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收了塑料闺蜜的夫婿》
第1节
重生后收了塑料闺蜜的夫婿
作者:瑞曲有银票
简介:
【1】
上世,陶知影和闺蜜分别做了伯府和侯府的妾。
虽然同样是妾,但陶知影得了个温柔宽厚的主母,而闺蜜则受其主母百般磋磨。
她因此而被闺蜜妒忌,最终,被那塑料闺蜜戕害。
【2】
这世,陶知影不慎招惹了侯府世子,这个前世看都没看自己一眼的人,居然死涎皮赖脸地黏上了自己。
路痴发作,她无意间搅了闺蜜给他下药的局,他凑到她耳边呢喃:“既找不到出府的路,不如…在我院中歇息一晚可好?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重生 甜文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陶知影,沈同晏 ┃ 配角:《我榜下捉婿翻车了》求收 ┃ 其它:《冒名未婚妻重生后跑了》求收~
一句话简介:前世可能无缘,但不妨碍今生造甜
立意:善待世间所有真诚
第1章
精致的府院处处青砖到顶,飞檐斗拱,画栋雕梁。亭台楼阁无不玲珑精致,池馆水廊皆清幽秀丽,偶尔还可见得盛妆丽服的使女轻声走动。
也是在这府中,不知从何处传来阵阵哭喊,声音尖利刺耳,很明显是女子的声音。
追着那片声音往东转去,顺着一条抄手游廊,掠过圆形的拱窗和转角的石砌,见得一处院落,这院落与处处雕梁画柱的屋宇不同,明显有些破败。
一名女子正狼狈的被人押在地上,她脸上泪迹斑斑,高挽的发髻也因着挣扎散落了下来。不远处的椅子上,一名华服男子正大马金刀的坐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女子,脸上难断喜怒。
闻秀兰怨气十足含泪道:“世子爷,妾何罪之有?您怎可如何狠心对妾?妾入府这几年,您一直对妾不闻不问,连妾的院子都不曾踏入一步,既如此,当初为何要纳了妾?妾好歹也算救过您啊!”
沈同宴眯起眼:“纳你…难道不是因为你想入我府中,不惜撺掇你的好兄长给我下药,才让你如愿的吗?当初要不是为了解毒碰过你,就凭你对爷做过的事,爷就不可能留你到今日!当然,也就不会给你机会害人性命了!”
“我害人性命?是那贱人不守妇道,私通外男,与我又有何干系?况且那死的人是安平伯府四郎君的妾室,他肖四郎都未曾寻我麻烦,倒是我的夫君,因着一个女使贱婢的疯言疯语就要亲自捉我去京兆府问罪。您可是堂堂忠武侯府的世子爷,就算我真害了那贱妇性命,没您的首肯,他们又安敢上门来拿人?”闻秀兰瞪大了眼睛,不甘回道。<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a>
徐娘子是个机敏的,猜想到是与闻传松的身世有关,便多了心眼留意,果然叫她探得其中原由。
她暗自得意,不仅因此更有底气阻挠丈夫纳妾,且在生下闻秀兰后,为攀紧岳刺吏这樽大佛,直接予闻秀兰告知闻传松身世,有意无意地让二人以青梅竹马的相处模式一同长大。
而闻传松,也早就在徐氏的精心安排下,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二人镇日相伴,端的是两小无猜。年岁渐长,情窦渐生,少年郎与小娘子早就如胶似漆,只差捅破那一扇窗户纸。
闻传松当初入武学,想来除开个人志向外,怕也难说不是岳刺吏的授意,毕竟以他的权力,便是闻传松只取了个武进士,他也能借机给自己的儿子在军中安排份好差事。
所以,闻传松会放弃武举留在平阳。不消说,定是被闻秀兰所磨。闻秀兰生怕其去了盛京后,在岳刺吏的帮助下发迹,再瞧不上她一个平阳的商贾之女。
她惯是会做样子的,尤其是在闻传松面前。
陶知影曾于向府撞见过一次。
彼时闻秀兰惯常维持着假腥腥的热情,隔三差五的总要来找陶知影说话,那日闻传松于刺吏府下值后赶来接她,闻秀兰见得闻传松后,便有些魂不守舍,连帷帽也忘拿便辞行了。
陶知影拿着帷帽追出去时,只见二人不知为何,还未出向府便开始小声争执,只见得闻秀兰声声娇泣,抹眼垂泪,我见犹怜,闻传松见状心急,竟也不管周遭是否有人,便扯了闻秀兰入怀轻声安抚,还亲了亲她的唇角;闻秀兰见状大惊,忙推开闻传松,便见陶知影一脸愕然地立于廊下…
自那时起,再见闻氏兄妹,陶知影心下便觉万分复杂。
闻秀兰几番寻她,欲作解释,都被陶知影躲开了,闻秀兰一度惊惧非常,害怕陶知影泄露这桩秘辛。
闻传松不忍她日日郁郁寡欢,竟是亲自找了陶知影,男子不似女子,没有百转千回的心思,他非常坦诚地将二人的事告知了陶知影,包括他的身世,末了只说闻秀兰惧于世情,不敢公诸,只等岳刺吏将他认回后,他再以岳姓迎娶闻秀兰,故恳求陶知影对此事暂作不知,以宽闻秀兰之心。
