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进货，我略有心得》 锅巴 陆秋清点了一下门房桌上的东西。 一只高压锅，几包巴掌大小的袋装锅巴，还有......两件女装，可可爱爱的小裙子。 这些东西倒是都不贵，那只高压锅才九块九，但是，买下它们后陆秋的账户余额已经不多了。 这些天来陆秋抱着一种做实验的探索心态，每天都在教学楼里晃悠，而代价就是体力频繁地不够。 他尝试过，去一楼转一圈需要一点体力，进入老师的办公室需要三点体力，而翻看老师的抽屉则需要高达八点的体力。 为了搞清楚自己到底活在怎样的一个世界里，陆秋努力地获取体力。他试过，发现账号里的钱币并不能用来购买会员，只能拿来购买广告里的商品。 按理来说陆秋完全可以选择只看不买，然而这好像会激怒楼里的什么东西。若他看完了广告，心满意足地揣着得到的体力扭头就走，走廊尽头说不定会出现一个蹲在墙角嘤嘤嘤的白衣女孩。 陆秋觉得他的心脏已经很脆弱了，受不起惊吓，他还是想多活两年的。 于是就有了桌上的这些东西。 四样东西，三十五块，掏空了他本就不富裕的家底。如果他想继续探索下去，那么就得有更多的钱，看广告，买东西，得到体力。 钱，要从哪里来？ 这让陆秋感到头疼。作为一个门房大爷，他觉得自己承受了太多。他向后一仰，闭着眼发了会儿呆，接着随手拿起了桌上的一包锅巴，拆开。 高压锅他用不着，他不做饭，平常老板会贴心地派人每天给他送午餐。至于女装......陆秋在大二期末的新年晚会上穿过一次，跳小天鹅，他发过誓，这辈子都不会再穿女装。 看来看去，只有这锅巴还有用处。陆秋一面嫌弃这东西是个三无产品，一面拿了几片放进嘴里，心说味道虽然普通但也还说得过去。 嘎嘣，嘎嘣，一阵咀嚼声过后，狭小的门房里复归平静。 然而陆秋的心里却突然不平静了。 不知为何，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涌上了他的心头。明明外面还是白天，出门走出巷子就是热闹的街头，可他突然很怕，很怕。 像黑夜里无家可归的小孩，蹲在街角，暗处有鬼魅窥伺。 陆秋很久没有这么怕过了。 上一次这么怕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是去年，父母吵架离婚，没有通知他。陆秋回家一脸懵逼地追问，得到的回复是其实你是我们捡来的，我们离婚不必通知你这个外人。 父母还说，陆秋的来路莫名其妙。某天晚上外面的猫叫了一夜，第二天一个浑身通红的婴儿就出现在了院子的垃圾堆旁。 “你是个外人。” “陆秋，你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 这些话反反复复地回放起来。陆秋再也忍受不了，起身向屋外走去，试图在阳光下得到一点平静。 可是等他推开了门，抬头看见右手边的教学楼后，他手里剩下的锅巴掉了一地。 平房 猩红色，触目可及的都是猩红色。 大门外弥漫着红色的雾气，也不知雾气里会有什么，看着令人发怵，不敢向前一步，而在他的右手边，灰白色的教学楼这时候跟被泼了红漆一样，遍体血红。 本能驱使着他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然而门房的门好像知道他的心思，自动锁上。他回不去了，只能硬着头皮朝校园走去。 这是他现在唯一可走的路。 这座学校很大，布局也很简单。中间一栋教学楼，前面是升国旗用的小广场，后面是操场。陆秋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去操场比较好一些，如果有恶鬼或者丧尸什么的，至少他还能跑两圈，简称垂死挣扎。 打定主意后陆秋朝着操场的方向走，而每向前一步他心里的恐惧感就增加一分。后面没有恶鬼追着，身边也没有奇怪的生物出没，可陆秋就是很害怕，怕到几乎要闭着眼睛走路了，喘气声越来越重，好像下一刻就要背过气似的。 而也就是在这时，那个熟悉的童声又响起了，吓了陆秋一跳。 “为游客准备的开胃小锅巴。 你的鬼屋是不是很没有新意？是不是游客已经掌握了殴打厉鬼员工的技能？不要再发愁，不要再揪你所剩无几的头发了！这里有为游客精心准备的小零食！ 开胃小锅巴。功效：短时间内让游客陷入到巨大的恐惧情绪里，哪怕你把鬼屋的灯全部打开，游客也能在亮如白昼的鬼屋里哇哇乱叫，获得良好的参观体验。” ......童声还在继续介绍着，陆秋的意识则已接近模糊。他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情况好像和锅巴有关，同时脑子又因为过于害怕而成了一团浆糊，思考不了什么了。 走，继续顽强地走下去。陆秋神志不清地抬头看着前路，忽然，一排平房撞入了他的视野里。 那是操场边上的一排平房，四间屋子。是很普通，但正因为它很普通，这会儿就是最特殊的。 那是这血红的世界里唯一正常的建筑。 它像是坠崖的人此刻能抓住的唯一绳索。陆秋咬着嘴唇，踉跄着脚步朝这间平房奔去。 距离在一点一点地缩短。终于，陆秋来到了平房的大门前。 显然是老房子，棕色的木门，门锁都生锈了。陆秋只用稍稍一撞，门便吱呀一声，应声而开。 陆秋几乎算是摔进这个屋子里的，他刚一进去便跌坐在水泥地上。他顺手拽着一根落在地上的灯绳，把屋里的白炽灯打开了。 也不知为何，这个时候，陆秋忽然就清醒过来。这个平房似乎有着神奇的力量，将他从那种恐惧中解救出来。 他喘着粗气，坐在地上打量着这里。屋子很大，四间平房其实是相通的，而且屋里还整齐地摆着一排排货架，上面落满了灰尘。 离陆秋最近的这个货架上还摆着点东西，看着那悬挂下来的连起来的一挂阿尔卑斯棒棒糖，陆秋意识到了什么。 这里......好像曾经是个超市？ 签字 几乎每一个学校都会有一个小卖部或者超市，这倒没什么不对劲的。 陆秋挣扎着站起来，只见前面左边有个窗口。一般情况下，下课后学生们会蜂拥而上，挤在窗口前买东西。陆秋朝那里走去，站在窗口那儿向外望去。 外面不知何时恢复了正常，可怕的气息也消散而去，天空的血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傍晚的橘黄色的云彩，宁静而美好。 但那个童声还没有完全停下来，它再次地出现，这次，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建议定价：每包十二元。 注意，此货币非人民币。” 惊魂未定的陆秋听见这句话后，心里一动。 那个人所说的非人民币，意思应该是这种货币就是那种买广告的货币。 他买了五包锅巴，价钱是十元，一包两元。那时候他还心疼过钱，觉得巴掌大小的一袋锅巴竟然卖两块钱，简直是在宰人。 而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童声更喜欢宰客，居然能把价格抬高六倍。这，谁会买这种东西啊？ ......等等。 陆秋的目光落在了身边的货架上。 他摸摸口袋，发现里面还有一包锅巴。一个奇怪的念头出现在了陆秋的心里，然后越来越强烈。 把锅巴放在这里的话，会怎样？ 这个校园真的是太诡异了，陆秋不相信这只会是个普普通通的废弃的超市。 不如，试试看吧。 终于，陆秋摸出了那包锅巴，小心地把它放在了第三层货架上，动作很快，生怕慢一点了就会有一只惨白的鬼手从货架后面伸出来抓住自己。 不过还好，没有这种情况，有的只是让陆秋瞪大了眼睛的离谱的一种情况。 那排货架瞬间光洁如新，而且锅巴下方出现了超市里常见的那种价签，上面标着红色的价格：十二元。 这次，童声再度响起，却是变得有些机械冰冷，像一个客服： “第一次进货成功。 请进货人写下姓名，确认之后，本超市从此刻起正式开始营业。” 陆秋转过脸去，看到靠墙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张纸和一支笔。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等着陆秋去签字。 陆秋拿起纸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着进货人（超市老板），后面是一个冒号，显然是在等着他签名。 签名后会怎样？看样子是会成为超市老板。至于客人，陆秋从之前的介绍里听出来了，应该有鬼屋老板很需要这种锅巴，能卖出去。 陆秋有些犹豫，毕竟这事儿就很诡异，而当他换个角度，想起来那包锅巴所能带来的利润后，他动心了。 他需要钱，很需要。 那么，何妨做一个快乐的超市老板？ 慢慢地，陆秋攥住了那根笔，笔尖轻轻地触上纸张。 而在落笔前，陆秋停了一下，留了个心眼。 他看过恐怖片，知道随随便便地写自己的真实姓名，怕是会招来诅咒，或是不必要的麻烦，搞不好就没了命。 于是陆秋笔锋一转，在纸上写下： “阿啾。” 客人 这张纸似乎也并不要求写真实姓名。等陆秋签好了名字，新的一张纸便出现在一旁，陆秋拿起来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的是这家超市的营业时间和注意事项。 每晚十点到十二点开门，在非营业期间，就连老板也不可以进入这里。 另外，客人们并不会从校园大门进来，更不会去教学楼。 也就是说，作为一个看门大爷，陆秋无需有太多的负罪感，因为这些人是从特殊通道进来的，而且只去超市。 现在是晚上七点左右，看来这里是并不能呆了。像是为了催促陆秋快点离开似的，屋里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陆秋没敢朝声音的来源看去，快步地走出了这间屋子。 出门后他回身望去，看到门口的右边贴上了那张写着营业时间的纸，并且还在最下面歪歪斜斜地加了四个字： “欢迎光临。” 陆秋定定地看着这超市，心想今晚要把剩下的几样东西也搬过来。 锅巴和其他的东西都是他看广告时买的，看来它们应该都是能被售出的商品。陆秋回到门房里，小心地把那些东西摆好，打量它们。 不知道这剩下的几个有什么用处。话说陆秋是不敢再随便去碰去用了，到时候直接把东西上架卖出就好。他坐在椅子上，耐心而又有些焦灼地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终于，到了晚上十点左右。门房里的某位看门“老大爷”叼着手电筒，怀里抱着高压锅，手指上勾着一个塑料袋，晃晃悠悠地朝着校园的深处走去。 刚到这里时陆秋晚上还不太敢出来，但经过这几天的探索后，他发现只要不进教学楼，其实遇不到什么。陆秋就这么放心地走着，没多久就穿过土操场，到了超市门口。 门是开着的，并不需要钥匙。他努力地腾出手拽了拽灯绳，开了灯后便把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地放在桌子上。 陆秋松口气，转头望向一旁的货架，这次，不知道超市会给出怎样的定价。 先把高压锅放上去吧。 陆秋这样想着，抱起高压锅朝着锅巴的旁边放去，而这时，陆秋有了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似乎有什么人正在他的背后盯着他看。 陆秋心中一凛，当即顺手把高压锅放下，抄起桌上的手电筒猛地转过身去。 ——的确是有人。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正站在门外探头探脑，从他的神情来看，他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入这里。 陆秋正想着要不要摆出老板该有的热情的样子招揽客人的时候，却看见那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露出一副见鬼的表情。 这下陆秋不知道该如何来和这个年轻人打招呼了，他有些尴尬地笑一下，想问点什么，接着就听到那年轻人神经质地大喊了一声： “这个超市居然还在！” 年轻人喊完了，目光继续在超市里继续转着，最终落在了陆秋身后的货架上，落在锅巴前的价签上。 半晌过后，这个人的脸上露出了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神色。 陆秋听见他又喊了一声。 他说： “卧槽，开业大酬宾吗？这么便宜！” 陆秋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巴掌大小的一袋锅巴，两块钱他都嫌贵，而这个人，他居然还觉得十二块钱便宜？ 或者，是因为这个锅巴很特殊？联想起自己吃了锅巴后被吓得意识模糊的样子后，陆秋稍稍理解了一点。也是，这简直就是一个恶作剧的绝佳利器。 于是听完年轻人的话，陆秋先是一愣，旋即便机灵地收起眼中的惊讶，装模做样地附和道：“是啊，开业优惠嘛。” 年轻人看着他的目光里则是多了一丝同情和......佩服？ “你们本来就是小本买卖，真的很不容易。” 陆秋再一次地僵住了。 喂，等一下，这句话你是不是说错了啊？一般来说，难道不应该是老板苦着脸说这句话吗，你在那里同情我干什么！ 可年轻人显然就是觉得他很可怜，继续说道： “据我所知，这间小卖部的前两任老板进货了几次后就撑不住了，自己打电话给工商局求查封，说自家没有营业执照。” 听了这话的陆秋仿佛预见到了自己的未来： “那，你觉得我能坚持到第几次进货？” “这我就不知道了，”年轻人摇摇头，“我只知道以前有个老板和我说个，他的货都是从阴间进的，每次都要下阴，凶险万分。” 说是路上有奇奇怪怪的规矩，而且搞不好就会被脏东西缠身。第一任老板哭着喊着求查封的时候，已经因为进货失去了他的左臂。 但是陆秋听着听着就察觉出不对来。 这好像，跟他的进货方式一点也不一样。 他何曾去下过阴，何曾见过奈何桥边的孤魂厉鬼？回想起来，他所做的好像就是那么几个步骤。 进入教学楼，上下乱窜，没有体力，看广告，购买，第二天收快递。 全程非常安全，只要他愿意买，绝无性命之忧，也绝无恐怖片现场演给他看。 陆秋动动嘴唇，想把这些话说出来，却又及时地打住。 他并不清楚对方的来历，对方或许是客人，也或许是心怀不轨的客人，就这么随便地公布自己的进货渠道，怕是非常不合适。 因此陆秋安安静静地听年轻人说完，期间还很配合地抹抹自己的眼睛，好像在进货的时候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 见他这样，比他大不了多少岁的年轻人顿时于心不忍了，走进来拍拍他的肩膀，安抚地道： “你也不必太难过，富贵险中求嘛。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一条道走到黑，我支持你。” 说罢，年轻人望向货架上的锅巴，晶亮的眼睛逐渐暗淡下来： “可惜你这里这次没有我要的货。那种锅巴是卖给新手鬼屋老板的，我要的，你可能得冒着丢了命的风险去进货。” 陆秋正想问问他到底要什么，只见年轻人径直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小卡片，硬塞进他的手里： “等哪天你要到了这种货，我不仅出高价买，还保证你顺利关店大吉。” 陆秋低下头： “专业举报人：杨先生。” 关店 开业第一天就收到顺利关店的祝福，就，很突然，也很开心，真的。 陆秋抬起头来，心中五味杂陈，而对面的年轻人自作主张地将他的反应当作是感激万分，再一次地拍拍他的肩膀： “加油干，我以后还会再来的。” 等年轻人走远了，捏着卡片的陆秋这才想起来，他好像还没有问问对方到底是想要什么货。 诶，听他的意思，他下次还会来，那么下次再问吧。 陆秋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十点半了，也不知还会不会有人到店里来。还是先把东西全部放好吧。 等把高压锅放到了货架上，随着高压锅落下的哐当一声，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出现。 “妈妈的煮锅。 爸爸已经出差很长时间了，妈妈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差，另外，我们很久都没有吃过像样的一顿饭了。 上周五我听邻居阿伯说爸爸回来了，还带了他的一个好朋友，是个很漂亮的阿姨。但是等我放学回到家里，没有看见爸爸也没有看见什么阿姨，只闻到了肉块的香气。 妈妈站在厨房的高压锅前，用久违的温柔的语气和我说我们今天要吃好吃的。 我乖乖地点点头，去卫生间里洗手，忽然看到水池下有一双黑色的皮鞋。” 这个故事由小孩子的声音讲出来，真的是够瘆人。陆秋一边庆幸自己没有拿这玩意儿煮饭，一边继续听下去。 “功效：为某个房间增加两个恐怖度。 隐藏技能：如果用它来为你的员工煮饭，当晚你就可以荣幸地出现在这个锅里，令你的鬼屋一战成名。” 那确实，第二天就是法制新闻头条，员工们还会被怀疑是不是亲手剁了老板。陆秋心说这个隐藏技能估计永远不会有人想去触发，接着他扭头去看价签。 一百二十元。更贵了，不过照那个杨先生的说法来看，也许他又卖便宜了。 对了，他可不可以改价签？ 陆秋对着锅巴的价签沉思起来，试着用签字笔在上面划拉了两下，笔尖刚一碰到上面就听见那个声音提醒他道： “每件商品仅有一次改价机会。” 这就很不合理，商品的价钱那有恒定的吗，今天卖八十，明天卖二百，后天又响应双十一活动降价为一百。若是商品的价签不反复横跳，那就很不正常。 然而这个超市真的只允许一次。陆秋摸着下巴，思索着改个什么价格比较好。 本来他还有些犹豫，觉得改得太高了也不合适。但是，陆秋想起了陪女性朋友逛街的经历。 据他的观察，女孩子逛街买衣服，起步砍价一半。当初他被吓到，拉着朋友的袖子说你这也砍得太狠了，得到的回答是他五折卖我都能赚很多钱。 所以，他的锅巴卖得更贵一点完全可以。顾客又不是没有讲价的良好习惯，当然了，如果真的有顾客一声不吭地买东西，那这不是更好吗。 陆秋攥着笔准备下手，思索后还是改了一个比较保守的数字：二十元。 希望能卖出去吧。 陆秋拍拍手，俯身去拿那两件小裙子， 这两件小裙子一模一样，是同种商品，也附赠了一个鬼故事。陆秋正要找个地方把它们挂起来，就听见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又有客人上门了。 这次，客人戴着一个长着獠牙的绿色的鬼面具。陆秋在教学楼里见过类似的面具，那是老板布置在那里用来吓唬游客的。 看来，这个客人应该也是一个鬼屋老板，而且还不愿意露面。和杨先生相比，这人很沉默，一语不发，只是站在门口用手指了一下那包锅巴。 运气还不错，真的遇上了一个不讲价的。 陆秋便也不多说话，拿下东西，递给他。 那人很快拿出几张纸币，样子和人民币长得一样，不过陆秋的手一碰到这些钱，脑海里的那个账户余额就显示多出了二十元。 只是客人递钱的那只手真的抖得厉害，陆秋忍不住地握一下他的手，想安抚他一下，却惹得客人触电一样跳起来。 陆秋这才发现，客人在怕他。 唉，开鬼屋的，胆子小成这样，这怎么可以呢？ 那客人是真的不想再和陆秋有什么接触了，抽出手就往外走，还在外面接了一个电话。 陆秋清楚地听到了对方喜极而泣的颤抖的声音： “妈妈我成功了！我真的去了怪谈里的那家店！妈妈我明天可以继承咱家的鬼屋了吗？” 接着，锅巴袋子被撕开的声音传来：“妈妈，我先试一下货。如果不合格我就去揍那个老板。” 听到后半句话，本要冲出去的陆秋站着不动了。 片刻后，外面传来了客人滋哩哇啦的声音。 经历过这种痛苦的陆秋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而在听见了客人尖叫声中的某一句话后，他感觉自己的小心脏被伤害到了，决定关店回去睡觉。 客人说：“那个老板的眼睛贼大，像个怪物。” * 这么些年以来，陆秋向来是女性朋友们的揉搓对象，尤其是姐姐们。她们会揉着陆秋的头发，说陆秋你的大眼睛好可爱啊，不穿次女装可惜了。 但是那个鬼屋老板，他居然，说陆秋是个怪物。 气鼓鼓的陆秋就这么提前结束了营业，出门时还看到那个鬼屋老板正站在围墙根底下乱叫。没过多久后，这个人就凭空消失了。 这个世界，真的，太诡异了...... 陆秋打了个寒颤，裹紧自己的衣服，向他的温暖的门房走去。 他并不担心会有人趁门房没人的时候溜进来。上班这段时间以来他观察了一下，发现老板雇他只是做做样子。另外，这个主题鬼屋在网络上是出了名的，没有人敢在歇业的时候私自探访。 在全国最大的鬼屋交流论坛上，陆秋老板的帖子一直都是置顶的。 他说： “我在的时候还能保住你们的命。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来这里，指望谁来救你们？” 一周前，当陆秋成功入职，住进了门房后，老板修改了主楼，加了一句话。 “指望门房大爷去救你们吗？” 午夜的教学楼 伤害不大，侮辱性很强。 作为当事人门房大爷，陆秋表示这个教学楼除了阴森点，偶尔会有鬼影催着买东西外，真的没什么可怕的。 但也许，或者......是因为他没有在午夜十二点进去过？ 想到这里，陆秋看向墙上的挂钟。 现在是半夜十一点整。 窗外漆黑一片，野猫的叫声从远方稀稀落落地传来。而屋里，狭小的空间中摆着一张床，一个桌子，一个冰箱以及一台空调，这些东西都是二手货，那种陈旧的感觉让陆秋梦回上世纪九十年代。 头一次的，陆秋感到孤独。 其实他早该感觉到这点。一个人守着偌大的校园，平日里那些送餐的也并不和他见面，只是把饭送到门口，没有什么人和他说话。 他大可以出去逛街，但陆秋没有这样做。有时候静下心来想一想，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找这么一份佛系的与世无争的工作，为的就是落个清净。 他是外人，是父母的外人。 也是这个世界的外人。 自从体力不足这样的提示出现后，陆秋便更加迷茫，他想，他所处的这个世界，真的是真实的吗？也许，他只是一个有点故事的npc。 “诶，想这么多......” 陆秋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现如今他二十一岁了，早过了中二年纪，那些想法未免太可笑了些。 而等情绪稍稍冷静下来后，另一个念头在陆秋的心里愈发地强烈起来。 他想去看看午夜的教学楼。 这个念头不断地噬咬着陆秋的心，最终陆秋没有忍住，他先打开了鬼屋交流论坛，看看有没有作死的先辈曾经尝试过。 倒是真的有过，但那是老板接手这个鬼屋前。