，勇于担当，敢于突破，在尽快实现现有成果产业化的同时，不断研制出性能更加优异的tsm。
    实际上，对于521工程这项科研课题，陈耀华早就向tsm研究室的广大科技人员灌输过类似思想，上级领导在成果鉴定会上特别强调这方面问题，一方面可以使tsm科研团队的工程技术人员，意识到任务的重要性和长远性，另一方面也是提醒以梅院长为首的天晨材料研究院领导班子，更加重视这一课题。
    成果鉴定会结束后，陈耀华马上召集了一次全室科技人员参加的会议，除了向全体科技人员传达上级领导在成果鉴定会上的指示精神，重点是听取各试验组在进一步探索实验中所取得的进展，毕竟这项任务已经布置几个月了，老陈想看看大家对探索新工艺新产品的重视程度。
    在陈耀华心目中，进一步开发性能更加优异的新型tsm材料，跟现有成果实现产业化，处于同等重要的位置。
    也许各位组长前段时间都把精力集中在准备成果鉴定材料上，从各组汇报的情况来看，探索实验取得的进展非常有限，个别试验组甚至按兵不动，根本没有做多少工作。
    试验一组的马学远基本说不出个所以然，陈耀华当然很不满意，“我记得探索实验跟准备成果鉴定材料和产业化筹备工作是同时布置的任务，学远，这段时间你跟你们课题组的同事都在忙些什么呢？”
    老马满不在乎地说：“编写成果鉴定材料，为我们负责研制的原料做产业化准备，这些任务不都完成了吗？”
    “但你们在探索实验方面一动未动，成果鉴定会你也在场，上级领导的讲话你应该听清楚了，521工程不能仅满足于现在取得的这点成果，今后的任务更加繁重，这也是我曾说过的话，你们对此却置若罔闻，这样的工作态度能适应形势发展的需要吗？”陈耀华很少生气，但老马的工作态度让他忍不可忍。
    “老陈，你别光盯着我们呀！我倒要看看其他组做了什么新的探索，取得了多少进展。”
    接着，孙良才和钱章良分别汇报了试验二组及三组的情况，二组改进了反应条件，使耦合反应的环境有所改善，三组对提高催化剂强度做了一些探索，略有收效。
    陈耀华所在的材料合成课题组，在许巍带领下开展了积极认真的探索实验，并在原料质量没有任何提升的情况下，对本真反应和溶剂效应进行了对比，得到了一些比较有价值的试验结果。
    对各组情况进行分析后，陈耀华认为，虽然二组三组做了一些工作，但成效不大，材料合成课题组取得的进展，相对而言还算不错，但离陈耀华的要求还差得很远。总体而言，老陈认为各试验组还是没有深刻理解探索实验的意义，对这项工作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陈耀华向与会者，特别是各组组长再次强调探索实验的重要性，他希望各位项目负责人马上重视起来，在做好现有成果产业化的同时，务必抽出足够的技术力量，抓紧时间开展探索实验。
    521工程现有成果的产业化进程正在顺利推进，一旦正式投产，绝大多数科技人员将撤回实验室，他们今后的主要任务将是不断开发性能更好的tsm材料。
    ......
    为了实现521工程产业化，项目计划用工一千名，一期工程已经招收六百名新职工，在进入职工培训阶段之前，接到录用通知书的新职工们一直在家等待，但是，有一件大事却令陈耀华和521工程指挥部的领导们大伤脑筋，那就是如何解决新职工们的住宿问题。
    这些新职工有近二百人家住本市，可以不考虑他们的住宿问题，但还有四百余名来自外地的职工，单位需要为他们安排住处。
    天晨材料研究院已经多年没有修建职工宿舍，前两年因为解决大龄未婚青年的婚房问题，对单身职工宿舍进行分隔改建，部分大龄青年的婚房暂时得到了解决，但单身职工宿舍则变得更加紧张，所以，在现有条件下，院里根本没有能力为四百余名新职工解决宿舍问题。
    没有住宿的地方，新职工们就不能及时入厂培训，而没有培训合格的职工，即使生产设备安装就绪，也不能按时投产，这个问题不解决，521工程产业化进度将大受影响。
    陈耀华来到梅院长办公室，向他汇报了这一问题，“新职工们的宿舍如果不能及时解决，521工程就不能按时投产，这已经成了下一阶段的头等大事！”
    梅院长也认为事情重大，“可不是嘛，没有人，什么事也干不了。但是，即使现在向部里打报告，先别说修建单身宿舍能不能获得批准，就算部里同意，通过层层审批，没有半年一年，拨款也到不了账，再把房子建起来，恐怕得到两年以后，这段时间521工程产业化项目怎么办？”
    “521工程产业化项目的建设经费部里都没管，我觉得修建单身宿舍这件事，同样不会得到上级机构支持，因为这些新职工就是因为521工程产业化项目招收进来的。”陈耀华对上级机构的拨款不抱希望。
    梅院长点头赞同，“是啊，建设生产装置的经费都是咱们自筹的，单身宿舍的事可能就更无暇顾及了。可是，这个问题又必须得到解决，否则，521工程产业化还怎么开展下去？”
    在梅院长并不宽敞的办公室里，隔着一张办公桌面对面坐着的521工程两位正副总指挥，一时被新职工的宿舍问题难住了，相互沉默一两分钟后，梅院长突然起身说道：“走，咱俩去找党委李书记，跟他一起商量解决问题的办法。”
    在李书记办公室，梅院长谈了单身职工宿舍对521工程的重要性，“如果问题得不到及时解决，就没法让新职工进厂培训，整个521工程便不可能按计划及时投产。”
    “现在打报告争取上级机构支持，怕是来不及了吧？”李书记也是一筹莫展。
    “而且，也不可能得到上面的支持，因为521工程产业化项目本身，建设资金都是自筹的，单身宿舍属于其配套项目，上级的态度可想而知。”陈耀华道。
    “我有个想法，不知李书记和耀华同志觉得怎么样？”梅院长找李书记商量解决办法，其实他已经有了初步想法。
    “哦，你说来听听。”
    “既然都认为部里不可能支持咱们修建单身宿舍，即使支持，时间也来不及，而这个问题又非尽快解决不可，看来咱们就只能自想办法了。”
    “自想办法当然好，但是，你想到办法了吗？”李书记微笑着看向梅院长。
    “想到了。既然521工程产业化项目那么大一笔资金，都可以通过银行贷款自筹，修建单身宿舍这么点钱，我觉得还是可以用这种方式解决的，只是又要麻烦耀华同志跟银行打交道了。”梅院长果然胸有成竹。
    李书记当即表态：“只要耀华同志认为这办法可行，我同意这么做。”
    陈耀华也觉得梅院长提出的方案值得一试，因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可行不可行，只有尝试以后才知道，事情肯定有难度，但为了尽快解决问题，我们必须迎难而上！”
    得到梅院长授权后，陈耀华当天下午再次来到市工行沈行长办公室，“又来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
    通过上次打交道，沈行长认为陈耀华是个实干家，对他印象比较好，“银行和企业是业务的双方，谈不上麻烦，请问陈总又有什么事？”
    陈耀华向老沈谈到单位需要修建单身宿舍的事，并强调这件事的重要性，“现有条件下，单位实在无法解决新职工的住宿问题，只好决定为他们修建一栋宿舍。”
    “这个可以理解，单位有责任为新职工提供住处。但你们第一次在项目贷款中，怎么没把单身宿舍计划在内呢？”
    “嗨，天晨材料研究院这是第一次做产业化项目，只考虑到了生产，却忽略了生活，这是我们工作中的疏忽。”想起这件事，陈耀华认为自己也有计划不周的责任。
    “陈总不必自责，第一次做项目，谁都有可能出现疏忽，我们银行连521工程产业化项目建设的大笔资金都支持了，这件小事肯定也要支持，只不过这笔资金的利息，就不能享受低息贷款的优惠政策了。”老沈表示遗憾。
    “请问沈行长，这笔资金的利息该怎么计算呢？”
    “因为没有包括在521工程产业化项目贷款计划之中，只能按照正常贷款利率计算。”
    陈耀华认为，能得到银行的理解与支持，已是万幸，至于贷款利率，跟单身宿舍的重要性和紧迫性比较，就不算什么大事了。于是，他跟沈行长当场签订了用于修建单身宿舍的贷款协议。
    此时，521工程产业化项目基建部分即将完工，正处于收尾阶段，陈耀华指示施工队将主要施工 力量转移到单身宿舍的建设施工现场，在保证施工质量的前提下，以最快的速度加紧施工。
    时之初夏，正是基建施工的好时节，在施工方的努力下，一栋五层砖混结构楼房，在当年“十一”之前便修建起来了，经过简单的内外装修，当年十一月初，便住进了第一批新招收的单身职工。
    当521工程产业化项目进入设备安装阶段之前，陈耀华向院人事劳资处打报告，希望组织新招的员工进行岗位培训。
    实际上，那些早就接到录用通知的新员工，已经在家等候了两三个月，有些人曾多次向天晨材料研究院人事处询问何时上班，都没能得到肯定答复，因为决定新职工上班时间的是521工程指挥部，而非人事处。
    新员工的培训原计划分为理论学习和岗位操作两部分，经过商量，指挥部工作人员认为，绝大多数新职工都只有小学毕业文化程度，他们也许根本听不懂深奥的原料制备和材料合成理论，与其无谓地浪费时间，倒不如让他们直接上岗，在老师傅带领下学习岗位操作。
    “一点理论基础都没有，让这些人直接上岗学习实际操作，培训效果很难说啊！”有人对此表示怀疑。
    “现有这些试验工人，同样缺乏文化基础，哪个不是咱们当时手把手教出来的？想当初他们进入实验室，也是两眼发直，啥也不懂，现在一个个都成了具有丰富操作经验的老师傅，但他们对自己从事的工作仍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新职工们面对那些科学原理，估计跟听天书没啥区别。”

 第47章 方案不可行

    在权衡利弊后，521工程指挥部决定采用后一种意见，直接将新职工编入班组，让他们进入工业化试验的小规模生产装置倒班，跟着有经验的工人学习岗位操作。
    这个方法确实有很多优点，但工业化试验本来就属于小规模生产装置，每个岗位能容纳的人数非常有限，一下子涌入数倍于原来人数的职工，不仅打乱了原有生产秩序，而且岗位空间显得特别拥挤。
    知道情况后，陈耀华为自己工作中的疏忽而自责，本来嘛，一个试验性质的小规模生产装置，怎么容纳得下突然涌入的五六百人呢？因为自己考虑不周，才导致了如此局面，这个教训必须汲取！
    为了改变这一状况，陈耀华决定让新职工们“上一休二”，即跟着班组在岗培训一天，休息两天，但工资不受影响。不能说这个办法有多好，但至少是解决问题的一种权宜之计......
    一天上午，陈耀华正在办公室跟周玉明商量设备安装事宜，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还没等他说“请进”，门就被推开了，“哟，你们忙着呢？”
    陈耀华抬头看见来人，略感诧异地说：“许院长！你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打个电话，让我去你办公室多好啊！”
    见院领导驾到，周玉明赶紧抱着一大堆图纸和资料退了出去。
    “你这大忙人，我可不敢随便耽误你的时间，还是我来找你比较恰当。”说着，许副院长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看你说的，还有什么事比你的事重要啊！你的时间更宝贵。”陈耀华起身准备给对方倒水。
    “你坐下，别忙乎，我跟你谈一件事，一会儿走。”
    老陈坐回自己的座位，小心翼翼地问：“许院长，请问你有什么事？”
    “新建单身宿舍这件事，你干的很漂亮啊！”许副院长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单......单身宿舍怎么啦？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我不是说了嘛，你干得很漂亮！”
    “许院长，你找我......，是为了单身宿舍？还是因为其他事？”陈耀华一边说着，一边回忆自己在建设单身宿舍过程中，是否有什么过失，他以为老许是来兴师问罪的。
    许副院长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怡然自得地吐出一些烟雾，然后慢条斯理地问道：“顺着建设单身宿舍这个路子，是不是可以继续往下走？”
    陈耀华没有听懂对方的意思，他感到莫名其妙，“许院长，有什么事情，请你明示。”
    老许直了直身子，“这件事我还没跟李书记和梅院长商量，先跟你探讨一下可能性。你知道，咱们单位已经多年没建职工住宅了，现在全院的住房情况相当紧张，我想跟你探讨的是，能不能用你们这次新建单身宿舍的办法，筹集资金修建一批职工住宅？”
    “跟我探讨？可是我跟这件事没有关系呀！”陈耀华认为自己是tsm研究室主任和521工程副总指挥，又不是房管部门负责人，跟住房问题根本不沾边。
    “我知道你是技术专家，研究室主任，跟后勤部门没关系，但这件事需要你的参与。”
    陈耀华更是一头雾水，“我？修建职工住宅，我怎么参与呀！”
    “你不是通过银行贷款，运作修建了新的单身职工宿舍吗？我的意思，你能不能再跟银行沟通一下，把咱们院里的情况跟他们说说，贷给咱们一些款项，用于修建职工住宅。”许副院长饶了一圈，终于说出了他的来意。
    陈耀华恍然大悟，但他觉得老许的办法并不可行，“许院长，这件事你应该找院里主管财务的副院长或财务处长商量才对，我跟金融部门才打几次交道？他们跟银行更熟悉。”
    “你可别提他们了，你们521工程的项目建设资金，他们拿着上级批文都把事情办不好，最后还不是你亲自出面才把资金落实下来吗？他们要是能办这事儿，我怎么会来麻烦你呢？”老许似乎颇有感慨。
    “但是修建单身宿舍跟修建职工住宅不能相提并论呀！这完全是两码事，我认为不会得到银行的支持。”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职工宿舍吗？”
    “许院长，这里面的情况你有所不知，单身职工宿舍原本应该包括在521工程的建设计划之内，因为我们工作上的疏忽，把这件事情漏掉了，后来我向银行领导说明原因后，得到了他们的理解和支持，就同意为我们解决新建单身职工宿舍的资金。但职工住宅跟这完全不一样，那是天晨材料研究院的上级机构应该解决的问题。”陈耀华解释道。
    许副院长对此并不理解，“单身宿舍和职工住宅都是天晨材料研究院的事，还分彼此吗？”
    “虽然都是一个单位的事，但是二者的性质完全不一样，即使银行同意贷款，但银行的钱终究是要还本付息的，而上级机构的拨款，则是无偿使用。许院长，恕我直言，我认为用银行贷款修建职工住宅的方案是不可行的。”
    老许分管后勤和房产部门，他对天晨材料研究院的职工住房情况心急如焚，因为居住拥挤或结婚生子等原因，隔三差五就有职工找他要住房，但他手里一间房子也没有，面对职工们的怨气和骂声，老许往往无言以对。
    许副院长也知道，不是院领导不重视职工住房问题，实际上梅院长每年都要向上级部门多次反映，但得到的答复几乎完全一样，那就是国家处于困难时期，不仅天晨材料研究院，全国情况都一样，大家一起克服吧。
    知道陈耀华为521工程新招的职工修建了一栋单身宿舍楼，老许突发奇想，他希望用同样的方式，为天晨材料研究院改善职工住宅问题。
    许副院长的想法当然是好的，但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用银行贷款修建职工住宅，别说金融部门根本不会支持这样的贷款用途，即使获得支持，贷款单位也如同饮鸩止渴。
    遭到陈耀华的否定后，许副院长并未死心，他认为陈耀华那些话都是托词，因为他不是陈耀华的直接领导，所以，他不好坚持让老陈按照他的想法办事。
    从陈耀华办公室出来，老许直接去了梅院长办公室，他把自己的想法跟梅院长说了一遍，“梅院长，我认为在当前情况下，这是解决职工住宅问题的一种办法。”
    梅院长想了想，“你为解决职工住宅问题想尽了办法，这让我很感动。你这个想法的本质，不就是贷款修建职工住宅吗？”
    “是的，521工程新建的单身宿舍，也是用贷款修建的呀！”老许觉得已有先例。
    因为老许提出的问题有点突然，梅院长也得琢磨一阵，过了五六分钟他才说道：“按照你的设想，需要面对两个问题，第一，据我所知，金融部门的贷款，一般只用于生产建设，职工住宅属于消费性质，估计得到银行支持的可能性极小；第二，陈耀华他们用银行贷款为新职工修建单身宿舍，那也属于生产建设的一部分，因为521工程产业化项目建设计划中，原本就包含了职工单身宿舍，所以得到了金融机构的支持，但这跟修建职工住宅有本质区别。”
    许副院长没想到，梅院长所言，跟陈耀华说的那些话几乎如出一辙，这让他的信心备受打击，令他颇感沮丧，他带着情绪说道：“如此看来，天晨材料研究院的职工住宅问题，就永远也无法解决了？”
    梅院长笑了笑，“干嘛这么悲观？说不定上级机构明年就给咱们拨款修建职工住宅呢。另外，也许你不太关注，解决职工住宅问题，还有一个好消息正在传来。”
    可能是受到梅院长的鼓舞，老许的情绪马上振作起来，“上级机构明年拨款？我还真没有这种奢望，不过我对你刚才提到的好消息倒是很感兴趣，这么好的事，我怎么没听说过呢？”
    “你管后勤，一个职工住宅问题，就把你搞得焦头烂额了，你哪有心思关注这方面的事！还记得当初讨论521工程在咱们本院实现产业化的那次会议吗？你当时说了什么？”
    老许有点想不起来了，用手拍着自己的脑门，“我说了什么？看我这记性。”
    “在那次会上，大家都说了很多话，但你最后那几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当时你说希望521工程在天晨材料研究院实现产业化，一旦项目建成投产，有了效益，咱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改善办公环境，修建职工住宅，再也不用等上级机构拨款了！”
    “对对对！我是说过这样的话，但你不提起来，我都忘了，梅院长，你的记忆力正好！”
    “你当时的期望，正在一步步变成现实！我们的521工程产业化项目，即将进入设备安装阶段，估计用不了半年就能正式投产！难道这不是好消息吗？”
    “哦----！”老许恍然大悟，“怪不得今年以来，你都懒得跟上级部门提修建职工住宅要求拨款的事了。”
    “嗨！提什么呀，现在处于恢复时期，咱们也得理解国家的难处，上级机构确实没有钱，提了也没有用。好在他们鼓励521工程在咱们本单位实现产业化，趁着这样难得的机会，咱们还是展开自救吧，别给政府部门添乱了。”
    “是啊，还是靠自己的努力最有把握！这下终于有盼头了，521工程一旦正式投产，有了效益后，咱们先把这院部办公楼从里到外装修一次，然后马上准备修建职工住宅。”老许愉快地憧憬着未来。
    “所以，即使金融机构同意，用银行贷款修建职工住宅也是不可取的，而应该通过自身努力来实现这个目标。”
    许副院长有点不好意思了，“我这是有病乱投医，也不管是不是可行。”
    梅院长却表情严肃地说：“还有，521工程正式投产有了效益后，情况也不是你想象那么乐观，天晨材料研究院是部属机构，即使本单位创造了效益，也不能没有计划地随便花钱，将来的所有支出，仍然需要上级部门审批，并不是你想装修办公楼，你想修建职工住宅，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做。”
    “啊？搞了半天，不是白忙活了吗？521工程放在天晨材料研究院实现产业化，还有啥意思？”
    “你要搞清楚，上级机构鼓励521工程放在本单位实现产业化，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避免跟外单位合作容易出现的推诿扯皮现象，尽快生产出品质性能均符合相关领域要求的tsm材料，至于给天晨材料研究院带来的好处，肯定有，但比你想象的要少得多。”

 第48章 实际效果

    老许长期主管后勤工作，对有关政策不甚明了，原以为天晨材料研究院有了生产性收入和可以支配的资金，他这个主管后勤的副院长就可以大干一场，为全院职工的住房和福利贡献自己的光和热，哪知事情根本不是如他想象那么简单，梅院长的提醒，让老许再度失望。
    计划经济时代，只要列入国家计划的产品，都不存在销售问题，产品销售完全按计划调拨，但获得的利润也不能随便支配，而是先上缴给有关部门，再根据情况往下拨付，特别像天晨材料研究院这种部属科研机构，即使自己能够创造经济收益，自由活动的空间也非常有限。
    听了梅院长的一番解释，老许觉得自己的理想又将落空，“如此说来，你刚才提到的好消息，对解决天晨材料研究院的职工住宅问题，也没啥帮助呀！”
    梅院长总是冷静的，面对现实，他既不盲目乐观，也不唉声叹气，站在他的高度，他始终能看到事物的两面性，“不要这么悲观嘛，我不是说过吗？521工程的主要意义在于为国家建设和国防工业提供性能优异的tsm材料，但项目毕竟是天晨材料研究院研发成功的，而且项目的产业化又放在咱们这里实施，它总会带来一些利益上的好处。”
    “怎么体现呢？如果按照你那说法，我看不到对天晨材料研究院的任何益处。”
    “现在看不到，但我认为将来会体现出来。只要521工程产业化项目建成投产，创造的收益即使全部上缴，咱们再向上级机构申请资金，我就不相信还会像现在这么难。”梅院长认为，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句话自有其道理。
    “不是还要打报告向上级机构申请吗？麻烦一点也没少！”老许气呼呼地说。
    “那没有办法，虽然麻烦照样少不了，但申请资金的优先权总会有一点，对我来说，这就很不错了。”梅院长见多识广，他现在是个容易满足的人。
    “哎哟，如果按照你这说法，三年之内能让职工住宅紧张状况得到缓解，就算是快的。”
    “嗯，差不多吧。凡事不要着急，关键是你再着急也没有用，程序得一步步走，审批得一道道过，民间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的心情我很理解，但咱们也要面对现实。”
    虽然单位各项事务都有专职副院长分管，但哪一方面做的不好，作为全院的行政一把手，梅院长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许副院长分管后勤，职工住房紧张状况得不到缓解，令他心急如焚，对于住房问题，梅院长为此又何尝不是焦虑不安？这些年来，哪次进京开会，不是一有机会就找上级机构主管部门负责人诉苦？因为问题一直得不到解决，梅院长早就觉得愧对全院职工。
    许副院长提出贷款修建职工住宅，方案虽然不可行，但梅院长赞赏他这种积极工作的态度。一旦521工程建成投产，即使情况不会像老许想象的那么乐观，毕竟条件更加成熟，解决职工住房的问题就多了几分希望。
    ......
    新职工岗位培训已经进行了三个来月，这天下午，陈耀华和周玉明从设备安装现场回来，途径521工程工业化试验装置小生产基地，他突然刹住自行车，“走，进去看看新职工培训情况。”
    两人来到小生产现场，不动声色地从一个岗位到另一个岗位，一连观察了多个岗位的操作情况，既没发现一个老师傅给新职工讲解操作过程，也没见到新职工主动上前询问，积极跟随老师傅学习操作技能的现象。
    “这不对呀！这次岗位培训，你跟这里的工段长是怎么交代的？”陈耀华侧身看着身后的助手。
    周玉明也觉得奇怪，“我一直跟他们强调，培训过程要按照指挥部制定的程序进行，看来在具体执行时打了折扣。”
    “叫人把这里的工段长找来，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儿！”
    不一会儿，工段长来到跟前，陈耀华劈头盖脸地问道：“指挥部交给你的岗位培训任务，完成的怎么样了？”
    “岗位培训......，一直在做呀！怎么啦？哪个地方做得不对吗？”工段长一脸茫然。
    “一直在做？这么多岗位上怎么没见到老师傅跟新职工的互动？一个也没有！”
    工段长这才意识到领导不高兴的原因，“陈总，事情是这样的，新职工们不是已经参加培训两三个月了嘛，即使‘上一休二’，他们对本岗位的操作过程也很熟练了，所以，你现在看不到新职工跟老师傅们的互动，刚开始那段时间，不仅老师傅们教的认真，新职工们学的也很积极。”
    “本岗位的操作都很熟练了？你是对他们进行过考核？还是听他们自己说的？”
    “这个......，我听他们自己说过，也听岗位上的老师傅们说过。”
    “那不行！要看实际效果，这两天让指挥部出面，对各岗位的新职工进行考核，过关了，轮转到另外的岗位继续培训，不能让他们自我感觉良好，以为自己什么都会了。”
    陈耀华的这番话，实际上是给521工程指挥部办公室主任周玉明布置的任务。
    从第二天开始，周玉明迅速组织人员对新职工们进行岗位考核，不出陈耀华所料，考核结果跟工段长所言大相径庭，至少有一半人还未达到合格标准。
    “幸好及时发现，如果产业化装置投产后，让这些人贸然进入正式生产岗位，将会出现什么后果？”知道考核结果后，陈耀华非常严肃地指出问题的严重性。
    周玉明觉得这是自己工作上的疏忽，便主动检讨自己，“把新职工安排进入培训岗位后，我就很少过问这边的事，这是我的责任。”
    “行啦，产业化项目正在紧张建设之中，指挥部事情太多，无暇顾及这边的事也情有可原，要说疏忽，从一开始包括我在内，整个指挥部可能都没把新职工的培训放在特别重要的位置。”陈耀华就是这样的人，即使不是自己直接负责的工作，一旦出了问题，也主动承担自己该负的责任。
    根据陈耀华的指示，周玉明把通过考核和考核不过关的新职工分为两部分，那些已经通过本次考核的新职工，被转到另外的岗位接受新的岗位培训，而没能通过本次考核的职工，不仅将在原岗位继续接受培训，而且还会受到推迟转正的处罚。
    经521工程指挥部讨论，并报请院劳资处批准，决定将新职工的岗位培训期限，跟他们将来的转正时间挂钩，无论是谁，岗位培训期限延长多少，将来的转正就后延相同的时间。
    这条措施公布以后，在新职工中引起了很大反响，有几名未能通过本次考核的新职工找到指挥部讨说法，指挥部工作人员的解释并未平息他们的怨气。
    谁都知道521工程指挥部的真正决策者是陈耀华，这几名新职工在指挥部并未讨得任何便宜，他们当然不甘心，便来到陈耀华办公室继续讨说法。
    在陈耀华面前，这些人直接表达了对新措施的不满，“陈主任，新职工们都是同时进厂的，凭什么把转正时间跟培训期限挂钩？”
    一帮既没有多少文化，又缺乏上进心的年轻人，不把心思用在工作学习上，却反过来挑管理制度的毛病，这本身就让陈耀华很反感，他没好气地问道：“怎么，你们没通过考核，还有功劳吗？”
    “我们承认没通过考核，但指挥部为什么不在培训前宣布这项措施？”
    在陈耀华看来，作为还没正式上岗的新职工，本应该老实本分，专心于工作学习，如果现在就对单位的规章制度横挑鼻子竖挑眼，将来还怎么管理？
    “指挥部的工作千头万绪，新职工的岗位培训只是其中之一，什么时候出 台什么措施，指挥部有自己的工作计划，这一点用不着你们操心。另外，我们曾以良好的愿望认为，即使没有约束措施，大家也会自觉接受培训，尽早熟悉岗位操作，没想到就有那么一些人，不仅缺乏学习的自觉性，还不懂装懂，企图蒙混过关。面对这种情况，我们只好用新的措施对大家进行约束，这种做法没有什么不妥！”
    陈耀华的强硬表态令几位新职工无言以对，什么缺乏自觉性，不懂装懂，企图蒙混过关，等等等等，不就是针对他们这些人说的吗？
    “陈主任，岗位培训前期，我们确实不够认真，这是我们不对，但你也不能用这些话损我们呀！”到这个时候了，这些人还很要面子。
    “我说的是事实，无意伤害任何人，但前提是大家要有自知之明！就为指挥部出 台的这条措施，你们几个不检讨自己，反而跑到我这儿讨说法，难道你们认为我会推翻指挥部的决定，为你们几个说话？”陈耀华认为面前的几个年轻人太自以为是了！
    原本是来讨说法的，却碰在一颗钉子上，几位年轻人没想到面前这位文质彬彬的主任，是个如此强硬的人，他们面面相觑，没有人再想说什么，有人提议到：“咱们回去吧。”
    “那，主任，我们回去了。”
    陈耀华巴不得这些人尽快离开，“回去吧，你们不是下班了吗？回去好好休息，用充沛的精力去工作和学习，争取下次考核全部通过。”
    第二天，在新职工中间传开了一个说法，说陈耀华是个不好说话，特别强硬的领导，这样的言论很快就传到了陈耀华耳朵里，他心想，对刚入职的这些年轻人严厉一点，其实是对他们的爱护。
    在指挥部和周玉明的关注下，新职工岗位培训取得了显著成效，一个月后组织的第二次考核，所有岗位的新职工果真全部通过，知道消息后，陈耀华欣慰地笑了。
    从原料制备开始，到tsm合成，整个521工程有二十余个岗位，假如每个新职工在一个岗位培训一个月，需要近两年时间才能熟悉所有岗位，而产业化装置最多还有五个月就能建成，如果到时候员工培训还没完成，那将是不可思议的！
    为了缩短培训时间，指挥部征求陈耀华的意见后，再次作出决定，无论在哪个岗位培训的新员工，只要觉得自己完全掌握了本岗位的操作技能，随时都可以申请考核，一旦合格便可转到下一个岗位继续培训。提前多少时间结束岗位培训，将来就可以获得同样的时间提前转正。
    这条措施极大鼓励了新职工们的积极性，在有些岗位培训的新职工，一个星期就申请考核，这样的培训效率，令陈耀华也始料未及。

 第49章 补救措施

    人的潜能通常只能在某种激励下才能得到发挥，激励机制在任何时候都是有用的，就是这么一条看似简单的激励措施，却把新职工们工作学习的积极性完全调动起来了。
    部分肯动脑筋的新职工，只用了三个多月就熟悉了所有流程，并全部通过了二十余个岗位的操作考核，即使那些反应较慢，动手能力较差的职工，也积极向老师傅们讨教，争取早日通过考核，尽力缩短自己的培训时间。
    别看新职工们文化程度普遍不高，但他们的算计能力一点也不差，原打算让提前结束岗位培训的职工前往施工现场干零活，厂区环境因为基建和设备安装施工比较混乱，早晚需要对现场进行清理，提前结束培训的职工眼下反正没事可干，让他们清理现场，算是对他们的临时安置，但这些职工却认为指挥部的安排有失公允。
    提前结束岗位培训的这部分职工认为，因为自己的勤奋和努力，才能提前结束培训，他们本该轻松一阵子，指挥部却让他们去干又脏又累的现场清理工作，而那些还未结束培训的新职工，仍然在比较舒适的环境享受轻松，他们心里很不平衡。
    那些正在接受培训的职工，思想上也有了微妙变化，前几天还对提前结束培训的同事羡慕不已，现在却闭口不提，不仅如此，他们接受培训的主动性也变差了，因为他们认为没有提前结束培训的必要，与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提前结束培训，去建设工地清理现场，还不如在这里按部就班地接受培训，按规定时间完成考核就可以了，起码这里的工作环境和劳动强度，比清理现场好多了！
    知道这个情况后，陈耀华勃然大怒，“这些年轻人竟有如此想法，简直是自私自利！真是缺乏教育！”
    “主任，要不让提前结束培训的职工休息几天吧？”面对这种情况，周玉明不知如何应对。
    “那可不行！还没正式上岗呢，这些年轻人就敢千方百计跟单位算计，而且私心太严重，一点集体观念也没有，再不加强教育，他们将来就会变本加厉！”
    “下一步咱们应该怎么办呢？”
    “新职工们以前不是‘上一休二’吗？你通知下去，从下星期开始，以后没有休息了，不管是谁，每当轮休，都要到院里参加学习，不得耽误，学习时间有事必须请假，地点另行通知。”陈耀华主意已定。
    “学习，学什么？难道要让他们学习科学文化知识吗？以他们小学文化的基础，怕是很难听懂吧。”
    “不怕他们缺乏科学知识，就怕他们思想觉悟太低，这些人现在缺乏的，正是先进的思想觉悟，所以，需要加强这方面学习。”
    跟tsm研究室党支部副书记老白商量后，腾出了一间暂时闲置的实验室，又从院部借来一些长条椅，老白是专职政工干部，陈耀华认为他在思想教育方面是内行，请他给新员工们讲课。
    其实这是老白的本职工作，他并未推辞，只是略显为难地说：“你对这些新职工比较了解，你认为应该给他们讲哪方面内容比较有针对性呢？”
    “这些人自私自利，没有集体观念，现在全国不是都在号召学雷锋吗？我看他们真应该好好学习雷锋同志那种大公无私的集体主义精神，还有董存瑞、黄继光、邱少云等革命烈士那种舍己为公、不怕牺牲的大无畏革命精神，当然，还有很多先进人物的感人事迹，都可以让他们学习。”
    “你打算让他们学习多长时间？”
    “一直学到521工程产业化项目建成为止，最后也要对他们建立考核目标，对考核不及格者，照样有处罚措施。”
    在当时，即便各行各业的正式职工，每个星期也少不了多种形式的政治学习，只不过把这些新职工聚到一起集中学习，对他们是一种政治思想方面的强化。
    做了一番准备之后，星期一正式开课。老白时而脱稿，时而翻开书籍或资料，在前面滔滔不绝地讲授革命烈士和先进人物的英雄事迹，开始那段时间，听课的新职工们还听的有滋有味，过了不到十天，这些人就厌倦了，但老白有言在先，到这里既是学习，也是工作，一旦有谁迟到早退或无故旷课，一律按照相关劳动纪律进行处罚。
    参加学习的新职工们在课堂上纪律松懈，听课不专心，老白适时进行了一次考试，结果近半数不及格，“就你们这样的水平，还不专心听讲，学习结束时，你们能过关吗？”
    “这玩意也要考核吗？”许多学员很不情愿地问。
    “当然！大家以为把你们集中起来，是让你们到这里玩？任何学习活动，最终都是要考核的。”
    枯燥乏味的政治学习，让这帮新职工叫苦不迭，这样的局面陈耀华早就料到了，但只有这样，才能提高他们的思想意识。这些读书不多的人，终于尝到了读书的艰辛。
    在课程的后期，老白向所有学员出了一道题，让他们写一篇作文，把自己跟一位英雄模范人物的事迹进行对比，并找出差距。
    陈耀华为老白出的这道题目叫好，“对！让他们做对比，找差距，从思想上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如果能起到这样的作用，你这讲课的效果就太好！”
    老白告诉参加学习的新职工，这道作文题不必当场同时交卷，可以延期一两天交上来，但一定要联系实际，不允许空洞的口号，作文成绩就是这次学习的考核结果，将交给人事处装入各自的档案。
    老白是做思想工作的高手，通过跟陈耀华和周玉明的充分沟通，加上这个学习班已经开办了一段时间，老白对这些新职工已经有了相当的了解，结合学员的作文内容，使老白可以联系每个人在工作中的具体表现，对学员的作文进行课堂点评。
    有些学员的作文发自内心联系实际找差距，他们主动剖析自己，不难看出，通过这段时间的学习，确实对他们的灵魂深处有所触及，他们为自己过往的表现和自私行为感到愧疚，对于这样的作文，老白给予高度评价，并张贴在墙上展示，供大家对照学习。只要语句通顺，一律给高分。
    个别学员的作文，字里行间透着极度的不情愿，即使通过这么长时间的学习，思想认识上仍存在不足，有这种顽固意识的人，在今后的工作中将很难发挥多大的积极作用。
    绝大多数学员在作文中能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但认为英雄人物的先进事迹离自己比较远，现实生活中学不来，不过愿意在今后的工作中克服私心，以积极的态度对待工作。
    通过一次集中学习，不可能改变所有人的观念，陈耀华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当老白向他汇报学习结束后的考核情况时，陈耀华一点也不奇怪，“这段时间你辛苦了，尽管只有部分新职工转变了思想认识，但能取得这样的成绩，也很了不起。毕竟任何环境下，人的认识都分上中下三等，有些人无论怎么学习，都很难改变他们对事物的看法。”
    “对于这些新职工，只要有机会，今后还是应该多给他们灌输先进的思想意识。”
    实际上，在进行岗位培训之前，就应该对新职工进行科学文化知识方面的培训，只不过当时认为科学文化知识培训，就是讲解深奥的原料制备和材料合成的科学原理，指挥部的绝大多数工作人员认为，这些平均只有小学毕业文化程度的新职工肯定听不懂，便决定省去这一步。
    其实，指挥部当时这种认识也是片面的，科学文化不仅包括科学知识，也包括文化和思想意识，这些新职工文化基础差，缺乏科学知识是必然的，他们的思想意识水平同样很低，可以不需要他们懂得深奥的科学原理，但思想意识水平太低，对日后的工作将会产生消极影响。
    事实证明，当初省略文化课的培训是不正确的，这些思想意识水平极低的新职工，在岗位培训中就处处算计，充分体现出自私自利的一面，如果将这些行为带到521工程产业化项目的正式生产岗位，说不定会发生难以预料的后果。
    幸亏陈耀华及时发现问题，并果断采取补救措施，让老白为新职工们补上这一课。
    ......
    521工程产业化项目设备安装已接近尾声，新职工们结束所有培训，全部集中到新厂区，在清理完厂区环境后，他们跟着工程技术人员和老师傅，开始设备调试。
    虽然大家都有工业化试验装置的操作经验，但产业化大生产起码在设备规格和尺寸上又扩大了数倍，所以，设备调试过程也可以让大家熟悉设备性能和使用方法。
    设备调试由设备安装施工方和设备使用方共同参与，以便共同解决发现的问题。
    陈耀华亲临新建成的生产车间，参加了头几天的调试工作，从第五天开始，因为另外一项重要任务需要他去完成，他离开了设备调试现场。
    大概又过了三四天，周玉明突然跑到办公室向陈耀华汇报，他说设备调试基本结束，发现三台非标设备出现问题。
    一听这话，陈耀华马上放下手头的工作，急切地问：“三台非标设备出现问题？什么问题？”
    “两台是计量容器，我们发现其计量都不准确，另一台是tsm材料合成釜，发现的问题是保不住压力，也就是密封不严。”
    “你有没有跟设备安装施工方沟通过？是否有可能在设备安装就位时操作不当？”
    “我第一时间就跟乙方沟通了，还把他们的技术人员和施工人员找到现场，对问题进行分析，结果，比较一致的意见，还是设备本身的问题。”
    陈耀华当即吩咐道：“你去设备科，让主管设备采购的负责人和采购设备的工作人员去新车间现场，我也马上过去。”
    周玉明起身离开，陈耀华通过内部电话找到本院机修厂的韩厂长，“我是陈耀华，你立即去一趟新车间。”
    “什么事呀？”老韩问道。
    “到现场你就知道了，快去吧，尽快！”陈耀华没做解释，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从自己办公司出来，陈耀华跨上自行车，飞快地向新车间方向奔去。
    来到车间，见甲乙双方都有几人围在问题设备周围，陈耀华走了过去，“就是这台设备？”
    “这是一台，那边还有两台。”周玉明还没回来，指挥部另一名工作人员答道。
    “具体什么问题？安装施工方的工作人员能解释一下吗？”

 第50章 再度失望

    在陈耀华的要求下，一位自称乙方代表的中年人走到设备跟前，对出现的问题做了一番介绍，跟周玉明汇报的情况差不多。
    “这台设备除了保不住压力，还有其他问题吗？保不住压力跟你们安装施工的操作程序有没有关系？安装过程中是否存在操作不当的问题？”在确定设备本身存在问题之前，陈耀华想弄清楚甲乙双方是否存在过失。
    “陈总，我们的施工都是严格按照规定程序操作的，对设备不可能造成任何伤害，尤其是关键设备，甲乙双方代表必须同时在场，施工操作非常谨慎，这一点请你放心。”乙方代表解释道。
    “吊装过程有没有对设备进行拆卸？”
    “绝对没有！我们怎么敢拆卸人家的设备？即使大件设备不便吊装，也要征得设备制造商的允许，并在他们在场的情况下才能拆卸，这是设备安装的原则。”
    安装过程有周玉明在场，陈耀华觉得乙方代表不可能撒谎，“按照设计要求，设备出厂前，肯定要试压，而且交货清单说得很清楚，试压合格才能发货，如果不合格，咱们这边也不可能接收。以你的看法，你认为这种情况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根据经验判断，我认为是运输过程中长途颠簸，设备的某些部件也许出现了松动，导致轻微泄漏，最终出现保不住压力的情况。”
    “如果真是这样，问题也到不难解决，你们帮个忙，对所有部件重新紧固一遍，再看看能否保住压力。”
    “陈总，只要你们不把延误工期的责任推在我们身上，帮个忙也不算什么，但我劝你们最好跟设备制造方联系一下，把事情说清楚，让他们拿主意，免得日后分不清责任。”
    正在这时，周玉明跟供应处设备科的两名工作人员走进车间，陈耀华朝门口喊了一声：“申科长，你快过来看看吧。”
    老申快步走了过来，“陈主任，怎么啦？”
    “设备出了问题，玉明没跟你说吗？”
    “他跟我们说了，我这不是过来了解情况嘛。”
    陈耀华让乙方代表把情况又说了一遍，然后告诉申科长：“你赶紧跟设备制造方联系，把情况向对方说明，让他们马上派人过来处理。”
    申科长作为设备采购的具体经办人，现在设备出了问题，他最害怕陈耀华抓住这件事向他发难，所以二话不说，遵照老陈的吩咐，转身就往回走，准备跟设备制造方沟通。
    “申科长，你向对方说明情况后，是他们马上派人过来处理？还是授权我们这边处理？要他们尽快做决定。如果授权我们这边处理，让他们给个书面字据。最终什么结果，请随时告诉我。”陈耀华在后面叮嘱道。
    “不是还有两台设备也有问题吗？在哪儿？”陈耀华转身向旁边的周玉明问道。
    “就在那边。”周玉明朝左前方指了一下，走了过去。
    众人跟着来到两台计量容器跟前，陈耀华上前看了看，“这是本院机修厂加工制造的设备，呃，我通知老韩了，机修厂的韩厂长怎么还没过来？”
    “我在这儿呢，有什么事吗？”谁也没注意到老韩何时来到了现场。
    陈耀华在电话里让老韩赶快去车间，老韩本想问明原因，对方却挂断了电话，尽管对陈耀华的态度心生不满，但老韩也害怕有事，毕竟521工程是重点项目，如果出了什么纰漏，他的责任就大了，所以，放下电话后，老韩便起身赶了过来。
    到了车间门口，看见一帮人围着一台设备乱哄哄的在说些什么，走进不远处一听，众人说话的内容跟机修厂无关，老韩就没走到跟前，而是躲在十几米开外看热闹。
    主管设备采购的申科长离开现场后，众人往前走去，突然听见陈耀华喊他的名字，老韩回过神来，连忙答应。
    “离那么远干嘛呢？你到跟前来，看看你们机修厂加工的设备。”陈耀华没好气地说。
    老韩怯生生地走到设备跟前，“我们加工的设备.....，怎么啦？当初交货时不是已经验过了吗？”
    “交货时只检查商标铭牌和资质证照是否齐全，应该配备的设备附件是否应有尽有，设备的其他性能只有在安装起来并投入使用后才能知晓。”周玉明解释道。
    这个道理老韩岂能不知？他明知故问的目的，是为了掩饰他此刻的心虚。
    “还是请乙方代表介绍一下这两台设备的情况吧。”因为陈耀华跟老韩互无好感，为了避免老韩的无端猜忌，陈耀华让第三方说话。
    乙方代表谈到，在设备调试过程中，发现这两台计量容器不准确，而且误差比较大。
    老韩一听，马上反驳道：“不可能！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韩厂长，说话要有根据，你认为哪个地方搞错了？请给设备安装施工方和设备使用方指出来，好让他们改正。”陈耀华揶揄道。
    “我认为设备安装有问题。”老韩有点信口开河。
    乙方代表想要争辩，陈耀华摆摆手，“没关系，哪个地方有问题？请韩厂长明示，让他们按照你的方法做。”
    老韩被将了一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避开陈耀华的目光，对乙方代表说道：“我就不明白了，交货时好好的设备，你们安装后，计量怎么就不准确了？”
    “这位领导，安装过程中我们严格遵守规程，对计量准确性有影响的水平和高度两项指标都没问题，不信你可以亲自测量一下，如果仍然计量不准确，那就说明是设备本身的问题了。”不是己方的责任，乙方代表当然要据理力争。
    陈耀华本来就对老韩没有好印象，见他不积极面对现实解决问题，更是忍无可忍，“韩厂长，我让你到这里，不是听你扯皮推责任，而是让你承认事实，赶快把问题解决了！”
    老韩自是心虚，始终不敢跟陈耀华正面对话，“我这不是在分析原因嘛，只有把各种可能的原因都找出来，才能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行啦，等你把各种原因都找出来，521工程别干了！韩厂长，你能不能正视现实？事情明摆着，影响计量设备准确性的两个外在因素已经被排除了，你还不承认设备本身存在问题，我看你是故意耍赖！”

 第51章 新的任命

    计量设备本来就结构简单，机修厂的工人很快就找到了导致计量不准确的根源，这个错误也算不上多大的麻烦，如果抓紧时间，最多两天就能排除。
    但是，正如陈耀华预料的那样，这些人干活根本没有紧迫感，即使周玉明就在旁边盯着，几位工人一会儿喝水，一会儿上厕所，一会儿歇下来抽烟，一天八小时，真正干活的时间，最多三四个小时。
    周玉明虽然是521工程办公室主任，可他毕竟还年轻，他又管不着机修厂的工人，所以，尽管他不时在旁边催促，但机修厂的工人没谁拿他的话当回事儿。
    就是这么点活，机修厂四五个工人整整干了五天才完成，好在材料合成釜的制造单位远在外地，等对方赶过来解决了设备的密封问题，已是一个星期以后，所以，由本院机修厂制造的计量容器虽然出了问题，但总算没有耽误521工程产业化项目的试车投产。
    因为有很好的工业化试验做基础，产业化项目的投料试车非常顺利，当产品出来以后，陈耀华吩咐检测中心对产品的各项性能指标进行仔细测试。
    过了一个星期，测试中心的组长小汪终于将几批产品的测试结果送到陈耀华面前，并说道：“我们做的很仔细，几项关键指标都是我亲自测试的，结果应该很准确。”
    陈耀华从头到尾看了面前的数据统计表，又从抽屉里取出两张类似的表格，一张是小试样品的测试结果，另一张是工业化试验所得产品的测试数据统计情况，他用了足有半个小时，对三张表格中的数据进行了仔细对比，然后抬起头来，脸上带着欣慰的表情，“从测试数据上看，工业化大生产的产品性能，跟小试和工业化试验的样品性能差不多，这证明521工程的产业化取得了成功！”
    “这回应该向上级部门报喜了吧？”看见领导少有的欢喜，小汪也跟着高兴。
    “是啊，上级领导正在等消息呢。”
    陈耀华首先向梅院长和党委李书记汇报情况，知道结果后，两位领导自然很高兴，他们决定以电报的形式把这个喜讯告诉上级部门。
    接到天晨材料研究院发去的消息，上级机构主要领导当即打来电话，对521工程成功实现产业化表示热烈祝贺！并决定派遣科技司的刘司长亲自到天晨材料研究院慰问。
    梅院长和李书记商量一番后，决定在刘司长前来慰问的时候，举办一个简单的正式投产仪式。
    在此后的几天里，天晨材料研究院和521工程指挥部，陆续收到多家用户发来的祝贺电文。
    一个星期后，科技司刘司长和工业司的夏司长代表上级部门，到天晨材料研究院对521工程指挥部现场慰问，第二天上午九点，指挥部为521工程产业化项目举行了正式投产仪式，刘司长、梅院长和李书记分别代表上级机构和本院党政领导班子讲话，夏司长当场宣布，将天晨材料研究院的tsm各种规格型号的产品，立即纳入全国调拨计划。
    不得不说，科技司刘司长当初的建议很有远见，521工程完成小试之后，在申请工业化试验项目立项的时候，刘司长就希望天晨材料研究院一鼓作气，让该项目在本单位一举实现产业化，现在，他的愿望变成了现实，这位科技司长感到非常欣慰。
    送走了部里来的两位领导，陈耀华代表521工程指挥部找到梅院长和李书记，商量521工程的后续班子问题。
    “两位领导，现在521工程产业化项目一期工程已经正式投产，是不是应该把产业化工厂的领导班子明确一下？”
    “这有什么可商量的？还是你们原班人马，继续干就是了。”李书记觉得这不是问题。
    “原班人马继续干，这倒没有问题，关键是产业化工厂一期工程有六百多人，如果二期工程上来，职工就得超过一千人，我们还有繁重的科研任务，原班人马肯定管不过来呀！”陈耀华解释道。
    梅院长点头赞同，“这倒是个问题，耀华同志的意思，想为工厂配备一套专门班子，这件事还真是需要考虑，让tsm研究室的领导代管上千人的工厂，精力上确实顾不过来。”
    “还有一个问题，去年我去部里汇报工作，人事司的领导告诉我，521工程产业化项目正式投产后，属于生产性质的机构，其管理人员也应该划到企业那边，不能再享受财政拨款待遇。现在项目已经投产，估计用不了多久，上级部门就会过问此事，咱们现在应该想个对策。”陈耀华道。
    “还有这种事？”梅院长跟李书记都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产业化工厂的管理人员属于企业干部，我估计没有人愿意去那边工作。”陈耀华提醒道。
    “可不是嘛，好端端的在科研部门工作，享受财政拨款待遇，谁愿意去企业工作？”
    “如果按部里要求那样做，这个生产部门的领导班子很难搭建起来，去生产部门做管理工作没有问题，要是让他们享受企业待遇，不要说科技人员，就是试验工人也不愿意。”
    这种同一个单位两种体制的事，两位领导也是头一次遇到，他们一时也拿不出主意，一番议论后，现场陷入沉寂。
    梅院长对陈耀华比较解了，在他印象中，只要陈耀华提出问题，必定有了解决问题的方案，尤其是这件事，陈耀华一年多前就知道部里有这个要求，想必也早就有所考虑。
    过了一两分钟，梅院长问道：“耀华同志，你认为这件事怎么处理比较合适？”
    陈耀华不自然地笑了笑，“我只是汇报情况，主意还是你们两位领导拿，我怎么好说呀！”
    李书记摆了摆手，“耀华同志，别想那么多，既然你在这里，这件事还是共同商量比较好，集思广益嘛，谈谈你的看法吧，没有什么不好说的。”
    “说说你的想法吧，我知道你一旦提出问题，就已经有解决问题的方案了。”梅院长再次鼓励道。
    “想法到是有一点，不过称不上方案。”当着院长和党委书记的面，陈耀华还是有些犹豫。
    “有想法就好，先说来听听，这件事太突然，我们连想法都还没有呢。”
    陈耀华把思路梳理了一下，然后说道：“就像两位领导刚才说的那样，如果严格按照部里的要求办，产业化工厂的班子可能根本搭建不起来，从新职工中提拔，他们参加工作的时间尚短，现在还没发现合适的人选；如果享受企业待遇，研究室的职工肯定没人愿意去企业工作。所以，我觉得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保持521工程指挥部这个机构，以模糊体制的形式管理科研和生产。”
    “保持521工程指挥部好理解，你这个‘模糊体制’是什么意思？”李书记问道。
    “所谓模糊体制，就是在521工程指挥部的机构里面，不要把科研和生产截然分开，有关tsm材料的科研和生产，对外继续归521工程指挥部管辖，但内部分工需要明确，否则就体现不出各负其责的岗位责任制了。”陈耀华解释道。
    “其实就是对外模糊，对内清晰，是这样吧？”
    “是的，对外模糊，可以向上级机构有个交代，一旦有人问起来，咱们可以说521工程这套班子是为tsm材料的科研工作服务的，实际上机构内部有一部分从事生产管理的人员，但这些人仍然享受原来的待遇不变，他们并不是企业干部。”陈耀华进一步解释道。
    “这不就跟我刚才说的原班人马是一回事吗？”
    “李书记，如果单指521工程这个机构框架而言，确实跟你说的意思差不多，但要想实现模糊体制的管理形式，需要对机构进行大规模改造和人员扩充。”
    “谈谈你的具体想法吧。”梅院长道。
    “我也只有个大体设想，说不上多么具体。连同科研和生产，现在的521工程指挥部，是个管理着上千人的机构，既负责科研管理，也有生产管理，不仅原有管理人员显然不够，而且原来的职责部门也需要增加。”
    梅院长已经基本弄清了陈耀华的思路，“要不这样吧，521工程指挥部继续保留，耀华同志升任总指挥，下设科研和生产两个分部，因为你对基层人员最了解，由你提名分部负责人人选。除了设置科研和生产分部，还需要设置哪些分支机构，也由你确定。”
    陈耀华连连摇头，“不不不，虽然我跟梅院长的设想差不多，但我不仅不会担任521工程总指挥，甚至连现在这个副总指挥的头衔我也想辞去，我的愿望还是待在基层课题组做科研工作，那才是我的本行。”
    “耀华同志，我还有话要说呢，你干嘛这么着急推辞呀！首先，我赞同梅院长的提议，让你升任521工程总指挥；另外，521工程是个上千人的机构，我提议在521工程办公室设立总支部，由你担任总支书记；第三，我建议将521工程升级为副院级机构，请梅院长报请上级部门批准。”
    李书记的三条建议，都得到了梅院长的赞同，这是天晨材料研究院党 政一把手的一致意见，实际上是对陈耀华新的任命，但老陈对此却并不领情。

 第52章 艰难的决定

    每个人的兴趣爱好各有不同，有些人喜欢做实际工作，有些人喜欢管人管物，陈耀华的性格有点偏内向，他更愿意待在实验室专心致志搞科研，对于管理工作，他并没有多大兴趣。院里第一次任命他当tsm研究室主任和521工程副总指挥，当时他在外地开会，并不知情，这次当着他的面，陈耀华不但没有获得晋升的喜悦，反而当面拒绝了两位领导的好意。
    李书记以为这是陈耀华故意在领导面前摆出的一种谦虚姿态，便极力劝说，但陈耀华坚持自己只愿继续当tsm研究室主任，说啥也不愿意接受521工程总指挥的头衔，更不想当什么总支书记。
    521工程指挥部升格后，成为副院级单位，做这个单位的一把手，是很多中层干部求之不得的事，因为这个单位集科研和生产于一体，具有很大的实权，即使某些副院长，也垂涎于改组后的521工程指挥部总指挥这一头衔。
    陈耀华认为，新的521工程指挥部，既要肩负繁重的科研任务，还要管理上千人的生产机构，他本身就对管人管物没啥兴趣，他怕因此占用过多的精力，无暇顾及自己在科研工作上的兴趣，便执意拒绝两位领导的决定。
    “既然你认为这样的机构设置很有必要，你又为什么不愿出任总指挥呢？”梅院长半天没说话，突然问了一句。
    “我的建议完全是为有利于工作的目的提出来的，跟我是否愿意出任新机构的领导职务没有关系。”陈耀华坦诚道。
    “我们一开始就说了，你这个建议很好，有利于tsm材料的长远发展，”梅院长顿了顿，“但是，新的521工程指挥部机构比较庞大，管的人和事也比以前多不少，要是你不出任工程总指挥，你能为我们推荐一个更加合适人选吗？”
    陈耀华被噎了一下，一时有点语塞，过了片刻才说道：“推荐合适人选......，你们认为现在的521工程办公室主任周玉明怎么样？”
    两位领导似乎对陈耀华推荐的人选缺乏兴趣，梅院长冷冷地说：“先别问我们，你自己认为周玉明比你更适合做新的521工程总指挥吗？”
    “他年轻，有干劲，人品也不错，是个好青年。”
    “我们没说周玉明不好，你要知道，新的521工程指挥部管着一百多人的tsm研究室，还有上千人的生产机构，光凭年轻、有干劲和人品好，是远远不够的！其他方面，他能做的比你更好吗？再说，你的年龄也不大呀！”梅院长态度越来越严肃。
    陈耀华知道两位领导的心思，“可是，我真不愿意离开科研一线，把精力完全用在管理上。”
    “你对科研工作的眷恋之情可以理解，但跟整个管理工作的关系就不可调和吗？”
    “梅院长，李书记，我是怕因为自己的科研情结，耽误了管理工作，有负你们的重托呀！”陈耀华实在舍不得离开科研一线，他对那些鼓噪乏味的实验过程一直兴趣不减。
    “只要安排得当，我认为这都不是问题。在大学里面，那些系主任、副校长甚至校长，哪个没有在科研教学一线有兼职？那种行为甚至还受到鼓励，人家不是照样啥也没耽误嘛，不过业余时间肯定少了，工作也很累。”梅院长道。
    陈耀华对两位领导的任命决定还是有些拒绝，“让我考虑考虑吧，不过也请你们在全院范围内考察一下，也许有更合适的人选呢。”
    “没什么可考虑的，赶快定下来，我们好往上级部门备报。”
    下班回到家里，陈耀华把白天的事情向妻子范红英做了简单透露，对方显得若无其事，“领导重新任命你的职务，你接受了？”
    “第一次对我职务的任命，就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决定的，这次我在场，当然得征求我的意见了。”
    “说了半天，你究竟是接受还是没有接受？”范红英系上围裙，准备做晚饭。
    “还没说定，我这不是回来跟你商量嘛。”
    “你工作上的事，跟我没关系，用不着跟我商量。”
    “你还没了解情况，别忙着撇清关系嘛，我认为还是应该征得你的同意。”
    “本来就是嘛，你们的工作，跟我有啥关系？”
    “你有所不知，如果我接受了新的任命，将比以前更加忙碌，家里面的事恐怕更无暇顾及了，这事怎么能说跟你没关系呢？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坚决拒绝新的任命。”
    “你这话要是让外人听见了，还以为我在拖你后腿似的，即使现在，你为这个家里做了什么，难道你心里没有数吗？”范红英朝陈耀华白了一眼。
    “是的，我承认自己没为家里干多少家务，如果接受新的任命，今后在家的时间将会更少。”
    “行啦，接不接受新的任命，由你自己决定，我可不拿主意，但我绝不会因为家里的事拖你工作上的后腿。你不是想征求我的意见吗？这就是我的态度。”
    实际上，自从接手521工程以来，陈耀华确实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在试验还没取得任何进展之前，他天天泡在实验室，为寻求技术突破而日夜操劳，甚至还为因事请假的试验工人替过班。
    为了获得有价值的试验数据，他白天黑夜连轴转，一连数天坚守在试验岗位，亲自观察试验出现的各种情况。
    当小试取得进展时，陈耀华除了跟同事们一起高兴，还要进一步完善工艺条件，除此之外，他还要马上筹备项目的工业化试验，为此，他多次进京汇报工作，争取上级部门支持，回过头来再寻找试验场地，并在设备、资金和技术方面为试验做准备。
    当工业化试验取得成功时，别的技术人员想的是如何尽早鉴定科研成果，陈耀华无暇顾及成果带给自己多大利益，他想的是如何把工业化试验得到的tsm材料推向应用市场，并从用户那里收集反馈信息，完善tsm材料各项性能指标的数据。不仅如此，在工业化试验取得成功后，陈耀华认为这不是521工程的终极，而是tsm材料系列产品的开始。
    在多个场合，陈耀华向同事们强调研究开发多用途、多规格、性能各异的tsm材料的重要意义，他要求科研人员继续努力工作，不断探索新工艺新技术。
    为了尽快达成521工程的立项目的，陈耀华积极响应上级机构主管部门领导的建议，决定在本单位大力推进521工程产业化，在外界配合不力的情况下，他亲自出面，不仅解决了项目用地和建设资金这两大棘手难题，而且亲自管理项目建设，在此过程中，克服了许多困难，终于使521工程产业化项目如期建成投产。
    这几年，陈耀华早出晚归是常事，有时为了现场解决问题，甚至夜不归宿也不鲜见，对于丈夫的工作，范红英表示理解，当初领导任命陈耀华到tsm研究室当主任，范红英就知道这项任务不轻松，外人也许不知道，从那时开始，范红英就做好了吃苦耐劳的思想准备。
    陈耀华经常不在家，夏天还好办，尤其是冬天，需要买煤买劈柴，还有冬季常吃的大白菜，一买就是几百斤，全是范红英的事，这对于来自南方，身体并不强壮的她来说，还真是个挑战，但范红英咬牙挺过来了。她从没跟陈耀华叫一声苦，喊一声累，甚至在他面前从不提起这些事。
    还有两个孩子的教育，学习成绩怎么样，作业写没写完，陈耀华从来没有过问，他也没有时间过问。
    陈耀华的性格也有细腻的一面，他并不是那种吃粮不管事的大男子主义者，实际上，前些年工作没有现在这么忙，老陈抢着干家务，那时，买煤买菜全是他的事，他对范红英也很体贴，要是像现在这样不顾家，范红英也不会跟他成为夫妻。
    这样的日子范红英已经习惯了，当陈耀华谈起院领导对他有了新的任命，范红英非常平静，在她看来，陈耀华现在已经把自己交给了工作，即使接受新的任命，将来还能怎么样？大不了吃住在单位。
    虽然范红英的态度不冷不热，甚至还有点漠不关心，但陈耀华知道，她说的也是实话，毕竟主意还得陈耀华自己拿。
    不过他们毕竟是夫妻，陈耀华觉得还是有必要把原因讲清楚，争取范红英的最大宽容和理解，“其实，下午梅院长和李书记跟我谈话的时候，我并没有答应接受新的任命。”
    “既然你没答应，他们怎么说？”
    “梅院长让我推荐比我更合适的人选。”
    “哦，那你就推荐吧，你推荐谁了？”
    “我推荐周玉明出任新的521工程总指挥。”
    “那不就得了嘛，看把你着急的，好像离了你就没有别人似的。”
    “但是，两位领导不认可我的推荐，他们认为周玉明太年轻，缺乏工作经验，不足以胜任521工程总指挥。”
    “你还可以继续推荐别人嘛。”
    “在tsm研究室，其他人还不如周玉明呢。”
    “那就不好办了，我看呀，最后还得落到你身上。”
    “谈话结束时，两位领导也是这个意思，我说需要回家跟你商量。”
    “你可别往我身上推，让梅院长和李书记认为我在起消极作用。刚才已经说了，我的意见很明确，你的事情你做主，我只能做到不拖你的后腿。”说完，范红英走进厨房，不再讨论这件事。
    第二天上午八点半左右，陈耀华接到梅院长打来的电话，“耀华同志，昨天那件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没想到院领导这么着急，陈耀华有点不知所措，“梅院长，昨天那件事，我......还没考虑呢。”
    “当时不是说好了嘛，怎么还没考虑好？”梅院长顿了顿，干脆说道：“考虑什么呀！我看你就接受任命吧，你是老党员，对革命工作，哪有挑三拣四的？”
    “这......，”陈耀华被梅院长这句半开玩笑的话噎的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思虑片刻才说道：“梅院长，这真是一个艰难的决定，如果这是你的命令，那我接受新的任命。”
    “这不就对了嘛！如果昨天下午说出这句话，咱们要少费多少口舌呀！”
    “哎哟，这么大的事，我也要思前想后呀！”
    “年龄不算大，事情想得倒挺复杂。好啦，就这样决定了吧，我跟李书记通报一下，让院办发个红头文件。你抓紧时间把521工程新的机构设置计划，以及你提名的机构下面各部门负责人名单一并报上来。”
    “梅院长，我有个请求，请你跟李书记说一声。”
    “什么请求？”
    “昨天，他不是说要在新的521工程指挥部成立总支部吗？我举双手欢迎这个决定，毕竟指挥部管辖科研和生产两个部分的一千多人，但请不要让我兼任总支书记。”
    “哦----，这件事呀，”梅院长停下思考了一阵，“耀华同志，如果从有利于工作的角度考虑，我还是希望你继续兼任这一职务。”
    “梅院长，我身上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再兼任总支书记，肯定忙不过来呀！”
    “你先别着急，听我解释完了再说话。因为新的521工程指挥部属于副院级单位，如果你不兼任总支书记，院里很有可能派现在的党委副书记兼任这一职务，好歹人家是多年的副院级领导，他跟你在一起共事，很多事你是不是需要向他请示，你认为这对你的工作有好处吗？”梅院长在行政领导岗位工作多年，对待这样的事，他很有经验。
    陈耀华有点醍醐灌顶的感觉，“哦，这我倒没想到。是啊，人家是老资格的院级领导，我当然要尊重他,只不过啥事都要请示汇报，这总指挥的头衔也就有名无实了。”
    “可不是嘛，所以，我劝你哪怕辛苦一点，还是自己兼任总支书记为好。”
    “一千多人的单位，党员起码也有近百人吧，我怕自己无暇顾及这边的事务。”
    “我看你们以前那个班子构架就很好，今后仍然给你配备一名副书记，专门负责指挥部的党务和工青妇等行政工作，你专心从事管理，甚至还可以抽时间到基层课题组从事一些科研工作，只要把管理方面的事情理顺了，我认为不至于忙得不可开交。”
    因为陈耀华的前期工作不负众望，他的表现让梅院长和李书记等主要院级领导非常满意，所以，他们极力推荐陈耀华出任升格后的521工程总指挥，并且在工作上给予他毫无保留的支持。
    “这个办法确实不错，这几年我们的各项工作从未发生过冲突，即使我们的行政工作，在全院也是先进单位。”陈耀华对521工程指挥部的原有机构赞赏有加。
    “你认为今后谁跟你撘班子比较合适呢？”为了充分尊重陈耀华的选择，梅院长再次征求他的意见。
    陈耀华毫不犹豫地说：“还是老白，我认为老白这人很好合作，这几年我们俩各负其责，即使工作中偶尔出现不同意见，解释清楚后，谁也不往心里去，我们都是光明磊落的人，历来都把事情摆在桌面上，从不在下面搞小动作。”

 第53章 敏感问题

    对于不务正业，一门心思投机钻营的人，领导们唯恐避之不及，但对陈耀华这样的实干家，梅院长却愿意给他提供更高更大的平台，毕竟在任何一个单位，始终还是需要有人干正事。
    虽然陈耀华并不热衷于此道，甚至一度拒绝了两位领导的好意，经过一番周折，老陈最终还是接受了新的任命，这让梅院长感到欣慰。改组521工程指挥部，搭建新的班子，只要对工作有利，梅院长都尊重陈耀华的意见，尽最大努力支持他的工作。
    陈耀华提出让老白继续当他的副手，意味着老白的行政级别也往上提升了一级，这对于处在中层的行政干部来说，是相当不容易的，因为绝大多数中层干部直到退休，也提不上这一级。
    梅院长二话没说，当即答应陈耀华的要求，“我们马上找老白谈话，行政级别提升了，希望他更好地配合你的工作。这两天你把新的521工程指挥部改组计划报上来，还有你提名的机构各部门负责人人选名单，提交全院班子成员审核通过后，马上由干部人事处任命下去。”
    事已至此，陈耀华只能接下这副担子，根据梅院长的要求，他跟老白商量后，决定在指挥部保留tsm研究室，新设立生产部和物资管理中心。
    “按照这种构架，新的521工程指挥部分别由办公室、tsm研究室、生产部和物资管理中心等四个部门组成，你认为哪些人出任这些部门负责人比较合适？”陈耀华征求老白的意见。
    “你对这方面情况比我熟悉多了，我就不提建议了吧。”
    “这是咱俩的事，你怎么能置身事外呢？”
    老白想了想，“现在能用的人就这么多，玉明已经是指挥部办公室主任，许巍性格比较外向，喜欢跟人打交道，我觉得比较适合管生产，唐建林和田海涛都比较心细，他俩谁管物资都可以，如果你还兼任研究室主任的话，各部门人员也就基本配齐了。”
    “但是，这里有个问题，你提的这几个人，都出自材料合成课题组，其他几个试验组一个人选也没有，恐怕外界有人说闲话呀！”陈耀华不无担忧地说。
    “问题是我没有看见其他组有合适的人选，检测中心不说了，就说试验一组，如果不是看在马学远有一定的专业技术水平，以他的人品，当组长他都没有资格！人都做不好，怎么做事？二组的孙良才，政治觉悟太低，思想上不求上进，这种人不适合进领导班子；三组的老钱，年龄偏大，脾气暴躁，遇事不冷静，我认为他不适合搞管理；他们三个组又都不注重年轻人的培养，三个试验组几十名年轻科技人员，竟没有一个脱颖而出，表现优秀的，你说还有谁？”别看老白平时说话很少，观察的却很仔细。
    “你提这几个人，还都是我的助手，人家会不会说咱们任人唯亲呢？要不向院人事处打个报告吧，请他们从别的处室往521工程指挥部调进来几个人。”处理这种敏感问题，陈耀华总是小心翼翼。
    老白不以为然，“调谁来呀？年龄大的，都知道521工程指挥部事情太多，工作太累，来了以后很多事情都需要学习或熟悉，我估计没人愿意调进来。年轻人来了同样需要熟悉业务，一时半会儿根本起不到多大作用，怎么领导手下人开展工作？我觉得你不必把事情想那么复杂。为了所谓的避嫌，你总不能放着现成的人才不用，去用那些庸才吧？”
    “道理是不差，但人言可畏呀！说实话，我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出现什么说道。”
    “我觉得在这件事情上你也应该拿出你在工作上的劲头来，优柔寡断，顾虑太多，不利于选人用人，鼓励人才成长。我的意见，就用这几个人，不要去管外界说什么！”几年来，陈耀华第一次看见老白如此坚决。
    其实，陈耀华何尝不想广开才路，但他早就发现其他组长不重视年轻人的培养，他曾多次提醒，组长们却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继续我行我素，导致其他试验组的年轻科技人员无所作为，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面对这种局面，陈耀华也很无奈，他从内心不愿让自己的几位助手都到行政管理岗位，真心希望他们留在科研一线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几位助手都有不错的科研潜质，如果坚持在科研一线，有望在科研工作中做出成就。
    虽然老白极力推荐，但陈耀华是个非常开明的人，他从不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就算他也同意老白的意见，他还是决定在跟几位助手充分沟通之前，暂时不把名单上报给梅院长。
    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陈耀华把周玉明、许巍、唐建林和田海涛等四位助手召集到一起，“跟你们四个商量一件事，其实叫征求意见更恰当，我想知道，你们各自的理想是继续从事科研工作，还是对行政管理更感兴趣？”
    四位助手相互看了看，不约而同地问：“主任，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你们也是三十岁左右的人了，应该对自己的人生有所规划，现在有个选择的机会，如果你们的志趣在科研工作上，想为祖国在特殊材料领域有所贡献，那就继续待在科研一线；要是有人对行政管理感兴趣，也可以到管理岗位一试身手。你们是幸运的，选择的机会就在眼前，选择的权力在你们自己手里。”陈耀华郑重地说。
    谁都知道这是自己人生道路上一次难得的选择机遇，每个人都在紧张地思考着，至少沉默了五六分钟，还是周玉明首先说话，“我希望待在科研一线，继续从事科研工作。”
    许巍接着表态，“我无所谓，做什么工作都行。”
    “海涛和建林呢，你们俩有什么想法？”
    田海涛也是喜静不喜动的性格，“我不愿意跟外界打交道，喜欢继续待在科研一线。”
    “我愿意听从领导安排，什么岗位都无所谓。”唐建林学的无机专业，而tsm属于有机高分子材料，虽然他很努力，也深得陈耀华器重，毕竟专业完全不对口，所以，他想趁此机会挪一下地方。
    四个人都表明了自己的心迹，陈耀华没有当场做出任何决定，只是叮嘱不要将当天的事情外传。
    经过一番权衡比较，陈耀华决定自己今后仍然兼任tsm研究室主任，周玉明继续担任521工程指挥部办公室主任，行政级别升半格，许巍担任521工程生产部厂长，唐建林为物资管理部经理，田海涛成为材料合成课题组组长。
    除了许巍和唐建林的工作彻底脱离了科研一线，陈耀华和周玉明还保留材料合成课题组组员的身份，他们可以随时参与课题组的科研工作。
    三天以后，陈耀华把新的521工程工作计划和部门负责人名单上报到梅院长面前，“这是我的设想和建议，请院领导审核，不妥之处随时改正。”
    “我相信你的工作计划和人员名单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还要继续兼任研究室主任，可见你是真舍不得离开科研一线啊！”
    “一方面，搞科研才是我的本行，我深爱科研工作，另外，我也想过让其他组长出任tsm研究室主任，但他们的专业都是原料制备，跟材料合成差的比较远，而且几位组长之间相互不服气，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位坐到研究室主任这个位置，都不好开展工作。当然，我也考虑过让年轻人担任这一职务，但年轻人资历浅，现在的几位组长更不会配合工作。多方面权衡后，我觉得现阶段还是我继续兼任这一职务比较合适。”
    决定521工程指挥部各部门负责人名单时，陈耀华曾考虑让周玉明出任tsm研究室主任，这个职务虽然跟周玉明现在担任的指挥部办公室主任为同一个级别，属于平调，但研究室主任毕竟离科研工作更近，更符合周玉明不愿离开科研一线的愿望。
    但是，科研管理不同于一般管理工作，管理者不仅需要一定的业务水平，还需要相当的资历，否则很难服众。如果让周玉明出任tsm研究主任，因为资历太浅，马学远、老钱和孙良才，甚至包括分析测试中心的小汪都不会服气，那将让周玉明很难开展工作，还有可能会耽误tsm材料后续系列产品的开发。所以，陈耀华最终决定自己兼任研究室主任。
    “科研这一块，实际上跟以前情况差不多，现在多出来的，主要是521工程现有成果产业化生产这一部分，如果生产部的负责人能够独挑大梁，你的负担就会减轻不少。”梅院长分析道。
    “看看吧，这次提拔的几位年轻人工作能力还不错，就是不知道实际效果怎么样。”
    当天下午，梅院长和李书记召集全院党 政领导班子会议，讨论521工程新机构的人事任免问题，因为两位主要领导事先已经定下调子，要大家全力支持陈耀华的工作，所以，班子里的其他成员基本没有提出不同意见，就顺利通过了人事任免决定。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院干部人事处颁发的有关521工程新机构人事任免决定的红头文件，随着每天的报章杂志一起，下发到全院所有处室和基层课题组。
    tsm研究室几个试验组的职工，当然也同时看到了人事任免的红头文件，一般人对此并没有多大兴趣，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只是一名基层普通职工，不管机构怎么变，也不管谁被提拔谁被免职，跟自己都没有什么关系。
    但是，个别人看到人事任免的红头文件后，却借题发挥，“大家看看，这次提拔的都是谁？许巍，唐建林，包括此前已经提拔为办公室主任的周玉明，还有晋升为课题组长的田海涛，都是材料合成课题组的人，这不是陈耀华的四大金刚吗？老陈这个弄法，其他组的科技人员往后还怎么混？”试验一组组长马学远这番话，颇具煽动性。
    因为老马跟本组职工很少交流，试验一组也没有他瞧得起的人，所以，老马这通议论后，并没有人跟他附和，他自己觉得无趣，也就不再议论了。
    试验二组的孙良才在思想意识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上进心，他对自己的要求就是干好本职工作即可，至于行政职务晋升，他从来都没考虑过，见到这份红头文件，他只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就将其扔进了抽屉里。
    试验三组有位名叫魏建学的试验工人，看到这份红头文件后，也发表了一通议论，“不知道这几个人哪里出奇，怎么全是陈耀华手下的人呢？我不信其他试验组就没有工作干得好的！老陈嘴上说的好听，其实也是任人唯亲。”真是臭味相投，这番话的意思，跟马学远的话大同小异。
    “建学又在这儿议论什么呢？”三组组长钱章良进屋，正好听见了魏建学说的话。
    老钱这人虽然脾气不好，但起码的是非观念是有的，人事处下发的红头文件他也看到了，见提拔的几个人都出自同一个基层试验组，而且都是陈耀华的手下，他开始的感觉有点不太舒服，但平静下来想了想，心里也就释然了，他认为如果自己是陈耀华，也只能这么安排，因为其他试验组根本找不出比这几名年轻人更优秀的人选！
    魏建学以为这次的话题能引起老钱共鸣，“钱师傅，你看这上面都是哪些人？全是老陈的部下！其他组的人一个也没得到提拔。”
    “人家老陈是tsm研究室主任，咱们这些人也是老陈的部下，不要分得那么清嘛。我看你对这上面提拔的人好像不服气，你能从其他组找到比这几个更优秀的人吗？”老钱平静地说。
    “这个......，我只是个试验工人，对各组的技术人员不太了解，我可找不出来。”
    “还是嘛，既然不了解情况，就不要信口开河！对老陈，我比你了解，对各组技术人员，我也比你了解，但我认为名单上这几个人都不错，他们应该受到提拔重用！”
    “钱师傅，这......，”魏建学还想继续解释。
    钱章良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建学，啥也别说了，不了解情况，你最好免开尊口。整个521工程和tsm研究室是一个集体，你这些不利于团结的话，对工作只能起消极作用！”