不料,闻秀兰于不久后被忠武侯世子沈同晏纳入府为妾。听得闻传松数次递信,甚至屡屡亲到忠武侯府以兄长之名未见,闻秀兰竟是万分决绝,连一面都不肯再见。
第11章
饭毕,闻秀兰故作热络地要与江陵来的表姐叙话,却被闻氏以他二人一路劳顿,需早些安置的借口给打发了。
她实在有些怕自己侄女再说些不合时宜的话。<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a>
闻秀兰望着自上车后便怔愣不语的闻传松,想起陶知影的姿容,以及他刚刚居然还为了陶氏姐弟截了自己的话,心中不由暗暗嫉恨,斟酌了几番正欲开口,犊车突然停了下来,仆从随即在外低声解释:“郎君,小娘子,前方有贵人车马,官府清障。”
闻传松撩开车帘望了几眼后说道:“是三皇子殿下。”
闻秀兰有些好奇,平阳城非贵人集聚之地,这次居然有天家儿郎光降,怪不得官府要清障。
她也不由撩起了车帘,望了过去。
只见一辆两驾的朱轮华盖舆车被前呼后拥地缓缓驶来,车内坐着的人因隔着步障,看不太清晰。
行于舆车后方的郎君却猛然砸入她眼中。
郎君气韵风流,姿态闲雅,跨着一匹雕鞍彩辔的白马,身着绣近色暗纹的银鼠色交领襕衫,头戴束发玉冠,眼衔风流,顾盼生辉,显见是富贵逼人。
闻秀兰有些看痴了。
闻传松见她瞬也不瞬地盯着那位郎君,只当她从未见过贵人,便道:“这位应是忠武侯府的沈世子。”
闻秀兰顿了顿,状似顺口问道:“兄长怎如此清楚?”
闻传松不甚在意地回道:“他们下榻在刺吏府。”
正巧这时,沈同晏骑马经过,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竟像是含笑睨了她一眼。
闻秀兰顿时像被火烫了一般,连忙放下帘子,心如鼓仗,羞红了脸。
向宽一直住在铺子里,闻氏派人去请了几遭,他都未着过家,摆明了这姐弟二人不走,他就不会回家。
陶知影当然不甚在意,向宽不在,他们姐弟二人还省得受他的闲气。
祭拜过祖父母,她很快把疾方给了闻氏,并打算趁陶知林未复课,去他在武学中的起居舍看上一眼,为他添些日常用物,便准备返回江陵了。
闻秀兰仍是如上一世一般,扮出一份万般热情的模样,总是到向宅寻她叙话,显得二人亲昵至极。
而上一世的陶知影也很积极地回应她的亲近,只因自己当时年幼,又是自己初来乍到,且寄居人下,总是希望能有个闺伴的。
这一世,虽她曾告诫自己放下上一世的仇恨,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但面对这个曾经的仇人,她实在热络不起来,于是一直有意远着她。
而且她心中亦清楚,闻秀兰这般痴缠于她,并非真为了毫无血缘的表姐妹情,而是想探他们姐弟的底,最重要的是,是否也觊觎向家的财产,毕竟在血缘上来说,陶家姐弟与向家可是比他们闻家近得多。
为着这些,闻秀兰也不可能当个知趣的人,仍旧恬着脸日日上门,陶知影不胜其扰,干脆早早带着陶知林与秋照出门。
又一次得知陶知影已出门后,闻秀兰羞恼地咬紧了牙,却碍于姨母不好发作,只勉强堆起笑状似失望地离了向宅。
尤其是听得陶知影给了姨母一张疾方,且姨母的头疾已有好转,她心中更是焦灼不安,生怕姨母与姨丈因此感念陶知影。虽她已知姨丈对陶家姐弟憎恶,但姨丈向来爱重姨母,难保不会就此生了要和缓关系的心,如此…向家的财产恐怕就没闻家什么份了。
想起陶知影的容色,以及那日闻传松眼中的惊艳,她不由心中又生苦恨。一时暗骂陶知影皮相惑人,一时担心闻传松被陶知影皮相所惑…
突然,她脑中浮起沈同晏的脸。
若是,她能嫁予那样俊美尊贵的郎君,入得侯府,哪怕是当个妾…也好。
毕竟闻传松不过是岳刺史府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能否真有认祖归宗的一日,还是个问题。
陶知影正在一家商铺中给陶知林挑选制衣的缎匹,夏日将至,他又是正在长身体的年纪,去岁的夏裳已短了一寸有余,再加上在武学中成日耍枪弄棒的,一不小心就要割破外裳;男儿家又不懂得拈针引线,只好多给他备着一些。
这是一家三层的商铺,除了一楼的布匹外,二楼与三楼还分别卖着首饰与胭粉。
正选着布料,忽听身侧一名妇人轻轻“呸”了一声道:“真是晦气,怎么大白天的也能碰见这起子娼妇。”
陶知影闻言,顺着她嫌恶的视线望去,见是几名身着桃色长褙的娘子正从楼间走下来,她们的妆容虽略有些艳丽,神色间却并无轻佻之色,且皆是腰肢柔软,体如轻风的样子,想来应是哪处楼馆中专事歌舞的伶人。只是也属贱籍,良家妇人自然也是有理由万分轻贱。
陶知影的视线定在了最末尾之人身上。
那女伶乌云缭绕,美目清皎,如章台杨柳般,一幅仪静体闲之态,虽身处莺燕之中,却无端显露出一股清贵之姿。
待她自身旁走过,陶知影下意识唤了一声:“秦婉姜?”