那一次是几个高中生组团探访，闹的动静很大，据说几个人第二天被家长和警察找到的时候，神志不清。 并没有具体的细节，这好像成为了一个永远的秘密。在这件事发生后不久，一个姓顾的三十岁的男人突然出手，买下了这座校园做主题鬼屋。 那个叫顾声的就是现在的十四中主题鬼屋老板，陆秋只在应聘时见过他一次。他戴着黑色的帽子，刻意把帽檐压得很低，不让人瞧见他的脸。 顾声看来是知道点什么的，但他从没和陆秋说过什么注意事项，好像一点也不怕这个门房大爷乱转，更不怕他作死。 时间逐渐向午夜十二点挪近。陆秋掰着自己的手指，眼睛不停地去瞟挂钟。 他想起了杨先生说的富贵险中求。 午夜的教学楼说不定有更新鲜更有趣的货等着他。高压锅还有裙子他都上架了，附赠的是平平无奇的鬼故事，从介绍里也能听出来，是很初级的鬼屋的道具。 嘎。再一次的，陆秋掰响了自己的手指。 这一次过后，他猛地站起来，拎起了桌上的手电筒。 黑暗中这座校园再次迎来了陆秋。他先对着小广场的国旗肃立了几分钟，默念了一遍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这样的话，接着才走到大楼的铁门那里去。 这条路他走过很多了，拉开铁门，进入大厅。一楼是各种活动室，五楼是学校的各种部门，比如教务处。二至四楼是教室，一层楼一个年级，初一初二初三，倒是很简单，不会迷路。 从进入大厅这一刻开始，那个熟悉的方框又浮现在了陆秋的眼前，一路飘荡在他面前。 每天这个系统都会给陆秋固定的十点体力，而只要他去往学校的什么地方，或者做点什么，系统就会扣除相应的体力。 “进入大厅，扣除一点体力。” 10这个数字立刻掉为9. 以前陆秋常会去教室附近转转，不是他不想去看看活动室或者校长室，而是那些地方需要的体力太高了，尤其是校长室，需要的体力数是保密的，而且目前是锁定状态。 陆秋晃了下手里的手电筒，光柱照在了左边的第一间教室的门上。光柱上移，落在金色的铭牌上。 音乐教室1。 陆秋朝这里走去，体力值登时掉到了5。他试着推了门，发现这里也没有锁。 教室的门随着他的动作被推开，手电筒的光柱莽撞地闯入这间教室，灰尘在橘黄色的光里上下沉浮。陆秋站在门口，屏住呼吸，警惕地打量着这里的一切。 目前是半夜十二点零五分。 在都市怪谈里，午夜的音乐教室有着太多的故事，比如会自己发出声音的钢琴，比如奇奇怪怪的歌声。不过还好，现在还是安静的。 只是因为黑暗，陆秋没有看见自己的右边有一样东西，他垂下手，手掌无意间碰到了似乎是鼓槌的东西，在发出声响的时候，体力先是掉为负一，接着熟悉的提示就出现在他面前： “您的体力不足。是否成为会员，或者观看广告获取体力？” 自然是只有后面一条路可选。 “观看广告。” 于是陆秋右手边的这面墙出现了投影，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影像后，陆秋忽然觉得自己非常安全。这时候哪怕有什么死在这里的厉鬼，那也得等他看完广告了再出来。 不过很快的，陆秋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这个广告，还是那个高压锅的广告。 那个打扮精致的，系着红色围裙的女人又来了，她站在一个高压锅前大呼小叫，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站在她旁边，一遍遍重复： “厂家直销！高科技制作，买到就是赚到，买到就是赚到！” 陆秋皱起眉头，看了眼右上角的秒数，然后他沉默了。 一百二十秒的广告。 这是他目前为止看到的最长的广告。这倒也算了，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只播放高压锅这一个广告，而且还是循环播放二十遍才结束。 当墙上终于结束，体力值变为1的时候，陆秋更悲愤了，以往观看广告，那都是获得3点体力的。 “九龙牌高压锅，九龙牌高压锅.......” 陆秋现在脑瓜子里嗡嗡直响，还得赶在完全黑屏前点一下墙，购买这个破高压锅。 现在他好像知道了什么。 午夜的教学楼，恐怖如斯。 鼓槌 不过也算是有收获，至少，陆秋可以拿起那根鼓槌好好看看了。 这些天以来陆秋用的最高的体力是三点，这是他头一次花这么多体力来探索教学楼。他几近于咬牙切齿地，同时也无比珍惜地捡起鼓槌，用手电筒朝上面一照。 没有预料中的斑斑血迹，或是什么刻上去的“死”字。 对话框再次浮现，白色的小字快速地逐个打出。 “一支看上去有些年头的木质鼓槌，是鼓号队的学生们会用到的东西。只是这一支，它为什么会被孤零零地被放在这里？---” 看到后面的横线，陆秋知道这是还没有说完，便将鼓槌转了一下，目光瞄到地上的那只鼓。 咚。陆秋试探地朝鼓面上轻轻砸了一下，鼓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于是对话框里的文字继续出现： “你，真的想不起来了吗？” 这一句话的字，是红色。 陆秋久久地盯着这一行话，感觉这根鼓槌此刻好像正捶在他的心上，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在问他： 你，真的想不起来了吗？ 陆秋觉得自己应该头痛欲裂一下，捂着头蹲在地上真的想起来什么，可是没有，他的脑子里现在一片空白。 迷迷糊糊地，陆秋真的蹲了下来，并抬起了眼。 他看见了一个很熟悉的，白色的影子。还是那个女孩，他第一次碰见的那个鬼影，对方这会儿正蹲在音乐教室的钢琴旁边，探头探脑地看他。 根据过往的经验，她如果出现，目的就是催着陆秋买东西。 陆秋觉得这就很不合理，说好了的观看广告免费获得体力，他这都忍受了巨大的精神折磨了，居然还要求他强行买下。 尤其是今晚，他明明已经买了一个高压锅。 见他迟迟未动，小女孩从她粉色上衣的小兜兜里掏出来一些很像是手指的东西，数啊数，最后攥着这四根手指头晃给陆秋看。 这下陆秋知道了，她的意思是买一个不够，得买四个。 这就更不合理了。而且，这高压锅不是什么特别的商品，陆秋并不是很想进很多。 可是，小女孩在期期艾艾地看他，同时酝酿着发出幽怨的哭声。 陆秋也蹲在地上，打量她。 片刻后，陆秋保持着这种蹲着的姿势，朝前挪了一点。 女孩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疑惑中打住了哭声，也以同样的方法朝前挪了一点。 如果此刻有外人在场，他就会看见有一个小女孩，还有一个男孩子，他们蹲在地上一点点向前挪，像两只会呱呱叫的小青蛙。 当两人的距离已经近到快要膝盖碰着膝盖，陆秋能清楚地看到女孩脸上的血痕的时候，陆秋举起了那个鼓槌。 他把鼓槌搁在了女孩的头顶上。 不是去敲打，只是放在上面，但是威胁的意味十足。 陆秋睁着他的和女孩同样可爱的大眼睛笑起来，说： “再逼哥哥买东西，哥哥就要敲你脑袋了哦。” 老实说，讲这句话的时候，陆秋手心有些出汗。 他能这么干那是因为通过这几次的观察，他发现这个小女孩只会吓唬人并不会有实质性的行为，可是万一，他判断错了呢？ .......一秒，两秒，十秒过去了。 寂静过后，小女孩发出响亮的哭声，是常见的那种小孩被抢了糖果后的哭声，十分委屈。 陆秋见好就收，拿起鼓槌转身就跑，在他跑到大厅的时候，楼梯那儿已经传来属于女人的高跟鞋的声音。 陆秋替那个女人骂了自己一句： “欺负小孩，真的很没有道德。” * 等到了门房，陆秋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把鼓槌带回了门房里。 在门房温暖安全的灯光的照耀下，这个鼓槌看上去更加普通了，不过就在陆秋要把它随手丢进抽屉里的时候，鼓槌边也出现了一个对话框，里面写道： “那一天上音乐课的时候，我突然站起来走到教室的最前面，拎起鼓槌朝我的脑袋上砸。 我当然没有用力，毕竟我的脑袋那么金贵，我一边砸一边看着他们。 同学们还在唱歌，老师还在弹琴。 长亭外，古道边......救命，这首歌他们已经唱了百八十回。 为什么没有人多看我一眼，为什么？ 有个人在自己砸自己的头啊。 你们看看热闹不行吗？” 这......陆秋眯起眼睛。 校园暴力？被无视孤立的可怜孩子？听起来很像是校园里常发生的校园暴力鬼故事中主角的悲惨遭遇。 陆秋还想再好好看一看这个故事，却只见好像是有人按了删除键，小字被疯狂地快速删除，新的文字被打出来： “那天晚上，学校的门房大爷巡楼的时候看见有个小女孩还在教学楼里游荡。 慈祥的老大爷便摸摸小女孩的头，和蔼可亲地问她怎么还不回去。 小女孩说等着妈妈给她炖肉吃，不肯走。 所以门房大爷就把鼓槌放在她的小脑袋上。 再不走，就揍你了哦。” 这个故事，就很眼熟。 而这个故事刚一出现，陆秋就又听见了那个童声，现在，他觉得这应该是系统的声音。 系统说： “鼓槌所属权已变更。 上任主人身份，初一火箭班少年a。 现任主人身份，门房大爷。” ？ 陆秋一愣。 这根鼓槌现在属于门房大爷了？门房大爷是谁来着？ 好像是他。 这玩意儿并不填写主人的姓名，只会写身份。不幸的是，陆秋的身份现在说白了就是这个。 少年a，少年a......陆秋默念着上一任主人的身份。 有人曾经到过这里，也很有可能做过和陆秋类似的事情。 但是那是谁？ 没有姓名，只有一个身份。 也许是因为熬夜熬得太晚，陆秋真的撑不住了，头疼，身子一歪地倒在床上，睡着。 * 深夜，城市安宁。 某些鬼屋老板在得到了秘密流传的小道消息后，有的选择睡觉，有的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 而还有一些人，他们打开了自家鬼屋厕所的门，站在镜子前，低头去看一张已经皱巴巴的海报，嘴角微微勾起。 它回来了。 让我们猜猜，这次的老板会聋还是会瞎。 头盔 中午，送饭的小哥一如既往地提着塑料保温盒到了门房。 门房的门紧紧闭着，里面一点声响也没有。不过小哥无心去探究里面的人在干什么，面无表情地把蓝色塑料保温盒放在地上，打算立刻离开。 只是在俯身的时候，他无意中瞥见了门口放的另一样东西。 快递箱。 按理来说不是什么特殊的东西，里面的人是门房大爷，不是山顶洞人，一个现代人收个快递多么正常。然而，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快递箱的时候，他心中出现了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小哥站着不动了，死死地盯着这盒子，而这时，门房的门打开了，里面的人揉着眼睛走出来，被外面的小哥吓了一跳。 “这么早？”陆秋有些诧异，以往这位小哥都是一点左右来的。 门外的人则仍是不多话，只是点一下头。在陆秋去拿饭盒的时候，他已经转身走远。 陆秋一手拿起饭盒，一手顺便把快递拎回了门房。 是那个高压锅，一模一样。陆秋打开饭盒，边吃边盘算着下午了要再去教学楼里转转。哪怕买不了什么，他也想多了解一下这个学校。 新的一天，新的十点体力，而他的账户余额是10块零1角钱，到时候如果多观看几个广告，怕是没更多的钱支付商品，搞不好会遇到麻烦。 静静地吞咽下去一口饭之后，陆秋盯上了那个鼓槌。 倘若它只是普通的一根棍子，陆秋相信那个女孩不会那么害怕。还有，它现在归属于陆秋，那么说明这东西是一个很有用的道具。 想到这里，陆秋打定了主意。 他下午要去干一番大事业。 如果有人拦他。 他有鼓槌，还有一双跑得快的腿。 * 下午两点钟，教学楼迎来了提着鼓槌，吃得肚子饱饱，浑身是力气，绝对跑得快的门房大爷。 白天给了陆秋更大的胆量。他先到那间音乐教室里，一进去便看见了那架黑色钢琴，他记得，昨晚在这里有一段很美好的回忆。 至此，体力和昨晚一样，扣到了五。陆秋没再去碰昨晚探索过的鼓。他看看已经撤了学生桌椅的教室，唯一的选择是去接触那架钢琴。 出乎他的意料的是，当他掀开钢琴盖子后，并没有什么系统提示，体力也未被扣除。 难道这里没什么可探索的？ 陆秋狐疑地坐在琴凳上，张着自己的十指按下去，不成调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来。他抬头瞄对话框的右上角，发现体力值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不过新的文字倒是在他放弃弹琴后出现了： “这间教室里好像没什么东西了。” 相当于在提示陆秋进度条已达百分之百。确认这点后，陆秋站起来，毫不留恋地向门外走去。 音乐教室的隔壁是生物教室。陆秋一出门转个身就到，而这次，他发现除了扣除五点体力值以外，对话框还显示了一个鼓槌的图标，后面有个括号，写着已获得。 这样的情况他还不曾遇到。也就是说，这所校园的某些地方除了体力外，还需要特定的道具。 陆秋看了看体力，这会儿已经是零了。如果要进去，肯定得看广告。 陆秋深吸一口气，伸手按上了门板。 但是门板纹丝未动，一副锁死了的样子。对话框及时弹出： “正在开门.......体力不足，开门失败。 是否成为会员，或者观看广告？” 陆秋：“观看广告。” 声音在陆秋的背后响起，这次，广告被投屏到了他身后的白墙上。 他听了几秒，最近饱受广告折磨的耳朵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他没有看过的广告。 这一刻陆秋不知该怎么来形容自己的心情，苍了个天的，总算是有新鲜的广告给他看了。要是再给他看高压锅的广告，他明天就去触发隐藏技能，不用劳烦别人了，他自己把自己炖了算了。 陆秋转身，墙上的广告还在继续。影像里的内容这次充满了正气，是一个交警兄弟端坐在桌子后面，严肃地道： “从下周一起，骑电动车不戴头盔的人将会受到处罚。” 这句话，循环播放了十一遍，交警语调平直，内容又这么单一，陆秋听得快要睡着，盼着那五十秒快点过去。 而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一个慷慨激昂的男声一下子把他炸醒了。 屏幕里的交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好大好大的红色头盔，以及一句加粗的红色字体的话，那个男声几乎是把这句话喊出来的： “你还没有买头盔吗？ 你还没有买头盔吗！ 大家已经抢疯了！安康头盔，呵护您和您家人珍贵的脑袋瓜儿。” 陆秋：“......” 他习惯性地上前，点了一下屏幕，之后便后悔了。 二十块。 如果是昨晚的他，他买得起，但今日他只是个可怜的只有十块零一角的门房大爷。系统扣除钱币失败后，直接关闭了广告。 陆秋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走廊里的温度很快降了两三度，一阵阴冷的风从陆秋的脚边吹过去。他僵硬地动动脖子，看到有一个穿着背心裤衩，脑袋上淌着血的男孩在看他。 陆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里的鼓槌。 于是男孩的注意力落在了他手里的鼓槌上，眼中明显地掠过一丝恐惧之意。 现在陆秋觉得自己很难办，他不明白，为什么来追着人买东西的不是成年的鬼，对待未成年人，他真的下不去手。 因此陆秋刻意地用了温柔一点的声音，对着那孩子道： “你害怕这个是吧？害怕的话就放哥哥走。” 男孩点点头：“我被这个打过，很疼。” 陆秋松了口气。 但是男孩的下一句话是： “可是哥哥，这个头盔卖了我就可以挣二十块钱啊！” 男孩眼中的恐惧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热切的光，那光看得陆秋无所适从。 男孩坚定地看着陆秋手里的鼓槌： “只要能让我赚钱，你打我多少下我都行，我可以的！” 陆秋：……这是用一顿打就可以解决了的事吗？ 此刻陆秋深刻地意识到了一点。 能用一顿打解决的事情那都不是事情。 条件 面对着这样一个情愿被打也要那二十块钱的男孩，陆秋在心里对拿着鼓槌的自己说： “陆秋，对方是真的鬼，而你，真的不是人。” 舍得打，或者说，他敢上手打吗？ 陆秋看着这双童真的，充满期待的眼睛，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半晌过后出声道： “那这样好了。” “你把眼睛闭上，等你数到十了，我就开始揍你，好不好？” 男孩没想到这个人真的顺杆子爬，还和他讲条件。 世间真的存在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吗？ 男孩的眼神陡然冷了下来，不过嘴里还是在说：“可以。” “哥哥，闭上眼睛数十下就可以了吗？” 如果忽略他的眼神，只听他的话，真的是十分乖巧，听得人心都要化了。 陆秋试图摸摸他的头，想了想后害怕被袭击，把手缩回来：“嗯。” 于是小男孩仰起头，把眼睛闭了起来。陆秋盯着他，一边确认着他真的闭上了眼睛，一边慢慢地，小心地往后退。 “记得要数十下，十下！” 在小男孩数第一下的时候，陆秋已经提着鼓槌拔腿跑了。 在冲出教学楼的那一刻，陆秋和昨晚一样，在心里替孩子的家长骂了自己一通： “骗小孩子，没有道德。” * 这之后陆秋是不敢回去了，很怕一进去就看到一双幽怨的眼，下午的计划就此终止。 但也还是有收获，比如说他发现了有些区域需要特定条件解锁，以及，进入了新的区域后，广告也会随之改变。 头盔是他目前看到的最贵的商品。陆秋坐在桌前沉思着，意识到这楼里的房间就跟抽卡的卡池一样，他之前一直在耗费体力低的区域转，相当于老在第一关，能随机抽到的广告质量并不高。 要是想在更好的卡池里抽卡，就得搜索完一个又一个区域，解锁更难的地方。说来倒也不是需要什么太难的，主要就是钱，以及体力，以及想要白看广告时，陆秋真实的跑得快的体力。 这天下午，陆秋老老实实地呆着，等到了晚上九点五十多的时候，他抱着高压锅穿过操场，朝平房那里走去。 远远地，陆秋听到了猫的叫声。 超市的大门在这排平房最左边的屋子那里，右边的三间房都没有门，只有窗户，是那种糊着绿色窗纱的，姥姥家才会有的小窗子。此刻正有猫将爪子扒拉在窗纱上，借力跳到屋顶上去。 他不禁停了脚步，站了一会儿。 黑猫，不祥。 陆秋在心里忧伤地这样想着，走进屋子，推开门利落地开了灯。 接着他扭过头去，借着屋里的光亮望见某间窗户下面还坐着只没跟上同伴的猫。 黄色的，圆墩墩的，垮着脸坐在地上的猫。 陆秋望着它，定定地看了会儿后心里更加忧伤：橘猫，吃得那么多，家里养不起，也很不祥。 而橘猫显然并不稀罕他的饭，在陆秋转身间便不见踪影。他看看那橘猫曾坐过的地方，然后又看向旁边的屋子。 前两次来的时候他都只在最左边的屋子呆着，并未去探究别的房间，只是大概地看了一眼。 倒也没有什么不同的。陆秋回到屋里，朝着右边走去，拉下第二间屋子的灯绳。 啪，白炽灯亮起来，照着和前面相同的银灰色的四层货架，也是三排六个。 第三间，第四间，所有的灯亮起之后，陆秋站在屋子的尽头，回头望去。 这货架未免太多了些。听杨先生的意思，老板们大都进货了几次便主动要求关门，那么，这些货架应该没有摆满过。 这让陆秋想起了小时候的家里的冰箱。父母经常会不在家，时间从一周到一个月不等，独自在家的时候陆秋就靠着冰箱里的东西过活。 他最害怕没有被塞满的空荡荡的冰箱。这意味着父母已经离开了很长时间，也意味着他很快要饿肚子了。 冰冷的，一层又一层空空的冰箱。 现在，陆秋凝视着这些货架，像是在凝视着小时候绝望地看着的冰箱。 当它们被摆得满满当当的时候，那会是怎样的景象？ 身为新任的超市老板，陆秋忽地有了一种莫名的责任感。 他想让这里更像一个真正的超市。 带着这种突如其来的使命感，陆秋向前迈步，原路返回。 这次他每走完一间屋子便拉灭一盏灯，随着一次次的灯绳被拽下的声响，他身后的世界逐个坠入到黑暗中，而他背对着黑暗，朝光亮处独自走着。 刚一回到左边的房间，陆秋便看见正有四个中年男人站在货架前，互相交谈着什么。 其中一人看见了陆秋，便示意其他的几个人打住话头。他们纷纷转过脸来，和陆秋打招呼。 “我们几个是熟客了，”戴眼镜的男人笑道，“这次挺好的，新的老板更年轻啊。” 旁的几个人当即附和地笑起来，说着什么“年轻人阳气旺一点，很适合”这样的话，听上去是夸奖，但陆秋完全听得出来他们更像是在等着看什么热闹。 秉着和气生财的原则，陆秋并不同他们翻脸，同时眼尖地发现有一个人拿出了一张单子，正对照着货架上的东西在看。 那单子远远看去，就是那种常见的超市促销时发的三折的宣传单，花里胡哨，有各种商品的照片和价格。陆秋还想再仔细地看看，却有一个人这时候向前一步，挡住了陆秋的视线： “小老板，不好意思，今天没有我们要的东西，我们改日再来。祝你生意兴隆。” 说着，这些人一齐离开，留下来不及追问的陆秋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们，心里惦记着那张单子。 那是这家超市的促销海报吗？如果是，他很想好好地看一看。 可惜的是后面来的几位客人并未都带着单子。 他还在记挂着那张海报。 晚上十一点半，时间差不多了。陆秋觉着应该不会有什么人再来了，他把今天刚到的高压锅放好，打算关门。 而这时他听见了有人在敲两下门。 门并未关，敲门的人只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而已。陆秋在这一瞬里以为是那位杨先生来了，赶忙回头，看到的却是一张生面孔。 那人只穿着一件黑色的背心和牛仔裤，露出被刻意地练出的肌肉，但并不让人觉得威武，只觉得有种流氓气。他极为轻佻地朝陆秋抬了抬下巴： “准备关门了？” 说罢他看看货架：“这是已经卖得差不多了，还是你现在就进了这么一点货？” 陆秋下意识地接话道： “目前刚开张，我以后还会进更多的货，后面还有很多货架。” 这确实是他的真实想法，在他看来也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显而易见的，在那个人眼里，这很有问题。 这人脸上的笑凝固了一下，旋即他低下头，再抬头时换上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打算把这些货架全用起来？” 下一刻，他噌地从自己的裤子里掏出了皱巴巴的什么东西，把它展开给陆秋看。 陆秋愣住了。 这是有些眼熟的东西，很像是之前的客人拿的海报，可它又有些不像，因为在每一张商品的照片下面，多了很多小小的字。 于是陆秋上前两步。这下，他看清了，其中一张照片下写的是： 曾被售出的最高价：400元。 曾被售出的最低价：25元。 销售建议：这副眼镜自推出以来一直饱受质疑。