 第54章 态度问题

    随着521工程新机构各部门负责人的就位，尤其是许巍正式出任tsm材料的专任生产厂长，陈耀华和周玉明把自己代管的一些生产方面的工作移交给许巍之后，身上觉得轻松了许多。
    作为521工程新任总指挥，陈耀华亲自兼任tsm研究室主任，除非出现大的问题，一般情况下，生产方面的事他基本不过问，陈耀华将把主要精力用于围绕tsm材料多功能系列产品的开发。
    一切安顿下来后，陈耀华以521工程新任总指挥和tsm研究室主任的身份，召集了一次由tsm研究室全体职工和521工程指挥部机关科室全体人员参加的大会，在会上，除了宣布新机构的职能，他主要讲了生产和科研工作的重要性，现在，天晨材料研究院生产的五六种型号的tsm材料，已被列入全国调拨计划，他希望生产部门不要懈怠，产品不能断档，要千方百计满足用户的需求。
    随着tsm产品被应用到全国各地的多个领域，用户们对产品性能陆续提出了各种各样的要求，这些信息反馈到陈耀华这里，通过梳理总结，在这次会上陈耀华向在座的科技人员发出号召，让大家不要满足于现在取得的这点成绩，更应该重视tsm材料后续产品的开发。
    各领域用户对tsm材料性能的要求可谓五花八门，工业领域的用户，要求tsm材料在耐高温高压和强酸强碱等方面有优异的性能，而国防工业往往要求tsm材料具有良好的防辐射抗腐蚀性能，以及优良的耐候性，而跟老百姓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日用工业领域，则要求tsm材料无毒无味。
    在521工程现有成果基础上实现产业化所生产的几种tsm材料，只能算作tsm领域的通用产品，根本无法满足经济建设和国防工业对tsm材料的多种需求。
    通过理论分析，陈耀华认为，要提高并开发出性能优异的tsm产品，硅氟材料是今后研究的主攻方向，他要求负责原料研制的三个试验组，抓紧这方面原料的研发。
    因为此前从未接触过跟氟硅有关的原料，三个试验组的组长都表现出一定的畏难情绪，他们对陈耀华的号召并未积极响应。
    散会后，周玉明向陈耀华提醒道：“也许涉及到氟硅的原料在制备工艺上都有难度，我觉得负责原料研制的三个试验组在这方面不会有多大作为。”
    陈耀华点点头，“会上我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目前还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但他们的反应都不积极。要不这样，海涛仔细查一下，国内有关氟硅材料的原料配套情况怎么样？如果国内已经有企业生产这些原料，那就省事多了。”
    经过详细查询，发现分别只有一种氟硅原料需要研制，合成氟硅tsm材料的绝大多数原料，国内已有生产。看来，通过这些年的发展，国内工业的配套能力已大有改观！
    陈耀华把研制两种氟硅原料的课题同时交给三个试验组，要马学远、孙良才和老钱在一个星期内拿出研制计划，包括预计的工艺路线、研发期限和预计达到的目标。
    “如果我们不接受这项任务，会有什么后果？”马学远直言不讳地问道。
    “一共只有两个课题，也没打算让三个试验组同时开展相同的研发活动，我当然不会让课题组做那种重复劳动。实话告诉你，这次的科研任务具有一定的竞争性，如果一组不想参与这项工作，那你们可以什么也不做。”
    “很好，不过你还没告诉我，如果不接受任务，会有什么后果？”老马其实还是心虚。
    “还用我说吗？共产主义是干出来的，不是等来的，难道你不懂这个道理？如果干与不干都一样，谁不愿意享受清闲？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共产主义？”陈耀华把自己并不常用的政治口号搬了出来。
    “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我就想知道不接受任务有什么不一样？”
    “学远，你受过高等教育，也是三十好几的男人，亏你说出这样的话。其他试验组在那里辛勤工作，你们在一边看热闹享清闲，你就那么心安理得？你认为自己对得起国家付给你的工资吗？做人的良心何在？你不是想知道结果吗？首先，你这个课题组长和项目负责人当到头了，我会找人接替你的位置；另外，即使你调出tsm研究室，我们也会把你的工作表现交给院里的干部人事处，他们当然会把这些情况装入你的档案袋。”陈耀华不动声色地说。
    “不对呀，刚才你还说没打算让三个组做相同的科研项目，现在你手头只有两个课题，肯定有一个组没有项目可做，对于没有课题的试验组，你怎么处理？”老马认为自己发现了对方的漏洞。
    “只要积极参与，即使最终因为某些原因没有科研课题可做，我们照样会给予正面评价，除了岗位待遇有所差别，其他事情都不会受影响，因为他们的表现跟你这种消极对待工作的态度有本质区别！”
    马学远再有抵触情绪，也知道权衡利弊，“老陈，知道这些年你对我没有好印象，但希望你公平对待我们三个组的计划方案。”
    “学远，希望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咱们共事这几年，我哪些事情做的不公平？请你一一指出来，我将虚心接受。如果属于信口开河，那就请你免开尊口，把精力用在工作上，尽快把你们的计划方案交上来。否则，过期不候！”说完，陈耀华转身离开。
    过了一个星期，收到马学远、孙良才和钱章良提供的研制计划方案后，陈耀华组织了包括他自己和三位当事人，以及周玉明和田海涛在内的相关人员，对各组方案进行了评估，除了马学远本人对一组的方案投了赞成票，其他人都将老马的方案排除在外。
    对于这样的结果，老马坦然接受，一点也没感觉到失败的尴尬，因为马学远完全就是应付差事，他对陈耀华提出研制氟硅原料的计划没有兴趣，之所以按时提交了研制计划，他是害怕陈耀华说他态度消极，对他的未来产生不利影响。
    如果要选最佳方案，二组孙良才提出的制备含氟和含硅原料的工艺路线无疑都是最好的，按照原来的计划，哪个组的方案最好，就让哪个组承担科研课题。但是，如果把含氟和含硅两种原料都放在试验二组研制，不仅给孙良才和试验二组的职工增加成倍的工作压力，而且还会使研制时间延长一倍，无论如何都是不合理的。
    跟孙良才和钱章良协商后，陈耀华决定由二组三组分别承担一项新型原料研制课题，只有试验一组没有新课题，但也不能无所事事，马学远需要带领职工们对原来的原料生产工艺进行优化试验，倒也显得轻松惬意。
    接受了新的科研任务，老钱和试验三组的全体职工都很高兴，唯独组里那位试验工人魏建学对此怨声载道，“大家都是同样挣工资，凭什么试验一组的人从此以后可以享受清闲，咱们这些人又要重新受累？我看老陈也是欺软怕硬，他见钱师傅和小孙好说话，就把新任务压给二组和三组，人家老马处处跟他作对，现在倒落得个轻松。”
    一位比魏建学年龄稍小一点的科技人员不同意这种说法，“魏哥，事情不能这样看，咱们是搞科研工作的，如果没有科研项目可做，整天无所事事，反而觉得无聊。室里能把研制含氟原料的科研项目交给三组，说明领导对咱们这些人的信任。”
    “什么信任呀！我看就是咱们组长好说话，老陈倒是想把任务交给一组，人家老马给他面子吗？”
    对于魏建学的胡言乱语，技术人员不愿跟他继续理论，倒是同为试验工人，但年龄更大一些的张师傅，对魏建学的言论弃之以鼻，“建学，既然你那么崇拜老马，你应该申请调往试验一组呀！”
    “我......，”被突然噎了一句，魏建学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片刻才愤然说道：“崇拜老马怎么啦？人家老马在任何场合都敢顶撞陈耀华，其他人谁敢？”
    “哦，你认为敢顶撞领导就值得崇拜？看来你真该马上申请调往试验一组，他们那里工作又轻松，跟你崇拜的人待在一起，你的心情一定很愉快，就是不知道老马喜不喜欢你这样的人。”老张师傅揶揄道。
    “老张，你别拿这话噎我，你以为我不敢申请调走？”
    “我绝对相信，问题是老马要不要你？你在这里一厢情愿地崇拜他，人家什么也不知道，我觉得你应该当面向他表达你的崇敬之情，起码让他对你有个好印象。”
    被老张逼到墙角，魏建学已经没有退路，但他知道自己名声不太好，虽然他很崇拜马学远，不过真要是找到老马，申请调往一组，却不敢肯定对方是否愿意接收他。
    到底是脸皮厚，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下不来台的时候，魏建学竟厚颜无耻地说：“我在三组待了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让我调走？”

 第55章 臭味相投

    虽然三观不正，厚颜无耻，但魏建学并不傻，当着众人的面，他否认自己想调走，但事后却真的找到马学远，崇敬之情溢于言表，“马师傅，你的为人令人钦佩，敢说敢做，不畏权势，是知识分子的榜样。”
    居然受人崇拜，连马学远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呵呵，建学，这话是从哪儿说起呢？”
    “在整个521工程指挥部，谁不知道只有你敢于对老陈提出批评意见？其他人屁都不敢放一个，老陈说啥是啥。”
    这话不全对，却也部分属实，老马确实在多个场合跟陈耀华意见相左，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分量，虽然陈耀华不跟他一般见识，不过，在晓之以理之后，老马哪一次都败下阵来，最后全都按照陈耀华的意愿行事。
    第一次当面受人夸赞，老马虽然觉得对方有点言过其实，却也非常受用，“我这个人太直率，不管面对谁，喜欢有啥说啥，不愿藏着掖着。没错，老陈是研究室主任，但他也有犯错的时候，只要被我发现，我就会不留情面地给他指出来。就因为这个原因，我一直不受人待见，但我并不在乎，领导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老虎屁股摸不得。”
    魏建学竖起了大拇指，“马师傅，我特别佩服你的勇气和气概，做人就应该像你这样。”
    “但是，我这臭脾气也把领导得罪了，不仅老陈不喜欢我，就连指挥部机关的其他人也不愿跟我接触。”能意识到这一点，说明老马尚存一丝自知之明。
    “我找过老陈几次麻烦，他也不喜欢我，他喜不喜欢算什么？指挥部那些人看不惯我，我也看不惯他们，你看这次提拔的几个人，全是老陈手下的心腹！”
    “我也是这么想的，有意见就得提出来，我才不管老陈高兴不高兴，我从来不愿搭理指挥部那些人，他们在我眼里无足轻重。”
    一百多人的tsm研究室，马学远和魏建学原本都是知音难觅的孤家寡人，没想到魏建学的主动拜访，两人竟臭味相投，看上去他们还真有不少共同语言，相互聊得似乎很投机。
    “马师傅，你们试验一组还需要人手吗？”聊了不少共同语言，魏建学转而问道。
    “试验一组需要人手，需要什么人手？”老马被魏建学的问题搞得有点糊涂。
    “我是说，你们还需要试验工人吗？”魏建学解释道。
    “怎么啦？谁想来试验一组？”
    “我的意思，如果你们这里需要人，我想调来你们组里。”
    “你在老钱那里呆得好好的，调来我们组里干什么？试验一组连新课题都没有，眼下我们只做一些补充试验，时间长了大家都觉得有点无聊，不像二组和三组，又接到了新课题，大家一起忙碌多好呀！”
    老马这番话不知是真是假，但完全出乎魏建学的预料，他没想到老马会对二组三组获得新的科研课题羡慕不已，“整天忙碌有什么意思呀！我倒觉得你的选择更是为了组里的职工利益考虑，哪像老钱和小孙，只顾自己在陈耀华面前邀功请赏，全然不顾本组职工的利益。”
    在这个问题上，老马跟魏建学的观点其实是一致的，但他身为组长和分项目负责人，在对魏建学并不完全了解的情况下，在一个试验工人面前，老马说话还是不会那么露骨，“我们也想得到新的科研项目，怎奈老钱和小孙捷足先登，加上陈耀华的偏爱，我们就失去了机会。”
    “马师傅，我看这样更好，让老钱和小孙忙活去吧，你们现在这样又不少挣工资，怕什么？”
    “不是怕什么，人家二组三组的人，现在有一种荣誉感，我们是失落者，感觉就不一样了。”
    “什么荣誉感呀？我是三组的职工，一点也没感觉出来，我感觉到的只有累。再说，荣誉对组长或技术骨干也许有用，对我们这些普通试验工人，我看没啥用处。”在知音和自己崇拜的人面前，魏建学彻底敞开了心扉。
    “嗨，像我这样的试验工人，多一个少一个都不算什么，关键看你同不同意。”
    面对魏建学的死缠烂打，马学远快招架不住了，在他不知道该如何进一步拒绝的时候，老马突然来了灵感，“建学，不是我不同意你调来试验一组，关键是你所在的三组即将开展新课题研究，而我们这里工作并不多，如果你在这个时候调过来，于情于理说不过去。”
    “我才不管他什么新课题旧课题，现在我就是不想在老钱手下工作了，只要你同意接收我，事情就好办。”
    “要不这样吧，你去找研究室主任陈耀华把情况说清楚，只要他同意你调动，我这里举双手欢迎你的到来！”
    老马这一招可谓非常聪明，一方面他知道陈耀华不可能同意魏建学的调动请求，另外，把得罪人的话和得罪人的事都推到陈耀华那里，马学远却以好人的面目出现，魏建学对他不会产生任何怨恨。
    果然，当魏建学来到陈耀华办公室提出申请调动时，陈耀华觉得匪夷所思，“建学，在我印象中你申请调动这不是第一次了，但在试验三组即将开展新项目研发的时候，你申请调离，这合适吗？”
    “主任，我一个试验工人，对三组的科研工作无足轻重。上一次我申请调动，你说别的试验组没人要我，这次我已经跟接收单位谈好了，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可以调离三组。”
    陈耀华吃惊地看着对方，“跟接收单位谈好了？哪个单位？521工程内部的？还是其他处室的？”
    “咱们内部的单位，马师傅的试验一组，来之前我跟他谈过了，他说只要你同意，他现在就可以接收。”
    “啪！”陈耀华一拍桌子，“马学远？他有什么权利这样做！”

 第56章 脑子有病

    陈耀华的举动，把魏建学也吓了一跳，“主任，这......，我调动的事，你说怎么办？”
    “你先回去，调动的事以后再说。”陈耀华不耐烦地朝对方挥了挥手。
    “可是，我跟马师傅已经说好了，就等你一句话。”
    “你先回去，我这里还有重要事情需要处理，这话听得懂吗？”陈耀华下了逐客令。
    等魏建学悻悻地退出办公室，陈耀华抓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摇了个号码，电话接通后，他带着怒气问道：“学远，我是老陈，你跟魏建学说什么了？”
    一听对方的说话语气，马学远知道情况不妙，“说，说什么了？没说什么呀！”
    “没说什么？你给魏建学许了什么愿？你消极工作也就算了，是不是还想拖其他组的后腿？我告诉你，如果对其他组的工作造成不良影响，你是要负责任的！如果把破坏科研工作的帽子扣在你头上，你承受得起吗？”在政治敏感性特别强的年代，一顶破坏分子的帽子扣在头上，就意味着永远抬不起头，陈耀华的提醒，让马学远打了个寒颤。
    “老陈，你不要吓唬人，这顶帽子太大了，我可戴不起。”
    “既然知道厉害关系，那就请你不要在背后搞小动作！唆使魏建学不安心在试验三组工作，要求调往试验一组，是你干的好事吧？”
    马学远急忙撇清关系，“老陈，请你不要血口喷人，我跟魏建学根本不熟悉，啥也没跟他说，他的事与我无关。”
    “我信口开河？魏建学刚从我办公室离开，他说你已经答应他的请求，只要我同意，你就举双手欢迎他调入试验一组，如果你还想抵赖，我这就把他找回来，跟你对质！”
    终究是心虚，老马不再嘴硬了，说话的语气也软了下来，“老陈，你不能只听魏建学的一面之词呀！事情的原委根本不是他说的那样。”
    陈耀华认为，即使老马跟魏建学都在撒谎，听听老马的说法，对于判断是非曲直也有好处，“说说吧，你跟魏建学是怎么回事儿？”
    马学远把魏建学找他谈调动的经过说了一遍，但他隐瞒了魏建学说的那些对他崇拜的话，“他缠住我不放，你说我能怎么办？”
    “于是，你就跟魏建学出主意，让他来找我，只要我同意，你就接收他？”
    “我也是没办法，要不怎么能把他支走呢？毕竟你是大 领导，我觉得他对你总有几分畏惧，你对他的拒绝，他说不出什么。”这基本上是老马的真实想法。
    “好人让你当，得罪人的事让我干？你这主意不错嘛！好吧，事已至此，我就再得罪他一回。”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魏建学再次来到陈耀华办公室，“主任，昨天我跟你说的那件事，你考虑过了吗？”
    “哪件事？哦，你想调换岗位，对不起，我不同意！”陈耀华一口回绝，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
    “当然可以。因为你这种行为是赤裸裸地逃避工作，哪儿轻松就想往哪儿去，如果现在让你调去一组，一旦他们那里哪天有了新的科研任务，你又会想着往其他岗位调换，总之，只挣钱不干活，才是你的最终目的。要是同意你的调动，等于开了一个很坏的先例，假如职工们都跟你一样，往后的工作还怎么开展？”
    “主任，其他职工跟我不一样，他们谁都比我干得好，我到哪儿都是个无足轻重的人，我调走了，对三组的工作不会造成任何不利影响。”
    “我没说你有多重要，更不是哪个岗位离不开你，我是说你这样的行为，会起到很坏的带头作用，不利于其他职工安心工作。”
    “那我身体有病，请假休息一段时间总可以吧？”魏建学故伎重演，因为这样的理由他曾提出过不止一次。
    陈耀华轻蔑地一笑，“建学，你参加工作时间已经不短了，怎么思想觉悟还这么低？同样挣工资，人家干活你休息，你好意思吗？前段时间各试验组没有新任务，大家都清闲，怎么没听你说身体有病？现在需要投入新的科研工作中，你不是申请调岗位，就是身体有病，真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啊，我看你是脑子有病！不劳而获是资产阶级的剥削行为，如果你不能坚持工作，那就把你送去人事处或宣传科，让他们给你上政治思想培训课，也许你的病就好了。”
    听说让他去培训政治思想，魏建学转身就想离开，“还是算了吧，我这就回组里上班。”
    “别走！事情还没说清楚，你干嘛去？”陈耀华却没想就这样完事。
    “我回去上班也不行？”魏建学转过身来问道。
    “怎么，调换岗位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主任，我不要求调换岗位了，还不行吗？”
    “不是不行，事情不能就这样了结，建学，我得跟你谈谈，免得今后再出现反复。”陈耀华示意对方坐下。
    “谈谈？谈什么？”
    “tsm研究室一百多人，算上生产部，整个521工程指挥部即使现在也有七百多人，像这样三番两次申请调换岗位的，你是绝无仅有。我想问问，这个班你究竟还想不想上？你究竟还想不想在tsm研究室待下去？”陈耀华非常严肃地问。
    魏建学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想怎么样？不想又能怎么样？”
    “我在这里再次正告你，想在tsm研究室待下去，那就好好上班，不要整天想着偷奸耍滑占便宜！如果不想上班，或不愿待在tsm研究室，我现在就把你送到院人事处，交给他们处理。”
    虽然魏建学是个无赖，但他也没到无法无天的地步，陈耀华真要把他送到院人事处，他的名声就彻底烂了，恐怕今后在全院都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主任，你知道我这个人说话比较随便，你别太当真，虽然我只是个试验工人，但我是521工程最早的一批员工，也算是521工程的元老之一，我当然愿意继续在tsm研究室待下去啦！”
    “很好，我就等你这句话。既然如此，回去好好上班，以后不能在工作上挑三拣四，更不能再要求调换岗位，否则，我直接送你去院人事处。”
    ......
    陈耀华桌上摆着两份资料，一份是有关工业上急需的高强度抗高温高压tsm材料求助信息，另一份是医用和日用tsm材料需求预测，这是部里科技司特意转发给陈耀华的内部资料，意思不言自明，上级机构希望陈耀华领导的521工程指挥部，投入更多的资源研发这两类材料。
    任何科研活动的开展，首先要解决的都是经费问题，当陈耀华向上级机构提到科研经费的时候，上级领导既很理解，也很为难，“耀华同志，你知道我们掌管的科研经费很有限，恐怕很难满足你的要求。”
    “可是，没有经费，我怎么开展科研工作呢？”
    “你们不是有产业化项目吗？投产以后，现在产出的效益也不少啊！”
    “你们上级部门不发话，我是一分钱也不敢动呀！”
    “哈哈，你是来要政策的吧？”部里主管计划、财务和科技等部门的司长，跟陈耀华早就非常熟悉了。
    “知道你们没有钱，但政策掌管在你们手里，只有经过领导们点头同意，我们才能立项开支。”
    “嗯，看来你很遵守规整制度。”
    “领导们放心吧，虽然我们的产业化项目每天都在创造效益，但一码归一码，没有得到上级批准，那些钱我们一分也不会动。”陈耀华历来严格执行财务政策。
    “这回既有我们的许可，又有不断产出的效益，但科研项目花钱也不能大手大脚。”
    “参加工作这些年，一直过紧日子，我们只用了百分之八十五的预算资金，就完成了521工程的前期开发，你们就是让我没有节制地花钱，我也没有那种习惯，请领导们放心！”......
    得到上级部门许可，tsm研究室的科研经费，可以按规定从产业化项目的效益中支出，虽然戴了一顶 紧箍咒，但经费总算有了着落，tsm研究室各项新的科研课题终于可以正式启动了。
    孙良才和老钱领导的原料研制课题组已经走在前面。经过论证，无论含硅还是含氟tsm材料,都有一种原料需要自行研制，所以，在科研资金还没得到落实之前，陈耀华就让试验二组和三组，提前两个多月启动课题。
    田海涛现在是材料合成课题组组长，陈耀华把手头的资料交给他，让田海涛拟定试验方案，做好充分准备，一旦原料问题得到解决，马上开展材料合成试验。
    但从资料上看，工业上需要的高强度耐高温高压密封材料和医用日用tsm材料，都是急需产品，先研制哪一种？让田海涛犯难了。
    以前在陈耀华手下工作，虽然也能独当一面，但毕竟不需要自己做决策，而且背后站着老陈，田海涛自然心里有底。现在自己当了课题组长，当需要他亲自决定一件事情的时候，田海涛还是觉得自己缺乏经验。

 第57章 创新性思维

    做决策不仅需要判断力，还需要丰富的经验，田海涛觉得自己两方面都欠缺。经验靠积累，判断力需要丰富的经验，二者相辅相成，田海涛年轻，资历尚浅，存在这些不足，属于正常现象。在别人领导下独当一面地工作，跟自己当领导完全不是一回事儿，田海涛现在深有体会。
    在任命田海涛当材料合成课题组组长的时候，陈耀华便意识到年轻人的不足之处，所以，他保留自己在材料合成课题组组员的身份。
    在科研主攻方向上拿不定主意，田海涛打算找陈耀华商量，他拿着几份资料来到陈耀华办公室，带着几分腼腆说道：“主任，有件事还得请你帮忙。”
    “哦，什么事？”
    田海涛把手头的资料放在桌上，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从资料介绍的情况看，这两类材料都很重要，一类关系到工业生产和经济建设，另一类关系到人民群众的卫生健康和日常生活，面对生产建设和生活健康，你说咱们应该把哪类材料放在首位？”
    “海涛，现在你是课题组长和项目负责人，这种事应该你拿主意呀！”陈耀华有意锻炼田海涛的判断和决策能力。
    “可是主任，这种事我毕竟第一次面对，你让我独自决策，我怕心里没有底，所以，还得请你帮忙拿主意。”
    “说实话，这两类材料都很重要，工业生产、经济建设和人民群众的卫生健康、日常生活，几乎代表了整个国计民生，可以说没有先后之分。”
    “没有先后之分，那也不能同时开展两类课题的研发呀！”
    也许受到田海涛的提醒，陈耀华在桌上轻拍一下，“对，就是要同时开展！两类课题为什么不能同时展开？海涛，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田海涛一时有点懵了，“主任，你是说在一个课题组同时开展两类课题的研发？以前没有先例啊！”
    陈耀华为自己的突发奇想而高兴，“海涛，不要动不动就问有没有先例？咱们是做科技研发工作的，在人类的科技发展史上，任何一项发现或发明，都是没有先例的，实际上，无论科技开发还是科研管理，都需要不断创新。”
    “道理虽如此，但我不知道在同一个课题组开展两类不同的研究，该如何安排资源？”
    陈耀华想了想，“要不这样吧，在材料合成课题组同时展开两类课题的研究，你带领一部分技术力量，主攻一类课题，因为我跟周玉明在时间上不能连贯起来，我们两个共同带领一部分技术力量，主攻另一类课题，你觉得可行吗？”
    “这就是你常说的创新性思维吧？方案虽然可行，包括技术力量和试验工人可能不够呀！还有仪器设备，我觉得都需要重新添置一部分，别看都在同一个课题组，这实际上就是两个课题。”
    “技术力量和试验工人我请求院里帮助解决，实验室也不够，需要从其他研究室调剂，至于仪器设备，你尽快做个计划，我让供应科采购。”
    田海涛是课题组长，两个课题的日常管理自然由他负责，只是这样分开后，田海涛独自带领的课题在技术上就得靠他自己了，对此，他还是有点心虚，“主任，两类课题各自展开后，如果遇到技术问题，还能不能相互探讨呢？”
    陈耀华奇怪地看着对方，“别说咱们还是同一个课题组的职工，就算在同一个研究室，我不是照样经常和咱们tsm研究室其他试验组的老钱、小孙和老马他们讨论技术问题吗？所以你放心，只要有时间，咱们随时可以探讨技术问题。”
    就在两个课题的试验准备即将就绪的时候，陈耀华再次接到部里科技司刘司长寄来的一封厚厚的挂号信，里面除了刘司长的亲笔信，还有一份五六页的技术资料。
    刘司长在信中提到，他的一位朋友在军工部门供职，前段时间跟他谈到一个情况，据说军工部门急需一种tsm材料，对耐盐碱和耐候性能等指标有特殊要求。刘司长希望陈耀华帮助解决这一问题，如果拿出的方案可行，部里可以立项，并在经费上给予支持。
    从头到尾，陈耀华在信中看出了刘司长的一种态度，他明显是在求助陈耀华帮他朋友解决难题。一方面，从个人感情方面讲，刘司长对陈耀华有知遇之恩，他们既是朋友，也是上下级关系，陈耀华是tsm材料方面的专家，刘司长很欣赏陈耀华的技术水平和工作能力；另外，这是军工方面的需求，事关国防建设，刘司长也希望陈耀华在这方面有所贡献。
    陈耀华把信递给田海涛，“你们两个看看这封信。”
    田海涛看完后把信递给周玉明，“主任，虽然这涉及到军工需要，可咱们已经确定了两个主攻课题，这不好办呀！”
    周玉明看完了信，他认为陈耀华已经有了打算，“主任，需要我们怎么做，你说吧。”
    陈耀华慢慢把信收起来，“521工程已经实现产业化的产品，就有几个军工用户，这封信实际上是军工部门对咱们提出的特殊需求，科技司刘司长以私信的方式找到咱们，从信的字里行间可以看出，他很希望咱们帮助解决这一难题。”
    “如果接受这项课题，那就得把此前确定的课题停掉一个。”田海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陈耀华思虑片刻，“不，此前确定的课题不能停，这项任务也要接下来！”
    田海涛觉得这有点疯狂，“主任，这不可能！无论人手还是仪器设备或试验场所等条件都不允许！”
    “主任的意思，咱们工业、民用和军工三方面需求都不能耽误？”面对新的任务，周玉明深知陈耀华的态度。
    “对，三方面需求都不能耽误。没有条件可以创造条件！不就是技术人员，试验工人，仪器设备和实验室吗？人手不够我可以向院里求助，能肩负这样的重任，是天晨材料研究院的荣幸，我相信会得到梅院长的大力支持。有了上级部门的同意，现在科研经费也不像前几年那么紧张，科研条件改善了，咱们的科研工作应该千方百计满足社会各行业的需要。”
    “主任，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总得有人带课题吧？眼下就这么些人手，此前已经确定，我带一个课题，你跟玉明带一个课题，这第三个课题谁来带呢？”田海涛提出了一个最实际的问题。
    陈耀华对此已有考虑，“我跟玉明拆开，也就是咱们三个各带一个课题，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你是说，你跟玉明兼着行政工作，还每人带一个课题？”田海涛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这有什么不可以吗？”
    “不，这没有问题，我怕你们顾不过来，那得多忙呀！”
    “行政工作每天就那么一会儿，安排布置完了，基本都是在办公室无所事事，只要把剩余时间充分利用起来，没啥忙不过来的。是吧？玉明。”
    虽然周玉明也是个对工作十分热忱的人，但他没想到这位521工程的副院级总指挥，工作热情如此高涨。突然被领导点名，周玉明回过神来，急忙应承道：“哦，是的，只要注意兼顾，应该忙得过来。”
    没有丝毫的拖沓，陈耀华当场吩咐道：“海涛和玉明，你俩各自带着此前确定的课题，我负责接手这项军工方面的任务，咱们平时各自为战，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沟通，及时探讨。”
    作为521工程的新任总指挥，陈耀华平时有很多行政工作需要处理，自从接手这项军工任务，他把办公室搬到实验室，除了开会和政治学习，在总指挥办公室，跟本看不到他的身影。
    通过一星期的紧张准备，陈耀华提出了研究方案，得到部里科技司的肯定后，在还没有正式立项的情况下，他带着十余名技术人员和试验工人开始了艰难探索。
    军工部门希望tsm材料具有极佳的防盐碱和耐候性，在有限的理论基础上，陈耀华和所在课题的技术人员分析后，认为合成材料的条件不一定需要很高的温度和压力，但对配方种类和精密性要求极高。
    以前的得力助手因为升职或岗位变动，已经一个个离开，课题组现在的技术人员都是些新手，几乎所有关键操作都需要陈耀华亲自动手，就连试验设备的安装调试，老陈都得亲力亲为，这给他的工作增加了不少负担。
    但陈耀华理解这一过程，以前的周玉明等四位得力助手，不也是这样手把手培养出来的嘛。
    因为老陈很有耐心，在他手下工作的几名年轻科技人员，只用了十来天就学会了基本操作，实验方案确定后，陈耀华在一旁观察，有意培养年轻人的独立工作能力。
    开始几个配方得到的样品，不用送去检测，放在实验室的高盐碱环境里，几天以后便观察到样品表面出现了变化，不是变得粗糙，就是颜色变深了，这些配方显然是不行的。

 第58章 真是个内贤助

    带着一帮新手，陈耀华不得不事无巨细，但工作效率极低，他决定还是先培养人才，只有尽快让手下的年轻科技人员独立开展工作，他才撒得开手，因为除了科研，他还有一大堆行政事务需要处理。
    也许是配方不合理，或者操作条件控制不严格，开始阶段的试验结果均不理想，这不免让陈耀华焦急。
    几位新手在陈耀华的严格要求下，虽然在实验操作上可以独立工作，但他们对合成tsm材料的技术并不熟悉，一边试验，陈耀华一边给技术人员讲授专业知识，并要求他们把在学校学到的基础理论跟现在从事的科研工作结合起来。实际上，开始的一段时间，试验内容还是以培养锻炼新人为主，试验结果和取得多大进展倒在其次。
    在往材料合成课题组调配人员的时候，试验一组的小何跟二组的小高，都曾主动要求调往陈耀华手下工作，倒不是两位年轻人看见陈耀华是521工程总指挥，有什么非分之想，而是他们认为陈耀华平易近人，又是技术专家，跟着他不仅能学习专业技术知识，还可以学到很多做人的道理。
    还记得刚参加工作的第一年，因为没有探亲假，tsm研究室刚分配来的几位大学毕业生，其中就包括一组的小何、二组的小高和分析测试中心的小林，第一次在单位过春节，为了不让他们感到孤独，大年三十除夕夜，陈耀华夫妇邀请离老家最远的三位年轻人到家过节，让他们非常感动。
    虽然跟陈耀华不在同一个课题组，但三位年轻人认为陈主任非常亲切，甚至写信还不止一次地跟老家的亲人提起自己遇到了一位好领导。
    因为一组现在没有新的科研课题，职工们处于相对轻松的工作状态，在这个时候能主动提出到任务繁重的岗位工作，陈耀华认为何鸣的态度值得肯定，在跟一组组长马学远沟通后，陈耀华同意小何调来材料合成课题组，并在他的课题工作。
    小高所在的试验二组现在正忙于一种含硅原料的研制，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现在都不适合调换岗位，陈耀华自然不能答应他的请求。
    “可是，我们二组的孙师傅比较保守，不愿向年轻人传授知识，在他手下工作这三四年，技术长进不大，我们自己心里都有体会。”
    小高谈到的情况，陈耀华早就知道，他也在不同场合提醒各位组长，重视对年轻人的培养，但传授知识终归属于个人意愿，如果组长们非要保守到底，就是不愿向年轻人敞开心扉，作为研究室主任，陈耀华拿这件事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作为年轻人，小高愿意到繁重的岗位工作，喜欢学习，愿意进步，这是值得鼓励的，但目前不是时机，如果让小高从试验二组调换到陈耀华手下工作，二组组长孙良才会怎样想？陈耀华不得不考虑这方面影响。
    “你的情况跟何鸣不一样，现在安心在二组工作吧，把眼下的事情做好，今后有机会再说。”对于本质不错的年轻人，陈耀华都愿意给他们锻炼成长的机会，但小高的要求目前不合时宜，当然会受到拒绝。
    在陈耀华负责的课题，何鸣是参加工作年头最多的年轻人，这些年他在老马手下虽然技术长进不大，但工作经验还是有一些，如果综合能力突出，陈耀华打算让他当自己的助手，把科研课题的日常管理交给他。
    一段时间之后，陈耀华发现何鸣喜欢钻研技术，对日常管理不太上心，所以，课题组的工作他还是撒不开手。
    好在近段时间521工程指挥部的行政事务并不多，陈耀华可以将很多时间用在科研工作中，他亲自对前期的配方和合成工艺进行了仔细检查，结果发现两方面都存在问题。
    为了找到合适的工艺配方和最佳合成条件，陈耀华最近一个多月除了几次回家换洗衣服，他下班后就一头扎进实验室，没在家跟老婆孩子一起吃过一顿饭。
    开始那几天，两个孩子以为他们的父亲出差去了，便没往心里去，因为在他们的印象中，他们的父亲确实出差的时候比较多。
    过了一个多月，还没见到父亲的身影，两个十来岁的孩子忍不住向他们的母亲打听消息，范红英带着怨气说道：“你们的父亲没有出差，只不过他把自己交给工作了。”
    两个并未完全懂事的孩子相互看着，他们不明白母亲的意思，“妈妈，你在说什么？”
    “你爸他没出差，那不是他换洗的衣服嘛，他在单位忙工作，一个多月都没回家了。”范红英指着门外院子里晾晒的衣服，没好气地说道。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范红英到521工程指挥部找陈耀华，想把孩子们的事告诉他。
    在总指挥办公室门上敲了好几下，也没见动静，就在范红英想转身离开的时候，斜对面办公室的门开了，521工程指挥部专职副书记老白站在门口问道：“范主任，你找陈总吧？”
    “哦，白书记！是啊，我找老陈，他没在吗？”
    “他很长时间都没在这里办公了，你要找他的话，应该去研究室那边，陈总一般待在实验室。”
    范红英来到tsm研究室所在的试验楼，找到材料合成实验室，见田海涛跟一些职工正在忙碌，她随意问道：“老陈没在这里吗？”
    田海涛停下手头的工作，“范主任，你找陈主任呀？他在往左第四间实验室，我带你去找他。”
    “不用了，你们继续忙吧，我去找他。”
    当范红英推开左边第四间实验室的门，小何首先认出了她，“范主任你好！请问你......？”
    “哦，我来找老陈。”
    “陈主任正在办公室休息呢。”
    “休息？这不是上班时间吗？”
    “是这样，为了考察一组配方的试验结果，陈主任已经一连上了好几个夜班，今天早上六点，这组试验结束后，陈主任才去办公室休息一会儿。要不，我去叫他？”
    “不了，办公室在哪儿？”
    小何在门口朝隔着几间屋的斜对面指了一下，“那间屋就是tsm研究室的办公室。”
    没有敲门，范红英直接推门进去，见陈耀华正躺在一把长条椅上呼呼大睡，头枕着一摞报纸，身上盖了一件旧大衣。
    桌上的报纸和科研资料堆得横七竖八，范红英分门别类将其收拾整齐，然后用抹布将桌椅擦干净，最后拖地时，也许冲洗拖把的声音惊动了陈耀华，他睁开眼睛，发现范红英在屋里忙碌，便一骨碌坐了起来，“你，你怎么来了？”
    范红英若无其事地说：“你不回家，我得来看你呀！”
    “这......这，哎呀，这段时间试验不顺利，我在实验室待的时间比较长，请你理解！”陈耀华感到非常愧疚。
    “我从来没有不理解，我拖过你的后腿吗？”
    “没有，的确没有！不过，你跑到这里来......，不是有什么事吧？”老陈有点心虚。
    “我有什么事呀！但两个孩子都一个多月没见到你了，他们向我问起你，我该怎么向他们解释？”
    陈耀华这才意识到，自己也是一个多月没有见到一双儿女了，“哎哟！真是对不起你和孩子们。”
    来之前，范红英憋着一肚子气，她想着一旦见到陈耀华，非要向他发泄一通心中的不满，但是，当她推门进入办公室，看见躺在长条椅上熟睡的人，范红英的心瞬间变软了，甚至眼睛也有些湿润，一个全身心投入工作的人，纵然对家庭没能尽到责任，也不应该受到过分指着。
    “我倒无所谓，这么长时间了，你总该抽时间跟孩子们见个面吧？”
    陈耀华连忙应允，“好好好，第一组配方正好今天考察结束，需要等待样品的检测结果，下班后我一定回家。”
    范红英没再说什么，她晾好了抹布和拖把，转身出了办公室。
    洗漱一番后，陈耀华回到实验室，他吩咐何鸣把实验数据整理出来，以便跟样品的检测结果做对照。除此之外，他要求实验室的其他工作人员，需要做好考察下一组配方的试验准备。
    安排完当天的工作后，老陈回到办公室，他不仅要对下一组配方的试验方案进行周密计划，还有一些行政事务需要他亲自处理。
    刚坐下，老白推门进来，陈耀华略感诧异，“哟，你来啦？”
    老白笑嘻嘻地在对面坐下来，“怎么样？挨凶了吧？”
    “谁挨凶了？”陈耀华故作镇静地问。
    “你就别遮掩了，你夫人先去指挥部办公室找你，是我告诉她，你在这里。”
    “嗨，你说范红英呀？他凭啥凶我？看见没有，这屋里的卫生，桌椅地面，全是她打扫清洁的。”陈耀华得意洋洋地说。
    “真是个内贤助，看来人家确实从内心支持你的工作。不过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明天院里有个会，院办本来把电话打到你的总指挥办公室直接通知你，因为没人接，又给我打电话，让你必须亲自参加。”
    “什么会呀？你不能代替吗？实话跟你说，这段时间我是真的很忙！”

 第59章 两全其美的事

    因为老白是521工程指挥部专门负责党群工青的专职副书记，为了让陈耀华专注于管理和科研工作，经院党 政部门主要领导特批，只要不涉及业务方面的会议，一般情况下，521工程指挥部均可由老白代替陈耀华出席。
    虽然院办在电话通知中没有告知会议内容，根据以往惯例，需要陈耀华亲自出席的会议，大半跟业务有关。
    幸好考察第一批配方的试验已经结束，陈耀华这两天也抽得出时间。
    当天下午，陈耀华按时下班，两个孩子已经放学回家，正在写作业，老陈上前问长问短，孩子们都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他。
    “怎么，你们两个不认识我了？”
    “认识，怎么好长时间都见不到你了？”
    陈耀华伸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对不起，爸爸太忙了，现在不是见到了吗？”
    孩子们不再理他，陈耀华不太会哄孩子，觉得很无趣，他转身进了厨房，准备帮范红英做晚饭。
    “孩子们难得见到你，不跟他们待在一起，你跑到厨房干什么？”范红英不经意地问道。
    “嗨，这两个家伙跟我一点也不亲近，他们不搭理我，还不如来厨房帮忙。”
    “这不能怪他们，两个孩子都一个多月没见到你了。”
    “是啊，都怪我。”陈耀华乖乖承认错误。
    老陈早就摸清了范红英的脾气，只要乖乖承认自己的不是，再大的气她都会消了。
    晚饭时，桌上的气氛有点沉闷，陈耀华故意逗两个孩子说话，可孩子们只顾闷头吃饭。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不跟爸爸说话？”范红英放下筷子问道。
    老大是女儿，冲母亲说道：“我们不是不理爸爸，只是觉得他离我们有点远。”
    “看见了没？以后即使工作再忙，隔几天也要跟孩子们见个面。”范红英告诫道。
    ......
    第二天的会议在天晨材料研究院办公楼的大会议室举行，因为实验室的事耽误了一阵，陈耀华到达会场时，会议室已经座无虚席，主管科研的副院长正要讲开场白，见陈耀华进屋，又停了下来，“耀华同志，快找个位置坐下。”
    陈耀华拉把椅子坐在会议桌的下首一角。
    据会议主持人介绍，参加会议的除了本院主要领导，还有院科研处和对外合作处处长，以及各研究室的主任，除此之外，坐在对面的，是本市一位副市长和市里主管国民经济发展计划的部门领导。
    会议的主要目的，是地方经济部门希望得到驻地中 央机构的支持，对本地工业经济发展提供帮助，这实际上是一次地方政府与驻地机构的联谊会。
    虽然没有给521工程指挥部和各研究室分配具体任务，但梅院长在会上代表天晨材料研究院作了表态，他希望各基层单位不要辜负地方政府的期望，尽最大努力为地方工业经济的发展做贡献。
    会后，梅院长特意让陈耀华留下，“耀华同志，请到我的办公室，有件事需要跟你商量。”
    陈耀华跟着梅院长来到办公室，面对面坐下后，梅院长说道：“本市新来的市 长，是我大学期间的一位校友，这个情况是他到任后我才知道的。前段时间我们见了个面，他谈到想在本市做出点成绩，让我帮他想办法。”
    “哦，这是好事呀！咱们天晨材料研究院职工，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当然希望驻地各项事业得到发展。”
    “这几年你在基层工作，经验比较多，你认为怎么才能帮助地方发展工业呢？”
    “梅院长，你的老校友跟你谈这件事情的目的，自然因为你是天晨材料研究院院长，我估计他是想跟咱们建立某种联系，或者咱们以某种方式帮助地方政府发展工业。”
    “我认为后一种可能性最大，他就是想让天晨材料研究院帮他们发展地方工业。如果是这样，你有什么建议吗？”
    “我？”陈耀华摇了摇头，“说实话，我整天忙于管理和科研工作，在这方面实在没有什么想法。”
    梅院长想了想，“以前天晨材料研究院有不少成果都转给企业了，你觉得咱们在这方面是不是可以有所作为？”
    “可是，521工程产业化项目已经落在了本院，这也是上级部门希望的结果，不可能把它转给地方吧？”
    “不不不，你想到哪儿去了？521工程产业化项目是天晨材料研究院的第一个生产项目，而且是上级部门希望咱们这么做的，怎么会转给别人呢？我的意思，有没有类似比较成熟的项目可以操作？”
    “类似成熟的项目？”陈耀华觉得梅院长特意把他留下来，似乎对他抱着某种希望，“梅院长，你指的是哪个项目？”
    “我哪有目标呀！不是让你帮忙想办法嘛。”
    陈耀华伸手在自己头上挠了一把，“哎哟，我一时还真想不起来，要不你给我点时，让我想想？”
    “当然，这件事并不着急，我那老校友到任还不到半年，两三年内出政绩也不迟。”
    从梅院长办公室出来，陈耀华打算回实验室准备下一批配方的试验计划，刚走到2号试验楼的入口处，他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又往院部办公楼走去。
    看见陈耀华推门进来，梅院长略感诧异，“耀华同志，你怎么又回来了？”
    “梅院长，我想起了一件事。”
    “快坐下，你想起了什么事？”
    “关于支持地方工业发展，我认为天晨材料研究院也许可以做点什么。”陈耀华好像已经有了想法。
    “哦，这件事你认为我们应该从哪方面着手？”
    其实，自从有了研发工业领域和日用医疗领域需要的特种tsm材料的计划，陈耀华脑子里就一直在想，521工程产业化项目要不要继续把原料生产包括在其中？
    521工程产业化项目现在除了生产几种通用型号的tsm材料，还包括了三四种原料的生产制备，如果将来再增加一些特种型号的tsm材料品种，再增加相应的原料生产设备，不仅投资巨大，还需要扩大生产厂区，而且管理这样一个庞杂的生产部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将给以科研为主的天晨材料研究院带来很多麻烦。
    不仅如此，将来增加特种性能tsm材料品种的生产，也需要扩大生产场地，这些问题萦绕在陈耀华脑子里，一直没有答案。
    上午的会议，特别是跟梅院长的单独谈话，让陈耀华意识到长期困扰他的问题，似乎快要找到答案了。刚才从梅院长办公室出来，在回实验室的路上，陈耀华脑子里形成了一个大致方案。
    “我觉得可以把现在和将来自制的所有原料剥离出去，521工程只保留现有的几种tsm通用材料和将来一系列特种材料的生产。”陈耀华道。
    “你的意思，可以把521工程自身配套的原料剥离出去，让地方企业为咱们配套？”
    “是的，记得521工程立项之初，本来不包括原料的研制，只是因为当时有几种原料国内不能生产，不得已才增加了原料配套研制项目。”
    “是有这么回事儿。如果把原料配套项目转给地方生产，既能减少闸咱们的麻烦，又能支持地方工业发展，倒是个两全其美的事，只是......”梅院长似有难言之隐。
    “怎么，你认为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我认为这个办法很好，就是不知道院里其他领导有没有意见。另外，这是你们辛辛苦苦搞起来的项目，将其转让出去，你不心疼吗？”
    “梅院长，这不是心不心疼的问题，毕竟521工程主要是tsm系列材料的研发与生产，原料生产只是配套项目，当我们正在研发的三类特种材料需要投入生产的时候，如果不把现有原料生产项目挪走，就需要再次征地，那将非常麻烦。而且，现在研发的三类特殊材料也有两种原料需要配套，何不将所有原料生产项目全部转让出去？让地方企业为我们生产配套。这有什么不合适的？谁要有意见，我去向他解释，因为这个问题困扰我很长时间了，借着这个机会，正好解决了521工程下一步面临的问题。”
    陈耀华的分析很有道理，不仅可行，而且势在必行，梅院长连连赞同，“这就算个初步方案，我先跟党委李书记商量一下，如有必要，你再跟他当面解释，抽个时间，我跟市里那位老校友通报一声，让他们有个思想准备。”
    “是啊，这只能算个初步方案，具体怎么操作，还要坐下来谈。另外，除了设备，包括原料生产的所有技术，都应该是有偿转让。”
    “当然，这也是国家投入经费，天晨材料研究院花费大量精力研发的技术，即使支援地方发展工业，也应该收取报酬。”为了单位利益，梅院长会坚持原则。
    “但是，这件事也不能操之过急，毕竟521工程产业化项目的用工人数，原料生产占了一半还多，如果现在就把原料生产项目转让出去，剩下的工人将没法安排。”

 第60章 职工们的利益

    因为支援地方经济建设的需要，梅院长跟陈耀华商量后，决定把521工程的几个原料配套项目转给当地企业生产，这个计划一旦得到实施，一个长期困扰陈耀华的难题将得到解决，原料生产装置挪走后，为后续的特种tsm材料系列产品腾出了生产场地。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猜测，这件事一开始只有陈耀华、梅院长和党委李书记知道，随着天晨材料研究院跟地方政府进入实质性 接触，院对外合作处加入到具体细节的谈判之中，人多嘴杂，消息不胫而走。
    在一次包括521工程指挥部班组以上人员和tsm研究室全体科技人员参加的会议上，所有议题都进行完毕之后，陈耀华正准备宣布散会，tsm研究室试验一组组长马学远举手发言，“老陈，现在全院都在流行一种传说，趁此机会，你是不是应该当着大家的面澄清一下，那些说法究竟是谣言还是事实？”
    在类似会议上，老马早已习惯于跟陈耀华唱反调，所以，老陈没拿对方的话当回事儿，他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传说，我怎么不知道？”
    “我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亲自参与决策的事，你能不知道？只有我们这些老百姓被蒙在鼓里，你真拿我们当傻瓜呀？”
    “学远，你这没头没脑的话，我上哪儿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跟521工程配套的原料生产项目，是不是要转让给地方企业？你可别跟我说不知道！”
    “嗨，你说的是这件事呀？还八字没有一撇呢。”陈耀华若无其事地说。
    “你可别逗了，院对外合作处已经开始跟地方政府商谈具体合作事宜了，你还想对我们隐瞒多久？”
    见老马在这件事情上不依不饶的样子，陈耀华也不再跟他客气，“什么叫隐瞒多久呀？院里主要领导暂时不让把这件事情扩大，自有他们的考量，你不知道实情，最好不要信口开河。”
    “搞得神秘兮兮的，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既不神秘，也没有秘密，但一定范围的保密是很有必要的！学远，领导的苦衷，你不一定理解。”
    老马不以为然，“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这里面能有什么苦衷？”
    “把几种配套原料转给地方企业生产，咱们这些职工怎么办？他们会有什么想法？学远，你想过没有？”陈耀华提出的问题，终于让老马闭嘴了。
    “主任，这么说来，外界的传言是真的？”试验二组的孙良才和三组的钱章良几乎同时问道。
    “没错，因为流程太长，涉及二三十种原始原料，岗位众多，管理复杂，自从投产以来，几种配套原料的生产几乎成了521工程产业化项目的一个负担，而且，正在研制的tsm后续特种材料系列产品，一旦实现产业化，也需要生产场地，趁着支援地方政府发展工业经济的机会，把原料生产项目转给地方企业，正好为将来生产特种tsm材料系列产品腾出了空间。”陈耀华直言道。
    “这么说来，我们这些人，将来就不归521工程指挥部管辖了？”马学远起哄道。
    “学远，在没有弄清楚具体情况之前，我劝你最好不要说话。不归521工程指挥部管辖，你想怎么样？”
    “看看，在你面前连说话的自由都没有了，你这个主任是不是过于霸道？”
    “我霸道？换做其他人，早就不让你待在tsm研究室了！正是因为我的宽容，才助长了你这种胡搅蛮缠的坏毛病！”
    小孙和老钱关心的是他们正在研制的原料，将来会以哪种方式实现工业化生产，“原有的原料生产线转出去了，现在这两种原料怎么办？”
    “你们的研制工作一刻也不要耽误，技术成熟后，同样转给地方企业生产。”
    “这不就跟以前那些和外单位合作搞产业化的项目一样吗？”
    “技术合作上完全一样，但咱们跟本地企业搞合作，他们等同于521工程的原料配套单位，生产的产品向521工程定向销售，具体合作方式就有很大差别了。”陈耀华解释道。
    “今后，我们这些做原料研制的科技人员和试验工人，跟521工程指挥部是个什么关系呢？”这个问题虽然老马在前面已经提到过，其实，小孙和老钱同样关心类似问题。
    “特种tsm材料涉及很多稀奇古怪的原料，国内很难完全配套，所以，原料研制也是521工程的一部分，只要521工程指挥部存在一天，咱们几个科研组就是一个整体，大家记住，转出去的只是原料生产的技术和设备，广大科技人员，包括试验工人和生产原料的职工，都是521工程的成员。”陈耀华再次澄清道。
    “对了，按理说这件事与我无关，就算出于好奇吧，我还是想知道，生产原料的项目转让出去了，那些工人怎么办？你不会让他们无事可干吧？”这件事跟马学远的确没有关系，他也不是关心那些工人，而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就是院领导对外封锁消息的原因，现在才刚开始跟地方政府接触，事情还没完全定下来，如果让工人们知道了，引起人心涣散，好多人将会要求调换岗位，给管理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陈耀华就得给出解释。
    “这种事早晚得让职工们知道，现在不就传出来了吗？你以后打算怎么安排那些职工呢？”
    “我跟院领导的想法是职工们知道的越晚越好，免得让他们产生不必要的顾虑。既然有把原料生产线转出去的打算，我们自然有安置职工的办法，这你就不用操心了。”
    听到这里，指挥部主管生产的许巍插话道：“主任，既然外面已经传了一段时间，今天在这里你也把话说开了，那就不如干脆把话挑明，对于原料生产岗位的职工，指挥部打算如何安置他们？”
    “好吧，我可以明确告诉大家，在做这件事情之前，我们首先想到的是职工安置问题。为了让职工们的工作不受影响，我们打算有计划地分批向外转让原料生产项目，而且每转让一个产品，必须让相应岗位的职工得到妥善安置后，再转让第二个产品。”
    “应该说领导们的计划很周详，事先充分考虑到了职工的利益，但不知道将来会用什么办法安置原料生产岗位的职工？有人问起来，我也好给他们个交代。”许巍曾经是陈耀华的得力助手，他是陈耀华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虽然他也认为这件事情有些唐突，但他的发言显然客气多了。
    “大家知道，521工程的核心任务是tsm及其系列材料的研发与生产，既然原料项目转给地方企业生产了，原料生产岗位的职工当然要转到tsm及其系列材料的生产岗位。现阶段生产tsm通用材料的岗位当然安置不了这么多员工，这就是我们不会将几种原料同时转出去的原因，等三类特种tsm材料研制成功后，521工程便不再包括任何原料的生产，到时候所有员工都将进入tsm及其特种材料生产岗位。你让职工们放心，无论怎样调整，都会首先考虑他们的利益。”
    ......
    因为521工程生产部是原料的主要用户，院对外合作处跟地方工业部门的谈判取得了明显进展，院方提出的所有要求都得到了满足，但地方主管领导希望尽快实施第一个原料生产项目的转移，他们还提供了具体承接单位。
    天晨材料研究院组织了以陈耀华为首的技术考察组，对承接单位进行了实地考察后，认为对方基本具备接收能力。
    “陈主任，你们准备首先转移那种原料的生产线？”院对外合作处的工作人员问道。
    “我需要跟指挥部的有关人员商量后，才能告诉你具体情况。”虽然陈耀华已经有了计划，但他认为即使出于尊重，也应该跟指挥部和生产部门的领导商量后再做决定。
    回到指挥部，陈耀华把副书记老白、生产部门主管许巍和521工程办公室主任周玉明召集到一起，跟他们商量哪种原料的生产线应该首先转出去。
    老白和周玉明属于局外人，他们两个提不出什么意见，陈耀华主要想听听生产主管许巍有什么想法。
    “原料生产线往外转移过程中，无论这边的拆卸和那边的重新安装，总得有个负责的吧？”许巍首先问道。
    “当然得有负责的，否则还不得乱了套？”陈耀华道。
    “主任，你打算让谁当这个负责人呢？我要管理生产，怕忙不过来呀！”
    “你是521工程的生产主管，哪能让你再管原料生产线的拆卸转移呢？”陈耀华想了想，“要不谁的技术谁负责吧。”
    许巍似乎没有明白陈耀华的意思，“谁的技术谁负责？主任，你这是......？”
    “原料生产线的技术是哪个试验组开发的，就让哪个试验组的组长负责指导生产线的拆卸、运输和那边的安装。”
    “这个办法好！”在座的其他三人不约而同地说。
    “好是好，但开始的问题还是没有答案，你们说说应该首先转移那种原料的生产线？”
    这次连许巍也沉默了，他确实没有依据判断应该最先转移哪条生产线，憋了好一阵才说道：“要不随机选取吧。”
    陈耀华笑了笑，“随机选取属于赌博，工作中做决定不能有赌博心里，要有事实依据。我建议把试验一组研制的原料生产项目作为第一个往外转移的生产线，因为一组现在没有新的科研课题，包括老马在内，职工们都比较清闲，正好让马学远负责指导生产线的拆卸、运输和安装。”
    “对，眼下其他课题组都忙得不可开交，只有一组比较清闲，让老马打头阵最合适。”老白赞同道。
    “本来老马就对指挥部机关意见很大，这样做，会不会让老马觉得指挥部故意针对他？”
    “嗨，玉明你想得太多了！这样安排合情合理，如果老马有意见，让他来找我！”

 第61章 不能那样做

    马学远为自己朔造的“扛上”形象，基本是无理取闹，陈耀华不愿跟他一般见识，大家都看在眼里，在整个521工程指挥部，除了魏建学是老马的知音，其他人都看不惯老马的德行，但又没人愿意招惹他。
    做出让老马“打头阵”的决定后，周玉明和许巍都认为老马不会轻易接受这项任务，陈耀华才不管老马怎么想，因为他完全是基于实际情况做出的工作安排，跟个人恩怨毫无关系，任凭老马说什么，陈耀华问心无愧。
    周玉明代表指挥部把通知书送达试验一组，看见指挥部的决定后，马学远果然怒不可遏，他把通知书往桌上一扔，“老陈这是故意跟我过不去！”
    “马师傅，这是指挥部共同商量后做出的决定。”周玉明好心解释道。
    “我不管，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我要去找老陈讨说法，凭什么让我做这件事？”说完，没等周玉明离开，老马抓起桌上的通知书，气冲冲地摔门而出。
    到了521工程指挥部的总指挥办公室门口，马学远本想推门而入，没想到办公室的门紧锁着，使劲推了几下也没推开，他又在门上敲了几下，没听见里面有动静。
    老马转身直奔陈耀华位于tsm研究室的主任办公室，到了门口，他直接推门进去，二话不说，把手头的通知书往陈耀华面前一扔，“老陈，这是怎么回事儿？”
    陈耀华不慌不忙地拿起那张被揉得皱巴巴的通知书看了看，非常淡定地说，“这是给你的通知，让你准备下一阶段的工作，怎么啦？有什么问题吗？”
    “我是试验一组的课题组长，为什么让我干这个？”老马指着那张通知书，质问陈耀华。
    “前几天开会你都知道了，院里决定将521工程的原料生产线转让给地方企业，生产线在拆卸、运输和到了那边的安装过程中，总需要有人负责，否则，不就乱套了嘛。”
    “你不用给我解释这方面原因，我问的是为什么非要让我负责这项工作？”马学元认为，原料生产线的拆卸、运输搬迁和安装都很麻烦，而且整天待在施工现场，又脏又累，是个辛苦活，他从内心不愿干这项工作。
    “让你负责这项工作怎么啦？这是革命工作，由不得你挑肥拣瘦！”陈耀华严肃地说。
    “老陈，你别跟我来这套，还革命工作，你怎么不让其他组长干这活？我看你是诚心跟我过不去。”
    “啪！”陈耀华在桌上拍了一巴掌，霍地站起身来，“马学远，你的思想太阴暗！正常的工作安排，你竟然认为我故意找你麻烦，这项工作总得有人去做吧，你说应该谁来做？”
    “实在不好决定，你可以让我们搞原料研制的三位组长抓阄，抓到谁就让谁负责这项工作，这样最公平，谁也说不出啥。”
    “胡说八道！革命工作有抓阄的吗？而且这项工作必须让你做，你想推也推不掉！”
    “看见没有？你口口声声说不跟我计较，实际上处心积虑地对我进行打击报复，你自己都承认了吧？”
    “我承认什么了？第一个转出去的项目，是试验一组开发的原料生产线，你不负责谁负责？而且在整个tsm研究室，目前只有你们试验一组没有新课题，你是不是优哉游哉清闲惯了，现在什么工作都不想干？难怪人们说你是魏建学的崇拜者，看来真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啊！”
    “老陈，你把我跟魏建学划等号，这是对我的侮辱！我表示抗议！你是领导不假，但我也有选择工作的权利！”也许触碰到了老马的敏感神经，他歇斯底里的说道。
    “你有选择工作的权力？这项权利是谁给你的？人民群众当家做主，并不意味着可以把本该自己干的工作推给别人！跟你交个实底吧，如果你拒绝承担这项任务，我就让别人代替你的工作。”
    “好啊！我欢迎别人代替我做这项工作。”
    “同时，你的课题组长职务也将被别人取而代之，从此以后，你要么留在一组当普通技术人员，要么申请调离tsm研究室。”陈耀华冷冷地补充道。
    作为具有一定资历的科技人员，课题组长和项目负责人的头衔，对老马还是有些吸引力的，一听要让别人取代他的位置，老马像是有所醒悟，“我在试验一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想这样把我赶出去？还没卸磨就要杀驴，老陈，你也太狠了吧！”
    陈耀华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马学远同志，你都胡言乱语些什么呀！愿意当驴你请便，我们干的是革命工作，这磨也不是你一个人拉的，如果要论大家对521工程的最终贡献，你应该是最小的，所以，在我面前你没有资格谈论功劳苦劳。另外，没有人赶你出去，也不要说什么狠不狠，如果不服从工作安排，你只能另谋高就。”
    这番话掷地有声，马学远品味一番后，不得不认真权衡，然后自找台阶下，“老陈，咱们好歹也是老同事吧，干嘛把话说的这么绝情？我就问问你为什么这样安排工作，也没拒绝你的安排呀！”
    “那就好，你回去准备吧。”陈耀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老陈，按你这说法，从此以后我就负责原料生产线的搬迁工作了，那我属于哪个部门的人呢？tsm研究室试验一组还有我的位置吗？”正欲转身离开时，老马回头问道。
    “当然有你的位置，不属于tsm研究室，难道还要专门为你成立一个部门？谁说从此以后你专门负责原料生产线的搬迁工作？请你搞清楚，你只负责试验一组开发那种原料的生产线搬迁，其他生产线没有你的事。”
    “哦！搞了半天，只负责我们那种原料的生产线搬迁，其他的不用我管？”
    “对，谁开发的技术，谁负责搬迁。”
    “选择从我们这里开始，就因为试验一组现在没有新课题吗？”
    “对，因为现在你有时间，小孙和老钱都很忙。”
    在无懈可击的理由面前，老马只得乖乖接受任务......
    第一条生产线停止生产后，职工被暂时安插在生产tsm通用材料的各个岗位，但这只是权宜之计，因原料生产线转移出现的富余职工，最终还是要靠tsm特种材料开发成功并实现工业化生产，才能得到彻底安置。
    现在的形势使田海涛、周玉明和陈耀华率领的三个tsm特种材料研制小组面临的压力陡增，因为原料生产线的搬迁在按计划进行，富余的职工需要得到妥善安置，而三类特种材料的研制却并不顺利。
    因为课题开展的时间最晚，通过前期工作，陈耀华小组负责研制的耐盐碱耐候性tsm材料取得了一些进展，但从样品的测试结果来看，离成功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保守估计至少还需要一年时间。
    田海涛小组负责研制用于工业过程的耐高温高压高强度tsm材料，和周玉明小组负责研制用于医疗卫生和日用工业领域的tsm材料，因为开题时间最早，据说已经取得了不错的结果，一个多月过去了，陈耀华想知道他们现在进展到什么程度了，作为tsm研究室主任和521工程总指挥，适时掌握各小组的研发进度，有利于后续工作的计划安排。
    从田海涛和周玉明上报的月度总结报告分析，耐高温高压的高强度tsm材料，有望在半年内取得突破，而用于医疗卫生和日用工业的tsm材料，还需要八到十个月才能有结果。
    对当前形势作出分析后，陈耀华决定原料生产线的搬迁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富余的职工没法安置。
    地方政府主管工业经济的部门，向天晨材料研究院对外合作处提意见，希望加快生产线搬迁进度，对外合作处把意见转达给陈耀华，“反正院里已经决定把原料生产线全部转出去，加快搬迁进度倒有利于提高工作效率。”
    陈耀华苦笑一下，“在这件事情上哪能讲什么效率呀！我也希望集中精力一下子把几条原料生产线全都搬出去，但突然富余出来的三四百职工怎么安置？他们既不会找对外合作处，更不会找地方政府，那些富余出来没有班上的职工，首先要找的就是521工程总指挥，你让我怎么给他们答复？”
    “照你这么说，搬迁进度要跟据521工程指挥部的安置能力来确定？”
    “对，当初我跟梅院长就是这么说的，如果职工不能得到妥善安置，原料生产线的搬迁就得停下来！”
    “哎哟，地方工业部门还想尽快完成搬迁呢，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当然不简单，你想想，如果咱们自己的职工得不到妥善安置，那不等于把他们的岗位搞没有了吗？咱们不能那样做！你们跟对方解释一下，请对方理解我们的苦衷。”
    话虽如此，陈耀华认为，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还是要加紧三类tsm特种材料的研发，毕竟原料生产线搬迁工作拖得太久，让梅院长跟他那位老校友也不好交代。
    陈耀华跟本小组的技术人员和试验工人夜以继日地奋战在实验室，得到了第二组配方的试验结果，跟第一组配方进行比较后，他们认为试验取得了不错的进展，检测数据显示，样品的耐盐碱和耐候性都有大幅提高，但柔韧性差了一些，这是需要在第三组配方中加以克服的缺陷。
    这天下午两点多，陈耀华正在实验室向助手们讲授第三组配方要解决的几个问题，希望大家在试验中仔细观察，田海涛推门进来，老陈停止讲解，“海涛，你有事？”
    “主任，我们遇到了一些技术问题，需要跟你交流。”
    陈耀华向何鸣及另一位助手交代了一番，让他们按照刚才的布置开展试验，然后转身说道：“海涛，走，咱们去办公室谈。”
    面对面坐下后，陈耀华有些焦急地问：“试验过程中，你们遇到了什么问题？”

 第62章 面子问题

    田海涛小组负责的课题，最先开展工作，而且他是专职课题组长，工作任务就是搞科研，陈耀华跟周玉明负责的课题，不仅开题时间晚，他们两个还有行政职务，每天都有一大堆行政事务需要他们处理，搞科研只是兼职，所以，课题进展要比田海涛小组缓慢一些。
    根据前期掌握的情况，陈耀华知道田海涛小组负责的课题已经接近于成功了，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不免让陈耀华吃了一惊。
    听了田海涛对问题的陈述，陈耀华好长时间没有说话，他不明白随着tsm材料耐高温高压和强度性能的增加，柔韧性怎么会降低？难道是交联剂出了问题？
    为了尽快解决这个问题，陈耀华决定集思广益，把周玉明叫来共同参与讨论，“我认为是交联剂不合适，在高温高压下，现在使用的交联剂也许出现了挥发或分解等情况，使合成材料的交联度不够，最终导致其韧性降低。海涛和玉明，你们两位有什么看法？”
    “这是可能的原因之一，还有没有其他因素呢？”田海涛是该课题的负责人，他此前没想到从交联剂上找原因。
    周玉明并没有急于发言，根据刚才听到的实验现象描述，他在分析原因，过了一会儿，他点了点头，“嗯，我也认为问题出在交联剂上，海涛，你们现在使用的交联剂，随着环境温度的升高，其挥发度增加很快，既然让我参加讨论，我提两点建议，第一，继续使用现在的交联剂，但适当增加其用量，第二，改变交联剂种类，采用一种挥发度较低的交联剂，看看会有什么效果。”
    周玉明不仅是521工程办公室主任，而且他兼职负责的科研课题，现在正处于关键阶段，说实话，要不是陈耀华让他过来参与讨论技术问题，他根本不想参合其他课题组的事，因为他自己就忙得不可开交，所以，他提出自己对问题的看法，并给出了自己的建议，想尽快结束讨论。
    “我也是这个观点，海涛，你回去试试这两种办法，要么增加交联剂用量，或者选择另一种交联剂，相信问题会很快得到解决。”
    虽然曾经都是陈耀华的助手，但跟周玉明和许巍比较，田海涛的综合能力显然略逊一筹，实际上，上次机构变动时，让田海涛当材料合成课题组组长，陈耀华对他的业务水平并不那么放心，当老陈听说他遇到技术难题时，赶紧帮他想办法，免得让他产生挫败感，对于这位羽翼未丰的年轻课题组长，陈耀华加倍呵护。
    不知因为年轻缺乏足够的工作经验，还是业务水平尚不足以担当课题组长的重任，田海涛小组负责的课题，自从遇到技术难题，即使在陈耀华和周玉明提出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以后，也不见进展。
    好在一个多月后，负责研制医疗和日用工业所用tsm材料的周玉明小组传来好消息，他们研制的样品，分析测试的数据显示，各项性能指标完全符合要求，只要再进行一些重复试验，把工艺条件稳定下来，就可以宣布研制工作取得了成功！
    陈耀华对此非常重视，他亲自到周玉明小组了解情况，希望他们再接再厉，尽快交出一份完美答卷。
    因为tsm前期项目的产业化，每年都要产生可观的利润，虽然这些钱绝大部分都要上缴，但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现在的521工程指挥部可谓鸟枪换炮，他们不仅掌握着一定的资金，也有上级部门的政策许可，一个项目无论小试还是工业化试验，只要研发费用不超出规定范围，都可以由指挥部确定，而无需像以前那样，去上级部门跑立项要资金。
    周玉明小组的课题很快结束了小试，陈耀华马上批准了工业化试验，因为周玉明主导了521工程前期项目的工业化试验设备安装，他对这套流程驾轻就熟，只要资金有保障，陈耀华基本不用为此操心。
    除了处理指挥部的行政事务，其余时间陈耀华还是一如既往地潜心于自己负责的科研课题，不过，他对田海涛负责的课题同样非常关注，两三个月过去了，海涛那里一点令人鼓舞的消息也没有，不知上次出现的问题是否解决了？在每月的工作小结中，田海涛总是闪烁其词，没有明确答案。
    本来想跟田海涛当面谈一谈，一方面陈耀华实在太忙，他确实很难抽出时间跟田海涛沟通，另外，他也怕田海涛产生误会，以为老陈想干涉他们的具体工作。
    但是，为了有计划地安排下一阶段工作，陈耀华需要根据几项科研课题的研发进展，来决定原料生产线的搬迁进度，田海涛这样捂着，已经影响到了指挥部制定工作计划，让陈耀华非常为难。
    通过一番考虑，陈耀华还是决定找机会跟田海涛面谈。
    第三天上午，田海涛报送下月的材料采购计划，他把计划表往陈耀华桌上一放，转身就要离去，陈耀华叫住了他，“海涛你稍等，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田海涛停下来，转身问道：“主任，你有事？”
    陈耀华指着对面的椅子招呼道：“你先坐下，我想跟你谈谈工作上的事。”
    田海涛小心翼翼地说：“工作上的事？主任，我在每个月的工作小结上都写得很清楚呀！”
    “海涛，咱们不谈工作小结，我只想知道，上次出现问题后，咱们三个不是在这里讨论过解决办法吗？不知道问题最终是否解决了？你们的试验在这两三个月是否取得了进展？在你的工作小结中只能看到日常工作汇报，并不涉及这两方面问题。”
    田海涛犹豫着，好像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心事。
    “海涛，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问题解没解决？这段时间试验有没有进展？如果问题没有解决，咱们继续想办法，试验没有进展咱们继续找原因，没有什么不好说的。”陈耀华开导道。
    “主任，实际上，问题已经......”田海涛涨红着脸，吞吞吐吐地继续说道：“问题已经，基本解决了。”
    “那不就得了嘛，这是好事呀！你怎么遮遮掩掩的？”虽然听到的是好消息，但陈耀华也很疑惑。
    “主，主任，我作为课题组长，遇到问题不能独立解决，我对自己很失望。”田海涛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
    “海涛，你说什么呀！科学试验本来就是探索的过程，谁都可能遇到难题。遇到问题解决问题才是关键，至于谁解决的问题，那是次要的。当初咱们几个在一起工作，我不也是照样跟大家共同探讨解决问题的办法吗？你怎么把事情看得这么重？”陈耀华以前没有发现田海涛的处事风格，他感到很诧异。
    其实，那次探讨后，田海涛回到组里就展开了试验，他根据陈耀华和周玉明的建议，首先增加了交联剂的用量，但试验结果并不理想，然后改变交联剂的种类，使用了一种挥发度更低的交联剂，试验结果马上出现好转的迹象，沿着这条思路，他又选择了几种挥发性更低的交联剂，得到了跟预想几乎一致的试验结果。
    问题获得圆满解决，田海涛本该高兴才是，但他转念一想，解决问题的方法是陈耀华和周玉明提供的，得到研究室主任和曾经的老师在业务上的指导，田海涛觉得这在面子上还说得过去。
    但田海涛跟周玉明曾经都是陈耀华的助手，论起来他们两个属于同门师兄弟，周玉明现在不仅是521工程指挥部办公室主任，而且带着另一项科研课题，这次又对田海涛遇到的难题给出了解决方案，田海涛认为自己很没面子。
    由于存在难以名状的自卑心理，在试验取得良好结果后，田海涛并不急于让外界知道，在每月一次的工作小结中，他故意向研究室主任陈耀华隐瞒试验结果，因为每批样品都是他亲自送检，甚至本课题的同事对检测结果也毫不知情。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想淡化陈耀华和周玉明的建议在解决问题过程中所起的作用，不得不说，田海涛有点心胸狭窄，格局太小。因为心无旁骛，潜心于自己的工作，周玉明早就把那次探讨的情况忘到脑后了，要不是关注田海涛小组的课题进展情况，陈耀华也不会把那次的建议当回事。
    面对陈耀华十分诧异的表情，田海涛感到很不好意思，“主任，不是我把事情看得重，你跟玉明作为局外人，都看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我作为当事人，却没有想到问题出在交联剂上，我感到自己很没用。”
    “海涛，你这不像个大学毕业生和当代知识分子说的话，我不赞同你的观点！难道你没听说过旁观者清，当事者迷吗？为什么提倡集思广益和吸收集体智慧？就是为了让当事者和旁观者同时面对问题，总有人保持清醒，不被问题的表象所迷惑。”
    在陈耀华的宽宏大量面前，田海涛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学生，“是我把事情想复杂了，主任，对不起！”
    陈耀华哪有心思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摆了摆手，“海涛，啥也别说了，我关心的是你们那个课题究竟取得了什么样的结果？现在进展到何种程度了？请你跟我说实话！”
    田海涛只好如实相告，“通过选择低挥发性 交联剂，试验得到的样品不仅耐高温高压性能优异，而且柔软性得到了保留，应该说已经取得了比较理想的试验结果。但是，因为刚才提到的原因，我们这两个月的工作抓得不是太紧，所以，还需要一些时间对原料配方和合成条件进行稳定性试验。”
    没有任何责备，陈耀华只是叮嘱道：“海涛，尽管你的观点和处事方式让我不能苟同，但你带来的消息还是让我感到高兴。回到组里继续工作吧，希望你们尽快完成各种条件下的稳定性试验，早日把最终配方和工艺条件确定下来。”