女伶驻步侧首,澄澈的双眸好奇地望着她,略带犹疑道:“小娘子可是在唤奴?”
陶知影也有些迟疑,欠身向她行了礼道:“唐突娘子了。只因娘子与我一位旧人颇为相似,不知娘子可方便告知名讳?”
对方友好地笑道:“奴贱名逐晚,乃是飞虹楼中舞伶。”
陶知影怔了怔,正欲再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得走至门口的几名优伶回头唤,逐晚应了声,歉意地朝陶知影笑笑,行了礼便随着同伴出了铺子。
正巧陶知林也从裁缝子处度了身量回来,陶知影不理会对侧妇人扫视的眼光,速速选完缎匹,定了款式,便上了车回向府。
车中,秋照疑惑地问道:“小娘子,你莫不是真的认识那舞伶罢?”
陶知影沉吟道:“约莫是…认识的。”
秦婉姜,是上一世肖培之的正妻。
上世,陶知影因着朝廷欲重新启用伯父之事,入京向为伯父奔走的旧僚道谢,却于机缘巧合之下撞见了肖培之,肖培之对她一见倾心,她也很敏锐地抓住了机会,借口探望闻秀兰,继续留在了盛京,在与肖培之的百般纠缠中,陶知影也深深被肖培之的贵家公子哥气度吸引,受他甜言蜜语攻势,只等着入安平伯府嫁他为妻。
孰料肖培之却是与秦侍郎府中的七小娘子秦婉姜早有婚约,且在与陶知影相好之余,与秦七娘子过了大定。
陶知影愕然之余又心乱如麻,勉强定了定神后,委婉地试探肖培之,不料肖培不以为意,不仅很爽快地证实了消息为真,且认真承诺她,自己与秦七娘子成婚后,会尽快纳她入府。
陶知影在那瞬间被他言辞中的理所当然刺得心口阵阵发苦,只觉难堪到了极点,才明白过来自己有多天真;以为钻营心机,让这高门中的显贵公子喜爱上自己,便能顺利得嫁高门。却原来对方从未考虑过要以正妻之位娶她,凭她再是姿容动人、温雅柔顺,作尽各种姿态,她的身份始终是不够看的,对他来说,只堪为妾。
陶知影心灰意懒,她羞辱万分地回了平阳,接受了闻氏为她安排的相看,正准备定下人选时,在忠武侯府中的闻秀兰突然给她来了一封信,信中说肖培之与秦七娘子虽已完婚,但两人非常不和,只因秦婉姜是秦府遗失在民间的女儿,且非良家子,乃是贱籍女子。许是因着这个原因,成亲不足一月便有肖培之轻视秦婉姜,二人频频分房的传言流出。
信中还提到,肖培之私下找过闻秀兰,向她询问陶知影的去向,闻秀兰在信中着重描述了肖培之自离了陶知影后魂不守舍的样子,仿佛对她情根深重,难以自抑。
末了,闻秀兰于信尾又暗示陶知影,给她支招说可以先入伯府为妾,待生下长子后,凭肖培之对她的情意,休妻将她扶正也不是不可能的。
陶知影看完信,心中竟也鬼始神差地又浮起了希望。她迅速提笔给闻秀兰回了信,信中凄诉着自己的失望与悔痛,离开盛京后险些相思成疾。
果然没过多久,安平伯府的纳妾礼便送到了平阳向宅。
如愿嫁给肖培之后,陶知影却发现,她的主母秦婉姜是个非常温婉良善之人,不仅从未与她为难,妻妾二人常常在一处闲聊消遣。
在陶知影怀孕后,秦婉姜更是颇为上心地照顾她,而肖培之却开始偷偷养外室,陶知影有些崩溃地质问他,却被他不耐烦地讥讽了一番,言下之意只说妾不过是玩物,并无资格管他。
之后,他更是堂而皇之地将那名女子抬入了府,那女子本就是勾栏中人,惯会作烟视媚行之态,入府后不仅勾得肖培之日日宿在她院中,还与闻秀兰合谋设计陶知影与外男私通,又撺掇着肖培之怀疑陶知影腹中非他骨肉,肖培之大怒之下给她下了药强行引产,彼时腹中胎儿已成形。秦婉姜曾奋力阻止,却被他着人看守住。
最终,陶知影生生痛死在了塌上。
第7节
第12章
几日后,平阳武学院复课,新一届学子也开始入学。三皇子齐修与忠武侯世子沈同晏参加了新一届武员的入院典礼。