建议老板摁住客人把眼镜扣到他脸上，让他亲身体验一下这副眼镜随机播放恐怖片名场面的效果。 我们的史上最高价就是这样来的，客人哭喊着说只要你把眼镜拿开，给多少钱我都可以。 记录的是每一样商品曾经售出的最高和最低价，对于超市老板来说，这可以成为以后定价的一个参考。 陆秋还想看看别的，却发现周围有很多商品的照片是灰色的，只有个大概样子的轮廓，下面也没有小字，是刮奖卡片上的那种灰色的条条。 这是......？ 陆秋凑近了一点，那人则突然将单子收回，看他： “这玩意儿是你们超市老板才会有的东西。哦，对了，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有这个？” “这不是我的，是上一任老板的。我从他肚子里取出来的。” 这人故意压低了声音： “他死在精神病院里，死的时候肚子是被剖开的，里面塞着这张纸。” 听到这话，再想想自己刚才脸离这张单子这么近，一种恶心的感觉顿时冲上陆秋的心头。他咳嗽一声，下一秒就快呕吐出来。 而这让那人笑起来： “骗你的，但是有件事我没有撒谎。” “上一任老板已经死了。” 说完后他发疯似的走过来，大力地按住陆秋的肩膀，把他扳过去，逼着他去看右边那些黑漆漆的房间。 陆秋听到他在自己的耳边一字一句地说： “如果你继续进货，你会和他们一样的，或者，比他们更惨。没准你真的会在某次进货的时候被剖开肚子。” 陆秋是很不明白，为什么客人们都热衷给他安排各种凄惨的下场。 因此他站着不动，幽幽地道：“既然我进货的风险那么大，能不能盼着我平安一点，给你们多进一点有用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后，陆秋明显地感觉到肩膀上的那只手松了点劲。 他借机挣脱开来，离这个人远了一点，接着便指着这人手里攥着的单子，说： “我需要这个。” 对方给了他一个欣赏的眼神，并简短地道：“我有条件。” 陆秋便回之以简短的一个字：“谈。” 这种干脆让男人觉得满意，他笑道： “你还没有在午夜的时候进过货吧？我要你在午夜进货一次，那些货我全要了。” 陆秋问他为什么非得午夜，他回答说： “午夜是最凶险的时候，也是最能淘到好东西的时候。我看出来了，你有这个胆量，不然我不会和你说这些。” 哦，好东西。 想起了在某个午夜被逼迫买四个高压锅的经历后，陆秋心生怜悯之情，慈爱地看着眼前的人。 仿若神明俯瞰云下的凡人： “那个，我问一下......只要是我午夜进到的东西，你都要？” 你是要我坑你，还是不坑你呢？ 生物教室 陆秋的心已然雀跃起来，他想，今晚就去买高压锅好了，顺便把头盔也买了，哄哄孩子，挽回一下他在教学楼的其实并不存在的声誉。 而也许是因为他身上慈爱的光辉太过耀眼，对面的人警惕起来，干咳一声道： “你不要想着糊弄我。午夜进的货我是见过的，我手里也有更全的单子。” 无论如何，显然高压锅并不能令这人信服。 于是陆秋想起了今日的发现。如果非要搞个什么有用的东西出来，那么他只能进一步地解锁房间，而这，是得需要一点时间的。 想到这里，陆秋和他商量道：“你给我四天的时间，我要准备一下。” 对此那人没异议，还一副了然的神情。看着他这样子，陆秋都能想象出来他在想什么，他一定是在想着，陆秋这几天得弄点黑狗血，护身符这些乱七八糟的保命玩意儿。 “哦，对了，”陆秋叫住他，“既然我这趟去了很有可能回不来，那你不如把我剩下的东西全一买，就当是提前给我随死后葬礼的份子钱。” 这话讲得就很厚脸皮。那人一面心想着有人竟然为了卖货能诅咒自己有个葬礼，一面蹙着眉头，粗略地扫视了一下货架，痛快地把所有东西都买下来。 至此，两个高压锅，两件共计100元的小裙子和三包锅巴全卖了出去，陆秋的账户余额登时由10.1元变为410.1元，这对刚开业的陆秋来说，简直就是一笔巨款。 良好的交易关系令他们的之间的氛围缓和起来，气氛顿时变得轻松，他们伸出手，握在一起。 “你好，郑山。” 陆秋正要介绍自己的名字，只见那人笑道：“阿啾，四天后见。” 这称呼让陆秋愣了一下，片刻后才想起来这是自己在纸上写的假名。 写的时候没觉得什么，被别人叫出来，尤其是被这么一个打扮得流里流气的人叫出来的时候，陆秋忽然有了种...... 被调戏的感觉。 * 十二点整，平房的灯黑了。 今天超市没有提前关门。陆秋和郑山稍稍地聊了几句，知道了他们的货币的来源是鬼屋的等级，惊吓值越高，系统给出的奖励就越多。 看郑山出手这么大方的样子，想必他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小的鬼屋，不过陆秋在网上搜索郑山这个名字的时候，鬼屋相关的字眼没有搜到，在逃杀人犯的名字倒是搜到了那么一两个。 看来郑山用的也是假名。 陆秋躺在床上，在搜索无果后关了手机闭上眼睛，过了会儿又突然睁开。 照郑山的意思，是不是许多鬼屋老板都知道这间超市？ 如果是这样，那么顾声知道吗？这超市就开在他自家鬼屋里，他一定清楚吧。 顾声。顾声。 陆秋回想着这个人黑色帽檐下的不甚清楚的脸，想着想着便睡着，做了一夜的噩梦。 第二天一早，陆秋在网上看了会儿，下单了一个二手音响。 那东西是给超市准备的。弄好后陆秋伸伸懒腰，听见外面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 过了一会儿，门房大爷开始例行“巡楼”。 陆秋打算先解锁几个区域，最后在午夜的时候看一次新的广告试试。他想，午夜给的体力值少，广告时间还长，但若刷到好的广告，怕是也会有很大的惊喜。 再一次的，陆秋走到了生物教室的门前。现在他的体力是十点，不会再触发广告了。 他有些怅然，因为他真的很想去买那个头盔，完成他曾经承诺过的事。 体力值扣除五点。生物教室的门哐当一声被推开，撞入陆秋的视野里的是深蓝色的窗帘。 教室里的三扇窗户都是开着的，但全被拉上了窗帘。风带着雨的湿气从窗户那里冲进来，间歇性地吹起窗帘，幽静寂寥。 天本来就是阴着的，此刻整间教室都被笼罩在这种深蓝的色调中。 这是用来上实验课的教室，干净，一排排的桌上放着冰冷的实验器具，一看就是那种会被学校拿来吹嘘硬件设施优越的地方。 陆秋站在教室门口，扭头看向黑板。那是推拉式的活动黑板，最中间嵌入了多媒体电视屏幕。 在这断了电的教室里，电视屏幕黑漆漆的，映出教室的桌椅。而在被分别推到两边的黑板上，有着学生们胡乱写下的话。 比如肖寒你老婆在你隔壁二班，孙竟你是我龟儿子这种，其中孙竟这个词被划掉，下面写了个张横，然后张横又被划掉，有个写了一半的孙竟。单看这些，足以让人想起学生在这里嬉闹的场景。 陆秋的目光扫过这些，接着一顿，停在了露出的固定的黑板的那一角上。 红色，露出的右边这一溜黑板上被涂上了很多的红色。陆秋走到讲台上，看见讲桌上还正放着一根快被用完的红色粉笔头。 那被盖住的黑板上画的是什么？ 陆秋伸手将两块活动小黑板并到中间去，在哗啦的声响中，体力值变为2，同时那两块儿黑板完整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左边空空如也，很干净，右边则是被人用红色粉笔胡乱的涂了大片的红色，而除此之外，那人还用红色的粉笔在这些红色上继续作画，画了一只又一只眼睛。 红色的眼睛凌乱地隐在大片的红色中，画得不是很逼真，但也足够令人心悸。 这些眼睛在盯着这个教室。 陆秋站在黑板前凝视着这些，同时听见身后的讲桌上传来粉笔咕噜咕噜地滚动着的声音。 是新的整根的红色。陆秋意识到了，这是要他把左边照样画一次。 怎么说呢，这间教室对他的画技还真是信任。 陆秋转过去，拿起粉笔，眼角的余光瞥见体力值掉到了负一，接着熟悉的提示就响起来： “是否观看广告，获得体力？” 陆秋：“是。” 这次广告的声音从黑板后面传来，看来是这电视自己开了。陆秋伸手一拉，把黑板又拉到两边去，看广告。 结果出现的画面差点当场把陆秋送走。 出现了一个静止的视频封面，中间有一个大大的播放键，但就这也没挡住中间一只实验台上的血肉模糊的小白鼠。 还好鼠标很快出现，自动点击播放键。 “尊敬的会员，已为您跳过广告。” 诶？陆秋眼睛一亮，这还有视频会员，不用看广告了？ 后来，两秒后，金色的字出现： “尊敬的lv3会员，正在为您播放会员专享推荐广告。” 饭盒 苦海，泛起爱恨。 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陆秋安静地接受命运的安排，伫立在屏幕前，盯着随即出现的画面。 这次的广告至少没有那么粗制滥造了。画面里是连绵群山，镜头推移，落在一个骑着马娇笑的西方少女身上。特写，慢动作，特写，接着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跑过来，塞给少女一瓶矿泉水，嬉笑着擦肩而过。 又是特写，慢镜头，柔和动情的纯音乐bgm，磁性的男声和字幕一起出现： “贵族享受，千岁云矿泉水。” 能拍成这样，那想必并不会便宜。陆秋摸了上去，对话框弹出来，显示定价为十八元。 快顶得上两个高压锅的价格了。陆秋想了想，朝虚浮在半空里的对话框上敲了一下，像之前买裙子一样，手写了数字5。 他打算给超市以后弄好分区，更规范一点，像锅巴和矿泉水这种东西就归类到食品区。现在，先进上五瓶水。 感谢惠顾的声音很快响起，体力变为2。陆秋拾起粉笔，捏着它再度拉开小黑板，走到左侧。 他用粉笔的侧面快速地涂抹了一通，大片的红色在黑板上蔓延开来。之后，陆秋照着右边黑板的样子，用粉笔尖去画眼睛。 不算是一模一样，但差不多，都是简笔画，画出了大概的眼睛形状。等画好了，陆秋的手心里已尽是红色的粉笔灰。 他后退一步，打量着自己的画作，等待着教室里的变化。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他用粉笔敲敲那面黑板，得到的是弹出的黑底白字的对话框： “一面有些奇怪的黑板，不如在上面画点什么吧。” 再敲几次，得到的是同样的提示。 也就是说陆秋没有想错，这面黑板是触发剧情的关键点，可他画得并不符合要求。 同样是眼睛，这倒是缺了什么呢？ 陆秋捏着粉笔沉思着，而这时生物教室的门发出极大的声音。在陆秋转头去看的时候，门已经被死死地关上。 出现了，鬼屋里常见的关门杀。 对话框显示道： “门，好像关上了。也许是窗户那边的风所造成的。” 教室里依旧一片静寂，笼罩在幽蓝的色调里。陆秋看看这大门，意识到自己头一次地在这教学楼里遇到了正儿八经的鬼故事剧情。 陆秋突然想起了郑山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你也许真的会被剖开肚子。” 是不是他真的在盲目乐观，想错了。其实他现在干的事情就是下阴，他会和前任的超市老板一样，走向死亡的深渊......？ 陆秋的脑子里纷乱起来，他走下讲台，有些茫然。 然后他的瞳孔地震了一下。 因为他看见在教室最后面垃圾桶的旁边放了个灭火器，而就在这灭火器挨着的右边墙上挂了个绿色的牌子，写着应急逃生通道。 陆秋走向那里，蹲下来翻翻灭火器上挂着的标签，看见最近检查的时间就在他入职前一天，检查人那一栏写着顾声的名字，是很洋洋洒洒的字体。 随后他站起来，发现只要走近就能看到那面墙上留了个小小的把手，一拉才会发现这里嵌了个小木门，被刷成和墙壁一样的颜色。 陆秋试着拉一下，门打开了，外面的风裹着雨丝直冲陆秋的脸，拍打得他睁不开眼睛。 那是尘世的风，那是阳间的雨，抚慰了阴间的人被困住的慌张破碎的心。 感谢消防有关部门对顾声的大力督促。 * 陆秋关上了门。 他抹着自己湿漉漉的脸，闭眼间依稀感觉自己好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弯下腰摸索着去捡。 等能看清东西了，他看到自己拿在手里的是一个塑料的蓝色长方形饭盒，对话框紧跟着出现。 “一个学生用的饭盒，用于装便当。 中午别的同学回家吃饭，或者去学校附近的餐馆吃饭，从他们的聊天中我知道了他们会吃面条，或者米饭，米线。 但是我，我只有便当，日复一日的冷米饭和冷的菜，摆得花里胡哨。我妈妈永远都只会做这个，每早按时塞进我的书包里。 每当我中午想要出去吃饭时，有个声音告诉我： 去生物教室里看看吧，那个娇小的女孩也许还在那里。想要和宫野芽衣同学一起吃便当呢。” 每天中午和一个女孩躲在没人的教室里吃饭，听上去是一段校园恋情，但当事男生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陆秋打开了饭盒，体力被扣为零。在这饭盒里面，躺着一片被削成花朵形状的胡萝卜片。 “这是宫野芽衣同学给我的第三十二片花朵形状的胡萝卜片。 每天中午都是这样，看着我欲言又止，别扭着往我的饭盒里丢这种东西。之前我好像从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但不知从哪一天起，我觉得我和她每天中午干的事情很奇怪。 周三中午，月考前的这一天，宫野芽衣同学红着脸向我丢胡萝卜片的时候，我发现教室里多了一个女孩。 她拿着抹布，低头在擦桌子。” 抹布......陆秋抬起头，望见在右边那一组的最后一排桌子上，放着一块儿抹布。 对话框是这样介绍它的： “一块儿已经干了的，硬邦邦的抹布。 生物课上某个女同学在掰显微镜，嘴里念叨着她通过显微镜看见了可怕的东西，被老师罚扫卫生，擦桌子。 有同学窃窃私语，说家里老人认为这个月阴气比较重。而这位女同学是出了名的体质特殊，每逢这种时候，按理来说她是不会来上学的。 她永远是班里最沉默的那一个，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披散下来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 和刚才的故事是截然不同的画风。陆秋打算试着用抹布擦两下桌子，体力又掉到了负数。 好在这次不用他自己动手，黑板自己拉开，屏幕亮起播放广告，而且，播放的是那个熟悉的头盔的广告。 陆秋没有走上前去购买，他在等，等那个男孩子出现。 当周身温度降低，出现了一个幽怨的小男孩的时候，陆秋赶在他攻击自己前竖起手指： “两个，我买两个头盔。算是欠你的道歉。” 这话让男孩怔愣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眨巴着眼睛看陆秋，好像不太相信这件事。 陆秋则没有再去管这个男孩，买了东西，拿起了抹布随便擦两下桌子，触发新的对话框。 “宫野芽衣同学就好像根本没有看见这个女生一样。 明明她那么古怪，长发遮着脸，低着头一个劲儿地擦已经很干净了的桌子。 只有我走过去，大胆地问她是哪一个班的，要不要一起吃便当，试图和她说点什么。 然后一只手臂挡在了我的面前。 我顺着这只手臂朝左边望去，看见一张苍白的，几乎没有血色的脸。那是一个少年，单薄瘦弱，他的眼里似一潭深沉湖水。” 这个故事里出现的两种人的风格相差得很大。陆秋琢磨着这个故事，转头间发现那个男孩子还站在原地，并没有走。 是嫌弃两个头盔不够吗？ 看他的表情，好像也不是这样，男孩看上去比之前能安静一点，还直勾勾地望着陆秋。 下一刻，只见男孩看看大门，再看看陆秋，突然转身便往讲台上跑。 陆秋看到他擦掉了左边黑板的几只红眼睛，从讲桌上的盒子里取出一根橙色的粉笔画起来。 忽略掉他头上的血迹的话，这看上去就是一个贪玩的孩子在画画的普通又美好的场面。 当他画完第一个以后，陆秋低头看向饭盒里的花朵形状胡萝卜片。 男孩画的是花朵，和胡萝卜片一样的花朵。小小的，绽开在左侧的黑板上。 吱嘎，教室的门突然开了。 陆秋抬起头，讲台上已不见男孩的身影。一旁的大门自己打开了，在那里晃悠了几下。 * 陆秋在离开教室之后便回到了门房，因为快递给他打了电话。 是二手音响到了，虽说是同城，但陆秋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更快的是头盔和矿泉水，没想到这东西竟然一反常规，也到了门房，从下单到收货，不过十来分钟。阴间快递这么快的吗。 他收了东西，坐在门房里开始发愣。 他在想那个男孩子。 两个头盔，换来了男孩的一次帮助。他现在是真的不信自己会死在进货的路上了。 不过既然那些鬼屋老板们都很担心他，他姑且可怜给他们看，借机抬一下价钱。 夜里，陆秋叼着手电筒，提着两个头盔和矿泉水，身后拖着音响，把这些东西都送到超市里。 他把音响连上手机，学着别的超市的样子，开始放歌。 今晚第一位客人上门的时候，被这首歌震撼到站在门口久久没有进来： “祝你平安，奥，祝你平安.....” ※※※※※※※※※※※※※※※※※※※※ 画了下学校大门和陆秋门房的样子，大概就是封面那样。几个黑色方块组成的，多么高超的画技（遁） 新手 陆秋把矿泉水放好，转过来，看见的是一个有些眼熟的青面獠牙的面具。 他想起来了，第一天开张的时候就见过这人。还是和上次一样，这人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用手指一下货架。 陆秋心想真的是难为这孩子了，怕成这样还坚持着要来。他取下一瓶千岁云矿泉水遥遥地递向那人，提醒他道： “这次不要随便乱喝东西。” 提醒他的是上次乱吃锅巴的事。陆秋这话一说出来，那人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尴尬地摸一摸他的下巴，声音隔着面具沉闷地发出来：“抱歉，但，我就是想......” 后半句话被淹没在了音响的歌声里。陆秋见他手足无措，便关了歌曲，朝着那人走近两步。 还是怕。这个人一看陆秋突然接近，几乎要夺门而逃可还是深吸一口气，勉强地站定，一双眼自面具后面抬起来，望着陆秋。 “他们都说超市老板是很可怕的人，要我小心一点应对，拿出气势。” 陆秋若有所思：“你们鬼屋老板都是这么认为的？” “不是别的老板，是我家人。” 说完后年轻人有些后悔了，局促地又摸起他的下巴和面具。陆秋看着他，在心里叹气，这个人不像是老板，倒更像是被家里人保护得太好的，没有进入过社会的学生。 不过两人只是做生意而已，陆秋犯不着当面评价，得罪客人。他把矿泉水递到这人手里，等着他听完系统介绍后决定要不要买。 “千岁云矿泉水。 好的鬼屋会在细节处做到极致，最大的恐惧来自于日常中的每一个小物件。 镜子，衣柜......这些早已被游客们记入心中的小本本里，令他们保持警惕，同时也丧失了新鲜感。你需要新的小玩意儿！ 一瓶矿泉水，蓝色的瓶身。游客会毫不在意地拿起它然后又放下，胆大的人也许还会顺手拧开喝两口。而他们都不知道，它的技能是会被撞倒。 矿泉水瓶跌落在地上，蓝色的薄薄的瓶盖滚落到一边去，沁甜的山泉水在地上漫开。 低头看看，地上洇开的黑色水渍像什么？ 千岁云矿泉水，功效： 当游客喝下时，会产生短暂的幻觉。 若无游客喝下，必定触发被撞倒技能，老板可以调节决定地上水渍的形状。注意，人形、墓碑什么的是系统默认自带的，很没有新意，建议老板自行发挥。” 也就是说，这算是一次性的用品。这样看来，一瓶矿泉水五十元是真的太贵了。虽然那人戴着面具，但陆秋看得出来，他很感兴趣，又有些犹豫。 是一次性用品，可一次性能给鬼屋整体的经验条加上四十点，升上一级。 “我们家的鬼屋现在就剩下八十块了。”他说。 陆秋当即回道：“小本生意，概不赊账。” 于是那人赶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家的鬼屋就快倒闭，我指望着你这里的道具让鬼屋翻盘。上次剩的锅巴我拿回去用了，还可以。” 他在赌，赌自己能不能抓住机会盘活自己家的祖传鬼屋。陆秋接过他递来的纸币，目光落在那人依旧颤抖的手上。 他抱着矿泉水离开，那副样子可以说是很郑重，像在抱着一丝最后的希望。 而在他身后，陆秋想起那晚这人离开后说的那些不礼貌的话，明白过来了，这大概就是他们家人教他的，让他有点气势。 让这么一个胆小，而且没什么社会经验的人来做鬼屋老板，确实是离谱了一些。 不过应该可以成功吧，只要他足够坚定。 陆秋继续放歌，然后做他的事。这之后有两个客人到过店里，他们建议陆秋不要放祝你平安，还是放点经文什么的比较好。 除了给点建议外，他们什么也没买。这是让陆秋很气的一点。 * 深夜，按时关店。 陆秋回到门房里，打算刷一会儿鬼屋交流论坛再睡觉。这些天来他经常刷这个，想知道更多的和十四中有关的事。 看得多了他就发现了，顾声这人在这个论坛里有着很特殊的地位。置顶的帖子是他写的，而且那些同行们居然都像是将他当作行业领袖。 一个一年只开四天店的人，这倒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陆秋继续看着。论坛里的帖子大体可以分为两类，游客交流吐槽，老板们分享经营鬼屋的事。陆秋越看越困，睡眼朦胧间一松手，刷出了一个新的帖子。 “小白求教一下，千岁云矿泉水一般放哪里效果比较好？” 陆秋顿时清醒了大半。 他点进去这帖子，还没看清楚主楼便先看见了一楼秒回的鲜红的字。 “不要乱说话。去镜区讨论。” 之后，帖子显示已被管理员删除。 前后不过三十来秒。这帖子没引起什么关注，就像未曾存在过一样。 而陆秋及时地点进了那个人的头像，进入了他的主页。 还真是一个小白，昵称叫宋岩，注册时间为一个月前，性别为男。陆秋试着给他发了一条私信： “我知道一点矿泉水的事。” 他想靠这个交换来那个所谓的镜区的网址。 但那个人的头像很快灰掉，下线了。 镜区......陆秋眯起眼睛。 怕是他的超市客人们聚集在一起的论坛。 *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陆秋仍是很在意这件事。他看了看，那人还没有上线，更没有回复他。 中午，和送饭小哥一起来的还有一辆小货车。那货车几天前就来过，是老板在给鬼屋运送新的道具。 陆秋很没有形象地端着饭盒站在门口，看上去真的就是一个门房大爷。那新来的卸货的小伙子把一架骷髅抱下来，扬起脸冲他笑。 考场 下午三点，陆秋抱着那架塑料骷髅进了教学楼。 新来的那位卸货小哥是真的撑不住，勉强地微笑后向陆秋求救。陆秋放下饭盒走过去，嘴上说道： “诶，怕什么，鬼屋的道具。“ 实则心里也有一些些发怵。他从小哥的手里接过这玩意儿，骷髅顺势跌进他的怀里。在心里咯噔一下的同时，陆秋低头，瞄见了骷髅后颈上的一样东西。 标签。 产地为中国义乌，上面还有清洗提示。 于是陆秋的恐惧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想，如果哪一天他做恶梦梦见了女尸什么的，希望他在梦中能从女尸的手腕上找到一个标签，上面写着等身人偶手办。 而卸货的小哥不管这些，早已经溜了。