 第63章 友情与爱情

    陈耀华兼职负责的课题小组，已经对五六组配方进行过试验，得到的结果有好有坏，但即使最好的结果，样品性能指标还是未能达到理想标准，接下来，配方筛选的试验还得继续进行。
    这天上午十点多，陈耀华在521工程指挥部办公室处理完行政事务，匆匆赶到实验室，见同事们正在往试验设备加料，他有些不满地问道：“这都几点了？试验怎么才开始？”
    带着技术人员和试验工人正在做准备工作的助手小黄停下手中的操作，从衣兜里拿出一张纸条，“主任，何鸣请假了，这是他的请假条。因为配方数据在他手里，我刚从他那里取来数据，他让我把假条带给你。”
    “何鸣请假了？他因为什么事情请假？”陈耀华接过纸条，有些疑惑。
    “假条上说他病了，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小黄似乎不太关心这件事。
    “有什么不清楚的？昨天下班前还好好的，事情明摆着，我看何鸣得了相思病，他失恋了！”一位三十多岁的试验女工口无遮拦地说。
    “失恋？他跟谁恋爱了？”陈耀华每天都是两头兼顾，除了做试验，他在实验室待的时间很少，对基层职工当中发生的事情基本不知道。
    “主任，你还不知道呀！何鸣跟试验二组的小高，同时追求检测中心的林慧欣，这小林也是，你喜欢谁，就明确表个态吧，她不表明态度，何鸣跟小高都觉得自己有机会，就这样拖了一年多，等她做出决定时，小何才知道自己被淘汰出局了。也许受不了打击，这不就病了嘛。”
    “你咋知道的这么详细？都听谁说的？”
    “小何的病因是我推测的，但他们三个的关系早就是公开的秘密，咱们小组没有几个不知道的吧？”
    陈耀华点了点头，“好吧，大家回到各自岗位上，今天这组配方跟以往有所不同，希望操作过程中仔细观察，认真做好试验记录。”
    回到办公室，陈耀华决定给范红英打个电话了解一下情况，虽然不在一个研究室，但他觉得女人对这种事往往比较关注，也许知道一些内幕，“喂，我是老陈，向你打听个消息，你听没听说我们室的小何、小高跟小林处朋友的事？”
    三位年轻人刚参加工作那年，因为没有探亲假，他们不能回老家过春节，年三十，陈耀华夫妇邀请他们到家里度过了除夕之夜。自从那次接触后，范红英跟三位年轻人就熟悉了，但毕竟不在一个研究室，平时联系并不多。
    “他们三个处朋友？我只是隐约听别人提起过，但那属于人家的隐私，我也没好问他们。不过以前我曾想帮他们牵线搭桥，都被三人拒绝了。呃，你这个大忙人，怎么突然关心起这种儿女情长的事了？”
    “嗨！我也是刚才听组里的职工说的，小林跟小高和小何同时都有交往，谁知道是朋友还是恋人的关系，据说有一年多了，小林一直没有明确表态，小高和小何也许觉得自己有机会，两人都在追求她，前几天小林态度明朗了，她选择了小高，可能受到失恋的打击，小何突然病倒了。”
    “还有这种事？小林不是脚踏两只船吗？大家都在一个单位，说起来多不好听呀！”范红英看不惯这种现象。
    “什么脚踏两只船？你先别乱下结论，也许人家小林跟他们两个一开始只是一般朋友，通过一段时间考察后，才做出了选择，小林这样做无可厚非，而小何却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也说不定。”
    “嗯，这种可能性很大，两人追一个，女孩必然将小高和小何作比较，二选一，人家肯定选择最好的那个。只不过，如果小何真像你说的那样，因为失恋而病倒，那他也太脆弱了！别说林慧欣以前并没有给他任何承诺或暗示，就算正常的恋人，最终走不到一起，也不至于这样啊！他是不是红楼梦看多了？”
    “行啦，别管他什么原因，抽时间你向林慧欣了解一下，看看究竟什么情况，我也找何鸣谈谈，即使失恋了，也应该振作起来。”
    当天下班后，陈耀华来到单身职工宿舍，看见何鸣正在跟几名室友打扑克，“小何，吃晚饭了吗？”
    “哟，主任来了？”小何把手里的扑克放在桌上，站起身来。
    两人来到门外走廊的尽头，陈耀华关切地问：“听说你病了，现在情况怎么样，好些了吗？”
    看上去何鸣情绪确实很低落，但并没有什么感冒发烧的症状，“哈，我没事。”
    陈耀华想了想，“小何，有些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主任，有什么话你随便说，我听着呢。”
    陈耀华意味深长地说：“无论工作、生活还是其他方面，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问题，面对纷繁复杂的人生，我们要有一个正确的态度，成功与挫折，都是人生的一部分，当你心中充满阳光，世界便色彩斑斓。”
    何鸣露出勉强的笑意，“主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谢谢你的关心。”
    陈耀华想让何鸣吐出心中的郁闷，“我没有别的意思，如果你想让我知道你的心事，我乐意倾听。”
    小何也是性格内向的人，以前在试验一组马学远手下工作，因为得不到重用，长期处于压抑状态。现在成了陈耀华的助手之一，角色发生了变化，似乎性格也比从前开朗了，尽管刚刚受到了精神上的打击，但在陈耀华面前，他愿意敞开心扉。
    何鸣向陈耀华诉说了他跟林慧欣从相识到相恋的过程，说到伤心处，竟泪眼朦胧，看来，他对这段感情经历刻骨铭心，但陈耀华也从中听出了不一样的含义。
    “小何，你要分清爱情与朋友感情的区别，男女青年之间的交往，并非来自对方的所有关怀都是爱意的表达，有些纯粹就是一种朋友之间的情谊，如果你把她错当爱情，那就会引起误会，甚至给双方带来不必要的烦恼。”为了不刺激对方那脆弱的神经，老陈说的比较含蓄。
    “可是我跟林慧欣是最早认识的，刚到这里上班时，因为我们俩都是南方人，生活习惯基本相同，面对陌生的环境，我们相互照顾，甚至彼此依赖，给了对方在这里工作和生活下去的勇气，没想到这些历历在目的往事，她竟忘得一干二净，全然不念一点旧情！”小何越说越激动。
    “我不是说了嘛，友情不等于爱情，从始至终，我认为你跟林慧欣之间只存在友情，用个不太恰当的说法，那叫患难之情，但你误认为那是爱情，所以，导致你陷入难以自拔的境地。”
    “可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还一直在我跟别人之间搞平衡？”
    “你是指小高吧？作为同时参加工作的大学毕业生，你们三个又在同一个研究室，接触相对较多，小林是女孩，性格偏外向，她对你和小高都比较亲近，但我还是那句话，友情不是爱情，到了她做选择的时候，她的目标不是你，我觉得这也没什么，希望你正确看待这件事，尽快振作起来。小何，人生的路很长，你还很年轻，生活还得继续，保持一种乐观豁达的心态，说不定将会遇到更好的机会呢。”
    陈耀华的劝道，让何鸣的心情有所平静，他从酸楚的回忆中回到现实，尴尬地说：“主任，我的表现是不是很幼稚很可笑？”
    “你想到哪儿去了？这跟幼稚无关，更没有什么可笑的。我也年轻过，对于年轻人，什么样的举动都是可以理解的。不过说实话，我真不知道你们三个之间存在这种关系，如果早知道这种情况，我会跟林慧欣沟通，让她尽早做出选择，免得对另一方造成伤害。”别看老陈是技术专家，因为长期接触行政工作，他也懂得如何开导别人。
    小何苦笑了一下，“你看我把自己弄得很尴尬，现在同事们都知道了，主任，要不你帮我调换一个单位吧？”
    陈耀华吃惊地看着对方，“调换单位，为什么？”
    “出了这种事，今后跟小高和林慧欣抬头不见低头见，我还怎么在tsm研究室继续待下去呀！”
    “小何，你想多了！也许你很在乎这件事，其他人可能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另外，参加工作以来你就在tsm研究室，你对这里的工作和环境已经相当熟悉了，如果调到其他研究室，你的专业不一定对口，可能还要重新学习业务知识，你觉得有必要吗？”
    听了陈耀华的一番劝道，何鸣心里敞亮了许多，但要他马上走出失恋的阴影，恐怕也是勉为其难，不管他一厢情愿，还是自作多情，毕竟他对林慧欣确实动了真感情，剧情的突然反转，不仅让他颜面尽失，在感情上也难以接受。要面对这样的现实，的确需要一些时间。
    “好吧，我还留在tsm研究室，请你今后多给我一些工作任务，如果近期有出差的机会，那就更好了。”小何想通过超负荷工作冲淡从前的记忆，如果可以去外地出差，也能暂时远离现实。
    陈耀华理解小何的心情，但唯独这个时候，既不能让小何承受更大的压力，也不能让他远离人群，否则，一个性格内向的人，在思想上容易钻牛角尖，“你先休息几天吧，等你上班后还负责从前那摊工作，没有必要为自己加码。你知道现在正是课题进展的关键阶段，这个时候除非确有必要，一般不会安排出差任务。”
    何鸣确实想休息几天，但转念一想，休息时间越长，同事在背后议论猜测的可能性就越大，如果自己在场，当着自己的面，那些喜欢猜测和议论的人就会闭嘴，他婉拒了陈耀华的好意，“主任，休息就算了，我明天就上班。”
    陈耀华认为小何还算聪明，作为当事人，越远离现场，留给人们猜测议论的空间就越大。

 第64章 左右为难

    当晚回到家里，陈耀华跟范红英不免谈及小何的事，“我刚从单身职工宿舍回来，见到小何了，还跟他谈了谈。”
    “小何的情绪怎么样？上午你跟我打完电话后，下午我也找小林了解到一些情况。”
    “他非常沮丧，这两个年轻人，让我怎么说呢？小何认为林慧欣给了他错误的信息，让他产生了错觉或误会，其实在我看来，那是小何错把友情当爱情了。”
    范红英显然不同意这样的观点，“人家给了他错误的信息，让他产生了错觉？这话亏他说的出口！一个成年人，还是大学毕业生，高级知识分子，他连这点辨别能力都没有吗？我了解到的情况正好相反，林慧欣告诉我，她从来没跟何鸣承诺过任何事情，作为同期参加工作的普通朋友和一个研究室的同事，小林承认开始那半年多，他跟何鸣走得比较近，但跟小高也同样是很好的朋友，这一点难道小何没看出来？”
    “对了，我还发现一个现象，跟我谈话时，何鸣极力避免提及小高。”
    “他当然不愿提及小高，因为林慧欣认为，小高要比何鸣优秀，而且性格开朗，给人一种积极向上的感觉，她说跟何鸣在一起，总是很压抑，觉得这个人好像心事很重似的。”
    “所以，小林最后选择了小高，我就认为小林一开始在他们两个之间搞权衡，最终认为小高比何鸣优秀，就选择了小高，这一点她否认不了。”
    “这有什么问题吗？作为一个女孩子，同时受到两个人的追求，只要正常思维，肯定是选择更优秀的那一个，这是人之常情，我认为何鸣应该坦然接受这个事实，而不是怨天尤人，把不是都推到别人身上。”
    因为何鸣从前是试验一组马学远手下的员工，陈耀华对他也几乎不了解，半年多前调到陈耀华负责的课题组工作，因其比较肯钻研业务知识，老陈一度想对他重点培养，然后把课题交给他管理。
    但小何缺乏担当精神，他既不愿操心，也怕得罪人，主动打了退堂鼓，除了负责试验数据的归纳整理，对其他工作并无兴趣，现在如果陈耀华不在实验室，课题组的管理工作均由小黄负责。
    联系到林慧欣对他的评价，陈耀华认为何鸣不仅难当大任，而且在处理个人问题方面也不是个清醒的人，自己缺乏判断力，还不愿担责任。
    虽然如此，陈耀华还是希望他们做不成恋人做朋友，像从前一样，该怎么交往还怎么交往，不要因此产生芥蒂。
    作为领导，陈耀华的愿望是好的，但当事人还能不能回到从前那种朋友关系，那就另当别论了。
    ......
    521工程前期项目的产业化已经实施了两年多，生产的tsm通用材料在满足国民经济和国防建设需要的同时，项目也在源源不断地产生经济效益，这个时候，梅院长再次想起了那个困扰他很久的问题。
    当梅院长在院务会议上提出打算解决职工住房问题的时候，所有与会者都激动不已，尤其是主管后勤的副院长，高兴的像个孩子似的，“太好了！这件事终于被提上日程了。”
    “我早就想把这件事提上日程，以前不是没有条件嘛。”
    “对对对，以前不具备条件，提上日程也没用。”主管后勤的梁副院长赶紧迎合道。
    “现在提上日程，结果也不一定怎么样，虽然521工程产业化项目投产后，每年都产生了不错的效益，但大家一定要搞清楚，这些钱是要上缴的，天晨材料研究院不能随便支配。所以，修建职工住宅这件事，还要报请上级部门批准。”
    “梅院长，咱们抓紧时间打报告吧。”
    “打报告容易，关键是如何让上级部门体谅咱们的难处，痛痛快快地批准咱们的建房申请。”听梅院长的意思，这次他很想把这件事情办成。
    其他与会者没有人接话，估计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或者事不关己。
    散会后，回到自己办公室，梅院长为刚才在会上宣布的消息而后悔，虽然改善职工住房条件也是他的职责之一，但全国形势基本一样，大家都很困难，又不是只有天晨材料研究院的职工住房紧张，实际上，他这个院长对此没有责任。想到这里，梅院长自语道：“嗨，我这不是自找麻烦嘛！”
    但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梅院长当着全体院级干部说出来的话，他不能收回去，也收不回去了，过两天，梅院长决定亲自去部里跑一趟，向上级领导诉苦，央求他们批准天晨材料研究院的建房申请。
    在进京之前，梅院长想到了一个人，觉得如果他能跟随一起去部里见领导，事情成功的把握将会更大。
    听到办公室的电话响了好几声，一位同事跑过去接了起来，只听电话那端问道：“请问耀华同志在吗？我找耀华同志。”
    同事朝斜对门喊了一声，“陈主任，找你的！”
    陈耀华放下手头的工作跑了过来，接过电话，“我是老陈，请问你是哪位？”
    “耀华同志，我是老梅，你现在忙什么？”
    “梅院长呀？我，我正在做试验呢，你有什么事儿吗？”
    “哦，那你先忙，等有空了，能来我办公室一趟吗？”
    “好的，等我忙完这一阵就过去。”
    布置完接下来的工作，陈耀华转身出了实验室，来到梅院长办公室门口，他正要敲门时，门从里面突然打开了，梅院长正要往外走，“嗬，你来的很快嘛！”
    “梅院长，你要出去吗？”
    “不，我上趟卫生间，马上就回来，你进屋吧。”
    不一会儿，梅院长回到办公室，“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我以为你下午才有时间呢。”
    “接完电话，我把试验工作交代给同事们就过来了。梅院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梅院长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我呀，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陈耀华听的莫名其妙，“你给自己找麻烦？什么意思？”
    “前两天在一次院务会议上，我提出打算修建职工住宅的计划，与会者当然都高兴，但我事后发现，这是我给自己找的麻烦。”
    “修建职工住宅是好事呀！怎么能是麻烦呢？咱们单位都多少年没有建住宅了？现在职工住房太紧张，早该改善了！”陈耀华不解地问。
    “事情当然是好事，但修建住宅需要资金呀！别看521工程产业化项目每年都在挣钱，那些钱咱们一分也不敢动，所以，修建住宅的资金，还得打报告向上级部门申请。”
    “这我知道，政策规定收支两条线，专款专用嘛，但天晨材料研究院现在有产出，虽然收入上缴，但近水楼台先得月，我觉得在资金审批上，部里对咱们也许会有所照顾。”
    梅院长知道陈耀华这几年往部里跑的比较勤，政策吃得很透，和有关部门的领导也很熟，他跟陈耀华谈及这件事，就是为了让他帮忙出主意。
    “过几天你能抽出点时间吗？咱们去部里走一趟。”梅院长知道陈耀华很忙，本来不忍心占用他的时间，但环顾四周，除了陈耀华能帮得上忙，其他人根本指望不上。
    “抽时间......，三两天还行，时间长了恐怕不好办。梅院长，去部里为了什么事？”
    “申请建房资金呀！三两天足够了。”
    “申请资金你应该带着主管后勤的梁副院长和财务副院长进京才好，我一个研究室搞技术的，跟你进京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话不对，他们几个到部里根本说不上话，你就不一样了，部里有关领导对你印象很好。我知道这不是你的分内之事，就算陪我走一趟，给我帮个忙吧。”
    这让陈耀华左右为难，答应梅院长的要求吧，他是521工程总指挥和tsm研究室主任，没有义务管这种事，况且他陪梅院长去上级部门申请建房资金，院里有关的副院长会怎么想？如果不答应梅院长的要求，他又怕梅院长多心，因为老梅是他的伯乐，对他有知遇之恩。
    权衡一番后，陈耀华最终还是决定跟老梅走一趟，“梅院长，我可以抽时间陪你去部里，不过我认为最好也让分管后勤和财务的两位副院长跟咱们一同前往。”
    梅院长笑了笑，“你顾虑太多，好吧，让他们两个跟着。”
    为了节省时间，陈耀华建议坐星期天下午的火车，这样就不会耽误星期一办事。
    经过一夜颠簸，第二天早上五点多就下了火车，找了一家旅馆洗漱一番后，随便吃了早饭，梅院长一行直奔部里的基建司，见到主管基建的领导，梅院长做了自我介绍，梁副院长把一份申请建设职工住宅的报告递了过去。
    基建司长随便翻了翻，“这是你们院递交的第六份职工住宅建设申请报告吧？原则上说，我们支持基层单位改善职工住房条件的愿望，但很遗憾，部里一直没有这方面资金，我们也无能为力。”
    天晨材料研究院的几位领导知道，基建司既不管资金分配，又不管政策制定，到这个部门只是走个备案程序，要解决问题，还要去其他部门拜访。

 第65章 借光

    一连拜访了几个熟悉的部门，梅院长一行最后来到主管资金分配的财务司，履行完相关手续后，财务司的罗司长接待了他们。
    大家都是老熟人，寒暄几句后便切入正题，罗司长直言不讳地说：“天晨材料研究院通过521工程产业化项目，这两年是挣了一些钱，但并不意味着你们就可以随便花钱。”
    这位领导的话非常刺耳，梅院长听着很别扭，“哟，罗司长，这话是从何说起呢？我们严格遵守收支两条线的政策规定，挣的每一分钱都按要求如数上交到部里，从来没有随便花过一分钱呀！”
    坐在罗司长对面的梅院长，行政级别跟他相同，但资历和年龄都在他之上，也许感觉到自己的话不太恰当，罗司长把话收了回来，“梅院长，你别多心，我不是那个意思。”
    “嗨，我们这些在基层工作的人，政策水平低，如果什么地方做得不对，还请罗司长批评指正。”无端受辱，梅院长当然也得回敬几句，虽然说的比较含蓄。
    短暂的尴尬之后，罗司长再次体现出主人的身份，但说话语气不再盛气临人了，“现在每个单位职工住房都很紧张，我这里接到的建房申请不下十份，就凭部里掌握的资源，根本无法满足基层的要求。”
    梅院长不卑不亢地说：“我们也知道全国的形势，但天晨材料研究院是建院最早的三个单位之一，除了建院之初建设的职工住宅，十余年来，我们的职工人数增加了百分之四十，单位规模扩大了近一倍，但职工住宅和单身职工宿舍还是最初的老样子。前年，为了解决大龄青年的婚房，我们把二十个平方的单身职工宿舍从中隔断，一分为二，能想出这样的对策，我这个当院长的，自己都感到哭笑不得。”
    罗司长点点头，调侃道：“天晨材料研究院四位领导齐上阵，这次是有备而来，如果不给你们个说法，我看你们不会罢休呀！”
    “罗司长真会说笑，审批权在你手里，我们哪敢造次呀！不肯罢休又能怎样？哪次都是有备而来，哪次都是空手而归，这么多年来，不都是这样吗？”梅院长似乎不肯让步。
    “这次不一样了，天晨材料研究院的521工程产业化项目有了收益，已经连续两年向部里上缴了可观的利润，如今你们的底气足了，腰杆硬了，我要是不答应你们的要求，你们能善罢甘休吗？”
    坐在身后的陈耀华看出了端倪，他认为罗司长是想故意激怒梅院长，把事情弄僵，双方最后不欢而散，让天晨材料研究院的领导再次无功而返，最终导致改善职工住宅条件的愿望又一次落空。
    不等梅院长说话，陈耀华插话道：“罗司长言重了，天晨材料研究院主持的521工程，主要目的是为工业生产和国防建设提供急需的tsm材料，不是为了底气足腰杆硬，即使连年上缴利润，我们还是严格遵守政策规定，每花一分钱，都经过了部里的审批程序。”
    “呵呵，你不是搞科研的吗？怎么也参合到这件事情上来了？”通过上几次到部里跑立项要经费，罗司长对陈耀华已经相当熟悉了。
    就在陈耀华感到尴尬，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梅院长接了过去，“搞科研也需要吃饭睡觉呀！我们广大基层科技人员，一年四季坚守在实验室，从事着枯燥乏味的实验探索，如果连他们的基本生活条件都得不到保障，他们怎么能集中精力搞科研？”
    “梅院长把问题上升到如此高度，要是我不批准你们的建房申请，那不就成了阻碍科研工作的罪人了？”
    “罗司长，我可没有那样的意思，咱们就事论事，刚才我提到把单身宿舍一分为二隔断，当时就是为了解决耀华同志负责的521工程里面几位大龄青年的婚房问题而想到的办法。你想想，面对那些整天奋战于科研一线，因为没有住房而不能结婚成家的大龄青年，即使铁石心肠的人，也不会无动于衷吧？”梅院长真诚地说。
    “嘿，到我这儿申请资金的人，都有说不完的苦衷。咱们别把话题扯远了，还是说说现在这件事吧，实话告诉你们，我看了你们的申请报告，尽管天晨材料研究院每年上缴的利润不算少，但我这里满足不了报告提到的资金需求额度。”
    “你能批多少资金？”梅院长急忙问道。
    “实话实说，天晨材料研究院借了521工程的光，如果不是521工程产业化项目产生的收益，你们的建房申请不可能得到批准。不管怎么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嘛，毕竟你们每年上缴那么多钱，如果一点也不支持，好像我们不近人情。综合考虑后，决定批给你们百分之六十的资金。”
    “才百分之六十！罗司长，我没听错吧？”梅院长觉得这点资金跟预期目标相差甚远。
    “知足吧，梅院长，如果不是借了521工程的光，我一分钱也不会批给你们！”
    “罗司长，不是我们不知足，这点资金实在太少了！拿着这点钱，我们根本办不了多少事呀！”梅院长涨红着脸，人们很少见他这样的表情。
    看到这位德高望重的基层领导急成这个样子，罗司长再次斟酌后说道：“那我增加百分之十，批给你们百分之七十的建房资金，再多一分也没有了，梅院长，对不起！”
    听到对方已经把话说绝，梅院长只能接受这样的现实，“好吧，无论如何，还是谢谢罗司长！”除此之外，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从罗司长办公室出来，梅院长情绪相当低落，他知道建房资金很难申请，但从前年开始，天晨材料研究院毕竟每年都在向上级机构上缴利润，没想到老罗才给了这点钱！
    在回单位的火车上，主管后勤的梁副院长表情凝重地说：“部里给的这点钱，也能解决一部分问题，但修建的房子不够分，到时候职工们都红了眼，那才麻烦呢。毕竟全院有很多家庭都居住的非常拥挤，三代同堂的就有很多，还有像周玉明那样的年轻家庭，三口之家还拥挤在十平方米的单身宿舍里，好不容易等到分房的机会，如果最后让他们空欢喜一场，职工们的怨气可想而知啊！”
    梅院长一路上都很少说话，听见老梁的叹息，他好像反倒释然了，“行啦，知足吧，要不是借521工程的光，一分钱也得不到呢，解决职工住房紧张的问题，不是更没有希望吗？无论如何，部里给了百分之七十的资金，回去后还按原计划行动，资金缺口再想办法。”
    主管财务的副院长觉得资金问题不好办，“梅院长，咱们是财政拨款单位，除了上级部门的拨款，资金缺口还能上哪儿想办法？”
    梅院长没有接话，而是侧身问道：“耀华同志，我记得科研项目的资金结算一般都要滞后一段时间，是这样吧？”
    陈耀华不明白梅院长的意思，如实回答道：“是的，科研项目结题后，滞后个一年半年结算，是常有的事。”
    “那就好，看来修建职工住宅的资金缺口有办法了！”
    “梅院长，难道你要打科研经费的主意？”主管财务的副院长吃惊地问。
    “看你这话说的，什么叫打科研经费的主意？最多也就是借用一下，你至于这么紧张吗？”梅院长没好气地说。
    “可是，咱们的各项经费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上头有规定，不得随便挪用资金呀！”
    “那些政策规定不用你跟我说，我在这个位置待的时间也不短了，各项规章制度我清楚，我也没说要挪用资金，只是借用，你要把借用和挪用的意思分清楚。”
    通过521工程产业化项目的银行融资那件事，梅院长对这位财务副手的看法便有了很大改变，当时，在院务会议上决定由他拿着政府批文去银行筹措项目建设资金，两个多月后，竟一事无成，最终还是陈耀华亲自出面，才解决了521工程产业化项目的建设资金问题。
    一个主管财务的副院长，除了会照章办事，不会丝毫变通，这样的教条主义者，对梅院长的工作实在起不到任何帮助作用，有时候还会形成肘制，对此，梅院长感到很无奈。
    被奚落几句后，财务副院长不再说话了，但梅院长并未在意他的感受，“这么多年来，天晨材料研究院第一次下决心改善职工住宅条件，虽然部里没能完全满足咱们的资金需求，但这件事一定要办！如果再不解决这个问题，我这个院长跟职工们都没法交代了！”
    “正好咱们几个都在这里，现在商量一下住宅建设资金的筹措方案，部里给了百分之七十，还差百分之三十，我的意见是先从科研资金中借用一部分，你们几位觉得这个方案怎么样？”
    对于梅院长的方案，其他人说不出什么，因为他们根本就拿不出方案，所以，大家都表示赞同，但财务副院长还是提醒道：“梅院长，你这方案虽然可行，但不知道借用的科研资金如何归还？”
    “这个嘛......”梅院长略一思忖，“就要靠你跟财务处长去操作了，刚才耀华同志不是说了嘛，科研经费的结算，一般都要滞后半年到一年，你们在时间上可以往后拖嘛，上一年结题的项目，拖到下一年结算，下一年结题的项目，拖到第三年结算，以此类推，但不能耽误科研工作。”
    “说白了，这就有点像拆东墙补西墙，问题是不能这样一直拖洗去吧？借用的资金最终总是要还的，我觉得咱们应该有个还款计划。”
    “我同意你这建议，还款计划嘛......，以后照样年年往上申请住房建设资金，直到哪一天，上级部门再次同意为天晨材料研究院的住房建设拨款，还款问题就解决了。”
    大家同时看向梅院长，他们没想到这位文质彬彬的领导，竟会想出这样的办法。

 第66章 无法淡定

    梅院长的办法就是能拖就拖，他知道这种经费，上级部门早晚会给解决的。
    财务副院长胆小怕事，“梅院长，要是上级部门到基层查账，我们如何解释？”
    “只要不耽误科研工作，直接跟查账的人明说就可以了，如果你解释不清楚，可以让他们来找我，对于借用资金建设职工住宅，我正好有一肚子话没处说呢。”看来，梅院长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只要有一把手做后盾，财务副院长就放心了，“借用科研经费，会否需要跟各研究室的项目负责人商量，征得他们的同意呢？”
    梅院长考虑良久，“其他研究室的课题不大，也比较分散，我建议只借用521工程指挥部的科研资金，因为耀华同志他们那里不仅课题多，经费足，比较集中，操作起来很方便，关键是他们的科研课题以521工程为背景，在一定范围内，资金周转空间比较大。耀华同志，你有没有意见？”
    实际上，当梅院长提出借用科研经费的方案时，陈耀华就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说不定从财务司的罗司长办公室出来，梅院长就想好主意了。
    其他研究室的科研经费捉襟见肘，即使有关项目负责人没有意见，院里想借用，也很难凑够数。反观521工程指挥部，tsm研究室可以自主确定科研课题，报请上级部门备案后，科研经费直接从产业化项目产生的效益中划拨，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不出所料，梅院长果然把目光盯在了521工程指挥部，突然被领导点名，陈耀华能说什么呢？科研经费再多，也是公家的钱，只要不耽误科研工作，院长要借用，他就没有反对的理由，“梅院长，521工程指挥部是院里的二级机构，我们的所有工作，都是在院里的领导下开展的，只要你们觉得可行，我没有意见。”
    修建职工住宅，是梅院长当年的一项工作计划，陈耀华当然要大力支持，另外，全院职工住房条件都很差，天晨材料研究院已经多年没有修建职工住宅，梅院长这次下决心解决职工的住房问题，职工们本身就是受益者，陈耀华作为天晨材料研究院的职工，也应该支持院长的工作。
    “好吧，这件事就算定下来了，回去后，希望大家各司其职，把事情办好。”......
    多年以来，天晨材料研究院第一次修建职工住宅，这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全院的每一个角落，所有职工都抱着极大的希望，满怀喜悦地议论这件事。
    私下里，职工们不仅为自己算计，也关心着身边人能分到什么样的房子。
    上午十点多，陈耀华忙完了行政事务，走进实验室，见职工们一边做试验，一边议论分房子的事，那位年龄较大的女试验工嗓门最大，“咱们主任现在是521工程总指挥，属于副院级领导，他跟别的主任可不一样，这次分房子，还不得享受副院长的待遇？”
    “大家在说什么呢？”陈耀华随便问了一句，算是跟实验室的同事们打招呼。
    “主任，我们正在议论分房子的事，这回你家应该分到大房子吧？”
    “为什么我家就应该分到大房子呢？”
    “你现在是副院长级别，论资排辈也应该排到你这里。”
    “据我所知，住房建设才刚开始动工，你们就开始排队了，是不是为时过早？”
    “这不是早晚的事嘛，有人言传在图纸上就能分配，院里不会等房子建好了才分，那样会遇到麻烦。”
    “嗬，你们的消息够灵通！我劝大家还是把心思放在工作上，认真做试验，分房子的事，到时候会有人通知你们的。”
    职工们私下的言传，还真不是空穴来风，住宅建设开工不久，院里就开会讨论分房方案，陈耀华是521工程总指挥，又是tsm研究室主任，他跟老白都接到了出席会议的通知。
    看到老白送来的开会通知，陈耀华非常不理解，“看来职工们的言传不虚啊！住宅建设才刚动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建成，现在就讨论分房方案，院里有关部门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了？”
    “开始我也这么认为，不过听说后勤部门有顾虑，他们害怕房子建成后再制定分房方案，一旦出现抢占房子的行为，那就麻烦了。”老白经常参加院里的行政会议，有关消息也灵通。
    “还能出现抢占房子的事？不可能吧？职工们按照条件排队，能分到什么样的房子，由自身条件决定，谁敢抢占呀！”陈耀华觉得难以置信。
    “我倒认为后勤部门想得比较周到，抢占房子的事不是没有可能发生。你想想，咱们单位多少年没建职工住宅了？好多职工家里住的都很拥挤，还有那些年轻的家庭，一家子住在狭小的空间，以及排着长队等待结婚成家的大龄青年，如果因为自身条件不够，他们一旦分不到自己理想的住房，谁也不敢保证这些人都那么理智，如果有人出现过激行为，场面将难以控制。”老白理解院里的做法。
    “如果在图纸上先把房子分了，房子建成后，每间房子都有明确的主人，就没人敢抢占了。嗯，这办法不错，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陈耀华也觉得院里的做法有道理。
    “我估计院里就是这么想的，在房子建成之前，先把方案制定出来，再把房子分配到个人，免得以后出麻烦。”
    在中层干部会议上，院领导宣布了住宅分配原则，科室主任和处长们提出了一些补充意见，随后 进入每名职工的评分环节，并将职工的得分多少跟住房的面积、户型和位置联系起来进行分配。
    如果根据会上制定的原则，陈耀华确实应该享受副院级待遇，他的住房标准跟副院长们相同，而521工程指挥部的两名年轻干部周玉明和许巍，虽然他们跟研究室主任和处室领导属于同一个级别，因为工龄稍短，资历稍浅，如果按照条件卡下来，他们甚至连像样的平房都分不到。
    因为来得晚了点，陈耀华坐在会场靠边的位置，从会议开始至今，他一直听别人发言，自己一句话也没说，当主持人宣布分配结果后，周玉明和许巍果然只分到了两间很旧的平房，这让陈耀华无法淡定了。
    “李书记、梅院长、梁院长和各位领导，我能说几句话吗？”陈耀华举手发言。
    “当然可以，耀华同志，你要说什么？”
    “我放弃享受副院级待遇，申请把我的分房标准降到研究室主任的级别。”
    “为什么？”梅院长感到诧异。
    “我又不是副院长，本来就是个研究室主任，享受副院级待遇不合适。”
    “但你是521工程总指挥，院里早就明确过，521工程指挥部是副院级单位，你理应享受副院级待遇。”
    陈耀华坚持不接受评分结果，他认为这样的评分标准有失公允。
    梅院长觉得蹊跷，“耀华同志，你怎么突然提出这个问题？难道我们哪个地方做的不够完善吗？”
    “我对会上制定的评分规则不做评价，但平分结果却让人有点难以接受。521工程指挥部的周玉明和许巍，是两位年轻干部，他们现在的行政级别跟研究室主任相同，但他们得到的分数连像样的平房都分不到，两位年轻人的三口之家，一直挤在单身宿舍十平方米的狭小空间，好不容易迎来改善住房条件的机会，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我都替他们感到失望。”
    “但每位职工的分数，都是通过平分规则评出来的，他们得分不够，这有什么办法呢？”
    “评分规则没有错，但只注重表面上的东西，说实话，周玉明和许巍对521工程的贡献，一点也不比一般项目负责人少，但他们不是项目负责人，所以，这方面的得分就低了。为了给两位年轻人一点补偿，我心甘情愿把自己的标准降下来，请各位领导予以考虑。”陈耀华真诚地说。
    “这......”梅院长觉得为难，“你的标准说啥也不能降低，两位年轻人的事，让我们再考虑一下吧。”
    “我不希望给院领导带来麻烦，把我的标准降下来，按顺序依次调整一下就可以了。”
    “耀华同志，事情一码归一码，你该享受副院级待遇，标准不会降低，至于两位年轻干部，既然贡献大，我们可以再研究嘛。”
    “李书记，你们的好意我领了，但我对住房没有太高要求，够住就得了。两位年轻干部的事，我不希望给你们带来麻烦，只希望通过降低我的标准，给他们适当补偿就好了。”
    几位院领导看出了陈耀华的真诚，无论说话还是表情，均没有丝毫的怨气，他们相互交换了眼神，梅院长转身问道：“梁院长，你看能不能给耀华同志和521工程指挥部的两位年轻干部做些调整？”
    老梁想了想，“那就把耀华同志那套副院级待遇的房子分给一位四世同堂的老职工，再给耀华同志面积稍小一点的房子，依次做些调整，那两位年轻干部可以分到两间套的平房。”

 第67章 议论纷纷

    两名年轻科技骨干因为资历稍浅，没能分到像样的房子，他们的住房条件实际上改善不多，陈耀华知道，错过这次难得的机会，下次修建职工住宅，不知又要等到何年何月。
    周玉明和许巍的遭遇，牵动着陈耀华的心，为了帮两位年轻人说话，他本可以选择在院领导面前为两位年轻科技骨干据理力争，以他的身份和为单位做出的贡献，梅院长和李书记一定会给他个面子，但他不打算那样做，他认为那会给院领导添麻烦。
    如果院领导为521工程指挥部的两位年轻干部制定特殊政策，必然引来别人的效仿，其他人会编出各种理由跟院领导胡搅蛮缠，陈耀华不想让领导为难。
    主动降低自己的住房标准，以此换取两名年轻科技骨干的住房条件得到更多改善，这跟陈耀华的思想境界无关，虽然他也曾主动放弃过难得的涨薪名额，其高风亮节的人品在天晨材料研究院早已为人所知，但陈耀华从来不是那种哗众取宠的人。
    这件事很快传遍了全院，陈耀华的举措难免引起其他处室的人在背后议论，有人说他关爱自己的下属，也有人说他偏心，“关爱下属？521工程指挥部有好几百员工，科技人员也有上百人，怎么没见他对其他人那么关心？谁不知道周玉明和许巍是他亲手提拔起来的心腹？”
    “可别这么说，就算老陈偏心，那两位年轻人也是因为工作干得好，有贡献，才受到他的偏爱，而且那是老陈主动降低了自己应该享受的标准，他关爱自己手下的年轻干部，并没有损害其他人的利益，甚至没有给院领导增加任何麻烦，谁做这样的事，都无可厚非。”一位处室的支部书记说了句公道话。
    521工程指挥部和tsm研究室的同事知道这件事情后，私下议论更多，“咱们陈总，放着副院级待遇不享受，非要把到手的大房子让给别人，他可以为周主任和许厂长争利益，但也别损害自己的利益啊！你说他回家怎么向范主任交代？两口子还不得吵翻天？”
    “换做别人，肯定跟他没完，但老范不是那种人，最多抱怨一番就完了。”
    “两口子还真是夫唱妇随，一般人绝对不会同意老陈的做法，不主动伸手抢就不错了，哪有把来之不易的好东西又让出去的？”
    “为了周玉明和许巍的利益，主任宁愿自己的利益受损，可见他多偏爱两位爱徒，只是不知道tsm研究室的其他科技人员有何感受？”
    就在这时，总支副书记老白因为检查劳动纪律来到现场，正好听见了后面这番话，他当即向众人说明事实真相，“你说其他科技人员能有什么感受？几个课题组的组长因为享有科研成果，这次分房已经在评分标准上体现出来，其他科技人员，谁的贡献比得上周玉明和许巍？只是因为他俩不是课题组长，在评分环节受到了不公正对待，导致其贡献没能得到体现，陈主任尽自己所能，为他俩换取一些利益，在不损害他人利益的情况下，这没有什么不妥。”
    一位年龄稍大的试验工人略显尴尬地说：“白书记，我们就是随便聊天，没有别的意思。”
    “工作岗位不是聊天的地方，希望大家遵守劳动纪律，不要让我为难。另外，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最好不要在背后议论别人做的事，因为好多事情跟表面上看到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儿。”老白对员工们的行为提出了批评。
    回到521工程指挥部，见总指挥办公室的门开着，老白走进去打招呼，“今天还没去实验室？难得啊！”
    陈耀华抬头看着老白，“这几件事情，需要我亲自过目，行政上的工作也不能耽误呀。”
    “还不知道吧，你把大房子让出来，全院都传开了，人们在背后议论纷纷。”
    “议论纷纷？我把自己分到的房子让出来，又没碍着别人什么事，这有什么好议论的？”
    “有些人不就这样嘛，尽管跟自己毫无关系，也要在背后胡乱猜测一通，要不怎么说他们无聊呢？”
    “哦，他们猜测什么了？”
    “嗨，嘴巴长在他们脸上，愿意说什么随他们吧。不过，一开始我对你的举措也有点不理解，你想帮助周玉明和许巍分到稍好一点的房子，这是完全应该的，但你可以向院领导讲清楚两位年轻人的贡献，让院领导想办法解决，你没有必要把分到的大房子让给别人呀！”
    陈耀华停下手头的工作，“决定这么做之前，本该跟你沟通，但当时的情况你也知道，如果跟你商量，时间就来不及了，于是向院领导直接提出了我的方案。说实话，院里分给我的房子比较宽敞，我一个四口之家，住那么大的房子确实有点奢侈，远在老家的双亲在可预见的未来，也不可能到这边跟我们一起生活，考虑到周玉明和许巍的现状，我决定用自己的利益为他们换取更好一点的居住条件，不想给院领导添麻烦。”
    “你的举措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理解，人们都对你的无私行为交口称赞，但是，你怎么向家里的内贤助解释？这么大的事，你总得给人家一个交代吧？”
    “这种事当然不能藏着掖着，实际上也藏不住，回家后我直接向她说明情况，开始她也觉得有点可惜，但我向她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后，她便没再说什么，只是提醒我，别看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有可能某些人并不理解，还有可能受到无端猜测。”
    “你看看，范主任也预料到了，确实有那么极个别心理阴暗的人，总是怀疑别人做事的动机。”
    陈耀华露出极为舒展的一笑，“哈哈，我没想那么多，猜测也好怀疑也罢，谁愿意说什么随他去吧，只要我问心无愧就好。你来得正好，上次党委李书记碰见我，跟我谈到组织发展问题，他说521工程指挥部有好几百员工，让咱们注意培养入党积极分子。因为科研课题那边事情太多，我抽不出时间，要不你召集党小组长们开个会，让他们把信息收集上来，你再把积极分子组织起来，集中学习几次，提高大家的认识。”
    “没问题，这件事就交给我吧。”老白是专职副书记，这是他的本职工作。
    “组织积极分子学习的时候，我尽量抽时间参加一两次，毕竟这也是我的工作嘛。”
    “你能参加最好，看你能否抽得出时间吧。”......
    元旦刚过，以财务司和科技司组成的联合检查组，突击检查各基层研究单位的财务制度执行情况，从北到南，第二站就到了天晨材料研究院，梅院长和主管财务的副院长亲自出面，接待了由刘司长和罗司长带队的检查组全体成员，随后，由财务副院长具体配合检查组的工作。
    财务处账目明确，不遮不掩，当检查到521工程的收支情况时，检查组的专业人员一眼就发现了tsm研究室的几笔科研经费有问题，他们马上把情况汇报给两位带队的司长。
    “你们把这些科研经费弄到哪里去了？”刘司长向财务副院长质问道。
    “因为其他事项周转不灵，这几笔经费被我们暂时借用了。”
    “借用？你们好大胆子！部里明文规定，享受财政拨款的科研单位，必须专款专用，科研经费不得挪用分文，难道你们不知道这些政策？”
    被两位部里的高官劈头盖脸地训斥一顿，财务副院长显得特别委屈，“两位领导，我们只是奉命执行，有什么问题，请你们去问梅院长吧。”
    两位司长转身来到梅院长办公室，他们以同样的态度向梅院长提出相同的问题。
    梅院长不动声色，他没有急于回答两位司长的问题，而是打了个电话，然后说道：“两位司长，我带你们去几个地方转一圈，再回答你们的问题，可以吗？”
    刘司长和罗司长相互看了一眼，他们不明就里，只好说道：“可以，不知梅院长要带我们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走吧，车在楼下等我们。”
    三人下到一楼，见一辆半旧的吉普车等在楼门外，梅院长招呼道：“两位司长请上车，你们坐后面，我在前面带路。”
    吉普车拉着部里来的两位领导在梅院长带领下，先去了天晨材料研究院的单身职工宿舍，从一楼到四楼，看见开着门的宿舍就敲门进去看看。因为大白天待在宿舍的，一般都是三班倒的职工，所以，只看了十几间宿舍的情况，他们就离开了。
    从单身职工宿舍出来，梅院长让司机把车开到中层干部居住的几排平房，因为每家院子的门都没上锁，推开院门进去，院子里的情况尽收眼底。从东到西，每家的情况基本一样，除了堆放的煤炭和柴禾，还有一些白菜土豆，这些都是过冬用的生活必需品，另外，每家的院子边上，还有一口手压式水井。
    看完这一切，吉普车又拉着领导们回到院部办公楼，再次进入院长办公室，罗司长忍不住问道：“梅院长，你还没回答我们的问题，你让我们看这些东西有什么意思？”
    梅院长从容不迫地说：“罗司长，着什么急嘛，两位领导请坐，你们的问题我绝不回避，不过，在回答你们的问题之前，我想先讲几句题外话。刚才请你们参观的单身宿舍，是后来隔断的，你们也看到了，面积只有十个平方，却住了四名单身职工，在其隔壁，往往住着三口之家，在那么狭小的空间，其拥挤程度可想而知。”
    “可是，这跟我们的问题有关系吗？”
    梅院长不置可否，“再看看我们那些中层干部居住的平房，那里连自来水都没有，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不管刮风下雨还是天寒地冻，都要用院子里的手压式水泵抽取地下水。你们熟悉的陈耀华同志，即使他为521工程作出了重大贡献，说起来他现在享受的是副院级待遇，同样居住在那样的环境里，每每想到这些，我这个院长就觉得自己不称职。”

 第68章 有话要说

    因为借用了521工程所属科研项目的几笔科研经费，自从检查组进驻院里，梅院长就知道早晚要面对这两位部里派来的大员，其实，在他做出借用科研经费修建职工住宅的决定时，就想过如何应对现在的局面，所以，不管罗司长如何催促，梅院长始终显得有条不紊，没有丝毫的慌乱。
    刘司长一直没有说话，作为部里主管科研的部门领导，他懂得尊重基层科技人员，对基层情况更加了解，也更熟悉基层领导，他基本明白梅院长带他们查看单身宿舍和中层干部居住情况的用意了。
    “梅院长，说了半天，这几笔科研经费，莫不是被你们挪去修建职工住宅了？”刘司长直接把话挑明。
    “是借用，不是挪用，一定要把概念分清楚，我们知道挪用经费违法，借用是合法的。”梅院长也不回避。
    “也就是说，你们真把这些资金挪去修建职工住宅了？”罗司长颇为吃惊地问。
    “我再次重申，是借用，不是挪用！”
    “梅院长，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连科研资金都敢用来建房子，你们知不知道财经纪律？我看这就是目无法纪！”
    “罗司长，请不要乱扣帽子！什么叫目无法纪？我在这个位置待了也不是一天两天，财经纪律不用别人教我！再说一次，这些资金是借用，而不是挪用，我们的行为并不违规！”梅院长不愿接受指责，说话的嗓门也提高了。
    那次带着院里的几个人去部里申请建房资金，几乎磨破嘴皮，罗司长才批了总额度的百分之七十，当时他就说过，一旦有机会，他跟有关领导有话要说。
    也许预料到早晚会跟罗司长面对，梅院长看上去也憋着一肚子气，如果单从个人角度考虑，以他在业内的威望和资历，他跟部里的几位主要领导都相差无几，资历浅得多的罗司长在他面前摆出这幅居高临下的架势，让他非常不爽。
    两人你来我往，火药味越来越浓，一旁的刘司长见势不妙，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把关系搞僵了，“梅院长，罗司长，大家有话好好说，借用科研经费，说起来在经费使用上确实不规范，既然你们知道财经纪律还这样做，可能事出有因，但你总得把原因向我们解释清楚吧？”
    刘司长的语气非常缓和，梅院长当然听得很清楚，他本身就是个温良的人，只要大家面子上过得去，他也不希望把关系搞僵，“我们的账目很清楚，借用的科研经费，被我们用于建设职工住宅了，这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可是，科研经费属于专款专用，梅院长，你们怎么能拿去建职工住宅呢？”刘司长也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他不知道天晨材料研究院申请建设职工住宅的事。
    “刚才的情况你们也看见了，我们的单身职工和三口之家，拥挤在十平方米的房子里，那些中层干部，包括像陈耀华那样有突出贡献的技术专家和高级管理人员，居住的地方连自来水都没有，你说我这个当院长的于心何忍？这么多年过去了，职工们默默奉献，那些技术骨干和基层管理干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无怨无悔地辛勤工作在科研一线，总算等到天晨材料研究院的条件有所好转，我帮大家改善一下住房条件，难道不应该吗？”说到动情处，梅院长一度哽咽。
    “梅院长，你的举措我们也很理解，但改善职工住房条件，你们应该向部里申请资金，而不应该借用科研经费呀！”刘司长虽然也认为天晨材料研究院的做法不妥，但更多的是一种同情。
    “刘司长有所不知，我们曾经向部里数次申请住房建设资金，但一直没能得到批准，直到几个月前，我们再次提出申请，终于得道批准，但罗司长批给我们的额度只有百分之七十，就天晨材料研究院这个现状，百分之七十的资金，让我实在为难，现在职工们都红眼了，到时候为了争抢住房，还不得打个头破血流？所以，我跟班子成员商量后，决定暂借部分科研经费一用，趁这次机会，把以前欠下的旧账也一并处理掉。”
    听了梅院长的陈述，刘司长觉得天晨材料研究院的做法情有可原，但他是上级机构主管科研的部门领导，最关心的是科研经费被借用后，对科研工作造成了何种影响，“梅院长，你们借用科研资金，就不怕耽误科研工作吗？”
    “天晨材料研究院是科研单位，我们都是科技工作者，科研工作是我们的生命，我当然知道科研工作的重要性，在借用科研经费之前，已经充分考虑了科研项目的具体情况，有选择的借用资金，对科研课题不会造成任何不利影响。”
    “哦，有选择的借用科研资金？这倒是第一次听说，你们选择的原则是什么呢？”
    “对于课题单一和经费较少的科研项目，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只有那些经费较多、几个课题有连带关系的科研项目，才是我们选择的对象。”
    已经好一阵没有说话的罗司长似乎对此很感兴趣，“哦，这还很有讲究吗？”
    “当然有讲究，实际上这是钻了管理上的一个空子，科研项目结题后，一般要滞后半年到一年才能结算，如果几个课题连在一起，即使把一部分资金外借出去，短时间内在资金上也不会耽误科研课题的正常开展。”梅院长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刘司长听后很有感触，但他好像还是有点不放心，“还别说，这种操作方式真不违背财经纪律，具有可行性。不过，我想知道课题开展的实际情况，不知梅院长能否让我们去课题组实地看看？”
    “当然可以！”梅院长毫不犹豫地答应道，并随手拿起桌上的电话，“耀华同志吗？请你过来一趟，部里的两位领导要去tsm研究室看看你们那些科研课题的开展情况，他们害怕一部分科研经费被借用后，阻碍了那些科研课题的正常开展。”
    不一会儿，陈耀华推门进来，因为跟两位司长已经是老熟人，寒暄几句后，他邀请道：“521工程指挥部和tsm研究室全体职工，欢迎两位领导莅临指导！刘司长，罗司长，请吧！”
    “好，耀华同志带两位司长去你们那里实地考察吧，我就不陪着了，有什么问题尽管问，耀华同志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老资格的梅院长，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太拿这些上级机构的部门官员当回事儿。
    刘司长也是学者型官员，到了tsm研究室，他逐一翻阅了有关课题的试验记录和试验结果，并跟实验室的部分员工进行了交谈。
    基本没有发现破绽，实际上也确实没有破绽，他们来到tsm研究室的主任办公室，两位司长跟陈耀华进行了一番探讨，“耀华同志，院里借用你们的科研经费，征得过你的同意吗？请你说实话。”
    陈耀华知道罗司长对这件事看的很重，但事实摆在那里，他也不能说假话，“借用科研经费的事，院领导不仅征得过我的同意，而且我就是这件事情的亲自参与者。”
    “你认为他们当时没给你施加什么压力吗？”
    “绝对没有施加任何压力，因为我也支持那样做。”
    “你确定自己说的都是真话？”罗司长显得咄咄逼人。
    “我以党性和人格担保，我说的句句属实。”
    “能否告诉我，你为什么同意院里借用你们的科研经费？”
    “罗司长，我是天晨材料研究院的第一批员工，院里的情况我很清楚，建院十余年来，从未修建过职工宿舍，我们现在的住房条件太差了，几乎每一家都在期盼增加一点住房面积，这次部里批的资金又不够，当院领导提出这个建议时，我当即表示同意。”
    “作为研究室主任，科研经费借出去了，你就不怕耽误课题进展吗？”
    “不得不说，梅院长不是那种顾前不顾后的人，他思维缜密，在提出建议之前，不仅想到了这件事的合法性，更想到了是否会对科研工作造成不利影响。当然，开始我也有些担心，不过，当他详细解释了操作过程后，我认为他的方案是可行的，于是，我就毫不犹豫地支持这个建议。”
    也许长期居高临下习惯了，罗司长突然来了一句噎人的话，“天晨材料研究院的行为，显然是在打擦边球，如果我收回以前给你们的政策，让你们没有科研经费可以支配，看他们还上哪儿借用科研经费。”
    陈耀华虽然职位较低，但对这种故意挑衅的话也不能逆来顺受，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罗司长，我们现在开展的几个科研项目，都是各行业向我们提出来急需解决的科研课题，而且都在科技司备过案，如果你把以前给我们的政策收回去，我们就得把这些项目都停下来，无事可干，倒也落得个清闲。”

 第69章 利用规则漏洞

    几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不知罗司长有何想法，却急坏了一旁的刘司长，因为tsm研究室的所有科研项目，确实都经他之手在科技司备了案，尤其是陈耀华亲自带领的科研课题，更是刘司长受军工界的一位朋友所托，让天晨材料研究院开发的一个科研项目。
    听说要把正在进行的科研项目停下来，刘司长急忙说道：“有什么事情可以商量，但科研工作一刻也不能停止，521工程的几个后续科研课题，都是各行业急需解决的问题，你们的工作绝不能因为一些外界因素受到干扰。”
    陈耀华淡然一笑，“刘司长，作为科技工作者，我们有足够的职业素养，不到万不得已，我们怎么会把正在开展的科研工作停下来呢？罗司长刚才说要收回部里以前给我们的政策，如果真那样做，我们的科研经费不就没有保证了嘛，没有经费，科研工作还怎么继续开展？”
    “罗司长跟你开玩笑，你还当真了？部里已经下发的文件，岂能随便收回？那不成儿戏了嘛？”刘司长非常清楚，部里给521工程后续项目的特殊拨款政策，是科技司和财务司等多部门协商后制定出来的，怎么可能凭老罗的一句话就收回了？从某种意义上讲，这项特殊政策的主导权在科技司，而非财务部门。
    “嗨，我这个人实在，你们是领导，我当然得相信领导说的话。”跟上级机构打了多年交道，陈耀华对部里的决策过程也大致知道一些，他认为老罗的话也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但在两位司长面前，他要表演得逼真一些。
    “问题是科研资金被借出后，对你们的科研工作就真的没有一点影响吗？”
    “刘司长，你查看了试验记录，也跟实验室的技术人员和试验工人进行了充分交谈，请问你从哪一点看出我们的科研工作受到了影响？”
    “表面上确实看不出来，但我还是担心存在这种影响。”
    “领导，科研工作者一个最大的特质就是实事求是，在工作中杜绝弄虚作假，请你相信自己看到和听到的一切，也请你相信我们的人品。”
    “耀华同志，你的为人我是了解的，你这样说是不是有点言重了？”
    “既然如此，那就请两位领导相信我的话，虽然部分科研资金被借用，但在资金使用上我们做了精心安排，正常的科研工作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面对陈耀华的真诚表态，即使继续盘查，两位领导再也找不出怀疑的理由，他们只得怀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心情离开tsm研究室，再次回到梅院长那里。
    见两位司长回来，梅院长起身相迎，“哟，这么快就查完了，有没有什么重大发现？”
    这句话让两位司长有点尴尬，他们回过神来还了一句：“如果有重大发现，就说明你们有严重的违规行为，梅院长，你们有吗？”
    梅院长淡然道：“有没有严重违规，我们说了不算，那得看你们的调查结果如何，以事实为准绳嘛。”
    当晚回到住宿的旅馆，刘司长觉得这次检查的目的已经达到，虽然发现了天晨材料研究院借用科研资金修建职工住宅的行为，但严格说来并不违规，他们只是利用了规则漏洞，顶多属于打擦边球，但是，研究室并没有因为科研资金被借用而耽误科研工作的正常开展，这就构不成挪用资金的罪名，他认为再查下去已经没有意义。
    “罗司长，咱们在天晨材料研究院的工作还有必要继续下去吗？”
    “你觉得呢？该查的地方是否已经查到了？还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老罗反问道。
    “科研工作方面，我认为没有什么疑点了，该查的地方也都查了，起码我没发现什么问题，不知道你有什么发现？另外，财务方面，你认为还有问题吗？”
    老罗半天没有说话，他在回忆还有什么可疑之处没有查到，从头到尾捋了一遍，结果一无所获，想不起还有哪些地方需要检查，他自己都有点失望，“嗨，你认为没有问题了，明天咱们就离开这里吧。”
    “在工作报告上需要咱们两个签字，光我认为没有问题可不行，你也得有自己的结论。”
    罗司长犹豫了一下，终于说到：“我也认为该查的基本都查了，没有发现太大问题。”
    “那好，明天上午跟他们开个座谈会，把需要注意的问题再强调一遍，下午就可以离开了。”
    第二天上午八点半，在办公楼的二楼会议室，两位司长跟天晨材料研究院的有关领导举行了一次交流会，实际上就是这次检查的总结会，梅院长出席了会议，但开始不到十分钟就因事离开了，实际原因大家都清楚，他不可能留在会场听两位司长的唠叨。
    总结会上，两位司长对这次检查发现的问题做了归纳，随后向与会人员再次强调了财经纪律，午饭后，检查组全体人员离开了天晨材料研究院......
    田海涛负责的课题已经完成了小试阶段的所有工作，接下来将进行工业化试验，作为项目负责人，按理说工业化试验也应该由他自己全面负责，但田海涛除了对实验室工作比较熟悉，他基本没有独自主持工业化试验项目的任何经验。
    当初在陈耀华的试验组当助手，试验由陈耀华主导，周玉明和许巍也有较多参与，田海涛跟唐建林很少接触到核心任务，所以，现在让田海涛单独主持工业化试验项目，他感到力不从心。
    根据进度安排，田海涛小组负责的工业化试验准备工作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在例行的月度工作小结报告中，陈耀华发现他们取得的进展非常有限，“海涛，你们在工业化试验准备过程中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比如设备和技术方面，有什么不好解决的问题，或原料采购不及时，等等等等，总之，遇到任何问题，你都可以及时告诉我，通过相互协作把问题解决了，争取尽快把工业化试验做起来。”
    “麻烦？没，没遇到什么麻烦。”田海涛有些闪烁其词。
    “没有遇到麻烦，但你们的工业化试验准备工作，取得的进展太小了！海涛，工作中有什么问题，希望你说出来，咱们一起解决嘛。”
    陈耀华记得，小试过程中就出现过一次类似情况，田海涛把遇到的难题提出来，陈耀华和周玉明通过分析后帮他解决了，但事后他却觉得很丢面子，本来已经解决的问题，他捂着不让外界知道，直到两三个月后，陈耀华问起那件事，他才很不情愿地说出了，可见，田海涛这人心胸不够开阔。
    实在有点搪塞不过去了，田海涛只得支支吾吾地说：“主任，我第一次单独主持工业化试验，工作没有头绪，效率也很低，所以，现在进展缓慢。”
    “这不就得了嘛！海涛，你把问题提出来就好，咱们是多年的同事，你遇到的问题就是我们大家的问题，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集中大家的智慧，问题解决起来就容易多了。”陈耀华高兴地说。
    “主任，我们的准备工作现在还是一团乱麻，你说应该从哪方面着手呢？”
    “毕竟是工业化试验，总得有个试验规模，所以，一般情况下你得先把规模确定下来，与此同时，还要把工业流程确定下来，设计部门根据你给出的基本流程，才能给你设计。在此基础上，进行设备选型和采购，以及非标设备的定制，最后是工艺规程和操作方法等技术文件的编制，当然，原材料的种类名称和用量，也要适时提出来，以便让供应部门提前查询和购买。”
    “可是，第一个问题就把我难倒了，你说我们把试验规模定在多少合适呢？”把话说开了，田海涛好像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了。
    陈耀华笑了笑，“海涛，其实这个问题对你应该不难，还记得521工程现在生产的几种tsm通用材料，咱们当初确定的工业化试验规模吗？”
    田海涛想了想，“好像是......日产三百公斤吧。”
    “没错，就是三百公斤！这回你总可以确定试验规模了吧？”
    “主任，你是说我们也把试验规模定为三百公斤？”
    “不不不，tsm通用材料应用面比较广，工业化生产的规模也比较大，你们现在研制的耐高温高压的高强度tsm材料，属于tsm中的特种材料，应用面较窄，除了特殊行业，一般行业用的不多，所以，将来实现工业化生产，其产量也不会那么大，我觉得你把试验规模确定在一百五十公斤就足够了。除了这些，你还有别的问题吗？”陈耀华总是不遗余力地支持年轻人的工作。
    其实，田海涛对单独主持工业化试验心里根本没有底，他巴不得陈耀华完全参与进来才好，但他知道老陈已经忙得不可开交，根本不可能亲自参与他们的工业化试验，所以，他只能多请教一些问题。
    “主任，你认为工业流程跟实验室流程有什么异同？”
    “这个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很难用几句话概括出一个通用的说法，有些在实验室很好解决的问题，在工业上却成了大难题，而某些在实验室不好解决的问题，在工业上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解决。就你们现在的项目而言，我觉得流程差别不是很大，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在实验室用电加热，可以达到很高的温度，在工业化试验中，需要熔岩加热才能实现类似目的，不过这也不难，因为在tsm研究室，已经有过先例，可以做参考。”
    “主任，我的问题比较多，请别介意。我想问问，设备选型的依据又是什么呢？”
    “其实这是个经验问题，当你跟设计部门的人接触后，他们要让你提供基本流程、工艺条件以及介质种类，主管设备的设计人员将会对这些情况进行综合分析，提出一个设备选型和材质方案，并会把这个方案交给你，让你审核。”
    田海涛两手一摊，“让我审核？我哪有这方面经验呀！”
    “其实这算不上什么大事，到时候再说吧。”

 第70章 年轻人的机会

    为了让年轻人得到更多锻炼成长的机会，陈耀华总是愿意往他们肩上压担子，当他们在工作中遇到问题，感觉力不从心，需要帮助时，他又会及时出手，给他们鼓励与支持，并帮他们解决问题。
    田海涛第一次单独承担科研课题，在项目的工业化试验准备过程中遇到不少难题，陈耀华知道后，鼓励他把所有问题都提出来，愿意帮他逐项解决。
    田海涛总算找到了依靠，这段时间他每天都要找陈耀华咨询问题，并寻求解决方案，本来田海涛是课题的项目负责人，但在工业化试验准备阶段，陈耀华俨然成了项目总管，田海涛倒像个具体执行人。
    为了帮助田海涛小组的课题准备工业化试验，耽误了陈耀华很多精力和时间，他本来就身兼数职，这样一来，时间显得更紧张了，但他还要把大部分剩余时间用在自己负责的科研课题上，所以，除了开会以外，其他行政工作他都要利用下班后的时间处理。
    有了上次的教训，即使再忙，陈耀华现在下班后也要回家，但他除了跟家人同桌吃饭，其余时间都用于处理行政工作，跟家人几乎没有多少交流。
    “你不跟孩子们说说话，也不关心他们的学习情况，我看你回不回家都一样。”范红英抱怨道。
    “你看这一大堆行政方面的工作，都是很要紧的事，我不抓紧时间处理能行吗？”
    “指挥部还有老白，怎么不让他帮你分担一些？”
    “人家老白是专职副书记，专管党群工青方面的事，我是521工程总指挥，又兼tsm研究室主任，面前这些工作都是需要我亲自负责的，谁也代替不了。”陈耀华解释道。
    “是啊，你是全院最忙的人！你关心的只有工作，老婆孩子在你眼里根本不算什么。”范红英揶揄道。
    “可别这么说，我可不是那样的人，等忙完这一阵子就好了。”
    “你呀，我看没有忙完的时候，除非将来退休了”......
    田海涛小组的工业化试验准备工作终于走上正轨了，面对即将开始的设备安装和调试，他又感到很为难，因为他学的是理科，除了在毕业实习期间见过几次工业设备，在他脑子里，对大型设备好像有一种畏惧的感觉。
    恰在此时，周玉明负责的课题已经完成了工业化试验，“你去看看玉明他们的试验装置，对你或许有借鉴意义。”陈耀华道。
    田海涛跟周玉明曾经都是陈耀华的助手，他俩属于师兄弟关系，周玉明现在不仅是521工程指挥部办公室主任，在行政上已经是处室主任的级别，而且兼职的科研课题做的很顺利，几乎没让陈耀华操心，可以说完全能够独当一面了。
    跟周玉明对比，田海涛觉得自己差了不少，陈耀华让他当课题组长，专职负责一个科研项目，但他的工作进度还不如周玉明兼职的课题做得快，而且中途遇到难题，又是陈耀华和周玉明帮忙解决，不用别人议论，田海涛自己都感到很没面子。
    “主任，玉明他们正忙着呢，还是你帮我指点一二，让我慢慢摸索吧。”田海涛认为，陈耀华既是领导又是师傅，向他请教还说得过去，如果直接问计于周玉明，他实在有点张不开嘴。
    “海涛，慢慢摸索可不行，你们得抓紧时间呀！让我帮忙指点当然没问题，可是，周玉明他们那里有现成的装置，你向他借鉴经验，不是对你帮助更大吗？”
    “我怕玉明太忙，还是你帮我指点吧。”田海涛坚持道。
    陈耀华一时不明白田海涛的意思，心里不免疑惑，“周玉明太忙，难道我很轻松吗？”但他联系到田海涛此前的一些怪异行为，似乎想到了什么，“海涛，要不我给周玉明打个电话，让他主动跟你联系？”
    “主任，你就别麻烦玉明了，帮我指点一下，可能会耽误你一点时间，等我弄明白就没事了。”
    田海涛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陈耀华不好再说什么了，“好吧，你让设备安装施工按计划进行，我抽时间去现场看看。”
    第二天下午，陈耀华抽了个间歇来到工业化试验车间，见田海涛拿着一卷图纸在现场转悠，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
    按照计划，新的试验装置需由以前的一套旧设备改建而成，这项工作其实很简单，只需把图纸交给施工方，让他们按图纸要求在指定范围施工就可以了，其间需要田海涛对施工情况进行监督，以便发现跟图纸不符的地方及时纠正。
    周玉明小组承担的科研课题，其工业化试验装置就位于本车间的东北角，虽然他们完成了试验，现在已经撤走了所有人员，但试验装置还在那里，如果田海涛要想借鉴他们的经验，其实是非常方便的。
    但是，田海涛基本看不懂管路连接，如果周玉明不向他详细讲解，光看个表面，那就没有什么借鉴意义了。
    “现在施工到什么程度了？”陈耀华走过去问道。
    “他们要先拆除一分部旧管路和不需要的设备，然后再把新设备就位，最后安装新管路。”田海涛简要介绍道。
    “把图纸给我看看。”
    从田海涛手中接过图纸，陈耀华仔细看了看，“工艺并不复杂，你在现场监督他们按照图纸施工就可以了，我还有事，如果需要，我再过来。”说完，转身要走。
    “主任，我对图纸不太熟悉，如果他们没按要求施工，我怕自己发现不了存在的问题啊！”田海涛终于说了实话。
    陈耀华恍然大悟，原来田海涛学的是理科，对工程图纸比较生疏，他理解田海涛的难处，“没关系，有你在这里转悠，他们应该能够按照图纸要求施工，另外，隔三差五我也会过来看看，放心吧，应该没啥事儿。”......
    周玉明课题组的科研项目已经完成了工业化试验，正在进行产业化大生产的前期准备工作，陈耀华决定启动试验二组负责的原料生产线的搬迁工程，这件事需要跟二组组长孙良才商量，因为搬迁工程由二组负责，陈耀华让他做好人员方面的安排。
    见孙良才进来，陈耀华停下手头的工作，“良才，你先坐下，现在轮到你们了，咱们商量一下人员和工作安排吧。”
    “主任，你说的是原料生产线往外搬迁的事吧？搬就搬吧，没有什么好商量的。”
    “你可别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生产线搬迁，不仅涉及到装置拆卸和运输，到了那边还得指导安装调试，得把那边的操作工人教会，直到生产出合格产品，才算完成任务。你看一组的老马，他们才负责一条生产线的搬迁，搞了一年多，前段时间才结束。”
    “你说老马呀？我认为他自视甚高，其实名不副实，真正干工作，无论科研水平和管理能力，他都没有任何过人之处。”看起来，孙良才是从内心瞧不起老马。
    “良才，咱们别说老马，还是谈谈你们组下一步的安排吧。”陈耀华历来不喜欢在背后议论人，即使对跟他处处犯别扭的马学远，他也不愿评论。
    “主任，你是总指挥，而且已经有过这方面经验，我想听听你的建议。”孙良才虽然在政治思想方面缺乏上进心，但业务水平有目共睹，而且对陈耀华非常尊重。
    “根据第一条生产线的搬迁过程来看，首先，你们要派一个专人负责这项工作，这个人不仅要有一定的管理经验，还要懂得生产线的技术，你认为谁最合适呢？”
    孙良才笑了笑，“嗨，别把话说得这么婉转，你直接让我负责不就得了嘛。我负责这项工作当然没有问题，但组里现在这个原料研制课题快接近尾声了，我脱不开身呀！”
    陈耀华稍作停顿，暂时岔开了话题，“良才，我能跟你讨论讨论年轻人的培养问题吗？”
    “让我来这里商量下一阶段的工作，怎么突然扯到年轻人的培养问题上了？我才三十多岁，也是年轻人，莫非你想培养我在政治思想上要求进步？主任，你省省吧，我真没有那种愿望。”
    “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早知道你的想法，所以，我才不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但我这个话题跟下一阶段的工作安排有关系。”
    孙良才虽然不是思想积极分子，但陈耀华认为这人本职不错，工作责任心强，有正义感，所以，对他颇有好感。
    一听跟下阶段工作有关，孙良才马上认真起来，“既然如此，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你不是说自己脱不开身吗？为什么不给年轻人锻炼的机会？”
    “好啊，可以给他们机会，不过除了我以外，你认为在二组谁合适承担这项任务？”
    “除了你孙良才，二组没有第二个人有能力负责原料生产线搬迁，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你不是说自己在实验室脱不开身吗？我认为可以把实验室的工作暂时让一名年轻科技人员负责，这不就给了年轻人锻炼成长的机会吗？”
    没想到对方是这个意思，孙良才思虑一阵后说道：“把现在的试验交给年轻科技人员负责，也倒可以，但我认为即使在组里表现较突出的小高，也担不起这副担子。”
    “让年轻人负责，并不是你就撒手不管呀！把工作交给他们，只是给年轻人一个锻炼成长的机会。”陈耀华解释道。
    “哦，你的意思，我一边负责原料生产线的搬迁，还要一边顾及组里的工作？两头兼顾，我哪有那么多精力啊！”
    “平时看你工作积极，下阶段的工作还没开始，你就叫苦连天了，这不像你的作风呀！谁让你两头兼顾了？下阶段你的主要任务是负责原料生产线的搬迁，把组里的试验工作暂时交给一位年轻人负责，向他交代清楚试验内容，你只需隔两天回实验室查看结果就可以了。”

 第71章 心有余悸

    在对年轻人的培养和使用上，陈耀华跟几位课题组长始终达不成共识，他一直强调人才培养的重要性，并且身体力行，利用一切条件给自己手下的年轻科技人员创造锻炼的机会，培养他们独立工作的能力，几年之内，周玉明和许巍就脱颖而出，即使田海涛和唐建林，虽然略逊一处，但放在整个521工程指挥部，也算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
    反观其他课题组的组长们，好像都有自己的盘算，他们害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不仅课题组的核心工作不让其他人接触，而且不愿让年轻人分担自己的工作，从不公开讨论本组的技术问题。
    因为得不到锻炼的机会，这些年来，分布在其他课题组为数不少的年轻科技人员，成长非常缓慢，几乎没有见到表现突出的人，虽然外界认为试验二组的高文峰还算不错，但跟周玉明和许巍比较，显然要差一大截，毕竟他连独当一面的锻炼机会都没有。
    对于陈耀华的建议，孙良才认为这不失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不过要是放在以前，他不会赞成这种做法，因为他本来就没打算让其他人插手自己负责的工作。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下一步孙良才既要负责原料生产线的搬迁，又要顾及尚未完成的试验工作，他可不是陈耀华，两头兼顾他绝对做不到。对于孙良才来说，他赞成老陈的建议，也是无奈之举，谁让这两项工作同时挤到一起了呢，他分身乏术，只能同意在本组找个人，暂时替他负责实验室的日常工作。
    “可是，你觉得二组谁能胜任我的工作呢？”孙良才向陈耀华征求道。
    “良才，这件事你不该问我，你是二组组长，还对自己组里的人不了解吗？”陈耀华不愿介入试验组的具体事务，免得引起误会。
    “你是研究室主任，又长期关注年轻人的成长，我觉得你比我们这些组长还对年轻人更了解，说说你心目中的人选吧，就算供我参考，你放心，我不会说你干涉内政。”看上去，孙良才的话是发自内心的。
    “你要这样说的话，那我认为你们组里的小高不错，实不相瞒，对于这位年轻人，我曾长期关注过。”陈耀华也不隐瞒自己的看法。
    “小高？他前段时间因为谈恋爱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他合适吗？”别看孙良才在政治上不想要求进步，脑子里的传统思维却不少。
    陈耀华对孙良才提到的事情记忆深刻，因为他现在兼职的科研课题里的何鸣，就是三个当事人之一。两男一女同时参加工作，都是tsm研究室的年轻科技人员，三人曾经是朋友，年轻人在一起，免不了日久生情，两位男青年对女孩展开了追求，开始阶段女孩跟两位男士保持了几乎同样的距离，但交往一年多后，女孩最终选择了小高文峰，何鸣为此想不开，曾一度影响到工作和跟另外两人的朋友关系。
    为了平息那件事对三位当事人造成的影响，陈耀华和他夫人范红英曾亲自出面做工作，所以，他甚至比某位当事人更了解事情的全貌。
    听见孙良才再次提起那件事，陈耀华不以为然地说：“谈恋爱怎么啦？咱们也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谈个恋爱出现个波折，又没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怎么就满城风雨了？这对他的工作能力有什么影响？能不能暂时代替你的工作，关键看他的能力和人品，跟其他因素没有关系，你认为他的工作能力够不够？”
    “要不是因为谈恋爱出现的风波，我对小高的印象其实一直不错，如果你认为那不是问题，我也同意他暂时代管二组的实验室工作。”
    孙良才说的没错，陈耀华作为tsm研究室主任，他对全体年轻科技人员都很关注，只是因为不在同一个课题组，平时在工作上没有交集，他无法亲自对每一名年轻科技人员做出恰如其分的评价，但这并不妨碍他通过各种渠道对其他课题组的年轻人进行了解。
    记得半年多前，陈耀华兼职的课题需要人手，小高知道消息后，就主动找到老陈，希望调到他的课题组工作，考虑到试验二组的科研任务也很繁重，他就婉拒了小高的要求，并嘱咐小高安心本组的工作，等待展示自己的机会。
    试验二组不仅负责两条原料生产线的搬迁，而且他们正在研制的这种原料，在完成工业化试验之后，将来的工业化生产也要跟地方企业联合实施，所以两三年内，孙良才的主要精力都要放在跟地方企业的合作上，根本无暇顾及实验室工作，如果让小高负责试验项目的日常管理，将是他充分展示自己能力的大好机会。
    孙良才向全组布置了下一阶段的工作安排，并宣布在他负责原料生产线搬迁这段时间，由高文峰负责试验工作的日常管理。
    向小高交代了近期的试验任务后，孙良才第二天就驻进了521工程指挥部的搬迁办公室。陈耀华抽时间去试验二组转了转，看见高文峰带领职工们正在按计划开展试验，他站在门口静静地观察，有职工发现了他的到来，跟他打招呼，“主任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高文峰回头也看见了陈耀华，他把手头的工作交给身旁的职工，转身走到门口，“主任过来啦？”
    “从今天起，你们的组长暂时去搬迁办公室工作一段时间，我来看看大家。怎么样，试验开展起来了吗？”
    “根据孙师傅的交代，我们正按计划开展试验。”
    “那就好。小高，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跟你们的组长沟通，多向他请教，无论取得了成绩还是遇到了难题，都要勤向他汇报。”陈耀华叮嘱道。
    “主任放心吧，我会记住你的教诲，尽可能多地向孙师傅请教和汇报。”小高是个聪明人。
    陈耀华也是用心良苦，和其他年轻技术人员一样，高文峰一直抱怨在孙良才手下得不到锻炼的机会，现在有机会了，他希望年轻人表现的主动一些，起码首先给师傅一个好印象，让师傅改变观念，往后将有更多的机会。
    ......
    梅院长一直关注521工程几条原料生产线的搬迁进展，只是害怕给陈耀华的工作造成压力，他才在表面上装出一副不太关心的样子。
    对于部里上次派来的财经检查组，虽然应付过去了，但梅院长还是有些后怕，毕竟借用和挪用，一字之差，却属于利用规则漏洞打擦边球，那是两位司长，特别是科技司的刘司长同情基层科技人员的处境，才赞同梅院长的解释。如果深究起来，那件事终究还是有违规的成分。
    部里的检查组离开后，梅院长经过反思认为，借用科研经费的事，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而且借用的科研经费应该尽早想办法还回去，以前设想那种拆东墙补西墙的还款方式，最好不要实施，否则，一旦发生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为了归还借用的科研经费，梅院长寄希望于521工程的几条原料生产线的转移，无论跟地方企业的合作方式是一次性 买断，还是利润分成，把这些生产线转移给地方企业，总会有些经济收益，利用这些收益归还借用的科研经费，不仅现实，而且是近在咫尺的事。
    第二批原料生产线的转移工程启动后，陈耀华准备向梅院长汇报进度安排，“你来得正好，我正想跟你打听这方面情况呢。”
    “梅院长，原料生产线搬迁是已经确定了的事，我们正在按计划进行，你有那么多大事要考虑，这种小事不必挂在心上。”
    “耀华同志，对我来说，521工程几种原料生产线的搬迁，现在就是数一数二的大事，其他事情才是小事。”
    “哦，是不是你那位在地方当市 长的老校友沉不住气，嫌我们的进度太慢，向你催问了？”
    “他倒是给我打电话问起过这件事，但我根本没往心里去，生产线搬迁是一项工程问题，我们要尊重科学规律，不要给负责具体实施的科技人员施加压力。”
    “那我就不明白了，这些生产线的搬迁，怎么一下子成了你的头等大事了？”
    “耀华同志，你又不是不知道，前段时间部里派来的检查组，特别是财务司那位罗司长，那是何等的咄咄逼人？”
    “不是都被你成功应付过去了吗？他们早就走了，梅院长，怎么突然又提起那件事？”
    “实话跟你说，虽然他们已经离开了，但现在想起来还让我心有余悸。要不是科技司的刘司长为咱们说话，我认为咱们没有那么容易过关。”
    “梅院长，事情有那么严重吗？”陈耀华将信将疑。
    “你别忘了，即使借用不等同于挪用，但咱们把部分科研经费用来修建职工住宅，怎么说也有违规嫌疑，今年打擦边球过关了，要是明年再来检查呢？如果检查组没有刘司长那样理解基层单位的人，将如何是好？”
    陈耀华没想到问题这么严重，“梅院长，你的意思咱们需要怎么做，才能避免出现那种谁也不愿见到的局面？”
    “至少在下次检查来临之前，尽快把借用的科研经费还回去，唯有如此，才能让人安心。”
    “可是，天晨材料研究院的所有收入都摆在桌面上，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哪有资金归还借款呀！”
    “所以，我把521工程现有原料生产线的搬迁，视为我现阶段最关注的事。”
    “梅院长，你是指望通过原料生产线的转移获得收益，再利用这些收益归还借用的科研资金？”
    “是的，无论跟地方企业采用一次性 买断，还是利润分成的合作方式，这些生产线总会产生收益，这个还款计划是不是最现实？”梅院长自信地问。
    “这个计划当然好，怪不得你这么关注搬迁进展。”
    “你快说说吧，原料生产线搬迁现在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第72章 桃色事件