因着贵人的到来,武学院特意将典礼举办得极尽隆重。
如此盛事,且可借机一睹天家之子尊颜,平阳百姓几乎是倾城而出,白叟黄童比肩继踵,妙龄女子纷纷傅粉施朱,无不丰容靓饰,只盼能引得贵人瞧上一眼。
礼台外街一时车马相衔,香尘掠粉,罗绮满街。
闻秀兰痴痴地盯着负手立于高台之上,正在观礼的长身郎君,心中狂跳不已,生出无限向往。
她想,这样品貌非凡,贤身贵体的郎君,才该是她闻秀兰的未来夫婿。
陶知影记得上世也有这一场盛事,当时闻秀兰还曾邀她同去观礼,彼时只因闻氏犯病,陶知影不得不留在府中照看她。
许是与这场盛事无缘,这一世,她打算趁着城中空巷,去寻一寻飞虹楼中的秦婉姜;毕竟良籍女子平素若去到这种场所,总是不太妥当。
如果有些事情注定会与上一世的发展重合。
那么,她要想想如何助秦婉姜与家人团聚。
然后,再是阻止她嫁予肖培之。
于飞虹楼门口使钱往楼中递了信,不一会儿,一身舞女服的逐晚便出来了。
陶知影撩起帷帽,逐晚认出了她,忙欠身施礼。
陶知影回过礼,望了望她额间微微沁出的薄汗,伸手递了巾帕过去,歉意到:“冒昧前来,叨扰娘子了。”
逐晚望着她递来的巾帕,一时竟不知做何反应。她们贱籍女子,向来都是被良家子鄙夷的,何曾见过似陶知影这般和善的小娘子。
见她手足无措一幅怯生生的模样,陶知影不由心下感叹。明明是朝廷重臣千金,却阴差阳错沦落为以色艺伺人之流;导致她前世在安平伯府中,言行总有些畏畏缩缩,惯常是一幅怯懦之姿,几番被伯府中的妯娌所欺,只她性子极柔,从不记恨罢了。
陶知影甚至曾据此,误以为她是因曾经的贱籍而有些不自信,故怯于靠近肖培之;相处渐长后,陶知影发现,肖培之偶尔靠近秦婉姜时,秦婉姜总是不由自主地表现得僵硬至极。
同为女子,陶知影敏锐地察觉到,秦婉姜该是非常抗拒肖培之,结合肖培之纳陶知影时,秦婉姜那毫无勉强之意的大度接纳,以及她总独自于院中发呆,甚至永日无言的郁郁神态,陶知影推测出,秦婉姜应是心中另有所属。
趁她征愣之时,陶知影抬手帮她拭去了额上的薄汗,又后退一步道:“失礼了。”
逐晚反应过来,红了脸呐呐道:“奴该多谢小娘子才是。只是不知小娘子今日趋尊寻奴,所为何事?”
陶知影笑笑:“前番与娘子相遇时,我曾言娘子与我一好友极为相似,娘子可还记得?”
逐晚怔怔地点了点头。
陶知影叹了口气,继续道:“不瞒娘子,那好友乃是我儿时玩伴,只因年幼贪玩,竟被拍花子的给掳走了,这些年她家人一直苦寻,竟是杳然无音。那日偶然见得娘子你,只觉神态相貌与我那儿伴颇为相似,我因此数夜不能寐,心中暗暗存上了一丝侥幸,故而今日特意前来寻娘子…”
逐晚听罢,心中开始狂跳,嘴唇都开始有些微微颤抖,她勉力抚平了心跳,谨慎地望了望四周后,握住了陶知影的手,轻声恳切地央求道:“奴现下还在排舞,怕是不便与小娘子细谈。今晚酉时末,奴会去那刺吏府中献舞…能否请小娘子届时在刺吏府侧门等奴?”
见陶知影点头应下,逐晚这才充满感激地道了礼匆匆离去。
陶知影只觉手都被她在无意识间捏得有些发痛,可见她心中的欢喜。
闻宅中,闻传松正被闻秀兰的一席话惊得骇然不已。
闻传松不可置信,心中怒潮陡涨,直气得额角处青筋都有些鼓胀:“兰姐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闻秀兰竟让他今夜借职务之便,设法在忠武侯世子房中秘密下催—情—药!
闻秀兰见他发怒,心中不由浮起惧怕,眼中瞬时盈泪,她声泪俱下的抽噎道:“兄长,兰姐儿这都是为了你啊!我为兄长不平。兄长文武兼资,哪一样比那刺吏府中的郎君们差,凭什么他们镇日耀武扬威,甚至可与天家之子、王公贵胄之流攀谈,却只让你做那伺候人的差事?”