陆秋只好把东西先放到门房里，打算巡楼的时候把它带上。 骷髅，那么自然是应该放在生物教室这种地方。陆秋花了五点体力回到生物教室里，想了想后把骷髅放在教室后面的垃圾桶旁，让骷髅的脑袋刚好能挡住应急逃生通道这几个字，帮老板完善鬼屋。 这之后陆秋扫视了一圈教室，目光落在抹布附近的那架显微镜上。 在这个教室的故事里，有提到一个女生曾在课堂上发疯，说在显微镜里看到很恐怖的东西。那么，他也许应该去显微镜那儿看看。 会看到什么呢？陆秋抬头看向黑板右侧的眼睛，已猜出了二三分。 大概就是人眼吧，或者猩红，或者没有黑眼珠那种，不怀好意地盯着你。 这情景单是想想就已经让陆秋害怕了，浑身写着拒绝。然而没有办法，这个动作他必须完成。 怎么办......陆秋有些焦灼地在原地转了一个圈，转圈中他感受到了幽幽的目光。 来自角落的骷髅的无声注视。 陆秋望着那早已被他抛在角落的骷髅，片刻后咬下嘴唇，一拍大腿地走了过去。 原本已经上岗就业的骷髅同志在下一刻被抽调借用。它被陆秋架着，踉跄着被推到了显微镜的跟前。 很好，这个骷髅的关节是可以活动的 陆秋从背后抱着这骷髅，支楞着骷髅的两条白骨手臂扶着显微镜，接着他把骷髅的脑袋摁下去，让那双真的很空洞的大眼睛对准了镜筒。 陆秋在心里真诚而动情地说： “希望你的这双眼，替我看尽鬼屋里该看到的一切。” 若是骷髅会说话，也许这时会回望陆秋，向他唱“我是你的眼”吧。 陆秋不清楚骷髅看到了什么，不过下一刻，黑板上的红眼睛有了变化。 所有的眼珠一齐地转向最右侧，像是在看着右边的什么地方。 那是对面。生物教室的对面是多媒体阶梯教室。 陆秋又在教室里转了一圈，得到了已探索完毕的提示。陆秋正要走，想起了抹布和饭盒后又折返回来。 他想把这些东西带出去，像上次带走鼓槌一样。 然而这次没有那么顺利，在教室门口，系统提示他道： “呼，总算逃了出来，我在慌乱中丢掉了一样东西。” 也就是说只能带走一个。陆秋看看抹布，这是那个古怪的女孩用过的，再看看饭盒，这个还是比较正常一些。 因此陆秋把抹布放回去，带着饭盒走出了教室。来到走廊的那一刻，饭盒旁边出现小字，显示为“初一火箭班少年b的遗物”。 不是少年a，而是少年b，而且，明确地指出这是遗物，点明这个少年已经死了。 那么少年a呢，他还活着？他现在在哪里？ 胡思乱想间，陆秋听到了很清楚的几声敲门的声音。 是从对面的多媒体教室传来的。从铁门里面，传来了很有节奏的叩击铁门的声音。 陆秋上前两步走到门前，意外地发现没有被扣除体力，同时也得到了一个提示： “下午五点放学后，请各班的班主任按照要求亲自布置考场。年级组长将会进行检查，未检查完不得离开学校。 如果布置得不符合规范，那么不管你是回家了，还是去了别的什么地方，必须立刻返校，不准拒绝。” 啪嗒，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陆秋低头，看见一个小本子正躺在自己的脚边。 是一个用来记录会议的本子，上面简要地写了布置考场的要求，并在末尾处暴躁地写了一句话： “一个月只拿二百块钱的班主任费，却要多干这么多杂事儿。” 这话写得潦草狂怒，足以看出当事人的抱怨。然而没有办法，领导对所有事情的要求都很严格，陆秋看了一下，桌子摆放的间距都有着具体的标准。 好一点的是这位老师所带的班是毕业班，考场被分到了多媒体教室。不用摆桌子，打扫干净卫生，贴好座位号就可以。 时间是下午五点放学后。 陆秋看了眼手机，现在是四点钟，还早。他试探地推推门，毫无反应，有的只是系统弹出的对话框： “别的老师又按时下班了，好羡慕啊。” 陆秋没敢在教学楼里继续转悠，怕浪费体力。他回到门房里歇了一阵子，等到五点钟才准时到了多媒体教室门口。 扣除五点体力之后，门开了。一进去右手边的桌子上就放着打印好的座位号，是一整张纸，需要陆秋耐心地裁好。 阶梯教室不算很大，十排座位，每排三个人，三组。按照要求，陆秋需要以“s”型的顺序张贴考号，每排坐一个人，共计30名考生。 陆秋闷头裁纸，没过多久后已经拿着胶水和一张张座位号挨个张贴。期间他还得弯腰看看抽屉里有没有杂物，每低一次头都要做足心理准备，因为他不知道抽屉里会有什么。 而比这更可怕的事情是，等他贴完了三组，体力直接掉到了负十。 他得观看四个广告。 是在主席台后面的幕布上播放的。投影仪被打开，幽暗的光下浮着呛人的灰尘。陆秋随便选了一个座位坐下，看清了广告画面后微微一愣。 不是四个，而是一个长达五分钟的广告。严格地说，这算是学校的宣传片和招生广告。 第十四中学。看得出来学校在努力地把小小的校园拍得很阔气，里面出现的老师也都是一副精英样子。陆秋坐在那里，第一次好好地了解了一下这个学校。 通知 画面里的学生像是排练过多次的演员，在课堂上坐得端正，凝神听讲。镜头一转，操场上又有一群笑得灿烂的少年少女迎面跑来。 画外音适时响起： “我校重视学生的综合素质发展......2009年，中考成果喜人......” 陆秋在这一刻皱起了眉。 现在是2024年，而这个广告，似乎是2010年的学校形象宣传片。 是有些年头了。而且，稍微听说过十四中的人都知道，这所学校有过两个身份。 第一个身份就是第十四中学，公立性质，存在了很多年，是老牌学校。但因为周边的发展，各种名校的崛起，十四中的生源质量一年年地变差，最后惨到初三四个班，只有小半个班的孩子看上去能考得上高中。 在某一年，不知是因为校内发生的各种诡异的传说，还是因为都几乎没有学生来这里念书了，十四中被撤掉，与其他学校合并。而也就是在这时，有人出资在十四中的旧址上新盖了一所学校。 说是新盖，其实布局什么的和以前一样，甚至可以说是仿照着之前的十四中盖了一所学校。 更奇怪的是，这人给这所新建的学校也取名为第十四中学。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能够得到批准。 新建的第十四中学在三年后也宣布停止招生了。据说，是和上个十四中一样的理由。 陆秋抿着嘴唇继续看着广告。年代久远的宣传片，画质不甚清楚，给了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明明这广告里没出现贞子与古井这种东西，可里面的人越是笑得开心，越是呈现出一种蓬勃向上的力量感，就越让陆秋心里莫名地难受。 ......像在观看一个人的生前的录影。 所有的一切都在2010年年末戛然而止。在那个冬天里，这所学校意外死亡了11名学生。 广告还剩下十几秒。陆秋看见镜头最终定格在学校的大门，背景是被p得过分的蓝天白云。旋即，一看就是word自带艺术字的几个大红的字飘了过来，停住。 “欢迎报名。” 0秒。广告结束，而画面没有消失，这四个字明晃晃地继续存在着。 而陆秋，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以往广告结束后他都得买东西，不然就会被鬼影催促。可是，这次按上画面以后，他买下的会是什么东西？ 是学校吗？如果是，那这价钱他怕是根本付不起。想到这里陆秋拾起了被他放到一边的鼓槌和饭盒，等会儿要是实在没法购买，他要做好和突然出现的鬼影的斗争准备。 吱呀。随着陆秋起身的动作，那种会议室里的椅子自动翻了上去。他走下台阶到了主席台上，伸手去摸幕布。 这次，没有“感谢惠顾”的提示声。陆秋瞄了眼账户余额，发现一分钱都没有少。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主席台长桌上似乎是多了什么东西。 陆秋低头去看，借着幕布的光看到桌上多了一张薄薄的纸，最上面是黑色的粗体字：学籍卡。 当陆秋拿起了这个，广告正式结束，幕布变为一片茫茫白色。 是一张空白的学籍卡。 这还是陆秋头一次碰上免费的商品，也不知是不是该开心一下。他把这张纸折好放在兜里，回过身去扫视了一圈自己布置的考场。 基本上布置好了。按系统的意思，是不是还得等年级组长检查？ 那，年级组长人呢？ 片刻后，楼上传来的动静给了陆秋答案。 他听见楼上的教室里传来桌椅被粗暴地拖动的声响，还有皮鞋踩在地上的很沉重的声音，瞳孔陡然一缩。 那检查的年级组长是真的是人，还是别的什么玩意儿？ 陆秋打算出去避避风头，而他刚一摸上铁门，系统的对话框就弹出来： “母亲打来电话，让我回家处理一点事情。但是学校说了，没有检查完，不能回去。” 所以只能干坐在这里，等着“年级组长”过来吗？ 陆秋又试着拉了一下铁门，这次，对话框里的内容是： “我拜托了隔壁班的班主任。她答应我，有什么事情会请年级组长通融一下，直接打电话叫我回来，不在工作群里通报批评。 ‘但是，’朱老师叫住我，脸上还是温柔的笑意，带着一点无可奈何，‘打电话的话也许不能马上联系到你。你知道的，学校一有什么事情，我们必须立即给出回应。’ 说着她取出一个黑色的手环。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它直接扣在我的手上。” 陆秋的左手手腕随之一疼。 他动了下手腕，只见有一团黑气正以手环的样子缠在他的手腕上。 对话框的内容还没有完： “疼。我快要叫出声来，而我抬起头，看见朱老师的脸上还是有着那么温柔的笑意。” 这下，铁门可以打开了。 不管怎样，还是先离开吧。 出门时陆秋回身，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门外左侧贴上了第四考场的纸条，还有座位表，考试时间这种东西。 考试时间......是今晚的十二点整。 * 看来，今晚十二点是很有必要去一次教学楼了。 陆秋先去了超市，无论如何，他得敬业地继续开店。他忍着左手手腕上的刺痛感，开了门，把那张学籍卡取出来。 只要将东西放在货架上，他就可以知道这东西大概的用途了。 而这时候手腕上的不适感加重。陆秋猜测了一下，心想如果考场有什么不合格的地方，应该这黑气会给出更严重的反应，让陆秋感受到钻心的痛，逼迫他立即返回多媒体教室里干活儿。 陆秋想象着可能发生的事情，还有年级组长的样子，未知带给了他难熬的感觉。 不过问题不大，不要命就可以。 唉，看来进货其实也不可能一直顺利啊。 而当陆秋抬起手，拿着学籍卡往第三层货架上放的时候，这黑气不可避免地碰到了货架。 下一刻，陆秋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手腕上忽地就不痛了。幸福来得突然。 与此同时的，系统的声音在他耳边冷然地响起： “不要把垃圾往家里带。” 啊？什么垃圾？家又是哪里？ 虽然不知道答案，可黑气确实是被强行清除了，被无形的力量扔在了超市外面的野草上。陆秋怔怔地扒着门框看着屋外，只见那黑气在徒劳地缠着野草蹦跶。 啧，这会儿说不定年级组长正在考场里跳脚呢。 可那又怎样。天塌了，地陷了，超市小老板，跑掉啦。 陆秋搬了小板凳坐在门口看这个，这一刻他忽然有了一种超脱世俗的，高僧才会有的那种感觉，心完全静下来。 尘世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了。 至少，多媒体教室现在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了。他对这个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考生 第一位客人出现在门口的时候，着实被屋外野草上的黑气吓了一跳，然而当他看见陆秋悠哉悠哉地坐在门口，便也不那么怕了，还指着那东西和陆秋打招呼道： “新弄的玩意儿？卖吗？” 陆秋于是拍拍腿站起来，赶在黑气缠上无辜路人之前把客人叫进去。 这是个极利落的人，要了两瓶水便走。陆秋一边头也不抬地说着“欢迎下次再来”，一边又将手伸向了那张学籍卡。 学籍卡刚一落在货架上，它的旁边便出现了一个对话框，写着鲜红的三个字： “非卖品。” 陆秋再摸摸它，又有新的对话框弹出来： “是否确认使用？ 警告，请考虑清楚后再填写此表格。一经使用，概不退换。” 只要再将手指在学籍卡上按一下就是确认了。陆秋看着这行同样是鲜红色的字，下意识地缩回了右手。 他当然是没有想清楚，他还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陆秋小心地把学籍卡收好，再也不敢碰它。 而时间很快过去。今晚没有别的客人再过来，陆秋看看时间，在九点五十分的时候关了店，朝着教学楼走去。 * 多媒体教室的门是开着的，无需耗费体力，直接进入就可以。 陆秋踏进这教室里，还没来得及摸索着开灯，就听见啪的一声，灯光自动打开，教室里一片明亮。 不仅如此，教室里的电脑也是开着的，正在循环播放着一段录音： “请30号考生尽快入座。考试马上开始，考试马上开始。” 座位号是陆秋亲手贴的，他很清楚30号在哪里。听到录音后，陆秋望向左边最后面的那个座位，蹙起眉头。 这肯定是要他坐到那里，而这儿是鬼屋，坐在那个座位上会是单单去考试吗？想到这里，陆秋看了眼自己那已经为0的体力，顾不得许多了，转身去了生物教室。 扣除五点体力......体力不足，是否观看广告？是。 电视屏幕上又在播放千岁云矿泉水的广告。这次还换了场景，是一场奢靡的晚宴。那对少年少女隔着人群相望，最终男孩低头粲然一笑，顺手从侍者的盘子里拿了一瓶千岁云矿泉水，将手背在身后，朝着女孩走去。 教室里回荡着长达一分钟的探戈舞曲。而在这旋律里，陆秋正从背后抱着骷髅，一步一步向前，意外地应和着节奏。在广告结束的最后一刻，陆秋按了屏幕，买下了一瓶矿泉水。 也许有鬼影已经出现，正蹲在什么地方催促着他多买点。可是陆秋看不见，那和他差不多高的骷髅完全地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吃力地架着这个骷髅，回到了多媒体教室里。 “30号考生来了。” 陆秋这样说着，同时把骷髅拖到了那个座位上。他把椅子按下来，把骷髅放上去，还帮骷髅摆好了认真写字的姿势。 因此录音总算停了下来，还宣布考试正式开始。 陆秋退回到教室门口的位置，还没来得及再做点什么，就听见沉默了一会儿的音箱里滋啦传出一声尖叫，接着，那骷髅头顶上方的天花板突然自己打开了。 一个披头散发的红衣假人被倒吊着垂下来，径直去掐骷髅的脖子。她不是一直掐着，那个吊着她的绳子一顿一顿的，她掐一下松一下，还留给了受害者逃跑的机会。 不过此刻座位上的“人”并不能逃跑，就这么被一个假人撞啊撞，并且顽强地保持着认真写字的姿势。陆秋看着这一切，逐渐由惊讶变为冷静，淡然。 从假人的粗糙程度看，这应该是顾声设计出来的机关。转了这么多天以来，陆秋发现了，这个教学楼里的有些事不像是普通的鬼屋里会有的，而还有些事，一看就是顾声搞出来的，很符合他的审美水平。 在假人还在不断运作的时候，陆秋挪开了目光。 他想，年级组长来检查的时候都做了什么？不可能只是看了一眼便走吧？ 陆秋想得没有错。 他的脚似乎踩到了什么，黏黏的。等他低下头去看，一张糊着些绿色液体的东西就出现在他眼前。还好，是一张写了字的纸而已，可上面的液体是真的有些令人不适。 陆秋捏着纸张的一角把它拎起来，对话框随之出现： “年级组长在桌洞里发现了一张写着古诗词的纸，把它摔到了我的面前，质问我怎么没有发现小抄。 我也觉得很奇怪，我是一个一个检查过去的，怎么可能会有小抄呢？” 陆秋把纸张翻了一下，翻到背面。 “后面还有学生传纸条时留下的对话。年级组长要我好好看看，找出有用的信息，把试图作弊的人揪出来。 我认真地看了一下，很快就发现了名字。的确是我们班的学生，唉，回去要好好收拾他。我愧疚地站着，把它汇报给年级组长听。” 陆秋看着纸上的对话，没什么特别的，是两个学生在商量放学后要不要去一起吃点什么。 对话框则在光标停顿了一下后，飞快地删除所有内容，重新打字道： “但是，年级组长听完了我说的名字后，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名字，是名字有问题。陆秋摩梭着纸张想看清右下角用铅笔写成的小字，而体力又不足了。 没关系，继续看广告吧。 他叹口气，习惯性地扭头望着屏幕，盼着广告快一点过去。 如他所愿的，这次的广告是短点了，在午夜场里，奇迹般地出现了四十秒的广告。 午夜特供 不仅时间短了很多，而且内容也是前所未有的干净清新。 这次是动画场景，这种粗糙的画风让陆秋想起一个叫4399的古老游戏网站。伴随着古筝曲的声音，镜头移向庭院树下，一个眼睛大到占了半张脸的姑娘正坐在石凳上，手握团扇，怔怔地望着湖面上的殷红花瓣。 比画中人物生动得多的配音响起：“重活一世，我要得到他的心。” 看得陆秋为之一愣，不明白这是个什么广告。而下一刻，一个嬷嬷走过来，朝着这姑娘行礼，说宴席马上开始，小姐你快去准备一下。 于是弹出来这个姑娘的立绘，同时两件极具视觉冲击力的衣服就这么怼在了陆秋的眼前。 一件是露了大半条腿的，历史上估计根本就没存在过的短式汉服，另一件则和华贵能沾点边，衣服支楞着像飞蛾的大翅膀，领子上还插着紫色的羽毛或者簪子。 对话框里写的是：“我该穿上哪一件去见小王爷呢？” 陆秋：......姑娘你何苦为难自己，非得在这两件里选一个。 而那立绘动了动，这人撅着个嘴，选了前面那一件，原地转圈圈，噌地就把衣服穿上了。 画面一转，这位姑娘被人直接丢进池塘里，岸上的王府嬷嬷拍拍手，说： “竟然穿成这个样子来王府，成何体统！” 陆秋很想说，穿上后面那件衣服也很不成体统。 而广告还在继续，伴随着那种机械的呜呜的哭泣声，游戏名出现了，画面里还弹出了一个问句： “如果让你来玩这个游戏，你，能活到第几集？” 陆秋：......不了，我拒绝。 然而还是得把广告里的商品买下来。陆秋走上前去按了屏幕，账户被扣了三十元，同时一张纸轻飘飘地落在了桌上。 这次不是什么学籍卡，而是一张印着二维码的a4纸，在二维码的旁边，写着这款游戏的名字：重生之美貌动人。 也许是因为现在是午夜场，东西竟然是直接送到了面前。陆秋对着这东西沉默了一阵子，然后把它折好，塞进了口袋里。 并不是很想多看它几眼。 陆秋撇过目光去，看那张有着绿色液体的小抄。现在，底下的名字清晰了。 李升。普普通通的名字，而当陆秋轻轻抚摸过这两个字，纸上的液体活了一样，蠕动着爬向这两个字。 对话框出现： “年级组长盯着我问道，你还记得李升是什么时候入学的吗？ 你确定是三年前吗？” 大概这个李升是已经死了的人，校园鬼故事里常见的俗套剧情而已。陆秋放下这张纸，在考场里搜寻起别的东西。 然而陆秋刚踩上第一级台阶，就听到灯管发出那种滋啦的声音。 这是灯管要坏掉的前兆，教室里马上就会陷入到黑暗中去。陆秋迈出去的腿僵在半空中，低头看了时间。 十二点半。 夜越来越深，教学楼里阴冷的气息也越来越重。如果继续走下去，会发生什么？ 滋啦，灯管再次发出声响，颜色由白转为铁锈红。 于是陆秋没有再犹豫，转过身去朝着铁门便跑。 还好，没有怪物在身后追逐，门也能打得开。只是陆秋还没庆幸多久，眼角的余光就看到自己的体力在疯狂地掉下去。 现在他的体力值本来就在零这个数字附近徘徊，如今不停地减一减一之后，几乎到了每走几步就要看一个广告的地步。 “您的体力不足......” “是否成为会员，或者观看广告......” 系统的提示音不断响起。若是此刻有旁人在场，他就会看到陆秋卡壳了一般走几步停一下，还面对着墙呆呆地站着。 呆呆地站着也就算了，表情还由无奈渐渐变为麻木，最后还捧场似的鼓一下掌。 要是他和陆秋一样大半夜被人摁着看那么多小广告，估计也会是这么个反应。 从多媒体教室到门口的路不长，可此刻却算是漫长。陆秋不记得自己看了多少的广告了，就只记得每看完一个他就按一下，在这午夜场里，商品咣啷咣啷地掉到他跟前。 他走了一路，走廊里就咣啷地响了一整路。等陆秋怀里抱着高压锅，胳膊下面夹着雨伞，背上背着个大熊毛绒玩具冲到了门口附近的大厅的时候，明明他没和谁搏斗过，却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这大概是他从业以来遇见的最可怕的事。 他人求而不得的商品，咣啷咣啷地往他跟前掉。 这一刻陆秋很恍然，他想，鬼屋老板都说进货艰难，可为什么到了他这里，感觉更像是在被人往怀里拼命地塞东西？ 万幸的是到了大门口，体力值不再往下掉了。陆秋总算能松下一口气，把身上的东西全卸下去。 咣啷，咣啷，一堆东西应声落地。陆秋活动活动酸痛的胳膊，想着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再来收拾这些。 可系统却给出了新的提示，令他愣在了原地。 “恭喜您获得午夜特供商品！按照规定，请立即带着东西前往超市。除了那里的货架，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帮你保管它。” 诶？陆秋回身去看地上的这堆东西。 竟然得到了午夜特供商品？今天晚上运气这么好的吗？ 也许是因为陆秋久久没动弹，系统再次提示道： “不要试图把东西放在你自己的家里，除非你想晚上打开抽屉或者柜子的门，看见......” 后面的话陆秋没有听进去，因为他已经蹲了下去，再次地抱起了这些东西。 他手里没有郑山以及别的客人的那种单子，要想知道商品的功用之类的属性，必须前往超市。 半夜，陆秋费了好大的劲到了超市门口，系统则告诉他，在非营业时间里，超市只允许他带着特供商品进去。 于是陆秋开始扒拉这些东西，试着找出可以带进去的商品。 一个个地试。陆秋带着东西去敲超市紧闭的门。 门板毫无反应。 一、二......东西也不是太多，很快就挨个试验完毕，当最后一个商品也没法儿被带进去的时候，陆秋低着头，咬住了自己干燥的嘴唇。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似乎是不敢想起什么，将手伸进了自己的衣兜里。 ※※※※※※※※※※※※※※※※※※※※ 谢谢你们 上门 衣兜里装的是那张纸，有二维码的a4纸。 到了现在，陆秋总算想起这个让他耗费了四十五块的巨资的游戏。拿出那张纸的时候，陆秋还是有些不太敢相信，因为这个游戏看上去和灵异，还有鬼屋之类的东西毫无关系。 然而就剩下这一个了。 陆秋便干咳一声，拿着这张纸敲了敲门。 敲了还没有三下，木门就发出那种吱呀的声音，晃晃悠悠地打开。陆秋有些错愕地低头看看手中的纸张，接着走进去，打开了灯。 也许，它和灵异真的有点什么关系？ 陆秋回想起这个游戏的题材。重生，古代，一心要和别的女人开展奥林匹克竞赛争抢王爷的女人，还有那些阳间人根本不会穿的衣服，这是多好的古代鬼故事元素啊。 想到这里，陆秋心下安然，走到货架前把这东西放上去。 系统当即给出介绍，不过这次......