    按照梅院长的设想，如果能在一年之内完成所有原料生产线的搬迁，意味着在下一年度的财经检查来临之前，能把借用的科研资金还回去，他对借用科研资金的事就不用太担心了，所以，梅院长特别关心现在的搬迁进度。
    陈耀华汇报了目前的搬迁情况，“一年之内，我估计应该可以搬完，只是不知道咱们对外合作处跟地方政府洽谈的合作形式是什么？”
    “这个不是太重要，一次性 买断当然最好，即使利润分成的合作形式，到时候如果需要，也可以跟合作方商量，提前支取一定的利润把窟窿补上。”
    为了让生产岗位的职工有班可上，原料生产线的搬迁进度取决于tsm特种材料的研发情况，只有田海涛、周玉明和陈耀华负责的科研课题研发成功，投入生产，才能启动原料生产线的搬迁，否则，生产岗位的职工一旦没有工作可干，不仅职工们人心惶惶，也会给管理工作带来很大麻烦。
    得知梅院长对原料生产线的转移寄予如此厚望，陈耀华感到了一定的压力，尽管这是梅院长极力避免的，但事情的因果关系摆在那里，陈耀华不得不更加重视。
    周玉明小组负责的课题已经完成工业化试验，正在进行试验总结和基础设计，陈耀华叮嘱他们一刻也不要松懈，做好产业化大生产的准备工作，是他们下一步的头等大事。
    对于田海涛小组负责的课题，陈耀华更加重视，因为田海涛对工业化试验不熟悉，为了不让他们的试验进度受到影响，陈耀华不得不挤出更多的时间去试验现场指导......
    十月下旬的一天夜晚，因为试验设备出了点问题，跟当班同事们一起把故障排出后，等试验装置重新正常运转起来，陈耀华才下班回家，到家里已是晚上八点半左右。
    近半年来，陈耀华十有八九都是这样，范红英早就习以为常了，将重新热过的饭菜端上桌子，她随意地说了一句：“赵明娟来过了，在家里待了一个来小时，刚走一会儿。”
    “赵明娟？谁是赵明娟？”陈耀华一边就着大白菜炖豆腐，吃着高粱米干饭，一边不经意地问。
    “你还不知道谁是赵明娟呀？她不就是许巍的媳妇小娟吗？”
    “哦，小娟就是赵明娟？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以前只知道她叫小娟，不关心她姓什么，叫什么。她来干什么？”
    “看样子肯定是来找你的，好像有什么事，不过人家没主动跟我说，我也不好打听。”
    “找我的？能有什么事呢？”陈耀华吃着饭，也没多想。
    第二天傍晚，陈耀华下班到家也快七点了，尽管家人们已经吃完晚饭，正要收拾碗筷，但这么早到家，也是很少有的事。
    范红英放下碗筷，略带调侃地说：“哟，今天下班这么早，难得呀！”
    陈耀华知道这是自己的短处，活该被人诟病，“你们都吃完饭了，还早什么呀？不过今天的试验比较顺利，要不还得跟每天一样，八九点才到家。”
    “好啦，快吃饭吧，我还等着收拾餐具，孩子们还等着写作业呢。”
    不到七点半，老陈刚放下碗筷，范红英正在厨房洗碗，听见外面有人敲门，她顺手把门打开，见昨天来过的赵明娟站在门外，“哟，小娟来啦！”
    “范大姐，你们吃饭了吗？我又来打扰你们了。”
    “吃完了，你快进屋吧，打扰什么呀，别客气。”
    “范大姐，陈主任回来了吗？”
    “今天回来的早点，刚吃完饭，在屋里，”范红英把小娟让进屋，扭头朝里屋喊道：“老陈，小娟来了！”
    陈耀华从里屋出来，“哦，小娟来了，里面请！”
    赵明娟在市纺织厂当车间团支部书记，还兼任一个工段的工段长，非常善于跟人打交道，“主任，你刚下班回家，先息一会儿吧，我帮范大姐干点活。”
    范红英急忙停下手中的家务活，“这两个碗等会儿再洗，不着急，走吧，咱们进屋说话。”
    三人围着桌子坐下来，陈耀华倒了杯水放在客人面前，“小娟，怎么你自己来了？许巍呢？”
    “吃完饭他就上邻居家打扑克去了，整天好像很忙似的。”听得出来，赵明娟说话明显带着怨气。
    “许巍性格外向，不仅喜欢交朋友，也比较喜欢玩。”陈耀华以为自己对这位曾经的部下很了解。
    “是啊，他不仅喜欢玩，而且什么朋友都喜欢交。”
    小娟话里有话，陈耀华和范红英都听出来了，“是不是许巍跟你吵架了？还是有别的什么事？”
    赵明娟低下头，过了好一阵才非常委屈地说：“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当着两位领导的面，我也不怕家丑外扬了。”
    “小娟，你跟许巍究竟发生了什么？”陈耀华着急地问。
    “主任，你不是说许巍性格外向，喜欢交朋友吗？他现在真是什么朋友都交，这两年也许地位发生了变化，他在单位都开始交女朋友了！”
    “什么？交女朋友？他一个结了婚的男人，交什么女朋友？小娟，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呀！传出去就不好了。”范红英觉得不可思议。
    “不是我要往外传，而是外面的消息传到了我的耳朵里！大姐说的没错，许巍现在是有家室的男人，他交女朋友就不合常理，可这种不合常理的事，他却实实在在地做了！”
    “小娟，这些言传你是从哪儿听到的？虽然我跟许巍的办公地点不在一起，但毕竟在一个单位，我怎么连只言片语都没听见？许巍现在管生产，手下的人比较多，说话办事免不了得罪人，这些言传是不是别有用心的人编造出来的？”陈耀华提醒道。
    “主任，我也希望这是他得罪过的职工编造的谣言，但人家说的有名有姓，连事实都说的有鼻子有眼，我也是个女人，对这种事同样很敏感。”
    “我理解你的感受，但这种事还是应该慎重，你跟许巍沟通过吗？”
    “跟他没法沟通，我一提这件事，他就矢口否认，还跟我吵架，在万般无奈情况下，我只能向你们述说。”
    “还有这种事？真是岂有此理！不行，明天我得找许巍谈谈。”陈耀华气愤地说。
    范红英也认为不能容忍这种事，但她觉得首先应该把事情真相搞清楚，于是建议道：“老陈，许巍是你的下属，出了这种事，你这个当领导的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在跟许巍面谈之前，你最好先做一番暗访，掌握了事实依据，他想抵赖也无济于事。”
    “好的，小娟同志，等调查清楚了，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因为科研和行政工作太忙，陈耀华原本想把暗中调查许巍桃色事件的工作交给支部副书记老白去做，但转念一想，多一个人知道这件事，就多一分往外传播的风险，不是信不过老白，而是陈耀华太想保全这位年轻干部的名声，他宁愿自己多受点累，也要亲自去调查。
    按照小娟提供的女方姓名，陈耀华很快就对上号了，原来，那位叫穆蕙荞的女职工，还是组建521工程生产部的时候，由陈耀华亲自招入的一名中等专业学校毕业生，现在是521工程生产部核算员，属于生产部办公室管理人员。
    说实话，跟赵明娟比较，穆蕙荞除了有学历，年龄更小，单论长相和身材，她俩在伯仲之间，但不得不说，穆蕙荞在气质上要更胜一筹。
    一天午饭后，陈耀华假装抽时间走访基层，他来到521工程生产部，见生产部主任许巍办公室和其他几个办公室的门都关着，他正打算转身离开，旁边这间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陈耀华认识开门的人，这是生产部的统计员小马，看见521工程最大的领导驾到，小马连忙打招呼，“陈总，你怎么来了？”
    生产部跟tsm研究室不同，这里的所有员工都称呼陈耀华为陈总，因为陈耀华兼任的tsm研究室主任跟生产部无关，这里的人只知道老陈是521工程总指挥。
    “平时太忙，实在抽不出时间看望大家，今天午饭后正好有空，我想过来看看。”
    “其他办公室的人可能都午休或利用中午休息时间外出办事了，陈总，你到我们办公室待一会儿吧。”
    陈耀华也不客气，“好吧，很长时间没见到大家了，那就到你们办公室坐一会儿。”
    小马的对桌是她称作张姐的女工，也是一位办公室工作人员，见陈耀华进屋，也站了起来。
    “陈总，你坐这里。”小马把自己的座椅让给陈耀华，自己把长条椅拉过来，坐在两张桌子的顶端。
    作为521工程最大的领导下基层，陈耀华问了两位女工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显得平易近人。
    随后，他问了个让两位女工无所适从的问题，“对这里的生产主管许巍主任，你们有什么看法？或者在平时听到员工们对他有些什么议论？”
    小马跟张姐感到莫名其妙，不知这位大 领导葫芦里装的什么药，说话都有点结巴了，“许，许巍主任？他挺好的呀！其他员工？我们没听到其他员工有什么议论。”
    “许巍在日常管理中，对大家一视同仁吗？有没有不讲原则地对谁特别好？跟谁走得特别近？”陈耀华故意把话题往那方面引，但又不好说的太直接。
    “这......，”两位女工感到茫然，她们不明白大 领导究竟是什么意思？小马想了想，干脆说道：“陈总，生产部有好几百名员工，许巍主任他不可能做到跟每个职工一样远近，对每个职工完全一视同仁，比如跟我们这些机关工作人员就比较近，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而那些车间职工肯定要远点，这属于情有可原呀！”
    “不跟车间职工比，在生产部这些机关工作人员当中，许巍主任有没有过分疏远或亲近某些工作人员？这个你们应该看得很清楚吧？”

 第73章 暗访

    为了弄清楚事实真相，陈耀华在百忙之中抽出宝贵时间，到生产部的机关办公室和生产一线暗访，跟基层职工进行深入交谈，广泛听取基层员工对许巍的评价。
    在生产部机关办公室，陈耀华遇到了统计科的两名工作人员，他从侧面探听许巍的为人，没想到许巍在这两名科员中口碑还不错，即便老陈故意把话题往事件上引，两名员工仍然莫名其妙，“陈总，许巍主任疏远谁、亲近谁？我们不知道这是啥意思，你能说得明确点吗？”
    陈耀华也有点犯难，他既想调查问题，又不能明确涉及到某个具体的人，只好有些固执地说：“我就不相信，即使在生产部的机关各科室，许巍就能做到跟所有工作人员保持同样远近的距离。”
    小马有点不以为然，“陈总，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哪个领导能做到跟周围的人保持同样远近的距离？即使在生产部机关科室，同样既有跟他频繁打交道的工作人员，也有一个月跟他接触不了几次的人。”
    “嗯，你这话貌似有道理，是否可以举几个例子呢？”陈耀华趁机再次把话题往希望的方向引。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小马想了想，“因为许巍主任时常需要了解成本和各种原材料的消耗，跟负责核算的穆蕙荞和我们统计科的人，当然接触比较多，他跟我们几个走得比较近，这不是很自然的事吗？同样都是生产部的机关科室，负责工青妇的综合行政科一个月也跟他打不了两次交道，你说他跟那里的工作人员能有什么接触？”
    总算提到了陈耀华想要了解的人，但他不动声色，“哦，许巍跟你们两个走得很近，还有那个穆蕙荞，我认识，难怪你们对他没有意见，总说他的好。”
    “陈总，你说的什么呀？若要论私人关系，许巍主任跟穆蕙荞最好，不过跟我们也不错。不是我们只说他的好，因为我们觉得他确实挑不出什么毛病。”
    “哦，许巍跟穆蕙荞关系最好，难道这是真的？”可算接触到问题的核心了，陈耀华马上抓住不放。
    “哎哟，什么真的假的呀！大家都是天天见面的同事，只不过他俩共同语言多点，比较谈得来。”小马淡然道。
    “他俩除了共同语言多，比较谈得来，就没有别的什么了？”陈耀华知道这个问题不合适，但他不得不这样说。
    “陈总，你在大会上跟我们讲，没有事实依据，不要随便在背后猜忌别人，你这样说不合适吧。”
    “对，不要在背后乱猜忌，我就是随便问问。”陈耀华尴尬地说。
    “呃，我看你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是不是在背后听见别人说什么了？”小马警觉起来。
    “说什么呀！就像你说的那样，那些在背后胡乱猜忌的人，还能安什么好心吗？”
    “那倒是。我们主任和穆蕙荞，就是两人脾气性格相近，共同语言比较多，可能平时聊得多了点，外人看见了，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有可能在背后编故事，其实两人只是工作关系，作为他俩周围的人，我们都没看出什么，不知道其他人从哪儿看出了问题？”
    “这样最好了，大家都是同事，应该把精力放在工作了，不要在背后搞小动作。”
    快到下午上班的时间了，从统计科办公室出来，看见外出办事的职工陆续回到办公室，他跟这些人也熟悉，甚至还在楼梯口跟穆蕙荞碰面打过招呼，但为了保密，他不打算在上班时间去办公室公开谈论许巍的事。
    对统计科两位科员的话进行分析后，陈耀华倾向于认为，小娟向他述说的事情十有八九是不怀好意的人编造的谣言，统计科两位科员说话非常坦诚，她们主动承认自己跟许巍的关系也比较近，如果她们故意为许巍和穆蕙荞遮掩，应该把自己排除在外。
    另外，统计科的两位女工跟穆蕙荞年龄相仿，如果许巍跟穆蕙荞真有其事，她们俩会把嫉妒的天性发挥到极致，要么故意闭口不谈，要么添油加醋，编出的故事要多精彩有多精彩，唯恐陈耀华不相信事情是真的，但她们并未那样做。
    从话说表情和语气判断，两位女工非常自然，丝毫看不出编故事的表情，陈耀华没有预先告知，而是突然出现，她们不可能事先准备。
    尽管如此，陈耀华认为，光凭统计科两位科员的话，不足以完全肯定什么或否定什么，要对许巍桃色事件做出结论，还需要做更多的暗访。
    那天晚上在陈耀华家里，小娟无论如何不肯说出谁把许巍的事告诉了她，不愧是纺织厂的车间团支部书记和工段长，说话办事的原则性还真是很强，不过，这可为陈耀华证实事情的真伪平添了不少麻烦，为了弄清事情的真相，他必须通过暗访了解情况，如果知道是谁传递了这样的消息，陈耀华只需找到传话的人，就可以使问题水落石出，但现在，老陈不得不漫无目的地进行暗访。
    陈耀华的主要时间和精力，必须用于科研工作和处理行政事务，像这种临时出现的琐事，他只能抽空处理，所以，暗访进行的并不顺利。
    过了十余天，陈耀华利用星期天的空闲，准备去521工程指挥部的生产基地转转。
    见老陈又要出门，范红英叫住了他，“老陈，难得在家休个星期天，你就不能在家陪孩子们写作业？怎么，你这又要去单位？”
    “许巍那件事，都过去十多天了，还没给小娟一个说法，我得去生产基地现场看看，再做一些暗访，把事情真相搞清楚，才能最终下结论。”
    “哦----，”范红英也想起了那件事，她也觉得是该给赵明娟一个交代了，“好，你去吧。”
    到了521工程生产基地，陈耀华把自行车停在车棚里，有熟悉的职工看见他，跟他打招呼，“陈总，星期天还到基层来视察，也没在家休息啊？”
    “视察什么呀，趁今天休息，我过来看看，随便转转。”
    “星期天，许巍主任可能也休息，没人陪你。”说话的职工把老陈当做很大的领导。
    “哎哟，我只是随便看看，陪什么呀！没事，你们去忙吧，我自己转转。”
    生产基地除了几套tsm通用材料生产装置，还有三四条尚未搬迁的原料生产线，如果每个岗位都转一遍，半天时间也不一定够用。陈耀华漫无目的地在生产现场随便转悠，先在一楼转了一圈，见每个岗位都很忙碌，他没法跟正在操作的职工闲聊，于是上到二楼，往前走了十几米，见旁边一个原料生产岗位的十来名工人比较悠闲，老陈走过去问道：“现在生产正常吗？”
    其中的大多数员工都认识老陈，一位年龄稍大的员工回答道：“我们这个岗位是连续运转，现在各项工艺指标都正常。陈总，今天是星期天，你怎么来了？”
    “哦，我没事，过来随便看看。”
    “陈总，你请坐。”一位职工把长条椅上的杂物清理一番，给老陈让出一个位置。
    “我在这里不会耽误你们的正常操作吧？”
    “陈总，我们岗位现在各项工艺指标都正常，只需定时巡查，无需动手操作，你在这里不会影响我们的工作。”
    “那好，我在你们这里待一会儿。”陈耀华在长条椅上坐了下来，一位职工要给他倒水，被他止住了，“你们忙自己的事，不要管我。”
    521工程总指挥亲临岗位，这些平时连车间主任都很少见到的工人，起初很受拘束，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们手足无措，见此情形，陈耀华招呼道：“大家平时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不要因为我在这里受拘束，否则，我现在就走。”
    “陈总，我们要定时巡查各个操作点，不能坐下来，你不用管我们。”其实，这些职工平时大多数情况下都很清闲，521工程最大的领导来此巡岗，谁那么不长眼，敢跟领导一样坐下来休息，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职工们去岗位转了一圈又回来，陈耀华还是老套路，先问寒问暖，然后问道：“大家对现在的工作还满意吗？对各级领导有什么意见？”
    “陈总，我们的工作来之不易，能有这份工作，就很知足了！”
    “话不能这样说，工人阶级是先锋队，大家要有觉悟，对听见或看见的问题，要勇于反映，不要有什么顾虑，目的是让领导们不犯错误，也是对领导的爱护嘛。”
    虽几经开导，职工们对陈耀华的问题还是退避三舍，想想也对，即使有人看到或听到了什么，谁能当着众人的面谈论领导的事呢？
    从这里离开后，陈耀华又去其他不太忙碌的岗位看了看，所到之处，他对当班职工询问相同的问题，得到的回应也是出奇的一致。
    接近中午，到了职工们的午饭时间，陈耀华才意识到时间不早了，他只好从生产基地离开。
    到家后，范红英关切地问：“转了一上午，收获不小吧？”
    陈耀华苦笑着摇了摇头，“一无所获，大失所望。”
    “这么说来，你这一上午时间，算是白白浪费了？”
    “可不是嘛，任我如何开导，职工们啥也不愿说，我就纳闷了，他们拐弯抹角能把消息传递给小娟，为啥不愿直接向我反映呢？”

 74章 暗访（2）

    暗访过程中，没有得到任何足以证实许巍桃色事件的信息，陈耀华倾向于认为，小娟听说的事情，是别有用心的人编造的故事，他准备抽个时间，向小娟说明情况，打消她对许巍的怀疑。
    许巍跟赵明娟能走到一起，原本就经历过一番坎坷，先是为了抓住极其难得的分房机会，许巍让社会上的朋友帮他突击介绍对象，跟小娟火速相识，小娟当时实际上成了许巍达到目的的工具。
    分到房子以后，许巍以小娟学历太低为由，马上避而不见，想断绝跟她的一切来往，是小娟的坚持和努力，并在陈耀华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让许巍恢复了跟小娟的交往。通过继续接触，可能许巍发现了小娟优秀的一面，他跟小娟才终成眷属。
    对于来之不易的婚姻，小娟倍加珍惜，虽然两人至今没有孩子，但在小娟的精心呵护下，他们的婚姻还算甜蜜，两人在事业上可谓比翼齐飞，许巍在天晨材料研究院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在三十来岁就成了521工程生产基地主任，如此年轻的处级干部，放眼全行业也是凤毛麟角。赵明娟不仅是市纺织厂的劳动模范，前段时间还被提拔为厂团委副书记，他们夫妇是一对非常优秀的年轻人。
    对于这样一对模范夫妻，陈耀华衷心希望他们继续共同进步，不要出现言传中那种事。
    就在陈耀华准备抽时间向小娟说明情况时，一天中午，他吃过午饭正要去实验室继续工作，听见办公室外传来敲门声，他习惯性地应了一声“请进！”
    推门进来的是位四十多岁中年男子，陈耀华觉得有点面熟，但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你是......？”
    “陈总，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是521工程生产基地2号工段的工会主任，你就叫我老王吧。”来人自我介绍道。
    “哦，怪不得有点面熟呢。也别叫老王了，咱俩年龄应该差不多，还是叫你王师傅吧。王师傅，你请坐，找我有什么事儿？”
    老王在对面的长条椅上坐下来，“今天我轮休，估计中午这阵你有时间，特意从家里赶来单位，想跟你谈点事。”
    “哦，从家里过来的？耽误你的休息时间了。王师傅，有什么事你说吧。”
    “陈总，大上个星期天，你不是到生产基地去视察过一次吗？”
    “对，但那不叫视察，我就是随便看看。”
    “我记得你当时让我们给领导提意见，问我们是否听说或看见有关领导的不当行为和表现。”
    “是的，确实有那么回事儿，我们的想法是尽早发现问题，及时纠正错误，目的也是为了爱护领导。”
    “这个想法很好，可以有效避免领导犯错误。”
    “王师傅，耽误你的休息时间到我这里，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要反映？”陈耀华觉得对方绝不是为了跟他闲聊。
    “是这样，那天在岗位上，当着众人的面，谁也不好向你反映知道的情况，觉得还是抽时间跟你在私下汇报比较合适。”
    老王的举动让陈耀华感到意外，“哦，对，私下交流比较合适，当时我把这方面因素忽略了。王师傅，请问你知道些什么？”
    用了半个多小时，老王把自己知道和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情况，向陈耀华做了详细汇报，“陈总，你不是说这都是为了爱护领导吗？否则，我也不愿跟你说这些，让许主任知道了，好像我在背后告状似的。”
    “王师傅，你的举措值得肯定，咱们的目的是一致的，都是为了爱护领导，尽早发现问题，免得他们犯错误。除了喜欢跟个别职工喝酒，许巍主任还有没有其他问题？”
    “其他问题，你指的哪方面？”老王有些茫然。
    “比如说，有些人经常招惹的男女关系，在许巍身上有没有？”
    “男女关系，我倒真没听说他有这方面的事。”
    “可是我听有人说，他跟生产基地机关科室的个别女职工关系很近，你在基层班组没听说过吗？”
    “你说那件事呀，半年多前我也听别人传过，据知情人说，那是几个因为多次违反操作规程，导致产品质量不合格的职工故意编造的，因为被许主任处理过几次，他们怀恨在心，就捕风捉影地捏造事实，故意坏许主任的名声。在底下传了一段时间，基本没人相信，后来也就没人再传了。”
    “哦，原来如此！”陈耀华就认为，虽然许巍性格偏外向，但这种事非同小可，他应该知道其利害关系，不可能犯那样的错误。
    “可是，经常跟个别职工喝酒，也不是什么好事呀！”
    “王师傅，你说得对，跟个别职工吃吃喝喝，早晚会丧失原则性，不过许巍的这些行为，是你亲眼所见，还是听他人言传？”为了慎重，陈耀华要把事情核实清楚。
    “有些是我亲眼所见，当然也有听别人说的。”接着，老王举了几个他亲自看到的实例。
    去年八月下旬，老王所在的班组上夜班，晚上七点多，他见许巍来到车间，便主动打招呼，“许主任，这大晚上的，你怎么来了？”
    “我来你们车间转转，你们车间主任不是今天值夜班吗？他在哪儿？”
    “车间主任，可能在他办公室吧。”说完，就见许巍向车间办公室走去。
    过了一会儿，又见本车间一名当晚轮休的男职工提着一包东西急匆匆走来，老王是本车间2号工段工会主任，性格非常随和，见谁都主动打招呼，“小张，今天你不是轮休吗？这么晚了怎么还来车间？”
    被称呼为小张的职工走到老王跟前，拍了拍提着的袋子，略显神秘地小声说道：“我来陪领导喝酒，东西都在这里，老王，有空你也过去喝点。”
    “喝酒？哦，你们喝吧，指挥部有规定，当班禁止喝酒，你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呀！”
    “跟领导在一起喝酒，你怕什么？”
    “跟领导喝酒？哦，许主任和咱们的车间主任都在办公室，你快去吧。”老王这才明白，无论许巍还是小张，今天晚上来这里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跟车间主任早就约好了，在车间办公室喝酒，看来，酒和菜全是小张带来的。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从车间办公室传出划拳的吆喝声，让距离二三十米的操作岗位都能听得很清楚，职工门不免议论纷纷：“不是当班禁止喝酒吗？车间办公室的人这是在干什么？”
    “人家许主任和小张不当班，咱们管那事儿干啥？”
    “那不对呀！他俩不当班，咱们这位车间主任却是值夜班呢，难道他就可以例外？”
    “嗨，人家跟领导一起喝酒，还能有啥事儿？咱们还是别操那份闲心了！”
    “这许主任也是，下了班或星期天在家喝多好，干嘛非要弄到车间办公室来？”
    “这你就不明白了吧，刚才看见没有？酒和菜都是小张拿来的，说不定小张为了孝敬咱们车间主任，而主任不愿吃独食，再把生产基地的许主任叫来了。”
    “不管怎么说，这样做还是不经讲究，小张要想请两位领导喝酒，完全可以把他们请到自己家里，在车间主任办公室划拳行令，说起来无论如何都不好听！”
    “大家还是专心自己的工作吧，管那些闲事干啥？”...
    等车间主任办公室平静下来，许巍和小张离开时，已接近晚上十点。
    过了一会儿，车间主任带着浑身酒气从办公室出来，到各岗位转了一圈就回办公室睡觉去了......
    今年春节过后，大概正月初八左右的晚上，跟老王住邻居的小张在家请客，因为都在一个车间工作，又是邻居，虽然两人说不上是多好的朋友，但小张跟老王也算过得去，所以，他请老王也去他家喝酒。
    “当晚小张邀请的客人是谁？”陈耀华忍不住问道。
    “去了才发现，还是指挥部的许主任和我们车间的主任，还有小张的一个朋友，他们好像早就到了。”
    “我就不明白了，小张工资又不高，他这样一次又一次地破费请他们喝酒，他图的是什么？”陈耀华觉得不可理解。
    “小张不傻，他当然有所图，否则，他才不会请他们呢。”
    “对于一个文化程度不高的工人，难道小张还有什么奢望吗？”
    “以他自身的条件，他当然不可能奢望领导给他提个一官半职，但所有职工都看得出来，小张跟领导的关系确实不一般，别人迟到早退是要按规定受到处罚的，他就不存在这方面问题。”
    “怎么，难道他就那么特殊？迟到早退也可以免于处罚？如果存在这种事，那他们也太胆大妄为了！”陈耀华气愤地说。
    “说实话，小张也曾受到过处罚，但仅有一次，因为第二天他就被领导调到一个非常轻松的岗位去了，从此以后，迟到早退根本没人过问。”
    “哦，这么说来，这几顿酒的作用体现出来了。但是，小张这么做，为的就是迟到早退没人管他？这也太不值得了吧！一个人如果过分自由散漫，长此以往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你认为他不傻，我却觉得他没把账算明白。”
    “陈总，小张这样做，可不仅仅为了迟到早退没人管，你还有所不知，他媳妇在家利用手工作坊做豆腐，他的迟到早退，都是为了帮他媳妇干活。他这账算得很精，一边在单位上班挣工资，一边帮家里做豆腐，啥也不耽误，两边的钱都挣了，这样的好事上哪儿去找？”
    “哦，我就说嘛，如果没有事，天天迟到早退他自己都会觉得无趣，原来为了帮家里干活，这小算盘打得确实够精，难怪舍得一次次请许巍和你们的车间主任喝酒，他是想一路路灯，没人管他。”陈耀华道。
    “别看请了几顿酒，他的目的确实达到了，不是我嫉妒，人家现在活的可自在了！”
    陈耀华点了点头，“除此之外，你还看到或听到些什么？”

 第75章 兑现承诺

    迄今为止，关于许巍的桃色传闻似乎可以下结论了，因为暗访过程中接触到的所有人，包括私下主动找陈耀华反映问题的老王师傅，不仅没有提及许巍在男女关系方面的事，而且面对陈耀华引出那方面的问题，他们都一概否认，这说明小娟听到的传闻，的确是有人在捕风捉影，捏造事实。
    但是，老王反映的情况也引起了陈耀华的高度重视，他担心除了这些，是否还有别的问题？
    但老王是个厚道人，他实事求是地告诉陈耀华，除了他亲自看到和听别人说起许巍跟个别职工的几次吃喝事件，确实没有发现其他问题。
    “许巍跟你们车间的小张喝酒，是你看见的情况，你听其他职工传说的，又是怎么回事呢？”陈耀华希望老王把知道的事情全说出来。
    “生产基地好歹也是几百人的单位，许巍主任在每个车间都有跟他关系很好的职工，据其他人讲，像我们车间小张这样的，在哪个车间也有几个。”
    “职工们工资收入不高，主副食凭票供应，个别职工请他喝酒，大家生活都不容易，难道他们都有所图？”陈耀华感到迷惑不解。
    “我认为也不尽然，许巍主任性格外向，喜欢接交朋友，跟他交往的人，有些也许有所图，我估计有些纯粹就是性格脾气相投，算是酒肉朋友吧。”
    “对他有所图当然不好，酒肉朋友也不见得就可以交，时间长了，谁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老陈自言自语地说。
    ......
    一天下午在街上碰见赵明娟，范红英把陈耀华暗访了解到的情况向她做了详细通报，“小娟，你不要相信那些道听途说的谣言，那都是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往许巍身上泼脏水，他们无中生有，故意把消息传到你的耳朵里，破坏你们的夫妻关系，你可不要上当。”
    “范主任，这种事能随便说吗？人家跟我说的有名有姓，这也假得了？实话跟你说，要不是我冷静，换做其他人，说不定就上单位找那女人算账了！”小娟仍然憋着一肚子气。
    “信不过别人，你还信不过我家老陈吗？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他去基层暗访，调查了很多职工，即使许巍周围的人，也认为许巍跟你提到的那名女工，只是因为工作关系走的比较近，两人真没有你听说的那种事。”范红英解释道。
    “范大姐，无风不起浪，人家为啥没给别人编那种故事，偏偏就是他呢？”
    “老陈向我特别解释过，大概半年多前，因为几位职工违反操作规程，导致多批产品不合格，许巍对他们进行了严肃处理，那几名职工怀恨在心，他们便捕风捉影，散布谣言，就是为了损害许巍的名声。这个谣言当时在基层班组流传过几天，因为没人相信，最终就自生自灭了。你也在企业搞管理，应该理解这一点，基层领导因为严格管理，免不了得罪一些职工，有些不安好心的人在背后败坏领导的名声，一点也不奇怪。”
    “既然如此，许巍为什么不出来解释？明知道是谣言，为什么不追究造谣者的责任？”
    “这里有两方面原因，第一，谣言在基层班组流传，没能传到机关，这也是老陈在生产基地机关科室暗访时，科员们没听说过这则传闻的原因，既然科员们都没听说，许巍自然也不知道；第二，即使有人把谣言传到许巍耳朵里，因为本身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如果他追究造谣者的责任，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不仅有损他的名声，对那位女工还会造成更大的伤害，也许会毁了她的一生！对于那位无辜的女人，是不是太残酷了？”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范红英的话让小娟有所释然，“范大姐，我也不愿相信这种事，但人言可畏，有些事可以熟视无睹，有些事却不能听之任之。”
    “是啊，无论男女对桃色事件都很敏感，你的心情我理解，但老陈已经把事情的原委搞清楚了，你就不要再往心里去了，跟许巍还像从前一样。”
    晚上回家时，范红英告诉老陈，“小娟已经得到安抚了。”
    老陈略感惊喜，“哟，你这辅助工作做的不错嘛，谢谢你为我们521工程操心！”
    “前两天你不是说许巍那件事已经水落石出了嘛，还让我抽时间跟小娟解释一下，让她忘了那件事，今天正好在街上碰见她，我们俩就聊了一会儿，我把你了解到的情况向她作了通报。”
    “那就好，只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她，小娟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事情没你想象那么简单，小娟虽然通情达理，但任何一个女人对这种事都是极其敏感的。”
    “怎么，小娟还是不依不饶？我抽时间再跟她谈谈。”
    “她也不是不依不饶，但我把你了解到的情况跟她说了以后，她开始根本不相信，还说她想去你们单位找那女人理论，但她终究是个有理智的人，最终没有那样做。”
    “那就对了，如果她去单位找人家理论，不仅把许巍置于非常尴尬的境地，坏了那女工的名声，小娟自己的形象也会受到损害，毕竟大小她在单位也是个领导。”
    “行啦，我把道理跟她讲清楚后，小娟总算想通了，她答应不再追究，让那一页翻过去。”
    “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她追究什么呀？”陈耀华不以为然地说。
    “不管怎么说，小娟还算理智，要是换做有些横不讲理的人，就去单位闹事，把事情搞得满城风雨，虽然对她没有什么好处，对单位和当事人不是影响更坏吗？”......
    兑现了给小娟的承诺，陈耀华确实给了小娟一个明确的交代，但老陈在暗访中意外发现的问题，不得不让他格外重视。据老王师傅反映，许巍在职工中广交酒肉朋友，跟个别职工吃吃喝喝，职工们看在眼里，其实心里早就有了看法，如果不能马上纠正，将在职工中产生极坏影响。
    一般情况下，只要试验进展顺利，陈耀华就可以放手把试验交给助手小黄和小何，一方面可以让两位年轻科技人员得到锻炼成长的机会，另外，他也可以抽时间做点其他事情。
    这天上午，试验进展非常顺利，待各项工艺条件运行平稳后，陈耀华把工作交给两位助手，“我去办点事，你们俩带着大家继续进行。”
    回到办公室，陈耀华给许巍打了个电话，“你在忙什么？上午有空吗？”
    听见陈耀华的声音，许巍显得非常热情，“陈总，我没事，上午有空，请问......？”
    “那好，你在办公室等着，我去找你。”说完，陈耀华放下电话，转身出了自己的办公室。
    试验大楼到生产基地机关办公区的距离，骑自行车大约需要十六七分钟，陈耀华把自行车放在车棚内，径直上到生产基地机关办公区的二楼，伸手在主任办公室门上敲了几下，许巍亲自迎到门口，把门打开，“陈总，你来的很快呀！”
    “放下电话我就来了，走吧，进屋说话。”在这位徒弟面前，陈耀华没有任何的客套。
    许巍把老陈让到简易沙发上，“陈总，你先请坐，我给你沏茶。”把茶杯放在陈耀华面前的茶几上，许巍问道：“陈总，你这么着急，不是有事吧？”
    陈耀华拿起杯盖，把漂浮在面上的茶叶往边上赶了赶，又盖上杯子，“你也坐下，我来你这里，当然是有事咯。”
    许巍拉把椅子坐在老陈对面，身子往前探了探，“哦，有什么事？”
    “你是521工程生产基地的第一任领导，你在这个位置待了快三年了吧？”
    许巍不明白对方的意思，只好机械地重复道：“是，是啊，我在这里待了快三年了。”
    “你对生产基地的工作还适应吗？手下管着好几百人，管理起来有没有觉得吃力？”
    许巍有点懵了，两三年来，这位顶头上司从来没有问过这方面问题，今天是怎么啦？就像他第一天上任似的，“陈总，我在这里工作了两三年，一直很顺利，管理方面也没有感觉到吃力。怎么，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还是你认为我们哪方面做的不够好？”
    陈耀华没有正面回应许巍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做得好的要继续发扬光大，做的不好的就该及时纠正，否则，时间长了，对谁都没有好处啊！”
    这番话更让许巍摸不着头脑，“陈总，什么好的不好的？我真没感觉出来，还请领导明示。”
    “许巍，任何单位和个人，都不能说自己的工作完美无缺，难道你们生产基地，包括你的工作，就没有一点毛病？”陈耀华想让许巍自己意识到存在的问题，所以，他不想一针见血地给对方当面指出来。
    “不是有那么句话叫当事者迷，旁观者清吗？陈总，你又是我们的直接领导，看问题一向犀利，如果我们的工作存在什么问题，我真心希望你帮我们指出来。还记得以前在课题组当你的助手，你对我们几个一直就是这样做的。”
    这几句情真意切的话，表达了许巍的诚意，如果真的当事者迷，陈耀华觉得自己作为许巍曾经的师傅和现在的领导，有责任向他当面指出存在的问题，遂提醒道：“许巍，你跟生产基地班组职工的关系怎么样？”
    “你说这个呀，说实话，作为生产基地主任，一般情况下我跟基层班组的职工根本接触不上。”
    见许巍不愿主动揭示自己的问题，陈耀华进一步提醒道：“可我听说你跟二车间的小张关系就很好。”
    这句话触动了许巍的敏感神经，他突然变得有点紧张，“陈，陈总，二车间一百多号职工，姓张的就有十几位，我不知道他们说的是哪位小张？”
    许巍心存侥幸，他以为陈耀华没有真凭实据，只是道听途说，如果主动承认，自己就上当受骗了。
    在许巍看来，陈耀华每天忙得不可开交，他哪有时间关注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即使利用星期天节假日深入基层，他想从基层班组了解情况，那也非常困难。

 第76章 良苦用心

    虽然许巍非常聪明，但不得不说，对他这位曾经的师傅和现在的领导，他还是不够了解，他万万想不到陈耀华会在百忙之中深入基层暗访，并把工作做的如此仔细。
    见许巍不肯正视自己的问题，陈耀华倒也不急，纵然他视而不见，但事实摆在那里，“许巍，我不知道二车间有几个姓张的，但我知道二车间有个姓张的年轻人，他媳妇是做豆腐的，你们俩的关系怎么样？”
    这话让许巍很吃惊，他不明白陈耀华整天忙得团团转，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仍故作镇静地说：“嗨！我们两个呀，也说不上多好，就是见面次数多一点。”
    陈耀华点点头，“其实经常跟你见面的人还有很多，你跟生产基地机关办公室那些人，不是天天都要见面嘛，只要属于正常的工作关系，那就无可厚非。”
    “陈总，我跟小张见面，也属于正常交往呀！”
    “如果因为工作上的关系，当然属于正常交往，问题是你跟小张不是工作方面的上下级关系，他在一个无足轻重的岗位，你跟他频繁接触，恐怕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吧？”
    “哎哟，陈总，天晨材料研究院的规章制度，也没有哪一条规定干部跟基层职工不能接触啊！”
    “许巍，你要这样说的话，我认为你在强词夺理。不仅天晨材料研究院没有这方面规定，我也没说你不能跟基层职工接触，关键是你跟基层职工接触，都干了些什么？”
    “干，干什么？我们在一起只是喝点酒，吃点饭，也没干别的什么呀！”许巍一着急，把实话说出来了。
    陈耀华笑了笑，“很好，这才是诚实的态度。但我想问问，除了吃饭喝酒，你们还想干什么？”
    “怎么，难道吃饭喝酒也不行？”许巍觉得难以理解。
    “许巍，请你告诉我，你跟二车间主任和小张在一起喝酒，你们两个啥时候花钱买过酒菜？是不是每次都是小张破费？如果你们三个轮流花钱买酒菜，我认为除了影响不好，其他还说得过去，要是每次都是小张花钱，性质就不一样了。”
    许巍低下头，思虑片刻后说道：“绝大多数是小张花钱买酒菜，我跟二车间主任也花过钱，只是次数比较少。”
    陈耀华摇了摇头，“你没说实话呀！据我所知，你们三个在一起喝酒，每次都是小张花钱买酒菜，你跟二车间主任从没花过钱。”
    “即便如此，也是小张自愿的，我们从来没要求他那样做。”许巍辩解道。
    “你跟我说实话，如果让你和二车间主任花钱买酒菜，你们还愿意跟小张一起喝酒吗？”
    许巍低头不语。
    “你不说话，让我替你回答吧，如果你们三个轮流花钱，你跟二车间主任肯定不愿跟小张在一起玩，但是，小张也不会让你俩花钱，因为小张认为，能请你跟二车间主任喝酒，不仅是你俩给了他面子，那是他莫大的荣幸，而且小张一点也不亏，因为他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何乐不为呢？”
    “陈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小张他有什么目的？”
    “哈哈，你真以为小张把面子看的那么重要？你们给了他面子，他就在其他职工面前高人一等吗？我看未必。你别忘了，作为一名普通职工，小张工资并不高，主副食都按人头凭票供应，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他请你和二车间主任喝酒，完全是另有所图。”
    “不就是喝顿酒嘛，至于这么严重吗？”许巍不以为然。
    “我理解你对这件事的看法，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只是有点吃惊，到现在你竟认为这件事不足挂齿。”
    “陈总，也许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毋庸讳言，我确实没看出这件事的严重性在哪里。”
    “那我问你，如果换做其他职工，你跟二车间主任能随便同意他调到那么轻松的岗位吗？”陈耀华质问道。
    “个别职工有困难，我们适当照顾一下，不是在管理上体现出一定的人文关怀嘛。你也倡导人性化管理，还记得tsm研究室刚成立不久，为了让试验三组的老张师傅回老家探望他生病的父亲，你曾亲自为他顶岗半个月，我们都在背后对你的行为称道不已。”
    许巍举的这个例子，让陈耀华哭笑不得，因为两者的含义完全不同！陈耀华当年为老张师傅顶岗，牺牲的是自己的利益，老张师傅请假的目的是回老家探望生病的父亲。而许巍给小张提供方便，是用手中的权力换取对方的利益，小张则利用许巍和二车间主任为他提供的方便，再去谋取自己的利益，两者的性质有天壤之别！
    “许巍，我不同意这样的类比，人性化管理的含义也不是这个意思。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只想知道，换做其他职工，你跟二车间主任还会为他调整轻松舒适的岗位吗？”陈耀华紧追不舍。
    实在搪塞不过去了，许巍只好说道：“陈总，人与人之间交往，关系总会有远近，所以，你提出的问题，答案不言自明。”
    “你的回答很诚实，我同意人与人之间关系远近有差别，但你和二车间主任跟小张之间比较近的关系，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之上的？我想，答案也是显而易见的吧？”
    “你就认定小张请我们喝酒，我们才为他调整岗位？这未免有点主观吧？”
    “但愿我的看法主观了，但你否认不了这件事情的因果关系，不管你怎么想的，你的理由不仅说服不了我，更说服不了几百名基层职工！有句话叫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可以矢口否认自己的动机，却无法让大家都闭上眼睛！”说完，陈耀华静静地看着对方。
    许巍被逼到墙角，他耷拉着脑袋，无言以对。
    指出问题并让对方承认，只是第一步，陈耀华的目的，是要让许巍从思想上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并自觉改正。老陈认为，许巍是个难得的技术干部，如果被这种小恩小惠拖下水，以后在大事上犯错误，那就太可惜了！
    陈耀华真心爱护年轻人，他认为在他们成长的道路上，出现一点波折并不可怕，只要有人及时给他们指出来，让他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并加以改正，就是对他们的关爱。
    “许巍，你可能很不理解，我这个521工程总指挥，放着那么多大事不管，怎么抠住这件小事不放？实话跟你说，大事我没耽误，但小事也不能放任自流，毕竟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如果呈鸵鸟状，对发现的问题视而不见，等将来出了大事，那就悔之晚矣！”陈耀华的良苦用心，溢于言表。
    “但是，我没想到生活上的小事，还这么重要。”许巍毕竟年轻，虽然有知识，工作能力强，但人生的经验是需要时间积淀的。
    “喝顿酒吃顿饭，放在普通职工身上，确实是一件小事，但你的身份特殊，你是521工程生产基地主任，手握不小的权力，职工主动请你喝酒，十之八九有他们的目的，就像二车间的小张一样，可能你还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人家已经达到了目的。这种风气不可长，要是很多职工效仿，你将如何应对？如果来者不拒，你还有法开展工作吗？”
    许巍静静品味着领导的话，“是啊，可能由于缺乏跟人打交道的经验，看不到一些事情背后隐藏的动机，有时候不知不觉被别人当工具使用，自己却浑然不知。”
    “你可以回忆一下，当你手头没有权利的时候，人们是怎么对待你的？现在成了521工程生产基地主任，手下管着好几百职工，人们又是怎么对待你的？这就是权力的作用。但是，一个清醒的人，当他手握权利的时候，他会时刻提醒自己，虽然权力可以变现，但那是一条高压线，绝对不能触碰，如果利欲熏心，不仅会失去手中的权利，还可能惹火烧身，给自己带来巨大麻烦。”
    许巍年轻，性格外向，喜欢结交，但他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想的过于简单，在生活普遍艰苦的年代，别说一顿酒，就是一碗饭也是珍贵之物，因为他们自己的家人都不一定吃得饱，基层职工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请他吃喝呢？
    基层职工与领导之间当然可以有私交，只不过这种交往一旦掺杂利益，尤其涉及权力与利益的交换，性质就变了。
    另外，还要顾及周围环境的影响，作为一个单位的领导，不要说接受个别职工的吃请，即使三五成群轮流花钱，也容易引起大多数人的非议。
    这种不检点行为，在许巍就任521工程生产基地主任以后，就逐渐表现出来。在陈耀华的印象中，许巍在他手下当助手那几年，好像根本不会抽烟喝酒，不知不觉中，才两三年时间，这些习惯都养成了，如果再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任其发展下去，对许巍的前途将会产生难以预料的影响！
    陈耀华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位好青年毁于这样的生活小节，也不管对方是否理解他的良苦用心，作为许巍的领导，老陈有义务让他警醒，及时意识到问题的危害性。

 第77章 良师益友

    陈耀华非常注意工作方法，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以容易接受的方式向许巍指出存在的问题，并让许巍从思想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不仅是许巍的良师益友，更是一位负责任的领导。
    老陈认为，要广泛联系职工，实行人性化管理，方法有很多，跟职工搞吃吃喝喝那一套，只是其中的一种方式，而且是最不应该提倡的方式，因为这种方式不仅败坏风气，还容易搞权利交换，严重破坏公平正义。
    在老陈看来，年轻干部可以暂时把所谓的人性化管理放到一边，先做好遵章守纪的表率，在广大职工中树立一个清正廉洁的形象，他希望许巍往这方面努力。
    其实，老陈提出的这些要求，以前在大会小会上也讲过多次，对于领导的提醒，有些人不仅听进去了，而且在实际工作中处处遵照执行，有些人则把领导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许巍显然是后者，他此前没把领导的提醒当回事儿，这次陈耀华当面向他指出问题的严重性，他开始还振振有词，为自己的行为辩护。
    无论从爱护年轻干部的角度考虑，还是为了521工程生产基地的工作顺利开展，陈耀华都不能放任这种现象继续下去，他对许巍的言行提出了批评，希望这位年轻人吸取教训，不要辜负了自己的期望。
    科研工作中曾经是陈耀华的得力助手，许巍是最早受到提拔重用的年轻人之一，陈耀华的良苦用心，他自然能够感受得到，当老陈向他提出批评后，许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即使在某些问题上还不能跟上司达成共识，许巍也不再坚持自己的观点。
    领导说的没错，当许巍还是一名普通科技人员的时候，本单位的同事没人拿他当回事，即使他性格外向，喜欢结交，社会上那帮朋友也不是处处敬着他，该他花钱的时候，同样一分不能少，否则，就有人在背后议论他的人品。
    许巍现在成了管着几百人的生产基地主任，手握一定的权力，基地的职工们见了自然主动跟他打招呼，还有人带着酒菜主动找他喝酒，就连tsm研究室那些原来的老同事，跟他见面都显得特别亲切，社会上那些朋友，更是拿他当大 领导一样看待，遇事都要征求许巍的意见，让他拿主意。
    这样的感觉确实很爽，一度令许巍飘飘然，只不过才尝到一点甜头，就引起了顶头上司的注意，今天找上门来，许巍本想瞒混过关，却被陈耀华抓住不放，非要让他跟那些不良习气一刀两断。一番思考后，许巍意识到陈耀华的一番苦心都是为了他好，他只得听从陈耀华的发落。
    老陈今天找上门来的目的，并不是要把许巍怎么样，一方面接受职工的吃请，本身并不是什么原则性错误，还够不上处罚条件，另外，正是因为爱护年轻干部，陈耀华才找许巍个别谈话，在私下指出他的问题，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加以纠正。
    许巍开始的态度让陈耀华很失望，老陈认为，如果许巍听不进劝告，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一意孤行，事情的性质就变了。但许巍是个聪明人，当老陈向他指出问题的严重性以后，他意识到自己必须扔掉那些蝇头小利。
    除了接受二车间职工小张的吃请，陈耀华还指出许巍接受其他车间职工的小恩小惠，“你不要把这些生活小事当做理所当然，即使有些职工的行为完全出于真心，没有什么个人目的，但你是521工程生产基地主任，几百双眼睛都在看着你，你必须注意自己的影响，不要给职工留下在背后说三道四的口实。”
    “陈总，生产基地的工人跟研究室的职工不一样，他们中的有些人比较市侩，我也不可能整天板起一副面孔吧？”
    “许巍，有句话叫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谈正事论工作，当然要显得平易近人，除此之外，板起面孔又何妨？”
    “你刚才谈到的一件事，实际情况是这样的，在另一个车间，有个职工家庭遇到点困难，跟我说明情况后，我为他提供了方便，帮他客服了困难，事后，那位职工非要感谢我，你说我能怎么办？”
    “你为职工解决困难，这值得肯定！但是否接受职工的感谢，那又是另一回事，刚才你不是提到tsm研究室刚组建不久，我为试验三组的老张师傅顶岗的事吗？这里还有个小插曲，老张师傅假期结束后，从老家带回来十斤苹果，送到我家里，非要让我收下，还说那是他的一点心意。当时正值三年困难时期，老张可以把苹果拿去换钱补贴家用，他的心意我领了，但东西我坚决不要。”
    “人家大老远从家里给你带的东西，你却把他拒之门外，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不近人情了！”许巍显然不赞同这种做法。
    “他当时也是这样说的，而且我让他把苹果拿去换钱，实际上是一种不负责任的做法。老张家里非常拮据，他根本舍不得自己吃那些苹果，一共只有十来斤，拿去卖钱又太少，而且国家职工到自由市场做生意，一旦被抓住，说不定对他的工作都有影响。意识到这些问题后，我让他把苹果留下，但有一个条件，就是以农贸市场的价格把钱给他。”
    “人家只是为了向你表达谢意，又不是卖苹果的，能要你的钱吗？”
    “他当然不肯要我的钱，但我明确告诉他，钱可以不要，但苹果也请他带走，这是我的原则，不能动摇！”
    “你这样做，一定把人家老张搞得很尴尬。”许巍觉得难以理解。
    “确实让他有点尴尬，不过只有我们两个在场，也尴尬不到哪儿去。但是，如果不坚持自己的原则，将来也许我就会面临更大的尴尬！”
    这是个真实的故事，许巍听了，也许能悟出解决类似问题的办法。
    陈耀华把了解到的事情向许巍做了一一提示，绝大部分是事实，但也有几件事情属于捕风捉影。没有的事，许巍当然不能接受，陈耀华告诫他，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作为独当一面的负责人，对待批评也应该有个正确的态度。
    “还有一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但引以为戒也是必要的。许巍，你没发现你家小娟近一两个月对你的态度有什么变化吧？”陈耀华提醒道。
    “发现了，前段时间对我很冷淡，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都不跟我说话，根本不愿搭理我，谁知道这几天又变回来了，还跟从前一样。我还纳闷，哪天想找个机会问问她。怎么，你知道原因？”
    老陈卖了个关子，“都过去的事了，还是不说为好。”
    一听这话，许巍更加着急，“领导，你这不是故意吊我胃口嘛！如果你把原因告诉我，回家我就不问她了，就当没有这回事儿似的，那样不是更好吗？”
    陈耀华一想也对，如果两口子再翻旧账，说不定还会闹矛盾，于是说道：“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的一则桃色传闻，一个月前传到了小娟耳朵里，但你媳妇是个理智的人，虽然在家冷落你，但她并没有选择跟你闹翻，而是向我反映你的问题。”
    “她真是胡扯！我哪有什么桃色传闻？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她凭什么跟我闹翻？”许巍顿时火冒三丈。
    “嗨，人家很理智，你倒来劲了？作为一个女人，她听到的事传得有名有姓，小娟能不当回事吗？她选择向我反映问题，就说明她也不是完全相信传闻，更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想让我帮她把事情搞清楚，我觉得小娟的做法很明智。”
    “是谁这么坏？编造这种事情坏我名声？”许巍的火气小了，但却平添了几多疑惑。
    “为了弄清事实真相，我抽时间在生产基地机关办公室和车间班组进行暗访，这则传闻除了半年多前在个别生产班组流传了几天，以后就消声灭迹了，甚至都没传到机关办公室，所以，你也没有听到过。”
    “但是，事情过去半年多了，是谁又把它传到小娟那里的？”
    “我问过小娟，她说啥也不愿向我透露传递消息的人，不过通过暗访，我觉得应该是当初编造那件事的人，因为目的没达到，想借他们的传闻，破坏你的家庭。”
    “那倒有可能。不过，又是谁编造了那个污蔑我的故事呢？把他挖出来，这就是诽谤罪！”
    “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就能想到幕后黑手是谁了。”陈耀华提到几名员工，因为不遵守工艺纪律生产次品那件事。
    “当时我是处罚了几个人，难道那几个家伙在背后黑我？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一定得找他们谈谈。”许巍非常气愤。
    “谈什么呀？事情都过去了，也没给你造成什么不良影响，关键是这些都是我的猜测，你没有真凭实据，那几个人能主动承认自己造谣吗？”
    许巍还没消气，“他们几个在背后黑我，难道就这样不了了之？还不得让那几个家伙认为我软弱可欺？”
    “从暗访了解到的情况来看，比起你接受个别职工的吃请，实际上那几个职工的谣言没能对你造成任何不良影响，你大可不必跟那些人计较，因为根本没有人相信那则谣传。”

 第78章 苛刻要求

    许巍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听说有人在背后给他编故事，往他身上泼脏水，气就不打一处来，非要找那些人讨说法，在陈耀华的劝说下，暂时消了气，但仍耿耿于怀。
    “这件事其实不能全怪那些职工，你也有责任。”陈耀华严肃地说。
    “我被人家黑了，我还有责任，领导，你这什么逻辑呀！”许巍显然不服气。
    “苍蝇不叮不缝的蛋，你自己在日常生活和工作中存在不检点的行为，让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发现了，人家就利用你的弱点大做文章。你想想，这是不是跟你自己有关系？如果你哪方面都没有毛病，即使有人要黑你，他想编故事也没有素材，谁能把你怎么样？”
    多年来，陈耀华自己就是这么做的。无论此前的tsm研究室，还是现在的整个521工程，被老陈处罚过的职工何止十个八个，仅试验一组的马学远和试验三组的魏建学，就对陈耀华十分不满，他们不是没想过对老陈实施报复，但绞尽脑计，就是抓不到陈耀华的任何把柄，即使捕风捉影的事也没有，面对这样的陈耀华，魏建学等人实在无计可施。
    虽然没有明说，陈耀华很希望许巍能往这方面努力。
    但是，老陈的意思，许巍没能完全理解，“陈总，我承认接受个别职工吃请，是我平时不检点，但这件事完全是子虚乌有，他们黑我，实在让我难以接受！”
    陈耀华不以为然，“你跟穆蕙荞是不是走得很近？”
    “因为工作关系，我们确实联系比较多，但我们之间清清白白，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事，君子之交淡如水，难道走得近也成了禁 忌？人与人之间，如果共同语言比较多，聊天的话题自然就多一些，这不是人之常情嘛，怎么，难道这点小事也成了被人利用的把柄？”
    “许巍，如果你是一名普通职工，就算再进一步，也没人在乎你做了什么，但你现在是521工程生产基地主任，一名处级干部，人们对你的要求就不一样了。跟年轻的女同事走的太近，关心你的人，会认为你不注意男女关系，为你捏把汗，别有用心的人，正好抓住这样的事情编故事，发泄他们对你的不满，是你给了他们实施报复的机会。”
    “陈总，现实生活中谁没有三两个有共同语言的朋友？跟有共同语言的同事多说几句话，也成了桃色新闻？”
    “如果你想做到洁身自好，最好把所谓的共同语言扔到一边，尤其跟年轻漂亮的女同事，除了谈论跟工作有关的话题，平时尽量跟对方保持一定距离，只有这样，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在你身上才找不到破绽。”
    对一名年轻干部，陈耀华的要求确实有点苛刻，许巍也可能会觉得难以接受，但没有办法，许巍身处这样的岗位，面对各种诱惑，不严格要求，就不能防患于未然。
    “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我问心无愧，嘴长在别人脸上，他们要说什么，随他们便！”面对严酷的要求，许巍确实有些抵触。
    “你问心无愧，随他们便？许巍，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就前段时间那件事而言，如果不是小娟理智，要不是通过暗访平息了事端，换做其他人，跑到单位跟你大吵大闹，搞得满城风雨，甚至直接找到穆蕙荞理论，到了那个时候，你还控制得了局面吗？即使你不在乎名誉，人家女方是无辜的，你让穆蕙荞将来还怎么在单位待下去？你的无意之举，等于害了人家！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陈耀华的肺腑之言，值得许巍细细品味，也许有所醒悟，他点了点头，“是啊，那等于害了女方，对人家太不公平了。”
    “许巍，既然你跟穆蕙荞有共同语言，已经成为心灵上的朋友，即使她没考虑到这样的危险，你也应该设身处地的替她考虑到，否则，一旦出了问题，那就悔之晚矣！你们都是知识分子，有思想会思考，希望以后在相处过程中注意影响，不要给外界留下想象空间。”......
    田海涛负责的课题，进入工业化试验阶段之后就不太顺利，一方面说明项目在小试阶段的工作做得不够细，另外，跟田海涛对工业化试验不太熟悉也有关系，为此，他三天两头找陈耀华讨论试验中遇到的问题。
    老陈兼任tsm研究室主任，各课题的项目负责人找他讨论技术问题倒也无可厚非，但田海涛把陈耀华当依靠，稍微棘手一点的问题都要让陈耀华出主意，而不是自己想办法解决，这就有点过头了，毕竟田海涛才是课题的项目负责人，陈耀华有自己的一大堆工作要做。
    不得不说，当初在材料合成课题组，陈耀华培养的四个助手，周玉明和许巍是相当优秀的，现在看来，田海涛就差了一截，起码在独当一面的科研水平上，周玉明兼职带课题，都比田海涛高一个档次。
    面对田海涛的窘境，无论从工作的角度，还是师徒关系，陈耀华都不能坐视不管。
    这天上午，陈耀华正在实验室跟课题组的技术人员讨论试验方案，见田海涛站在实验室门口，老陈让他去主任办公室等待。
    向助手们布置完试验任务后，陈耀华回到办公室，“怎么，又遇到问题了？”
    “主任，工业化试验中，合成温度很难控制，效果时好时坏，好像没有规律可循。”田海涛一边站起身来，一边向陈耀华汇报。
    “你坐下说话。”陈耀华也回到自己椅子上，“根据小试得到的试验条件，在工业化试验装置上重复，合成温度也不好控制吗？”
    “现在拟定的实验条件，跟小试完全一样，但就是不好控制，不过某些批次试验，又能跟小试结果基本吻合。”
    “嗯----，”陈耀华对田海涛描述的实验现象进行了分析，根据他的经验判断，他认为问题出在小试上，“你们实验室的小试装置还在吗？”
    “小试装置？还，还在，主任，小试装置有什么用？”
    “根据你对试验情况的描述，我认为你们的实验室工作做得不够细，要不这样吧，你把工业化试验暂时停下来，跟职工们回到实验室，把几项关键试验条件再重复几次，试验过程观察得仔细一些，另外，把你们以前的试验记录给我看看，咱们各忙各的。”
    田海涛不完全赞同老陈的分析，他认为小试已经结束，在实验室对所有工艺条件都进行了试验，再回小试装置上重复，实在没有必要。但田海涛拿不出反驳老陈的理由，另外，是他主动找陈耀华分析和解决问题，如果他不按照老陈的吩咐去做，他怕陈耀华以后不帮他。
    当天下午，一位田海涛课题的职工把厚厚一摞试验记录送到陈耀华办公室，“主任，这是田组长让我送来的。”
    工作间隙，陈耀华查阅了跟温度控制有关的小试记录，开始并没有发现问题，大概十多页后，他发现一个现象，试验记录的笔迹变了，再看“试验人员”一栏的签名也变了，这说明同一项试验内容，换了两拨操作人员，这一现象更坚定了他此前的判断。
    几天以后，陈耀华把小试记录送回田海涛课题实验室，顺便看看他们的小试重复试验。
    “海涛，重复试验做了几次？情况怎么样？”陈耀华把试验记录交给田海涛，随意问道。
    “今天是第三次重复试验，前两次结果不太一样。”
    “为什么？以前的小试结果，试验记录上显示的都是一样的。”陈耀华感到纳闷。
    “昨天和前天，是两批人操作的，可能操作手法不一样，导致结果有差异。”
    “那就对了！”陈耀华像是发现了问题的关键，但是他也有些疑惑，“两批人操作，不仅操作手法，甚至控制过程都可能有所不同，结果有差异是正常现象。但是，我在你们以前的试验记录上发现，操作人员发生变化，试验结果却完全一致，这是什么原因呢？”
    “哦，对，我记得因为职工家里有事请假，试验中途确实更换过几名操作人员。”
    “但试验结果却没有丝毫变化，这怎么解释呢？”陈耀华找到那本试验记录，翻到他看过的地方，指给田海涛。
    “这......，”田海涛说不出个所以然。
    “要我猜测的话，两拨操作人员，肯定有一拨在试验结果上作假了，根据前后逻辑，最大可能是后面这拨人在造假。”陈耀华肯定地说。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造假呢？”田海涛很是不解。
    “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后面这拨操作人员觉得自己跟前面的人同样操作，得到的结果如果跟前面不一样，岂不是让人笑话？为了面子，他们就伪造了跟前面一样的试验结果。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工业化试验中，有些结果跟小试吻合，有些试验不好控制，因为工业化试验实行三班倒，如果某些班次遇到小试期间用不当手法操作的职工，试验过程可想而知。我很纳闷，小试过程中，你没在试验装置跟前盯着吗？”
    田海涛低下了头，“开始阶段我是亲自守在跟前，过了一段时间，因为还要忙其他一些事情，我就基本不在试验装置前守着了。可是，往下怎么办呢？”
    “你别想太多，我就是随便问问，任何一个项目负责人，也不可能天天守在试验装置前。往下的工作也不复杂，只是耽误几天时间，你把小试期间操作这项试验的两拨职工找出来，让他们分别按照自己的手法重复小试验，你在旁边观察，就能找出他们的错误。在工业化试验中，杜绝类似错误方法就可以了。”
    按照陈耀华的建议，只重复了四五次试验，田海涛就找出了职工当中的错误操作方法，但造成这种错误的原因，是田海涛在管理上的疏忽，跟职工的关系并不大。

 第79章 亲自上阵

    作为陈耀华当初的四位助手之一，田海涛其实只是周玉明和许巍后面的跟班，因为他不愿意抛头露面，处处依靠两位师兄，结果，真正得到锻炼的是周玉明和许巍，也许现在当了生产基地仓储主任的唐建林也比他强。在陈耀华身边工作好几年，田海涛除了科研能力得到一定提升，无论工业化试验的经验积累，还是实验室管理水平都有一定差距。
    作为课题负责人，在试验条件还未稳定的情况下，连自己都心里没底，就抽身离开试验一线，起码说明工作浮躁，不仅如此，中途更换试验操作人员不是不可以，但一定要做好工作交接，否则，容易出现前后操作条件不一致的情况，田海涛不注重这些细节，说明管理不到位。
    找到原因后，田海涛课题组重新投入工业化试验，但试验得到的产品，各项性能指标始终不稳定，这可是个大问题，如果产品质量不稳定，这项技术就没有多大实用价值。
    知道情况后，陈耀华非常重视，他立即召集田海涛和周玉明查找原因，寻求对策。
    田海涛一筹莫展，对话主要在陈耀华和周玉明之间展开，“这种情况还从来没遇到过，要么性能过关，要么根本不行，样品性能怎么会不稳定呢？”周玉明非常纳闷。
    陈耀华也很困惑，“如果根本得不到合格产品，问题倒好办，大不了推到重来，像这种情况，某些批次合格，某些批次又不合格，要查清原因，就有点费劲了。”
    “在原料不变的情况下，既然有合格产品，说明现有工艺技术是合理的，只是重复性差一些。重复性差，有多种原因，既有可能是技术本身存在某种不足，也有可能是一些外部因素造成的，比如班组之间操作条件控制精度不一致，或者操作手法不一样等等。”周玉明分析道。
    经过一番思考，陈耀华决定亲自上阵，“我同意玉明的观点，造成目前这种状况的原因，很大可能是操作上出了问题，因为小试阶段要求不严，到了工业化试验的大装置上，问题被放大了。为了验证这一猜测，当然主要还是为了尽快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海涛，从明天开始，咱俩分别盯一个班组，直到发现问题为止。”
    “这......，主任，怎么能让你下班组呢？”田海涛非常过意不去。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头，下班组怎么啦？放心吧，干活的劲头不比你差。”
    周玉明也不同意老陈的决定，“主任，我不怀疑你干活的劲头，但你既是521工程总指挥，又兼任tsm研究室主任，还带着一个课题，如此繁重的工作任务，再下班组干活，即使铁人也容易出故障。要不这样吧，我跟海涛每人盯一个班组，看看能不能找到存在的问题。”
    “玉明，你也不轻松呀！除了521工程办公室的日常工作，你带的课题正在准备产业化大生产，同样离不开你，还是我跟海涛顶岗吧。”这不是客套，因为周玉明小组负责的课题，其产业化进程关系到现有原料生产线的搬迁进度，陈耀华不希望其受到干扰。
    “我承认手头的工作也不轻松，但所有工作都在按计划往前推进，只是521工程办公室的临时事务不好预测，但也并非没有办法，真要接到什么通知或上级指示，大不了我让办公室工作人员给我送到岗位上，照样可以处理。你的情况就不一样了，哪项工作都很重要，有些事情甚至需要你亲自出面，让你顶岗实在不合适。另外，好歹我还比你小好几岁呢，即使累点身体也吃得消。”周玉明坦承道。
    这样的场景让田海涛非常尴尬，他负责的课题，自己没法收场，却让领导和师兄为其擦屁股，对于一名科技人员，尤其是本应独当一面的科技人员，无疑是耻辱。
    田海涛本来就是个自尊心极强，且心胸不太宽广的人，要不是自己万般无奈，实在想不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陈耀华和周玉明的援助。记得在小试阶段他遇到技术难题，还是他主动向领导和师兄请教，陈耀华和周玉明给他的建议，确实帮他解决了技术难题，但试验结束后，田海涛迟迟不肯公布试验结果，因为他觉得别人帮他解决问题，让他很没面子。
    目前这种局面，陈耀华三天两头打听试验进展，因为工业化试验关系到521工程的全局，田海涛想瞒也瞒不住，他只得把情况向陈耀华如实汇报。
    但是，田海涛确实拿不出解决问题的办法，陈耀华觉得自己再不亲自上阵，田海涛小组负责的课题就会被耽误，那将辜负上级机构的殷切希望。
    田海涛小组负责的课题，是研制一种工业生产和国防建设急需的耐高温高压的高强度特种tsm材料，该课题的意义不言而喻，当初把该课题交给田海涛最先开展试验研究，陈耀华觉得田海涛没有其他职务，专职搞科研，应该第一个取得成功。
    没想到田海涛的科研和管理能力，都跟陈耀华的想象有一段距离，不仅实验室管理不到位，小试做的也不仔细，很多试验结果都没能得到应有的重复，而且主持大型试验的经验更是聊胜于无，在陈耀华的帮助下，好不容易建成了工业化试验装置，但迄今开展的部分试验，取得的结果令人失望。
    作为tsm研究室主任，陈耀华不能任由这种局面持续下去，为了尽快帮助田海涛项目组完成工业化试验，他决定亲自参与到工业化试验中。
    见陈耀华要亲自上阵，最得力的助手周玉明岂能袖手旁观？尽管周玉明本身也是身兼数职，但他坚持自己的主张，“主任，如果在技术上你信得过我，就让我帮海涛盯几个班，你抽时间过来看看就行了。”
    无论技术还是管理方面，周玉明都是陈耀华最信得过的人，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陈耀华没法再说什么了，“好吧，你跟海涛各盯一个班，白天我也抽时间常过来看看，如果你那边的工作需要你回去，我可以随时顶上来，千万不能耽误你们的工作。”
    “你就放心吧，办公室的工作可以随时处理，我们课题的产业化准备工作，目前正在设计阶段，需要我做的只是图纸审核，不过这段时间草图应该还出不来，即使哪天需要我审图，我也可以下班后拿回家处理。”
    三人又讨论了一些技术细节，第二天，田海涛和周玉明深入班组，直接顶岗，亲自参与到工业化试验中。
    周玉明不动声色，他让当班职工跟往常一样操作，他在旁边仔细观察，当操作工把引发剂随原料一次性加入设备，待合成反应正式开始之后，温度确实不好控制，大多数时候即使将冷媒介质流量开到最大，反应温度也要比工艺规定指标高出十到二十度。在此条件下得到的试验样品，经性能检测发现，强度没有问题，但柔韧度很差，非常易碎，基本没有使用价值，可以判定为废品。
    “这种引发剂的加入方式，你们是跟谁学的？”周玉明跟班组里的几名员工都很熟悉，因为他们以前都是陈耀华领导的材料合成课题组的同事。
    “周主任，这还用问吗？我们当然是跟田组长学的，他让我们这么操作。”
    “既然温度不好控制，你们想没想过改变一下加料方式？我记得以前在材料合成课题组，咱们就是这么做的。”
    “周主任，你这问题应该田组长回答，我们只是一般操作工，哪有资格想这种问题呀！再说，这里面一定有科学道理，我们根本就不懂，他让我们怎么操作，我们就怎么做。”
    “温度不好控制，显然是引发剂局部浓度过高造成的，如果把一次性加入改为分批多次加入，这个问题或许就能得到解决。”周玉明若有所思，自言自语地说。
    “哎哟，分批多次加入，操作过程多麻烦呀！”一位职工听到后，马上表示抵触。
    “既想解决问题，又怕麻烦，哪有这样的好事？科研工作的目的是什么？是把科研项目搞成功！衡量科研项目是否成功的标志是什么？是看最终能否向用户提供高质量的产品！而不是看过程的简单或者复杂。”周玉明板起面孔说话，他现在也有教训人的资格。
    尽管当班班长也嫌麻烦，因为周玉明身份比较特殊，他只能照办，“周主任，分批多次添加引发剂，你这思路也许就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但现有设备恐怕做不到啊！”
    “是啊，我也考虑到这个问题，毕竟设备里面是二三百度的高温，中途往里添加原料，需要在加料口做些改进，这项工作我来做，你帮我做点准备就可以了。”周玉明当即开了一个单子，上面写了几样工具和需要的材料。
    生产基地早已成立了检修班，周玉明提出的工具和材料在检修班都能借到，做好准备后，他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对设备加料口实施了一次小规模技术改造，增加了一只小型容器和一根平衡管，再次投料时，这个小设备被利用上了。
    这次投料将引发剂分三批加入，第一批只加了百分之四十的引发剂，正式反应开始后，待温度基本稳定下来，再补加百分之四十，反应结束前一小时，将剩余百分之二十的引发剂加入。
    本次试验过程中，不仅温度平稳，很容易将其控制在规定范围，而且得到的样品经过检测，几项性能指标非常理想。
    田海涛的班组接班后，不明白周玉明在设备上增加的管路和容器有什么用途，他们继续按照老套路进行试验，结果只是对不当操作方式的无效重复。
    消息很快传到了陈耀华耳朵里，他抽时间来到试验车间，对设备上增加的管路和容器进行了查看和分析，对当班职工说：“利用增加的这点设备，可以实施分批多次加料，这是个聪明的办法。”
    等到周玉明所在的班组接班后，陈耀华跟周玉明探讨了相关问题，“你利用分批多次加料的方式，对温度的控制效果怎么样？”
    “该课题工业化试验面临的最大问题，不就是温度不好控制吗？我认为造成温度失控的原因，是引发剂局部浓度过高，增加这根管子和这台小型容器的目的，主要是让引发剂分批多次加入，相当于对其进行稀释。从试验情况看，效果相当不错，这是上一批样品的检测结果，主任请过目。”