“还有那戕害兄长生母的老毒妇,兄长就不想为生母报仇么?”
“兄长你想,我若入了侯府,沈世子便是你名义上的妹夫了。届时刺吏见你与忠武侯府攀上了关系,定会排除万难,让你认祖归宗的。”
末了,不等闻传松回应,她又急急补道:“对了,还有那陶家表姐,她生得那般貌美,你定是对她动心了罢?若岳刺吏认回你,你便是想纳她为妾,想来她都会愿意的,毕竟她只是一介没有背景的孤女罢了。而且今后,成了刺吏府郎君,你还可以有许多佳人相伴,你也可以再入武学,便是借着忠武侯府与平阳刺吏府之名,你定能飞黄腾达。将来再立下战功,居那朝廷命官,甚至拜将封相也是使得的。”
闻传松只觉得眼前的闻秀兰此刻陌生得让他害怕,可听着她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让不由使他想起生父每每故作冷漠的神情,想起养尊处优的岳府郎君们,尤其是那生得肥痴,且奢糜放荡的岳大郎,又想起未曾谋面的生母模糊的脸…
他清楚地认识到,如果不能被认回岳姓,他便什么都不是。
就连闻秀兰,可能也不愿意嫁他。
闻传松跌坐于椅中,一个平素孔武有力气宇昂昂的人,整个人好似瞬间变得颓败不已。
半晌,只觉听得闻传松艰涩地回道:“好,我答应你。”
玉漏渐移,已是向晚时分。
平阳刺吏府中已是灯烛荧煌,上下相照;丝篁鼎沸,歌管欢笑之声,令人宛若云外。
宴席上丽酒香茗,水陆俱陈;果子菜蔬,无不精洁;盘盒器皿,耀人耳目。
逐晚匆匆妆扮完,寻了个借口便往侧门赶去。
陶知影在不远处的犊车上撩帘轻声唤她入内,又遣了秋照下去守着。
知她时间掐得紧,旁的闲话陶知影便也不多说,直奔主题道:“娘子应不是这平阳城人氏,不知你
可留有些许幼年记忆?记得自何时,当初是如何到了平阳,又是何故入了这飞虹楼中?”
逐晚摇摇头:“奴有记忆时,就已是飞虹楼的童伶了。”
“那娘子是否有自幼年就佩戴的信物?又或者…身上可藏有何胎印?”陶知影继续问道。
逐晚颇有些丧气地回道:“凡入伶籍之人,楼使俱会清身,自身一应物品都会遭搜刮变卖。奴身上…也无甚胎印。”
陶知影陷入沉思。
她有上一世的记忆在,自然可以确定逐晚就是秦婉姜,只是…现下情况有些棘手,她一时思索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帮秦婉姜。难道…秦婉姜非要等上一世的时机到了,才能回到盛京?
见陶知影低头不语,逐晚绞着衣襟,咬了咬下唇颤声道:“兴许是错认,奴并非小娘子所寻之人,小娘子不必挂碍,奴总归还是…谢过小娘子了。”
说着,她跪起身子,欲叠手伏身行大礼。
陶知影忙扶住她,心中也是纠结万分,既不忍见她继续呆在楼馆中,又怕自己若直接使钱将她赎出,很可能会坏了她的机缘…
想了想,陶知影沉吟道:“娘子宽心,我定是不曾认错人的,只是现下…娘子需给我一些时间,让我斟酌一番,想想…如何证明娘子的身份。”
闻言,逐晚自强烈的失落中又生出一丝期望,她忍不住眼眶泛红,泫然欲泣。
陶知影忙好声宽慰了她一番。见出来得太久,逐晚忙辞别陶知影,下了犊车。
见前路有些昏暗,秋照忙提了灯要送她。
逐晚只是挤出一丝笑,柔声谢绝了。
她兀自向侧门走去,却仍暗暗咂摸着陶知影宽慰她的每一个字,仿佛如此,便能叫她自心乱如麻中抽出几分力量。
一个不觉,右足底突然踩到枚不小的石砾。
出来时,为了节省时间,她将献舞的软底舞鞋也穿上了。这石砾正好顺着脚弓滑到内侧的舟骨处,她顿时歪倒在地。
秋照见状惊呼一声,忙提了灯上前。
陶知影听得声响,也忙掀帘下犊车,见她坐在地上,疾步上前查看。
逐晚在二人的搀扶下准备起身,却在右足落地时顿感疼痛难忍,重重“嘶”了一声,禁不住又滑了下去。
陶知影见她脸一片煞白,心道应是扭伤了脚,忙抬手唤了车夫上前,三人小心翼翼地合力将她抬进了犊车。
第13章
逐晚此时也知自己扭伤了,她慌乱不已:“这可如何是好?奴马上便要入府献舞了。”
陶知影拧眉:“你如今连路都无法行走…不如我遣人去府中给你同伴送信,唤人替你。”