是最短最简洁的一次： “一款似乎很火的换装游戏，闲下来的时候可以玩玩看。” 介绍到这里后，系统停住了。 陆秋以为在停顿后还有内容，但是没有，系统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货架附近也没有出现新的对话框，一切就此没了下文。 功效呢？用途介绍呢？这次居然全都没有。 而且，在这个只是个游戏的商品下面，系统给贴出的价签上还明晃晃地用红字标出了特供，彰显出它的特殊与尊贵。 在陆秋站在那儿努力地思考的时候，系统说： “进货已完毕，请离开。” 这是要赶人走了。陆秋叹口气，心想明天再来看看吧。 今夜他折腾得太狠，回去脑袋挨了枕头便沉沉睡去。好在一晚上没有再做什么梦，一口气地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陆秋先去洗漱。顾声在右边的墙角那里修了一个简易的卫生间，他说游客出来后如果吓得有什么问题，至少能在那里上个厕所，洗把脸清醒一下， 不知有没有游客真的被顾声的那种假人机关吓到过，对这点陆秋不甚清楚。不过那卫生间是真的还算干净，水管里流出的水也足够冰冷，刺激得陆秋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 眼下已经有了明显的黑眼圈。这倒不要紧，最重要的是，陆秋发现自己的神态有了很大的变化。 之前他一心只想躲个清静，说自己是门房大爷，是自嘲也是陈述事实。 而现在，陆秋在自己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光。 这几日以来他盘算着进货，思考着怎么把东西卖出去，在教学楼与门房还有超市之间来回折腾，他的人生像被注入了什么，催使着他有了一丝丝活人该有的上进的气息。 他从没在自己的眼里看到过这样的光亮。 于是陆秋凑近一点，想看得更清楚。 然后他听见了灯泡啪啦一声坏掉的声音。在他身后的天花板上，亮了一晚上的小灯泡不堪重负灭掉了。 而在小灯泡灭掉的那一瞬里，陆秋看见自己眼里的光随之湮灭。 好的，现在他知道自己眼里的光是怎么回事了。 打扰了，没事了。 太阳依旧升起，我依旧是门房大爷。 * 送饭的小哥早就将饭盒搁到了门口。陆秋回去的时候顺手把饭盒拿起来，带着它进了门房。 他把饭盒搁在桌子上，夹了一筷子豆角茄子后顺手打开手机。 这是他昨晚从教学楼出来后第一次打开手机。和以往一样，消息并不是太多，仅有的那几条也全都是发广告的，没有人特意找他。 ......等等。陆秋登进去鬼屋论坛后，小信封那个图标上出现了一个鲜红的数字“2”。 是那个叫宋岩的人发来的消息。 “不好意思，那天我去准备认证材料，很快就下线了，没看到你消息。” “你也用过千岁云矿泉水吗？” 陆秋看了看他的头像，又是灰的。而这两条消息，是昨晚凌晨一点发的。 看来宋岩还是愿意和他聊一聊的。而这个人，陆秋推测了一下，觉得应该就是那个戴面具的男孩子。 也不知他何时才会再次上线。陆秋盯着手机等了一会儿，接着关掉它，歪在床上闭着眼睛眯了一会儿。 实在是太累。 陆秋打算今天先不去教学楼了。另外，昨晚他拖了那么多东西回来，今晚先把它们整理好再说。 因此陆秋度过了一个和以前一样的寻常的下午。没有任何人接近十四中，偶尔只有野生的大黄狗凑近大门闻一闻，然后又离开。 他坐在门房里，看着天色一点一点地变暗。 终于，到了晚上十点。 陆秋先打开音响放祝你平安，在歌声中他把新进的货放到架子上。等弄好了，他就坐在超市的小桌子前，摊开一个小本本开始记账。 昨晚买了一瓶矿泉水，两个高压锅，一个25元的玩具熊，三把10元的雨伞，还有那个游戏，一共花掉了119.8元，现在是还剩下292.2元了。 还算充裕，但要再来一次昨晚上那样的事情，钱怕是会根本不够用。 陆秋停下了笔，思索着该给那个玩具熊一个怎样的定价。也许是因为太专心，他连有人走到了自己跟前都没有察觉到。 那人见陆秋想得出神，就故意使劲拍一下他的肩膀，吓他：“阿啾，想什么呢！” 这的确是奏效了，陆秋刷地一下站起来，在看清了这人的样子后松了一口气又猛地屏住了呼吸，差点喘不上来气。 是郑山。他还是那种痞气的样子，大不咧咧地拉过来一张椅子坐下，朝着陆秋笑： “我来是问问你，准备好去进货了没？” 说罢他拍拍随身带的包：“我给你送点东西。都是我从道长那里弄来的，保命。” 他笑得真诚：“放心，我很想让你活着的。” 陆秋当然相信这一点，可他也相信，当郑山看到了午夜特供商品后就不会想让他活着。 拿着一个换装游戏告诉郑山这是稀有商品。 是糊弄吧，这是糊弄吧？郑山一定会这么想的。这还不如高压锅靠谱！ 而另一边，郑山还在自顾自地讲他最近的事：“本来昨天就想把东西给你。帮朋友堵几个在酒吧里闹事的人，耽搁了。” “其实不想打架的，可有些人就是欠收拾......” “诶。” 郑山终于发现了，陆秋的眼神里逐渐写满害怕，他扭过头来，关切地看着陆秋： “小老板，你站得那么直干什么？” 验证 郑山总算从陆秋的脸上看出不对劲，打住了之前的话题。一时间超市里再也没有别的什么声响，十分安静。 而陆秋，他久久地看着郑山，最终吐出一口气，下定了决心地对郑山道： “其实我已经去过了，就在昨天。” 因为半夜进货实在没什么性命之忧，所以对我来说，哪天去都一样。 陆秋是这么想的，然而在郑山那里，半夜去进一趟货，那简直和自寻死路差不多。 因此听了这话，郑山的眼睛顿时瞪大，说话也诡异地不利索起来：“你，你真的去了？” 说话不利索了，手也颤抖起来。陆秋看见这人从他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了红绳还有糯米等奇奇怪怪的东西，还拿了一张黄符作势要往陆秋的额头上贴。 看来这是在怀疑陆秋是否还活着了。陆秋一边闪身躲过去，一边一不小心就碰落了货架上的那张纸。 郑山朝那边看去，目光落在那张飘落下来的纸上，接着他抬头一看，望见了货架上的标签。 “特供”这两个字，他是认得的。 于是也顾不得陆秋到底是人是鬼了，郑山大步地走过去，一把捞起了地上的纸。 “那个，”陆秋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不如这样好了，和我一起做体操，深呼吸，来，雏鹰起飞，一、二......” 这些话，郑山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他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也许是因为激动得过了头，他拿起纸的时候一阵眼花，过了一会儿才定下神来，看清了纸上的内容。 “重生之美貌动人。游戏。” 郑山猛然转身：“你确定是这个？” 陆秋诚恳地回答道：“超市自动给出的标签确定了是这个，但你要问我本人，那，我也不确定。” 游戏，游戏......郑山再三地看这张纸，他实在是想不明白陆秋去了阴间的哪里，以至于带了这么一个东西回来。 同时他也想起了自己带来的那张单子，赶忙把它拿了出来。 这是陆秋第二次看见这超市的宣传单子了，而且，这次郑山主动地把东西递给他，让他拿着。 “我先把它交给你，”郑山声音有些发抖地道，“你是超市老板，一拿到这东西单子就会自动更新，到时候，上面会有这东西的详细信息。” 明白了，是要验证一下。陆秋点点头，伸过手去拿住了单子。 倒是没有指尖一阵电流涌过，或者别的什么异样感觉。在拿到东西的两分钟后，陆秋看到这单子原先的内容都回归了那种剪影的样子，出现的新的照片和简介全是他现有的商品。 这单子，有点类似于游戏里的图鉴了。陆秋有什么，上面就解锁什么，介绍什么。 郑山和他一起盯着这单子，很快就在最右边的第一排第三个那里看到了一张游戏截图。 是游戏的登陆界面。在这张照片的下面，是刮奖卡上那种灰色的条。 “你是老板，得由你来刮。”郑山催促陆秋道。 这感觉，和抽奖一样。 陆秋嗯了一声，小心地伸出右手的食指在上面刮起来。不是很难，灰色的碎屑不断落下，下面的文字渐渐清晰起来。 “呼。”陆秋吹落上面余下的那点碎屑，退后，和郑山一起看着。 “特供商品。 销售情况：从未被售出。 建议：游戏内已经买好了新手礼包，不要充值买别的了。小氪怡情，大氪伤身。另，附赠游戏攻略......” 下面的内容简要概括了几个男主的攻略要点，陆秋相信，照着这个做，一定能打到好的结局。 ......但是，这个和鬼屋的经营倒是有什么关系？ 一旁的郑山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 陆秋确实没有骗他，明明白白的，单子告诉他了，这就是他红着眼等了那么久，找了那么久的午夜特供商品。 “我记得你说你以前拿到过特供商品，”陆秋试图安抚地拍他，“是不是比这个看上去好多了？” “不是好多了，是正常多了。” 虽说是升级版的高压锅，看上去也就是个没有任何变化的高压锅，但至少和鬼屋能沾点边。 现在，陆秋开始担心另一个问题： 郑山对这个商品那么不满意，那他会不会干脆收回单子，不交易了？ 还好，郑山没有说反悔的话，只是拿了那二维码，搬了个凳子坐到一边去。 也对，说不定玄机就在游戏里面。 郑山先花了一百块把游戏买下来，接着扫码下载。没过多久，游戏下载好了，还自动登录，小肥猫的卖萌的声音做作地响起： “主人，主人，你快醒醒啊~” 陆秋站在一边，扭头看见郑山这么专注的样子，努力地憋着笑。为了防止自己真的笑出来，他也找了个小板凳，打算做点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先是看看单子，然后又去看手机。陆秋打开鬼屋交流论坛，发现宋岩的头像还是灰的。 不如再给他发几条消息吧。 陆秋找到单子上的千岁云矿泉水的单子，把下面的灰条刮开。之后，对着这几行字，陆秋在手机上打字道： “不要把矿泉水放在厕所，实验室这些地方，游客已经被吓够了，看见这个后不会有太大反应。” “如果有人喝下，记得准备符水。嗯，喝这东西除了产生幻觉，不会对身体健康造成任何影响，不过如果你执意让游客喝下符水，恐怖效果会很好。” 这些都是单子上的有关千岁云矿泉水的介绍，是陆秋以前从未知道的，也是宋岩从未知道的。 看到这些很有用的信息后，他，一定会有所反应吧。 陆秋点击了发送，将这两条信息发给宋岩。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宋岩还是灰色的头像后，他满意地关上了手机，抬起酸痛的脖子。 这一刻陆秋听见了身侧传来的游戏的声音，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的声音。 “不，苏墨，苏墨你相信我，至少，你信我肚子里的孩子......” 与此同时，陆秋看见有一个新来的客人正站在超市里，看着埋头玩游戏的一身肌肉的郑山，手足无措。 客人转过头来，和陆秋交换了一个眼神。 客人：“变|态，那人是变|态吧？” 陆秋：“嗯。” 合作 郑山浑然不觉，依然在低头戳着屏幕，偶尔还为了台词讥讽地笑一下。 只是他这副样子落在别人眼里，就成了努力，认真，以及脸上时不时地露出痴痴的笑。 那个客人生怕惊动郑山，害怕打扰了他玩游戏会挨打，指着货架上的矿泉水和陆秋比划了一个手势。 陆秋很想出声，表示事情没那么严重，然而既然客人这么要求了，他就照做，绕过郑山去拿东西，谨慎地不让自己碰到郑山，表现出一副他也很害怕的样子。 客人接过矿泉水，付了钱，最后看了一下郑山屏幕上的娇俏女主，扭头就跑。 跑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弄出极大的声响。 “嗯？” 这次是惊动郑山了。他抬起头，从他脸上的神情来看，陆秋觉得，对他来说这会儿的感受一定是恍如隔世。 陆秋问他道：“发现什么了吗？” “没有，就是一直选择衣服，选择对话。眼睛疼。” “这游戏，拿回去给我女儿玩算了。” 诶，这是，都有女儿了？ 陆秋惊讶地看着这人，而他显然并不想过多地提及自己的私事，只是说他女儿要是玩，积分能比他高四倍。 这会儿郑山是不打算再继续下去了。他站起来，目光恰好落在了陆秋手中的单子上，眼中一暗。 他用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单子......换了这么一个玩意儿？ 他看着单子，目光灼灼，而陆秋也感受到了什么，警惕地后退一步。 最终是郑山认命地叹口气： “这笔交易我虽说是亏了点，可已经完成了。还有，你不必太怕，它......” 郑山指着超市的屋顶，继续说：“它会护着你。在这里发生的交易，都是受监督和保护的。” 说罢郑山拎着他带来的包向门口走去，留给陆秋一个落寞的背影。 陆秋看着他，有些于心不忍，叫道： “我还可以再去进货一次。” 郑山听到这句话，回过头来： “那还是不必了。” “我虽说一直都很看不惯你们这些超市老板，可你实在是没有多少时间可活了，珍惜一下吧。” * 再一次地被预言死亡。 深夜，陆秋回到门房里，回味着郑山的眼神，第一次晓得了言情小说里的眼中三分讥笑两分薄凉一丝淡然。 一时间在他的脑海里，郑山的眼睛俨然已经是一个扇形分布图了，百分之五十的嘲讽，百分之三十的同情，还有百分之二十的害怕。 陆秋摇摇头，努力地把这种沙雕的想象从脑海里甩出去，为了转移注意力，他还打开了手机，直奔鬼屋论坛而去。 终于，这次宋岩在线了。 先是表示了感谢，接着宋岩问他道： “你怎么知道的？” 陆秋打出早已准备好的话： “家里有人说这个，我听过一点。我，一直挺好奇鬼屋的事情的。” 一分钟后，宋岩回复道： “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和鬼屋有什么关系。如果不是爷爷去世了，我甚至都不知道家里还有一家鬼屋，还是被诅咒了的......我想，应该是被诅咒了。” 宋岩放下了一点戒备，和陆秋聊起家里鬼屋的一点事情，而陆秋想起来宋岩之前说准备认证材料，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登录镜区要用的。在那里注册账号得实名认证，很麻烦。不仅要有身份证，还得拿着自家的鬼屋经营证明......” 镜区，这个词语再一次地出现了。陆秋追问道： “也是论坛吗？诶，想去看看。” “你要是自己有鬼屋，符合他们的要求，那就可以，”宋岩说，“那边不是谁都可以进的。” 陆秋自然是没什么鬼屋，他有的只是他的门房和那个超市。为此，陆秋萌生出一个念头来。 他想借宋岩的账号用用，去看看镜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直以来他觉得自己总被困在迷雾里，旁人看得清楚，知晓超市的很多事，可他们都讳莫如深，没人愿意让他弄个明白。 而宋岩，如何才能让他借自己账号呢？ 陆秋看向了自己今天换来的单子。 对宋岩这个新手来说，他现在很需要知道商品的信息。 思索了一会儿后，陆秋发去消息： “我们家的鬼屋因着某些事已经没有了，不过家里还有老东西在。我今天和你介绍千岁云矿泉水，就是在那东西上看到的。你以后要是有关于超市商品的疑问，可以来问我。” 这让宋岩很惊喜：“谢谢！那，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还不算呆木，知道要回报一些什么。陆秋趁机道： “我想去镜区看看。” 这下，宋岩知道他要什么了，是想借账号用一下。 陆秋继续说道：“以后你买了商品要是有不懂的，我都可以帮你解决。” 这算是交易与合作了。宋岩借出账号与陆秋共享，陆秋与他分享只有老板才会知道的商品的信息。 那边的宋岩沉默了很久，应该是在想该不该要这样合作。陆秋没敢睡觉，就这么一直静静地等着。 终于，凌晨一点多的时候，宋岩回复说： “好。” “可你不要拿我的账号干些不该干的事，我怕被发现。” 宋岩以为这个叫“是小球呀”的网友早已经睡觉了，却在消息发出十几秒后就得到了回应： “可以，谢谢你帮我。” “那，现在我可以用一下你的账号吗？” 片刻后，宋岩发来了网址，还有账号和密码： “用户名是h市西滨，密码是20240112。” 那一边，宋岩在输入框里打字道：“密码是我爷爷的忌日。” 想了想后他还是把这行话删掉。在他删掉这行话的时候，客厅里持续了一整天的谈话还在继续，隔着墙钻进他的耳朵里。 “你家儿子大学本科毕业，还有大公司要他了，何必厚着脸皮和他叔叔伯伯抢家里的老房子？” “什么鬼屋，早就没人去了。而且，就阿言这个软兮兮的样子，他能做得了生意？不被人骗就不错了。趁早把房子卖了，大家分钱。” 镜区 复制链接，粘贴，打开。 弹出来的是一个洁白的页面，中间有一个登录界面。一切都很简洁。陆秋把账号和密码输入进去，死死地盯着屏幕。 他原以为还得等上一阵子，然而这网站的速度很快，下一刻论坛的页面就猝不及防地跳出来，出现在了陆秋的眼前。 是和之前的鬼屋交流论坛几乎算是一模一样的排版，样式，看得出这个论坛的设计者有多么懒了，直接照抄。 而从内容和回复看，这里的人数以及活跃度明显不如鬼屋交流论坛，首页有很多帖子的最后回复还是去年的，一个个像墓碑一样静静矗立在首页。 陆秋先去看置顶的帖子。 这里……置顶的帖子竟然也是顾声写的。 “关于十四中超市的几点提醒。” “2021年五月，我的鬼屋的确通过了最终考核，但这并不意味着我的人生就此回归平静。那股诅咒的力量操纵着我，让我买下了十四中。后来我才知道，它是为了在那里开一个超市。 十四中大楼里面什么也没有，就是一栋普通的教学楼。这儿最可怕的地方是那间超市。不断有人主动与恶鬼缔约，申请做超市的老板。后果你们也都看到了，贪婪的，走上偏路的人没有什么好结局。 我真诚地提醒大家，不要与超市的老板多说什么，不要信任他，不要在他的诱导下做不该做的交易。获取我们应该得到的，然后静静离开。” 现在陆秋知道大家为什么对他是这种态度了。 原来是顾声放了话，将鬼屋老板描述成了那种为了利益和恶鬼缔约的人。看上去顾声似乎是唯一一个通过了最终考核的鬼屋老板，所以别人对这位满级大佬都很信任。 顾声也不是在瞎编乱造。从底下的回复可以看出来，有几个人试探地和鬼屋老板聊过，得到的答复都是他们通过种种不可告人的方式，与恶鬼达成了协议。 不对，完全不对......陆秋联想起自身的经历后，对这些话全然否认。 尤其是十四中的教学楼，那里怎么正常了，走上几步就得看广告。陆秋不相信顾声根本不知道这些。 他在隐瞒，顾声在隐瞒一些事情。 但那些别的鬼屋老板从不认为顾声在欺骗什么，他们恭恭敬敬地聚拢在这位满级大佬的身边。在这个帖子的下面还有几个标红的帖子，都是管理员整理出来的顾声的有关经验。 第三个被宋岩点了收藏。那是给新手鬼屋老板的，陆秋进去看了看，这才知道了那些鬼屋老板是怎么变成现在这种鬼样子的。 说什么别人与恶鬼缔约，其实他们自己也是。 能来到十四中超市的老板，都是在某个午夜里，半夜梦醒发现自己正站在自家鬼屋里，怎么走也走不出去。在恶鬼的追逐与极度的惊惧情绪里，有的人死去了，有的人侥幸活下来，与恶鬼达成暂时的和平。 这之后他们要不断增加鬼屋的恐怖值，每月都有数据要求，倘若有某一个月不达标就会遇到很可怕的事。刚开始，很多人连第一个月都撑不过去。 后来那恶鬼慷慨地给他们指了一条路。又是午夜，鬼屋镜子上浮现出血字： “十四中超市。” 点上白蜡烛，在自家鬼屋的镜子上轻叩四下，抱头蹲下等待几分钟，这期间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睁眼。当最后奇奇怪怪的声响全部结束的时候，你站起来，就会看到一排平房。 那便是十四中超市了。里面有可以帮助鬼屋升级的道具，同时也有一个眼下发黑，看上去是活人，但阴森森的老板。 陆秋看完置顶的四个帖子后，强烈地感受到了一点： 他们是抱成一团的，而陆秋，他是恶鬼的盟友，是......外人。 又一次的，他成了外人。 如果说他真的和什么诅咒有关，没人想着拉他一把，大家一起努力逃开诅咒，而是嘲讽他，畏惧他，将他视作外人看待。 可是有谁知道，这个外人站在局外，看得清清楚楚： 顾声没有说实话。 陆秋的心里一时有些堵。不过他继续看下去，越看越有一种兴奋和快乐的感觉。 过去那些鬼屋老板当着他的面嘀嘀咕咕，阴阳怪气但脸上又挂着笑容，他完全搞不明白那些人在想什么。 而现在他全都知道了。那些人背着他说的坏话还有那些议论，都在这里了，他看得明白。 首页唯一的一个今年开的帖子就是给他开的。 “新来了一个小老板。” 一楼：“感觉胆子很大，每次提起进货，不会像以前的人一样哆嗦。” 二楼：“诶我倒是挺喜欢他的卡其色外套的，可以买那个吗哈哈哈哈。” ......总共有五页，陆秋挨个看过去。在第三页，他的鼠标停顿在了某层的人的昵称上。 郑山。 应该就是那个要了换装游戏的郑山。 陆秋看了下回帖日期，正是郑山第一次到店里的时候。 郑山：“我已经等很久了，这次去看看，不知道他是否有胆子在午夜的时候进货。” 郑山这个名字是红色的，这意味着他在这个论坛里是管理员。 底下很快有人去回复他，还有纯粹是吹捧他的，看来郑山在鬼屋老板中也有着很高的地位。 在最新一页，两个小时前，郑山跟帖道： “东西拿到了，很意外。但是不小心让我老婆看到我在弄这个道具了，她死活要把我送进精神病院。” 于是下面的人纷纷猜测那得是怎样恐怖的道具。要知道以前还有过人头这种商品，被老婆看见这种东西，那当然要怀疑精神有问题。 “郑山，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去鬼屋里看你的商品嘛，怎么能在老婆跟前看呢。” “好奇是什么，是午夜进货得来的吗？” ......郑山再也没回复过，想必是正在努力地扒着门框，不被老婆拽着去精神病院。 陆秋这个外人在屏幕跟前笑够了以后，顺手给这个帖子一个赞。 被鬼屋老板们蹲墙根议论的超市老板觉得这个帖子很赞。 回家 又是一夜沉睡。 醒来时又已经是中午，门外放着温热的饭盒。陆秋去洗漱，回来的时候和往常一样，带着饭盒进门。 在将饭盒放在桌子上的那一刻，陆秋想起了昨天看到的话。 顾声说，超市的老板都是和恶鬼缔结了契约。 如果他说的其实是对的呢？ 也许自从他踏进教学楼起，便已经有一双眼睛暗暗地盯上了他，那些系统的话，都是恶鬼的低语。他早已处在危险的境地中，却又不自知。 想到这里，陆秋抬起的筷子停滞在半空中，再也没办法去吃什么东西。最终他把筷子搁下，再一次打开镜区。 在那些去年的，以及年份更远的帖子里，有提到前几任老板的死法。 都是最后在十四中外面被找到尸体的。鬼屋老板们猜测这是超市老板们想逃出恶鬼的掌控，然而诅咒如影随形，擅自离开超市就是死路一条。 