 第80章 立竿见影

    听了周玉明的分析，再看手头的检测数据，陈耀华认为言之有理，“对设备进行技术改造后，你们做了几次试验？”
    “检测结果是第一次试验所得样品的数据，今天将进行第二次试验。”周玉明道。
    “同样条件下重复三次，看看样品的检测结果，就能下结论了。加料方式改变后，海涛知道吗？他是怎么做的？”
    “因为我们才只进行了一次试验，我还没跟他交流，他也没问我，估计他还不知道设备技改的目的，根据他们留下的记录，可能他们班组还在重复以前的方式。”
    三天以后，陈耀华再次来到试验车间，看见周玉明跟职工们正在准备当天的试验，老远就问道：“玉明，这几次试验还顺利吗？结果怎么样？”
    周玉明继续忙碌手头的工作，扭头应声道：“第二和第三次的结果就在抽屉里，昨天的检测结果还没出来，主任，你自己看看吧。”
    陈耀华拉开试验现场一张简易办公桌的抽屉，见两张检测报告摞在一起，他拿起来仔细看了一遍，“性能指标不错嘛，操作过程平稳吗？”
    “除了操作麻烦点，过程容易控制，温度始终在合理区间波动。从已经进行的四次试验情况看，结果都差不多。”
    “好，你们继续吧。不过下午下班后，你先别走，等田海涛上班后，你跟他一起到办公室找我。检测报告单我先拿去看看。”
    下午四点半，周玉明和田海涛按时来到陈耀华办公室，见两人进屋，陈耀华招呼道：“你们先坐下。海涛，你们这几天的试验有没有进展？”
    进门就被点名，田海涛有点措手不及，“这几天的试验？主任，我才亲自盯了四五天，还没见到什么进展呢。”
    “你看看这个。”陈耀华把三张检测报告递给田海涛。
    “这数据不错呀！”看完后，田海涛把报告放到陈耀华面前，“这是什么样品的检测结果？”
    “玉明他们班组做了四次试验，这是前三次的结果。”
    田海涛有点僵直，“玉明他们班组的试验取得进展了？”
    “你还没听说吧？这些检测结果，就是他们试验样品的测试数据。”
    田海涛跟周玉明在不同的班组，只有交接班的时候能相互见面，但田海涛每天下班都着急回家，匆忙之中的短暂接触，根本没有时间和周玉明交流，而且他也不愿意当着职工的面讨论技术问题，所以，对周玉明所在班组取得的进展，田海涛确实不知情，他对设备上增加的装置还感到奇怪。
    对突如其来的消息感到惊讶，田海涛侧身问道：“玉明，这是真的吗？你们是怎么做的？”
    周玉明点点头，“因为咱俩都很忙，每天来去匆匆，没有时间坐下来交流技术问题，所以，我还来不及向你通报我们的工作，但主任非常关注试验进展，白天到班组巡查，正好看到了我们的试验结果。”
    “其实，在此之前的试验中，也得到过不错的试验结果。”看得出来，田海涛试图淡化周玉明班组取得的进展。
    听到这里，陈耀华有点不高兴了，“海涛，你们以前的试验中，确实有几次不错的结果，但那些结果不稳定，不具有可重复性，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玉明才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跟你各盯一个班组，目的是找出原因，解决问题。通过对试验现象的分析，玉明认为温度不易控制的原因是引发剂局部浓度过高所致，他对设备进行了一次小型技术改造，试验结果验证了他的推测。看样子你还有点不相信？”
    田海涛辩解道：“不是不相信，我的意思，仅仅加了一根管子和一只小型容器，效果就那么神奇吗？”
    “跟加了什么设备关系不大，关键是玉明很好地理解了反应原理，并使之得到正确应用，你说得对，仅仅多了那么一根管子和一个小型容器，就有了立竿见影的效果。自从引发剂改成分批加入 后，温度波动范围小了，操作过程也很平稳，而且样品性能稳定，各项指标你也看到了。搞研究要多动脑筋，善于把在书本上学到的知识跟实际工作联系起来，否则，遇到问题将寸步难行。”
    这番看似表扬周玉明的话，实际上是批评田海涛在工作中不动脑筋，但田海涛并不服气，他提出了自己的问题：“如果温度不好控制真是因为引发剂局部浓度过高造成的，我们有些试验结果也不错，操作过程中引发剂同样是一次 性加入的，那又如何解释呢？”
    没等陈耀华说话，周玉明接了过去，“海涛，对于你提到的这种现象，我进行过分析，如果一次 性加入引发剂，但起始温度低，引发过程缓慢，反应时间拖得比较长，将冷媒介质流量开到最大，过程照样可以控制住，只要温度不超过工艺条件太多，样品的性能指标也说得过去。”
    “就是嘛，这不正说明我们的技术也是可以生产出合格产品的吗？”借着周玉明的话，田海涛为自己辩护。
    田海涛这种不虚心的态度，让陈耀华看不下去，“海涛，没有人否定你们的技术，但你必须正视现实，按照你现在这套工艺技术操作，第一是操作过程不易控制，产品质量时好时坏，通俗地说，就是合格率太低；第二，按照玉明刚才为你们总结的方式进行操作，即使温度控制住了，产品性能指标也才勉强合格，但付出的代价是大幅延长反应时间，降低生产效率；第三，玉明已经为你们的操作方式总结出了经验，而你至今还没有任何经验总结，试验结果的好坏完全靠碰运气，我认为你应该抱着谦虚的态度做些反思。”
    的确，按照田海涛现在给出的操作方法，因为操作过程不易控制，产品质量不稳定，他们这项技术不能算成功。但周玉明对设备做了一项微小的技术改造，马上使问题得到解决，这从另一方面证明了工业化试验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只有通过工业化放大试验，才能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虽然陈耀华指出的三方面问题都是事实，但田海涛太顾面子，他仍然不愿接受周玉明对设备进行的技术改造，“主任，我是本课题的项目负责人，在技术问题上也有发言权，我觉得在解决具体问题时，应该允许有不同的技术方案。”
    陈耀华没想到田海涛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摇了摇头，“海涛是不是想起了读中学时，在证明平面几何或代数问题时，同一个命题往往有多种不同的证明方法？我也读过中学，那样的证明题也没少做，但我也知道不管有多少种证明方法，必然有一种证明方法是最好的。”能考上交通大学材料力学专业，中学阶段陈耀华的数理成绩在班级数一数二。
    顿了顿，陈耀华继续说道：“海涛，你是我亲自任命的项目负责人，在技术问题上当然有发言权，我也不否认你们前期研发的技术，但我想问问，在你提供的操作方法和玉明的操作方法之间，你认为哪个方法最优呢？”
    “难道二者不能并存吗？”田海涛当然无法否认周玉明那种方法的合理性，但也不想主动承认自己的方法不好，退而求其次，想让两种方法同时被采用。不得不说，这种想法既狭隘又天真。
    陈耀华有点哭笑不得，“海涛，你真以为这是证明数学命题吗？没错，中学阶段做数学证明题，无论你用多笨的方法，只要步骤合理地证明出来，老师都会给你分数，但咱们现在做的是科学研究和技术开发，来不得半点虚伪，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最终必须选择最合理最优化的方法，没有任何面子可讲！你那个二者并存的想法，我劝你趁早打消。”
    现实中，自视甚高的人为数不少，明明自己能力不足，却不愿学习别人的长处，对谁也不服气，这种人很难干成大事。在tsm研究室，试验一组组长马学远算一个，那是大家都知道的，实际上田海涛也是这种人，只不过从前他躲在后面，就连陈耀华也没看清他的本质。
    遭到陈耀华的否定后，田海涛并不死心，他开始对周玉明的方法挑起了毛病，“就算分批多次加入引发剂的方法可行，但也不一定是最优最好的，我觉得这种方法很麻烦，每次补加引发剂，都需要暂停反应过程。”
    “这是你的主观想象，实际上补加引发剂并不需要暂时停止反应过程，而且整个过程耗用时间不长。你没注意到吗？每天你所在的班组接班时，玉明所在的班组早就结束本班的工作了。”陈耀华驳斥道。
    周玉明非常谦虚地说：“海涛说得对，我们现在的方法也不一定是最好的，还有进一步优化的必要。本来嘛，设备上的技改只是初步想法，还有很多需要完善的地方，我认为，在补加引发剂的方式上，如果采用液相加料，效果也许会更好。或者，加入第一批引发剂，在反应启动以后，剩余引发剂不是分批多次加入，而是采用连续滴加的方式进行补加。不过这只是设想，效果有待考察。”
    陈耀华马上肯定道：“科研工作就是要敢于大胆设想，小心求证，这是一名合格科研人员的基本素质。海涛，咱们关起门来说话，这里没有外人，恕我直言，你在这方面就有所欠缺。现在你是课题组长，项目负责人，如果想在科研工作中有所建树，你真需要多向玉明学习。”
    田海涛本来想挑毛病，没想到周玉明不仅虚心接受，而且马上提出了一揽子改进措施，又一次赢得陈耀华的欣赏与肯定。两相对比，陈耀华再次对田海涛提出了善意的批评。
    陈耀华把周玉明和田海涛召集起来，主要目的是探讨解决技术难题的方法和途径。面对周玉明所在班组已经取得的进展，田海涛出于面子和自尊心的考虑，对周玉明的技改措施不以为然，这让陈耀华觉得不可接受，忍不住对田海涛提出了批评。
    老陈认为，田海涛作为组长和项目负责人，缺乏独当一面的能力也倒罢了，面对来自周玉明的支持和帮助，不仅毫不领情，还拒绝承认对方取得的科研进展，这样的态度让人寒心。
    通过小试期间发生的那件事，陈耀华知道田海涛心胸狭窄，但没想到他如此固执，面对试验结果和实实在在的检测数据，作为一名科研工作者，实事求是地承认对方的优点和取得的成绩，真就那么难吗？

 第81章 极度失望

    田海涛负责的课题从小试开始就一波三折，在技术难度差不多的情况下，他先开题三个多月，不仅被周玉明后来居上，周玉明负责的课题在半年前就结束了小试，而且已经顺了完成了工业化试验，目前正在做产业化大生产的准备。
    对于正在进行的工业化试验，田海涛遇到难题一筹莫展，他主动向陈耀华求援，为了替领导分担工作重任，周玉明决定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深入班组查找原因，在提出技改措施并取得立竿见影的效果后，田海涛因为狭隘的心理作用，或明或暗地贬低或拒绝接受周玉明的技术方案。
    本该早就完成的科研工作，拖到现在还没有结果，作为tsm研究室主任和本研究室各科研课题的管理者，陈耀华早就对此有看法，事到如今，田海涛不但不知道自省，还对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案进行排斥，这让陈耀华对他极度失望。
    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都应该把自己的个人利益放到一边，积极采用科学合理的方法，尽快完成工业化试验。但田海涛没有这样的胸襟，十分在乎自己的面子，自己却又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他就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
    陈耀华认为，在严肃的科研课题面前，田海涛的面子显然不值一提，既然他已承认周玉明的技改方案更加有效，陈耀华要求他放弃自己那套靠碰运气的操作方法，立即把认识统一到周玉明的技改方案上来。
    “我认可玉明的技改方案，但也不能不让我说话呀！”田海涛似乎在坚持某种主张。
    “海涛，你要这样说话，那就有点亏心了，我什么时候不让你说话了？如果你认为我的工作方法还不够民主，不知道你想怎么样？换作其他领导，就你这种工作效率，说不定早就换人了。”对于田海涛的无理取闹，陈耀华有些生气。
    “主任，你别多心，我不是说你的工作方法不民主，我的意思，对玉明的技改方案，我也有提意见的权力。”
    田海涛很在乎陈耀华后面那句话，如果老陈真的生气了，他怕自己的课题组长和项目负责人不保，虽然这两个职务算不上真正的官职，但对科技人员还是有吸引力的。
    “你这种想法纯属多余！在我手下工作多年，难道你不知道我从来都喜欢大家发表自己的见解？玉明也不是那种唯我独尊的人。”
    “是啊，海涛，有什么更好的建议，你可以随时提出来。你别忘了，这是你带的课题，到任何时候都会由你主导，我们的方案只是建议，决定权在你手里。”周玉明有的是事情可干，他不想让田海涛产生错觉，以为他有什么企图。
    周玉明的话也提醒了陈耀华，怪不得田海涛拒绝效果明显的技术方案，原来他既害怕影响他的名声，又担心别人占有他的技术成果，陈耀华认为，田海涛这个人还真是小心眼，“海涛，谁也不会否认你是这个课题的项目负责人，放心吧，我已经有了不少成果，而且现在还有自己的课题，玉明也有成果，他现在带的课题还走在了你的前面，我们既没有必要，也不是那种善于把他人成果据为己有的人，尽管我们为你的课题帮了不少忙，但那是我们应该做的，对你在这项课题中的地位，不会构成任何影响。”
    把话挑明了，倒让田海涛很不好意思，“主任，玉明，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们别多想。”
    “我们才没多想呢，是不是那个意思无关紧要，关键是尽快在技术问题上统一认识，立即采取行动，争取早日完成工业化试验项目，抓紧时间实现产业化，别辜负上级机构对咱们的期望！”陈耀华意味深长地说。
    田海涛当然也是聪明人，细细品味上面这席话，觉得自己的心思已经完全被看透，他怕将来跟陈耀华和周玉明不好相处，于是替自己辩解道：“主任，玉明，你们都想到哪去了？工业化试验还没做完，我哪有心思考虑别的事情呀！你们对项目的贡献，我铭记在心，大家也都看到了。对于玉明的技改方案，我还需要熟悉其使用过程，并没有别的意思。”
    其实，当陈耀华表明态度之后，田海涛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他也看到周玉明的方案具有很好的效果，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案。但是，田海涛确实把事情想复杂了，他认为在课题的小试和工业化试验阶段，陈耀华和周玉明都帮他解决了技术难题，在往后的成果归属问题上，他的成果会不会落入旁人之手？即使保住了他在成果中的项目负责人地位，成果署名中要不要加入陈耀华和周玉明的名字？
    虽然没有说出来，但这些顾虑却明确写在田海涛的脸上，陈耀华和周玉明都看在眼里，他们马上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陈耀华更是把话说的很直白，让田海涛有一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对于诚心实意帮助自己的领导和同事，田海涛这样的心态，让他自己都感到脸面发热。
    如果换做其他人，也许早就不管田海涛的事了，他不是顾及自己的面子，提防别人抢占他的成果吗？那就自己想办法解决技术难题吧。
    但陈耀华跟周玉明襟怀坦荡，他们以大局为重，不跟田海涛一般见识，即使被误解，也忍辱负重，不离不弃，目的就是早日完成工业化试验，让科研项目尽快实现产业化，为需要的行业和领域提供质量优良的特种tsm材料。
    通过这件事，陈耀华彻底看清了田海涛的为人，虽然从内心厌恶他的人品，但为了顾全大局，老陈和周玉明还得继续支持他的工作。
    尽管田海涛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但陈耀华并不关心他的想法，“海涛，时间不早了，还是谈下一步的工作吧，对玉明提出的技改方案，你有什么意见或疑惑的地方，现在提出来，马上形成共识，争取尽快付诸实施。”
    田海涛还想解释，陈耀华朝他摆了摆手，“抓紧时间谈工作，其他的没有必要了。”
    周玉明向田海涛介绍了自己实施技改的初衷，“海涛，关于技改方面的事，你还有什么意见或者方案？”
    要是有自己的方案，田海涛早就拿出来实施了，也不至于主动向陈耀华和周玉明求援，但对于周玉明的技改方案，他总得提出一点自己的见解，否则就显得太浅薄了，“玉明，我觉得你前面提到的滴加方式最好，如果将剩余引发剂跟一定的原料混合均匀后，采用连续滴加的方式补加进去，温度波动范围将会更小。”
    实际上这是受到了周玉明的启发，根本算不上田海涛自己的见解。
    “是的，包括液相加料的方式效果怎么样，这些都需要通过试验加以验证。”
    眼看天色已晚，时间不早了，陈耀华总结性地说道：“把你们召集到这里，就是为了在技术上达成共识，对工业化试验下一阶段的工作做出统一安排，具体实施办法和程序，海涛跟玉明商量着办。”......
    因为已经达成共识，田海涛所在班组当天的试验便不再重复前几天的内容，而是按照周玉明交代的方法，验证技改后的试验效果。
    令田海涛没有想到的是，按照周玉明提供的操作方法，试验过程非常平稳，温度波动最大幅度也没超过五度，当班职工们在私下议论，“为什么早不采用这种方法？前段时间搞得我们提心吊胆，生怕温度过高发生危险。”
    第二天上班后，周玉明打算用连续滴加的方式补加剩余引发剂，他对加料系统又进行了几处改进，在反应过程启动后，连续不断地将溶解于液体原料的引发剂滴加进去，结果，温度更加平稳，在正常反应期间，温度波动范围没超过两度，而且操作过程跟旧方法一样，一点也不麻烦。
    当然，无论哪种方法，不管操作过程麻烦还是简单，检验操作方法是否可用的唯一标准，是样品的各项性能指标是否优良，如果性能指标达不到要求，再好的操作方法也不可能得到采用。
    测试中心对田海涛班组的样品进行了检测，结果跟周玉明班组前四次试验所得样品基本一致，田海涛决定再做几次验证。
    在对周玉明班组送达的第五批样品进行检测后，测试中心的汪组长有点不敢相信仪器显示的数据，向测试中心业务骨干林慧欣吩咐道：“小林，你再亲自测试一遍，样品的性能有这么好吗？”
    后延了一天才出结果，周玉明以为出了什么问题，第三天上班后，他交代班组职工重复头天的试验，自己亲自跑到测试中心问究竟。
    见周玉明进屋，汪组长笑嘻嘻地说：“等不及了吧？恭喜你们，样品测试结果显示，各项性能非常理想。”
    “真的吗？一般情况昨天下午就应该出结果，我还纳闷，怎么还没完成检测呢？”周玉明有点惊喜。
    “实话跟你说吧，第一次检测结果昨天上午就出来了，看到性能指标这么好，我有点不相信，以为仪器出了问题，又让小林亲自检测一遍，两次检测结果完全一致，我正准备让小林把检测报告给你们送过去。”
    “不用送了，正好给我。”
    汪组长把桌上的检测报告递给周玉明，再次赞赏道：“各项性能指标非常理想，你拿去自己看吧。”
    接过报告单，周玉明跟汪组长说了再见，便转身离开了。
    回到试验车间，周玉明的高兴之情溢于言表，他向班组的职工们重复道：“按照昨天的方法和步骤进行试验，不要有任何改变！”
    职工们莫名其妙，“周主任，这些事早上刚上班你就交代过了，看你这么高兴，不是有什么喜事吧？”
    “你们拿去自己看吧，这还不值得高兴吗？”周玉明把手头的检测报告递给一位职工。
    班组的试验工人根本看不懂检测报告的数据所代表的意义，但两名技术人员接过去看了以后，也显得非常高兴，“周主任，咱们创造了历史呀！就这类材料而言，在如此高的温度和压力下，还没有哪种材料能达到这么高的强度，咱们登上了一个高峰！”
    高兴只是暂时的，周玉明非常谨慎，而且低调，他提醒大家：“继续安心做试验，对这一结果先别声张，毕竟在现有条件下，咱们只做了一次试验，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只有等到完成多次重复试验，取得的样品经过分析测试，其各项性能指标达到同样优良的程度，才能对外宣布试验取得了成功。”

 第82章 淡泊名利

    一连几天的重复试验，都取得了基本一致的试验结果，陈耀华知道消息后，自然非常高兴，他亲自到现场查看试验情况，观察试验过程，并深有感触地说：“技术上的事，有时候就像一层窗户纸，只要捅破了，才发现并没有天大的秘密，但要捅破这层窗户纸，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需要深厚的基础知识和丰富的工程经验，否则，那层窗户纸就是一堵墙，甚至一座高山。”
    周玉明点头赞同道：“搞科学试验，也跟文学创作有共同之处，有时候还需要一点灵感。”
    “但灵感是建立在深厚基础知识和丰富实践经验之上的，就像从事文学创作，如果一个人连起码的构思和叙事逻辑都不懂，连一个完整的故事都讲不出来，无论如何是不会有灵感的。就说你这次提出的技改方案，如果没有对聚合反应原理的深刻理解，就不可能想到引发剂局部浓度过高，会使热量聚集，从而导致温度大幅波动，过程难以控制；没有丰富的实践经验，即使知道了原因，也提不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这是陈耀华对周玉明的工作发自内心的褒奖，但周玉明非常谦虚，“也有偶然成分，可能是碰巧了。”
    关于灵感问题，自然不可能成为师徒二人交谈的重点，陈耀华把话题转到工作上，“玉明，现在试验取得了这么好的结果，其他试验条件还需要继续验证吗？如果没有必要，你明后天就可以回到你的工作岗位。”
    跟陈耀华一样，周玉明是个做事极其认真的人，“既然过来帮忙，我那边现在事情又不是太多，那就不在乎再多待几天，一方面把现在的试验条件做进一步的验证，使其更具说服力，另外，我还想验证一下液相加料的试验条件，看看在那种情况下，还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
    对于周玉明的探索求真精神和工作积极性，陈耀华除了支持鼓励，当然不会再说别的。
    利用四个班次，周玉明班组对液相加料方式进行了验证，试验结果证明，这种方式对提高样品的性能指标没有多大帮助，但却增加了设备的复杂程度，跟连续滴加的补料方式相比，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周玉明把试验情况向陈耀华做了详细汇报，在跟田海涛进行一番交流后，他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名义上对周玉明的方法进行验证，实际上田海涛接下来的试验只是简单重复，因为周玉明已经对自己的方法进行过多次验证。
    有了成功的方法，田海涛负责的课题很快就完成了工业化试验。按照工作程序，试验完成后，第一件事便是编写试验报告，但在报告署名问题上，田海涛非常犯难，反复考虑后，他把自己的名字排在第一位，陈耀华排在第二，课题组另外几名技术人员依次排在后面，最后才是周玉明的名字。
    陈耀华是tsm研究室主任，任何课题的试验报告编写完成后，都要送到老陈那里审核，当他看到报告署名时，毫不犹豫地划掉了自己的名字，把周玉明的名字提到了第二位。
    第二天，田海涛来主任办公室取报告，准备送去打印，当他看到报告封面的署名变化时，非常惊讶地说：“主任，你的名字怎么划掉了？”
    “我又没做什么工作，把我的名字写在上面干什么？”陈耀华若无其事地说。
    “没有你的指挥调度，我们这个项目的工业化试验不可能成功，怎么能说你没做工作呢？”
    “海涛，咱们之间就不要说这些客套话了，凡是我为你做的事，都是我应该做的，也是心甘情愿做的。所以，我要是在这份报告上署名，尤其是名次还这么靠前，那就有沽名钓誉的嫌疑了。”
    “主任，跟别的课题不一样，这是我第一次任课题组长，又是第一次独自带课题，中间遇到了很多困难，都是在你直接或间接的帮助下得到解决的，就冲你对该课题的贡献，也应该署上你的名字。”田海涛真诚地说。
    “海涛，我感谢你的好意！但我是tsm研究室主任，咱俩之间毕竟还有一层师徒关系在里面，从某种意义上说，帮你解决技术问题，还包含了一层私人关系，我是真心愿意帮助你，没想得到任何回报。倒是玉明为你们的课题做了那么大的贡献，他才应该得到尊重。”
    在陈耀华执意拒绝下，田海涛不再坚持，但他对周玉明的排名做了解释，“报告上不是有玉明的署名嘛，虽然排在最后，但并非不尊重他的贡献，当时的情况是我和你排在前两名，如果把玉明排在前三，我怕组里的其他技术人员有意见，因为他们一直在课题组工作，而玉明只是临时过来帮忙，前后加在一起，也不到三个星期时间。”
    “行啦，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就按这个顺序署名吧，我就不跟着参合了。”陈耀华历来淡泊名利。
    “可是，玉明在课题待的时间那么短，把他排在第二名合适吗？”
    一听这话，老陈神情严肃地说：“海涛，我要纠正一个认识，玉明在你们的课题待的时间确实很短，但他对你们课题的贡献有多大？你应该很清楚！那些自始至终都待在课题组的科技人员，当你们的课题遇到技术难题的时候，他们在干什么？有谁向你提出过哪怕一点有益的建议？这样的人跟普通试验工人有多大区别？把玉明排在第二位，有谁不服气，让他来找我！”
    其实，田海涛课题组的技术人员，绝大多数当年在陈耀华手下，跟周玉明都是同事，他们非常了解周玉明的为人，即使这次临时到他们的课题组帮忙解决技术难题，他们对周玉明的工作能力和做出的贡献也十分钦佩，田海涛的这套说辞，完全是拿其他技术人员做挡箭牌，实际上是他的狭隘心理作祟。
    陈耀华是研究室主任，周玉明到田海涛的课题组帮忙解决技术难题，是他率先提出来的，虽然最初他要亲自上阵，是周玉明自告奋勇把他替换下来，但周玉明做出的贡献不仅不容忽视，而且应该得到充分肯定，所以，在试验报告的署名问题上，老陈认为一定要体现出来，尽管周玉明对此未必很在乎，否则，就是埋没人家的功劳，不免让人寒心。
    见陈耀华态度坚定，宁愿把自己的名字划掉，也要体现周玉明的作用，田海涛即使再不情愿，也只能答应下来，“主任，就按你的意见办，只不过这样一来，就体现不出你的作用了，我心里过意不去呀！”
    “嗨，我都把话说清楚了，你没有什么过意不去的，现在做完了工业化试验，在接下来的产业化大生产准备过程中，有不明白的地方，还跟从前一样，一定要及时咨询，千万不要耽误工作进程。”陈耀华叮嘱道。
    “主任，你也看到了，我连工业化试验的经验都不足，更别说产业化了，今后肯定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向你请教，少不了麻烦你。”在陈耀华面前，田海涛倒也有自知之明。
    “谈不上麻烦，但你是项目负责人，从实验室小试到产业化大生产，这是必须经历的过程，否则，你就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课题组长。”
    ......
    周玉明负责的课题正在进行产业化准备，设计部门给出了设备清单，接下来就要进入设备采购程序。拿着这份设备清单，周玉明有点犯难，如果全权委托设备采购部门负责，他们当然愿意大包大揽，但陈耀华一直要求项目负责人对设备采购环节严格把关，一是为了节省资金，尽量降低采购成本，二是防止采购部门对设备质量放水，给将来的使用埋下隐患。
    周玉明的科研水平和管理能力，在全院年轻科技人员中首屈一指，但他毕竟年轻，资历尚浅，跟采购部门那帮老油条打交道，他感到很犯怵。
    把这份设备清单交给采购部门，如果周玉明放任不管，他跟采购部门当然相安无事，但那不仅违背陈耀华的规定，而且也没尽到一个项目负责人的责任。要是他行使自己的监管权力，对采购过程严格把关，采购部门的工作人员一定会跟他闹得不愉快。
    带着这些顾虑，周玉明来到陈耀华办公室，把设备清单放在他面前：“主任，这件事恐怕还得麻烦你帮忙。”
    陈耀华看了看，“这不是你们那个项目的设备清单吗？出来的很快嘛，要我帮什么忙？”
    周玉明向老陈诉说了他的顾虑，“你最有体会了，设备采购科那些人都是老油条，跟他们打交道，我实在有些犯怵，不严格把关吧，又没尽到责任，如果对采购过程严格监管，他们肯定会跟我闹别扭。毕竟你跟他们很熟，要是你亲自出面，他们就会收敛多了。”
    陈耀华认为，周玉明的顾虑并非多余，上两次就连自己亲自出面，虽然设备采购科的工作人员没说什么，但分管设备的副院长却给自己出了难题。但是，周玉明是院室两级机构着力培养的科研管理干部，他早晚要面对辅助部门那些形形色色的领导和工作人员，如果在他们面前犯怵，将来这会成为周玉明的短板，陈耀华想让他在这方面也得到锻炼。
    “玉明，这是你自己负责的项目，按理说我不应该插手，不过你说的有道理，辅助部门的人都不太好打交道，但我也不能全权代表。要不这样吧，毕竟第一次跟他们接触，咱俩一起去见他们，等你跟他们接上头了，我就不管了，你觉得怎么样？”
    周玉明非常聪明，他知道这是领导故意锻炼他跟不同的人打交道的能力，“主任，我在设备采购监管方面没有经验，又是第一次跟这些部门的人接触，有点无所适从。”
    “一回生二回熟，比起搞科研，这种事就简单多了。走吧，我这就带你去见他们。”说完，老陈拿起桌上的设备清单，起身就往外走。
    到了设备供应科，见四五个人无所事事，正围在一起闲聊，陈耀华跟熟悉的工作人员寒暄几句后，把周玉明向他们做了郑重介绍：“可能你们早就认识，他是我们521工程办公室主任，他兼职的科研课题即将进行产业化大生产，现在需要采购一批设备，请大家帮忙操操心。”
    “521工程办公室主任，正处级干部呀！还兼职搞科研，厉害！”一位采购员由衷赞叹道。
    周玉明接过话茬谦虚地说：“其实没什么，我们的工作有赖于大家的支持，才能取得成功。”

 第83章 提前介入

    交给设备供应科采购的都是标准设备，只要在质量、价格和售后服务几个方面加强把关，采购过程相对简单。
    最难办的是非标设备的加工，这不归设备供应科管，但这次没等机修厂的韩厂长找上门来，陈耀华却要主动找他。
    周玉明知道每次跟机修厂合作都不愉快，而且老韩自持资格老，一向看不起科技人员，听说又要跟老韩打交道，周玉明马上皱起了眉头，“主任，咱们非要找机修厂加工非标设备吗？只要有图纸，这些设备其他厂家都可以加工呀！”
    “好干的活让机修厂做了，不好干的活，也得让他们做。老韩不好打交道没关系，我去跟他说，你跟着就是了。”陈耀华似乎早就打定了主意。
    周玉明没明白陈耀华的意思，“什么是好干的活？什么又是不好干的活？你现在是521工程总指挥，副院级领导，我怕老韩对你不尊重。”
    没想到周玉明考虑的这么细，陈耀华笑了笑，“什么副院级干部呀？我才没拿这当回事儿。我跟老韩是老对头，他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他，跟别人我可以不计较，但老韩不尊重科技人员，我跟他必须争锋相对，以牙还牙，在我面前，他没有资格倚老卖老。以前让机修厂加工的都是结构相对简单的设备，自然比较好干，这回这些非标设备，我要让他们在旧设备的基础上进行改造，当然就比较麻烦了。”
    “在旧设备上改造？不是新加工呀？”
    “部分原料生产线搬迁后，留下了一些旧设备，得把它们利用起来，一方面可以节省一些投资，另外也是为了避免造成浪费，那些旧设备如果放置不用，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变成一堆废铁，实在可惜了。”陈耀华过惯了穷日子，即使单位的资金现在宽裕了，也是处处精打细算。
    “你这想法倒是很好，就怕老韩嫌麻烦，不愿接这样的活。”
    “他可以不接，但521工程以后还有源源不断的新产品问世，需要加工的设备同样很多，如果老韩今天拒绝了我，到时候我正好有理由拒绝他。”
    说话间，两人到了机修厂的办公区，到了厂长办公室门前，陈耀华伸手在门上敲了几下，听到里面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进来！”
    推门进去，见老韩正斜靠在椅子上抽烟，陈耀华主动跟他打招呼，“韩厂长，好悠闲呀！”
    老韩直了直身子，“哟，这不是陈总嘛！两位请坐，陈总，今天到我这里，有何贵干？”
    陈耀华把几张图纸放到老韩面前，“先看看这个。”
    老韩翻开一看，顿时来了精神，“又要加工设备呀！陈总，这次你们准备生产什么产品？”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还是先看看图纸吧。”
    “我看了，都是些非标设备，不过没问题，机修厂已经为你们加工过好几批非标设备了，这方面我们很有经验。”老韩突然显得很热情。
    “我相信你们的经验，但这次跟以前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难道设备有特殊要求吗？”
    “设备有什么要求，图纸上标注得很清楚，我是说这次的非标设备，要在旧设备的基础上进行加工。”
    “在旧设备基础上加工，那不就是废旧设备的改造利用吗？”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我们就是想把那些废旧设备利用起来。”
    “陈总，对不起，这活我们干不了。”老韩把桌上的图纸往外推了推。
    “也就是说，你们不愿干这活？”
    “实在抱歉，这活很麻烦，干不了。”老韩两手一摊。
    陈耀华站起身来走到桌边，伸手拿起桌上的图纸，“干不了？很好！也就是说，机修厂干活是有选择的，你们只愿意接手那些容易干的活，不愿干麻烦活？既然如此，那好，521工程以后所有设备加工的活，我们都会把机修厂排除在外，谁出面说情也不行！玉明，咱们走！”
    也许琢磨出对方的意思了，就在陈耀华跟周玉明转身往外走的时候，老韩突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陈总，别走呀！有什么事咱们好好商量嘛。”
    两人站住了，陈耀华转身问道：“这事儿还有商量？”
    老韩走了过去，拉着陈耀华的胳膊，“有商量，当然有商量，什么事都可以商量，你们回来坐下说话。”
    陈耀华和周玉明转身回来，重新坐在长条椅上，“韩厂长，说说看，你准备怎么商量？”
    “陈总，还是你先说说旧设备利用的要求吧。”
    老陈介绍了生产基地废旧设备的情况，然后说道：“尽可能把这些闲置设备利用起来，下一个产品的工业化生产，可能就会全部加工新设备了。”
    老韩脸上堆满了笑意，“陈总，我能问一句题外话吗？请问你们还有几个产品需要实现产业化？”
    也许为了吊对方的胃口，陈耀华漫不经心地说：“近期有三个产品要实现工业化，远期就不好说了，但肯定会越来越多，因为521工程是个长期项目。”
    “哦，那太好了！陈总，我还想问问，如果闲置设备已经旧的不能用了，是否需要加工新设备？”
    陈耀华知道老韩诡计多端，他明确告诉对方，真要是旧设备没有利用的价值了，当然需要加工新的，但认定旧设备能不能用，一定要征得周玉明的同意，老陈趁机把周玉明向对方作了介绍：“韩厂长，这位就是521工程办公室主任周玉明同志，他也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旧设备的利用或新设备的加工，有什么问题你直接跟他商量。”
    “哟，年轻有为啊！我得管你叫周主任吧？”
    “韩厂长，你是老资格，管我叫小周就行。”周玉明往前欠了欠身，谦虚地说。
    “咱们以后打交道，还希望周主任高抬贵手啊！”当着陈耀华的面，老韩就开始套近乎了。
    “韩厂长，你可别为难玉明同志，什么高抬贵手呀？先把你们的工作干好再说，如果玉明同志不坚持原则，将来设备出了问题算谁的责任？他跟我对你们的要求是一致的，劝你趁早打消投机取巧的想法，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吧，别动其他心思了。”不顾老韩的脸面，陈耀华对他提出了警告。
    “我跟周主任开个玩笑，陈总你当什么真呀！”老韩脸面上有点挂不住了。
    “开玩笑？哈哈哈！韩厂长，咱俩之间，谁不了解谁呀？但愿是我多虑了，不过我是521工程总指挥，尽管这个项目不是我直接经手，但521工程所属的任何一个项目，我都有权过问，请你记住这一点。”这话意味深长，但陈耀华绝不是炫耀自己的官职......
    周玉明负责的课题已经进入安装阶段，在外采购的设备早已运抵521工程生产基地，即使本院机修厂加工的非标设备，也已按期交付。
    安装工程照例外包给一家专业施工队，按照正常计划，设备管道安装完成以后，保温工程再外包给另一家施工队，这套程序走下来，起码需要半年时间。
    但是，因为外界从科研简报上早就知道了521工程旗下的科研团队，已经研究成功了他们需要的无毒无味tsm材料，在刚做完工业化试验的时候，陈耀华就接到了国内多家医疗器械厂的求援电话。
    当时，产业化准备工作才刚开始，陈耀华把多家医疗器械厂的求援消息压了下来，免得给周玉明的准备工作增加压力。现在，设备安装进入尾声，陈耀华觉得应该省略一些按部就班的程序，抓紧时间投产。
    跟周玉明商量后，陈耀华觉得要想节省时间，保温工程是否可以提前进行？
    “主任，在设备安装没有完全结束之前，不经过打压试漏，负责保温的专业施工队是不会答应提前施工的。”周玉明曾经当过甲方代表，他很清楚这种事情的程序。
    “这些程序我知道，但我不是说了嘛，社会急需咱们的产品，为了提前投产，需要打破一些按部就班的固有模式，如果按照通常的方式处理问题，得半年以后才能投产，那些医疗器械厂都等不及了！”
    “好吧，需要我们怎么做呢？”看见顶头上司如此着急，周玉明不再坚持原来的想法了。
    “不等安装全部结束，打压试漏分段进行，现在就可以对已经完成的部分进行打压试漏。”
    “可是，谁来实施呢？”
    “具体操作由咱们自己的职工来做，但需要安装施工队抽出一两名专业人员进行指导。”
    “主任，我们课题一共才十来个人，哪有人手呀！”
    “没关系，不能耽误你们课题的人正在从事的工作。现在第二三条原料生产线不是搬迁了吗？一部分职工没事干，正好让他们过来帮忙。准确地说，不应该叫帮忙，而应该叫提前介入，因为将来他们就是这套装置的操作工。”
    “哦----，”周玉明恍然大悟，“但你要跟许巍打招呼，毕竟这些职工是生产基地的人。然后呢？打压试漏完成后，只要设备安装没完工，专业保温工程队还是不愿提前施工。”
    “那就不用专业保温工程队施工，因为原料生产线的搬迁，生产基地现在有一百余人处于无事可做的状态，我跟许巍商量一下，让那些职工参与保温工程。”
    “这倒是个好主意，只不过保温工程多少也有点专业性，我怕他们干不好啊！”周玉明担忧道。
    “这个好办，保温工程虽然有点专业性，但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活，我让保温材料供应商派两名技术人员过来指导，相信我们的职工很快就能学会。”真像梅院长曾经评价的那样，陈耀华一旦提出某个方案，他一定想好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那就没有问题了。这样一来，至少可以提前三四个月投产。”周玉明由衷佩服陈耀华的思维方式，并从中学到不少经验。
    当天下午，许巍听了陈耀华的想法之后，非常高兴地说：“陈总，你可为我解决了一大难题，在玉明他们那条生产线建成投产之前，我正愁这一百来号职工怎么安排呢，总不能让他们每天都休息吧？”
    “其实，让职工们提前介入，对他们熟悉新产品的工艺流程大有好处，只不过做设备管路保温有点辛苦，工作环境肯定没有生产线操作那么好，但再苦再累也就这么一两个月，大家坚持一下就过去了。”陈耀华也体谅职工们的难处。
    “没关系，职工们的工作我来做。打压试漏确实很零碎，设备保温又脏又累，但这是他们应该做的工作，没有什么价钱可讲，作为工人阶级的一份子，总还是应该有一点奉献精神吧。”

 第84章 旧事重提

    听了许巍的一席话，陈耀华笑着叮嘱道：“哈哈，你也学会讲大道理了，话虽如此，不过设备保温这个活确实又脏又累，一定要把口罩和手套等劳保用品给职工配备齐全。”
    在给职工做动员工作的时候，许巍又给大家讲了一通大道理，有些职工却并不买账，“主任，设备保温是我们这些操作工应该干的工作吗？”
    许巍事先认为，可能有些职工不会心甘情愿承担这项工作，但没想到有人明目张胆地提出质疑，他直接回应道：“那你认为哪些工作才是你们应该干的？是不是除了生产线上的岗位操作，跟生产有关的其他工作，都跟你们没关系？”
    “许主任，谁也没说跟生产有关的其他工作都跟我们没关系，但设备保温这件事，确实跟我们关系不大，应该包给专业施工队去做。”
    “是我没说清楚，还是你没听清楚？因为工期紧张，项目要急于投产，为了抓紧时间，才决定一边安装，一边打压试漏和设备保温，如果不是为了节省时间，领导不会要求这么做。再说，因为原料生产线搬迁，你们都停工休息一个多月了，只有这条生产线建成投产，大家才能重新上岗，即使认为项目投产早晚跟你们没关系，为了大家早日重新上岗，辛苦这一个多月难道不值得吗？”
    在许巍的质问下，没人再有其他意见了，但坐在后排的几名职工举手说道：“我们几个家里有事，想请假一个月。”
    许巍定睛一看，有些眼熟，他极力回忆着这几个人的情况，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哟嗬，又是你们几个，凑得很齐呀！更巧的是，不早不晚，你们几个家里同时都有事，还要请假一个月，你们以为我会相信这些鬼话吗？”
    看见这几名职工，让许巍想起了自己那桩所谓的桃色事件，就是这几个家伙，因为违反操作规程，生产了几批次品，事情反映到许巍那里，他毫不犹豫地对他们进行了处罚。这些人怀恨在心，根据许巍和生产基地核算员穆蕙荞走得比较近的传闻，暗地里编造了许巍跟穆蕙荞的桃色故事，幸好许巍的妻子赵明娟比较理智，把听到的传闻向陈耀华作了反映，老陈通过暗访，将事情化解于无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知道事件真相后，许巍当时就想找这几个家伙算账，因为没有造成任何不良影响，陈耀华息事宁人，他不想让许巍给外界造成以势欺人的印象，便让许巍不跟他们计较。
    这几个家伙竟是本工段的职工，如果乖乖服从领导安排也倒罢了，没想到他们还故意逃避脏活累活，这让许巍早已消退的怒火再次复燃。
    遭到领导的当场拒绝，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费姓职工并没有罢休，“怎么，职工家里有事还不能请假？单位的规章制度上也没有这一条呀！”
    “哟，你还知道单位有规章制度呀？看来觉悟不低。既然如此，你该清楚不遵守操作规程，生产次品，给单位造成损失，该受到什么处罚吧？”许巍重提这件事，在场的其他人也许不知道什么意思，但双方当事人心知肚明。
    “许主任，这都哪年哪月的事了，你怎么还提？再说，我们因为那件事已经受到了处罚，你还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只是提醒你们几位，做事要光明磊落，不要在背后耍花招，自己做的那些事，千万别以为旁人看不出来。”许巍的话意味深长。
    老费当然不愿旧事重提，他故意把话岔开，“我们几个因为家里有事，不就想请假嘛，怎么就不光明磊落了？就这么点事，至于耍花招吗？”
    许巍点了点头，“好吧，咱们就事论事，在座这一百来号职工，有谁相信几个人同时家里有事？谁看不出来你们几个是想故意逃避即将开始的设备保温工程？如果不承认，我现在就可以在现场搞个无记名投票。”
    “许主任，听这意思，你是不同意我们的请假要求了？”另一位年轻气盛的职工懒洋洋地问。
    “我刚才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就冲你们这种逃避脏活累活的工作态度，别说你们家里没有事，根本就不需要请假，即使家里有事，我也不会同意你们的要求！”许巍故意激怒对方，他正想找机会出出以前那口气。
    “要是我们非休假不可呢？”懒洋洋的年轻人挑衅道。
    “可以，别说一个月，就是一年两年都可以，但如果没有我的批准，即使你们只休一天，也属于无故旷工！知道无故旷工的处罚决定吗？我来告诉你们吧，无故旷工一个星期之内，降低一级工资，旷工七到十天，除了工资降一级，还要记大过一次，旷工超过十天，直接开除公职！你们自己选择吧。”许巍的回答坚定而冷漠。
    懒洋洋的青年不再说话了，年龄较大的老费无奈地说：“既然领导不批准，这个假我们不请了。”
    会后，以老费为首的四五名职工凑在一起商量对策，“设备保温那活又脏又累，谁愿意干？许巍不是不让咱们请假吗？咱们就跟他来个出工不出力，看他还有什么办法！”
    “对，出工不出力。”
    许巍跟车间主任商量后，抽调几名对设备比较内行的职工，在两名安装队的专业人员指导下，对已经完成安装的设备进行打压试漏，其他职工则从仓库领出保温材料，准备保温施工。
    车间主任提醒许巍，以老费为首的几个人，最能偷奸耍滑，即使他们勉强答应参加保温施工，恐怕也是出工不出力。
    许巍可能早就想到了对付这种人的办法，“这个好办，保温施工开始之前，你让职工们自由组合，五个人一组，再把保温工程分段，每一组负责一段，看看他们几个还有什么花招？”
    “哦，对，我估计没有人愿意跟他们组合，他们几个只好组合在一个组，到时候看他们怎么偷奸耍滑。”
    三天以后，当保温工程正式开始之前，车间主任召集职工们开了个现场会，宣布五人一组，自由组合，并特别强调这是许巍主任的意思，然后分配保温任务。
    听了车间主任宣布的决定，以老费为首的几个家伙马上傻眼了，“看来，许巍比咱们聪明，想到咱们前面了。”
    “大哥，现在咱们怎么办呢？”懒洋洋的青年问道。
    “还能怎么办？前两天说的那个办法不能用了。”老费耷拉着脑袋说道。
    “你是说保温这活，咱们得亲自动手干？”
    “不亲自动手干，你能找到谁来帮你吗？”老费没好气地说。
    “唉，咱们几个拆开，跟其他人组合不就行了吗？”另一位职工以为自己找到了好办法。
    老费倒有自知之明，一盆凉水泼了过去，“你这主意不错，去问问吧，看谁愿意跟你组合？”
    提建议那位职工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马上把话收回来，“大，大哥，我就随便一说，不行就算了。”
    “不是我说不行，你们自己想想，平时在车间班组，其他人都不愿意跟咱们几个一起干活，保温工作又脏又累，那些人能跟咱们组合在一起吗？”
    口碑是自己攒的，到了这个时候，老费等人才意识到自己不受他人待见，他们只能自己组合在一起。
    分配保温任务的时候，在老费等人的胡搅蛮缠下，他们小组挑选到了相对轻松的一段任务。
    正是因为臭味相投，老费等人才能凑到一起，但是，尽管他们拿到了相对轻松的任务，因为这几个人都是偷奸耍滑的高手，谁也不愿动手干活，所以当其他小组都开始保温施工的时候，他们还在相互观望，也不知道他们在观望什么？
    到了第三天，许巍到现场视察保温工作进展，见其他小组都在师傅指导下，有条不紊地施工，唯独处于车间东南角的几个人，动作非常懒散。
    许巍走过去，当他看到老费等人时，瞬间印证了他的猜测，到了跟前，许巍揶揄道：“你们几个还没开始吗？怎么回事儿？是不是没有师傅指导不会干？没关系，我这就把师傅叫过来给你们指导。”说完，把一位师傅喊了过来。
    其实，这位师傅昨天曾来指导过，只是老费等人不愿动手干活，人家师傅就去指导别的小组了。
    “还要我给大家讲一讲干活要领吗？好吧，我再讲一遍。”师傅用了几分钟，把保温工作要领又重复了一遍，“光听我讲作用不大，你们动手干，结合实际，我再给大家指导。”
    老费等人相互看着，谁也不肯先动手，许巍戏谑道：“怎么，难道这活不是你们的？你们在等谁呢？”
    毕竟老费年龄最大，他得有个当大哥的样子，在许巍的注视下，他不得不挽起袖子，照着师傅的指导，亲自动手开始施工操作。
    “费师傅，这活很难吗？”许巍在一旁问道。
    “不，不怎么难。”
    “那好，其他人也上手吧，别在旁边当观众了。”许巍催促道。
    自从参加工作以来，被逼到这个份上还是第一次，因为老费等人此前从未认真干过一件事。

 第85章 认清现实

    不是冤家不聚头，如果老费等人不在动员会上集体请假，许巍根本就不知道曾经给他编造桃色事件的几个家伙就在本工段，因为他把那件事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老费等人在动员会上一闹，许巍又想起了那件事，本来他就耿耿于怀，是在陈耀华的苦苦劝说下，许巍当时才没找他们算账，这次非要往枪口上撞，许巍当然绕不了他们。
    说实话，如果许巍不知道老费等人在本工段，他根本不会插手具体事务，把设备保温这件事交给车间主任和工段长就完事了，老费等人则可以继续偷奸耍滑，蒙混过关，达到他们出工不出力的目的。但这几个家伙生怕许巍不知道他们的存在，非要在许巍面前刷存在感，后面的自由组合及分组承担保温任务的措施，完全是许巍为老费等人量身定制的。
    有车间主任和工段长在场，以许巍的身份，他完全没有必要到现场检查监督保温施工情况，到各施工小组走一趟，随便看一看，只是做给别人看的，他的真正目的，是要对老费等人进行监督。
    看见老费等人慢腾腾的样子，许巍告诫他们：“来你们这里之前，我到其他小组转了一圈，发现你们的进度最慢，希望你们抓紧时间，否则，如果其他小组都完成了，你们还在这里磨蹭，那就不好看了。另外，保温工作完成以后，我们要组织考评，工期和施工质量是考评的主要内容，考评结果跟当月奖金挂钩。”说完，转身离开了。
    许巍刚走出十几米远，那位懒洋洋的青年职工把工具往地上一扔，“这他妈不是人干的活！息一会儿再说。”
    “兄弟，是不是人干的活，咱们都得完成呀，这回没有帮手了。刚才你没听说吗？完事后还要检查考评呢。”另一位职工一边忙着手头的活计，一边劝道。
    一共就四五个人，摆在面前的任务又不能打折扣，老费也在一旁说道：“干累了可以息一会儿，但这些任务就是咱们自己的事，想偷懒是不行了。”
    慵懒青年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听着两位年长职工的唠叨，又懒洋洋地拿起工具，“我看许巍好像盯上咱们了，他是不是故意跟咱们过不去呀！”
    “别管是不是故意的，反正他是盯上咱们几个了，你们信不信？以后他还会到咱们这里来检查。”
    “他要是故意跟咱们过不去，我他妈找人收拾他！”这是慵懒青年憋了好长时间的话，终于说出来了。
    老费年龄较大，考虑问题比较复杂，他赶忙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兄弟，你可别鲁莽了，上次那个桃色故事，人家不仅毫发无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跟咱们有关，现在还跟咱们较上劲了，咱们这是羊肉没吃着，惹得一身骚。另外，听说许巍在社会上交际很广，三教九流什么样的朋友都有，我怕你没把他收拾了，他反过来找人收拾你一顿，还告你个寻衅滋事，那就得不偿失了。”
    “是啊，别闹了，跟许巍作对，咱们得不到什么便宜。”
    “还是好好干活吧，保温任务完不成，眼前这一关咱们就过不了，那些长远打算，还是留到以后再说吧。”
    “跟领导作对，除非有靠山，否则，就咱们这样的平头百姓，我看还是趁早打消念头。”......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根本形不成统一意见，除了那位慵懒青年，其他几人看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不完成眼前的设备保温任务，他们就交不了差，所以，再不情愿，也得挽起袖子干活。
    过了一天，许巍带着从保温材料厂请来的师傅，再次来到老费的小组，一看许巍过来，那位曾经说过他们“被盯上了”的职工提醒道：“看见没有，许主任又来关照咱们了。”
    老费等人装作没看见领导的到来，许巍并不在乎他们的态度，他走过来跟他们打招呼，“大家忙着呢，我让师傅来看看你们施工的质量。”
    “哟，主任来啦！检查施工质量？可我们还没完工呢。”老费转身说道。
    “这是施工过程中的监督程序，如果等施工结束了才发现质量不合格，让你们返工是小事，关键是延误工期，还浪费保温材料。”许巍的解释合情合理。
    围着老费等人负责施工的现场转了一圈，师傅是从保温材料厂请来的客人，不好当面对施工质量做出直接评价，只是含蓄地告诉许巍，希望职工们干活更认真一些。
    师傅离开后，许巍让老费等人暂时停下来，“刚才看了你们已经完成的部分工作，师傅认为你们的施工质量不够好，人家说的比较含蓄，说你们干活不认真。”
    还用说吗？在老费这个小组，除了他跟另一名年龄稍大的职工对待这件事比较认真，包括慵懒青年在内的另外三名年轻人，本来就有很大的抵触情绪，即使动手干活，也全是糊弄，别说保温材料厂的师傅，就连许巍都看得出来，这个小组的施工质量，比其他小组要差一个等级。
    “怎么看出我们干活不认真了？”老费有些不服气。
    许巍指着老费等人说道：“你们暂停一会儿，跟我去看看其他小组是怎么干活的。”
    转了一圈回来，许巍说道：“看了其他小组的施工情况，再看看你们几位，其他小组的职工，身上都是保温材料碎渣，你们几个倒好，浑身上下干干净净。再看施工质量，先别说内部情况怎么样，单看外部质量，其他小组保温的设备管路，表面光滑平整，再看看你们自己干的这活，表面鼓鼓囊囊，坑坑洼洼。难怪人家师傅说你们干活不认真，就你们这副尊容，像做保温施工的吗？”
    老费等人相互看着，谁也不说话。
    “怎么，难道你们听不懂我说的话？凡是表面不合格的地方，马上返工！另外，保温施工不是逛百货商场，希望大家穿上工作服，带上口罩手套等劳保用品，像个干活的样子！”说完，许巍拂袖而去。
    “我的天！他终于走了。”一位职工长出了一口气。
    “别看他走了，明后天肯定还要来。”
    另一位较年长的职工说道：“别管他还来不来，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第一步，对表面不平整的地方进行返工，第二步，认真施工，把活干好。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就得按照他的要求做。”老费无奈地说。
    慵懒青年依旧懒洋洋地说：“许巍紧盯咱们不放，是不是太过分了？”
    “人家是领导，对基层工作提出要求是他的权力和职责，到哪儿说理人家都不怕。再说，即使过分，咱们也不能把人家怎样，还是认真干活吧。”老费对形势看得比较清楚。
    “我觉得应该找他谈谈。”慵懒青年还不甘心。
    “谈什么？让他高抬贵手，放咱们一马？兄弟，别做梦了！他现在不因为以前那件事记恨咱们，能一视同仁地对待咱们，你就该偷着乐了。不谈还好点，你去跟他谈，几句话不投机，要是他把以前那件事翻出来，你怎么应对？用话威胁他吗？我觉得不仅起不到任何作用，还有可能适得其反。”
    “大哥，照你这么说，咱们就得乖乖听他的？”
    “要不你想怎么办？人家是领导，咱们听领导的又不丢人。我劝大家认清现实，不要因为一些陈年旧事模糊了咱们的视线。”老费不傻，他知道脚指头犟不过大腿。
    “可是返工，咱们这任务还能按期完工吗？你可知道，工期和施工质量要跟这个月的奖金挂钩，这是许巍前天说的。”一位职工提醒道。
    “没办法，如果不返工，即使按时完工了，到时候检查不合格，不仅照样得不到这个月的奖金，同样还得让咱们返工，对整个工期的延误就大了，到时候许巍还不得怎么处罚咱们呢。”
    老费赞同这一说法，“对，不要再纠缠这些事了，动手干活吧，该返工的现在就返工，不要往后拖了。”
    隔了两天，许巍再次来到老费等人的施工现场，他先围着上次提出返工要求的地方转了两圈，仔细察看了施工情况，发现已经完成的部分施工质量得到明显改善，自言自语地说：“这还差不多。”
    随后来到老费等人正在施工地方，见几个人跟其他小组的职工一样，不仅工作认真投入，而且满身都是保温材料的碎渣，他只说了一句“保温材料弄到身上很痒痒，下班后必须去车间澡堂洗澡。”说完就走了。
    ......
    在许巍的亲自督促下，设备保温如期完成，周玉明负责的课题提前三个月进入工业化生产的设备调试阶段。
    此前，周玉明已经主持或参与过不止一次设备调试和新产品投产，在这方面具备足够的经验，所以，在设备调试和投料试生产期间，陈耀华只到现场来过两次，而且每次待的时间都不长，因为周玉明的工作让他很放心。
    生产流程很快打通了，第三天便产出了第一批产品，这是521工程第一个具有特种性质的tsm材料，是521工程的又一件大事。

 第86章 万事俱备

    型号命名为tsm201的第一批产品经测试，各项性能指标全部达到规定标准，消息传到上级机构，主管部门的领导非常高兴，以部委的名义向天晨材料研究院发来了嘉奖令。
    与此同时，陈耀华接到了来自全国各地二十余家医疗器械生产单位的电话或电报，订货量成倍增加。因为tsm201是一种全新的产品，暂时还未纳入全国调拨计划，用户们只能直接向521工程指挥部订货。
    把需求情况汇总以后，陈耀华跟周玉明商量，他想知道现有生产装置在规模上能否满足需求。
    看到用户的需求信息，周玉明做了一番核算，“装置的设计规模可以满足目前的需求，将来就不好说了。但是，现在的问题是，生产tsm201的一种硅烷原料是试验二组开发的，如果tsm201要想大规模投入生产，这种原料的产业化也得跟上，否则，tsm201的生产计划就会成为无米之炊。”
    近半年陈耀华的主要关注点，先是田海涛课题组的工业化试验，再就是周玉明课题的产业化，加上一大摊行政工作和他自己负责的一项科研课题，这期间他很少顾及其他工作，其中试验二组孙良才负责的原料生产线搬迁，还有他们课题组负责开发的新原料课题进展情况，孙良才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上交汇报材料了，因为太忙，老陈也没催问。
    周玉明提到tsm201正式投产，需要试验二组开发的新原料及时配套，这让陈耀华猛然想起了试验二组的工作，“对呀，原料不配套，一切都是枉然，不过这件事我来处理，你专心准备正式投产的有关事宜就可以了。呃，你们项目的工业化试验和试生产期间使用的这种原料，是从哪里得到的？”
    “这种硅烷原料其实用量并不大，但不可或缺，工业化试验和试生产阶段使用的硅烷原料，都是试验二组从实验室制备的。”
    “也就是说，即使tsm201正式投产后，这种硅烷原料的用量也不大。玉明，你能否估算一下每年的总需求？”
    “即使tsm201满负荷生产，每年对这种原料的需求量也超不过20吨。”
    “需求量不大嘛，”陈耀华想了想，“好吧，咱们分头准备。”
    本来打算把所有原料都转到地方企业生产，但这种硅烷原料用量这么少，老陈估计地方企业对规模很小的项目不会感兴趣，他找二组组长孙良才商量对策。
    知道情况后，孙良才十分肯定地说：“每年用量才二十来吨？地方企业不可能接受这么小的项目。”
    “我也认为没有企业对小项目感兴趣，虽然你们把原料制备技术开发出来了，如果没有企业愿意接手，生产tsm201还是缺乏一种关键原料，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
    孙良才皱着眉头，“主任，我们只管开发技术，至于如何落实生产单位，不是我们的职责呀！”
    “我知道不是你们的职责，这不是跟你商量解决办法嘛。”见对方无计可施，陈耀华想了想，“要不这样吧，你抓紧时间拿个技术方案，这么小的产量，咱们自己在试验车间也可以生产。”
    “在试验车间生产？就当做工业化试验，嗯，这倒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只是原料生产线搬迁，我的时间也很紧张啊！”孙良才觉悟没那么高，他没有那种无私奉献的精神。
    “良才，这件事非常着急，事关tsm201能否按时投产，哪怕你牺牲一点休息时间，也要尽快把技术方案拿出来，只要有了技术方案，其他事就不用你管了。”
    以孙良才倔强的性格，如果换做其他任何人，他都不会给这个面子，但陈耀华不一样，一方面他敬佩老陈的为人，另外，在tsm研究室成立不久，因为孙良才在所有课题组长中工资最低，陈耀华把极其难得的涨薪机会让给了他，想起那件事，他至今心存感激。
    “好吧，我一个星期内拿出硅烷原料的生产方案。”
    “一个星期太长了，尽量争取三五天之内吧。”
    孙良才迟疑片刻，最终还是答应抓紧时间工作，他不负重托，在第四天把生产方案交给了陈耀华。
    有了技术方案，陈耀华把周玉明和试验二组的小高找来商量实施计划，他把硅烷原料面临的境况向两人做了简要介绍，“因为需求量太小，没有企业愿意接手这样的小项目，为了不耽误tsm201的按时投产，现在只能靠自己解决原料问题了。”
    周玉明对此并不在意，“其实这倒没什么，这点产量就相当于一个工业化试验的规模，安排十几名职工就能完成。”
    “生产管理好办，关键是接下来的装置建设，孙良才已经给出了技术方案，小高把这个方案拿去看一下，玉明，咱们帮小高在试验车间选择一套旧装置，让安装施工队改建一下，也许能节省一些时间。”
    “试验车间有好几套旧装置，二组以前就有两套，我认为还是在他们的旧装置上改建比较好，小高对你们以前的工业化试验装置还有印象吧？”
    小高点头称是。
    “玉明这个建议非常好，就在二组以前的试验装置上改建，不仅小高熟悉，其他职工可能也有印象。”
    在陈耀华和周玉明的指导下，小高带着五六名安装施工人员第二天便开始了设备改建，他们指示小高，为了节省时间，可以让施工人员加班。
    小高也想趁此机会表现一番，他不仅整天泡在施工现场，还亲自动手干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施工人员加班，他也跟着同步上下班，但不申报加班费。
    改建过程中需要的设备零配件，陈耀华要求特事特办，一路绿灯，不得出现任何延误。
    在陈耀华的亲自关怀下，仅用了十天时间，便在旧设备的基础上，改建完成了一条小规模硅烷原料生产线。
    随后，小高带着试验二组的十余名职工，准备开始硅烷原料的生产。虽然生产规模跟工业化试验几乎没有差别，但小高毕竟没有这方面工作经验，所以，投料试车的当天，陈耀华亲自到现场，他不仅鼓励小高大胆指挥，某些关键操作步骤，老陈还动手操作，给职工做示范。
    毕竟装置规模不大，职工们又都在实验室进行过类似操作，只用了两三个班，所有职工对生产过程就基本熟悉了，投料后的第三天上午，产出了第一批硅烷原料，经检测，质量达到使用标准。
    关键原料解决了，陈耀华终于放下心来，生产tsm201可谓万事俱备，只等他的一声令下。
    在跟周玉明商量后，陈耀华决定立即投产tsm201。
    经过工业化试验和几天的试生产，这项技术已经非常成熟，正式投产之后，周玉明课题组将tsm201生产技术全部交给521工程生产基地，他们的任务就算胜利完成了。
    但是，各岗位的操作工都是从原料生产线转过来的工人，tsm201跟以前的原料毕竟是两种不同的产品，其生产技术没有相同之处，操作方法自然也不一样，所以，生产基地主任许巍建议，让周玉明课题组的职工暂时不要撤离，因为课题组的职工熟悉操作方法，把他们分配到每个班组当师傅，直到教会了生产基地的职工，他们才能离开。
    生产车间的工作环境跟实验室没法比，周玉明课题组的个别职工当然不愿继续留下来，但许巍的要求合情合理，周玉明告诉那些职工，这是一项任务，必须完成，谁也不能逃避！
    许巍的建议得到了落实，周玉明课题组的十余名职工被平均分配到四个班组，他们知道越早教会生产基地的职工，他们就能越快离开生产车间，尽早回到实验室。所以，每位师傅都尽心尽力，把自己掌握的方法毫不保留地传授给生产基地的职工。
    这个方法很奏效，没用一个星期，生产基地的职工就基本掌握了tsm201的生产工艺和操作过程，师傅们又跟班观察了一两个班次，在征得周玉明同意后，他们先后从生产基地撤离。
    头几批产品的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也许是职工们对操作条件把控不严，或者操作手法不完全一致，每个班组所得产品的质量存在一些差异，但都基本合格，陈耀华觉得不能向用户提供这种质量的产品。
    “用户们不是一直在催问吗？什么情况下才能向用户供货？”销售科长不理解这样的做法。
    “我知道用户们很着急，但tsm201现有用户以医疗器械厂家为主，我们的产品要用在医疗器械上，人命关天，必须等产品质量稳定后，才能向用户供货，宁愿晚几天，也要确保质量万无一失。”
    “前几批产品怎么处理？”
    “先存放在仓库，tsm201还有别的用途，将来遇到那些无关紧要的用户，可以降价卖给他们。”
    随着职工们对工艺条件的进一步领会和操作熟练程度的不断增加，各班组产品质量逐渐趋于一致，陈耀华指示销售科，根据他接到电报或电话的先后顺序向用户发货。
    不久之后，陈耀华陆续收到用户的信息反馈，每家用户都对tsm201的性能大加赞赏，但有那么两三家用户提到产品的毒性试验问题，他们希望天晨材料研究院能提供这方面数据。

 第87章 如此下属

    tsm201本来就是为医疗和日用行业研发的产品，用户提到毒性试验并不奇怪，对方要求提供有关数据也是合情合理，只不过天晨材料研究院缺乏毒性试验条件，陈耀华此前把这件事暂时忽略了。
    哪怕只有一家用户有这方面要求，陈耀华觉得也应该完善这方面工作，他让周玉明找一家合适的毒理实验室，亲自带上样品，马上把这件事情做了，以便尽快给用户一个答复。
    ......
    当tsm201正式向用户供货以后，陈耀华接到部里刘司长的电话，向他询问耐高温高压的高强度tsm材料的研发进展。田海涛负责的该项课题虽然磕磕绊绊，在陈耀华和周玉明帮助下，总算做完了工业化试验，现在正做产业化准备。
    本来准备工作早该完成了，但田海涛对项目的产业化过程根本不熟悉，因为前段时间都在忙于tsm201的投产，中途又冒出个硅烷原料问题，为了解决这些麻烦，陈耀华和周玉明都无暇顾及田海涛的求助，他就因此把准备工作几乎停了下来。
    看到田海涛交上来的月度工作小结，陈耀华无奈地摇了摇头，“海涛，这段时间你们的准备工作没啥进展嘛！”
    “主任，前段时间我看你很忙，就没好意思给你添麻烦。”
    “可是......，”陈耀华本想问，离了我们，你就什么也不会干吗？但又害怕伤了对方的自尊心，“海涛，我跟玉明前段时间确实忙，但图纸审核这件事主要跟工艺流程有关，工艺你最清楚了，审图你应该没问题呀！”
    “嗨，我不是害怕出差嘛，图纸一旦搞错了，将来查找原因都费劲，所以，我想等你有空了，帮我把把关。”
    田海涛把话说到这种程度，陈耀华真的无话可说了，“好吧，图纸在你手里吗？你回去抓紧时间看一看，然后给我送来。”
    好在陈耀华对田海涛他们课题的工艺非常熟悉，拿到图纸后，陈耀华只用了半天就审核了所有的图纸，并让田海涛送回设计室，“海涛，接下来你得跟设备采购部门联系，抓紧时间采购设备，还有安装施工，也要有所准备了。”
    “可是主任，我对这些一窍不通呀！”在陈耀华面前，田海涛也顾不得脸面了。
    “第一次跟这些部门打交道，是有些陌生，我可以带你跟他们接洽，但具体事宜你得自己去办。”
    陈耀华带着田海涛去了设备采购科和机修厂，还跟安装施工队的负责人见了面，并把田海涛向对方作了介绍，“海涛是521工程一位年轻的项目负责人，希望你们合作愉快！”
    “陈总，你们521工程指挥部太重视人才培养，这些课题组长和项目负责人都很年轻啊！”设备采购科的科长注意到了这一现象。
    “看着吧，今后还会越来越多。”陈耀华不无自豪地说。
    虽然大胆放权，将具体事宜交给田海涛自己处理，因为他没有任何经验，大事小情还是离不开陈耀华。
    其实很多事情周玉明已经很有经验了，不知道是碍于面子，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田海涛就是不愿向周玉明请教，他知道陈耀华很忙，看到老陈没有时间，他宁愿等待，也要让陈耀华帮他拿主意。
    在田海涛看来，陈耀华是他的领导和老师，周玉明是师兄，他也许认为向老师和领导请教属于正常现象，向师兄请教，就有点丢份了。
    因为周玉明兼职的课题已经实现产业化，将建成的tsm201工业生产装置移交给521工程生产基地以后，他目前显得相对轻松一些，陈耀华不止一次向田海涛暗示或名言，希望他遇到问题多向周玉明请教，但田海涛就是听不进去，遇到事情仍然来找陈耀华。
    面对这样一位下属，老陈也是很无奈，他干脆说道：“海涛，你用不着每件事情都来问我，你自己去办，无论办得怎么样，最后我来替你收尾。”
    有了这句话，田海涛思想上更加放松了，因为他觉得反正最后陈耀华会为他兜底。
    过了一段时间，当田海涛向陈耀华汇报办事结果时，老陈有点着急了，“海涛，你这段时间就办了这几件事？还办成这样？”
    “主任，你不是说让我尽力去办吗？这段时间我也没闲着，事情就办成这样。”田海涛知道领导肯定不会满意，但他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
    “哎哟，剩下都是留给我的，好吧，谁让我是521工程总指挥呢。”
    本来陈耀华想利用这段时间，一鼓作气完成自己兼职的科研课题，因为他的时间非常碎片化，他兼职的科研课题至今还未完成实验室小试。
    田海涛把工作干成这样，无论作为他的领导还是老师，陈耀华都不能坐视不管，说实话，毕竟项目已经做到这个程度，于公于私都应该帮他把工作完成，也好对上级部门有个圆满的交代。
    陈耀华只得从田海涛手中接过剩余百分之八十的工作，他先跟设备供应科重新确定了设备订购细节，又向机修厂的老韩明确了非标设备的加工事宜，最后跟设备安装施工单位敲定了施工合同。
    安装施工期间，田海涛作为甲方代表，陈耀华叮嘱他一定要在现场监督施工，但这家伙天生不愿跟陌生人打交道，每天的上下午去施工现场打个照面，就一头扎进临时办公室，现场根本见不到他的踪影。
    陈耀华很不放心，每隔一两天都要抽时间去施工现场看看，尽管不是他的项目，因为图纸是他亲自审核的，所以，老陈对工艺流程相当熟悉。
    一天上午十点多，陈耀华到现场转了一圈，觉得几根管子的走向不对，他怕自己记错了，找来图纸核对一番，果然出现了差错，“你们这活是哪天干的？”老陈问不远处的几位施工人员。
    “这活是昨天干的，怎么啦？”
    “你们把图纸找出来核对一下，看看对不对？”
    一名乙方人员拿着图纸到跟前，仔细核对后承认道：“是啊，这两根管子的走向有问题。”
    “可是昨天我们在安装施工时，问过甲方代表，他说这样走没问题。”一名施工人员辩解道。
    “甲方代表？你是说----？”陈耀华这才想起田海涛，他自言自语地说：“呃，对呀！海涛呢？”自从施工开始一个星期以来，陈耀华到过现场两次，一次也没见到田海涛。
    “对，就是那位每天上下午转一圈就再也见不到的年轻人，他不是甲方代表吗？”
    “你们这活要返工，必须按照图纸施工，现在就做吧。”说完，陈耀华离开现场。
    找了一圈，才在项目产业化的临时办公室找到田海涛，见他悠闲自得地坐在椅子上喝茶看报纸，陈耀华推门进去，面带不悦地说：“海涛，你还坐得住呀？”
    看见领导进来，田海涛赶忙起身，“主任，你来啦，有事吗？”
    “你这儿有图纸吗？拿出来。”
    “有，有图纸，”田海涛不知道陈耀华什么意思，他稍微迟疑了一下，才从文件柜中取出一摞图纸，“主，主任，图纸都在这里，你需要哪一张？”
    陈耀华找出刚才那张图纸，指着上面的一个地方说道：“刚才我在现场发现，这两根管子的走向有问题。你没去现场看看吗？”
    “我？上午八点多钟，我去现场看了，没太注意。”田海涛支支吾吾地说。
    “据施工人员讲，昨天施工时，人家问过你那两根管子的走向，是你告诉他们朝这个方向走的。”
    “他们胡说！我连这点道理还不懂吗？出现问题往我身上推，这些施工人员太难打交道了！”
    “说来说去，海涛，问题还是出在你身上，如果你盯在现场，那就出不了问题，即使出现问题，他们也不敢随便往你身上推。难道不是吗？”
    田海涛听得出来，这是领导在批评他，遂急忙为自己辩解：“我每天上下午都要去现场，今天上午也才刚进办公室不久。”
    “没错，人家说了，你每天上下午都要去现场转一圈，然后就不见踪影了。海涛，你是甲方代表，这个工作态度可不行啊！”陈耀华严肃地说。
    “我一次当甲方代表，不知道这工作应该怎么干。再说，施工现场那环境，谁待得时间长了，都想到办公室休息一会儿。”
    “施工现场的环境自然没有办公室好，但这是你负责的项目，你是项目负责人，就必须承担这项工作。如果我把你现在的工作交给别人做，你愿意吗？第一次当甲方代表不知道工作怎么干，这情有可原，但跟你对接的是乙方代表，人家是怎么做的，你总该知道吧？”
    田海涛完全知道乙方代表是怎么做的，他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倒是说了一句实话，施工现场环境不好，他吃不了那份苦，不愿待在那种环境，才是他的真实想法。
    面对如此下属，陈耀华确实动了恻隐之心，如果换做其他人，就这工作态度，也不会得到他的原谅，但田海涛是他曾经的助手之一，他认为这个年轻人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和不足，但终归还年轻，具有可塑性，假以时日，把这些缺点和不足改掉，还是个不错的人才。

 第88章 亦师亦友

    被陈耀华当面批评，田海涛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安装施工出现问题，领导已经明确指出他这种工作方式的错误，田海涛只好咬着牙，此后每天坚守在安装现场。
    再次见到田海涛时，已是时隔半个多月以后的事，陈耀华到安装现场查看施工进展，看见田海涛跟乙方代表正在讨论一台计量泵的安装问题，他走过去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们的讨论。
    一两分钟后，陈耀华听清了他们争论的焦点，乙方代表认为应该把这台计量泵安装在设备所在的二楼，因为他怕计量泵的扬程不够，而田海涛则认为计量泵应该安装在一楼地面，田海涛担心计量泵的吸入高度不足。陈耀华知道，无论出现哪种情况，计量泵都将无法使用。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陈耀华在一旁提了个建议，“如果你们担心泵的扬程和吸入高度问题，不如改用一个真空计量罐，用真空将原料吸入计量罐，可能计量精度更高。”
    田海涛扭头看着陈耀华，“主任，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没事，我过来随便看看。”
    “真空计量罐？这个主意不错。”乙方代表赞同道。
    “这台计量泵怎么办？已经采购了，又不能退货。”田海涛感到疑虑。
    “放心吧，521工程生产基地这么多生产线，将来还要陆续投产一些新产品，这么一台小设备有的是地方能用到，绝对不会造成浪费。”陈耀华打消了对方的顾虑。
    “可是形成一套真空系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需要的设备怎么办呢？”田海涛还是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其他生产线就有现成的真空系统，只需接一根管子过来，加一台真空计量罐就能解决问题。两利相衡取其大，两害相较取其轻，海涛，做事要果断，在对计量泵的安装高度举棋不定的情况下，如果存在明确有效的方案，就应该积极采用，而不应该犹豫不决，免得因为顾虑太多而影响事情的决断。”陈耀华试图让田海涛明白一些日常决策的技巧。
    “海涛，领导的这个建议真的很管用，特别对有些敏感介质，真空加料具有独特优势。”乙方代表说道。
    田海涛并不是反对真空加料方案，他提出的两点顾虑，只是为了给陈耀华一个印象，那就是他也主动思考问题了。
    看见田海涛跟乙方代表因为设备安装发生争论，陈耀华感到欣慰，这不仅说明田海涛工作主动性增强了，还表明他有了较强的工作责任心，不像以前那种不负责任的态度了。
    “是啊，在计量泵具有不确定性的情况下，我也觉得真空加料的方式很好，只是操作规程要稍作修改。好吧，你们就按这个方案安装，我在修改的图纸上签字。”田海涛当场拍板，让乙方代表马上安排施工。
    既然田海涛能做现场决断，陈耀华就默默走开了，因为这正是他希望田海涛能做到的事。
    见陈耀华走开了，跟乙方代表交代一番后，田海涛追了上去，“主任，你有什么指示吗？”
    “没有指示，你做的很好，我就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
    陈耀华这么一说，田海涛倒不好意思了，“主任过奖了，我做的还差得很远呢，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你帮我指出来。”
    陈耀华站住了，带着一连串疑问说道：“海涛，俗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因为事情太多，这几天我没过来，没想到才过了几天，你的变化这么大！原来不愿负责，现在敢于坚持原则了；原来遇到事情恨不能躲着走，现在敢于跟乙方代表争执了；原来在现场打个照面就不见人了，现在每天都泡在施工现场。我想知道的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你身上的这些变化是如何发生的？”
    田海涛有些腼腆地说：“其实，你上次谈话对我的批评，在我思想上产生了很大的触动。”
    “真的吗？上次谈话，有些话我说的可能有点重，但那都是为了你好，海涛，你别往心里去呀！”
    “主任，你不用解释了，我说的也是真话。上次你跟我谈话以后，我细细品味了你说的那些话，的确都是为了我好。我知道，你任命我为课题组长和项目负责人，对我是有期望的，但在实际工作中，我却处处令你失望，同样都是你曾经的助手，周玉明和许巍做得很好，他们的工作成绩为你争了光，跟他们相比，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海涛，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呢？五个手指头不一样长，人和人不能这样比，我对你们几个的要求也不完全一样。”
    “主任，你别宽慰我了，我知道自己很没用。但品味了你上次说的那些话，我认识到自己确实不够努力，也缺乏吃苦耐劳的精神，有些事情并没有想象那么难，主要是我以前没有下决心亲自动手去做。”
    “海涛，你能有这样的认识，完全出乎我的预料。说的没错，好多实践检验，只要有一点吃苦耐劳的精神，自己亲自动手做一次，甚至亲眼看见别人做一次，自然就学会了。就说刚才那个计量泵的安装，如果不是你据理力争，乙方代表就想当然地安装在二楼，到时候因为吸入高度不够，等投料试车加不上料，那就会给试生产带来很多麻烦。”
    “是啊，如果我像前段时间那样待在办公室，就不能及时发现问题，将给以后的工作带来隐患。”
    “平心而论，海涛，你说这件事很难吗？只要你在现场，利用在大学期间学到的知识，就能发现问题。包括你在课题的小试和工业化试验中遇到的一些问题，我认为都是因为你那时不愿动脑筋。如果不信，你现在回头想一想，那些问题是不是把书本知识和实践经验结合起来就能解决？”
    上次谈话，陈耀华对田海涛有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并对田海涛提出了严肃批评，老陈甚至闪现过一个念头，如果田海涛真是朽木不可雕，烂泥扶不上墙，等该课题产业化过程结束后，他就把田海涛的课题组长和项目负责人拿下来，让其成为一名普通科技人员。
    也许觉醒了，或者田海涛嗅到了某种危机，上次陈耀华对他的批评，引起了田海涛前所未有的重视，他认为，自己好歹也是大学毕业生，并不缺乏基础知识，只要像周玉明和许巍那样，愿意吃苦耐劳，愿意到工地现场或生产车间去观察去实践，他们能做到的，自己也差不到哪里去。
    可能意识到危机来袭，从第二天开始，除了中午在临时办公室吃饭休息，田海涛就整天跟安装队待在施工现场。还别说，就这几天，他不仅及时发现了一些问题，还从施工人员那里学到了实践经验。
    比如，田海涛第一次听说截止阀在安装上是有方向的，以前，理科出身的田海涛一直认为，截止阀两端结构看上去完全一样，怎么安装都可以，但工人师傅告诉他，截止阀的阀芯和阀杆对物料进出有方向要求。
    诸如此类，还有很多。
    陈耀华的话虽然不是太顺耳，但田海涛理解对方的良苦用心，这几天的情况也印证了老陈那些话确实是肺腑之言，听得田海涛频频点头称是。
    “那时懒惰，不愿去尝试，以前的事情想起来让人汗颜，不过非常感谢主任和师兄对我的帮助。”田海涛真诚地说。
    “感谢倒不必，我跟玉明也没想那么多，不过今后不管面对什么工作，都应该积极大胆地尝试。设备安装完成后，接着就要进行设备调试和投料试车，我希望这些工作完全以你为主。”
    “但是，这种大型设备的驾驭，我毕竟是第一次，还希望主任助我一臂之力。”田海涛对自己仍然有定不放心。
    “嗨，你想到哪去了？我说以你为主，并非我就撒手不管。海涛，就像咱们刚才说的那样，不管设备调试还是投料试车，你按照自己的想法，大胆组织大胆指挥，到时候我会在现场帮你观察情况，见到不合适的地方，我会及时提醒你，如果出现异常情况，我会帮你应对处理。”
    遇到这种亦师亦友的领导，是下属的福气。田海涛的意识发生如此大的转变，让陈耀华颇感欣慰，为了培养他的工作能力，促使其尽快成长，陈耀华一边批评，一边鼓励，一边加压，一边给对方兜底。
    有了陈耀华的这番承诺，田海涛更加放心了，他不仅对接下来的几项工作信心十足，还主动表示会抽时间尽快编写一份设备调试和试生产工作计划。
    “这是个好主意，两项工作对项目的产业化顺利开展都很重要，编制工作计划有利于避免忙乱，使工作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
    “工作计划编制完成后，还请主任帮我过目把关。”
    “这都好办，目前还是集中精力，先把设备安装完成后再说。”