逐晚连连摇头,清玉的眸中已流下滚滚急泪:“已来不及了…,而且今晚是独舞,飞虹楼独来了我一名舞伶…若缺这场宴会,教习定要给我好果子吃…”
一旁的秋照也跟着撰手发急,她仍在平阳行乞时,曾听过楼馆打罚犯事的女伶,那女伶凄厉的痛呼声她到现在还记得。
陶秋照沉默半晌,犹豫道:“不若…我替你去献舞…”
话虽出口,她还是颇有些头疼。
上世为了她的权贵梦,她也偷偷苦练过几支舞,为着日后取悦郎君。虽然之后确实也派上过用场,但是…她毕竟是良家女子,在夫君面前那算闺房之乐,这般在大庭广众下献舞…
略商量了一番后,与逐晚互换了服髻发饰,又戴上一片面纱。
陶知影搀扶着逐晚入了刺吏府,将逐晚扶坐在一处园中后,按着她所指的路,摸索着到了宴客厅。
找到飞虹楼中同来的乐师,道过事因后,询问是否识得弹奏她欲舞之曲,乐师狐疑望她,正欲开口质疑,便听得府中司宴之人入幕催场,时间紧迫,乐师只得匆匆点头,带着陶知影上了场。
厅间,箜篌乐音将将落下,笙竽之声便相伴而起,一弱骨纤形的舞伎轻移莲步至台间,双袖搅舞,舞姿随即如春燕展翅般轻盈甩开。
见得她头戴步摇冠,冠上珠翠缨络不绝。脸上半覆一透白面纱,只露出月眉杏眼。身着霞色掐腰短襟,下头着同色霓裙,身上则挂满珠玉。舞动时姿态翩跹,或如流风回雪,或如出渊之龙,或柔荑低垂疑无力,裙裾斜跩似云生。
当乐奏加快时,她单足支起,足尖支撑着全身的重量开始飞快旋转,舞态生风,舞裙下缘缓缓肆意漩开,借风力平张着,似一把摄人的绮罗伞盖。
乐奏缓下,她就势停下了旋转,于眉间挽了组变幻莫测的花手后,精确坐在了铺开的舞裙中央。佳人酒容红嫩,百般难描,媚从坐中生。
这一曲舞毕,只觉她跳珠撼玉,高潮迭生,观者无不神游仙境,目瞪口呆。
陶知影施完礼,迫不及待离场时,撞进一双熟悉却满带戏谑之色的桃花眼。
她心中一突,连忙掩目退开,去找逐晚。
月光如华,陶知影望着亭院中掩印的廊芜,不识纤陌的毛病又发作了——她已记不太清来时路。
硬着头皮开始找路,她心中暗骂这刺吏府作甚建得如此华侈。
走了半晌,刚转入一段水榭亭台,正暗衬有些陌生,欲另寻一路时,却听身后有人扬声:“小娘子停步~”
陶知影被唬了一跳,回身见有得两人朝她走来,为首之人大摇大摆,步态颇为肆意。她忙低头作势恭敬地退到一侧。
到了近前,那人停了下来。
陶知影感到正被人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随即听得一道流里流气的声音:“小娘子…这是欲往何处去啊?”
她僵了一下,低声回道:“奴正欲出府。”
对方发出粗嘎轻佻的笑声,伸手勾起了她的下颌,一把扯下面纱。
陶知影被迫抬头,见得是一方额广颐,体型肥硕的男子。观他穿着,应是仆主,头上却顶着不知从何处找来的,男伶才会戴的花脚幞头,整个人显得不伦不类,滑稽至极。
他仔细端详着陶知影的脸,咂摸了几下,满脸横内压挤的细窄眼中射出越来越盖不住的淫邪之气:“哦?这可不是出府的方向,我观小娘子应是并无出府之心,不若…今夜就留在我府中如何?”
陶知影心中泛出惊惶,她顿时反应过来,此人应是刺吏府的大郎君——岳鸿。
前世便听闻此人淫逸不堪,张扬蛮横,且酷爱于床第间折腾女子,勾栏楼馆中的女子但凡经他□□,多半连命都要去掉半条。
岳鸿想着她方才增娇盈媚的舞态,一身邪火已是按捺不住。
第8节
他兀自转头吩咐侍从:“把她带到我房中去。”
身后侍从见怪不怪,领命后立刻正要上前捉陶知影,膝间突被一物击中,顿时软身跪了下去。
岳鸿狠狠踹开地上的仆从,正伸手一把捉住欲转身逃窜的陶知影时,身后突袭来一把剑,搭在了他颈间,如冰的剑身刺得他瞬间一哆嗦。正欲歪头喝骂,便听身后传一道懒懒的声音:“岳大郎君最好要乱动,这剑可是锋利得很~”
沈同晏自后方闲闲走来,瞟了一眼他还捉着陶知影的双手,挑唇道:“还不愿松开?不若我命人将它砍了,为你减减身上的负担如何?”
长落手上的剑离开他的脖颈,作势向前挥起——
岳鸿忙讪笑着松开手:“沈世子说笑了。”
“爷可犯不着跟你说笑。这小娘子是爷旧识,岳大郎君方才…可是欲强掳了她?”