陆秋看着这些话，意识到一件事： 现如今如果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恶鬼诅咒了，倒是可以用这个方法试一试。 离开十四中。 * 鉴于顾声给他发了工资，陆秋不好意思随便旷工，敬业地先给顾声的微信发去消息： “老板，我身体有些不舒服，请假一天。” 陆秋忐忑地等着回复，心想顾声说不定还会拦他一下，或者委婉地提醒他不要离开。但是没有，十几分钟后顾声回了个好，还发了个一百块的红包过来： “好好养病，不要急。” ......上哪里去找这么好的老板！ 又或者，他是想着反正陆秋今晚就要被恶鬼索命了，所以发点体恤金？那这未免也太少了一点。 总之现在是可以暂时离开了。 陆秋稍微地整理了一些东西，不多，一个黑色书包就可以装完了。他换上他们人文学院的运动衣校服，背着书包，难得地有了一点年轻大学生该有的样子。 放寒假以来，这是陆秋第一次离开十四中，也是陆秋第一次前往人多的地方。 外面的一切都是正常的。陆秋走到公交车站旁，投币上车，抵达目的地，下车去商场游逛，全程都不会再有“体力不足”的提示。 可越是正常便越是让陆秋心里发慌。一想起可能有诅咒在身，他努力地往人群里挤，努力地不去厕所这种高危地方。 后来也许是因为一切都太风平浪静，陆秋反而没那么在意了。他坐在街边的长椅上，脑海中忽地掠过一个地名。 h市西滨。 这是宋岩的账户名。而这个地方是真实存在的，就在本市的西边，那里还有一个公园。 反正今晚说不定就要死了，还不如去转一转，说不定还能和宋岩这个人线下见个面。陆秋打定了主意，便坐上公交车，往西滨那里去。 那是本市的老公园了，本地人去那里都是散散步，看看风景，绝没有什么人会玩那里的游乐设施，因为，那儿的游乐器材什么的都是三四十年前的了，谁知道会不会吧唧一下掉下来，出个什么事情。 陆秋在这公园里七拐八拐地走了不到十分钟就看到了一座鬼屋。它在钓金鱼的小摊的旁边，屋顶上挂着一个巨大的鬼面具，和宋岩脸上的那个一模一样。 现在，鬼屋的大门紧锁。陆秋稍微走近一点观察这鬼屋，发现这也是很有些年头了，宣传板上的话一看就是好多年前的那种画风，鬼屋外表的装修也有一种廉价劣质感。 旁边的小贩看陆秋这么感兴趣的样子，好心地提醒他这鬼屋怕是永远开不了门了。 陆秋又在跟前转悠了一会儿，回来，还是没有看到宋岩。 此刻，太阳渐渐地落下去，到了黄昏。陆秋紧张地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他知道，到了晚上，一切都才是刚刚开始。 该去哪里呢？ 思索再三后，陆秋去了一个他早已经逃离的地方。 家。 也在本市，不远。仔细想想也挺好的，在那个冰冷的家里度过孤独的童年，然后在那里独自等待着生命的消逝，有始有终。 家里老式的门锁还没有换，甚至都有些坏掉了，扒拉一下啊就能开。陆秋推门进去，被迎面而来的灰尘呛了好几下之后，他看见家里空空荡荡，现在就剩了个破沙发。 看来离了婚之后，父母是把家里能搬走的都搬走了。这样也好，家具越多，晚上奇怪的动静就会越多，今晚恶鬼来索命的时候可以考虑直接找陆秋，不必躲柜子里或者电视机里了。 晚上八点，陆秋坐在沙发上，表面上是在玩手机看热门的电视剧，实际上他是在等着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就在陆秋放弃了警惕的时候，门外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 一下，一下，而门外的人就是不说话，就是不说他是来找谁的。 陆秋的心里陡然一紧。 来了，传说中的半夜鬼敲门来了！ * 屋外，小张拎着一桶红油漆，站在刘哥的身边，有些犹豫。 他凑到刘哥的耳边，很小声地说： “咱们这样......不太好吧？” 敲门的刘哥则瞪回去一眼，示意他闭嘴： “是咱们欠了别人的钱，还是别人欠了我们钱？作为一个要债的，你能有点狠劲不。” “......听着，等会儿要是有人开门了，直接把这桶油漆泼过去。” ※※※※※※※※※※※※※※※※※※※※ 陆秋的性格和行事方法是和陆明冉差不多的，陆明冉是我《怪谈男主》里的主角，大家可以去看看。 所以，我想说…… 刘哥，小张，快跑 收藏冻住了，叹气 广告 刘哥和小张是今天从小弟那里知道的，陆家夫妇家的老房子，好像今天有人进去了。 那想必就是他们家的人。之前刘哥和小张已经来了这家好多次，又是撬锁又是踹门，把该搬的都搬走了，但是卖家具换来的钱还是不够。 他们想，不管这房间里的人是谁，总之，既然他和陆家有点关系，那就得把钱还了。 小张把耳朵贴在门上，用眼神对刘哥示意道： “来了。” 门后面，确实是传来了脚步声。 * 陆秋颤巍巍地起身，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了面临死亡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或许会后悔擅自离开十四中吧，但是，如果不离开那里，最终的结局也会是这样。 所以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陆秋定下心神，深深地望了一眼自家已然坏掉的门，又望了望自己的手机。 死到临头，那也得死个明白。 想到这一点后，陆秋找到顾声的微信，发消息道： “老板，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十四中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表面选我做门房大爷，其实是想选我做那个倒霉的超市老板，是吗？ 有很多想问的话，只是刚一打完第一个问句，外面的敲门声就更加急促起来。 连这一点时间都等不得吗？ 陆秋眼中一暗。 他深呼吸一下，迈开脚步，顺手拎起一旁家里硕果仅存的小板凳，慢慢地，慢慢地挪向了门口。 越是走近门口，心脏就跳得越快，撞得陆秋胸口疼。 在这一瞬里他的脑中一片空白，伸出的苍白的手指按上门的把手，猛地一拉—— 陆秋听到了久违的而又熟悉的声音： “您的体力不足，是否充值成为会员，或者观看广告来获取体力？” 这之后的话却是他不曾听过的 “已侦测到玩家不在服务区，播放广告会引起混乱。” “修正bug中，bug已修正完毕，即将有促销人员登门进行推销，现场做广告。” 哈？这是个什么鬼？ 下一刻，陆秋的手已经用力拉开了门，而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里，他看到了门外站着的两个瘦巴巴的男人。 一个是嘴里叼着烟，一个手里抱着一桶红油漆。陆秋还正在想着这怎么不是披头散发的厉鬼，就听见附近传来皮鞋整齐划一地踏在地上的声音。 对面的两人和陆秋一样，怔愣地转头。 于是他们看到，有一排四个穿着黑西装，黑皮鞋，还戴着黑墨镜的男人，齐刷刷地走到他们面前，训练有素。 小张颤抖着声音道：“刘，刘哥，这是不止我们来讨债吗？” 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些男人便很标准地，一起朝着陆秋他们鞠了一躬： “对不起，我们错了！” “每天刷斗日确实不能发大财，确实不能发大财！但是我们保证，每天刷斗日，一定有三块五毛钱的进账，一定有三块五毛钱的进账！下载app，动动你的手指，每天躺在家里——就能赚钱！” 看得小张咣当一下把油漆桶摔在了地上。 混乱中陆秋抽空看了眼手机。 顾声：“嗯，你想问什么？” 依旧活着的陆秋看看眼前这大场面，咬了下嘴唇，回复道： “诶我想问下您吃饭了没，身体安康否，提前给您拜个早年。” 上班 若是真的要死了，豁出去一张脸，撕破了说开了也没有什么。可现如今陆秋还好好地活着，而且他也摸不清顾声的底，因此，他选择给顾声拜个早年。 面对陆秋这样的热情，也不知顾声是不是有些承受不住，竟然久久没有回复。 而此时，楼道里的人还在敬业地做着广告。陆秋抬起头的时候，那四个人正在第五次鞠躬： “对不起，我们错了！” 是认错的口气，但说出来却令人有一种被威胁了的感觉。陆秋心想这次的广告怕是早就超过了两分钟，怎么还没有结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转头看向那两个人。 在他们被吓得后退两步的时候，陆秋想了想，也跟着后退两步。 还好，没过多久，这个广告总算是要结束了。 一个也穿着西装，不过明显发福了的男人提着一把皮质的椅子从楼道尽头走来，一边走一边还似乎是在打着电话。 刘哥和小张远远地瞧见这人以后，心中都立刻有了猜测。 提着椅子是要过来砸人，而打电话是在叫道上的兄弟过来帮忙。 猜测到这些以后，刘哥看向陆秋的目光里少了些凶狠，多了些佩服： “小兄弟，你们陆家的人真厉害，这大晚上的讨债的人真够多的。” 小张补充说：“看上去还像是从精神病院叫来的人。” 听到这里，陆秋大概明白过来了，看来是父母欠了钱，这是债主，或者说是债主雇的混混上门来要债。要不是今天有这个广告，他早就被那桶红油漆问候了。 于是陆秋转过头去，幽幽地道： “你们是准备和他们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上？” 说得好像是准备挽起袖子打架一样。陆秋还说： “你们要是更着急，可以先和他们打一架。” 那还是不了，上门来要债而已。刘哥对着小张使了个眼色，脸上登时堆起了笑容。眼看着那个发福的男人越走越近，小张率先开溜，刘哥临走前还不忘拍一下陆秋的肩膀： “小兄弟，你自求多福！” 陆秋站在那儿，目送着他们冲向楼道噔噔噔地下楼。从声音来看，这是一口气下的楼，不带歇的。 啪嗒，身后传来椅子落在地上的声音。 陆秋转过身去，看见那个发福的男人坐下来，将手机贴在耳边，大吼道： “你们居然没有给客户福利！这怎么可以，我今天一定要给客户发钱，只要刷了斗日，一定要给钱！” 至此，这则广告完美地完成了。 * 广告结束后又是给了一张印着二维码的a4纸，陆秋俯身捡起这个，觉得脑袋里现在嗡嗡地响。 之前的古风换装手游是奇葩了一点，可至少有人买。那是郑山预定好的东西，加之超市的监督保护，他必须得要。 可是这个，斗日app，倒是有哪个鬼屋老板会买这个？恐怕得一直呆在货架上，根本就卖不出去。 但完全不能拒绝，这些人留下了这张纸之后就和那两个男人一样，一口气地下楼了。 陆秋只好暂且收好这东西，揣着它回了家。 黑暗的，空荡荡的家。 陆秋坐回到沙发上，把小板凳提回来放在一边。当恐惧散去，一切回归平静以后，孤独的感觉蔓延开来，肆意侵犯着他。 继续呆在这里......没意思。 陆秋站起来去了自己的房间，一进去就望见了角落的箱子。这个家已经被搬空了，居然还有能留下的东西。 他走过去看箱子里的东西，明白了，这是他的童年时的一点东西。于这个家，还有要债的人而言，确实什么都不算。 小时候的积木玩具，几个本子，还有一些笔。陆秋也不管那上面落了多少的灰，伸手拿起它们翻来覆去地看。 只有他在乎这些东西了。 而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显示了新发来的消息。 顾声：“......谢谢。” 顾声：“你现在身体怎样了，好点了吗？” 陆秋回复道：“好多了，我打算现在就回门房。” 顾声：“那不必，你好好养着。明天我让人给你炖点汤送过去。” 这是他和顾声认识以来，顾声话最多的一次。 陆秋发出去谢谢两个字，接着就站起来，真的准备回去。 可能是狭窄的门房住惯了，呆在这大房间里反而还不习惯。陆秋走到门口，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曾经的家。 晚上，公交车是早都停了。陆秋只好站在路边，张望着看有没有出租车。这座城市的生活节奏比较慢，一般到了晚上九点以后，路上车和人都很少。 好在十来分钟后，总算有出租车开过来。陆秋拉开车门坐上去，不待司机询问便说： “十四中。” 那开车的人则是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陆秋，吸了口烟，没有立刻开走：“十四中？” 陆秋以为他是不知道路：“就老城区......” “年轻人，”司机终于发动车子了，同时担忧地开口道，“你大晚上的去那里干什么？” “哦，我知道了，你就和别的那些小年轻一样，吃饱了没有事情干，非得去个什么地方探险。我了解的，我儿子就爱看什么灵异直播。” “不是，我是去......” 陆秋的话刚说了一点就被打断。 司机接着道： “我劝你还是别了，那个啊，一来呢那个地方确实据说很邪门，搞不好要出事情的。二来呢你们年轻娃娃还是太嫩了，那个十四中的老板就是骗人的，水平还不如老公园的那个破鬼屋。” “什么一年只开张四天。嚯，有个词叫什么来着，我女儿追星整天讲的......营销，显得他那个地方很厉害一样......” “还有，你擅自去那里，不怕门房大爷打你哦。” 某门房大爷：...... 陆秋再次试图插话：“我是去上班。” 可司机压根没听进去，还在聊个没完，最后在快到学校的时候，陆秋最后一次挣扎道： “我是去上班！” 这次司机总算听明白了，吸一口烟，一愣： “上什么班？” 陆秋则先不搭话，他看看前面的计价器，扫码，付钱。在下车的那一刻，陆秋声音很小但足够清晰地说： “我是这儿的门房大爷。” 关门，微笑：“谢谢您送我上班。” 陆秋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后面的车子在按喇叭。他回头，只见那个司机还没有走，这人探出头来，和陆秋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才肯走。 司机说： “我看你这眉清目秀的，还以为你至少能在鬼屋混个……不至于混成这样吧。” 动静 门房的灯是亮着的。 应该是顾声叫了别的人来这里暂且看门一天吧。想到这里，陆秋走过去敲了敲门。 门房的窗户那里很快出现一个身影，他朝陆秋这里看了看，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后过来开门： “找谁？” “我是陆秋。” 一听是陆秋回来了，这人懒洋洋的态度顿时好了不少。他把披着的外套拿下来穿好，一边让陆秋进去，一边抱着他自己的水杯，对陆秋笑道： “你不是病了吗，我听老板说他让你多休息一阵子，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 陆秋看得出来他内心其实还是很开心的，毕竟守夜太辛苦。他从抽屉里摸出自己之前买的零食递给这人，说去检查了，就是有些小毛病，没什么大事。 “哦，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完全不熟，这么寒暄了几句之后算是无话可讲，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陆秋见时间也不早了，便对他说： “既然我回来了，那，要不你回家休息？” 想到这会儿正是晚上，陆秋又提议道：“要不我送你回去，或者，你在这儿住一晚上也行。” 后者是不可行的，门房这么小，就一张单人床，两个男人挤在一起睡有些奇奇怪怪。而这人听了陆秋的话，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陆秋，忽然道： “你是真的不害怕啊？” 面对着陆秋懵懂的目光，他继续说： “我叫阿迟，是跟着顾老板的老人手了。之前呢他请过好几个看门的人，都做不长，最后连工钱都不肯要了，死活不愿意做。” 也许是想看看陆秋害怕的样子，这人凑近一点，故作神秘地问陆秋道： “你晚上有没有听到过诡异的声音？” “......比如，有女人在唱戏，小孩子在哭？” 阿迟还想继续说下去，对面的陆秋却突然变了脸色。 陆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压低了声音地问他道： “你，有没有听到学校里刚才有不太一样的声音？” * 不是为了吓唬阿迟，而是刚才闲聊的时候陆秋就听到了，墙根那里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不可能是猫或者狗，那动静，像是一个重重的麻袋砸在了地上一样。 看门以来这还是陆秋晚上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想，大约是有贼进来了。 刚才还正在讲鬼故事的阿迟则有种活见鬼了的感觉，他骂了一声，说：“我就不该讲这个，说什么来什么。” “放心，应该就是小偷而已，我们两个人，制得住。” 出门前陆秋还是很乐观的，可等陆秋拿着手电筒，率先到墙根那里去看后，他停住了继续往前的脚步。 确实是人，还是好几个从围墙那儿翻过来落在地上，叠罗汉地趴在那儿的几个人，都是年轻人。 一个个脸上都不知道抹了什么，看上去和血一样，吓了陆秋一跳。尤其是趴在最上面的那个人，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居然冒着绿光——仔细看了看，大概是戴了美瞳。 这时候，阿迟已经拿了手电筒在后面要跟上来。陆秋怕吓到他，同时也怕他呆得太久发现了超市，叫道： “是来找刺激的年轻人，没事的。” “那个，阿迟你回家吧，这里我一个人应付就可以了。” 后面，阿迟看前面确实没有多大的动静，陆秋也很镇定的样子，放心了一半，可出于基本的礼貌，他还是问道： “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 想起阿迟是顾声身边的老人手后，陆秋又说： “哦，对了，记得把我带病工作的情况讲给顾老板听。” 这一晚上，又是拜年又是带病勇斗小偷的，大概在顾声心里，陆秋的形象已经特别高大。 * 等阿迟走了陆秋就放开手干了。经确认这确实是几个人，两男三女，也不知是不是摔下来的时候摔晕乎了，神志都有些不清楚，陆秋一个一个地把他们往门口拽。 拽前面两个的时候一切都好，可当陆秋返回去拽第三个，前面那俩人似乎是完全醒了，迷茫地看着同伴。 然后这俩人就和疯了似的往操场那个方向跑，见这两人跑了，后面三个也跟受了刺激一样往操场跑。 这下陆秋明白了，合着刚才他们在装糊涂，想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进去。 这就很过分了。 于是陆秋跟着追过去。前面疯跑着五个人，后面紧跟着跑得同样疯癫的陆秋。他懒得对他们大喊，满心想的都是逮到了再说。 都说了不要来十四中，不要来，居然还有人偷偷过来。 这是陆秋上班后最热闹的一个晚上。他不喊，可是前面的这些人却在一边跑一边大喊大叫，尤其是那个眼冒绿光的，叫得尤为凄厉。 他们六个人就这样你追我赶，一路高歌地穿过了月光下的土操场。这时候大约是已经十点了，超市门自动打开。那些人一见有地方可以钻，呼啦一下都朝那里跑去。 结果，那个熟悉的童音响起了：“除了老板和客人，别的人不能随便进入超市。” 啧。眼尖的陆秋干脆抄了个近道先一步到达超市。他守在门口，对他们说： “十四中没什么好看的，都回去！” 可也不知他们怎么了，低着头挨个冲，就是要进超市里。陆秋气愤之下抓着他们的胳膊往外推，这一抓之下，陆秋意外地发现他们这会儿的身体都是软绵绵的，也很轻，稍微一推就可以把人丢出去了。 一个，两个......陆秋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丢出去第几个人了。这些人倒在地上后又爬起来，前赴后继，一个一个地扑过来，丧尸一样。 也不是没想过关门，但看他们的架势，能把门拆了。 这样的活动持续到了第一个客人来的时候。那是个青年男人，差点被推出去的人砸中。他机灵地赶紧闪开，高声问陆秋道： “老板，你在干嘛？” 问完后他看清楚了其中一个年轻人的脸，呀了一声：“诶，这是昨天偷我家鬼屋道具的游客。” 一认清人，他的脸色立刻变了，随手抓起一个大力往陆秋这里推： “快，照着规矩他们是要还东西的，估计是被厉鬼缠身了才来这儿。” 陆秋则是没太听清楚这话。 他只知道他刚推出去一个人，那人就很快弹了回来。 你来我往，你推我掀。 场面一时间极度热闹，打排球一般热烈。 监控 陆秋也不知道这混乱的一切是怎么结束的。 又来了几个客人。他们搞不清楚状况，以为是在打群架，跑过来劝解，有的拉着那个男人，有的拉着陆秋，都在说：“算了，算了。” 见实在是有些拉不住，有些人就干脆跑了，当然，也有人揣着手呆在一边等着打架完了买东西，说以前在老家镇上见过一对卖鸡蛋的夫妻打架，在最后一盒鸡蛋被摔了之后，他这才不等了。 后来是一个戴着面具的鬼屋老板听清了那个男人嘴里在说什么，他拽着一个刚被陆秋丢出来的年轻人往陆秋那里走，简短地道： “让人进去，救命。” 陆秋一眼就认出这是熟人，网站上的那个宋岩。而听到救命这两个字后，他也顿时明白了什么，闪身给让了一条路。 那个之前还像丧尸一样的年轻人一进超市里，立刻瘫在了地上，昏死过去。这之后，第二、第三，年轻人们都被陆续拉了进来。 那个门外的男人擦擦额头上的汗，快步地走进来。他一把将其中那个眼冒绿光的年轻人翻过来，拉开他的外套，把手伸进去摸索。 陆秋和宋岩站在旁边看，只见这个男人摸出了一块儿深绿色的玉佩，拿在手里掂了掂： “也不怪他们，在鬼屋里看到一块儿玉难免动心......但是现在的玉石也不是多值钱啊，何必呢。” 别的鬼屋老板一般都管这个人叫老陈，他年纪不是多大，三十多岁，但已经开了十多年的鬼屋。 昨天下午，扮演棺材里的鬼新娘的女员工从“祠堂”里跑出来，妆都没来得及卸地找他报告情况。 那时候老陈正在和催交房租的人交涉，两人一回头，催交房租的被吓到几乎心脏骤停，老陈一边拍着那哥们儿的背给他顺气，一边问自家的鬼新娘道：“不是让你好好躺着吗？诈尸干什么？” 女员工委屈极了：“我睡了一觉醒过来，发现嘴里含着的玉佩不见了。” 很多稍微看过点恐怖片的人都知道，尸体嘴里的东西不能乱动，因此一直以来没有人去拿这东西。其实拿出来了也不碍事，因为那个玉佩的真实作用是给房间降温，老陈一直把它当作空调的替代品用，省电。 听到女员工这么说，老陈张大了嘴巴，显示出很惊讶很震惊的样子，这下，轮到催租的人去拍老陈的背，给他顺气了： “老哥，不要急。” 老陈哭丧着脸：“怎么能不急，那是我家的宝贝！” 见这情况，催租的人便说那你快去查，不行了就报警，这样吧，我改天再来找你。 等催租的人走了，老陈合上嘴巴，换了副面孔，很镇定： “不是多大的事。查监控。” 