 第89章 问题的结症

    意识到存在的危机，激发了田海涛的潜能，他说到做到，一个星期后，把一份十多页的工作计划送到陈耀华面前，“主任，这是我利用下班后的时间编制的下阶段工作计划，请你过目，看哪些地方不合适。”
    陈耀华随便翻了翻，“哟，你这计划做得够细，洋洋洒洒写了这么多，好，让我看看再说。”
    田海涛离开后，陈耀华利用午饭时间把他留下的工作计划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觉得计划还算周密，所有工作都包括在里面了，但田海涛毕竟是第一次独立主持设备调试和产业化大生产，在工作顺序上有些不太合理，老陈对一些事项的先后顺序做了调整，就把工作计划给他送回去了。
    有了周密的工作计划，加上陈耀华的悉心指导，接下来的设备调试和投料试车过程进行的都很顺利。作为陈耀华曾经培养的助手之一，只要用心，田海涛也足够聪明，很多事情一点就透，在整个试车过程中，的确是以田海涛为主，陈耀华的作用主要是稳定军心。
    为了便于称呼，陈耀华跟上级主管部门协商后，对521工程所属产品进行了统一命名，已经投产三四年的通用型产品，以后统称为tsm100,101,102，......，以此类推；对于在tsm基础上衍生出来的后续特种产品，根据课题立项开发的时间顺序，将其命名为tsmt200,201,202，......，等等。
    照此原则，田海涛负责的课题，因其率先立项开发，其产品名称为tsmt200，周玉明负责的课题，已经投产一段时间了，产品为tsmt201，陈耀华负责的仍在试验之中的课题，将来投产后，其产品将被命名为tsmt202。
    现在，田海涛负责开发的tsmt200即将投产，只有陈耀华兼职研制的tsmt202，因其立项开发比较晚，加上老陈身兼数职，事务缠身，使他很难集中精力搞科研，时间过去了一年多，至今还停留在实验室阶段，为此，老陈也很着急。
    见田海涛的工作逐渐走向正轨，陈耀华在欣慰之余，想到了自己负责的科研课题，“也该有个结果了！”
    从田海涛的课题撤出来，除了处理自己负责的行政事务，陈耀华终于可以回归实验室。根据何鸣的统计情况，老陈对此前的试验数据和结果进行了仔细分析，又跟两位助手讨论了至今尚未解决的问题，最后得到比较一致的结论，小试结果难以做到样品耐盐碱和耐候性的统一，问题很有可能出在原料上。
    “主任，一年多来，我们在你的指导下，进行了各种条件的试验，唯独没有更换过一次原材料，现在看来，这方面的工作比较欠缺。”助手小黄虽然参加工作时间较晚，但具有周玉明和许巍身上的某些气质，是陈耀华比较喜欢的一位年轻人。
    “嗯，小何有什么看法？”何鸣也是陈耀华现在的助手之一，虽然他胆小怕事，不愿承担责任，在课题组的作用显然不如小黄，但是，既然让他参与讨论，陈耀华当然要听听他的意见。
    小何提不出自己的见解，只好敷衍道：“怀疑原料有问题，那就更换几种原料再试试。”
    这样的建议聊胜于无，陈耀华笑了笑，“原料当然要更换，哲明，能说说你的具体设想吗？”小黄名叫黄哲明。
    “我觉得第一二三号主要原料是这种材料的骨架，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下一步试验要把注意力放在几种次要或辅助原料上，骨架没有问题，这些辅助原料很有可能影响材料的某些性能。”黄哲明分析道。
    陈耀华点头赞同，“tsmt202的骨架应该没有问题，否则，就不可能取得目前的这些结果，我也认为问题出在几种次要原料上，下一步的试验重点，便是根据实验室的现有条件，对几种次要和辅助原料进行逐个考察。”
    “主任，次要和辅助原料一共有七八种之多，我查了一下，咱们实验室可用于替换的，只有三四种。”何鸣倒是很仔细。
    “这个不是问题，哲明，还需要哪几种试剂？你把需求量报上来，我马上让供应科采购，但从明天开始，对其他原料逐个考察。”......
    筛选了几组比较适宜的合成条件后，决定从第二天开始对新的四号原料进行考察。一连几天，陈耀华跟两位助手带着课题组的职工们，对四号新原料的各种配料比进行试验，结果显示，无论四号原料的用量如何变化，得到的几批样品经过测试，不仅每批样品性能指标区别不大，而且跟原来的四号原料相比，样品性能并无明显改善，说明四号原料对tsmt202的性能影响不大。
    为了节省时间，提高效率，筛选原材料的试验没有必要做得太仔细，所以，第五号新原料的考察试验，同样也只用了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结果仍不理想。
    接下来对第六号新原料进行考察试验，第一天的结果出来以后，就让陈耀华和两位助手看到了希望的苗头，因为跟原来的第六号原料相比，采用新原料得到的样品，其耐候性和耐盐碱性能均有不同程度地提高。
    “这说明以前选用的六号原料不适合用来制备tsmt202，今后或许可以用这种原料取而代之，但还需要更多的试验加以验证，为了一鼓作气地完成其他几种原料的考察，新原料的详细验证试验将在稍后 进行。”
    在陈耀华的亲自主持下，他们又用了二十余天时间，对第七八九十号新原料进行了逐个考察，结果，采用第八九号新原料时，也出现了类似于第六号新原料的现象。
    这一个多月的紧张工作非常高效，陈耀华和他课题组的同事们不仅找到了问题的结症，印证了此前的推测，而且这段时间的工作，为今后的试验指明了方向。
    考察完所有次要和辅助原料后，按照计划，陈耀华跟同事们回过头来，要通过详细试验，对筛选出来的第六、第八和第九号新原料进行全面评价。
    在对第六号新原料进行评价试验时，他们保持三种主要原料不变，对第六号原料分别加入百分之零点五、百分之一、百分之一点五和百分之二（其他辅助原料占比相应降低）等四种情况进行了试验。
    结果显示，随着第六号新原料在体系中所占份额的增加，样品的耐候性和耐盐碱性能几乎同时得到不断改善，“主任，还有必要继续增加六号原料的用量吗？”两位助手问道。
    陈耀华想了想，“继续增加六号原料的用量，看看究竟会有什么样的情况发生。”
    随后，他们又试验了百分之二点五、百分之三，直到六号原料在总体系中的含量达到百分之五！
    对试验结果进行分析后，陈耀华和助手们发现，在六号原料用量达到百分之四以前，材料性能的改善程度跟六号原料在体系中的含量成正相关，当六号原料在体系中占百分之四的时候，材料的耐候性和耐盐碱性能达到最大值，超过百分之四，两项性能指标则呈逐渐下降的趋势。
    “主任，现在是否可以确认，新的六号原料在体系中占百分之四，就是最佳工艺配方？”黄哲明问道。
    “目前还不能下这个结论，因为还有第八和第九号新原料未曾全面评价。”
    接下来，陈耀华和助手们用同样的方法，对第八和第九号新原料进行了试验评价。
    采用第八号新原料的试验率先得到了结果，在对样品的测试数据进行分析后，陈耀华和助手们发现，第八号新原料在体系中的含量达到百分之二点五，样品的耐候性和耐盐碱性能就可达到最大值。
    “这是个好现象，因为这些次要或辅助原料的价格都很贵，跟六号新原料相比，八号新原料要少用百分之一点五，不要小看这一点五个百分点，对tsmt202的成本影响却是实实在在的。”别看黄哲明年轻，却是个有心人。
    “所以我劝你们不要过早下结论，说不定还有更理想的结果呢。搞科研，重视产品成本是好事。”陈耀华很欣赏小黄的精明。
    过了几天，采用第九号新原料的试验结果也出来了，拿到样品的测试报告单，陈耀华对其上的数据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非常失望地将报告单递给黄哲明。
    “咦，这九号新原料怎么回事儿？难道当时没看准试验结果？”看了检测报告上的数据，两位助手很纳闷。
    陈耀华的表情已经释然了许多，他摆了摆手，“其实也不意外，更不是当时没看清楚试验结果。你们也许还记得，在对新原料的筛选考察过程中，对每种新原料都只做了一个含量的试验，当时发现的情况仅是一种迹象，记得当时我就说过，某种原料究竟怎么样，要通过试验验证后，才能知道答案。”
    “也许九号新原料仅有那么一点可取之处，当时恰巧在试验中被咱们发现了。”

 第90章 神来之笔

    在对九号新原料的评价试验中，根据陈耀华的安排，试验人员用相同的方法在同等试验条件下，对九号新原料在体系中的多种含量进行了试验，但样品性能没有明显变化。
    为了稳妥，陈耀华不仅要求助手们重复此前的试验，而且把试验范围进一步扩大，将九号新原料的用量从百分之三增加到百分之十。然而试验结果同样令他们失望，因为样品测试数据显示，虽然九号新原料对tsmt202的性能有所改善，但效果并不明显，而且跟其在体系中的浓度基本没有关系。
    “怎么会这样？这种现象很少见呀！”助手们很不理解。
    “这也许跟九号新原料的分子结构有关，具体原因等以后有空了再探索，但九号新原料的替代意义就不大了。”陈耀华分析道。
    “现在看来，六号和八号新原料都对tsmt202的性能有明显提高，但究竟选择哪一种进行替代呢？或者两种原料一起替代？”
    “哲明，你后面这句话非常具有建设性，那就是同时使用六号和八号新原料，看看会出现什么情况。我觉得咱们应该试一试。”陈耀华若有所思地说。
    “两种原料同时被替代，也许会出现协同效应。”
    “完全有可能。如果是相互增益的协同效应，那就太好了！要是相互抵消，就违背了咱们的初衷，谁知道呢，只有通过试验才能确认利弊。”陈耀华道。
    同样的方法和试验条件，陈耀华和同事们往体系中分别加入第六和第八号新原料百分之零点五、百分之一、百分之一点五、百分之二，直到百分之五，这组试验做下来，用了半个月时间。
    等到样品测试数据出来，陈耀华和两位助手对结果进行了分析，他们发现，两种新原料合在一起使用的效果，比单独使用六号新原料稍好一点，但并不比单独使用第八号新原料的效果更好。
    “如此说来，就没有同时更换两种原料的必要了。”两位助手说道。
    “当然没有必要，如果新原料对提高tsmt202的性能没有帮助，那就用不着更换，因为所有新原料的价格都要更贵一些，而且采购也不方便。”
    “主任，根据目前的结果，将来是不是只需更换八号原料呢？”
    “在没有新的发现之前，现在看来只需更换八号原料，不过还要继续对新的八号原料做更加详尽的考察，与此同时，哲明跟供应科联系一下，让他们做好新八号原料的供应准备。”
    按照老陈的吩咐，黄哲明和课题组的同事们继续对新八号原料进行更加仔细的考察，他们改变试验条件，又试验了不同合成温度和不同原料配比条件下，新八号原料对材料性能的影响。结果表明，增加三种骨架原料的份额，适当降低几种辅助或次要原料的比例，合成温度提高五度左右，新八号原料对tsmt202的性能提高可以达到最大值。
    与此同时，供应科的工作人员告诉黄哲明，经过他们多方打听，得知在国内只有两家外省企业生产新八号原料，最近的一家距离天晨材料研究院也有近千公里。
    “让距离最近的那家企业报一下他们产品的质量指标，最好让对方送一些八号原料的样品过来。”听完汇报后，陈耀华吩咐道。
    “主任，为了节省时间，要不我亲自跑一趟吧，去对方那里搞一些样品，再顺便把他们的质量指标要过来。”黄哲明自告奋勇地说。
    对于积极工作的年轻人，陈耀华总是非常支持，“让对方送过来还不知道要等多少天，哲明愿意亲自跑一趟，当然最好了！”
    黄哲明马不停蹄，第五天就带回了三公斤八号原料样品和对方产品的质量标准。
    看见质量标准中“产品含量”一栏的数字，陈耀华皱起了眉头，“哲明，快把八号原料样品送去咱们的分析检测中心，请汪师傅抓紧时间做一下含量测试。”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黄哲明再次回到陈耀华办公室，“主任，测试结果出来了，这是化验单。”
    老陈看了看小黄递过来的化验报告单，略感失望地说：“跟对方给出的结果基本吻合，可是，咱们做试验用的新八号原料是试剂级的，标明含量是百分之九十八，而工厂样品的纯度才百分之九十五，用这种纯度的原料，能达到咱们的预期目标吗？”
    黄哲明恍然大悟，“是啊，含量差了百分之三，试验效果恐怕不好说。”
    “先别管这个了，哲明，这几天你来回奔波也很劳累，今天先休息一下，咱们明天用工厂的原料在实验室制备一批tsmt202，再对其性能进行测试，从测试结果不就可以判断这种工厂的原料能否使用了吗？”陈耀华道。
    第二天刚一上班，陈耀华就安排同事们展开试验，对工厂的原料进行仔细考察。跟以前一样，陈耀华要求通过不同的加入量，对工厂的原料进行全面评价。
    四天以后，试验暂告一个段落，又过了两天，几批样品的测试结果摆到陈耀华面前，看着检测报告上的数据，老陈露出苦涩的一笑，因为样品的测试结果跟他预料的如出一辙，但这不是他希望的结果。
    试验开始之前，陈耀华抱着一丝幻想，他希望来自于工厂的八号新原料的纯度，不会对tsmt202的性能产生不良影响，但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相信，工厂的八号原料纯度低了百分之三，却对材料的性能丝毫无损。
    事实证明，这的确只是陈耀华的良好愿望，因为样品的检测结果就摆在他面前，数据不会说谎，他的愿望已经落空。
    这时，黄哲明来到主任办公室请示一件事，见陈耀华坐在椅子上聚精会神地思考问题，他不忍心打扰领导，便又退到门外，陈耀华当然发现了
    黄哲明的到来，“哲明，进来干嘛又走了？有事吗？”
    黄哲明再次走进办公室，“主任，我看你在工作，等一会再说吧。”
    “没关系，你来我这里肯定也是为了工作，有什么事？说吧。”陈耀华示意小黄坐下说话。
    “主任，样品的测试结果还没出来，我要不要去分析测试中心问问？”原来，黄哲明关心的也是这件事。
    “不必了，这是上几批样品的测试结果，他们一小时前送来的，你看看吧。”陈耀华把几张测试报告单递给小黄。
    从头到尾看了看，黄哲明失望地说：“哎哟，这几批样品的性能比前段时间那些样品差远了！”
    “可不是嘛，工厂这种八号原料不能用啊！”
    “看来，即使开发出先进技术，如果没有同样先进的原料配套，再先进的技术也无用武之地呀！”
    陈耀华赞同黄哲明的说法，并回忆道：“在521工程立项不久，tsm研究室成立之初，就是因为几种原料国内不能配套，才扩大项目规模，设置了原料研制分项目。”
    “但是，咱们现在研制八号新原料也来不及呀！”
    陈耀华站起身来离开座椅，“是啊，现在研制原料肯定是来不及了。”他走到办公室的那扇小窗户前站了两三分钟，突然转身自语道：“为什么要从头研制呢？”
    黄哲明怔怔地看着对方，“主任，你这什么意思？”
    陈耀华回到座椅上，“哲明，自从看见这几分检测报告，我就意识到工厂的八号原料无论如何也不能使用了，现在由咱们的技术力量重新研制八号原料，一是时间上来不及，另外，也没有那么多人手。不过，倒有一种解决办法，虽然也要自己动手，但起码在时间和精力上至少节省一多半。刚才你进来时，我正在考虑这种办法的可行性。”
    “怪不得当时你那么全神贯注，看来现在已经想好可行的办法了？”
    陈耀华向黄哲明讲了解决八号原料问题的方案，“事到如今，只有这个办法可以在较短时间内解决问题。”
    “主任，你这方案可以说是神来之笔，别说现在，即使将来腾出人手了，我觉得用这个办法也比完全由自己研制更省事，但几位做原料的课题组长现在都很忙，你打算让谁来负责这件事呢？”
    “试验二组的小高，是个很有进取心的年轻人，他现在独自负责为tsmt201配套的一种硅烷原料的生产，工作做得非常认真，从未耽误生产基地使用。”
    小高名叫高建生，是试验二组的一名年轻科技人员，虽然未曾在陈耀华手下工作过，但老陈对他早就熟悉，在二组组长孙良才被临时调去负责原料生产线搬迁工程以后，由高建生暂时代管二组的日常事务，并带领同事们完成了硅烷原料的研制，还在孙良才和陈耀华等人指导下，建成并运营着一套小规模硅烷原料生产装置，其业务水平、管理能力和工作态度，给陈耀华留下了较深印象。
    黄哲明离开后，陈耀华往试验车间打了个电话，让高建生到他办公室来一趟。
    不一会儿，小高推门进来，“主任，你找我？”
    “建生，你坐下。最近生产还正常吧？”
    “小装置，即使偶尔出点毛病，处理起来也不费事，生产一直很正常。”小高在对面的长条椅坐下来。
    “那就好。建生，如果硅烷原料生产正常的话，你能否抽出一些时间？”
    “抽时间----，可以，有什么事，主任尽管吩咐。”
    陈耀华把tsmt202所需八号原料面临的困境向小高作了详细介绍，“我准备从外面购买这种原料，但纯度不够高，你先从实验室做一下，看能否将其提高到百分之九十八？”
    高建生在大学的专业就是分离工程，他长期在试验二组孙良才手下工作，虽有上进之心，但老孙给他的空间非常小，他曾一度要求调离试验二组，陈耀华让他等待时机，结果几个月前因为原料生产线搬迁的需要，孙良才被临时抽调，给了小高展示自己的机会，他果然不负众望，也让老陈很放心。

 第91章 最后通牒

    高建生虽然有上进心，但他既非课题组长，也非项目负责人，他只是个普通技术人员，面对领导布置的新任务，他有点矛盾，如果不接受这项任务，怕辜负陈耀华对他的期望，一旦接受这项任务，必然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甚至二组组长孙良才都有可能对他产生看法。
    “主任，提高纯度的方法不外乎蒸馏分离，在技术上应该可以实现，只是......”高建生似有难言之隐。
    “只是什么？建生，有什么话不妨明说。”
    “如果承担这项工作，我就得两头兼顾，忙点累点无所谓，我就怕人们在背后说我故意显示自己，另外，我也担心孙师傅产生别的想法。”高建生本质上是个追求上进的青年科技人员，但他长期在孙良才手下受到压制，性格方面变得有些谨小慎微了。
    陈耀华不以为然地说：“嗨，我还以为你在顾虑什么呢，原来你是害怕别人在背后议论。这有什么可怕的？谁愿意议论，就让他们议论去吧，至于孙良才那里，虽然他在思想上不求上进，也不愿意提携新人，但起码的道理他是懂的，因为工作需要，我们希望年轻人站出来承担更多任务，这对他不构成任何影响，我看不出来他有什么产生想法的理由。退一步说，即使他对你的表现有什么想法，我可以把你从试验二组调出来，让你独立承担课题。”
    领导的这番话让高建生备受鼓舞，“主任，我做这项工作没有问题，但试验二组的职工都在生产硅烷原料的岗位，现在手底下没有人，实验室的工作也开展不起来呀！”
    “这个嘛----，我从其他地方调几名职工到生产岗位，把你们的骨干替换回实验室，你的工作就可以开展起来了。估计一下，实验室需要多少人？具体把哪几名职工抽回实验室，由你自己决定。”
    “如果需要三班倒，算上我自己，六七个人差不多。”
    “好吧，你准备一下，争取尽快把试验开展起来，你需要的人，最多两天之内就可以到位，这项工作还需要添置哪些仪器设备和原料试剂，你也抓紧时间报上来。”陈耀华全方位支持这项工作。
    高建生物色了另一名技术人员，代他暂时管理硅烷原料的生产，从他初步设计的技术方案分析，试验二组的现有条件，基本可以在仪器设备方面满足八号原料的分离提纯试验要求。本来第二天就可以开展八号原料的分离提纯试验，但为了稳定硅烷原料的生产，高建生决定推迟一天抽回几名骨干职工，他想让这几名经验丰富的职工为新调过来的职工传授一些操作经验。
    利用一天多时间，高建生在实验室完成了试验设备的装配，从第四天开始，计划从硅烷原料生产岗位抽调的六名职工回到实验室，高建生和几位同事开始了八号原料的提纯试验。上午九点多，陈耀华放下手头的工作，来到试验二组查看情况，为了不给高建生增加压力，看见试验正常开展起来了，他没有留在试验现场，观察了十来分钟，就默默离开了。
    通过理论计算，高建生为分离提纯试验自订了试验方案，但第一次试验过程，不仅没能跟他制定的试验方案完全吻合，而且发生了较大偏差，原本以为八个小时就能完成第一批次试验，结果用了近四五个小时才告结束。
    不仅如此，剩余残渣也比较多，产品收率远未达到预期。好在第二天的分析测试结果出来后，给了高建生及其同事更多的信心，虽然得到的八号原料样品纯度仅仅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八，但说明试验方案是可行的，只要大方向正确，剩下的工作就是不断修正和完善。
    知道第一天的试验结果后，陈耀华也认为试验很有希望，“建生，接下来的试验，你打算怎么改进试验条件呢？”
    “先提高系统真空度，看看结果再说。”
    “你认为第一次的系统真空度还不够高？”
    “从试验时间、残渣数量和产品收率判断，我认为是真空度不够造成的。”高建生分析道。
    “这些现象的确跟系统真空度有关，你们实验室现有设备能满足真空度要求吗？”
    “昨天的试验，已经达到我们实验室这台真空泵的极限了，想用这台设备进一步提高真空度，恐怕有点难。”
    “那怎么办？我事先让你提条件，你说现有仪器设备可以满足要求，咱们本市没有这种设备，现在去外地购买，在时间上还不得耽误两三天？”老陈 希望争分夺秒地工作。
    “主任，这种设备不用购买，据我所知，咱们研究室的试验一组有一台功率更大的真空泵，就是不知道马师傅肯不肯往外借。”
    “只要是在天晨材料研究院，所有仪器设备都是公家的，又不是马学远家的私有财产，他有什么理由不外借？你现在就去找老马，让他把真空泵借给你们使用。”
    “可是，主任......”高建生实在不愿跟老马打交道，但他又不能让陈耀华亲自为他出面，“好吧，我去看看。”
    过了不到半小时，高建生灰溜溜地来找陈耀华，“主任，马师傅说他们的设备正在使用，没法往外借。”
    “什么，正在使用？试验一组现在根本没有科研课题，他正在做什么使用？”
    “不知道，马师傅跟我就是这么说的。”
    陈耀华把手头的一份资料往桌上啪的一扔，气冲冲地说：“你别管了，我去找他。”
    老陈径直来到试验二组，见马学远跟几名职工正在懒洋洋地干活，他二话不说，直接问道：“学远，你们在干什么？”
    “这不遵照你的指示，进一步完善以前那些原料制备的试验条件嘛。”
    “以前那些原料制备条件？那些原料不仅早就投产了，而且已经转让给了地方企业，这些都是你亲自经历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有什么可完善的？”陈耀华质问道。
    “现在反正没有其他事，我让职工们锻炼一下试验技巧，也不是坏事吧？”
    “行啦，你可以让职工们锻炼试验技巧，但把你们那台大功率真空泵借给二组的小高他们使用一段时间。”
    “大功率真空泵？我们现在正用着呢，没法往外借。”
    “你们现在的所谓试验，只不过是闲得无聊，没事找事干，小高他们的工作，是为tsmt202解决燃眉之急，你说哪个重要？”
    “都是科研试验，还要分哪个重要，哪个不重要？老陈，你是不是有点偏心眼呀？”
    “胡说八道！”马学远的胡搅蛮缠彻底激怒了陈耀华，“什么事没有个轻重缓急？这也叫偏心眼？我不管你怎么说，但你现在必须把试验停下来，把真空泵借给小高他们使用，这是我的决定！”
    虽然不再争执，但老马无动于衷，拒不执行陈耀华的决定。
    无奈之下，老陈下了最后通牒，“学远，我让你立即停止试验，把真空泵卸下来。如果你一意孤行，不听从工作安排，我现在就免去你的试验一组课题组长和项目负责人职务！”
    别看马学远自视甚高，性格孤傲，他其实是个非常看重名誉的俗人，在这一点上，老马跟二组组长孙良才都没法比，记得当初任命各试验组的课题组长时，因为觉得自己工资低，也许是赌气，孙良才曾主动拒绝陈耀华对他的任命，如果换做马学远，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陈耀华使出了杀手锏，马学远瞬间石化，他没想到为了这么一件跟老陈自己无关的小事，对方竟说出了这么狠的话！不知是性格相左，还是八字犯冲，多年来，老马跟陈耀华处处作对，即使在全室大会上，他也多次让老陈下不来台，但陈耀华都没跟他一般见识，除了他做的太过分的时候批评他几句，老陈从来没直接说过免去他职务的话。
    但这次不一样，如果马学远仍然不听劝告，阻扰正常的工作安排，陈耀华真打算免去他的课题组长和项目负责人职务，正好让高建生取而代之！
    刚才的话掷地有声，包括马学远在内的在场所有人都听的很清楚，在片刻的惊愕之后，老马意识到陈耀华绝对不是说着玩的，于是他给自己找台阶，“老陈你这是干嘛呢？为一件小事儿生这么大的气，你值得吗？”
    陈耀华还没消气，“你认为给tsmt202解决原料问题是小事？你可以这样认为，不过我要明确无误地告诉你，这的的确确是一件大事！我不喜欢给人扣帽子，更不愿意上纲上线，但故意阻扰这项工作，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见陈耀华来真格的，马学远心虚了，“行啦，不就是要借这台真空泵吗？刚才小高也没把话说清楚，害得你跑到这里大动干戈，好吧，我这就让试验停下来，把设备借给他们。”
    静下心来，陈耀华觉得自己刚才做的有点过了，虽然老马跟自己处处闹别扭，但毕竟是同一个研究室共事多年的老同事，何必呢？但转念一想，如果还像平时那种温良的态度，这设备还真不一定借的出来。

 第92章 最坏打算

    因为试验一组已经有一年多没有接受新的课题，当八号原料需要提纯时，陈耀华最初想让试验一组承担这项工作，但一想到老马的工作态度，他就犹豫了。
    不要说老马在工作上处处和自己意见相左，为好多事情发生无谓的争执，久拖不决，就说老马那漫不经心和拖拖拉拉的工作作风，也不适合承担这种需要争分夺秒的任务，所以，陈耀华宁愿把高建生从硅烷原料生产岗位调回实验室，也最终放弃了老马和试验一组。
    大家都在同一个研究室，这件事一经决定，很快就传到了马学远的耳朵里，“陈耀华宁愿选择一个从未当过课题组长的年轻技术人员，也不愿意把任务交给试验一组，这明显是冲自己来的！”老马心里肯定不爽。
    所以，当高建生来借真空泵时，马学远借故将其挡了回去。老马没想到陈耀华对这件事情如此重视，竟亲自出面为小高办事，他还像往常一样跟老陈无理取闹，让他更没想到的是，陈耀华这次不仅非常认真，而且直接向他下达命令，还有最后通牒，老马终于明白，陈耀华真的跟他生气了。
    虽然没让试验一组承担任务，但陈耀华并没觉得不妥，因为他对马学远的为人和工作态度十分了解，老马这种人根本不靠谱，没有责任心，如果对他委以重任，他更不知道天高地厚，哪天一不高兴，关键时候说不定跟你撂挑子，他才不管能不能完成任务呢，到时候作难的是陈耀华自己。
    陈耀华的杀手锏颇具威慑力，马学远当场就被震住了，不仅无条件同意将大功率真空泵借给试验二组的小高他们使用，还要派人送过去，老陈摆了摆手，“送过去就不必了，他们都是年轻人，让他们自己过来取。”
    老马略带醋意地说：“小高承担的是重要任务，我们亲自把设备送过去，也算是对重点工作的支持嘛。”
    “那倒用不着，需要你做的其实很简单，你把真空泵借给他们使用，就算是对他们工作的支持了。”
    “好吧，我这就让职工把设备卸下来。”......
    有了大功率真空泵，在第二次试验中，高建生一举将系统真空度提高到0.95，相同的样品处理量，时间缩短至十小时以内，而残渣减少了百分之七十，效果十分明显。
    测试结果显示，经过处理后的八号原料，含量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七点五，这让陈耀华和高建生备受鼓舞，但小高也注意到一个现象，那就是产品的收得率未能达到预期。
    “比预期数量低了多少？”
    “大约百分之二十。”
    “哦，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
    小高分析道：“真空度提高后，物料流速加快，原来的冷却负荷不能满足需要，一部分物料未能得到充分冷却，被真空系统抽走了。”
    “冷却系统负荷不够，要么冷却面积太小，或者冷却介质热负荷太低，只要其中之一得到改善，就能增加冷却深度，产品收率也能随之提高，你认为是这样吗？”陈耀华分析道。
    “是的，增加冷却面积，或者改用潜热更大的冷却介质，都能使问题得到解决。”
    “什么办法能快速有效地解决问题，需要你根据现有条件做出衡量与选择。另外，tsmt202要求八号原料的纯度达到百分之九十八，但这次试验的结果才百分之九十七点五，虽然这个结果让咱们看到了希望，但毕竟还差零点五个百分点，建生，你们还得继续努力呀！”
    “主任，我知道存在的差距，这也是我们接下来的工作目标，不过这零点五个百分点，也许就是马拉松赛的下半程，恐怕需要我们在分离提纯技术方面下一番功夫。”
    “你们尽力吧，我建议把提高纯度的工作放在首位，先把原料的纯度搞上来，改善收率的工作可以放在以后 进行。另外，我也安排材料合成方面对纯度稍低的八号原料进行考察，如果百分之九十七点五的纯度也能基本满足要求，那就省事多了！”
    两方面工作同时展开，高建生负责的八号原料提纯试验率先传来新消息，通过改变分离设备的结构，在操作方法上又做了一些新的尝试，他们将八号原料的纯度提升到了百分之九十七点八！
    晚了一天，用百分之九十七点五的八号原料合成的tsmt202样品出了检测结果，虽然性能指标跟最好的数据还有差距，但已经比较接近最佳性能，这让陈耀华有所放心。因为他曾做过最坏的打算，如果八号原料的纯度不能进一步提高，只要用百分之九十七点五的原料，能使tsmt202的性能达到最佳水平的百分之九十，他认为也可以向有关方面交差了。
    但是，检测报告显示，上一批样品的数据，几乎达到了最佳性能的百分之九十五，这一结果出乎陈耀华的预料，让他有点喜出望外。
    不过，高建生的继续努力，却没能收到新的喜悦，因为无论他怎样改变试验条件，八号原料的纯度都未能进一步提高，最多就是稳定在百分之九十七点八的水平，在向陈耀华汇报工作时，他显得很沮丧。
    小高起身准备离开主任办公室，心有不甘地说：“那我回去再想想办法，看看在分离设备和操作方法上还有什么潜力可挖。”
    这时，分析测试中心的林慧欣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她在开着的门上敲了几下，“主任，你们在谈工作吧？”
    “谈完了，你请进！”
    “主任，这是昨天那批tsmt202样品的检测报告，数据刚出来。”说完，林慧欣把报告递给陈耀华。
    “哦，你们坐下，我先看看这个。”陈耀华仔细察看着检测报告上的数据。
    高建生跟林慧欣是夫妻，在这种场合相遇，他觉得有点不自在，而且他的工作已经谈完了，再留下来已经没有必要，“主任，我没事了，我回去了。”
    “呃，建生，别着急走，我看这检测报告上的数据不错呀！各项性能指标跟前段时间用百分之九十八的试剂制备的tsmt202，几乎没有多大差别。”陈耀华招呼道。
    “真的吗？你们测试做的准不准确？”高建生带着怀疑的语气向妻子问道。
    林慧欣白了他一眼，“怀疑我们测试做的不准确，你自己去做呀！”
    陈耀华赶紧灭火，“建生说的什么话！人家测试怎么做的不准确了？你这样说话没有道理。”
    高建生知道自己惹祸了，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就是随便一说，没有怀疑测试结果的意思。”
    “这种话是随便说的吗？要是让汪组长听见了，他不跟你急才怪！说话不长脑子！”林慧欣继续埋怨道。
    “我又不傻，当着他我能说这样的话吗？好啦，你的任务完成了，快回去吧，我跟主任还有事情要谈。”
    “这又不是你的办公室，好像谁愿意跟你待在一起似的。”跟陈耀华道别后，林慧欣转身出去了。
    前脚刚走，陈耀华饶有兴趣地问：“建生，你们两个在家也这样吗？”
    “在家也一样，我一句，她一句，即使有什么不高兴的事，也吵不起来，别看她是南方人，其实她很有幽默感，有时候她的一句话能把我逗乐了，我这个人也很随便，到最后都由着她。”
    “还别说，当初我跟老范都觉得你们俩很般配，果然不错。好啦，言归正传，从检查报告的数据可以看出，上次tsmt202的样品性能虽然还不完美，但也比较理想，这就说明百分之九十七点八的原料，照样可以满足要求，这对咱们都是个好消息！”老陈高兴地说。
    “这样说来，八号原料没有进一步提高纯度的必要了？”
    “这要看从哪方面考虑，如果只考虑提高材料性能，八号原料当然还有继续提高纯度的必要，因为从趋势上看，原料纯度越高，材料性能越好。不过，任何事情都要多方面权衡，材料性能是主要考虑的因素，但是，提高原料纯度的技术难度、成本和设备等因素，也不能忽视，否则，项目就没有实用意义来了。”陈耀华所言，正是一个管理者必须具备的素质。
    第一次单独聆听这样的话，令高建生受益匪浅，“主任的意思，tsmt202性能再好，如果做成了天价成本，或原料来源受到限制，这种产品的实用价值也不大？”
    “是的，如果作为实验室的一个纯研究项目，可以在材料性能方面追求极致，但咱们是搞应用研究的，研发的课题都跟实际需要紧密结合，如果搞成天价成本，或原料无从解决，这样的项目还有什么意义呢？”
    高建生点头称是，“接下来我们做几次重复试验，把工艺条件和操作方法稳定下来，如果没有新的进展，实验室工作是否可以告一段落呢？”
    “是的，你们尽快结束实验室工作，下一步需要投入生产，那才是你们工作的重点！”

 第93章 大加鼓励

    高建生和同事们又在技术上做了一些新的尝试，但收效甚微，按照计划，他们如期结束了实验室工作。
    在制备tsmt202的所有原料中，八号原料仅占百分之三点五，根据tsmt202的预期产量，每年只需八号原料二三十吨，这样小的规模，就跟高建生主持生产的硅烷原料一样，也只适合放在试验车间进行生产。
    陈耀华和课题组的同事们在对工业级的八号原料进行充分考察后，经过评估，在进一步提高原料纯度无望的情况下，他们认为百分之九十七点八的规格基本可以满足要求。
    又做了一系列稳定性试验，陈耀华兼职的课题终于结束了小试。接下来的工业化试验，为了培养课题组两位年轻助手的实际工作能力，陈耀华在后面指挥，具体工作完全交给黄哲明跟何鸣去做。
    tsmt202的工业化试验准备工作，少不了跟外界接触，小何对抛头露面的事一直不感兴趣，跟外界打交道，基本都是小黄出面。每个人的特点不同，人各有志，时间一长，陈耀华干脆把事情直接交代给黄哲明，小何逐渐退化成了一名普通技术人员。
    在陈耀华的统筹安排下，高建生负责的八号原料提纯生产装置，率先开始在试验车间建设，因为实验室工作由他负责完成，这套小型生产装置甚至不需要专门的设计，小高只画了个草图，便交给设备安装队开始施工了。
    八号原料生产装置，实际上是在旧有的工业化试验设备基础上改建，虽然提纯过程并不复杂，流程也不长，但在旧设备上的改建，总是比较麻烦，为了奉行处处节省的原则，旧设备和旧管件，陈耀华要求能用则用，实在无法利用，才能买新的，这给设备改建过程增加了不少麻烦，即使施工方提出异议，高建生也不好违背领导的意愿。
    管件阀门也许可以将就，但真空系统却关系到一项关键工艺指标，如果不能完全满足要求，将影响八号原料的纯度，高建生不得不向陈耀华郑重提出来。
    “生产基地倒是有一套真空系统，能不能从那边接根管子过来？”
    “主任，利用生产基地的真空系统不太现实，一是距离较远，管线太长，泄漏点不易察觉，影响真空度；另外，分离提纯八号原料需要高真空，生产基地的真空系统恐怕达不到要求。”
    虽然厉行节约是陈耀华的原则，但他一向主张工艺优先，质量第一，别说521工程的经济状况早已今非昔比，即使在tsm研究室刚成立那段时间，资金捉襟见肘，为了保证质量，一旦工艺需要，该花的钱他一分也没省。
    老陈认为高建生的话很有道理，系统真空度关系到八号原料的质量，如果在这个关键节点上算计，导致八号原料的质量达不到要求，将使整个tsmt202课题毁于一旦，不仅这两年多的努力前功尽弃，关键是怎么向科技司的刘司长和他那些军工系统的朋友交代？
    既然真空系统如此重要，陈耀华当然不会吝惜，“建生，你的意思呢？”
    “主任，我觉得在八号原料的问题上，别的环节可以省，唯独真空系统不能将就，如果要想万无一失，最稳妥的办法是单独新建一套真空系统。”
    “这个可以考虑，该花的钱一定要花，但你有新建真空系统的方案了吗？比如机械真空泵，还是多级喷射系统？”
    “两种方式各有特点，机械真空泵设备单一，操作简便，但一次性投资比较大，而且因为频繁更换机油，运行费用较高。多级喷射系统设备比较复杂，操作稍显麻烦，优点是比较节省投资，运行费用较低。”
    “使用效果呢？哪种方式更好一些？”
    “效果都差不多。”
    “建生，综合权衡一下，对于八号原料现在面临的情况，你认为哪种方式更为合适？”
    “综合权衡......，”高建生考虑一番后，分析道：“我还是倾向于搞多级喷射系统，即使建设工期延长几天，毕竟tsmt202的工业化试验装置也还在建设之中，耽误不了八号原料的使用。首先，多级喷射系统一次性投资较少，别看设备数量多，但都不值钱；另外，多级喷射系统以水或蒸汽作为工作介质，运行费用较低，有利于控制八号原料的生产成本；第三，系统维修费用低，即使中途更换配件，也相对比较便宜。”
    陈耀华点头赞同，“机械真空泵除了安装使用比较方便，其他方面确实没有优势。建生，就按你的方案实施，你把需要采购的设备列个清单，我特批一下，交给采购部门，让他们尽快办理。”
    一旦方案确定下来，就马上付诸实施，这是陈耀华一贯的工作作风。
    与此同时，由黄哲明具体负责的tsmt202工业化试验项目准备工作，也在试验车间紧锣密鼓地进行。
    小黄第一次接触这种大型试验，自然缺乏经验，许多事情免不了向陈耀华请教。作为tsm研究室主任，老陈对其他课题组的工作都在各方面给予大力支持和帮助，tsmt202本来就是他自己兼职负责的项目，只是为了锻炼培养黄哲明的实际工作能力，才让小黄负责具体工作，所以，面对黄哲明请教的任何问题，陈耀华都给予悉心指导。
    跟高建生负责的八号原料提纯过程相比，还是tsmt202的流程更长，设备和工艺也更复杂，尽管两项工作同时开展，当八号原料生产装置改建完毕，准备投料试车时，tsmt202工业化试验装置才安装一多半，距离结束还有一段时间。
    “主任，我们要不要等待跟tsmt202项目同步试车？”毕竟属于配套项目，高建生觉得应该请示后才能确定下一步的工作计划。
    “不必等待，只要条件成熟了，你们随时可以试车。”陈耀华认为，八号原料的提纯在实验室都比较费劲，在这种小型生产装置上，还不知道将会出现什么问题呢，提前试车，发现问题尽早解决，免得正式生产时，搞得手忙脚乱。
    “好，我们将在两三天之内试车。”
    全部准备工作就绪后，第三天上午，高建生和同事们将外购的八号原料加入设备中，然后按事先拟定的操作规程，开始负荷试车，职工们在自己的岗位上各司其职，当温度上升到规定范围时，开启喷射泵，调节系统真空度。
    但是，当真空表的数字升至0.95时，系统真空度再也无法提升了，这离0.98的工艺指标还差0.03，看似相差不大，但这微小的差异，不能说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却也足以让结果相去甚远。
    “这是什么原因呢？”职工们提出这样的问题，高建生自己也很纳闷。
    思虑片刻后，小高认为是系统泄漏所致，他让职工暂停加热，要求大家拿起工具，寻找泄漏点。
    正在这时，陈耀华来到试验车间，他径直往这边走来。知道今天试车，老陈专门抽时间过来看看，“建生，装置开起来了吗？情况怎么样？”
    “系统真空度上不去，我估计有泄漏的地方，正想让大家寻找泄漏点。”
    “咱们做事情都希望一帆风顺，但那只是一种良好的愿望，实际上那种概率极低。建生，别着急，任何新装置试车，都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要不怎么有设备调试和试车环节呢？真空度上不去，肯定是泄漏造成的，但负压试漏跟正压试漏不一样，正压系统很容易找出泄漏点，负压系统就没那么容易了，先把所有松动的螺丝拧一遍，然后再观察和细听，这项工作比较麻烦，需要耐心。”陈耀华参加工作的第一天就从基层干起，具有非常丰富的实践经验。
    说完，老陈挽起袖子，拿起工具，亲自向职工们示范，大家照着他的方法，把所有连接件的螺丝都拧了一遍。再看真空指示表的动作，其指针指向了0.97。
    “这个方法虽然起了作用，但还是没能达到0.98的工艺指标，恐怕难以达到实验室那样的提纯效果。”高建生略感失望地说。
    “就你们这套多级喷射系统，从原理上讲，应该可以达到0.98的真空度，现在跟预期目标有出入，肯定有其他问题，没关系，咱们继续找原因。”每当年轻人在工作中遇到困难时，陈耀华不仅全力帮助解决，而且对他们大加鼓励。
    “可是，除了刚才已经排除的泄漏问题，我实在想不起还有什么其他原因。”小高感到非常困惑。
    “走，咱们转一圈，看看能否有什么发现。”
    陈耀华在前，高建生漫无目的地跟在后面，围着八号原料提纯生产线转悠，老陈的脚步很慢，他一边走，一边对设备管路进行查看。
    围着主装置转了两三圈，没有任何发现，陈耀华转身往左前方走去，他想看看辅助设备的情况。
    到了真空喷射系统跟前，老陈在这几台设备周围转了一圈，然后停下脚步，望着安装在架子上的一组喷头，向身后的小高问道：“建生，这架子的高度有几米？是谁确定的？”
    “这是乙方施工人员确定的，因为当时我在忙别的事情，这架子的具体高度我不太清楚。”
    “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是说无论工作介质是水还是蒸汽，对喷头的安装高度都是有要求的，否则，就达不到预期效果，形成的真空度也会打折扣。是这个道理吧？”
    一席话让高建生如醍醐灌顶！这些知识小高在大学期间当然学过，但自己怎么没想起来？学习知识的唯一目的不就是为了在实践中应用吗？陈耀华能把理论知识非常娴熟地应用于实践，这是他跟其他人最大的区别，难怪他手下的几名助手成长的那么快，能得到他的悉心指导，不进步都难！

 第94章 因人设岗

    高建生终于找到周玉明和许巍在年轻科技人员中脱颖而出的原因了，有陈耀华这种领导和老师的引领，只要具备一定的基础知识和吃苦耐劳的精神，任何一个年轻人都能得到锻炼成长。
    曾几何时，因为不在陈耀华手下工作，当周玉明和许巍得到提拔重用的时候，听到有些人对陈耀华的非议，小高曾信以为真，虽然只是道听途说，但也多少有点怀疑陈耀华任人唯亲。
    后来，了解到周玉明和许巍的真实能力以后，高建生改变了看法，通过这段时间的近距离接触，小高深切体会到陈耀华的人格魅力，他更加相信在陈耀华的言传身教和潜移默化影响下，周玉明和许巍无论技术水平、管理能力还是工作责任心，都会得到质的提升，他们受到提拔重用，就在情理之中了。
    这套八号原料提纯装置，是在高建生的主持下完成安装的，真空系统的安装虽然他不在场，但他事先并未强调，事后也未检查喷头的安装高度，可以说小高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陈耀华并不常来这里，要不是正好赶上查找真空度上不去的原因，老陈或许永远也不会到这种地方来，但人家绕着设备转了一圈就看出了问题，其理论联系实际的工作方法是何等的闲熟！
    尽管陈耀华声明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但小高还是感到脸面发热，他主动检讨：“主任，你说的很有道理，这是我的疏忽。喷头安装高度不合适，形成真空的能力就会受到影响，这是显而易见的。”
    找到了问题的结症所在，陈耀华建议将喷头位置提高五十公分，再测试系统真空度。
    按照老陈的建议，在几名安装施工人员的配合下，一个多小时就完成了真空系统的改造。
    “先试试真空系统的效果怎么样，再开始加热。”陈耀华在一旁建议道。
    重新开启喷射泵，经过一番调节，十几分钟后，系统真空度上升至0.98，“这招果然有效啊！”一位工人高兴地说。
    “别着急，再等等，看看能不能稳定在0.98。”陈耀华显得非常沉稳。
    随着时间的推移，真空表上的指针慢慢移到0.99的刻度，一位工人率先发现了，高声喊道：“你们看，真空升到0.99了！”
    “稍等等，一旦真空度稳定下来，就可以重新加热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真空度没有发生变化，高建生让操作工开始加热，随着系统温度逐渐上升，真空度略有下降，当温度达到原料的沸点时，真空度稳定在0.98的水平。
    “建生，这回正常了，接下来你们按操作规程进行吧。”说完，陈耀华转身离开了。
    虽然一波三折，八号原料的提纯总算正式试车了，按照制定的操作规程，此后的过程还算顺利，八九个小时后，试车过程结束，高建生和同事们接下来要对结果作出评估。
    第二天上午，在对蒸馏残渣和产品进行计量后，分析测试中心送来了产品的检测结果，检测报告显示，经过提纯处理的八号原料，含量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七点八，跟实验室结果相当。
    “在大设备中能达到这样高的纯度，这是个相当不错的结果！”知道情况后，陈耀华高兴地说。
    “主任，接下来需要我们怎么做？”高建生请示道。
    “一鼓作气，正式投入生产，我这就告诉供应科继续进货。”老陈办事历来雷厉风行。
    “可是，经过提纯处理的八号原料，要是放置时间太长，会不会发生氧化变质呢？毕竟离tsmt202工业化试验还有一段时间。”小高提醒道。
    “我早就查过，八号原料性质稳定，一般不会被空气氧化。为了万无一失，对于提纯后的八号原料，我建议用氮气保护。”
    “用氮气保护？”小高觉得在陈耀华面前总能学到新的经验，“是啊，与空气隔绝，就能完全杜绝氧化变质。”
    在陈耀华的帮助和支持下，高建生独立解决了tsmt201所需硅烷原料的生产，现在又解决了tsmt202所需八号原料的提纯，虽然两种原料的产量加在一起也不到五十吨，但涉及的技术难度一点也不差。陈耀华认为，以高建生的工作能力和对这两项工作的贡献，如果让他继续在孙良才手下受压抑，那就太埋没人才了。
    但是，在如何提拔重用高建生的问题上，陈耀华着实费了一番思量，以小高目前的工作能力和管理水平，他显然还没达到周玉明和许巍的高度。
    老陈也想让小高替代马学远，出任试验一组组长和项目负责人，不知老马嗅到了什么气味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自从因为阻扰借用真空设备遭到陈耀华的最后通牒，从那以后，老马的表现像变了个人，不仅大会小会上不再跟陈耀华意见相左，还积极表态支持领导的工作，主动要求承担任务，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
    面对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变的马学远，陈耀华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免去他的职务，而让高建生取而代之。
    尽管小高并未向陈耀华提出任何要求，甚至从未听到他有这方面想法，但小高的进步值得鼓励，他已经具备了独当一面的工作能力，往这样的年轻人肩上压担子，有利于他的进一步成长。
    想来想去，跟总支副书记老白和521工程办公室主任周玉明商量后，陈耀华决定在试验车间成立一个试验工段，专门负责硅烷原料的生产和八号原料的提纯，并决定把高建生从试验二组调出来，由他出任工段长。
    “把小高从试验二组调出来，孙良才会不会有什么想法？”老白提醒道。
    “高建生在试验二组长期得不到孙良才的提携和培养，这段时间小高通过自身努力证明了自己，我们把他不重视的人调出来，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再说，这是工作需要，我相信孙良才会明白这个道理。”陈耀华对孙良才是比较了解的。
    “试验车间这个工段是生产性质的，在隶属关系上，是不是应该归生产基地管辖？”
    “玉明这个问题很现实，从隶属关系上讲，试验车间属于研究室的管辖范围，但工段从事的是生产业务，这就有点啰嗦了，”陈耀华顿了顿， “要不这样吧，隶属关系仍然在tsm研究室，但业务关系属于生产基地。”
    “别看单位不大，还属于双重领导呢。”白副书记笑了笑，继续说道：“隶属关系虽然解决了，会不会有人说咱们因人设岗呢？”
    “因人设岗？完全可能会有人这么说，但任何一级机构都存在这种情况，无所谓对错。就说高建生吧，他的工作能力有目共睹，这段时间连续解决了两种原料的生产问题，对于有能力的年轻技术人员，咱们不给他提供继续展示自己的舞台，岂不是埋没人才吗？所以，无论外界说什么，我都问心无愧！”在培养锻炼年轻科技人员的问题上，老陈不在乎别人说三道四。
    “对于试验车间这个生产工段，将来的业务定位是纯生产性质的？还要不要赋予它别的功能？”
    “玉明的意思，还可以让这个工段承担一些其他任务，这倒提醒了我。说实话，刚才提到因人设岗的问题，也是无奈之举。本来咱们把所有原料生产线都转让给地方企业了，目的是让生产基地专注于生产tsm及其系列产品。”
    陈耀华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把硅烷原料的生产和八号原料的提出再次放到生产基地，不仅产量小，不便许巍他们组织生产管理，而且违背咱们的初衷，所以才放到试验车间，专门成立一个工段，独立组织生产。一方面避免跟生产基地的tsm及其系列产品混在一起，便于管理，另外，也给高建生安排了适当的职务，让他受到重用。如果赋予工段其他职能，成立工段的意义就更大了。玉明，你觉得还应该让他们做哪些方面的工作呢？”
    周玉明想了想，“这个问题是临时想起来的，具体还应该让他们负责那些工作，我还没有成熟想法，不过......，如果有精力的话，是否可以让他们在今后协助工业化试验项目的实施？”
    话音刚落，陈耀华表示赞同，“对！在生产之余，今后让他们协助工业化试验项目的实施。比如田海涛负责那个项目，当时如果有高建生带人协助，绝对不会做得那么费劲。”
    周玉明也深有体会，“一般在实验室工作的职工，到了工业化试验的大设备上，都有点无所适从，所以，工作干的很费劲。经常在生产岗位的职工就不一样了，他们对工业化试验设备一点也不陌生，只要在技术上有项目负责人指点，操作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其实，试验车间应该有这样一支职工队伍。”
    事情商定以后，陈耀华找高建生谈话，并当面宣布了521工程指挥部对他的任命决定，“建生，指挥部现在就正式把你从试验二组调出来，希望你在新的岗位上再接再厉，不辜负大家对你的希望！”
    一段时间以来，高建生对自己做的工作心里有数，他知道领导对他评价较高，但他没有奢望，迄今为止，小高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分内之事，他觉得既然领导信任自己，就应该努力把工作做好，至少不辜负陈耀华对他的期望，说真的，他做这些工作，并没想得到多大的重用。
    所以，听到陈耀华向他宣布521工程指挥部的决定时，高建生确实有点喜出望外，“主任，我怕自己干不好，辜负你和领导们的希望。”
    “建生，我们在做任命决定之前，是经过充分调查和认真分析的，我们认为你有这个能力，至于能不能把工作做好，在现有基础上更上一层楼，那就得看你的努力程度了。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我们对你很有信心，接下来希望你拿出实际行动，不要让大家失望。”

 第95章 另有考量

    在试验二组这几年，高建生虽有上进之心，却一直得不到孙良才的重视和提携，就连陈耀华都看不下去了，他在不同场合多次提醒组长们给年轻技术人员锻炼成长的机会，但他的提醒都成了耳旁风，在整个tsm研究室，除了老陈兼职的课题组重视年轻人才的培养和使用，其他课题组的组长没有人关心这个问题。
    在孙良才负责原料生产线搬迁这段时间，高建生终于等来了机会，陈耀华让他负责试验二组的日常工作，并趁此机会果断给他施展的平台。
    高建生果然具有一定的工作能力，在老陈的指导帮助下，他不仅独自带领团队完成了硅烷原料小规模生产线的建设，为生产tsmt201做好原料配套，而且承接了八号原料的分离提纯任务，并且成功实现了小规模生产。
    在此过程中，陈耀华进一步看清了高建生的工作能力和综合素质，认为他是个具有培养价值的年轻人。
    指挥部做出成立试验车间生产工段和高建生的任命决定后，消息很快就传到孙良才的耳朵里，尽管他还在指挥试验二组负责的三条原料生产线的搬迁，但就像白副书记预料的那样，老孙心里感到五味杂陈，他抽空跑到陈耀华办公室叫屈，“老陈，你们把我的得力助手调走了，也不跟我商量一下，是不是有点太官僚了？另外，少了小高这样的技术人员，将来试验二组的工作还怎么开展？”
    陈耀华朝对面的椅子指了指，示意老孙坐下，然后慢悠悠地说：“把小高从试验二组调出来，完全是因为工作需要，你别多想。至于你们试验二组的工作，有没有小高，恐怕无关紧要吧？”
    孙良才当然很清楚，陈耀华是研究室主任，因为工作需要，别说想从某个课题组调出一名普通职工，就算是课题组长，只要当时没有在研课题，他也根本不需要跟谁商量。老孙心知肚明，即使小高在他手下，他何时给过人家机会？今天没事跑到陈耀华这里叫屈，只是做个样子给外人看，以此证明他老孙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孙良才故意强调小高的作用，“老陈，你这话就有点主观了，有没有小高，对试验二组的工作有很大影响，组里的好多事情都离不开他。”
    陈耀华笑了笑，“良才，都已经过去了，何必再说这些呢？对试验二组的工作有没有影响，恐怕高建生自己比谁都清楚吧？平心而论，小高在你手下工作了几年，你说他从你这里学到了什么？”
    如果孙良才点到为止，只是做个样子给外人看，陈耀华不会说出让他难堪的话，但他非要翻出以前的事情，老陈只好实事求是地指出他的所作所为。
    被当面揭短，老孙面子上有点过不去了，“老陈，这话从何说起呢？他在我手下工作这些年，我也没亏待他呀！”
    “谁也没说你亏待他，我是说在对年轻技术人员的培养锻炼方面，你们几个都没尽到责任！好啦，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了，我也没有责怪任何人的意思，但现在工作需要，为了人尽其才，我们把高建生从二组调出来，你也不要有其他想法，我希望大家在工作上还跟从前一样。”
    以前，陈耀华确实担心负责原料研制的三位课题组长有人撂挑子，他们三位都不重视年轻人的培养，老陈的几位助手虽然比较优秀，因为专业不同，一旦某个组的组长出现不负责任的行为，确实没有人接替。
    现在不一样了，通过半年多的锻炼培养，高建生迅速成长起来，在原料研制方面，他不仅对实验室的小试驾轻就熟，在工业化试验和生产组织方面，小高的经验比现有三位组长中的任何一位也不差。对高建生的提拔重用，陈耀华还有自己的考量。
    试验一组组长马学远，估计正是看到了高建生带来的威胁，才突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不再跟陈耀华处处闹别扭了。孙良才是个不好琢磨的人，他跟陈耀华的关系一直限于工作层面，虽然算不上融洽，但面子上都过得去。钱章良是个直性子，说话办事直来直去，他跟陈耀华之间互有好感，至少在工作上不会故意出难题。
    有了高建生做替补，从此以后在原料研制方面，陈耀华可以高枕无忧，他再也不担心哪位组长中途退场了！
    离开自己才半年多，高建生就脱颖而出，不仅职务上跟自己平起平坐，而且试验车间生产工段的重要性，比之一个普通课题试验组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想起这些，孙良才心里就不是滋味，但他只得面对现实。
    由高建生负责的试验车间生产工段，现在有三十余名职工，负责硅烷原料的生产和八号原料提纯，但陈耀华告诉他，除了维持两种原料的正常生产，将来一旦有科研课题需要做工业化试验，生产工段必须全力配合。
    曾经的梦想，现在变成了现实，高建生对陈耀华的知遇之恩深表感谢，“主任，我只是个寂寂无名的科技人员，现在成了试验车间生产工段的负责人，非常感谢指挥部领导对我的信任，今后需要我做什么工作，请随时吩咐。”
    尽管自己发掘提拔了高建生，但陈耀华不想在工作上掺杂个人感情，“建生，我们把你提拔到这个岗位，主要看中你的工作能力，你不要有任何其他想法，我们希望你跟以前一样，把精力放在工作上，心无旁骛，一切以工作为中心。”
    高建生没有辜负陈耀华和指挥部其他领导对他的期望，试验车间生产工段负责生产的两种关键原料，不仅数量得到保证，而且质量稳定，完全满足生产基地的要求。
    ......
    由陈耀华兼职，黄哲明负责具体实施的tsmt202工业化试验项目，已经完全具备了试验开车条件，陈耀华暂时放下手头的其他工作，准备亲自指挥这项试验。
    对设备做了最后一次调试，在陈耀华的指导下，tsmt202工业化试验正式开始。
    尽管前几天曾组织职工观摩学习了tsmt201的生产过程，但包括黄哲明在内，都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试验，对具体操作比较陌生，在一些关键步骤缩手缩脚，不敢动手操作，陈耀华一边亲自示范，一边讲解操作要领和注意事项。
    所有具体操作都是经验的积累，其中并无深奥的学问，小黄虽然学的是理科，但毕竟聪明，在老陈的示范作用下，再细细品味操作要领，动手实践两三次，他就基本熟悉了。
    因为第一次接触这种大型试验，所以第一批次试验以锻炼职工为主，不看结果，当黄哲明把得到的样品送去检测后，得到的数据自然不尽人意，陈耀华根本没拿这当回事。
    接着进行的第二批次试验开始后，陈耀华尽量在旁边指导，一般情况下让职工们亲自动手操作。
    在tsmt202的合成过程中，核心操作还是温度压力的控制，这也是整个工艺的操作的难点，即使陈耀华亲自动手，第一次也控制的并不成功，这也是第一批次样品性能数据不佳的主要原因。
    第二批次试验过程中，老陈再次亲自控制合成温度和压力，有了第一次积累的经验，第二次的温度压力虽然控制的仍不理想，但波动范围小多了。操作过程中，老陈同时让黄哲明和其他职工分享了自己的经验。
    第三次试验，陈耀华不再动手操作，在他的指导下，操作以黄哲明为主，其他职工也各司其职。这时，一名指挥部办公室工作人员跑进试验车间，老远就喊道：“陈总，梅院长打电话找你。”
    “要我接电话吗？”
    “他把电话挂断了，让你直接去他办公室。”
    “好，我知道了。”跟黄哲明交代一番后，陈耀华转身走出试验车间。
    到了梅院长办公室，陈耀华进门就问：“领导找我有事吗？”
    “耀华同志，你请坐！”说着，梅院长站起身来，把一份红头文件递给陈耀华，“你看看这个。”
    “这又是什么呀！”陈耀华接过去一看，原来是部里的一份通知，“原来，又要进行财务大检查了？”
    “可不是嘛，不过这已经推迟半年多了，按原计划，今年初就该来检查。”
    “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我既不是财务处长，又不是主管财务的副院长。”陈耀华疑惑不解地看着梅院长。
    “把你叫来商量，自然跟你有关。”
    “哎哟，我们521工程指挥部又不是财务独立单位，跟我有什么关系呀！”
    “耀华同志，还记得因为修建职工住宅，院里借用521工程指挥部科研经费的事吗？”
    “记得，怎么不记得！为了平账，不是每年都要倒账吗？上次检查时，已经声明借用不是挪用，不算违章违法，梅院长，怎么现在又要提起那件事？”
    “上次检查期间，我打了个擦边球，从规章制度上讲，偶尔借用科研经费虽然不算违章违法，但长期借用，就很难说了，所以，在部里的检查组到达之前，咱们得想办法把以前的窟窿堵上。”梅院长严肃地说。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可是，我能做些什么呢？”
    “你忘了？我曾经说过，如果为了堵窟窿，咱们是不是可以从你们的合作伙伴那里预支一部分利润，或者暂借也可以，哪怕事情过去以后再还给他们也行。”
    “合作伙伴？梅院长，跟地方企业商谈合作事宜的时候，是院里的对外合作处出面的，我们基本没有参与啊！”陈耀华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说。
    “我知道是对外合作处出面商谈的，但我对他们办事一向没有信心，那些人只会做表面文章，实际需要时，根本派不上用场。”
    “梅院长，我跟地方企业打交道不多，即使我出面，那些人也不一定给面子，还不如你直接找你那位老校友市长更保险。”

 第96章 院长重托

    当初，梅院长那位老校友调来本市当市 长，为了在任期内出政绩，他决定大力发展地方工业，便找到几家驻地在本市的大型国营企业和科研机构，请求助力地方经济发展。
    正是为了支持那位老校友的工作，在跟陈耀华商量后，梅院长才决定将为521工程配套的几条原料生产线转给地方企业，一方面可以为地方经济建设做些贡献，另外，也能让521工程指挥部专注于tsm系列材料的科研与生产。
    尽管如此，陈耀华想到的主意，梅院长也早就想到了，但他不能那样做，到了他这个级别的官员，绝不可能为了这么点小事向老校友求助，因为只要他把任务交给陈耀华，尽管老陈有些不情愿，但面对梅院长布置的任务，老陈硬着头皮也得去办。
    “梅院长，这件事很着急吗？”
    “不能说很着急，但也不能不着急，通知上说了，检查组下个月中旬就要来，在检查组到来之前，那个窟窿必须得堵上。怎么，你最近很忙吗？”
    “我兼任项目负责人的tsmt202研制课题，这几天正在进行工业化试验，我怕三两天脱不开身呀！”
    “嗨，你肩负的521工程总指挥和tsm研究室主任两项职务就够你忙的了，还兼任什么科研项目负责人呀！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梅院长，我这性格你还不知道嘛，一有闲暇，不待在实验室搞科研，我就浑身不舒服，所以，只要精力允许，我不愿意离开科研一线。”
    “真羡慕你们，我是没有那样的精力咯！好吧，等你忙过这几天，抓紧时间跟几家地方企业联系一下，让他们帮忙想想办法。”
    再次回到试验车间，见黄哲明正跟几名操作工忙作一团，陈耀华赶紧跑过去，“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主任，你可回来了，刚才的合成反应温度有点控制不住，我们正在加大冷却水流量。”黄哲明答道。
    “现在情况怎么样？温度还往上升吗？”
    “我看看，嗯，基本稳住了。”
    “马上关小阀门，降低冷却水流量。”陈耀华吩咐道。
    “为什么？现在温度还处于最高点呢，降低冷媒流量，不怕温度再次上升吗？”小黄不解地问。
    “放心吧，温度一旦稳定住，就不会再往上升了，相反，如果这个时候不降低冷媒流量，一会儿温度将会出现大幅度下降，到时候又得用蒸汽加热。这样升温降温反复出现，不仅使操作变得很麻烦，而且合成温度一直不稳定，对产品质量还会造成不良影响。”陈耀华解释道。
    职工们觉得有道理，“主任，冷媒降低多少合适呢？”
    “在刚才基础上，降低三分之一，如果温度明显下降，那就再降低三分之二，直到全部关闭。”
    按照老陈的方法，黄哲明将冷媒阀门关闭三分之一，再看温度指示表，还在原来的刻度。过了十几分钟，温度开始缓慢下降，但趋势非常明显，陈耀华果断命令，再将冷媒阀门关闭三分之一。随后，温度下降趋势放缓，老陈让操作工保持这样的冷媒流速，继续观察温度变化情况。
    “主任，要是等会儿温度再次上升，应该怎么操作呢？”
    陈耀华历来喜欢主动提出问题的职工，他热情地讲解道：“跟刚才的操作正好相反，当温度缓慢上升时，少量开启冷门阀门，如果上升趋势比较明显，冷媒阀门就要开的比较大。总之，这是个不断品味、不断积累经验的过程。”
    果然，半个小时后，温度再次上升，黄哲明按照陈耀华的方法，提前判断，提前开启冷媒介质，这次温度的上升幅度就小多了。
    当天的试验中，黄哲明带着岗位上的职工反复演练温度控制方法，到合成反应后期，他们已能将温度控制在较小波动范围，试验结果倒在其次，职工们掌握了核心岗位的操作方法，这才是本次试验的最大收获。
    第三次试验，陈耀华仍然亲临现场，但他基本不再动手操作了，而是站在旁边默默观察，只有当职工们出现操作错误或主动向他请教时，老陈才动手示范或讲解。
    三次试验结束后，陈耀华让黄哲明等待样品测试结果，然后再决定第四次试验的具体方案。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分析测试中心传来了样品性能测试结果，虽然第三次试验的样品在性能方面比第一二次有了大幅提升，但跟实验室的样品数据相比，还有不小的差距。
    根据结果调整了配方，第二天陈耀华向黄哲明交代了注意事项，然后说道：“今天我有事，由你带着职工们进行试验。”
    “主任，你不在场，我还有点心里没底呢。”
    “就是稍微调整了配方，操作方法跟上次一样，有啥没底的？你带着职工们先进行，也许中午我就回来了。”
    心中装着梅院长的重托，陈耀华不敢懈怠，根据他掌握的情况，521工程生产基地几条原料生产线，拟转让给三家地方企业，因为计划进度的安排，现在完成搬迁并已投产的只有光明溶剂厂和立新化工厂，另外那家企业还在等待搬迁，老陈只能找已经完成搬迁的两家企业碰碰运气。
    上午九点半左右，陈耀华骑着一辆老式自行车，来到位于市郊的立新化工厂，在一排整洁的平房前面，他把自行车停放在边上，径直往最里面的厂长办公室走去。
    伸手在门上一连敲了好几次，未听见回应，旁边办公室的一名工作人员开门探头问道：“你找吴厂长吧？他去市里办事了，得中午才能回来。”
    “哦，那我中午再来。”
    “同志，你能留下单位姓名吗？等吴厂长回来后，我就说你来找过他。”对方好心地说。
    “那可太好了！”陈耀华留下单位姓名后，骑上自行车，往光明溶剂厂赶去。
    见到光明溶剂厂的徐厂长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半左右，在徐厂长办公室，陈耀华要做自我介绍，老徐摆了摆手，“陈总，我们早就知道你的大名，但你是大领导，我们很难见到你的面。”
    “什么大领导呀，徐厂长搞错了，我就是个基层单位干具体工作的。上次跟你们商讨合作事宜，其实咱们见过一面，只是后来协商具体协议时，由单位的对外合作处负责，我就没有出面了，但我们的技术人员在原料生产线搬迁期间，不是天天都要跟你们打交道吗？”
    “是的，总体而言，咱们两个单位合作的很好，你们派出的技术指导不仅技术水平高，而且工作认真负责，设备完成安装调试后，试车一次成功。”
    “只要徐厂长满意，我就放心了。今后，咱们两家就是长期合作关系，我们需要的原料，还有赖于你们的光明溶剂厂的大力支持呀！”
    “请陈总放心，既然咱们两家是紧密合作关系，我们一定全力保证你们的原料供应。陈总，今天到我们这里，是不是还有其他事呀？”老徐认为，对方是个大忙人，连生产线搬迁，完成安装后的开工仪式都没出席，绝对不可能跑到这里闲聊。
    陈耀华是个脸皮很薄的人，见面就张口谈钱的事，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所以，闲扯了一大堆，也没说明来意，见老徐主动提及，老陈正好接话道：“徐厂长，今天我来找你，还真有一事相求。”
    “我就说嘛，你那么忙，哪有时间到我们这里闲谈。前面不是说了嘛，光明溶剂厂跟天晨材料研究院是紧密合作关系，你们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没有什么求不求的。有什么事，陈总不妨直说。”老徐表现的很豪爽。
    “这件事......那个......，”陈耀华欲言又止，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陈总，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商讨生产线转让事宜，你们天晨材料研究院的所有领导中，就数你跟梅院长最痛快，在我印象中，你是个干脆人，说话办事从不拖泥带水，今天这是怎么了？”
    陈耀华知道，梅院长托付这件事，名义上说是预支利润，实际上就相当于跟合作方借钱，因为原料生产线搬迁过来时间不长，根本就没有利润可言，老陈也是个要面子的人，这种求人的事，他确实有点说不出口。
    看见老徐这么豪爽，陈耀华的顾虑少了一些，他清了清嗓子，“徐厂长，不知你们光明溶剂厂现在资金周转怎么样？”
    “资金周转？陈总怎么关心起我们的资金问题了？难道害怕我们没有资金购进原料，影响对你们的供应吗？”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因为天晨材料研究院最近在账目平衡上遇到一点困难，我们想跟光明溶剂厂借用一笔资金周转一下，大概半个多月就能归还。”老陈可没说预支利润，因为那根本说不出口。
    “哦，借用资金，”老徐明显犹豫了，但他刚才表现的太豪爽，让自己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你们打算借用多少资金？”
    陈耀华知道当初为建职工住宅借用的科研经费数额，他打算从两家合作单位各借一半，当他说出需要的周转资金额度时，老徐打断了他的话，“陈总，不是我们不肯帮忙，但你们需要的资金太多了！你也知道，光明溶剂厂是一家小型地方企业，我们哪有那么多闲置资金呀！”
    虽然很失望，但老陈也理解对方的难处，一家二三百人的地方国营企业，不要说流动资金，满打满算，总资产能有多少？自己开口就是一个大数目，还不得把人家吓一大跳？

 第97章 另辟蹊径

    虽然理解合作伙伴的难处，但梅院长交给的任务又必须完成，否则，要是在检查组到来之前不能把借款窟窿堵上，一旦被上级部门追究，事情就大了。
    陈耀华处于两难境地，老徐更是不理解，“陈总，这点钱放在我们这样的地方企业是大数目，但在你们那样的单位，应该不叫事呀！”
    “徐厂长有所不知，天晨材料研究院是部属科研机构，我们的财务纪律非常严格，虽然单位不差这点钱，但都是专款专用，一分也不敢乱动。”
    “专款专用......，但你们521工程指挥部有生产基地，需要的流动资金应该不少吧？如果像你说的那样只是为了应付检查，短期平账，这件事情就没那么难了。”没给合作伙伴帮上忙，老徐觉得过意不去，他也主动帮老陈想办法。
    “徐厂长的意思，你认为应该怎么办呢？”
    “陈总，你们521工程生产基地需要从我们这里购买原料，用流动资金付给我们原料款，这样走账没有任何问题吧？”老徐经营企业多年，这方面经验很丰富。
    “用流动资金购买原料当然没有问题，然后呢？”
    “你们以购买原料的名义，给光明溶剂厂一笔原料款，在你们认为合适的时候，随时可以把这笔钱转走，用于填补你们内部的窟窿。为了逼真，咱们双方可以新签一份原料购销合同，至于资金从光明溶剂厂到你们单位的财务名目，可以随便编一个。”老徐想得很周到。
    “这个......，”陈耀华做了一番分析，“办法是不错，不过我得回去向财务部门咨询一下，看看这样做有没有风险。另外，作为合作伙伴，我对徐厂长和光明溶剂厂是非常信任的，但要让单位财务部门的领导放心，恐怕还需要我做些解释说明。”
    老徐也是聪明人，他知道对方有点担心资金的安全，“陈总，我认为这个办法可以为你们解决账目平衡问题，如果单位领导对放在我们账上的资金不放心，我可以跟你签一份备忘录。再说，光明溶剂厂跟天晨材料研究院合作，还是市领导亲自牵的线，咱们是紧密合作单位，我们要是那么不讲信用，不仅将来没法见面，我们向市领导也交代不了呀！”
    “徐厂长多虑了，不是信不过你们，因为单位制度严，我的意思，该走的程序我必须向领导层层请示，但我一定会把利害关系跟他们讲清楚，争取得到财务部门的支持。如果有关领导同意这样操作，还请徐厂长大力协助。”
    “陈总放心，你向我借这么大一笔钱，因为我们是小单位，没有这样的实力，确实帮不了你，但让我协助一下，我绝对尽全力，需要我们怎么做，我绝不打折扣。如果连这么点事都办不了，还叫什么紧密合作关系？”老徐倒是实在。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中午下班时间了，老徐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陈总，这是咱俩第一次单独坐在一起，现在到午饭时间了，但我们食堂只有大锅菜，白菜炖豆腐，咱俩不如到外面找一家国营饭馆，今天中午我请客。”
    陈耀华站起身来，连忙摆手，“谢谢徐厂长的好意，不管是单位食堂，还是国营饭馆，咱们都免了。事情已经谈完，我也该回单位了。”
    老徐挽留道：“从这里回你们单位，骑自行车少说也要半个小时，等你到单位，恐怕已经过了食堂开饭时间了吧？在哪儿都要吃午饭，你就留下来，吃了午饭再走，正好利用午饭时间，我想再跟你聊聊，你既是技术专家，又是领导干部，我觉得跟你聊天能学到很多知识。”
    “我们单位人多，食堂开饭时间比较长，半个小时到单位，应该还能吃上午饭。徐厂长，咱们是合作伙伴，今后见面的机会一定很多，521工程指挥部随时欢迎你去指导工作。”说完，陈耀华转身告辞。
    “陈总，你......，实在不愿留下来，我得送送你呀！”
    陈耀华在办公室门口停下来，转身挡住老徐，“今后大家常来常往，咱们不搞迎来送往那一套，徐厂长何必这么客气？你请留步，到此为止！”
    原打算从光明溶剂厂出来，再去找立新化工厂的吴厂长，但陈耀华现在放弃了那个念头，一方面因为立新化工厂跟光明溶剂厂一样，都是地方国营企业，虽然规模稍大一点，但让对方一下子借给这么大一笔钱，估计也是希望不大；另外，真要是采用老徐建议的那种办法，通过光明溶剂厂就可以办理，再找第二家也就没有任何必要了。
    离开光明溶剂厂，陈耀华骑着自行车往回赶，半个多小时后，进了天晨材料研究院的大门，从食堂前面经过，见门还开着，他拐了进去，大厅里已经没有几个吃午饭的职工了。
    在窗口看了看，中午的主食一如既往，以高粱为主，凭细粮饭票供应的米饭和馒头，早就卖光了，副食是炒土豆丝和白菜炖豆腐，但也所剩无几。
    因为开饭时间已过，陈耀华取出随身携带的饭票，从还开着的唯一窗口递给服务员，“请给我三两高粱米饭和一份土豆丝。”
    服务员认识陈耀华，“陈主任，这都几点了？你怎么才来吃午饭？”
    “今天有点事，来晚了。”
    “但是你看，高粱米饭已经凉了，土豆丝就剩盆底了，我给你热一下吧？”服务员好心地说。
    “谢谢，不过没关系，不用热了，你给我吧，随便对付一口就行了。”
    吃过午饭，陈耀华直接去了试验车间，因为他还惦记着正在进行的tsmt202工业化试验。
    黄哲明和同事们都在各自岗位上聚精会神地操作，陈耀华走到跟前也没人注意到他，看得出来，今天的试验比较平稳，他在一旁静静地观察，既然职工们能独立操作，他就放心了。
    正当老陈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名职工回头发现了他，“主任，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包括黄哲明在内的其他职工也回过头来跟老陈打招呼，“主任回来了？”
    “我也刚过来，看见你们都能熟练操作了，我就没打扰大家。怎么样，今天的试验进行得很顺利吧？”
    “还算顺利，起码到目前也没出现什么异常，这是今天的试验记录。”黄哲明把试验记录本递给陈耀华。
    老陈接过来看了看，“不错，大家继续吧，下午我还有点事，就不陪你们了。”
    下午一点上班，大约一点半左右，陈耀华来到梅院长办公室，把上午办事的大致情况向他做了汇报。
    “哎哟，看来我以前把这件事想的太简单了！难道他们两家都凑不齐这笔资金吗？”
    “梅院长，不是对方不肯帮忙，那两家地方企业规模都不大，一个二三百人的小企业，流动资金加在一起也没有多少，要让他们凑足这笔钱，难度实在太大。”
    “怎么办呢？借用科研资金的窟窿如果不堵上，要是检查组追究起来，这个责任就得我来承担，因为借用科研资金修建职工住宅的决定是我做出的。”梅院长略感无奈地说。
    “哎哟，改善职工住房条件，受益的是全体职工，怎么能让你独自承担责任呢？另外，虽然光明溶剂厂和立新化工厂不能在资金上帮忙，但可以另辟蹊径，让他们协助咱们解决问题，事情并没有想象那么可怕。”
    “依靠他们协助？他们都是没有实力的小企业，能为咱们解决什么问题？”
    陈耀华谈了光明溶剂厂老徐的建议和自己的设想，梅院长瞬间感到了希望，“这个方案倒不失为解决问题的一种办法，只是具体操作需要谨慎。”
    “毕竟转给对方这么大一笔资金，具体操作的每一步都需要谨慎，必须引起高度重视，为了万无一失，咱们可以跟对方签一份谅解备忘录。梅院长，我觉得主要问题不在这里，现在面临的困难是如何说服主管财务的副院长和财务处长，让他们理解这样做的必要性，至少不要反对这样做，否则，这件事就麻烦了。”
    “是啊，这相当于向对方支付一大笔原料预付款，说起来有点不合情理。”
    “合不合情理，只有咱们内部的人知道，检查组没人关心这种事情，他们只检查财务账目是否合规，你说对吧？”
    梅院长慢慢点头说道：“是啊，关键咱们内部的人要形成共识，而且不能把这些内幕往外透露。”
    “所以，我说现在的首要问题是说服主管财务的副院长和财务处长，让他们同意这样做。”
    “没事，他们的工作我去做，就像你说的那样，改善职工住房条件，所有人都受益，现在需要解决问题，他们不能站在旁边当看客吧？”