沈同晏仍是探扇浅笑,眼中却释放出凌厉的威压。
岳鸿神色一变,慌陪笑道:“世子莫怪,仆无意欺辱,方才只是见这小娘子迷路,欲相送一番而已。”
“如此说来,倒像是爷误会了郎君。只是观你这架势…却并不似相送~”沈同晏扬起下巴,点了点地上的仆从。
岳鸿心中暗暗叫苦,抖如筛康地跪了下去:“世子息怒,仆方才色迷了心窍,若知晓她乃世子旧识,就是给仆一万个胆子,仆也不敢相薄这小娘子半分的!”
沈同晏冷哼:“岳大郎君运气不错,方才你若再进一步,这剑…可该没这么长眼了。滚罢~”
岳鸿如蒙大赦,忙起身带着软脚仆从溜走。
沈同晏低头望陶知影,温声道:“可有被吓到?”
陶知影摇摇头,重新将捡起的面纱戴了起来,俯身行礼道:“多谢世子此番相救。”
“方才…你可是当真迷路了?”沈同晏憋笑问道。
陶知影大窘。
“倒是未曾想到,陶小娘子颖悟绝伦,却居然有这不识阡陌的毛病。”沈同晏闷声笑毕,又问道:
“陶小娘子舞姿甚美,矫若惊鸿。只是…不知为何突然间成了这平阳城中的舞伶?”
“民女在这平阳城探亲,今夜这本该献舞的舞伶本是我一友人,只因她不慎受伤,缺了这宴怕是会遭责罚,故匆忙间换我替上,倒让世子见笑了。”
“陶小娘子的友人倒是繁多,就连楼馆中人也有结识,实在让某自叹不如。”沈同晏故作真诚。
陶知影:…
这就不记得江陵的北斜街了吗?
她正欲开口,却忽然瞟到对角处有人正偷偷摸摸地弯进她侧前方的一处廊角,那是再熟悉不过的人——闻秀兰。
还是做着这刺吏府女使装扮的闻秀兰。
沈同晏也瞧见了,见她神色不对,暗自生奇:“你认识?”
陶知影略带迟疑的点了点头。
沈同晏:…
他不由扶额,这下是真的自叹不如了。
他这次真诚建议:“不如…跟上去瞧瞧?”
第14章
三人尾随着行态鬼祟的闻秀兰,不一会儿,竟跟到了沈同晏下榻的院子。
沈同晏挑眉,纵是他再喜欢清净,也记得这府里是派了护院给他看院子的。
眯了眯眼,他示意长落带着陶知影后撤掩好,独自一人若无其事地迈步向前。
待入了院,他刻意清了清嗓后,推门进了自己房中。
沈同晏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房内,却并不见任何异样,想了想,他轻手取下墙上的佩剑,正打算出去时,突觉脑中微微生晕,随即下腹袭来一阵火热,双脸也急剧冒汗,全身的感官都开始叫嚣…
门外有人在叩门,一道轻柔的女声传来:“沈世子。”
应是方才入他院中的女子。
他深深调息几番后,打开了房门。
闻秀兰站在门口,手中的木盘中端着茶壶,她娇羞地打量着沈同晏。
眼前的郎君俊脸微红,额角隐有青筋暴起,呼吸也略微有些急促。
她心知定是药起了效用。
那可是她母亲徐氏高价寻来的药,散在空气中,无色无味,只需几息的时间,便能教人意乱情迷。
想到一会儿要发生的事,她羞得满脸飞红,连声音都不觉甜腻起来,状似关切地道:“婢子是来送茶水的,世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我观世子脸色有些泛红——”
说着,她抬手欲探上沈同晏的脸。
沈同晏咬住舌尖,微微定神,忍住想要将眼前人按在身下的冲动,扬眉一笑,握住了探过来的手,将人往房里带:“是有些不舒服,许是正等着你的茶水解渴。”
他声音略哑,话尾直接变成了气音,声调也蒙上了一丝暧昧。
闻秀兰瞬间被他的笑迷住眼,晕呼呼地被他牵入了房中,将手中木盘放在了桌上。
沈同晏用背抵上了门,仍捉着闻秀兰的手,含笑望她,却并不说话。
闻秀兰所有的感官皆离散,沉迷在沈同晏脉脉含情的桃花眼中,直羞得两颊绯红。
果然过上一会儿,也开始觉得心跳耳热,浑身躁动。
她不由眼角眉心都泛起羞意,鼓了鼓勇气后,身子软软地向沈同晏胸前歪去——却被沈同晏牢牢捏住了脖颈。
闻秀兰瞬间花容失色。
沈同晏探了探她的脉,冷笑一声:“果然是非常手段,既如此思药若渴,我当成全你才是。”
他扯下一方巾布,塞在闻秀兰口中,又反锁了她的手,开门向外打了个暗哨。
长落迅速带着陶知影赶来,见他手中捉着呜呜闷叫的闻秀兰,忙道:“爷?”