查出来是几个年轻人拿了玉佩，而且他们没有把东西放下，直接带走。 此刻，老陈打量着这几个人，道：“他们现在这脸色，和监控里的他们一样，惨白惨白的。” 一旁的宋岩说：“还好有监控，能知道是谁偷了东西。” “现在哪家店不安摄像头啊，这些人胆子也是够大，”老陈直起身来，把玉佩收好，“不过查不出来也不要紧，会有厉鬼暗示他们晚上来到十四中，还东西。我今天过来就是想等他们。” 等到明天早上他们就会忘记十四中的一切，只会记得自己偷拿了玉佩，然后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有人领着他们背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后来他们被感化，出于愧疚把玉佩寄给了老板。 “这些事情我见得多了，没什么。倒是你，你这个小老板挺有意思的，和我在这儿丢球玩。” 见老陈老神在在的，一副资历很深的样子，宋岩的眼里登时有了热切的光。陆秋看得出来，他有很多话想问问老陈。 在陆秋转身和别的客人说话的时候，宋岩已经把老陈拉到一边去聊天了。陆秋看着这两个人，往前一步很想插进去一句话，想了想那些人对他一贯的态度，还是放弃了。 他将注意力放在了花了十块钱买下的斗日app上。 图鉴的另一面上显示出照片，是这样介绍的： “斗日app。 小超市与阳间产品的梦幻联动。 帮助斗日冲击下载量，即可解锁多种福利！ 即日起鼓励鬼屋老板们下载斗日app，将会为超市带来额外收入。” 好了，知道了，这是一个和鬼屋经营没有关系，而且还要求下载量的东西。 至于多种福利，听着倒是很诱人。陆秋拿着这张纸，心想怎样才能让鬼屋老板们下载这个。 最终陆秋拿了胶水，把这张二维码贴在了门外的墙上，还拿笔在上面写了八字真言。 陆秋很久以前就发现一件事情，那就是有些事你商量着去做，不会得到想要的结果。而如果你直接了当地采取命令式的法子，那就没有问题了。 当然，前提是你得有一定的权力。不然，就会和陆秋之前遇见的一个理发小哥一样。 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陆秋走在路上，忽然被一个小哥拉住，那人直接对陆秋以及与他同行的朋友说： “你看你们的头发跟鸡窝一样，快跟我进去收拾一下。” 后果是陆秋的朋友把这位小哥的头发抓得像鸡窝一样。 做好了这些后，陆秋回到店里，看到宋岩还在和老陈聊。 说来也是有趣，网上的宋岩和陆秋是合作关系，他们共享信息，共享账号。 但是回到现实里，却是保持着距离，无比淡漠的关系。 如果宋岩知道了陆秋就是网上的那个人，他会怎么想？ 陆秋暂时不打算暴露自己。现实中宋岩提防着他不要紧，只要网上两人能继续保持良好的关系就可以。 想到这里，陆秋忽然很想逗一下宋岩，他登录论坛，给宋岩发消息道： “近日我越发觉得你是我的朋友了。虽然我们不曾见面，距离是如此遥远，可我觉得我们的心是在一起的。” 发完之后陆秋收好手机，笑眯眯地盯着这两个人看。 老陈与宋岩很快就察觉到这灼热的目光，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老陈，他说：“你有什么事吗？” “没有，”陆秋摇摇头，露出真诚的表情，“我只是突然发现，虽然我们身体的距离如此遥远，但我们的心应该是在一起的。” 这话其实是意有所指了。发给宋岩这话是逗他玩，而在这儿，陆秋说这个是想告诉老陈和宋岩，真的没必要如此忌讳超市老板。 也不知那两人是否理解。 陆秋只知道他说完后他们沉默了一下，宋岩仿佛为了缓解尴尬一般，伸手顺便把身边躺着的年轻人的衣领扣好，当他扣到最上面那一颗的时候，被勒住脖子的年轻人咳嗽了好几声。 ...... 半分钟后，老陈拉着宋岩离开，边拉着宋岩边说： “他都说出那么恶心的话了，你竟然还不跑。” 雨伞 老陈走了后陆秋就有些后悔了。 他不该就这么把老陈恶心走。现在超市里还躺着那五个年轻人，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也许等到了明天早上，这些人就会自行离开。 实在不行了他等会儿早点关门，把这些人拖到门房里也。大家一起在狭窄的门房里度过拥挤又寂静的一夜。 陆秋还在脑子里盘算着该拿这些人怎么办，而这时候，有客人在叫他。 是之前的一个拿东西很利索，并不多说话的瘦高的男人。但是这次，他叫了陆秋一声： “老板，雨伞。” 陆秋应声抬头：“嗯？” 他顺着这人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这人指着的是雨伞的价签。 男人见陆秋看过去了，简短地道：“贵了。” 三把雨伞，十元的进价，售价十五元。 这是陆秋所有的商品里利润最低的一种，而这个男人说，贵了。 陆秋心说砍价也不能这么砍，回过头来，诚恳地对这人说：“真的不贵，进价才十块钱呢。” “真的是贵了，”那人很执着，“以前上架过这种雨伞，一直是十元。” 他还补充道：“就这都一直卖不出去。” 陆秋怀疑这是这人为了压价才会这样讲，可他的语气是这么坚定，眼神又是那么认真。之前这个人并不多说话，现在能这么说，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而那边，瘦高男人看陆秋犹豫不决，叹了一口气，不再去说这个了，转而伸出自己的手机给陆秋看： “老板，我照你门外的要求扫码了，怎么出来的是斗日app。扫码后自动快速下载，我都没反应过来。” 陆秋还在纠结着雨伞的事情，脑子里懵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在门外贴了二维码和八字真言： “特殊时期，扫码进店。” * 等那人离开，陆秋拿出了单子。 之前系统是这么介绍这把雨伞的： “透明的塑料雨伞，样式简单。 据说在屋里打伞，鬼就会跟着你。那么，何不试着要求游客在房间里打伞呢？ 嘘——是谁，跟在你身后？” 听上去算是恐怖，可系统也只要求定价十五元。 陆秋找到了雨伞的照片，刮开下面的灰色条。第一行字便告诉他，这种雨伞卖出的最高价只有二十元，而且常年卖不出去。 他继续刮下去，总算是知道了原因： “会让客人投诉并且给差评的一款产品。 鬼屋老板们把雨伞放在入口处，要求游客撑着伞走完全程，但是游客们走了不久后就发现这是吓唬人的，全程这把雨伞都只是雨伞而已，他们的身后不会有任何异常的动静。 普通的游客嘲笑着撑伞走完全程。 聪明的游客嫌弃伞是个累赘，影响视线，走到一半把伞合了。 天赋异禀的游客挥舞着伞柄砸向厉鬼和僵尸。” 下面还有没刮完的灰条。陆秋接着刮下去，愣住。 他知道该怎么卖这把伞了。 可出现在眼前的文字让他的后背顿时觉得寒冷，超市里似乎是刮起了一阵阴风。 “这是一款随机性比较强，功能也比较特殊的产品。 很多卖出去的伞都是废伞，因为厉鬼没有到达超市，更没有跟着去鬼屋。 如果伞下的孤魂跟着去了，那么在鬼屋里游客不会有任何感觉，但当游客回到家里，他将发现家里很温馨，吃饭有人关心地看着，睡觉也有人帮忙掖被子。 厉鬼会帮老板暗示他这是鬼屋雨伞的问题。受到惊吓的游客会把这故事讲给周围的人听，有利于提高鬼屋的口碑和名声。 目前拥有的雨伞数：3 已经抵达超市的厉鬼：1。” 陆秋盯着最后两行字： “它跟着那些年轻人来了，它就是他们中的某个人。 你，要去找找是谁吗？” 在陆秋的身后，横七竖八地躺着五个年轻人。 而在他们中，谁是厉鬼？ 陆秋更加后悔把老陈恶心走了，他大约还能记得谁是他家鬼屋的客人长什么样子，能帮陆秋认认。 现在陆秋在不断地想象着，他想象着身后有一个年轻人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低着头，披散着一头长发地看他。 冷汗从他的背上淌下。 然后陆秋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想通了后的陆秋先是回到门房里拿来了绳子，接着他把这些年轻人一个一个地扶起来。 * 十分钟后，一个年轻的，染了一头黄毛的鬼屋老板走进这间超市。 他一进超市便叫了一声：“嚯。” 在货架跟前，有五个年轻人被用绳子捆在了那上面，还都是昏迷状态。 “凶手”坐在椅子上，悠然自得，抬起一双淡然的眼。 这是什么犯罪现场…… 黄毛看着陆秋，试图往外跑： “你这是要拐卖人口！” 陆秋一脸的无辜：“这是雨伞的附赠产品，保险起见我先把他们绑着。” “雨伞？”黄毛走过来，取下上面的一把伞，狐疑地看着陆秋，“这把伞我买过，它什么时候有附赠产品的？” “这是真的。”陆秋指着后面那些人。 “等会儿你把钱给我，撑开雨伞，这里面的那个厉鬼就会跟着你走。” 为了打开销路，让雨伞的口碑翻盘，陆秋心一横地道： “这样吧，先卖你二十块钱。你算是赚到了，这以后出了名我是要卖一百块的。” 二十块钱......好像他上次做冤大头的时候，给的就是这么一个价钱。 似乎也还好。 黄毛想了想。在陆秋热情的注视下，最终他割肉一般给出二十块钱，随便挑了一把雨伞背对着陆秋打开。 “好了......” 黄毛的话刚一出口，他便听到了背后悉悉索索的动静。 陆秋一直在看着那五个年轻人。他看到其中一个有着及腰长发的女孩产生了变化，她的脸色渐渐变青，嘴唇发紫，一袭白裙上出现了点点的血迹。 她动了动，试图挣脱绳索。 陆秋走过去帮忙，郁闷地发现他居然绑了一个死结。 无奈之下他叫黄毛过来帮忙，一起把女鬼的绳子解开。 在陆秋看来这是自家的商品而已，可对那个黄毛来说，这就是厉鬼。他虽是走了过来，但他的手在抖。 偏偏陆秋压根没注意到他有多害怕，还指挥他帮忙把女鬼布满尸斑的手抬一抬。 陆秋抬起头，看见对面的人热泪盈眶，眼中晶亮，好像下一刻就要掉眼泪了。 因此他大度地对那个人说： “我知道你很感谢我低价卖给你这么好的东西。 不必这么感动，擦擦眼泪吧。” ※※※※※※※※※※※※※※※※※※※※ 感谢在2021-02-10 19:30:41~2021-02-12 17:42: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六大大大人 10瓶；electro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苏醒 深夜。公园鬼屋。 镜子里映着厕所那血迹斑斑的墙面，以及敞开的厕所隔间。而在十几秒后，镜子里多出了一个人。 他戴着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但是身材瘦弱，实在称不上是有多凶狠。这人似乎有些头晕，站了一会儿后才摘下面具，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宋和言站在自家的鬼屋里，头一次觉得不安。 在爷爷意外去世的那一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爷爷站在鬼屋的门口，摩梭着大门的钥匙。在梦的结尾处，爷爷抬起浑浊的双眼看着宋和言，似乎要有什么话要对他讲。然而爷爷动了动干瘪的嘴唇，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正是这个梦让宋和言下定了要继承鬼屋的决心。他想，一定要让这个鬼屋继续存在下去。 可现在，宋和言发现事情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 他以为他最需要操心的是如何把鬼屋经营好，逆风翻盘，直到某一天晚上。他在鬼屋里看到了“爷爷”。 确切地说，那算是幻觉。他看见爷爷佝偻着背走在漆黑的走廊里，忽然捂着胸口倒在地上。与此同时，旁边的墙上出现了血字。 他这才知道，这鬼屋是受了诅咒的。 宋和言还想起了一件事。之前爷爷开鬼屋，说的是年纪大了找一点事情干，并不是很努力，最喜欢干的事是坐在鬼屋门口晒太阳。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爷爷突然对这个鬼屋格外上心，经常忙到深夜。 好像是因为......宋和言想起了他看到的“爷爷”。 某天爷爷在鬼屋里心脏病突然发作，被加班的员工发现，及时送往了医院。好在是虚惊一场，但那之后爷爷就变了，而且愈发地沉默寡言。 宋和言现在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诅咒是不会终止的。” 墙上的血字是这样说的。 因此虽然爷爷死了，可诅咒依然存在，他们家中必须有一个人来做这些事。 “嘶——”宋和言觉得自己的头开始疼了。他背靠着洗手池歇息，顺手拿出了手机。 他刚一登录鬼屋交流论坛，就看见有人给他发了私信。 是那个网友。这个人说：“虽然我们的身体距离很远，可我们的心应该在一起。” 是有些眼熟的话。 宋和言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可怜。这一天之内，他怎么就被恶心了两次呢？ 不过宋和言对着这句话看了一会儿，心中忽然有了别的感受。 如今知道他在干什么，还能不把他当作神经病看待的，这个人算一个。 宋和言按着手机，打字回复道： “虽说这句话说出来是有点恶心，但是谢谢你。” 十分钟后，对方回复消息道： “其实，你可以只说后半句话，不说前半句。” * 陆秋和那个厉鬼一起在超市里多呆了一会儿，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彼此。原因很简单——黄毛跑了。 明明给厉鬼解绳子的时候还很积极，还感动得热泪盈眶，但是当这个女孩颤巍巍地站起来，跟在他的身后要出去的时候，黄毛举着伞就跑，厉鬼没来得及追上，陆秋也没来得及。 好在厉鬼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后就扭一下脖子，自己迈步走出去，对这个超市没有丝毫的留恋。 “你能找到路吗？” 陆秋扒着门框，担心地看着自家的厉鬼。 厉鬼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回答能找到。见它这样，陆秋又追问道： “那，你还回家吃饭吗？” 在厉鬼回答前，陆秋自己说：“家里没饭，别回来了。” 至此，晚上的生意做得差不多了。陆秋返身去给剩下的几个年轻人解绳子，再把他们一个一个地先放到超市门口。 陆秋提前关了门，将这些人挨个带回自己的门房，着实是费了很大的力气。到了半夜十一点多，他这才把这些人都带回了自己的门房里。 屋里只有一张床。见这四个人脸色苍白，浑身冰凉，陆秋便把自己的床让出来，让他们四个横排挤在上面——上半身躺在床上，两条腿耷拉下来，放在床的外面。 等做好了这些，陆秋终于能喘一口气。他坐在桌前，打算趴着凑活一晚上，趴着趴着就拿出了手机刷论坛。 宋岩给他回复消息了。 他就知道，宋岩和别的鬼屋老板不一样，面对着他的好意，宋岩怎么可能不领情。至于前面的话，他可以当作没看到。 宋岩：“我要去镜区转一圈，抱歉，今晚就不借账号给你了。” “嗯，好。” 发完了这些，陆秋再也支撑不住，合上眼睛睡过去。 第二天中午，床上的那些人悠悠醒转，转过头来看看身边的同伴，再看看这个完全陌生的房子，都渐渐瞪大了眼睛。 “诶，这是哪儿？” “我们怎么在这里！” ...... 最先醒过来的男生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下了床。他打开门朝外张望：“......好像，是个学校？” 剩下的人也都下床了。他们发现了趴在桌子上睡得正沉的陆秋，围住了他，那个年轻人也跟着过来。 他们试着推了一下陆秋，但是陆秋完全没醒过来。于是，他们互相看了同伴一下后做了个决定，先合力把陆秋抬回了床上，放平，把他的外套衣服脱了，盖好被子。 其中的那个女生看陆秋的手被压在了腿的下面，还贴心地把他的手交叠着放在肚子上，公主一般，非常安详。 年轻人们敏锐地察觉到，只有这个人能解释他们为什么在这里。 他们要做的就是等这个人醒过来。因此四个人站在床边，都低着头盯着这个陌生的男孩子，还打算等会儿更加用力地叫他。 只是在动手前，有人来了。 是那个送饭的小哥，按照老板的吩咐，他提了饭菜，还有特意炖好的鸡汤送过来。 小哥习惯性地要把饭放到门口，但是，他愣住了。 门是开着的。 今天的门怎么是开着的？小哥疑惑地走进去，接着就僵在了原地。 有四个人站在陆秋的床边，看上去都很焦急，束手无措的样子。 床上，陆秋有了一点点意识，艰难地张开了嘴： “水.......” 小哥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陆秋的朋友们来看他，而陆秋这个时候病得更重了。 见这些人只是呆站着，小哥忍不住了，放下饭菜冲过去，一边拨开这些人一边叫道： “快别让他只是躺着了，送他去医院！” 说着，在年轻人们错愕的目光中，小哥一把捞起了陆秋，旁边的年轻人茫然地顺便搭了把手，将还穿着秋衣秋裤的陆秋帮忙放在他的背上。 我在哪里，我刚才在干什么，在场的年轻人迷茫着。 而睡梦中的陆秋有些清醒了。 他记得自己先是被塞进一个温暖的地方，然后，有什么人粗暴地又把他拎了出来，还提溜着他。 太残忍了，好不容易感受到了温暖的身体陡然被强行带出，直面寒冷的空气。陆秋一个哆嗦，眼睛还闭着，脑袋还糊涂着，而嘴巴已经叫喊起来了： “嗨，嗨！大早上的干什么呢！” 登门 睡醒后的陆秋知道了，现在不是大早上，是大中午。 他坐在床上用被子裹着自己，边去抓旁边的衣服边盯着面前的这些年轻人。 送饭的小哥被他千恩万谢地送走了，这些年轻人被他咬牙切齿地留下了。 “你们怎么不叫醒我呢？”陆秋问他们。 其中一个人说：“是要叫的，可他突然就进来了。等我反应过来时，我的手已经放在你的胳膊上，把你往他背上扔了。” 十来分钟后，陆秋拒绝回答他们昨晚干了什么，奉行“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原则，把他们送了出去，还告诉他们不要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门房里总算是回归到了往日的宁静祥和。陆秋收拾完饭盒，坐在桌前思考起昨晚的事。 目前还有两把伞，也就是说，应该还会有两个厉鬼赶到超市。到时候，会像昨晚那样平安无事吗？ 这时候顾声发来了消息： “今天身体好些了吗？” “有件事要拜托你做一下。” 顾声说他之前请了一个朋友给电脑做点恐怖的效果，因为信任朋友他一直没去亲眼看看做得怎样了。现在朋友要求他反馈一下，他很忙，没有时间来。 陆秋说这倒也不难，既然你信任朋友，直接说很好就可以了。 “那不行，”顾声道，“我这个朋友要求很高，如果别人要夸他，必须得夸够二百个字。” 带着这二百字的重任，下午，陆秋去巡楼。 这次进入大厅后，陆秋先望向右边的告示板。这里有一个打卡机，一张告示板，板子上贴着考勤表这些东西，日期还停留在十四中彻底停课的前一天，让人看了有些恍然。 在告示板的左边是一个大镜子，镜子左上角用红字写着正衣冠，净心神这样的话。而在镜子和告示板的后面，是一个大窗户。在窗户后面，深黄色的窗帘严严实实地遮挡住了屋里的一切。 陆秋要去的就是这间屋子。 不是教室也不是政教处这种地方，确切地说，有点像杂物间。陆秋花了五点体力走进去，看见左边是一个个矿泉水水桶，右边则堆放着很多还未拆封的校服。在屋子靠窗的地方，摆着一台电脑。 那就是顾声所说的做了效果的电脑。 陆秋走到电脑前，只见从这里的窗户向外望去，能很清楚地看见旗杆和小广场。他顺手摸了摸电脑，介绍框随之弹出来： “平常用来放广播的电脑。 每到周一的时候，这台电脑连着外面的音箱，播放国歌。” 开机，挪动鼠标。 因为顾声提醒过，陆秋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往后退了一下，没敢离太近。尽管如此，电脑上突然跳出的流血的鬼脸还是让他差点摔了鼠标。 这就是顾声说的做效果了，不难，还很俗套，常见的突然出现式的惊吓。而陆秋知道，这就是他的老板在这个教学楼里发挥出的平均水平了。 还是先关掉吧。 然而却是关不掉了。不管陆秋是启动任务管理器也好，还是单击鼠标右键，屏幕上没有任何变化。如果陆秋没记错的话，顾声说了，鬼脸出现一下就会消失。 这是超出平均水平的发挥，属于这栋教学楼。 此刻，陆秋能采取的最后的办法就是拔电源了。不过，照恐怖片里的习惯，恐怕即使拔了电源，那张鬼脸还是会在。 心里犹豫着，但陆秋还是俯身去找插头。当他的手碰上电源时，提示出现了： “恭喜聪明的你找到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保证关掉电脑，但是需耗费八点体力。” 竟然......是能关掉的。 广告又出现了。这次，卖的是一个洒水壶。 二十一世纪初的小学才会有的东西。绿色的，塑料，做成类似于招财猫的造型。小猫所举起的右臂的末尾上有多小孔，方便水从里面落下来。 陆秋看着这广告里的“猫”。 这只猫，好像在笑。 * 这次的物流正常了。洒水壶没有立刻掉下来，也没有当天送到门房。 陆秋赶着给顾声交差，回到门房帮顾声编那两百个字。他回忆现场，说鬼脸出现的那一刻他想把电脑砸了，是爱护公司财产的伟大念头成功地压住了他。 顾声看完了这句话，沉默了半小时后才回他消息。 时间在他和顾声的努力中很快过去。又是到了晚上，十点钟。 陆秋走进超市里，先去摸了摸自己剩下的那两把伞。当他转过身来时，只见那个熟悉的面具出现了。 是宋岩。他站在门外，但是一动不动，似乎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陆秋试图招呼他：“我这里有很有意思的雨伞......” 话还未说完，陆秋看见宋岩撇过了脸。倒不是看不起陆秋才这样，而是因为旁边有人过来了。 陆秋走出超市，头皮发麻地发现，昨晚的场景又上演了。 不过这次不是什么年轻人，来的六个人年纪大概都是四十多岁。他们也是神智不太清醒的样子，双目无神地朝着超市走过来。 宋岩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这些人。陆秋看不见宋岩的表情，可他依稀能感觉到，宋岩现在有些难过。 有了昨晚的经验后，陆秋没有拦着这些人，任凭他们走进超市里，挨个从衣兜和随身的袋子里取出东西放在桌子上。 花瓶，纪念币，还有古董铜镜......东西算是有些多，堆了一桌子。陆秋站在桌前，看到宋岩走了进来。 最后一个人放好了东西后，宋岩开口说话了： “他们偷拿的都是我家鬼屋的东西。” 