 第98章 尽快脱身

    第一次听见陈耀华发牢骚，梅院长非常理解，作为技术专家和管理干部，老陈身兼数职，还要抽出时间搞科研，他本来就忙得不可开交，陈耀华的本职工作跟院里修建职工住宅和这次的资金堵窟窿根本不沾边，但这两件事情都把他牵涉进来了，而且他还成了事件的主角，这已经让他不胜其烦，如果得不到有关领导支持，再让他陷入这些无谓的争执，老陈怎能没有怨气？
    但以梅院长对陈耀华的了解，他知道老陈一旦答应的事，无论克服多大困难，最终也要去完成。
    当然，陈耀华的愤怒更不是无名之火，梅院长清楚地记得，当初，决定521工程在本院搞产业化的时候，院务会议上明确指定主管财务的副院长落实融资问题，就是这位主管财务的副院长，在工作上说一套做一套，当着梅院长和李书记的面答应得很好，但两三个月过去了，融资毫无进展，理由是他对tsm材料不了解，没法跟银行沟通，最后还是陈耀华亲自出面，才解决了产业化的融资问题。
    其实，在接受光明溶剂厂老徐提出的建议后，陈耀华就认为这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害怕得不到天晨材料研究院财务部门两位领导的支持，因为老陈太了解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部门官僚了。
    陈耀华的担心并非多余，要不是梅院长亲自出面，这项方案肯定会遭到财务部门的反对，事实证明，即使梅院长亲自出马，事情办得也并不顺利。对于这些墨守成规的官僚，陈耀华实在是忍不可忍。
    但是，任何时候陈耀华都是个理智的人，在梅院长面前，老陈很快恢复了冷静，“领导，接下来的具体操作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我遵照执行就是了。”
    梅院长以为陈耀华还在生气，“耀华同志，任何单位都有明哲保身，但求不过的人，咱们不要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嗨！我才不跟他们计较呢，要是跟他们一般见识，什么事也干不成。”
    “那就好。还有不到一个月了，就按你的方案往下操作，咱们得抓紧时间呀！”梅院长殷切地说。
    “没问题，刚才我不是说了嘛，我听你的，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办。”
    “耀华同志，办这种事，你比我有经验，而且你跟对方比较熟，你就别听我的了，你认为怎么合适，怎么稳妥，就怎么办。总之，时间上得抓紧点。”梅院长希望检查组进驻之前，一定要把窟窿堵上。
    “梅院长，你确定我去找财务部门转款，他们不会刁难我？”自从有了产业化融资那件事，陈耀华对财务部门的领导始终没有好感。
    “如果你有顾虑，在向对方转款的时候，我带你去找财务部门的领导，确保事情办得顺利。”
    陈耀华当然知道时间紧迫，第二天上午，他把试验中的注意事项向黄哲明作了一番交代后，便骑着自行车，再次来到光明溶剂厂徐厂长的办公室，老徐略感诧异，“陈总，你们的事这么快就定下来了？”
    “也没完全定下来，但也差不多了。徐厂长，今天我来找你，是想先跟你商量一下具体细节。”
    “具体细节？你指的是哪些方面？”
    “我们财务部门的领导，要求就这件事情跟你们签个备忘录，徐厂长觉得怎么样？”
    “没问题。陈总，咱们不能站着说话呀！你请坐。”老徐沏了一杯上好的绿茶放在陈耀华面前，通情达理地说：“昨天上午我不是说过嘛，光明溶剂厂一定要协助你们渡过这次难关，天晨材料研究院把这么大一笔资金转到光明溶剂厂的账上，我们之间应该有个备忘录。”
    虽然没有从光明溶剂厂借到资金，但老徐确实想为天晨材料研究院帮忙解决难题，陈耀华已经从老徐的言行中体会到了这一点，“谢谢徐厂长的理解！为了得到单位财务部门的支持，我这样做，也是万般无奈。”
    “陈总不要解释了，谁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再说，不就是一份备忘录吗？我没有任何问题。”
    接下来，陈耀华跟老徐面对面坐下来商量备忘录的细节，足足用了两个多小时，才草拟了一份近三页的备忘录。
    接近中午时分，陈耀华带着这份用复写纸誊写的备忘录返回单位，赶在午饭前将其交给了梅院长，“这是我跟光明溶剂厂徐厂长商讨的一份备忘录，请领导过目，并跟财务部门沟通一下，看看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接下来就可以办理资金转账了。”
    当天下午四点多，陈耀华接到梅院长的电话，“耀华同志，备忘录我看了，觉得没有问题，下午跟财务部沟通后，他们也没说出什么，我看明天你就把资金转过去吧。”
    第二天上午九点过，陈耀华带着521工程指挥部的一名记账会计，来到梅院长办公室。
    梅院长也很着急，陈耀华更希望把事情办完，让他尽快脱身，也好静下心来做自己的事。
    梅院长带着陈耀华和记账会计来到财务部，他跟财务处长交涉一番后说道：“前天我已经说过了，这笔钱就是为了堵住借用科研资金的窟窿，免得上面来的检查组查出问题。”
    “梅院长，这样操作后，借用科研资金的窟窿确是堵上了，但521工程生产基地流动资金就会出现窟窿，这不等于把窟窿从这个地方挪到另一个地方了吗？”财务处长疑惑不解。
    “一点不假，费这么大劲，只是将窟窿挪了个地方，但现在必须这么做！难道你不明白？天晨材料研究院的所有资金都必须专款专用，科研资金更是不能乱动分文，而生产基地的流动资金就不一样了，虽然也不能乱花，但借用一下总是可以的，至少监管没那么严，等到跟外面合作的项目产生利润，到时候自然就把窟窿堵上了。”梅院长解释道。
    “梅院长，陈主任，我想知道的是，这笔钱过段时间从外面转回来，财务名目是什么呢？因为看到账上突然出现这笔钱，说不定检查组的人会追问这个问题。”财务处长从专业的角度提醒道。
    “就以对外合作利润分红的名义入账，我相信他们不会去找合作方核实。”梅院长道。
    陈耀华信心十足地说：“去核实也没关系，咱们跟光明溶剂厂确实是合作关系，有合作协议为证，备忘录中已经注明，老徐会配合咱们渡过这次难关，他知道该怎么应付。”
    在财务处长安排下，有关工作人员当即去银行，往光明溶剂厂的账户转了一笔资金。
    拿着转款凭证，陈耀华再次来到光明溶剂厂，见到老徐后，他向对方出示了转款凭证，老徐让财务人员去银行查询，据说要第二天才能到账。同城同行转账，资金要隔夜才能到账，看来，那时银行的效率也很低。
    无论如何，有转款凭证，就说明对方的资金确实转过来了，老徐问陈耀华还有什么要求，“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把资金转走？”
    “备忘录已经写得很清楚了，没有额外要求，至于什么时候把这笔资金转回去，我也说不清楚，那要听领导的吩咐。”
    过了一个星期，虽然离检查组到来的日子还有十余天，也许为了保险，梅院长让陈耀华通知光明溶剂厂，准备把那笔资金转回来。
    老徐信守诺言，当天就让财务人员把资金转到天晨材料研究院的账户，并注明利润分红。查到资金到账后，不光主管财务的副院长和财务处长，就连梅院长和陈耀华也彻底放心了。
    按照梅院长的要求，财务人员调整账目，借用521工程生产基地流动资金，终于堵上了借用科研资金的窟窿，再也不用害怕上级部门的检查了。
    上级机构的财务检查组如期进驻天晨材料研究院，组长还是财务司的罗司长，科技司的刘司长因故未能前来，这次完全由罗司长说了算。
    因为521工程指挥部包括了科研和生产两个部分，加上让罗司长记忆犹新的科研经费借用之事，检查组的工作人员对涉及521工程指挥部的所有账目都看得极为仔细，也许受到罗司长的叮嘱，两名工作人员不仅查账，还找陈耀华谈话，“陈主任，从账面上看，你们的科研经费没有什么问题了。”
    陈耀华装作不解地问：“科研经费专款专用，还能有什么问题吗？”
    “那可不一定，有些单位胆大包天，恣意妄为，公然违背专款专用的财务制度，把科研经费挪作他用。”
    “哦，你们说的是别的单位，据我所知，我们天晨材料研究院没有那种情况。”
    “陈主任，你就别为天晨材料研究院美言了，据罗司长讲，他们上次检查时，就发现你们把部分科研经费挪去修建职工住宅了。”
    陈耀华故作镇静地说：“看来上次检查你们没有参加，当时的情况我很清楚，因为修建职工住宅缺点资金，院里决定暂时借用一下，那不叫挪用。几位同仁，可别乱扣帽子哟，挪用资金是违法的，我们可不敢那样做。”
    一位检查组工作人员笑了笑，“陈主任，你是技术专家兼行政管理干部，挪用资金的事跟你无关，你干嘛忙着为别人辩解呢？”
    “再次重申，那是借用，不叫挪用。虽然事情跟我无关，但你们现在不是跟我谈论那件事嘛，我也不是为别人辩解，只是向你们陈述事实真相。”
    另一位工作人员和气地摆了摆手，“陈主任，咱们不谈借用还是挪用了，我们想知道，那笔资金是如何还上的？”
    “你们没查到吗？我们的对外合作项目产生了利润分红，院里自然就把钱还回来了。”
    两位工作人员点了点头，“陈主任，你这种维护单位利益的言行令我们敬佩。换做有些人，单位挪用他的科研资金，不用检查组工作人员找他了解情况，他会主动向我们反映问题，揭露单位领导的违规行为。”
    “要这样说的话，我也可以告诉你们，单位领导当时做出那样的决定，也是为全体职工谋福利，在不耽误我们科研工作的前提下，为什么要恩将仇报呢？”

 第99章 寒意来袭

    上一年的财务检查，罗司长本以为抓到了天晨材料研究院挪用科研资金的把柄，结果，经梅院长一番“借用而非挪用”的狡辩和521工程总指挥陈耀华的配合，加上检查组同事刘司长的袒护，让天晨材料研究院和梅院长侥幸过关。这次罗司长单独带队，他非要让梅院长的狡辩受到惩罚。
    在向检查组工作人员布置任务时，罗司长特别提到天晨材料研究院存在挪用科研资金的违规行为，要工作人员仔细核查。但两位专门负责检查521工程指挥部收支账目的工作人员查了一两天，虽然查到了以前的蛛丝马迹，但早就平账了，现在的账目不存在任何问题。
    “不可能吧？他们的资金都由部里拨付，每一笔资金都要经过我的审批。那不是一笔小钱，他们上哪儿弄那么大一笔资金堵窟窿？你们仔细查过了吗？”知道情况后，罗司长不相信眼前的事实。
    “罗司长，我们查的够仔细了，除了看到以前的一些蛛丝马迹，真没找到现在挪用科研资金的证据。为了弄清真相，事后，我们找521工程总指挥陈耀华谈话，从中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陈耀华怎么说？他有没有谈到院领导在挪用他们科研资金的时候，他是否受到院领导的胁迫？”
    “陈耀华的说法跟他们院领导一个腔调，在我们面前一再声称当时的情况是借用，而非挪用，一点也看不出他受到院领导胁迫的迹象。”
    “你们问没问他，院里挪用科研资金的窟窿是怎么堵上的？”罗司长试图从各种途径寻找破绽。
    “问了，他说资金来源于521工程跟外单位合作项目的利润分成，我们从来往账目中也确实看到了资金转入的流水号和凭证，还查看了他们跟外单位合作的协议。”
    “你们认为这里面有没有故意掩饰的成分？”
    “罗司长，我们没从账面上看出问题，在跟陈耀华谈话过程中，也看不出任何破绽，而且我们认为陈耀华是个实诚的人，至少他不会故意掩饰。”
    “你们认为是否有必要找相关单位核实一下？”
    两位同事面面相觑，过了一两分钟才说道：“罗司长，咱们此行的任务除了检查财务纪律，还有别的目的吗？比如非要弄点事情出来。”
    老罗有点尴尬，“别的目的？没，没有了，这次任务就是检查财务纪律。”
    “这不就得了嘛，检查财务纪律，咱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如果还有其他目的，那就另当别论。刚才你说找相关单位核实，我们觉得没有必要，而且也核实不出什么问题，人家是项目合作关系，有合作协议为证，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吗？再说，咱们不可能向521工程的合作方提出过分要求，因为人家是地方企业，不归咱们管辖，咱们没有权利要求人家做什么。”
    两位同事善意的劝告，让老罗放弃了故意找茬的念头，来之前，老罗打算让梅院长难堪，甚至受到惩罚，在他印象中，他认为梅院长老奸巨猾，善于狡辩，对他也不够尊敬，他总想找机会给老梅一点教训，但他没想到梅院长早有准备，在检查组到来之前，已经把以前的事情处理干净，经过几天的账面查询和个别谈话，根本找不到破绽，最终，老罗只好作罢。
    ......
    才十一月上旬，入冬还不到半个月，人们就感到阵阵寒意来袭，看样子，今年又要经历一个寒冷的冬季。
    北方的冬天，室外毫无生机，天空灰蒙蒙的，上午还挂在头顶的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挡，早已不见了踪影。
    下午三点左右，陈耀华接到一个电话，让他去院宣传科取一份材料。当老陈推开宣传科长办公室的房门，陆科长先跟他打招呼，“陈主任，这里有一份部里有关部门发来的调查表，指定要你按要求填一下表格的内容，填完后请你交给我。”说完，把表格递了过来。
    陈耀华随便看了看，“陆科长，这表我是在这里填，还是拿回去填？”
    “你还是拿回去仔细看过之后再填吧，刚才我看了看，里面的内容不少，好多事情可能还有点敏感，你最好斟酌一下再填。”陆科长是位五十余岁的中年人，据说曾在抗美援朝的部队里担任过师政治部主任，虽然长期在宣传部门工作，但在他那副厚厚的眼镜片后面，透着一股关切和实在。
    陈耀华把这份材料带回办公室，因为是部里传来的文件，他不敢怠慢，马上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上面的内容让他心情很沉重，他不能马上动笔填写。正像陆科长说的那样，有些内容很敏感，必须实事求是，静下心来回忆事情的经过，如实向组织说明当初的情况。
    原来，陈耀华拿到的这份由部里有关部门下发的材料，是部机关某些人私自商定的为部分老干部罗列的罪名，让陈耀华填写的这份表格，几乎全是针对科技司刘司长的事项。
    表格上罗列了刘司长反动学术权威、资产阶级管理思想、惟利是图和包庇下属机构的几项罪状。
    看着面前的表格，陈耀华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填写，下班后，把他这份材料带回了家。
    晚饭后，看出丈夫情绪低落，范红英问道：“老陈，是不是521工程指挥部又遇到什么难题了？看把你愁的。”
    陈耀华没有回答妻子的问题，顺手从包里拿出那份表格，“521工程指挥部没有问题，我们的工作一帆风顺，你看看这个吧。”
    范红英接过表格看了看，心情立即变得沉重起来，“老陈，这是要干什么呀？我看形势不妙。”
    “不知道要干什么，部里有关部门莫名其妙地点名让我填这样的表格，谁知道什么意思！”
    虽然学的也是理科，但范红英对人文科学和时事政治更为关心，“老陈，我觉得材料上说的这位刘司长，可能要出问题了。”
    “何以见得？材料上不是说这次活动的目的，主要是批评与自我批评吗？”陈耀华这种纯技术专家，思想上不免有些单纯。
    “老陈，批评与自我批评咱们又不是没见过，有这么发动基层检举揭发的吗？”
    “是啊，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民主生活会，在部机关范围之内就可以了，没有必要把我们这些基层工作人员牵涉其中呀！”陈耀华也觉得事情非常蹊跷。
    “所以，我觉得这份表格你暂时不要填写，明天去问问梅院长，看他有什么建议。梅院长是老资格的领导干部，他见过的世面多，政坛经验很丰富，他的建议对你应该有帮助。”范红英冷静地说。
    第二天上午，安顿好工作后，陈耀华带着部里下发的那份材料来到梅院长办公室。
    “哟，耀华同志来了，几件棘手事情解决完了，这回浑身轻松多了吧？”梅院长随便地打着招呼。
    陈耀华把材料往梅院长面前的桌子上一放，“梅院长，这是我昨天从宣传科取回的表格，上级部门点名让我填写。”
    梅院长详细看了看表格的内容，神情凝重地自语道：“哎哟，这是要干什么呢？”
    “梅院长，在这件事情上，我是没有主意了，请问你能给我一些建议吗？”
    梅院长苦笑一下，意味深长地说：“我能给你什么建议呀，真正遇到那样的事，谁也无能为力。”
    “是啊，咱们做基层工作的，怎么好参与到这种事情上去，这不是让我为难吗？”陈耀华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
    梅院长根据自己的经验和预感，他认为有一件大事将要发生，从陈耀华的这件事情上，梅院长嗅到了一丝火药味，他庆幸借用科研资金的窟窿被堵上了，否则，他面临的风险，将比陈耀华大得多！
    想到这里，梅院长宽慰陈耀华，“要不你就根据实际情况，有什么说什么。”
    “我觉得也应该这样，梅院长，刘司长那个人咱们都了解，虽然说话很直率，但真心为了国家的科技事业，同时也为基层着想，他还处处体谅基层的困难，就说咱们借用科研资金那件事，上次检查要不是刘司长处处替咱们美言，任凭咱们找出多少条理由，我看罗司长也会揪住不放。”
    “是啊，刘司长是个好人，打了多次交道，反动学术权威的印象，我从未体会到。”
    “梅院长，照你这么说，我就实事求是地填写表格了？”
    “耀华同志，除了实事求是地填写，你也不会无中生有啊！再说，那样的事你干不出来。”
    回到自己办公室，陈耀华如实填写了表格，随后将其交给宣传科。陆科长看了看，笑意盈盈地说：“陈主任，我相信这是你发自内心对刘司长的评价。”
    “当然，在我的观念中，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要让我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我可做不出来。”
    陆科长点头赞同，“很好，这才是实事求是的工作作风。如果没有什么变化，我马上就把表格寄回去了。”
    “这就是我对刘司长的评价，完全是发自内心的。”
    半个月后，部里财务司的罗司长带着几个人，再次返回天晨材料研究院，知道情况后，梅院长还以为上次的财务检查出现什么问题，罗司长是不是要杀个回马枪。
    “梅院长，这次我们到天晨材料研究院，跟上次的财务检查毫无关系。”
    “哦，罗司长从京城千里迢迢到我们这里的小城市，所为何事呢？”
    “还记得我们让陈耀华填的那份表格吗？”
    梅院长怔怔地说：“填表的事直接到了宣传科，没有经过我这里，但我知道那件事。罗司长，陈耀华填的那份表格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我们这次到天晨材料研究院，就是为了那件事而来。”
    “不就是一份表格吗？你们也不至于这么大费周折呀！”
    “梅院长，看来你的觉悟就是太低，在我们掌握全部事实的情况下，作为当事人，我们让陈耀华反映老刘的所作所为，陈耀华却跟我们唱反调，你说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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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油盐不进

    老罗朝左右看了看，见两位同事也是一脸茫然，看来他们三个的感觉都差不多，听了半天，根本没听出陈耀华揭露刘司长过往的错误，反倒像为老刘唱赞歌。
    三人交换了眼神，老罗假装咳嗽一声，“耀华同志，请停一下，我们要求你谈的不是这些。”
    自己的发言被打断，陈耀华故作木讷地看着对方，“我又说错什么了吗？你们究竟想听什么？”
    “不是我们想听什么，耀华同志，刚才已经说了，我们找你的目的，主要想知道刘司长在跟你们的工作交往过程中，有哪些反动学术权威的行为，你说的这些，不符合今天谈话的主题。”旁边的朱干事解释道。
    “哎哟，这可有点难为我了，好不容易找到刘司长以学术权威对我们的工作进行指导的事例，却不符合你们的要求，让我怎么办呢？”陈耀华一副苦逼相。
    宋干事不耐烦地说：“回忆你以前跟老刘交往过程中发生的事，并对那些事情进行甄别，对于你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就那么难吗？”
    “问题是我跟刘司长交往过程中，他很少以学术权威的口气跟我们说话，即使遇到技术问题，也是相互探讨，并让我们充分发表自己的意见，只要我们说得有道理，刘司长非常尊重我们的观点。刚才提到那件事，他倒确实以权威的视角向我们提出建议，还被你们否定了。”
    “我就不信，在跟老刘长达数年的交往中，他没有犯过错误！”朱干事不依不饶。
    “在我印象中，确实想不起他在哪件事情哪个问题上体现出反动学术权威的迹象，难道要我捏造事实吗？如果需要弄虚作假，那你们找错人了，因为鄙人不善此道，从来就没造过假！”
    话音刚落，朱干事在桌上拍了一巴掌，“岂有此理！你这说的什么话？”
    陈耀华轻蔑地一笑，“你激动什么呀！既然想做那种事，还怕人家说吗？我就是不会无中生有，看你能把我怎么样！我还告诉你，想在我面前拍桌子，你还太年轻！”
    “你......，”朱干事气得站起身来。
    “好啦，两位都别激动，有话好好说。”老罗让旁边的朱干事坐下来，“耀华同志，咱们为了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你得理解我们的工作。”
    “罗司长，我对上级机构的领导和工作人员一向非常尊敬，但我认为尊敬应该是相互的，不管谈工作还是办事情，都要以理服人，如果以势压人，那就不是革命同志了。”为了回应罗司长的话，陈耀华也打起了革命的官腔。
    “好，为了共同的革命目标，咱们言归正传吧。耀华同志，关于刘司长的问题，你还得继续考虑。”
    “罗司长，我回忆了这些年跟刘司长交往的点点滴滴，真没发现他有反动学术权威的表现，再往下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老罗慢慢点着头，似乎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好吧，这个问题可以暂时放一放，等你想起了再说，下面进行第二项，在老刘的管理理念中，我们认为存在着资产阶级唯利是图的腐朽思想，你们对此应该深有体会。”
    “罗司长，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刘司长的事，为什么我们应该深有体会呢？”陈耀华茫然地说。
    “还真是旁观者清，当事者迷。耀华同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个521工程按理说应该转到企业去搞产业化，是老刘劝你们把项目留在天晨材料研究院，才有了现在的生产基地，这一点你不会否认吧？”
    “是啊，这是事实，但这有什么问题吗？这件事怎么就能说明刘司长有资产阶级唯利是图的腐朽思想？我是521工程总指挥，我以自己的人格和党性担保，刘司长当时让我们在本单位搞产业化，完全是从技术角度考虑问题，不带任何私心杂念，他从这件事情上没有得到一分一厘的利益，而且521工程生产基地取得的所有利润，全部按规定上交到有关部门，天晨材料研究院也没有违规多占一分。我不明白这件事怎么能跟资产阶级腐朽思想挂上钩？”
    “别动不动就把技术搬出来做挡箭牌，你们天晨材料研究院是受益单位，所以，你把这件事看的很简单。”
    “宋干事，我是搞技术的，从技术角度考虑问题是我的本分，我们也不需要什么挡箭牌，这件事情的原委就是这样，信不信由你。另外，天晨材料研究院并不是真正的受益者，真正的受益者是咱们国内有关行业的各个单位，因为正是天晨材料研究院成功实现了项目的产业化，为他们提供了急需的tsm材料及其系列衍生产品，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这是我们对有关行业的贡献，是受到国家肯定的，任何人也抹杀不了！”陈耀华争锋相对地说。
    “知道天晨材料研究院在这方面为国家做了贡献，但这不能成为你的护身符，耀华同志，请你面对我们的问题，认真配合我们调查，不要转移话题！”
    “笑话！作为入党多年的老党员，我行得端，坐得正，我要什么护身符？能在百忙之中抽时间参加这个座谈会，就是我对你们工作的支持配合，但配合也是有原则的。朱干事，转移话题的不是我，而是你们！”
    因为双方观点严重对立，对问题的看法完全相左，罗司长等三人提出的每一个问题，不是被陈耀华否认，就是被他逐一驳斥，双方谈话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座谈会的气氛愈加紧张。
    罗司长和他的两位同事认为，他们代表部里到基层调查问题，基层单位职工理应按照他们的要求，顺着他们的意思去做，无条件配合他们的工作。没想到这个陈耀华油盐不进，不知好歹，任凭调查人员如何劝告也无济于事。
    但陈耀华认为，不管你是哪一级部门派来的，都要以理服人，实事求是，想让他违背原则，捏造事实，诬陷好人，他不仅不会配合，还要旗帜鲜明地反对！老陈是见过大世面的，在他面前不要试图以势压人，他才不管你是哪里派来的，摆事实讲道理，实事求是，怎么都好说，要他违背原则，他会毫不犹豫地回绝。
    看见自己的两位同事跟陈耀华唇枪舌剑，互不相让，罗司长觉得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他是座谈会的组织者，老罗首先招呼两位同事，“你们说话注意点，咱们的目的是调查老刘的问题，不要往其他方面扯。耀华同志，你也消消气，冷静一些。”
    也许受到老罗的压制，两位干事暂时消停下来，罗司长继续说道：“据我所知，老刘当初让你们单位内部承担521工程的产业化，就是基于科研经费紧张。他的意思，只要做了项目的产业化，有了产品和销售，自然就会形成利润，也就不再受制于部里的拨款了，有这回事儿吧？”
    “罗司长，我清楚地记得，当时在讨论tsm产业化方案时，刘司长说了两层意思，第一，项目放在天晨材料研究院搞产业化，不仅有利于提高办事效率，可以尽快出产品，因为好多企业都在等着使用tsm材料，而且因为有强大的技术力量支撑，对于保证产品质量有好处。第二点，才是你说的这层意思。”陈耀华澄清道。
    “耀华同志，你承认老刘说过这样的话，证明这件事属实，那就好。”
    “罗司长，难道他那些话有什么不对吗？自从项目在我们的生产基地实现了产业化之后，因为按规定自留一部分利润在单位，我们521工程的几个科研项目都只在科技司立项备案，没有从部里要一分钱科研经费的支持，这一点你是知道的，把我们节省下来的科研经费用于资助其他科研项目，减轻了国家负担，这有什么不好？”陈耀华觉得难以理解。
    安静了一会儿的宋干事，也许实在憋不住了，忍不住接话道：“这就是一种资产阶级唯利是图的腐朽思想！”
    “看来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把钱挂在嘴上，可能宋干事觉得有点俗，但我可以告诉你，搞科研一时一刻也离不开钱，不要说购买仪器设备和原材料所需的资金，还有试验人员的工资，就是实验室用的水和电，哪一样不需要花钱？一提到资金利润，你们就给扣上资产阶级唯利是图的帽子，罗司长是部里管财务的领导，你们问问他，没有资金能干什么？”陈耀华这番话，不仅驳斥了宋干事的观点，还将了老罗一军。
    “这个......，”老罗略带尴尬地说：“没有资金当然什么也干不了，但今天座谈的内容，跟我管的资金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耀华同志，你承认老刘说过那样的话，是对我们工作的支持，座谈会结束后，请你在记录上签个字。”
    “罗司长，我实事求是地承认刘司长说过那样的话，现在我们521工程生产基地，就是受到了刘司长的启发才建起来的。但是，我并不承认他那句话是资产阶级唯利是图的腐朽思想，这一点请务必明确，否则，我不会在会议记录上签字。”老陈倔强地说。
    朱干事露出不易察觉地一笑，“老陈，你承不承认又有什么区别呢？只要你承认老刘说过那样的话就足够了。”
    “你......，”陈耀华这才意识到，他的诚实被人利用了，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他也不愿再跟这些人生气了，“你要这样说的话，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在会议纪要上签字的！”
    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白纸黑字记录在案，即使陈耀华不在上面签字，天知道能不能阻止老罗等人拿着会议记录做文章！
    因为本身就是强加给刘司长的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老罗等人心知肚明，这次下基层调查，他们不可能得到基层人士的积极响应，能有几句话的收获，也算不虚此行，所以，对于陈耀华那几句实事求是的话，他们如获至宝。

 第102章 善良的心

    座谈会才进行到一半，有些事情还需要跟陈耀华核实，为了让座谈会继续进行下去，老罗暂时还不想把事情搞僵，见此情景，他急忙缓和气氛，“耀华同志，我们就是确认一个事实，至于老刘那些话属于什么性质，不是这次座谈会要讨论的问题。”
    陈耀华这人实在，他认为老罗是部里的财务司长，又是这次带队的组长，说话应该比较可靠，至于两位干事，陈耀华不打算跟他们一般见识。
    老罗的缓兵之计起了作用，陈耀华认为，既然只是确认事实，他实事求是地陈述当时说过的话，对刘司长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罗司长，如果你是这个意思，座谈会可以继续往下进行，要是想拿我的话给刘司长定什么罪，我不仅拒绝在会议纪要上签字，而且马上离开这里！”
    “耀华同志，不要感情用事嘛，我知道你跟老刘打了多年交道，你们之间互有好感，但在大是大非问题上，希望你认清形势，顺应时代潮流。”
    “罗司长，我可不是感情用事，尽管我跟刘司长打了多年交道，但我们之间不掺杂任何个人感情，我们的交往全是工作关系。形势也好，潮流也罢，我觉得关键是实事求是的原则，如果要我信口雌黄，捏造事实，诬陷好人，那就违背做人的原则了，我不会做那种事！”陈耀华不卑不亢地说。
    老罗微微点头，“我知道你是个有性格的人，谁也没有让你做违背原则的事，但你把事实陈述出来，就像刚才那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是很好吗？”
    “陈述事实这没问题，但我不希望自己的话被歪曲利用。我是个科研工作者，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也希望大家都言而有信。”
    “好啦，我们是国家干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耀华同志，继续陈述你知道的跟老刘有关的事实吧。”老罗催促道。
    陈耀华再次陷入茫然，“刘司长是部里的干部，虽然我跟他有些接触，但我知道什么呀？”
    “还是让我们提醒你吧，在科研管理方面，老刘给你灌输了哪些错误思想？”
    “宋干事真是小瞧人啊！我又不是幼稚的小学生，堂堂交通大学毕业生，在基层科研战线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用得着别人给我灌输管理思想吗？说句不敬的话，要论基层科研管理经验，他比我差远了！”陈耀华故意岔开话题。
    “我们跟你谈的当然不是基层管理经验，而是指大的方面，比如行业规划，中外差距，科研思路等等。”
    “他是部里主管科研的领导，如果说他没跟我们谈过行业预测和规划，那是在撒谎，比如我们现在的tsmt系列产品，就是受到了刘司长的启发，在tsm基础上开发的一系列具有特殊性能的产品。至于中外差距，即使我们想知道，但现在国外封锁这么严，他也不知道国外的现状，怎么比较差距呀？科研思路方面，他是做管理的，在这方面他没有优势，就更谈不上灌输了。”
    “耀华同志，难道你不知道老刘解放前曾在欧洲留学吗？”老罗提醒道。
    “知道，全系统有几个不知道刘司长曾留学于德国哥廷根大学？但解放后他毅然回到祖国，这有什么问题吗？有问题也是上级组织部门的事，跟你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的意思是老刘年轻时受过资本主义教育，在跟你们交流过程中，他有没有向你们灌输资本主义思想？”
    “朱干事，你这逻辑有问题。如果曾经受过资本主义教育，你就认为刘司长满脑子资本主义思想，那你在小学中学阶段，接受的是国 民 党统治时期的教育，请问你脑子里是什么思想？”
    “老陈，你这是偷换概念，强词夺理！”
    “朱干事，咱们让罗司长评评理，我怎么偷换概念，强词夺理了？我只不过按照你的逻辑，就事论事，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你激动什么呀！”陈耀华若无其事地两手一摊。
    “老陈，今天把你找来参加这个座谈会，是让你配合我们核实老刘的问题，你却处处跟调查组争锋相对，我郑重向你发出警告，你这种态度是有问题的！”
    “朱干事，你这是冤枉好人！自从进到这个屋里，你们问啥，只要我知道的，全都实事求是地告诉你们，还想让我怎么配合？我放下正在进行的工业化试验，全心全意配合你们工作，反倒被你倒打一耙，你还讲不讲理？”半真半假，陈耀华就是想惹对方生气。
    小朱还想跟陈耀华计较，老罗知道他不仅占不到任何便宜，还耽误时间，对核实老刘的问题起不到一点作用，便劝阻道：“行啦，不要在这件事情上浪费时间了。耀华同志，我相信老刘也没那么大胆量，敢向你们这些革命同志灌输资产阶级思想，以你们的觉悟，也不会接受他的观点。”
    老罗不愧是领导，就是会说话，这几句话让陈耀华听着比较顺耳，“请罗司长放心，我们受党教育多年，这点觉悟还是有的，关键是刘司长也确实没有说过那样的话。”
    “好吧，这个问题暂且放到一边，但老刘包庇下属单位的事实，你不能否认吧？”别看老罗一再缓和气氛，说话方式让人容易接受，但他一刻也没离开主题，这才叫老奸巨猾。
    “罗司长，我又不是单位主要领导，刘司长包庇下属单位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陈耀华觉得莫名其妙。
    “虽然你不是天晨材料研究院的主要领导，但你是事情的见证人，就像刚才那样，只要你承认有这件事就可以了。”
    “我都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事，承认什么呀？”
    “想不起来没关系，我可以提醒你，还记得去年那次财务大检查吧？我说的不是上一次，而是去年那次。”
    “记得，怎么啦？”陈耀华极力回忆着当时的情况，不知道老罗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当时，天晨材料研究院为了修建职工住宅，实际上挪用了科研资金，尽管梅院长一再解释那是借用，而不是挪用，但谁都看得出来，那只不过是梅院长的狡辩。说实话，如果按照我的原则，就应该对天晨材料研究院挪用科研资金的违规行为作出处罚，但老刘丧失了原则立场，完全站在你们单位这边，在我跟他商量处理决定时，他赞同梅院长的说法，反对我的意见，最终导致你们单位蒙混过关。这回你总该有印象了吧？”
    “你说的那件事呀，没错，是有那么回事儿，但你说刘司长故意包庇我们，我觉得他有点冤枉，因为那笔资金确实属于借用，如果是挪用，作为521工程总指挥，我第一个不同意，把科研资金挪走了，我们的科研项目还怎么搞？所以，那件事虽然属实，但并不是刘司长的过错。”陈耀华解释道。
    “耀华同志，不管什么原因，那就是违背财务制度的行为，作为财务制度的专项检查，完全应该对你们单位作出处罚，因为老刘的强烈反对，为了顾全大局，我只能作罢。”
    “罗司长，咱们将心比心吧，如果换做你是主管科技的领导，因为那么点事，处罚一个直属科研机构，一旦对他们的工作造成重大影响，你会怎么办？所以，即使刘司长有包庇行为，也是为了工作，跟个人利益没有丝毫关系。”
    已经好一阵没有说话的两位干事，也许耐不住寂寞，他们把话接了过去，“你就别在这儿替老刘解释了，只管承认有这回事就行了。”
    从始至终，调查组核实的几件事，要么跟陈耀华本人有关，要么跟天晨材料研究院有关，不得不说，以老罗为首的调查组三名成员确实霸道，既要把那些事情搞成刘司长的罪状，又要让陈耀华承认那些事情都是刘司长所为。老陈是冷静的，也是诚实的，如果换做钱章良那种脾气暴躁的人，早就拂袖而去了，或者一概否认，就是不配合，看你能怎样？
    但老陈善良地认为，对方毕竟是部里派来的工作人员，尽管提出的要求近乎蛮横无理，只要解释清楚了，也许对刘司长还有好处。如果一味采取不合作态度，不仅让本院的两位领导梅院长和李书记为难，一旦把事情搞大了，对刘司长也没有好处。
    对于两位干事的提醒，陈耀华并未在意，“也许你们觉得啰嗦，但事关天晨材料研究院，我又是当事人，承认事实是一回事，即使不为刘司长，为了我们本单位的利益，也应该把事情解释清楚。”
    “问题是我们核实这些事情，主要跟老刘有关，跟天晨材料研究院没有什么牵扯，你解释半天，不是浪费时间吗？”
    “我不同意两位干事的说法，要说浪费时间，我来参加这个所谓的座谈会，就在浪费时间，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你们找我核实这些事情，虽然你们的侧重点在刘司长那里，但事情跟天晨材料研究院有关，我必须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否则容易被断章取义。”陈耀华意味深长地说。
    老罗并不反对陈耀华的解释说明，他早就打定主意，只要老陈亲口承认发生过的事，就像那位朱干事所言，陈耀华解释的再多也没有用，调查组根本不关心事情的原委。
    最后，为了表达自己说的话对刘司长没有任何危害，陈耀华又把前面那件事再解释了一遍，调查组三位成员根本就没听进去。快到十一点半的时候，老罗宣布座谈会结束。
    陈耀华离开会议室以后，两位干事提醒老罗，“怎么没让老陈在会议纪要上签字？”
    “看那样子，你们认为他会在这上面签字吗？”陈耀华的表情，老罗看在眼里。
    “他没在这上面签字，回去面对老刘，会有说服力吗？”
    “老刘跟陈耀华才接触过几次？他对陈耀华的签名能有多熟悉？”
    “罗司长，你是说......陈耀华的签名，可以......？”
    “行啦，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议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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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4章 小人得志

    老白是个实在人，梅院长和李书记让他当委员会主任，看重的主要是他的人品，要说工作能力，他自己都感到难为情，在基层当个副手还可以，这个委员会好歹也是全院性质的机构，大事小情他都找委员会成员商量，自从委员会成立以来，老白几乎没有独自决定过一件事。
    根据上面的部署，现在全院所有工作都要为政治学习让路，目的是提高职工的思想觉悟，这也是委员会给各基层单位布置的第一项重要任务。
    一个星期后，委员会成员轮流到基层单位检查政治学习情况，这天上午，轮到魏建学去521工程指挥部检查，九点半左右，他来到试验车间，见二楼西南角有十几名职工正在几台设备上进行操作，魏建学走过去厉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呢？”
    也许职工们都在聚精会神地工作，没有听见背后有人说话，或者根本就没人愿意搭理他，总之，魏建学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不免让他有点生气，于是走到一位年龄稍大的职工身后，伸手在对方肩上拍了一下，“你们在干什么？”
    虽然跟魏建学分属不同的课题组，相互并不熟悉，但毕竟都在一个研究室，每年开全室会议，也能见过三两次，这位职工扭头看了看魏建学，若无其事地说：“没看见吗？我们正在做工业化试验。”
    “你们这里谁负责？”
    “课题是陈主任负责，现场具体工作由小黄负责。”
    “小黄？不就是黄哲明吗？他在哪儿？”
    “呃，刚才还在这儿呢，这会儿上哪儿去了？哦，你看，他过来了。”这位职工朝左前方喊道：“小黄，有人找你。”
    黄哲明紧跑几步到了跟前，“谁找我？”
    “你就是黄哲明吧？”魏建学冷冷地问。
    “是的，我就是黄哲明，你不是试验三组的魏......？哦，想起来了，你现在是院领导了。请问找我什么事？”黄哲明比魏建学要年轻七八岁，一个是工作表现十分积极的青年科技人员，一个是对工作心不在焉的混子，尽管也在同一个研究室，因为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没有发生过任何交集，所以，两人仅仅是认识，平时见面最多点头打个招呼。
    “想起来就好，没错，我今天到基层检查政治学习情况，委员会早就通知了，现在所有基层单位都要以政治学习为主，你们为什么还在做试验？政治学习开展起来没有？”魏建学打着官腔问道。
    “对不起，我只是听从安排，负责现场工作，我不是课题负责人，这些事情不归我管。”黄哲明面无表情地说。
    “好吧，我知道老陈是课题负责人，老陈上哪儿去了？”
    “陈主任在他办公室，你去找他吧。”
    从试验车间出来，魏建学先去了陈耀华位于tsm研究室的主任办公室，在那里没见到人，又转身来到521工程指挥部总指挥办公室，见门开着，魏建学径直走了进去，“老陈，找你好难呀！”
    “哟，这不是魏委员吗？哪阵风把你刮来了？”陈耀华正在看一份资料，见魏建学不敲门，说话没礼貌，他坐在椅子上也是一动不动，仅揶揄了一句，算是打招呼。
    “我来检查政治学习情况，刚才去了一趟试验大楼，只有tsm研究室没有开展政治学习，在试验车间，你们课题组的职工正在做试验。老陈同志，我们革命 委员会的通知下发一个多星期了，难道你不知道当前的主要任务是什么？”
    “接到通知了，我们当然知道目前的主要任务是提高职工的思想觉悟，但通知上也没说天天安排政治学习，不准做试验呀！”
    “问题是你们521工程指挥部组织过政治学习吗？我怎么没看见呢？”
    陈耀华轻蔑地一笑，“建学，你还没有离开tsm研究室，尽管你是革命 委员会成员，但你不是脱产干部，说到底，你至今还是521工程指挥部的职工！干嘛就成了‘我们521工程’指挥部和‘我们tsm研究室’？好像你不是这个单位的人似的。另外，不要以为你没看见的事情就不存在，难道我们安排工作还要事先向你请示，事后向你汇报？”
    “你这什么态度嘛！我来检查工作，你一点也不配合，说话阴阳怪气，老陈，你简直是不把我们革命 委员会放在眼里！”魏建学恼怒地说。
    “哟，还没怎么样呢，大帽子扣下来了，你们这些委员会成员就是这样工作的？”
    “老陈，别把话扯远了，我是来检查工作的，只想知道你们为什么没有安排政治学习？”
    “准确地说，应该是今天没有安排政治学习，但你们也没规定一个星期几天用于政治学习，几天可以工作呀？”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你们课题组今天在试验车间做试验，这个事实你否认不了。”
    “今天是星期三，我们确实安排了试验，但昨天前天我们一连两天都在开会学习，你怎么不来检查？”
    魏建学微微点头，“这些都是我们规定的学习内容，当然没有问题，不过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敷衍？你能背诵一段让我听听，就证明你说的是实话。”
    要想证实陈耀华是不是在撒谎，魏建学只需找几个职工打听一下，完全可以把昨天前天的活动和学习内容搞得一清二楚，但魏建学并不打算那样做，他就是要让陈耀华难堪。
    一个不学无术的无赖，跑到自己跟前颐指气使，陈耀华真有点受够了！“建学，你是故意的吧？”
    “你别多想，我这是正常检查工作，请你配合！”
    “有你这么检查工作的吗？我看你这是故意跟我找别扭！建学，对我有意见，希望你明说，不要跟我搞这一套，否则，我没法配合你的工作！”说完，老陈把身子侧向一边。
    “老陈，你就这样对待一个革命 委员会成员？什么态度嘛！我向你发出明确警告，你这样的态度很危险！”
    “笑话！我又没站在悬崖边上，有什么危险的？建学，我也奉劝你一句，当上委员这才几天？就向我发警告，把你的所作所为回忆一下，自己的屁股都没啥干净，却指责别人不讲卫生，你配说这样的话吗？”既然魏建学如此无礼，陈耀华也没有必要继续给他留面子了。
    “你......，老陈，如果你不改变态度，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问题是你进屋就没客气过，还想怎么样？要跟我动手吗？”老陈朝对方看了看，就魏建学那水蛇腰，再看老陈这粗壮结实的体型，真要动手，魏建学未必能占到便宜。
    “动手干嘛呀？我们遵照上级指示，要文斗，不要武斗。你要是一味地跟我作对，别怪我把你的材料上报到革命 委员会，让你成为全院的第一个反面典型。”
    “反面典型？你在开玩笑吧，你去全院调查一遍，有我这样的反面典型吗？不是跟你吹，工作上身兼数职，为人处世行的端，走的直，请问哪有这样的反面典型？”
    “别的我不管，你不配合革命 委员会的工作，就是反面典型！”魏建学气急败坏地说。
    “哈哈哈！你干脆直接说，不配合你的工作，就是反面典型吧。问题是你算干嘛的？你能代表天晨材料研究院的广大革命群众吗？一个思想极端落后的职工，也敢大言不惭地污蔑别人是反面典型，真是黑白颠倒了！”
    “老陈，你一再向革命委 员会成员泼脏水，请问是何居心？”魏建学气得拍桌子。
    本想趁机向陈耀华发难，让他下不来台，没想到被老陈一次又一次地反讽，现在感到难堪的反而是魏建学自己。幸好没有第三个人在场，否则，魏建学将无地自容。
    这事怨不得别人，只怨魏建学的小人心态，一朝得势，真以为天翻地覆，一切都是自己的了。他不知道的是，就连部里下来搞调查的罗司长，都拿一身正气的陈耀华没有丝毫办法，魏建学这么个小人得志的无赖，也想在老陈跟前耍威风，岂不是自取其辱？
    要是其他人遭到这般讽刺，早就找个台阶下来，并趁机溜走了，魏建学这个笨蛋非要跟陈耀华争个高下，老陈只好奉陪到底了。

 第105章 目标一致

    魏建学本以为自己的头衔对陈耀华有震慑作用，没想到老陈根本不拿他当回事，这让魏建学非常震怒，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陈耀华不以为然地说：“我在这里工作，是你找上门来闹事，还说我向你泼脏水，你这不是倒打一耙吗？我只想利用政治学习之余完成我们的工业化试验，你说我能有什么居心？”
    “老陈，我知道你会狡辩，我说不过你，但你今天没有安排全室政治学习，这是事实！你说不清楚昨天前天的学习内容，看来也是在撒谎，作为521工程总指挥和tsm研究室主任，你带头对抗我们革命 委员会的指示，知道这是一种什么行为吗？”魏建学还想继续向老陈施加压力。
    “我撒谎？我看你是胡说八道！此前连续两天都安排全室政治学习，你没看见可以去问问其他职工！”
    “你是全室领导，我就得问你，另外，谁知道是不是你事先安排好了，让那些职工跟你一个鼻孔出气？我费那劲干什么？”魏建学简直是胡搅蛮缠。
    因为没把对方当回事儿，陈耀华倒不生气，“建学，你还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吗？”
    “老陈，我跟你谈正事，你这什么意思？”
    “如果一个人有自知之明，无论任何时候，他都应该知道天高地厚，我看你就不知道。”陈耀华讥讽道。
    “老陈，我是不如你有文化，但你不能瞧不起工人群众，否则，你就是站在工人阶级的对立面！”
    “建学，别开口闭口工人群众，好像你能代表工人阶级似的，我认为你最多能代表你自己，你代表不了其他任何人！知道谁是广大工人阶级吗？试验车间那些正在做试验的职工，还有521工程生产基地那些坚守生产岗位的工人，他们才是真正的工人阶级！我跟他们永远站在一起，站在他们对立面的，正是你自己！”
    “你......，”魏建学气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两分钟，他用手指着陈耀华，“你等着，我非把你的言行向革命 委员会汇报，到时候看你怎么交代！”
    魏建学气呼呼地从陈耀华办公室出来，半路上正碰见同为革命 委员会成员的一组组长马学远，“建学这是上哪儿去了？怎么气成这个样子？”
    “嗨，别说了！”魏建学把他在试验车间的所见所闻，还有跟陈耀华的交锋说了一遍，仍然觉得怒气未消，“老陈这家伙太猖狂了！马师傅，我得把521工程指挥部抗拒革命 委员会指示的情况向老白汇报，让他采取行动。”
    马学远摆了摆手，“不要操之过急，你怎么忘了？老白是521工程指挥部的总支副书记，他是陈耀华的副手，这些年跟老陈合作的不错，如果你这个时候要求他对老陈采取行动，那不是让老白为难吗？”
    “你说怎么办？难道对老陈抗拒革命 委员会的指示不闻不问，视而不见，继续让他为所欲为？”
    “也不是，老陈的嚣张气焰一定要受到惩罚，但不能太着急。你对老陈不了解，他解放前夕参加过学生运动，大学毕业前就入党了，这家伙资格老，毕业于名牌大学，又有科研成果，现在是行业内的著名专家，这样的人性格孤傲，脾气大，要想搬倒他，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另外，你这样的人，他可能也没把你放在眼里。”
    “马师傅，说了半天，你也没拿出个办法来，我想知道你准备怎样惩罚陈耀华？”
    老马想了想，“这样吧，星期六我去521工程指挥部看看，然后再做进一步决定。”
    过了两天，上午十点多，马学远晃晃悠悠来到试验车间转了一圈，在车间二楼，果然看见有些人在忙碌，他走过去一打听，正是陈耀华兼职的课题组在做工业化试验，“看来，魏建学所言不虚。”老马自语道。
    从试验车间出来，马学远骑着自行车，又来到521工程生产基地，他看见每个车间所有岗位都在有条不紊地运转，再次证实了魏建学的说法。
    马学远来到指挥部，他径直走进总指挥办公室，见陈耀华正在打电话，大约过了两三分钟，老陈才放下电话。
    “电话不断，很忙呀？”老马跟陈耀华打招呼。
    “咱们产品的一个用户来电话，因为他们那边的生产情况发生变化，问是否可以追加百分之三十的供货量？学远，你现在是院革命 委员会的成员，也是身兼二职，今天怎么如此悠闲？”
    “我代表委员会下基层督促检查政治学习情况。”
    “哦，你没四处转转吗？情况怎么样？”
    “我看整个521工程指挥部还跟从前一样，做试验的，搞生产的，一如既往，也没看见谁在学习呀！”
    “嗨，我还以为你在全院检查，现在恰好转到我们这里呢，原来你也是专门到我们这里检查？”
    “是的，我们委员会成员轮流到基层督查，今天正好轮到我检查521工程指挥部。陈主任，咱们这里为什么不开展政治学习呢？这可是全院所有基层单位都要完成的任务呀！”老马毕竟也是知识分子，同样的意思，表达出来就比魏建学有礼貌多了。
    “真是不巧得很！魏建学星期三来检查，也碰到这种情况。学远，我们的安排是这样的，星期一二政治学习，星期三工作，星期四五政治学习，星期六工作，你看，今天星期六，正好你又碰见我们没有学习。”陈耀华解释道。
    “这么说来，你们昨天和前天都安排学习了？”老马也是将信将疑。
    “千真万确！不信你可以去调查。”
    马学远摆了摆手，委婉地说：“调查就免了，我能知道你们学习的内容吗？”
    “当然可以，我们学的是《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和《愚公移山》，老三篇。怎么，有问题吗？是否需要我给你背诵几段？”看见马学远跟魏建学属于同一套路，陈耀华揶揄道。
    “哦，不。”老马急忙摆手道，“政治学习的时候，是全体职工都参加了？还是部分职工参加？”
    “还用说吗？当然是全体职工参加。学远，你不会怀疑我们的政治热情吧？”
    “当然不怀疑，不过，每个星期四天学习，两天工作，时间安排上是不是有点不合理呀？”
    “你是说用于政治学习的时间太多，工作时间太少了吧？我也觉得是这样。那些内容反复学习，很多职工都打不起精神，昏昏欲睡，实在是浪费时间！”陈耀华实话实说。
    “不，我认为恰恰相反，有几个研究室，每个星期五天学习，一天工作，还有三个研究室，几乎天天都在开展政治学习，基本没有安排工作任务。你们四天学习，两天工作，是不是对政治学习不太重视呀！”
    老陈并不否认，“你说的情况我也听说过，但那些研究室的科研任务都不重，特别你提到的三个每天都在政治学习的研究室，他们现在基本没有科研任务。521工程指挥部的情况，跟人家没法比，如果也把时间都用在政治学习上，科研和生产任务怎么完成？”
    “问题是现在所有工作都要为政治学习让路，我觉得还是应该把科研和生产暂时放在一边。”
    如果魏建学那种不学无术的人说出这样的话，陈耀华不会有丝毫的惊讶，但这番话出自马学远之口，老陈觉得不可思议，“学远，521工程所属的科研和生产任务，不是行业急需，就是关乎国计民生，或者国防建设，其重要性你是知道的，如果这都可以停下来，我想知道造成的危害或损失，谁来负责任？”
    “行业急需、国计民生和国防建设很重要，但通过政治学习，提高职工思想觉悟更重要！所以，希望你重视起来！”
    因为自视甚高，性格孤傲，马学远平时喜欢特立独行，在很多场合故意跟陈耀华找别扭，不仅如此，老马不善于跟同事相处，没人愿意跟他共事，陈耀华多次对他进行批评教育，他对陈耀华也是怀恨在心，因为有共同的仇人，他跟魏建学早就臭味相投。天赐良机，这回终于凑到一起了，他们两个都想利用革命 委员会成员的身份，公报私仇，共同对付陈耀华。
    虽然老马说话比较委婉，语言比较文明，但其目的跟魏建学毫无二致，也想故意刁难陈耀华，让他生气发怒，甚至犯错误，一旦被抓住把柄，就对他予以狠狠地报复，也好出出憋在心中多年的恶气。
    听了马学远的这番话，陈耀华觉得难以置信，“学远，咱们都是搞科研的，你的观点让我不敢苟同。我不否认职工的思想觉悟很重要，但我们把三分之二的时间用于政治学习，仅把三分之一的时间用来搞科研，这难道还不够重视吗？”
    “现在的问题是重视程度不够！希望你以大局为重！”
    “政治学习是大局，难道行业急需、国计民生和国防建设就不是大局？为什么我们在工作安排方面不能各方兼顾，而非要顾此失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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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8章 一言不发

    作为宣传部门负责人，陆科长对陈耀华是相当了解的，这些年来，老陈已经先后多次获得过行业和省市劳动模范及先进科研工作者称号，他的先进事迹都是宣传科收集整理，最后由陆科长定稿，所以，老陆不仅了解陈耀华在工作中取得的各项成绩，而且对他的人品啧啧称道。
    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陆科长逐渐认清了院里新成立的这个委员会的面目，老陆认为，除了遵照上级指示向基层单位下达各项政治 任务，什么正事他们也干不了。
    无意之中把陈耀华的情况透露给革命 委员会成员，等老陆意识到事情不妙的时候，为时已晚，虽经他百般解释，马学远却深信不疑，陆科长追悔莫及，但他没有办法，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他的不慎，不要给陈耀华带去伤害。
    陆科长的愿望，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回到单位，马学远不顾自己骑行了一个多小时，没等歇下来喘口气，就忙不迭地跑到革命 委员会办公室，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向老白宣布这条消息，还要求老白通知委员会所有成员开会，商讨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不得不说，听到这条消息，老白倒吸了一口凉气，但他马上镇静下来，“学远，这消息准确吗？你从哪儿听说的？”
    “刚才我跟宣传科老陆去市里开会，在回来的路上，他亲口对我说的，千真万确！”老马信誓旦旦地说。
    “那个刘仁良是部里的干部，陈耀华怎么能包庇他呢？”老白不知道陈耀华跟刘仁良和罗焕明的交往情况，他从内心对此感到很不理解。
    “以前你负责党群工青方面的工作，对老陈的情况不了解。现在想来，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刘仁良是科技司长，陈耀华跟他接触很多，他们之间一定关系密切。”
    “但是，陈耀华的党性原则很强，他不能无缘无故包庇一个坏人吧？”
    马学远看出了老白的畏难情绪，“主任，我知道你跟老陈搭档多年，你们之间合作的一直不错，如果你亲自办理陈耀华这件事，确实让你很为难。要不这样吧，你把这件事交给委员会，剩下的就不用你管了。通知全体委员下午开会，讨论下一步如何处理老陈这件事。”
    当天下午，委员会成员聚到一起开会，当马学远把知道的情况向大家做了通报后，魏建学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马师傅，你这消息太及时了！咱们找了一两个月都没发现蛛丝马迹，你跟老陆去市里开了一次会，没想到有这么大的收获！这个老陆也是，怎么不早点告诉咱们？”
    “人家又不是革命 委员会成员，怎么知道咱们关心这种事？好啦，言归正传吧，大家讨论一下，接下来怎么开展工作？”老马把主任白建新抛到一边，自己主持会议了。
    “还用说吗？直接把陈耀华揪出来，让他交代错误！”别看魏建学其他方面一无是处，做这种事却信手拈来。
    “怎么揪，用什么方式？”
    老白插话道：“再怎么说也是人民内部矛盾，我觉得你们还是要讲究工作方法，陈耀华是老党员，业内技术专家，又是劳动模范和先进科研工作者，他身兼数职，即使要解决问题，大家还是应该对他客气一些。”
    “这个你就别管了，看他是否配合我们的工作，如果老实交代问题，主动把事情说清楚，那就啥事也没有。”虽然并没指定魏建学负责这件事，但他好像已经急不可待了。
    还是马学远显得稍微沉稳一点，“凡事总得有个牵头的，关于陈耀华这件事，大家认为谁负责比较合适？”
    “还用说吗？你跟魏建学都是来自521工程指挥部的人，你们对陈耀华最了解，当然是你们两个最合适。”其他委员异口同声地说。
    “白主任也来自521工程指挥部，要不让他负责吧。”马学远故意推辞道。
    老白连连摆手，“还是你们负责为好，我跟陈耀华是长期搭档，我申请回避。”
    “白建新同志，你是委员会主任，遇到这种事不能临阵脱逃啊！”一位委员严肃地说。
    “不是临阵脱逃，我不出面，老马跟小魏更好办事。”老白解释道。
    “也好，让白主任回避吧，他跟老陈毕竟搭档多年，有他在场，好多事情也许真不好办。”老马是几位委员中唯一的知识分子，也是除老白之外年龄最大的一位，他说话的分量较重。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刚过，马学远和魏建学就来到521工程指挥部办公室，他们要求办公室主任周玉明召集全体职工开会。
    “召集全体职工开会？在征得陈主任同意之前，我这个办公室主任没有这个权利。”周玉明不为所动。
    “今天这个会议是我们以革命 委员会的名义组织召开的，不需要征得老陈同意，你只管通知下去就行了。”
    “据说今天各班组都安排了科研或生产任务，不征得陈主任同意，我没法通知各班组停止工作。”
    “好吧，你去告诉老陈，今天我们革命 委员会组织召开这次会议，有重大事情要向全体职工宣布，让老陈一定给予配合。”
    周玉明转身出去，向陈耀华说明情况后，经过再三斟酌，老陈只好同意，“既然是以革命 委员会名义组织召开的会议，那就通知各班组参加吧。”
    会场设在试验车间的一处空地上，八点半左右，周玉明招呼工作人员搬了几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在会场前面搭建了一个临时主席台。
    因为事先已经说明本次会议是以革命 委员会的名义召开的，所以，尽管陈耀华也在主席台就坐，但他一言不发。
    接近九点，办公室主任周玉明宣布开会，随后，马学远代表革命 委员会讲话，“职工同志们！现在革命形势一片大好，而不是小好，国家的各项建设取得了巨大成就，人民生活蒸蒸日上，就像芝麻开花节节高！帝 国 主义和修正主义被我们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我们的朋友遍天下！”
    老马顿了顿，他用余光扫视了对面的二三百名职工，本以为大家会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可让他极度失望的是，除了偶尔出现的一两声咳嗽，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两三分钟，老马继续说道：“自从成立革命 委员会以来，天晨材料研究院的形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广大革命群众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职工思想觉悟大幅度提高。不过，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今后，革命的道路还很长，革命任务非常艰巨，希望广大革命职工继续坚持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把隐藏在咱们身边的一小撮异己分子挖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革命的阳光为他腐烂的灵魂消毒！”
    话音刚落，对面的一位职工高声问道：“马师傅，照你这说法，职工们思想觉悟的提高，全是你们几个委员的功劳？在没有你们之前，我们都是一帮坏人？”
    “马师傅，你刚才说的几句话，用在你和魏建学身上倒是很合适。没有当委员之前，你俩是全521工程指挥部思想觉悟最低的，现在当官了，思想觉悟马上就提高了，反过来教训别人思想觉悟低，真是立竿见影啊！”有职工直言道。
    端坐在主席台的魏建学突然站起身来，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指着对面喊道：“你怎么跟革命 委员会成员说话呢？”
    谁知刚才说话的职工根本不买魏建学的账，只见他霍地从人群中站起来，走到第一排指着魏建学，十分不削地说：“哟，这不是魏建学吗？听说你当官了，你小子确实令人佩服，从一个吊儿郎当，调皮捣蛋的无赖，摇身一变成了院级领导，你能不能跟兄弟们交流一下经验，你是怎么做到的？马师傅说有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精神面貌焕然一新，指的就是你魏建学吧？”
    这位身穿工作服，身材结实，留着短发的职工，三十出头的年龄，名叫胡世强，在朝鲜战争后期曾随部队入朝作战，因立有三等战功，转业后被安排到天晨材料研究院工作，现在是试验二组的试验工。
    胡世强为人正直，他早就听说试验一组的魏建学是个无赖，半年多前听说魏建学成了革命 委员会成员，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他也在场，当时就对魏建学破口大骂。
    今天在全室大会现场，听了马学远的一番讲话，胡世强觉得非常别扭，在第一名职工发出质疑后，胡世强立即发言，而且他的话更加刺耳，直接激怒了魏建学。
    面对胡世强的一番讥讽，魏建学怒不可遏，“你，你是什么人？竟敢对革命 委员会成员无礼？”
    胡世强歪着脑袋，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本人胡世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原来是试验二组工人，现在是试验车间生产工段的职工。你还知道无礼？你对别人有礼吗？我哪里对你无礼了？”
    “胡世强，我警告你，我跟马师傅是全院革命 委员会成员，你跟我们说话，最好注意点！”魏建学拍着桌子喊道。
    “我呸！警告我？一个无赖也敢向我发出警告，你算什么玩意？魏建学，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那些过往历史，自己是个什么货色，难道当上这个委员，就把你那些斑斑劣迹都忘了？即使你忘了，我们却没忘，所以，在我们面前，请你收起这副装腔作势的嘴脸，我们不吃那一套！”
    马学远在一旁，有如坐针毡的感觉，他觉得如果任由现在的局面继续下去，魏建学不仅会颜面扫地，而且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会当面出丑，他必须想办法结束这种局面。
    对双方的气势进行分析后，老马生怕遭遇魏建学那样的尴尬，他不敢劝阻胡世强，只好拍着魏建学的胳膊说道：“建学，今天这个会议的目的不是来吵架，你就少说几句吧。”

 第109章 欲加之罪

    当众被对方羞辱，魏建学非常窝火，但他拿胡世强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应对，正在他下不来台的时候，马学远的劝告，给魏建学解了围，他趁机说道：“胡世强，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回自己的座位吧。”
    对面的胡世强根本不领情，“你不跟我一般见识？你算老几呀！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瞧你那德性！”
    “你......，”魏建学被气得脸色铁青，又想站起来。
    马学远一把按住魏建学，“好啦，你们两个都消消气，胡世强同志，请回你的座位吧，咱们回到正题上来。”
    胡世强瞪了魏建学一眼，不太情愿地转身回到自己的凳子上。
    马学远继续刚才的话题，“就在这种大好的革命形势下，却有人包庇部里的资产阶级学术权威，我们接到举报，这个人就隐藏在咱们身边，今天开会的目的，就是想让他主动站出来承认错误。”
    会场再次陷入寂静，过了好几分钟也没有一点动静，马学远再次提醒道：“希望这个人主动承认错误，我们手里已经掌握了证据，如果让我们揪出来，那就被动了。”
    此时，对面的职工人群中有人问道：“马师傅，你别在这儿故弄玄虚了，这个人究竟是谁呀？”
    “我相信这个人是有革命觉悟的，希望他自己站出来。”
    又是一阵寂静，也许魏建学等的不耐烦了，他敲着面前的桌子大声说道：“老陈同志，你就这么沉得住气吗？”
    听了这话，所有人都抬起头，把目光集中到主席台，陈耀华也莫名其妙地看着魏建学，大家似乎都不知道魏建学在说什么鬼话。
    被大家看得有点发毛，魏建学指着陈耀华，高声说道：“老陈，说的就是你，还不站出来承认自己的错误？”
    突然被魏建学点名，陈耀华有点发懵，“说的就是我？我怎么了？”
    “你不是很有自知之明吗？怎么回事儿自己不知道？”
    “说实话，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陈耀华两手一摊。
    “刚才马师傅讲，革命 委员会接到上级机构举报，有人包庇部里的资产阶级学术权威，我们已经查明，这个包庇人就是你！这回听清楚了吧？”魏建学没好气地说。
    “我？我包庇谁了？”陈耀华觉得一头雾水。
    “老陈，你真是会演戏，部里有人举报你包庇资产阶级学术权威刘仁良，你还想抵赖吗？”
    “包庇刘仁良，刘司长，谁举报的？”
    马学远接过话茬，“告诉你也无妨，举报信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部里的罗焕明举报天晨材料研究院有人包庇刘仁良，你看看吧。”
    陈耀华接过举报信看了一遍，“这上面也没说是我包庇刘仁良呀！”
    “虽然这上面没有明说，但我们通过一两个月的调查，现已查明，这个包庇人就是你！”
    “调查？我看你们是凭空捏造，欲加之罪！我自己都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包庇过刘仁良，难道你们比我还清楚自己做的事？说我包庇刘仁良，拿出证据来！”陈耀华态度强硬。
    马学远知道老陈不肯轻易认罪，他点了点头，“你要证据吗？那好！我问你，全院除了梅院长，谁跟科技司的刘仁良接触最多？”
    “我承认自己跟刘司长打交道比较多，但这就能成为我包庇他的证据？”
    “如果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那好吧，半年前，你是不是填过上级部门关于刘仁良的一张调查表？事后，部里还派了工作组到咱们单位，专门就刘仁良的一些问题跟你开过一次座谈会？”老马层层推进，步步紧逼。
    “这两件事都曾经发生过，但我实事求是地填写了调查表，部里派来的工作组找我开座谈会，我向他们如实反映自己知道的情况，这有什么问题吗？”
    “承认这两件事，说明你还算诚实，但把你跟刘仁良的接触和罗焕明检举的情况结合起来考虑，足以证明你就是那个包庇资产阶级学术权威的人！”
    “学远，亏你还是搞科研的，你这种推论逻辑混乱，罔顾事实，完全站不住脚！”
    “你们这些人确实会狡辩，那我问你，那张调查表的内容是什么？你又是怎么填写的？在工作组的座谈会上，你都谈了些什么？才过去半年时间，你总不会都忘了吧？”马学远咄咄逼人地说。
    “我的事情太多，调查表的详细内容和座谈会具体说了什么，我还真不完全记得了，但主要内容我还有印象，确实有刘司长资产阶级学术权威的内容。”
    “这不就得了嘛，你又是怎么做的呢？”
    “我如实反映了情况，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
    “既然如此，怎么会遭到罗焕明的举报呢？我看你没有说实话！”魏建学有点沉不住气了。
    “是啊，全院就数你和梅院长跟刘仁良接触最多，但那张调查表是你填写的，部里派来的工作组只找过你开座谈会，这两件事你抵赖不了，所以，举报材料中说的那个包庇人就是你。老陈，我看你还是别兜圈子了，痛快承认错误吧！”老马跟魏建学一唱一和，配合默契。
    “我已经配合上级部门工作，实事求是的反映了情况，你们要我承认什么错误？”
    “老陈，你口口声声说的实事求是，指的是什么？”
    “魏建学，你连实事求是的意思都不知道，就你这样的，也配跟我讨论问题吗？”
    “老陈，我代表革命 委员会对你进行盘查，你却一再瞧不起我，你这种态度就是瞧不起革命群众！”
    “在座的所有人，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你魏建学的过往历史，就你这样的，能不能代表革命 委员会我不知道，但我肯定你绝对代表不了广大革命群众，因为你不配！知道谁是革命群众吗？坐在主席台对面的广大职工，他们才是真正的革命群众。我问一声，职工同志们，魏建学能代表你们吗？”陈耀华故意高声问道。
    “不能！他算个什么东西？”职工们此起彼伏的声音在现场回荡。
    “你......，陈耀华，你想干什么？你这是挑拨革命群众之间的矛盾！”魏建学气急败坏地说。
    “魏建学，你又不是革命群众，你是高高在上的革命 委员会委员，你着什么急呀？职工同志们，魏建学说我挑拨你们之间的矛盾，我挑拨了吗？”
    陈耀华知道部分职工早就看不惯魏建学的言行和为人，借着革命群众的话题，他故意把职工们的情绪调动起来，让职工们发泄对魏建学的不满。
    受到陈耀华鼓动，职工们高喊：“魏建学不是革命群众，我们跟他不是一路人，革命群众之间没有矛盾！”
    现场气氛让魏建学非常尴尬，他气得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陈耀华，你不要转移广大职工的视线，今天的会议是让你交代问题，你却把我引向矛盾的中心，你这是何居心？”
    “魏建学，你可真会开玩笑，你又不是三岁小孩，我怎么能把你引向矛盾中心？转移视线的是你自己，我没有什么问题可以交代！”
    眼看魏建学被陈耀华戏耍，为了回归正题，马学远接过话茬，“老陈，不要把话题扯远了，还是交代你的问题吧。”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无论调查表还是座谈会，我都实事求是反映问题，还有什么可交代的？学远，我劝你别浪费时间，有这功夫，干点其他有意义的事情不好吗？”
    “这个不用你教训，我们知道什么事情有意义，什么事没有意义，今天让你交代问题，就是我们的任务，这件事就很有意义，你想蒙混过关，恐怕没那么容易。说吧，你是怎么向上级反映刘仁良的情况的？”
    “我已经说过多次了，实事求是反映问题，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绝不无中生有，捏造事实，诬陷革命同志。”
    “大家听见没有？老陈，你说这话就有问题，谁告诉你刘仁良是革命同志？就冲这句话，你就有包庇他的嫌疑！”
    “问题是谁也没有说刘司长不是革命同志呀！你有什么权力为部里的领导定性？就凭你马学远的一句话，就能认定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你也太不自量了吧？”
    “不是我为他定性，这材料上面说的很清楚，刘仁良是资产阶级学术权威，难道资产阶级这个罪名还不够给他定性吗？你可以继续为他辩护，这也正好说明你在包庇他的罪行！”老马指着对方说道。
    “所谓资产阶级学术权威，也是一部分人给他扣的帽子，从我跟刘司长接触交往过程中，没有看到他哪个地方有资产阶级学术权威的表现。我实事求是反映情况，你却说我为他辩护，包庇他的罪行，我认为你是信口雌黄！”
    魏建学不愿听别人讲道理，他早就厌烦了陈耀华的辩护，很露骨地说：“马师傅，咱们就这样听老陈狡辩吗？如果让他跟咱们并排坐在这里，我看他永远也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干脆把他揪出来，看他还有多大的嚣张气焰！”
    马学远想了想，“好，你发动职工开始行动吧。”
    “职工同志们，有谁愿意参加我们的革命行动？请到前面来。”魏建学扯着嗓子问。
    见无人响应，魏建学继续问道：“谁愿意参加我们的革命行动？革命无罪，造 反有理，希望思想觉悟高的同志，积极参加革命行动，我们将在全院表彰你们的英雄事迹，在革命 委员会为你们请功！”
    职工们既无回应又无行动，让魏建学很失落，他嘟囔着站起身来，“这些人的思想觉悟太低，这么点事还要我亲自动手。”
    来到陈耀华身后，魏建学毫不客气地说：“老陈，你不适合坐在这里，应该到前面站着！”
    陈耀华扭头看着对方，“魏建学，你想干什么？”

 第110章 一贯的承诺

    本想让职工们帮忙做这件事，但魏建学低估了陈耀华在职工心目中的威望，他的言行直接被职工们无视。无奈之下，魏建学只好走到老陈跟前，他想亲自把陈耀华揪出来。
    老陈从未受过此等侮辱，他怒目圆睁地质问对方，让魏建学一怔，“怎么，你包庇资产阶级学术权威，难道还有理了？就你这样的人，不配跟革命群众为伍，你应该单独到前面站着！”
    陈耀华轻蔑地说：“魏建学，你这家伙自不量力，总把革命群众这个名称挂在嘴上，你能代表广大群众吗？就今天这个场合而言，面前这二三百名职工，他们才是真正的革命群众！我问问大家，如果你能代表他们，不用你说，我自己就到前面站着。职工同志们，魏建学能代表你们吗？”
    在老陈的鼓动下，同样的剧情再次出现，职工群众中再次爆发出对魏建学的讽刺和辱骂，让魏建学无比难堪，他在桌子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够了！老陈，你想干什么？让不明真相的职工起哄，你想用这种方式对抗督导委员会吗？我劝你认清形势，不要搞什么阴谋诡计！”
    “职工同志们，大家听见了吗？魏建学说你们不明真相，我不知道他说的真相指的是什么？”老陈趁机把矛盾转移了方向。
    “魏建学你胡说八道！职工们的眼睛是雪亮的，谁好谁坏我们看得很清楚，不用你来教训！”
    “魏建学，你不学无术，只想捞取政 治资本。”
    “你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我们跟你不是一路人。”
    职工们议论纷纷，骂骂咧咧，魏建学十分尴尬，这时，有位职工大声说道：“建学，你这是何苦呢？咱们主任是个好人，你非要这样对他，让职工们对你都很反感，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循声望去，魏建学认识对方，“哟，这不是试验三组的同事张世全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喜欢说话了？你们主任包庇资产阶级学术权威，他是好人，谁相信呀？哦，想起来了，多年前你老家有事，老陈替你顶过岗，怪不得你说他好。”
    “你说得没错，老陈确实替我顶过岗，这些年来他还替很多职工顶过岗。我们不知道什么叫资产阶级学术权威，估计你这个二百五就更不知道了，但谁都看得出来，你这样对待老陈，就是为了报复他平时对你的批评教育，你可真是小人得志！”
    被本班组的同事老张师傅当面挖苦一顿，魏建学心里窝火，颜面扫地，他指着老张愤怒地咆哮道：“张世全，闭上你的臭嘴！如果你再满嘴胡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张世全平时对魏建学就没有好印象，只是碍于同一个班组的同事，在魏建学当了督导委员会成员，其他同事都对他敬而远之的时候，老张对他的态度还跟往常一样，今天也是看到魏建学做的太过分，而且已经下不来台了，老张才对魏建学好言相劝，没想到好心当了驴肝肺，魏建学不仅毫不领情，还跟老张较上劲了。
    想到这里，老张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走到第一排，挥舞着胳膊故意挑衅道：“建学，我好心给你找个台阶下，没想到你这小子听不懂人话，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既然认为我满嘴胡话，要对我不客气，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这等于当面向魏建学发出挑战，魏建学再无赖，再大的威风，他能把一个从未犯过错误的工人怎么样？何况面对膀大腰圆的张世全，即使动起手来，魏建学也占不到丝毫便宜。
    此情此景，别说魏建学，就连同为督导委员会成员，刚才还耀武扬威的马学远，也感到威风扫地。
    陈耀华任何时候都很清醒，尽管他才是今天这件事的当事人，他最讨厌魏建学和马学远这种公报私仇的小人行径，不过他不想把事情闹大，作为521工程总指挥，虽然他今天被剥脱了主持会议的权力，但他觉得自己有责任掌控局面。
    解铃还须系铃人，老陈站起身来，朝对面的张世全和广大职工一拱手，“今天这件事因我而起，本来跟同志们没有什么关系，让大家惨合进来，我真诚地说一声对不起！世全同志，请回你的座位吧。魏建学不是说我不应该跟他坐在一起吗？就他这样的，我还真的不屑于跟他坐在一起。”说完，陈耀华搬起自己的椅子，走到前面的空场坐下来。
    “老陈，你不能坐下！你得站着交代问题。”
    魏建学这话彻底把老陈激怒了，“什么？我站着，你坐着？就凭你这个混子加无奈？再说一遍，我没有任何问题可以交代！”
    “对，老陈是老党员，技术专家，魏建学你是什么玩意？一个下三滥，你有什么权利让他站着，你坐着？”职工群众中，有人高声说道。
    半天没有说话的马学远解释道：“让老陈站着交代问题，是督导委员会的决定，大家不要误会。”
    “老马，你别搬出什么督导委员会吓唬人，谁不知道这是你跟魏建学为了发泄对老陈的怨恨，公报私仇，故意羞辱老陈。不管你们出于什么目的，既然让我们参加这个会，我们就有发言权，你们让老陈站着，你们坐着，我们不会答应这种做法！”
    以魏建学和马学远为一方，陈耀华和职工们为另一方，双方在现场形成了对峙局面，一时间谁也不肯让步。
    快到中午下班的时候，见事情没法收场，老马跟魏建学耳语一番后说道：“老陈，你发动职工跟督导委员会公开对抗，这是一种十分危险的行为，希望职工同志们认清老陈的本来面目，不要上了他的当。今天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将被记录在案，总有一天会受到清 算！”说完，两人如丧家之犬，悻悻离去了。
    ......
    随着这场闹剧的草草收场，从第二天开始，521工程指挥部按照原来的部署，有科研生产任务的班组，每周三天政治学习，三天从事科研生产。
    尽管马学远和魏建学多次深入521工程的各个班组，试图动员某些职工跟他们一同反对陈耀华的领导，把老陈揪下来，由他们取而代之，但老陈为人正直，实在抓不到他的什么把柄，他在职工心目中威望又高，虽几经努力，终因收效甚微而作罢。
    老马跟魏建学以521工程指挥部安排职工政治学习时间不足为由，又多次到陈耀华那里找麻烦，均被老陈的一身正气顶了回去。
    在极其艰难的条件下，陈耀华兼任的tsmt202科研课题，仅工业化试验，就断断续续地做了一年多才完成。
    因为受到外界的强烈干扰，不能专注于科研生产，在tsmt202项目完成工业化试验以后，陈耀华有些心灰意冷，他准备就此打住，把已经取得的小试和工业化试验成果锁进抽屉里，让自己进入冬眠状态。
    就在老陈即将失去工作热情的时候，一天上午，他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是院里的长途电话值班室转接过来的，“请问是陈耀华同志吗？”
    “是的，请问你是哪位？”
    对方先报了一个军工部门的邮政信箱，然后自报家门，“耀华同志，我叫杜昆，是你们刘司长的朋友，记得两年前，咱们俩经刘司长介绍，曾在京城见过一面。”
    “想起来了，你是杜总。杜总你好！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咱们都两三年没有联系了！”
    “是啊！记得当时咱们写了个纸条，互留联系方式，后来我把纸条搞丢了，为了跟你联系，我给刘司长打了多次电话都找不到他，最后通过查询114，虽然很麻烦，总算跟你联系上了。也不知道刘司长怎么样了？”
    “嗨！提起刘司长，一言难尽呀！”陈耀华向对方简单通报了刘仁良的遭遇，“有人说刘司长是资产阶级学术权威，还举报我包庇他，这两年搞得我也抬不起头。”
    “哎哟，没想到你们行业搞得这么厉害！我们这里有段时间也是不让工作，可能因为行业特殊，过了不长时间就基本恢复生产了。”
    “嗨！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间是个头呢。”
    听见对方情绪低落，杜昆小心翼翼地问：“耀华同志，关于你们开发的那种耐盐碱特种材料，这两年有没有取得进展？”
    谈到科研话题，陈耀华提高了兴致，“这种材料在我们这里被命名为tsmt202，这个课题已经完成了小试，并在非常困难的条件下，经历一年多时间，现在终于完成了工业化试验。”
    “哦，了不起的成就！耀华同志，下一步你们打算怎么办？”对方惊喜地问。
    “下一步？我的计划当然是实施tsmt202的产业化，但是杜总，就我们单位目前这个状况，天天要求政治学习，尽量压缩科研生产时间，对于下一步的计划，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老陈显得非常无奈。
    老杜忧心忡忡地说：“哎哟，这可怎么办呢？耀华同志，费了好大的劲才跟你联系上，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们这个系统要生产一种新装备，需要用到你们研制的tsmt202，而且一旦半年后正式投产，可能用量还不小。”
    陈耀华这人总愿意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而且他兼职的这项科研课题，当初就是在科技司刘司长的介绍下，为老杜他们军工部门开发研制一种耐盐碱和耐候性强的特种材料，老杜现在找上门来，一定是急需这种产品，面对军工部门的迫切需求，陈耀华不能坐视不理。
    “杜总，tsmt202对你们的新装备真的很重要吗？”
    “耀华同志，tsmt202对我们的新装备不可或缺，如果可能的话，请你务必帮我们想想办法。”老杜近乎央求道。
    陈耀华把心一横，“好吧，请杜总放心，无论克服多大困难，我们也会按时向军工部门提供tsmt202，这是我们以前的承诺，也是我们一贯的承诺！”

 第111章 无奈的求助

    为了不负军工部门的重托，陈耀华打起精神，把锁进抽屉里的科研资料和试验结果拿出来，利用政治学习之余，编写出一份完整的试验报告，不仅如此，他还开始着手tsmt202产业化的准备工作，让课题组的两位助手详细整理工艺方面的数据。
    “主任，现在形势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工作呀？”助手小何懒洋洋地说。
    “整天政治 学习，搞得人无精打采，昏昏欲睡，我也感觉精疲力竭，但受人所托，而且tsmt202是国防工业急需的产品，面对军工部门的迫切需求，咱们不能无动于衷啊！”陈耀华已经懒得跟助手们讲那些苍白无力的大道理了。
    “可是主任，产业化准备需要其他部门通力配合，包括咱们在内，现在全院职工白天都在参加政治学习，哪有时间做这些工作呀！”助手黄哲明具有工作热情，但他对当前的局面也很担忧。
    “我也身处其中，岂能不知现实情况不容乐观？但咱们不能就此消沉啊！我有个初步设想，产业化准备期间，该咱们自己做的工作，除了白天挤时间尽量做，是不是可以利用下班后的时间在家做一部分？这样能加快一点准备工作的进度。至于涉及到院里其他部门的工作，我就只能去央求他们了。”
    对于老陈的建议，何鸣不置可否，小黄点了点头，“我们尽力吧，争取尽早完成工艺数据的整理。”
    tsmt202产业化准备工作，第一个要涉及到的其他部门，便是天晨材料研究院设计室，当陈耀华在设计室主任办公室见到老王，并说明来意时，这位设计室主任以异样的目光看着老陈，“我说陈大总指挥，现在都什么形势了？全院可能只有你还有心思工作吧？说不定哪天你这个总指挥的位置就被马学远或魏建学取代了，你还忙乎什么呀？”
    “嗨，总指挥这把椅子，谁愿意坐就拿去坐吧，我也不稀罕，但我是科研工作者，总不能禁止我工作吧？”
    “问题是现在全院职工上班都在参加政治学习，你想工作，你有时间吗？另外，你让我们设计，我们那些设计人员也需要时间呀！你给他们时间吗？”
    老王的一连串问题，噎得陈耀华一时语塞，过了两三分钟他才近乎央求地说：“王主任，你给想想办法吧。”
    “想办法？我能想出什么办法？”
    “比如，在政治学习的人员安排上，是否可以让职工们轮流参加？这样不就可以腾出人手搞设计了嘛。”
    “你的意思让我弄虚作假，应付督导委员会检查？你这主意倒是不错，可是你想没想过，要是哪位职工把这事儿往上反映了，我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你敢跟督导委员会的人对着干，我可没有你那样的资历和名气。”
    “你也太信不过职工了，谁能把这种事往上反映啊？”
    “现在的人都变得不可捉摸，知人知面不知心，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谁知道有没有人在背后算计我呢？”
    陈耀华理解老王的谨慎，在大家都如惊弓之鸟的时候，谁也不想惹出任何事端，他想建议老王让职工下班后回到家里做设计，但这话说不出口，因为一无荣誉，二无报酬，谁愿意像他和两名助手一样，当无名英雄啊！
    “王主任，你的顾虑不无道理，我再想想，看能不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从老王办公室出来，在回521工程指挥部的路上，陈耀华推着自行车一边往前走，一边思索着怎么才能让设计室的人既有时间做设计，又不让老王担风险。
    快到521工程指挥部办公区的时候，陈耀华突然骑上自行车，调转方向，朝院部办公区骑行。到了那里，把自行车往车棚一扔，健步上了院部办公楼三楼，来到挂着“督导委员会办公室”牌子的门前，他伸手在门上敲了几下，听见屋里传来“请进”的回声。
    推门进去，老白略感惊讶，“耀华同志，你怎么来了？”
    “我呀，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跑来向你求助。”
    “什么事情需要求助？坐下来慢慢说。”老白让陈耀华在对面坐下来，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放在面前。
    这对521工程的老搭档，在tsm研究室刚成立那会儿，曾在一个屋子里办公，两年多前因为成立督导委员会，老白被抽调到院里，当了督导委员会主任，虽然名义上还兼任521工程总支副书记，但这两年的岗位主要在督导委员会，老白已经很少回521工程指挥部了，他跟老陈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偶尔碰见，也只是点头打个招呼。
    尽管老白并未参与过针对陈耀华和521工程指挥部的任何行动，老陈也清楚，以白建新的为人，他不会同意，更不会支持马学远和魏建学的做法，但马学远和魏建学等人的行径，还是在陈耀华和白建新之间产生了或多或少的隔阂，不到万不得已，陈耀华不会主动向老白求助。
    老白本来就是个不愿意管事的人，虽然贵为督导委员会主任，他对成员的行为并没有太大的约束力，老马和魏建学针对陈耀华和521工程指挥部的行为，他看在眼里，却无力阻止，毕竟马学远和魏建学在采取行动之前，都提出过一堆理由。
    当陈耀华说完自己的想法后，老白既没同意，也没反对，只是平淡地重复道：“你那个项目现在准备搞产业化，需要设计部门配合，设计室抽不出时间为你们做设计，你想让督导委员会给老王下指示，让他灵活安排有关职工的政治学习，抽出时间为你们搞设计？”
    “是的，你看督导委员会能不能下这样的指示？”
    老白考虑再三，犹豫道：“我是521工程指挥部的人，凡是521工程的工作，我都无条件支持，这件事在我这里没有问题，就怕其他成员反对。”
    “建新，好歹你也是督导委员会主任，我想请你做做其他成员的工作，让设计室帮我们把项目产业化的设计搞出来。如果这是一般项目，我也不着急，但tsmt202是军工部门急需的产品，为了国防建设，就请督导委员会网开一面吧。”陈耀华哀求道。
    “为了国防建设，嗯，看看以这个名义能不能获得他们的认可吧。好，一会儿我就召集他们几个开会，讨论这件事。”
    “那就谢谢了！有什么结果，请你务必第一时间告诉我一声。”说完，老陈起身告辞。
    当天下午，白建新召集六名成员开会，他开门见山，向与会者宣布了陈耀华的请求。
    话音刚落，魏建学第一个表示反对，“现在全院职工都在掀起政治学习新高潮，老陈他咋就那么特殊呢？不仅他们521工程指挥部在政治学习上偷工减料，还要把设计室也带上，我看老陈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是啊，我也不同意陈耀华的请求，他没有资格这样做。”只要涉及陈耀华和521工程的事，马学远跟魏建学配合的十分默契。
    “可是，老陈他们要实现产业化的项目，跟一般情况有所不同，tsmt202是军工装备急需的产品，如果不答应他的请求，耽误了tsmt202的生产，一旦对国防建设造成不良影响，这个责任谁来负呢？”老白看上去也不着急，但他把这件事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意在引起大家的重视。
    “是啊，事关国防建设，咱们不能意气用事，应该慎重考虑。”另一位成员严肃实说。
    “什么国防建设呀！别听老陈在那儿故弄玄虚，我看他就是拉大旗作虎皮，不但自己抵触政治学习，还想拉拢其他单位跟他一起行动，以此搅乱全院的政治学习计划，对此我们要有充分的警惕性。”老马故作深沉地提醒道。
    “警惕性可以有，但咱们不能掉以轻心，要是这件事真跟国防建设有关，如果因为督导委员会把事情耽误了，到时候上面追究起来，在座的没有一个负得起责任。”在督导委员会，除了老马跟魏建学，包括老白和其他四位成员，均以平常心对待陈耀华。
    这位成员的告诫和提醒，让老马跟魏建学也不敢继续阻挠，但也没有人明确表态支持，会场气氛陷入沉寂。
    老白既是督导委员会主任，也是会议主持人，他不能任由局面僵持下去，经过一番考虑，老白建议道：“如果让军工部门给521工程指挥部或天晨材料研究院发个函，咱们是不是可以支持这件事呢？因为一旦有了这个函，既能说明这件事情的真实性，打消督导委员会部分成员的疑虑，也不会耽误向军工部门提供他们需要的产品，避免将来犯错误。”
    这一建议马上得到几位成员的赞同，“白主任，你这主意好！两全其美，非常稳妥。”
    老白看着另外两位成员，“学远和建学，你们两个什么意见？”
    老马和魏建学交换了眼神，他们既拿不出更好的办法，也没有反对的理由，只好无奈地说：“好吧，就这么办。”
    散会后，老白立即给陈耀华打电话，把下午开会的情况向他作了通报，“tsmt202要实现产业化，有很多工作要做，设计只是一方面问题，今后的大量工作都需要得到督导委员会的允许才能开展，为了争取督导委员会大多数成员的支持，你最好让军工部门给521工程指挥部或天晨材料研究院来个函，把他们的情况做个说明。”
    这个要求一点也不过分，陈耀华当即决定跟杜昆联系。长途电话接通后，老陈向对方谈了现在面临的困难和需要对方协助的事情，杜昆对此非常理解，“耀华同志，这件事已经给你添了很大的麻烦，我们一定按照你的要求，尽快给521工程指挥部发函。”
    一个星期后，陈耀华收到杜昆寄来的挂号信，里面是一份盖着对方单位鲜红大印的情况说明，信的末尾，除了感谢521工程指挥部所做的工作，还希望得到天晨材料研究院的进一步支持。

 第112章 科学的春天

    为了稳妥起见，在把信函送到督导委员会之前，陈耀华特意先将这封信函呈送到梅院长和院党委李书记面前，请他们过目，虽然两位主要领导现在没有决定权，起码可以让他们当个见证人，避免督导委员会的某些成员在今后罔顾事实，横加阻挠。
    老白再次召集六名成员开会，目的很简单，他向与会成员出示了军工部门的信函，“大家看清楚了，这是对方出具的情况说明，千真万确。”
    信函传到魏建学手里，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说道：“从这上面看，事情确实不假，但咱们是否有必要派人去对方单位核实一下，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儿？”
    这话让老白听不下去了，“建学，你说什么呢？军工部门出示的信函你都信不过，你信得过谁？难道就只信得过你自己吗？你去对方单位核实，人家认得你是谁？凭什么搭理你？再说，即使对老陈，他也是革命同志，他的请求也是为了革命工作，咱们不能把自己的成见带到工作中来，否则，广大革命群众怎么看待咱们这些人？”
    自从督导委员会成立以来，这是老白第一次发火，第一次当面批评督导委员会成员。
    马学远本来想支持魏建学的建议，见老白生气了，他把话锋一转，“是啊，军工部门的信函是可信的，到对方单位核实就没有必要了，不过，咱们也不能啥都听老陈的，否则，他更有借口逃避政治学习了。”
    “你想怎么办？我可告诉大家，在政治学习的时间安排上，对于跟tsmt202项目产业化有关的科室或人员，你们不要苛求太多，即使对于老陈和521工程指挥部，大家也应该以平常心态面对，否则，耽误了大事，没有人负得起责任！”军工部门的信函引起了老白的高度重视，他再次发出警告。
    马学远和魏建学很清楚，老白这番话，就是说给他们听的，两人本想对这件事再提一些针对性措施，见老白的态度如此坚定，也就没敢再往下说了。
    得到老白的口头允许，陈耀华并不放心，“你最好代表督导委员会，给有关部门出具个工作许可证之类的东西。”
    “督导委员会已经做出决定，同意有关部门配合你们工作，还有必要出具这种东西吗？”
    “哎哟，你是不知道呀，现在有些人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人家害怕督导委员会成员找他们的麻烦，别说我向他们口头传达你的意见，就是你亲口对他们承诺，人家也不一定信得过。口说无凭，还是履行个书面手续比较稳妥。”
    “出具手续倒好办，但我这里连个公章都没有，也不能写个白条呀！”老白无奈地说。
    “督导委员会好歹也是院级机构，成立三年多了，连个公章都没有，看你这主任当的。”
    “嗨，我们又不对外开展业务，要公章干什么？”
    “行啦，你去刻一枚督导委员会公章吧，给我出具个书面文件，盖上你们的大印，那些辅助单位才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有了这把尚方宝剑，陈耀华再次来到设计室，把督导委员会出具的文件放到老王面前，“王主任，你看看这个。”
    老王拿在手里仔细查看了一番，略感惊讶地问：“你是怎么搞到这个东西的？耀华，不愧是521工程总指挥，连督导委员会都被你征服了，确实不简单啊！”
    “看你说的，我能征服谁呀！tsmt202是军工部门急需的产品，人家军工部门向这边发了个函，督导委员会认为值得重视，他们就同意了。事情就这么简单！”
    “有了这个文件，我们不参加政治学习，督导委员会就不追究了？”
    陈耀华想了想，明确地说：“王主任，好像不完全是这个意思，按这上面所说，只有参加我们这个项目设计的职工，才可以暂时不参加政治学习，跟其他人没有关系。”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哪些人参与设计，还需要跟谁商量，或报请谁批准吗？”
    “你是设计室主任，具体业务完全由你负责。”
    对于其他辅助部门，陈耀华如法炮制，通过一番努力，终于协调好所有关系，使tsmt202项目得以实施产业化。
    虽然每周三天政治学习时间是督导委员会雷打不动的规定，但在陈耀华的亲自组织下，加上有小试和工业化试验的坚实基础，tsmt202的产业化过程进展还算顺利，四个多月后，第一批产品终于问世，经测试，产品各项指标完全达到使用要求，通过工艺条件的优化调整，生产很快走上正轨，正式投产后，521工程指挥部生产的tsmt202及时满足了军工部门的需求。
    ......
    几年以后，科学的春天来到了，和全国其他单位一样，天晨材料研究院首先恢复了以前的行政管理秩序，所谓的督导委员会被解散，而梅院长和党委李书记官复原职，回到他们原来的岗位。
    与此同时，上级部门要求天晨材料研究院迅速恢复科研生产秩序，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向科学进军！
    但是，最近这些年，由于职工们的注意力不在工作上，绝大多数科技人员已经很长时间不接触科研工作，试验工人对仪器设备的操作也变得有些生疏，大家的心都散了，要想一夜之间扭转局面，绝不是那么容易。
    在完成tsmt202项目的工业化试验和产业化之后，521工程指挥部就再也没有开展新的科研课题，现在上级要求恢复科研生产秩序，陈耀华要做的工作，首先是给521工程所属各基层单位召开一次全体会议，在会上，老陈要求科研工作者和广大职工把心收回来，认清形势，响应号召，从今往后，专注于科研生产。
    除此之外，陈耀华还向全体职工传达了全国科学大会的文件精神和上级部门的指示，尤其是全国科学大会的消息，让广大科研工作者备受鼓舞，很多科研人员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但摆在老陈面前的两个现实问题，令他颇费思量。
    首先，院里的督导委员会解散以后，各位督导委员的安置原则上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当初从521工程指挥部抽调了白建新、马学远和魏建学三人参加督导委员会，老白可以回521工程指挥部担任其原职，也就是总支副书记，老马和魏建学就不一样了，因为他们两个在担任督导委员会成员期间，专门针对521工程指挥部和老陈，做了很多坏事。
    在讨论是否接纳马学远和魏建学回归的会议上，521工程指挥部班组长以上干部一致表示反对，与会者对老马和魏建学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愤慨不已，钱章良表明态度：“老陈，魏建学好不容易从试验三组出去了，我们坚决反对他再回来，你把他安排在其他班组我不管，但我们绝对不要他。”
    “这些年因为老马长期待在督导委员会，对试验一组疏于管理，试验一组的工作几年前就被高建生接管了，老马回来后，难道让高建生把试验一组还给他？”周玉明提醒道。
    人员安排是老陈面临的问题之一，另外，521工程指挥部下属的tsm研究室和其他科研单位一样，已经好几年没有做新的科研项目了，陈耀华和广大科技人员面临的另一个关键问题，是下一步的科研选题和研究方向该往何处去？
    对于人员安排，其实陈耀华从内心也不想让老马和魏建学回到521工程指挥部的下属单位，但老陈也不能违背院里的原则，于是，他把两人找到办公室谈话，希望老马和魏建学到院里的其他单位打听一下，看哪个单位愿意接收他们。
    马学远是个聪明人，一听这话，觉得这是521工程指挥部要抛弃他们，“老陈，你这什么意思？”
    “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听你这意思，是不想让我们回来？”魏建学也回味过来了。
    “并非不想让你们回来，只是521工程是座小庙，容不下你们这两尊大神，你们最好去那些大的处室高就。”陈耀华揶揄道。
    “不想让我们回来，你就直说，别这么阴阳怪气的。”魏建学很不耐烦，以为自己还是督导委员会成员。
    “看你们这气势，就是不一样，毕竟你们都是院级领导，回到521工程，指挥部没法安排呀！”陈耀华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子。
    还是老马有自知之明，都这个时候了，他跟魏建学惶惶如丧家之犬，哪是什么院级领导呀！
    再怎么自视甚高，老马也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建学，你少说话。老陈，院里的原则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你让我们去找其他单位，这不符合原则吧？”
    “问题是你们两个都是院级领导，回到这里，你让我怎么安排？”陈耀华没好气地问。
    “哎哟，你可别再提什么院级领导了，老陈，把那一页翻过去吧。”
    杀人不过头点地，陈耀华本来就不愿故意为难别人，更不想落井下石，他还要顾及院里的办事原则，既然马学远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老陈只好说道：“回来可以，但魏建学能不能回试验三组，要看老钱是否愿意接收。至于学远，因为你多年以来一直不待在组里，前几年我们指挥部决定让高建生接管了试验一组的工作，我不知道回来后应该把你安排在哪个岗位？”
    “照你这么说，我们就真的回不来了？”
    “可以回来，但你们要想回到原来的岗位，我是无能为力啊！”陈耀华两手一摊。
    老马想了想，“如果我们不要求回原岗位，你有没有办法安排呢？”
    思虑片刻后，老陈冷冷地说：“魏建学可以先问问老钱，如果试验三组愿意收留你，事情当然好办，要是回不去三组，那就只能去生产基地倒三班。学远，你的岗位真不好安排，人家高建生干得好好的，总不能为了你，把他撤换下来吧？”

 第113章 奋起直追

    魏建学是无论如何也回不去试验三组了，因为老钱有言在先，这一点陈耀华非常清楚，但老陈没有必要跟他说这些，让魏建学直接去问老钱岂不更好？毕竟老钱才是试验三组的负责人。
    对于马学远来说，陈耀华的话已经堵死了他回试验一组的路，老马垂头丧气地说：“老陈，就算我不回试验一组，你总得给我安排个地方吧？”
    虽然陈耀华早就想撤销老马在试验一组组长的职务，并希望他离开521工程，真到了这个时候，陈耀华却觉得老马很可怜，他跟魏建学混到没有基层单位愿意收留的地步，他们做人确实很失败。
    实在不知道应该把马学远安排在521工程所属的哪个基层单位，陈耀华真想把他退回院里的干部处，但面对这个处处跟自己过不去的老同事，陈耀华动了恻隐之心，毕竟一个五十年代初的工科大学毕业生，如果被闲置起来，也是对人才的浪费。
    考虑了半天，陈耀华想到一个主意，“学远，多年来你疏远自己的专业，课题组长和项目负责人你是不能当了，521工程指挥部有几家外协企业，我们准备成立一个协调办公室，要不你到这个办公室当协调员吧？”
    “可这就跟我的专业知识没有多大关系了。”老马似乎有些不舍。
    “那些外协企业都是为521工程生产基地进行原料配套的，你对他们的情况也算比较熟悉，不能说跟你的专业知识没有关系，只是关系不大。另外，近十年来，你整天泡在督导委员会，早就离开了自己的专业，即使让你当组长和项目负责人，我看你也未必能胜任。”
    “好吧，我服从安排。”老马想了想，到了这个地步，陈耀华肯收留自己，已经算是开恩了，哪还敢挑肥选瘦啊！
    从此以后，马学远被置于521工程指挥部的直接监管之下，再也没有当课题组长和项目负责人那么自由了。
    魏建学对实验室的三班倒都很抗拒，生产基地的环境更艰苦，工作更累，以他的意愿，是绝对不愿去生产基地工作的，但陈耀华把他推到老钱那里，让三组组长做决定。
    钱章良是个直性子，魏建学刚进门，他就毫不客气地问：“你来干什么？”
    “钱师傅，老陈让我问问你，是否让我回三组？”
    “这个老陈，我早就跟他表过态，他没告诉你吗？三组已经没有你的岗位，你就不要回来了。”老钱直截了当地说。
    “可是，如果我不能回三组，就得去生产基地。”
    “反正三组已经没有你的岗位了，究竟去哪儿，那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但我原来是三组的人，院里规定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建学，你都快十年不在试验三组了，我总不能把岗位一直给你留着吧？这里早就没有你的岗位，你回来能干什么？”老钱待答不理地说。
    遭到明确拒绝后，魏建学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他垂头丧气地出现在陈耀华办公室。
    “建学，这么快就回来了？跟老钱谈的怎么样？他同意你回去吗？”陈耀华明知故问。
    “同意什么呀，老钱说试验三组没有我的岗位了。”魏建学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说。
    “怎么办呢？你自己还能想到别的办法吗？”
    “主任，我要是能想到别的办法，就不麻烦你了。”
    老陈点了点头，“建学，此前我已经说过了，如果三组回不去，你就只能去生产基地了。”
    虽然魏建学知道事情的结局，但他还想做最后的努力，便故伎重演，“我倒不是害怕去生产基地，但我这身体状况不太好，我怕自己吃不消啊！”
    陈耀华笑着摇了摇头，“建学，一说到干活，你身体状况就不好，并屡次以此为借口逃避工作。在督导委员会那么多年，谁也没见你身体状况不好，你整天蹦跶的多欢啊！”
    谎言被当场戳穿，并受到奚落，要是换做其他人，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魏建学脸皮厚，竟嬉皮笑脸地说：“主任，我也算老职工了，你跟许巍打个招呼，在分配岗位时，能不能让他对我关照一点？”
    “我这就给许巍打电话，要不他凭什么给你安排岗位？不过关照就免了，因为你又不是什么特殊人物。”
    “老陈，你......”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魏建学，你不会认为自己还是督导委员会成员吧？如果还想回来，就赶紧去生产基地报到，并无条件服从分配，否则，你请另谋高就！”
    ......
    人事问题理顺后，陈耀华和tsm研究室的技术骨干们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如何确立新的研究方向。
    自从进入新的历史时期，国外封锁逐渐解除，从各种渠道陆续获得的关于tsm材料方面的信息越来越多，对这些信息进行综合分析后，陈耀华和521工程指挥部的技术专家们认为，此前进行的tsm材料及其衍生产品的研究思路，跟发达国家在这一领域的方向是基本一致的，差别在于这种材料在发达国家已经发展到第四代，甚至第五代产品，而国内的521工程研究开发的tsmt系列衍生产品，才相当于国外的第二代产品。
    对过往的情况进行分析后，老陈和其他专家普遍认为，在tsm材料开始研制的起步阶段，国内技术水平跟发达国家的代差也就一到两代，但近十年国外在这方面发展太快了，平均三年左右就开发出新一代产品，而国内因为种种原因，在tsm材料的升级换代方面却原地踏步，停滞不前。
    在对国内外现状进行分析比较后，结合国内的实际需求，陈耀华和同事们决定奋起直追，他首先向梅院长汇报了这方面情况和国内各行业的需求，还有他们的设想。
    “耀华同志，我在这方面是外行，你是国内tsm材料方面的顶级专家，我相信你们的分析判断，你把你们的设想和计划打个报告，在部里备个案，然后你们就可以按照自己的设想开展工作了。你说得对，耽误了十年，咱们要有紧迫感，要奋起直追，否则差距会越来越大。”作为一名老领导，梅院长对老陈寄予了厚望。
    陈耀华在521工程指挥部组建了一个技术专家组，由他出任组长，专家组分为两部分，一部分由周玉明、许巍、田海涛、黄哲明及何鸣等人组成，主要负责收集国外有关tsm材料的最新信息，另一部分由老钱、孙良才和高建生等人组成，他们负责新材料开发所需原料的研制。
    科研工作者都很务实，认识到落后的现状，他们既不气馁，又敢于坦然面对差距，为了缩小这种差距或迎头赶上，夸夸其谈或坐以论道都毫无意义，唯有立即行动起来，脚踏实地的工作，才是唯一有效的办法。
    从此以后，技术专家们在各自的自行车把上总是挂着一个兜子，里面装着有关书籍和技术资料，不分上下班，一有时间就研读分析。不得不说，国外的先进技术令他们大开眼界，无论合成工艺，条件控制，仪器设备，还是原料精制和检测方法，都让他们耳目一新。
    通过对国外新技术的分析，他们发现第三、四、五代tsm材料的功能和性能都在不断扩展和提高，在讨论技术跟踪方案时，专家们的两种观点出现了分歧，一种是循序渐进，从第三代产品做起，另一种观点是跳过第三、第四代，直接研发第五代tsm材料。两种观点都有各自的道理，谁也说服不了对方。
    到了陈耀华拿主意的时候，他决定整合现有资源，在tsm研究室成立两个材料合成课题组，分别命名为试验四组和试验五组，四组负责第三、第四代材料的开发研制，五组直接探索第五代tsm材料的合成技术。
    这显然是个两头兼顾的方案，有人认为通过这些年的磨难，老陈变得圆滑了，他不愿得罪人，在技术方案上搞平衡。
    陈耀华对此不以为然，他承认这是两头兼顾的方案，但他认为两头兼顾很有必要，因为一方面tsm的第三和第四代衍生产品在国内还是空白，国内相关行业有这方面需求，而且研究开发这两代产品，还能为第五代产品的研究开发提供一部分技术支撑；另外，直接研究第五代产品，如果可能的话，可以藉此追踪该领域的世界前沿，所以，这方面的探索也很有必要。老陈认为两种方案都有道理，都应得到支持。
    几位专家对陈耀华的想法由衷佩服，在研究方向和科研选题方面，大家终于达成了一致。
    无论第三、四代产品的研发，还是第五代tsm材料的探索，都面临着很多技术难题，光靠试验四组组长田海涛和五组组长黄哲明，显然无法解决这些难题。陈耀华决定发挥集体智慧，继续保留521工程指挥部专家小组这一机构，以便对遇到的技术难题进行咨询。
    虽然不知道国外先进技术的具体细节，但通过多渠道交流和借鉴，对第三第四代tsm材料的技术方案有了大致了解，在随后的研发过程中少走弯路，起码可以节省不少时间。
    在专家组的指导下，试验四组只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就研制出了跟国外第三代产品性能相当的tsm材料，陈耀华要求四组的技术人员和职工们一鼓作气，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把第四代产品搞出来。
    田海涛是个慢性子，搞出第三代产品后，他想利用整理数据和编写试验报告的机会休整一段时间，便以此为借口，消极应对陈耀华提出的要求。
    一次到班组检查工作，陈耀华发现除了田海涛和几名技术人员在伏案工作，四组的其他职工都比较悠闲，经打听得知，田海涛让职工们放松一段时间，过一阵子再开展新的试验。
    老陈感到纳闷，已经安排下去的工作，到这里怎么就停下来了？

 第114章 非常时期

    任何科研项目，每完成一个阶段，都要进行数据整理和本阶段试验报告的编写，陈耀华当然知道这是科研工作的一部分，要是放在通常情况下，这样的工作安排没有任何问题。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已经被耽误了十年，还像原来那样按部就班，要想追赶世界先进水平，岂不是痴人说梦？
    老陈找到田海涛，问他为啥不开展新的试验，田海涛说了一大堆理由，“我想让大家休整一段时间，放松一下，再开展下一阶段的工作。”
    陈耀华毫不客气地摆了摆手，“海涛，你应该知道咱们面临的现状，在这千帆竞发，百舸争流的时代，你不能这样安排工作。”
    “主任，这一年来，职工们都很辛苦，趁这个间隙，大家修整一下，我们也需要整理试验数据和编写试验报告。”
    “这些都不能成为理由，你们辛苦？其他试验组的职工也没闲着，大家都在抢时间赶进度，争分夺秒地工作。所以，你们应该按照指挥部的统一部署，抓紧时间开展新的试验。至于前阶段试验数据的整理和试验报告的编写，最好利用你们的业余时间完成，因为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在陈耀华的严厉要求下，四组职工第二天就开始做下一阶段试验的准备工作。
    八十年代初，陈耀华和周玉明参加了一次全国订货会，这是tsm系列材料供需双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面对面交流。以往，天晨材料研究院的销售人员也跟不少用户见过面，但销售科的工作人员根本不懂技术，用户关心的很多问题，他们一问三不知，让对方很失望。
    这次会议，主办方在开幕式上邀请陈耀华做了一次关于“tsm材料衍生产品的国内外现状及发展趋势”的报告，绝大多数与会者都是第一次见到老陈，更是第一次亲耳聆听国内顶级专家纵论行业现状与趋势。会后，陈耀华跟很多用户代表进行了互动交流，倾听了广大用户对tsm材料性能提出的各种意见和新的要求。
    周玉明对用户提出的各种意见进行综合归纳后，他认为521工程指挥部正在开发的tsmt300和tsmt400系列产品，完全可以满足这些要求，“主任，用户需求这么迫切，看来田海涛他们的工作得抓紧了。”
    “是啊，搞应用研究的，在新时期要以市场为导向，既然市场需求这么大，咱们确实应该抓紧时间把产品搞出来。”
    “但是，光靠四组的力量，如果海涛他们既要在实验室做小试，又要搞工业化试验，还要进行产业化准备，你觉得他们忙得过来吗？”
    以前不知道市场需求这么迫切，这次在全国订货会了解到的情况，让陈耀华改变了看法，他认为原来的科研计划有点不适应新的形式，“如果仅仅依靠试验四组的力量，等他们按部就班地把第三第四代产品研发出来，不仅错失大好的市场，而且也让众多国内用户对咱们失望。要不把以前制定的科研计划调整一下，把四组承担的任务分一部分出来？”
    “调整很有必要，但你想怎么做呢？”
    “这个嘛......，要不把tsmt400分出来，或者让田海涛他们只做小试，把工业化试验分出来，让其他课题组承担。”老陈若有所思地说。
    “其他课题组？你想让五组把tsmt500的探索实验停下来，和四组共同完成tsmt300和tsmt400的研发任务再说？”“五组的目标不变，tsmt500的探索实验一刻也不能停止，否则，追赶国外先进技术便无从谈起。”
    “可是，也不能把四组分出来的任务交给三个负责原料研制的课题组呀！毕竟专业不同，隔行如隔山啊。”
    “当然不能让他们搞材料合成，专业不同，那不是强人所难嘛。但前几天分配到521工程指挥部的那名研究生，我还没想好把他安排在哪个课题组呢。”
    “主任，你不是想让他承担四组分出来的任务吧？”
    老陈没有正面回答，转而问道：“你认为他能胜任吗？”
    “这......，我可不知道，不过从他的学历和专业来看，也许差不多。”
    陈耀华说的这位名叫郭新民的研究生，六十年代末本科毕业，是新时期招收的第一届硕士研究生，师从国内著名的材料工程专家，毕业分配时听从其导师的建议，从西子湖伴来到天晨材料研究院，干部处根据郭新民所学专业，直接将其送到521工程指挥部。
    第一次见到陈耀华，在一番交谈之后，郭新民高兴地说：“陈主任，久仰你的大名，我慕名而来，总算见到你了。”
    老陈毫不在意地说：“我就是个基层科研工作者，我们这里又是小城市，哪有什么名啊！”
    “陈主任有所不知，我的导师在我们读研期间经常提到你，他说你是这方面的国内顶级专家，既有真才实学，又是实干家，你们凭借自己的努力，在国内特种密封材料领域做出了开创性 贡献，在我毕业分配的时候，他建议我到天晨材料研究院，尽量争取到你身边工作。”
    “谬赞了！请问你的导师是......？”
    原来，郭新民的导师在一九六五年的一次学术会议上，跟陈耀华有过一面之交，在那次会议上，陈耀华宣读了一篇关于tsm材料的研究论文，受到与会者高度重视，会后，这位来自z大学材料工程系的副教授找到陈耀华，两人进行过短暂的单独交流。
    自那以后，因为工作太忙和后来发生的职工政治思想督导事件，陈耀华就再也没有机会出席全国性学术会议了，不仅失去了跟全国同行交流的机会，也失去了跟z大学材料工程系那位副教授的联系。
    但是，z大学材料工程系那位副教授，也就是后来郭新民的导师，却一直关注天晨材料研究院521工程取得的任何进展，他通过521工程指挥部发表在国内有关期刊上的研究报告，学术论文，或行业机构的成果汇编，了解陈耀华团队在tsm材料及其衍生产品的研究开发方面取得的成绩。
    那位导师非常钦佩陈耀华团队的工作成就，他认为521工程指挥部在这方面走在了全国前列，所以，当郭新民在毕业分配前夕征求导师的意见时，他向自己的弟子提出了建议，如果将来想在特种密封材料领域有所建树，那就去天晨材料研究院，在陈耀华身边工作，一定会有更多的收获。
    郭新民到521工程指挥部正式报到的第三天，还没来得及对他的工作岗位做出安排，陈耀华和周玉明就出差参加全国订货会了，从会上的信息反馈情况来看，市场对tsmt300和tsmt400都有较大需求，老陈认为，如果把这两种产品都放在试验四组研制，不仅会丧失大好市场，还会让广大用户对天晨材料研究院很失望。
    于是，老陈决定改变原来制定的科研计划，把tsmt400从试验四组分离出来，让新近分配到521工程指挥部的郭新民承担这一科研任务。
    周玉明当然赞同老陈的安排，但他也有顾虑，“这个办法好是好，但仅靠郭新民自己，他如何承担科研任务？另外，他初来乍到，是否熟悉tsm的衍生产品？”
    “让人家承担科研任务，当然要为他配备人手，为了支持郭新民的工作，可以专门为他成立一个课题组。至于他对tsm衍生产品的了解程度，等我跟他深入交流一次，看情况再说，只要他有志于这个行业，即使现在对tsm衍生产品不太熟悉，咱们也有帮助指导的义务嘛。”
    回到单位后，陈耀华跟郭新民进行了一次长谈，从职业操守，道德修养，到科研理念和高强度密封材料的国内外现状，以及发展趋势，谈话涉及的范围非常宽广，老陈不仅想从谈话中了解对方的专业知识和对tsm材料的认识程度，还希望通过这次深入交流，对郭新民的为人有所认识。
    两三个小时的谈话结束后，陈耀华对郭新民的总体印象良好，他认为这位年轻人思路清晰，理念新颖，对科研事业非常执着，起码从谈话中感觉对方为人正派，处事稳妥。
    第二天上午，老陈找四组组长商量工作，“海涛，现在看来把tsmt300和tsmt400两个系列产品放在同一个组研制，确实让你们工作压力很大，经指挥部研究，我们决定让其他人承担一部分，为你们减轻一些负担。”
    田海涛似乎没明白领导的意思，“让其他人承担一部分，怎么承担？”
    “我们研究了两个方案，一个是你们在实验室做完了tsmt300小试，继续做tsmt400，但让其他人承担两个系列产品的工业化试验；另一个方案是你们做完了tsmt300的小试，由四组继续往下做工业化试验，但tsmt400就不用你们做了。这两种方案，你挑选哪一种？”
    “你是说，我们的任务必须分出一部分？”
    “是的，为了加快研发进度，必须让其他人承担一部分。”
    “以前计划把两个系列的产品都放在四组研制，怎么突然变卦了？”田海涛感到很不理解。
    “在新的历史时期，咱们搞应用研究的不能再把自己关在象牙塔了，而要以市场为导向。据我们了解，现在市场对第三第四代产品需求迫切，而且这个窗口期只有四五年，一旦错过这段时间，咱们的工作就没有多大意义了。把你们的任务分出来一部分，目的就是为了缩短研发周期，让产品尽快满足市场需求。所以，需要对原来的计划做出改变。”陈耀华解释道。
    田海涛想了想，“我们选择第二种方案，继续往下做工业化试验，直到最终的产业化。”
    “好吧，指挥部遵从你们的意愿，把tsmt400分出来。”
    当天下午，陈耀华向郭新民交代了对他的工作安排，“这几天你先熟悉一下tsmt400的技术背景和现状，指挥部将为你新组建一个课题组，等我们把课题组的人员和实验设施配备齐全，你就可以开展工作了。”

 第115章 市场导向

    尽管学历较高，作为刚分配到单位的新人，自己能受到这般重视，郭新民还是有点受宠若惊，但他知道凭自己目前的能力和经验，第一次承担如此重任，还是有些力不从心，“陈主任，如果独自承担这一课题，我怕自己经验不觉。”
    老陈理解对方的顾虑，“新民同志，你就放心大胆地开展工作吧，521工程指挥部发挥集体智慧，成立了专家咨询小组，我任组长，负责对每个课题组遇到的技术难题进行咨询，你在工作中遇到任何难题，都可以得到专家小组的帮助。”
    毕竟接受过更高层次的教育，郭新民的理论基础相当扎实，在开始阶段，缺少的只是实践经验，不过在专家小组的帮助下，遇到的一些技术难题很快就被克服了。
    郭新民热爱这一行，他年轻，有干劲，又得到以陈耀华为首的专家们的无私帮助，尽快开题时间比较晚，但他带领课题组，仍然不负众望，只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就顺利完成了研制tsmt400的小试。
    相较于实验室阶段的研发工作，接下来的工业化试验和产业化过程，对郭新民才是真正的挑战，毕竟读研期间受到的实验技能训练，让他对实验室的科研工作游刃有余，但工业化试验和产业化过程，除了理论基础，还需要更多的工程知识和实践经验。
    尽管这一年大家都很忙碌，除了探讨技术问题，几乎没有坐下来交流的机会，但是，通过一年时间的近距离观察，陈耀华对郭新民有了更加深入全面的了解，这位年轻人在各方面都给他留下了良好印象。
    在接下来的工业化试验中，经过老陈的悉心指导，加上郭新民的悟性，他很快就克服了对大型设备的畏惧心理，面对试验过程中出现的“放大效应”，老陈教给他解决问题的办法，没用多长时间，郭新民就积累了不少实践经验，以后的工作，除非遇到技术难题，郭新民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
    ......
    前几天，梅院长进京参加了一次部里召集的全国行业会议，主要内容是传达上级指示，跟基层科研单位的领导们共商科研工作的改革思路，以及工业产品销售方式的改革。
    在新的历史时期，从事应用研究的科研机构，科研项目的确定要以市场为导向，这既是上级部门的要求，也是大家达成的普遍共识。至于工业产品的销售方式，要尽快停止计划调拨，让供需双方直接见面，用市场调节产销数量和产品价格。
    向全院中层以上干部传达会议精神以后，梅院长又召集院级领导干部开会，商讨贯彻执行上级指示的具体措施。
    “以前都是各研究室选课题，上报到部里等待审批立项，从这个趋势来看，以后从部里申报科研项目的难度将会越来越大，各基层单位要从市场和企业寻找科研课题了。”主管科研的副院长忧心忡忡地说。
    “就是因为以前的科研项目有很多是基层单位闭门造车想出来的，跟实际需求相脱节，好多科研课题完成以后，因为没有实际意义而被束之高阁，不仅浪费了国家宝贵的科研资源，而且让为数不少的科研人员形成了等靠要的惰性，所以，上级部门下决心改变这种局面。”梅院长解释道。
    “上级部门的良苦用心也许很有道理，但已经形成多年的习惯，要想改变谈何容易！让基层研究室从市场和企业需求寻找科研课题，我怕他们学不来。”
    “你就别替他们叫苦了，”梅院长对自己这位主管科研的副手有些不耐烦，“咱们不是搞基础研究的，我认为应用研究就是应该针对用户，面向市场。费了好大的劲，花了国家的科研经费，搞出来的东西百无一用，这样的局面该结束了！面向市场和企业寻找科研课题就那么难吗？当然比坐在办公室凭空想象要难，但只要用心做一件事，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谁要是觉得工作难做，就让他问问521工程是怎么做的，让他向耀华同志取经！”
    这时，与会者把目光齐刷刷聚焦到坐在最远处的陈耀华身上，党委李书记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呀，咱们的521工程指挥部不就一直是这么做的吗？耀华同志在这方面应该具有非常丰富的经验。”
    突然被聚焦，陈耀华还有点不适应现场气氛，略显紧张地说：“这......，我哪有什么经验呀！”
    梅院长的话消除了陈耀华的紧张情绪，“我赞同李书记的说法，这么多年来，耀华同志一定有不少经验，但事先没跟你沟通，今天就不让你交流经验了，不过以后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你最好有个思想准备。”
    在这次会议上，还讨论了产品销售问题，因为整个天晨材料研究院只有521工程有生产基地，这件事实际上只跟521工程指挥部有关，“没有国家的调拨计划，tsm系列材料今后只能靠自己销售了，是否有必要将现有销售人员划归521工程指挥部直接管辖？”梅院长征求大家的意见。
    “如果国家取消调拨计划，产品全靠自己销售，不仅现有销售人员的业务水平难以适应市场营销的要求，而且销售力量也远远不够，希望院里增加人手。”从那次全国订货会了解到的情况，陈耀华觉得下一步要注重销售队伍的建设。
    “耀华同志，在座的可能只有你知道产品营销需要什么样的人，这件事就交给你自己去办，院里把现有销售人员划归521工程指挥部，需要的其他人员你可以在全院范围挑选，选定以后报给院人事处，就可以顺利调入你们那里。”
    得到梅院长的大力支持，随后的工作进展顺利，陈耀华在521工程指挥部建立销售科，除了院里供销处原来的几名工作人员，他又从别处调来了六七名职工，其中还有两名技术人员，做好了在没有国家调拨计划的情况下，自行销售产品的准备工作。
    但是，随着tsmt300和tsmt400系列产品的陆续投产，论规模，521工程指挥部生产基地每年创造的产值，相当于一家中型企业，而利润相当于整个天晨材料研究院每年获得上级拨款的两倍（当然，这些利润的绝大部分是要上缴的，只有很少一部分归单位支配），指挥部生产和科研两部分拥有的职工，跟全院其他单位的职工总人数相当。所以，521工程指挥部在天晨材料研究院处于一种不上不下的境地。
    为了改变这种局面，梅院长产生了一个大胆设想，他想让521工程指挥部成为天晨材料研究院下属的一个独立核算单位，当他把自己的想法在院级会议上提出来时，与会的院级领导们感到很突然，有人当即问道：“成为相对独立的二级单位，有这个必要吗？”
    “太有必要了！大家应该注意到，521工程指挥部的供销系统已经独立于天晨材料研究院，而收支却还掌握在院里的财务部门手里，这不仅给双方的管理带来很大麻烦，也不利于他们控制成本。除此之外，他们的科研和生产计划都是独立制定的，跟院里几乎没有什么关系。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还不给他们放权，相当于既要捆住人家的手脚，又要让人家游泳，无论如何都是不合理的。”梅院长是个十分开明的技术型领导，别看他已经快到退休年龄，观念却一点也不保守。
    其他院级领导也知道这是大势所趋，即使提出反对意见也无济于事，他们关心的只是521工程指挥部独立以后，还有哪些事情归他们管辖，这关系到他们的权力范围。
    经过商讨，本次院务会议决定，521工程指挥部实行独立的财务核算，供销系统自成一体，中层及以下人事任免权下放到指挥部，而指挥部本级干部由院里任命，党团工妇关系不变，每年上缴的利润一分不少。
    陈耀华也是与会成员，在大家讨论各项细则的时候，老陈一言不发，他从来不跟别人争权夺利，领导怎么布置，他就怎么执行，领导给多大权利，他从不超越界限。
    做出决议后，梅院长问道：“耀华同志，你有什么意见吗？如果有什么建议，现在就可以提出来。”
    “我尊重院里的决议，没有什么可说的。”
    “好吧，不过没关系，以后工作中遇到什么问题，可以向院里提出来，尽管现在作出了决议，只要在实践中发现不合理的地方，我们可以修改。”......
    尽管tsmt300和tsmt400两种材料已经陆续投入工业化生产，但tsmt500的探索试验却进展缓慢，迄今取得的试验结果跟国外文献报道的情况相差甚远。在一次专家咨询小组会议上，负责tsmt500探索实验的黄哲明汇报了遇到的一些问题，参加咨询会的郭新民认为，其中涉及一种原料提纯的技术难题，可以通过薄膜蒸发的方式加以解决。
    这是近些年发展起来的一项新技术，专家咨询小组除了郭新民以外，其他人都没见过，不得不说，郭新民在新时期接受的更高层次的教育，确实接触了很多新知识。还有几方面技术难题，郭新民也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虽然仍就属于天晨材料研究院的二级单位，但独立后的521工程指挥部，完全是一个具有自主研发能力的实体企业，作为521工程总指挥，需要陈耀华亲自处理的事务比以前成倍增加，为了不辜负院领导的重托，老陈必须全身心投入到管理工作中，于是，他决定辞去兼任的tsm研究室主任一职。
    老陈的决定让周玉明感到很突然，“你不兼任tsm研究室主任，谁有资格肩负这一职务？”
    “我认为郭新民可以担任tsm研究室主任。”陈耀华直截了当地说。
    “郭新民的科研水平和工作能力没有问题，单从这两方面考察，他可以担任研究室主任，但他的资历、人品和社会阅历能服众吗？”

 第116章 合适人选

    陈耀华非常清楚，研究室主任人选，科研水平和工作能力必须出类拔萃，但资历、人品和社会阅历也不可忽视，否则，在科研人员扎堆的单位，将难以得到大家认可。
    虽然郭新民参加工作还不到两年时间，但他独立完成了tsmt400的研制任务，在陈耀华的指导下，他还完成了tsmt400的产业化，不仅如此，自从加入专家小组以后，郭新民表现出来的科研理论水平和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令人刮目相看。
    除此之外，通过这一年多的观察，陈耀华认为郭新民在职业道德、人品和为人处世等方面，也有上佳表现，所以，在研究室主任人选上，他第一个想到了郭新民。至于社会阅历尚浅，这倒是事实，但老陈认为，社会阅历是一个逐渐积累的过程，随着时间的推移，阅历自然会丰富起来，这对其本职工作没有太大影响。
    见陈耀华主意已定，周玉明没有再说什么，虽然觉得郭新民稍显年轻，但他也认为没有比郭新民更合适的人选。
    放眼整个tsm研究室，钱章良和孙良才是老资格的科技人员，他们的资历几乎跟陈耀华相当，但因为专业、人品和职业素养等方面的原因，他们两人显然都不适合当研究室主任。
    五十年代末分配到521工程的几批大学毕业生，除了周玉明和许巍表现突出，田海涛和唐建林也还不错，其他人表现平平，不堪大用，但周玉明现在是521工程办公室主任，下一步可能还另有任用，许巍是521工程生产基地负责人，他们两人已经担当重任，现在的岗位离不开他们。至于田海涛和唐建林，他们的业务水平和工作能力，都不足以胜任研究室主任的工作。
    高建生和黄哲明现在都是课题组长，虽然他们表现突出，是六十年代初分配到521工程那几批大学毕业生中的佼佼者，但其综合素质还有一定差距。
    倒是入职时间不到两年的郭新民，因为受教育程度更高，理论基础扎实，参加工作后独立完成了tsmt400的科研课题，积累了一定的实践经验，其业务水平和工作能力，以及职业素养等等，都符合研究室主任人选条件。另外，从培养新人的角度考虑，郭新民也是合适人选。
    最终，经陈耀华提名，组织部门考核，院里决定任命郭新民为521工程指挥部tsm研究室主任。
    在接到正式任命的红头文件之前，陈耀华找郭新民谈话，向他提前透露消息，郭新民觉得有点突然，“主任，我还是想待在基层课题组搞科研。”
    “担任研究室主任，不会耽误你搞科研，你可以兼任课题组长和项目负责人嘛。说实话，我就兼任了很长时间的课题组长和项目负责人。”
    “可我没有多少工作经验，就怕顾此失彼，把工作做不好，辜负领导的期望。”
    “只要合理分配时间和精力，就能做到两头兼顾，啥也不会耽误，我相信你有这样的能力。”
    郭新民从内心感激领导的信任，他暗下决心，一旦获得正式任命，将兢兢业业，竭尽所能把工作干好。
    卸下科研管理的重担，陈耀华潜心于521工程各项业务的发展壮大，他的目标不仅要把特种密封材料的规模和性能做到全国最大最强，将来还要参与国际竞争。
    但是在一次会议上，销售人员反映，最近几个月tsm材料遇到的销售阻力越来越大，这引起了陈耀华的重视。通过调研，他发现市场上出现了多个品牌的tsm材料，其中不乏国外大公司的进口产品，还有国内一些乡镇企业和个体民营企业的产品。
    还没做好参与竞争的准备，竞争对手便蜂拥而至，这不免让陈耀华有些措手不及，但老陈毕竟是这方面的国内顶级专家，经过冷静分析，他发现市场上那些tsm材料，几乎都是低端产品，甚至连tsmt200系列产品都很少见。
    为了应对这种局面，在一次产销联席会议上，陈耀华一边让销售部门降低销售价格，一边让生产基地逐渐减少低端材料的产量。
    “陈总，只要价格松动，就凭521工程的名气和产品质量，咱们的竞争力还是最强的，干嘛要降低产量啊！”
    “521工程不参与低端产品的竞争，价格降低后，低端产品的利润将会大幅下降，最初的几种tsm低端材料已经在521工程生产了二十来年，现在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淘汰低端产能，扩大高端产能，521工程应该勇于面对挑战，不断开发新产品，积极抢占高端产品市场。”
    “陈总，高端市场就没有竞争吗？即使目前没有国内的竞争对手，会不会面临进口产品的竞争？”
    “据我所知，国外这方面材料做得最好的是莫顿公司，在调研期间，我特别关注了他们的产品，除了低端材料，在国内还没见到莫顿公司高端产品的影子，我认为具有战略意义的高端材料，他们不会轻易出口，除非跟他们国家是战略上的盟友。”陈耀华分析道。
    不断开发性能优异的新材料，做高端产品，这是陈耀华为521工程设定的新目标，但要把目标变成现实，需要郭新民领导的tsm研究室加倍努力地工作。
    应对竞争的最佳办法唯有技术创新，因为陈耀华一直以来都非常重视科研开发，这么多年来无论机构如何变动，他始终紧紧抓住tsm研究室不放，才陆续开发出了tsm材料的一系列衍生产品，使521工程这个机构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
    由于tsm研究室的存在，面对国内外的挑战者，陈耀华信心十足，因为521工程具有得天独厚的研发优势。在全国范围内，只有521工程指挥部具有如此强大的研发能力，而国外除了莫顿公司，其他竞争者鲜有这样的创新能力。
    新的目标摆在面前，郭新民十分清楚tsm研究室肩负的重任，他不仅要求每个课题组长和项目负责人勇挑重担，更是身体力行，准备率先担负起tsmt600的研制任务。
    但是，在已经攻克了tsmt500研制难题的情况下，研制tsmt600的技术难度似乎不会如想象那么大，所以，陈耀华对郭新民的举措不以为然。
    “新民，你还是应该充分调动广大科技人员的积极性，敢于往他们肩上压担子，不能啥事都冲在最前面，你应该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如果精力允许，我建议你最好更多地关注tsmt700，从公开报道的资料得知，莫顿公司第七代高性能密封材料，将在明年下半年，最晚后年投入实际应用。”
    陈耀华紧盯该领域的国际科技前沿，随时关注国际上的最大竞争对手莫顿公司的一举一动，通过近三四年的不懈努力，521工程将跟莫顿公司在产品上的技术代差缩小到一点五至两代，这样的追赶速度是前所未有的。
    但陈耀华并不满足于此，他想进一步缩小跟世界先进水平的差距，甚至跟莫顿公司并驾齐驱，这就要求tsm研究室的全体科技人员共同努力，而不仅仅是研究室主任郭新民的单打独斗。
    按照老陈的设想，他建议让其他课题组承担tsmt600的研制任务，而郭新民在做好管理工作的同时，抽出精力探索tsmt700的技术方案。
    就在陈耀华带领521工程的技术人员奋力追赶世界先进水平的时候，一个艳阳高照的上午，他的办公室突然进来两位陌生的客人，对方递上名片，自称来自于老陈的家乡。
    听说话口音，确实跟陈耀华位于南方老家那个地级市的方言几乎一样，但自从父母到北方跟他生活在一起之后，老陈已经快十年没回老家了。
    陈耀华起身招呼客人在简易沙发坐下，沏了茶放到客人面前，“请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客人跟老陈套了一通近乎，最后道出此行的目的，原来，他们是陈耀华老家的一家乡镇企业负责人，前些年开始做密封材料，不知从哪里知道陈耀华是这方面专家，不远千里前来拜访，“陈总，我们想请你当顾问，报酬方面你开个价就行。”
    陈耀华两手一摊，“我是国家工作人员，单位给我发着工资，怎么可以为你们当顾问呢？”
    “陈总，你可以利用业余时间给我们当顾问，不会耽误你在单位的正常工作。”
    “哦，我明白了，你们想让我利用业余时间挣外快，这主意倒是不错，但你们请我当顾问，无非是想得到业务上的帮助，只不过在为你们提供帮助的时候，势必损害我们单位的利益，这件事我认为不妥。另外，我工作繁忙，也没有业余时间可以利用。”
    对方似乎很有耐心，“陈总不要急于拒绝嘛，南方得风气之先，尤其家乡那边环境非常宽松，是干事创业的热土，你没有时间不要紧，可以派你的助手帮我们指导，我们照样付给你报酬。”
    “两位老乡，你们远道而来，中午我请你们吃饭，但这件事请就此打住，没有商量的余地。”

 第117章 规划未来

    虽然拒绝了家乡人的邀请，这件事却让陈耀华感受到些许危机，那些乡镇和个体私营企业都知道人才的重要性，作为聚集了国内tsm材料研发领域顶尖人才的521工程，必将成为人才争夺的中心。
    连乡镇和个体私营企业都认识到人才的重要性，陈耀华更是十分清楚，要实现美好的理想和宏伟的目标，人才是关键。所以，他未雨绸缪，不仅在大会小会上呼吁重视人才，还跟521工程的每一位业务骨干都建立了良好的私人关系，尽力帮助他们解决工作和生活中遇到的各种问题，让他们心无旁骛，把精力完全集中在科研和管理上。
    尽管如此，面对利益诱惑，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泰然处之。
    一天下午，试验五组的何鸣来到陈耀华办公室，“陈总，我想跟你说件事。”
    “哦，坐下吧，你有什么事？”
    “现在政策宽松了，你知道我是南方人，我想申请调回南方去。”何鸣直截了当地说。
    陈耀华似乎想到了什么，“调回南方去，有接收单位吗？”
    “接收单位......，是一家乡镇企业。”何鸣吞吞吐吐地说。
    “乡镇企业？哪个地方的乡镇企业？”陈耀华警觉起来。
    幸好何鸣提到的企业，不是几个月前找过陈耀华的那家乡镇企业，但老陈还是觉得何鸣的决定有些草率，“你在521工程工作了二十余年，这也是咱们共事的时间，难道你在这里工作不顺心吗？你的家在这里，现在快到五十岁了，却要雁南飞，老婆孩子怎么办？”
    “跟我同期参加工作的，好几个都比我强，我想换个环境。那边已经同意，老婆孩子跟我一起过去。”
    “小何，说到这件事，我还有话要说呢，当初我是给了你机会的，但你自己不想承担责任，甘愿做辅助工作，这可怨不得别人。我想给你一句忠告，即使到人才稀缺的乡镇企业，要想有所作为，也必须敢于承担责任，如果遇到事情就躲开，到哪里也不可能受到重用。”
    被戳到了软肋，小何赶忙岔开话题，“行啦，你就说放不放我走吧？”
    “作为多年的同事，我还是希望你留下来，因为这里有你的事业，现在政策虽然不如南方宽松，但也在逐渐开放，521工程汇聚了本领域的国内顶级专家，我们的目标很远大，只要你愿意，这里有很多你可以做的工作。”
    “这里有我的青春年华，还有我的奋斗历程，要说一点也不留恋521工程，那是不可能的，但现实给了我更多选择的机会，我想做一些新的尝试。跟你共事二十余年，我感到很荣幸，感谢你这些年在工作和生活上对我的关照，但人各有志，我想去新的环境闯一闯。”
    何鸣去意已决，继续挽留毫无意义，陈耀华只好说道：“好吧，我这里没有问题，只要那边办妥了，我可以随时在你的调令上签字。”
    说实话，何鸣连课题组长和项目负责人都不是，他在521工程算不上什么重要角色，他的调离对521工程的发展不会造成任何影响，但挽留的话还是要说的，毕竟同事一场，陈耀华对他还是有些感情。
    其实，在目前形势下，只有类似何鸣这样的边沿人物才想调离521工程，其他技术骨干根本没有这种想法，因为真正想在高性能密封材料领域有所建树的科研人员，如周玉明、许巍、郭新民和田海涛等人，他们知道在国内跟高性能密封材料有关的科研生产单位，即使高等院校和科研机构，也没有比521工程更好的科研氛围和技术力量，更别说那些乡镇企业和个体民营企业了。
    面对人才争夺，纵然521工程在多方面都处于有利地位，但陈耀华不敢掉以轻心，他清醒地意识到，在机制体制和职工福利方面，跟南方那些企业比，521工程实际上存在着不足，如果在这些方面得不到改善，在利益诱惑面前，谁也不能保证所有技术骨干都能保持一颗平常心。
    老陈给梅院长打报告，建议院里改善职工住房，适当提高奖金额度。凭借521工程良好的经营状况，这些年来，取得的利润除了规定上缴的部分，自留利润的累积逐年增多。
    毕竟没有跟外界隔绝，当整个社会都在考虑经济利益的时候，陈耀华认为，可以利用自有资金把职工福利搞得更好一点，留住人才不能光喊口号讲大道理，适当照顾职工的利益关切，让他们体会到把工作做好不仅是一件光荣的事，而且也能让自己得到实惠，给他们讲道理才有说服力......
    八十年代中期，上级部门给了521工程指挥部两个去美国考察学习的名额，陈耀华早就想实地了解莫顿公司的科研和生产管理运作机制，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本身又是521工程总指挥，让他带队出国考察，是顺理成章的事。
    但是，上报给主管部门的出国考察名单，却是周玉明和郭新民的名字，“陈总，你是国内顶级专家，又是521工程总指挥，你怎么不去呢？”办事人员十分不解。
    “我都五十多岁了，应该把机会让给年轻人，毕竟521工程的未来主要靠他们。”
    “你可知道，这是部里从国家有关部门争取来的机会，十分难得，凭你的身份，由你带队出国考察，收获最大。”
    “我知道机会难得，但咱们也要相信年轻人，把机会留给他们，也许收获更大！”
    周玉明和郭新民同时出国考察学习一年，陈耀华再次一身兼三职，除了自己担任的521工程总指挥，他要暂时代管tsm研究室主任和521工程办公室主任的工作。
    这一年，因为tsmt500和tsmt600两个系列产品在年初和年末先后投产，并陆续投放市场，加上tsmt700的探索实验处于关键阶段，陈耀华要么在单位不分昼夜的忙碌，或者出差奔波于用户和市场之间，因为长期得不到休息，到了下半年，头发白了三分之一，也消瘦了一些，整个人看上去苍老了不少。
    在周玉明和郭新民出国考察学习归来的欢迎会上，两位同事拉着陈耀华的手，看着他深情地说：“陈总，这一年你受累了！”
    “年岁不饶人啊！要是放在十多年前，这不算啥，那时也是身兼数职，整天忙个不停，却没感觉多累，现在老咯，要是你们再不回来，我恐怕真坚持不住了。”
    “我们回来了，工作上往后我们多担当，你多休息。”
    陈耀华感谢两位同事的好意，但他哪里闲得住，在把代管的工作跟周玉明和郭新民做完交接后，便召集521工程专家咨询小组开会，听取两位出国考察人员的汇报。
    老陈最关心的是tsm材料的技术前沿和发展趋势，听了周玉明和郭新民对这两方面情况的详细介绍，他当场叮嘱tsm研究室主任，紧盯技术前沿，抓紧时间进行探索实验，随时关注该领域的最新趋势。
    工作安排妥当之后，老陈随即去南方出差，因为前段时间接受有关部门委托，准备由521工程指挥部作为依托单位，制定行业的国家标准，老陈是行业的国内顶级专家，这件事自然要由他来牵头。
    这次出差有两个目的，除了当面向有关高校和科研院所的同行征求意见，也想听听大型用户对标准的建议。另外，根据周玉明和郭新民汇报的情况，老陈还想顺便对tsm新材料的国内市场趋势进行一番调研，以便确定521工程未来若干年的科研选题方向。
    就tsm材料标准的制定，国内同行提出了不少意见，但都存在不同程度的片面性，毕竟他们所在的单位，无论tsm材料的生产技术还是研究水平，所处的高度都跟521工程不在一个层次。
    通过去粗取精的筛选，陈耀华吸收了其中有益的意见和建议，提出了自己的见解，标准的初稿形成后，他先让521工程指挥部专家组的成员审阅，并提出修改意见，再将其发送至国内其他同行，广泛征求意见。
    不久之后，一份饱含陈耀华心血和众多同行智慧的tsm系列材料的国家标准正式形成，并经专家审核通过，近几年杂乱无章的国内tsm材料生产现状，终于有了规范的标准。
    结合国内市场调研的情况和国际上的发展趋势，陈耀华和521工程指挥部的专家组成员一致认为，tsm系列材料的科研选题，要朝着性能差别化的方向努力，不仅如此，随着材料用途的不断扩大和对生产环境的要求越来越高，需要科研工作围绕材料性能的不断提升而展开，同时，材料生产过程中的环保和安全问题，也是科研选题的范围。
    在这种思想指导下，521工程的科技人员提出了一系列科研项目，归纳后大致分为三类，一类是围绕继续提升材料性能的课题，另一类则着力解决材料性能的差别化，第三类课题是围绕材料生产过程中的环境保护和安全问题开展科研工作。
    经专家评审，最终确定三大类十四个课题，成为tsm研究室在未来一段时间的科研方向。

 第118章 良好榜样（大结局）

    随着科研体制市场化改革的不断推进，科研项目自主立项，自筹资金是一种发展趋势，上级主管部门掌管的科研经费有限，科研单位再像从前那样，完全依靠科研项目的立项拨款过日子，将越来越难。但521工程因为自有资金充足，所属tsm研究室不仅拥有源源不断的科研课题，而且经费很有保障，科研工作充满了活力。
    除去已经淘汰的最低端tsm材料，521工程生产基地拥有从tsmt200至tsmt600的完整产品链，而且再过半年，最新一代产品tsmt700将按时投产，到那时，521工程将拥有六大系列数十个型号的tsm材料，不仅在国内遥遥领先，即使放在世界范围衡量，其产品种类和技术水平也名列前茅，陈耀华潜心打造的密封材料王国，已经具有相当的规模。
    凭借自主开发并实现产业化的数十个性能优良的tsm产品，以及先进的工艺技术，521工程在历年的科技成果评选中，多次斩获省部级科技成果奖，每一次的成果申报，都涉及到获奖人署名问题。
    陈耀华的原则是谁做的具体工作，科研成果署名权就归谁所有，即使因为他曾经兼任tsm研究室主任多年，几乎帮助每个科研项目都解决过技术难题，除非是他亲自负责的科研项目，老陈绝不染指其他成果的署名。
    由郭新民负责研制的tsmt700系列材料，获得了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这个奖项的等级要高于省部级科技成果奖，主要获奖人的署名最多可以申报五人，当陈耀华看到郭新民报上来的名单后，他见自己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一位，便毫不犹豫地拿起笔，将他的名字划掉了。
    作为办公室主任和专家小组主要成员，周玉明也为tsmt700的研制提出过不少宝贵意见，郭新民考虑比较周到，这份名单上也有周玉明的名字。
    见陈耀华把自己的名字划掉了，周玉明也不愿沾这个光，“陈总，你都不愿署名，我就更没有资格了。”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老了，这些荣誉对我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你们还年轻，技术成果对你们将来的职称晋升是有帮助的。再说，你为tsmt700的研制贡献过自己的力量，在这上面署名，合情合理。”
    “tsmt700的主要负责人是郭新民，除他之外，你为这个项目做的贡献最多，在我们出国考察期间，你还代替郭新民，担任过整整一年的项目负责人，我做那点工作，跟你的贡献根本没法比。”
    虽然两位领导都在真心实意地推辞，郭新民却不同意他们的意见，“陈总，周主任，没有你们的贡献，tsmt700的研制不会取得这么大的成果，如果你们不在成果上署名，其他人就更没有资格了，我总不能把跟tsmt700研制工作没有多大关系的人报上去吧，那岂不是对评奖机构的不尊重？所以，我劝你们接受这样的排名。”
    科研成果的获奖人应该实至名归，如果相互推让，最终导致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成为获奖者，不仅是对评奖机构的不尊重，也是对科研成果的亵渎，而且一旦开了这样的先例，就会让那些投机取巧者更不把心思放在工作上，陈耀华和周玉明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经过一番权衡，陈耀华决定不再推辞，但他修改了获奖人的署名顺序，把郭新民排在第一位，周玉明排在第二位，tsmt700课题组的两位技术骨干分别排在第三第四位，老陈自己则排在最后。
    “陈总，这样排名不合适吧，怎么能把你排在最后呢？”郭新民第一个提出异议。
    “我也觉得这样排名不合适，陈总，你的贡献比我大，你应该排在第二位，如果非要让我参加排名的话，我排在第五名就很好了。”周玉明真诚地说。
    “别着急嘛，你们听我解释，实事求是地说，对于tsmt700这个课题，除了新民，我跟玉明的贡献确实都要大于课题组的两位技术骨干，但就像我前面说的那样，我已经五十多岁了，对这些东西早就看淡了，而你们还年轻，今后的路还长，成果荣誉对你们的工作不仅有促进作用，对你们的未来也有好处。”面对荣誉，老陈极力往后退。
    周玉明也坚持把自己的名次往后排，郭新民无计可施，只得同意两位领导的意见。最终，以郭新民为首的课题组三位主要科技人员署名前三位，而陈耀华和周玉明则排在最后
    金秋十月的一天上午，九点左右，陈耀华接到梅院长打来的电话，“耀华同志，如果有时间，请来我这里一趟，有要事跟你商量。”
    陈耀华放下手头的工作，立即来到老梅办公室，进屋便迫不及待地问：“梅院长，请问你要跟我商量什么事？”
    “哟，你来的够快呀！坐下说话吧。”
    梅院长告诉老陈，虽然他即将年满六十岁，马上就到退休年龄，但上级主管部门还没有选派下一任院长的任何动静，因为年事较高，梅院长感到工作比较累，他想提拔一位常务副院长，协助他管理日常工作。
    实际上，梅院长是老资格的技术专家，如果身体状况允许，他的退休年龄可以放宽到六十五岁，所以，上级部门还不急于给他选派接班人。另外，梅院长当了二十余年的正 厅 级领导，他有权提拔副手，只需经上级部门备案同意即可。
    陈耀华有点摸不着头脑，“梅院长，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啦！耀华同志，跟你商量这件事，就是想知道你能否离开521工程指挥部？”
    “当然可以，我出差不就经常离开单位吗？”陈耀华还是不明白领导的意思。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如果把你从521工程指挥部调出来，那里离得开你吗？”
    “从521工程调出来？为什么？”对此问题，老陈有些措手不及。
    “我想把你调到院里来工作，出任常务副院长，就需要你离开421工程。”
    “哦——，”陈耀华吃惊地张着嘴，对于这种事，他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梅院长，你知道我的兴趣一直在基层，到院领导班子工作，我怕自己适应不了这里的工作环境。”
    “耀华同志，个人兴趣是不是应该服从革命工作的需要？作为一名老资格的党员干部，我相信你应该有这个觉悟。”梅院长故意把事情上纲上线。
    “这，”陈耀华显得非常为难，“梅院长，作为一名受党培养教育多年的老党员，我当然知道个人兴趣应该服从工作需要，但是，院领导班子有好几名副院长，你不提拔他们，却把我这个做基层工作的提拔到常务副院长岗位，这能服众吗？”
    “谁的工作能力强，该提拔谁，不该提拔谁，我心里很清楚，这个你就别操心了。现在的问题是你离开521工程后，对那里的工作有多大影响？”
    “周玉明、许巍和郭新民等人已经成长起来，他们早就独当一面了，如果我离开，对那里的工作倒也不会造成多大影响。”
    “我就说嘛，你历来重视人才培养，手下的几员干将个个都是德才兼备的人才，通过这些年的呕心沥血，你早已为521工程搭建了非常好的平台，生产基地新老产品衔接合理，销售网络布局于全国各重要区域，科研课题未雨绸缪，真正做到了研发一代，储备一代，探索一代，这在国内的大专院校和科研院所中都是极为罕见的。”梅院长平时非常关注521工程指挥部的工作，这里取得的任何进展都让他感到欣慰。
    “尽管如此，跟那些副院长比较，我还是觉得自己资历不够，梅院长，你还是另选他人吧。”
    “你的情况我还不清楚吗？论资历，不比他们差，论水平，他们几个望尘莫及。好啦，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你回去对指挥部的人事作出新的安排，尽快报到院里备案审批。一旦跟521工程指挥部新班子交接完成后，我们发个红头文件，你就到院里正式就任常务副院长。”
    面对院领导的要求，老陈只得服从安排，依依不舍地离开他工作奋斗了大半生的521工程指挥部。但是，在离开之前，他还有一项任务需要完成，那就是为521工程组建新的领导班子。
    这件事看起来简单，其实需要非常认真地权衡。
    在三位候选人中，论资历，周玉明和许巍无疑更胜一筹，但许巍长于生产管理，这些年几乎没跟科研开发沾边，他不如周玉明全面，显然不是合适人选。
    再把周玉明跟郭新民进行比较，周玉明有资历上的优势，只不过他年龄比郭新民大了将近十岁，郭新民不仅更年轻，而且科研理论水平更扎实深厚。如果论资排辈，521工程总指挥应该由周玉明接任，但综合衡量，老陈觉得郭新民更合适。
    道理虽然很清楚，但老陈觉得这件事应该取得周玉明的理解，否则，将会在未来的领导班子里埋下不团结的因素。
    陈耀华来到周玉明办公室，向他谈了自己的想法，“玉明，随着形势的发展，521工程指挥部需要有一个更加正式的名称，领导班子也要发生一些变化。”
    “是啊，521工程本身就是一个科研生产实体，这个代号用了这么多年，现在是该有个正式名称了，你想给起个什么名称呢？领导班子要如何变化？”
    “下一步我的工作岗位可能要发生变动，”老陈把院里的决定大致说了一下，“521工程更名还需征求院里的意见，更名成为公司后的领导班子，打算设置总经理和总支书记两位主要领导。”
    “这个办法好啊！”
    “玉明，我想跟你说的是，为了公司事业的长远发展，我建议郭新民出任总经理，由你出任总支书记，你有什么意见吗？”
    “陈总，我明白你找我谈话的目的，但多年来你给我们树立了良好的榜样，我绝对服从组织安排，一定配合郭新民把咱们开创的事业继续推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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