陆秋当即道：“都很不......” “要脸”这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陆秋就听见宋岩说：“他们是我家亲戚。” 于是陆秋把话头打住，后来又发现不要脸这三个字其实应该讲出来。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陆秋正要问一问，他眼尖地看到，桌上的单子有了小小的变化。 “已经抵达超市的厉鬼数：2。 它就在这些人中。” 来了！ 这次陆秋得找人帮自己认一下了。照这单子的意思，那厉鬼乍一看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可若是仔细观察你就能察觉到它和旁人的不同。 “宋岩，”陆秋上前两步，拉住了他，“你刚才说，这些人都是你的亲戚，对吧？” 宋岩慢慢地点了点头。 “那，我能不能请你帮一个忙？” 陆秋拉着宋岩站在他的这些亲戚面前，告诉他：“有一个厉鬼混在了他们中间，请你一个一个地辨认。” 宋岩着实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很快地，他和陆秋说：“好，我一个个认。” 他先走到左边第一个男人的面前：“这是我的二伯。” 是二伯，也是讽刺他只会念书不会做事，一直想抢他父亲的房子的二伯。今天早上，宋岩给鬼屋安了监控，下午就看到二伯偷偷溜进鬼屋拿了东西。 失望的情绪扎得宋岩心口疼痛。他深呼吸了一下，整理自己的情绪。 而另一边，陆秋觉得自己就这样干站着不太好。 话说这些人是品行不太好但也算宋岩的长辈，而宋岩，他是陆秋的朋友。 见了朋友的长辈就得问好啊，不然那多没礼貌！ 想到这里，陆秋赶紧道：“二伯好。” 非常嘹亮，亲切。 宋岩听了他中气十足的问候，纷乱的情绪顿时被打断，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像，人家表示礼貌和尊敬才这样叫，也没什么不对的...... 宋岩便继续走到第二位亲戚面前，这人戴着眼镜，是他的姑妈：“小姑姑。” 陆秋：“小姑姑好！” 宋岩：......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没事，继续，继续。 等到第三个人的时候，有别的客人来了，他看着陆秋和宋岩，听完了他们的话后没忍住，出声道： “我来晚了……请问，这是新娘子跟着新郎在给亲戚敬酒的环节吗？” 水壶 听到这句话，宋岩总算是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他看向陆秋，赶紧说：“你叫叔叔阿姨就可以了，不用跟着我一起叫伯伯姑姑！” 之前气氛太紧张，两个人都算是稀里糊涂的，现在才都清醒了一点。陆秋也反应过来，他先是看了一眼那个憋着笑的客人，然后转过头来，老老实实地闭了嘴，看着宋岩继续认人。 下一位......宋岩停下了。 乍一看，这个人很像是宋岩的四叔。但是，这个人的脸上似乎是蒙着什么面纱一般，令宋岩看得不太真切。 他的目光向下移去，最终落在了四叔左手的手指上。在他的记忆中，四叔的这根手指上总是戴着一个金戒指。 的确，这根手指上现在是有戒指的。但宋岩很快发现，那根手指发白且肿胀，像是被泡在水里泡久了一样。 “宋岩！”陆秋的叫声在他旁边响起。 宋岩应声抬头，目光猛然和四叔的对上。这次对视，差点让他背过气去——四叔在对他笑，眼睛里透着寒冷阴毒，但唇角却是向上翘着的。 这张脸陡然变得陌生起来。 “看来就是这个了。”一旁的陆秋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绳子，“宋岩，谢谢你。” 因为是商品，所以这厉鬼还算听话，任由陆秋把他拉去捆在货架上，只是表情依然有点可怕。陆秋见宋岩还站在那儿，就安慰他道： “没事的，只是有厉鬼混在了你的亲戚之间，对他们影响不大。” 宋岩则笑了一声，陆秋听得出这其中的苦涩：“有时候，我觉得我身边的亲戚真的都已经变得很可怕，可怕到我不认识他们。” 说完这些，宋岩赶尸一般领着他的亲戚们朝着超市外面走去。陆秋望着他的背影，很想叫住他好好地问一问是怎么回事，最终却只能站在那里，双手心不在焉地摆弄了一下货架上的东西。 * 第二天早上陆秋起来的时候，翻身下床，一低头一抬头间，瞥见了桌上一个绿色的玩意儿。 ......是那个洒水壶。 昨天进的水壶，今天直接被摆在了他的桌上。陆秋走过去提起它，发现水壶还是满的，沉甸甸的。 昨晚关掉超市的门以后，陆秋把单子带回了门房。这会儿他迫不及待地取出单子，想看看这个洒水壶的信息。 “老式的洒水壶，在学校里很常见，听说接满水的时候，水壶会发出一声猫叫。 有人说这和一个故事有关。曾经有值日的女生去接水，迟迟没有回来。第二天一大早，清洁工阿姨在水池边发现了她。她的头埋在水池里，而在她的头上趴着一只黄色的小猫。 洒水壶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倾斜地放着，不断地朝着她的头颅和小猫的身体上洒着水。” 陆秋注意到了后面的话： “友情提醒，买回去后需要接满水倒掉，之后才可以正常开始使用。 再次友情提醒，如果商家愿意为顾客代劳，自己将水壶装满洒干净，超市将会获得额外加成。若是你愿意，请继续读下去。 找一间教室，完全封闭状态，独自呆在教室里。 将水壶装满，在教室里洒水，直到水壶空了为止。这之后请你呆在教室里，等到地上的水全部干掉了，方可离开。” 后面的内容听上去有点危险，尤其是等到水干掉，谁知道这期间会发生什么事情。 但是有加成，这是一个诱惑。陆秋放下单子，对着这个水壶开始琢磨。 ......也不是不行，就是得做点准备。另外，场地倒是很好找，在教学楼里随便挑一间教室就行。 于是中午，吃完午饭后陆秋去了一趟跟前的理发店。也许是因为距离比较近，没有耗费太多的体力，这次没有斗日的广告蹦出来。他回到学校以后就带着水壶，直奔教学楼而去。 生物教室就可以。陆秋带着东西走进去，按照要求把所有的门关好，锁死，同时拉上了窗帘。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提起水壶的时候，陆秋好像听到了一声猫叫。 陆秋努力地定下心神，从门口开始，朝着过道走过去。他右手下沉，将水壶倾斜下去，水柱从喷头的小孔里落下来，落在地面上。 一排，两排......陆秋路过了一排又一排座位，到达教室的最后。他掂了掂手里的水壶......刚好还剩一半。 教室里没有洒水的地方也只剩一半了。 陆秋接着走下去，很快的，另外一半的教室的地面上也全都湿了。水壶空了下来，在陆秋的手上晃荡着。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这期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离开。 陆秋定定地看了看这教室湿漉漉的地面，旋即便去找他带来的别的东西了。 插板。超大功率的吹风机。 来之前他确认过教学楼的电源了。现在陆秋把插板放好，将吹风机的插头放进去，决绝地按了开关。 热风，最大档。tony老师倾情向他推荐的。 陆秋提着吹风机，拿着它对准了地面就吹。霎时间吹风机的轰鸣声大作，汹涌的热风朝着地面不断吹去。 要不是十四中的风扇和空调都是坏掉的状态，陆秋会把他们也用上。 是说了让人等待，但也没说让人手动晒干地面。陆秋此刻非常地认真，弯着腰拎着吹风机，没过多久就把一大半的地面给吹干了。 在吹风机的噪音里，他好像是听见了桌椅挪动，学生说笑还有猫叫的声音，不过吹风机的声音太大了，他根本就听不清楚。 只是没过多久，陆秋便发现了让他无法忽略的动静。 好像有人站在了他的身后。 不仅如此，后面还有着水落在地上的滴答的声音，努力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那个人更近了，快要贴到陆秋的背上。 陆秋心里咯噔一下，惊慌之际，他举着吹风机立刻转身。 于是下一刻，陆秋的黑色吹风机直面身后的“人”。 陆秋也不知道那是不是“人”，长什么样子，他只知道因为离得太近，吹风机又开得太大，那人的一头滴水的头发瞬间被吹得凌乱，糊住了她的脸。 看得出来这个人很想干点什么。可是随风乱舞的发丝糊住了她的眼睛，她想张嘴，头发就被吹到她的嘴巴里去，她只能呜呜地叫着，什么话都说不出口，胡乱地挥着两条腐烂的胳膊。 陆秋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看呆了，过了一会儿才手忙脚乱地关了吹风机。 然后他看到面前穿着校服的女孩站在那里，她的头发已经不再是那种滴水的样子了。 此刻，女孩的发丝柔顺、飘逸地落在她的脸孔旁，蓬松地垂落下来。 ※※※※※※※※※※※※※※※※※※※※ 感谢在2021-02-13 23:04:22~2021-02-14 21:5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暗羽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柜子 就......没想到手艺还挺好的，随便乱吹一会儿都能把别人的头发吹干。 陆秋站在原地，看见对面的女鬼怔愣了那么一会儿后摸着自己的头发，显然是不知该怎么办了。也许还有头发飞过来缠住陆秋的设定，可是现在，蓬松柔顺的头发就这么垂下来，一动不动。 片刻后，凄厉的猫叫声响起。 陆秋这才发现女鬼的背上还趴着一只猫，也是湿漉漉的。它跳到女鬼的肩头，用一种怨毒的眼神看着陆秋。 ......忘记把这个也给顺手吹干了。 陆秋预料到猫会扑着到他这里来，闪身躲避，而下一刻，猫就跳过来，先是落在了一旁的桌上。 “喵——呜——”猫的叫声再度传入耳中，而这次，却是听上去有些痛苦。 陆秋看过去，只见那只猫落脚的时候，正好踩在了桌上的饭盒上。 那是陆秋之前在生物教室里拿的少年b的遗物，今天顺手把它和鼓槌一起带过来了。也不知是为什么，在脚掌落到饭盒上的时候，黄色的小猫痛苦地叫了一声，随后就不知跳到了哪里，再也不见踪影。 陆秋转过身来，发现那女鬼也跟着不见了。 再看看地面，此刻，已经全部干掉。 “亲爱的超市老板，恭喜你完成对洒水壶的试用过程！奖励发放：启用超市特殊货架，收纳商品附带的厉鬼......” 在系统的声音里，陆秋走过去，拿起那个饭盒看。 和鼓槌不一样的是，饭盒的主人并没有变更为他，一直显示为“少年b”的遗物。而现在看来，至少和邪祟有关的猫是碰不了这样东西的。 陆秋把饭盒，鼓槌还有吹风机什么的全部收好，走出教室。 每天陆秋巡楼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小时，而现在还有一点时间，他打算去广播室那个地方再看看。 进门后便是体力清零。习惯了看广告的陆秋没太在乎这些，俯身去翻看那些校服。在其中一袋的下面压着一张单子： 初一火箭班秋季校服： 160/s 7套165/m 6套...... 写着的是一个班征订校服的尺码和数量。陆秋拿起它之后系统就给了提示：找齐火箭班所需的校服。 东西就在这里，一样样翻就可以，只是体力已经不够了。陆秋拿出第一袋校服查看了尺码后就抬起头，等着墙上播放广告。 还是那个洒水壶。陆秋想了想买下了三个。剩下的这三个他是不打算亲自试用了，毕竟也不能总是拿着吹风机祸害人家。 有了体力，陆秋就闷头干起活，没过多久就整理得差不多了，只剩下175/m这个码数的。 七套。陆秋在那一堆杂乱摆放着的校服里翻着，寻找。 “1、2......6。” 不够，还差一套。无论怎样数，就是差一套。 陆秋蹲得久了，腿有些发麻。他艰难地挪个方向又看了看这个房间，没有找到多余的校服。 而当他拿起所数的第六套校服的时候，对话框出现了： “我帮班主任跑腿去领校服，数来数去，175这个码的就是少一套。 其实我已经想起了什么，但我还是站在那里，等后勤的老师看我一眼，脸色一沉地说： 你们班是不是有一个学生坠楼了？我记得你们班主任把他从校服征订名单上划掉了。 我点点头，抱着数好的别的校服准备回教室。 也许我应该心里咯噔一下，况且那个坠楼的男生还曾经是我的同桌。 但是为什么，最近死掉的那些同学都和我有过这么多的联系？” 是少年a的故事。看来在这个学校里，少年a总是能遇到很多鬼故事一样的事情，以至于他能猜出事情的走向，而且渐渐地麻木起来。 少年a，少年b......陆秋默念着这两个人的代号，把他数好的校服放到一边去，推开门离开了教学楼。 * 陆秋今天上网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标题为“西滨鬼屋”的视频。 那一刻他想起了宋岩家的鬼屋，而他点进去一看，发现还真是。画面里的主播小心地走在这家鬼屋里，在他身后，跟着的几个人时不时发出怪叫的声音。 视频不是很长，只有四分多钟。主播将镜头对准了地面：一瓶矿泉水滚落在地上，水洒了一地。离奇的是这些水有自己的意识一样，扭曲蜿蜒，最后变成了一个数字：404。 “这是让我们去404房间吗？” “好神奇！这是怎么做到的！” ......视频在探险小队的议论声中结束。 看来没错了，这就是宋岩家的鬼屋。陆秋登录论坛，发现宋岩恰好在线，便发消息道： “我在网上看到有人在你们家搞探险了。” 宋岩很快回复了，还很坦诚： “嗯，我花钱雇人弄的。” 陆秋：“你......花钱雇人？” 宋岩：“也没花多少，大学一个校友，搞灵异直播什么的，我们合作一下，对彼此都好。” 那个校友之前是搞恐怖游戏直播的，算是小有名气，也比较有经验。 出于对鬼屋内容的保护，不会拍全，画面也很模糊，不过这些足够勾起人的好奇心了。 宋岩接着说：“我就是我想告诉我们家那些人......我不是只会死读书。” 也是，这样做知名度能很快搞起来一点，陆秋顿时有了兴趣，吃瓜般追问他道： “那，还有新的吗？” 而这好像让宋岩有些尴尬，过了一会儿，宋岩说： “昨晚录了新的，还准备以后弄片段式的直播。但是，出了点岔子。” 昨晚这位主播说要搞个暗访，这样更刺激。见宋岩要给看门大爷打个招呼，还拦住了他： “不要说，偷偷摸摸进去，这才好玩。” 因此他们进入鬼屋后，没过多久看门大爷就察觉到不对，带着手电筒和甩棍追了进去。很快的，探险小队在前面跑，门房大爷在后面追。 主播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边说这根本就不算什么，刺激，他玩过那么多的恐怖游戏，这叫追逐战。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呢，要么躲起来，要么进安全屋……” 可惜的是大爷对这个鬼屋更熟悉，从员工通道拐过来堵在了他们的前面。 两方对峙的时候，主播看看阴惨惨的灯光下大爷阴惨惨的脸，再看看身后的柜子，刻在他的dna里的恐怖游戏的某个基因突然就动了！ “快，快，进柜子！” 遇见鬼那就得进柜子啊！一进柜子鬼就不追了。 说着，在大爷的注视中，几个人打开柜门，有序地钻进去，蹲下，关门。可以说是有条不紊，从容不迫，跟春运排队上火车一样。 简称：当面进柜。 ...... 大约四十来秒后，愣了一会儿的大爷踹开了柜门，踏进这宽敞的柜子里。 ※※※※※※※※※※※※※※※※※※※※ 感谢在2021-02-14 21:53:42~2021-02-15 18:4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077955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0779552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玩具熊 这个宣传的办法很好，就是有点费柜子。 大爷进去后，柜子里的年轻人抱着头尖叫，夹杂着甩棍落在柜子门板上的声音，今天宋岩回去查看的时候，柜子已然散架了。 对此，陆秋在心里暗暗表示道： 如果他家的老板顾声雇了人过来搞什么探险，他会追进去，增强可观看性。 但是，在探险小队当面进柜子的时候，他选择当作自己是游戏里的厉鬼，眼瞎了一般默默走开，徘徊在这寂静的鬼屋里。 * 下午陆秋始终有些不安，因为超市里还有一只厉鬼被捆在货架前。好在系统说启用了特殊货架，今天晚上应该是能把它收纳好了。 陆秋提前到了超市门口，刚一到晚上十点钟他便将门打开，小心地拉了灯绳，还微微闭着双眼，生怕一睁眼就看到那只鬼猩红的眼睛。 然而货架跟前捆着的那只厉鬼已经不见了。 安静的超市里传来什么东西搅动了水的声音，陆秋循着这动静找过去，只见在最里面的那排货架上多了一个鱼缸。一尾看似普通的金鱼在里面游弋着，侧着它的眼睛冷然地盯着陆秋。 看来这便是那只厉鬼，现在成了金鱼，被收纳在这里。 确认了厉鬼的归处之后，陆秋长长地舒一口气，回到他的桌前算账，等客人。 今天来的第一位客人说他要买玩具熊。这次，陆秋没有立刻殷勤地去拿东西，而是坐在那里问他道： “你的鬼屋经营得怎么样了？” 因为这个玩具熊的功能是弹性的，价格也是随之有所变动。 “一只棕色的常见的毛绒熊玩具，有一个人那么高，很受孩子喜欢。 如果你家的鬼屋等级已经足够高，客人在里面尖叫奔跑，那么你，是否想过他们可能会摔倒呢？ 小熊会贴心地跟在客人的身后，在他们摔倒前的那一瞬温柔地献出自己，让他们跌落在自己温暖的怀抱里。 ——至于客人是否因为身后跟着的熊而受到更大惊吓，跑得更快更急，这点有待考证。” 若是鬼屋的等级低一点，惊吓度小一些，那小熊的功能就比较简单粗暴了。 “总有客人身手敏捷，赶在厉鬼跳出来前迅速跑开。浪费你的心血，蔑视你敬业的员工。或者，他们嫌弃这些不够精彩，转身就走。 不要怕。小熊会张开它柔软但是有力的胳膊从背后抱住客人，看完了贞子爬行，看完了全套僵尸体操以后才可以走！ 给你的员工以极大的职业幸福感，满足感。” 后者是要比前者便宜上一些的。 所以陆秋问他说：“你的鬼屋经营得怎么样了？” 那人则在搞清楚了缘由以后，笑出声来： “你指望着高等级的鬼屋老板买这个吗？这些人太少了，而且很多都已经不在。” 他继续说：“郑山你知道吗，他也是离死不远了。” 郑山，听到这个名字和死亡联系在了一起后，陆秋心里一动：“他怎么了？” 这个人叹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惨然神色： “考核，鬼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接受考核，越到后面越难。我听说他已经放弃了，关了鬼屋回家躺平。” 陆秋捏着笔的手僵住了。 * 陆秋做了很久的梦。 梦里郑山到他的超市里来吓唬他，让他去在午夜进货。画面一切，是郑山看到换装游戏后的失望神色。 接着一个陌生人的声音响起来，他说郑山关掉鬼屋了，放弃了所有的挣扎，呆在家里等待着考核的那一天的到来。 这种行为和自杀差不多。 他在梦里和郑山说他可以想办法帮忙，看看能不能在午夜里再找点什么，但梦里的郑山身影模糊，很快就走远，消失。 接着梦境的内容又有了变化。这次是那件校服，他看见那个对话框，少年a在问，为什么死掉的人总和我有关联？ 陆秋猛地坐了起来。 外面和屋里都还是漆黑一片。他看看时间，是晚上两点钟。 陆秋再也没有了睡意。他静静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咬着嘴唇，又一次地搜索郑山这个名字，然后又一次地一无所获。 啪嗒。合上了电脑之后，陆秋又把它打开。这一次，他搜索的是十四中。 少年a说死亡的人总和他有那么多的联系，而十四中以前都出过多少事？像这种校园安全事故，网上都是会有报道的。 陆秋在搜索框里输入关键词，因为年代久远，很多事情是找不见了的，可也有零星的几件事。 陆秋开了好几个窗口，把这些事并列在一起看，终于找到了一个共同之处。 这些稿件都是本地的一家媒体写的，而他们习惯性地会对死者的朋友还有同学做一个采访，了解死者的生前情况。 “十四中组织七年级学生外出观看电影，一学生猝死在卫生间里。 眼含泪水的同学a路过了我们，记者拉住了他，经允许进行采访。 文记者：请问你认识这位同学吗？ 同学a：认识，看电影的时候他就坐在我旁边。他说他身体有点不舒服，要去厕所。 文记者：那你为什么不和他一起去呢？同学都和你说他不舒服了，你竟然都没有关爱同学的意识。” 陆秋继续看第二个： “悲惨！十四中七年级一学生在中午时留守教室，吊死在了风扇上，疑为考试考砸后心理脆弱，承受不住。 神色沉重的同学a路过了我们，记者拉住了他，经允许进行采访。 文记者：请问你知道这个同学是个怎样的人吗？ 同学a：知道，他和我做过同桌，其实他这个人挺好的，也有很多优秀的地方，很可惜。 文记者：那你为什么不和他做朋友呢？你既然觉得他没什么问题，人还很好，为什么不用你的爱温暖他，提高他的抗挫折能力呢？” 陆秋看了好几个以后，脑袋里轰鸣着。非常热心的同学a，交作业路过我们的同学a，还有一个总是在提奇怪问题的文记者，这些东西在他的脑子里循环播放。 直觉告诉他，这里的a很可能就是少年a。 而最后一则采访告诉他，这些同学a非常可能都是同一个人。受了文记者很多次折磨的同学a。 “考场上学生突然发病，同学惊慌失措。 刚交完卷的同学a路过了我们，记者拉住了他，经过允许进行采访。 文记者：你好 同学a（打断文记者）：我认识她，她是我们班劳动委员。 当时她突然发病，说前面的女生是鬼。我没有上前去安慰她更没有抱抱她，因为当时是在考试，而且是毕业考试，这对我很重要。 我说完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过了一会儿，文记者说：我想采访一下你，你把我要问的都问完了，我该问你什么呢？ 同学a不说话，和文记者对视着，而文记者的脸上忽然绽开微笑，显然是想到了新的可以用来应付很多场合的问题。 他递去了话筒： 同学，你有梦想吗？” ※※※※※※※※※※※※※※※※※※※※ 我的梦想： 如果我有罪，请让神来惩罚我，而不是让文记者来采访我。感谢在2021-02-15 18:47:25~2021-02-16 18:1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九阳 1瓶； 追-更：po18gv.vip (ωoо1⒏ υ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