沈同晏眼前已出现迷乱重影,他奋力保持清明道:“将她绑了送去岳大郎房中。”
长落忙应下,从他手中接下挣扎不停的闻秀兰,担忧地望着沈同晏道:“爷您可是有恙?可需要仆去…”
沈同晏不欲说说,冲他摆摆手。
长落不敢再问,只得捉了闻秀兰快速离开。
院中只剩下沈同晏与陶知影二人。
沈同晏已有些站立不稳,他脚下打了个趔趄,靠在了陶知影身上。
陶知影被吓了一跳,忙支起他的身子,小心翼翼道:“沈世子,你可还好?”
沈同晏抬起迷蒙的双眼看着她。
陶知影一惊。
她好歹上一世曾嫁过人,不是什么吴下阿蒙。方才听他与长落说话间,嗓音便有些低沉微颤,此刻就连素日含笑的桃花眼也变得晦暗,眉眼间还赫然夹杂着滚滚情—欲,带着男子独有的危险和攻击性…
她顿感仓皇,急急地欲推开他。沈同晏却一把扯下她的面纱,并顺势抱住了她,且嘴唇已开始往她颈窝处凑去,在她耳边呢喃道:“既找不到出府的路,不如…在我院中歇息一晚可好?”
陶知影骇然奋力挣扎,却怎抵得过沈同晏的气力,硬被他拉扯着带入一间偏房,压在了塌上。
陶知影身上的舞女装束本就单薄,不断挣扎间,露出浅葱肚兜,一痕雪脯赫然印入沈同晏眼中,他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竟开始动手扯她身上的衣物,耳边已传来呲呲的裂帛之声。
陶知影委实被吓到了,她开始微微发抖,眼中也不断沁出泪来。
沈同晏摩挲着她的眼角,为她拭去眼泪:“莫怕,我会轻些的…”
陶知影已有轻微哽咽:“世子…可否让民女用其它法子为您纾解…”
沈同晏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身下美人已泣如梨花带雨,蝉露秋枝,睁大了双眼楚楚可怜地望着他,眸中尽是俱怕与哀求。
他勉力平了平气息,翻身躺到了一侧,哑声道:“为我除衣…”
陶知影忙止泣抹脸,刚撑起身抽了他的衣带,却又被一把按在对方胸口,沈同晏的唇碰到了她的耳垂,低喘间含糊的溢出一句:“不要起身,就这样趴着…”
陶知影愣了一下,随即带腮连耳的红了起来,她咬了咬牙,却不敢再说什么…
逐晚等了许久,甚至隐隐听见散席的声音,也不见陶知影出现,她不禁有些心急。
她艰难的攀着亭柱起身,提着伤足一蹦一跳地将将移步出了亭外,便因只顾低头看脚,撞到一人身上,差点又倒在地,被那人一把扶住——
抬眼去看,是一位年轻的郎君。
他双眸沉沉,肃然如寒星,冰冷濯然,眼中带着天生的威严。
他身后一位年长的宦侍尖声斥道:“大胆!尔既冲撞于三皇子殿下,还不速速跪下请罪!”
逐晚一惊,忙向后跳开,顾不着足间疼痛,扑通跪下,垂头不敢出声。
齐修沉默了一会儿,出言道:“你…且抬起头来。”
他的声音悠缓自然,沉着有力,清冷如玉击。
逐晚依言抬头,露出一张清丽婉约的脸来。
在齐修的目光望来之际,她也看清了这位三皇子。
郎君身着祥云暗纹紫绀长袍,系蹀躞玉带,沈腰潘鬓,即使静静地站着,也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之感。
这等龙彰凤髓之姿,使他身处众人中,却似珠玉在瓦砾间。
齐修看着她的脸,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他唤来方才斥责逐晚的年长仆从:“庆叔,你来瞧瞧看,这位姑娘…是否有些眼熟。”
庆叔忙上得前去,仔细端详一番后,眼睛越发亮,甚至略有些嗑巴道:“郎君,此女与…年轻时的令福公主生得很是相似!”
齐修点点头:“我也如此觉得,只是太久不见姑祖母,总是不太敢确定。”
他问逐晚:“你是这府中人?”
逐晚忙回道:“奴乃平阳城中飞虹楼舞伶。”
齐修皱眉:“你可为那楼馆中伶人所出?”
想着方才听到的对话,逐晚略有些忐忑道:“奴…并无父母家人,当是被卖入楼馆中的。”
第9节
接着,俩人又将逐晚不久前与陶知影的对话几乎完整重复了一遍。
得知她既无幼时记忆,也无胎记信物后,齐修沉吟了一下,吩咐道:“先将这位小娘子带去好生安置。找人去将这飞虹楼中的管事寻来盘问一番,务必将她的身世查清楚。”
第15章
岳鸿郁躁不已,回想着陶知影的样貌与身段,仍是好一阵扼腕。
只他爹不过是一届地方刺吏,平时护着他在平州城作威作福可以,但一旦碰上个朝官,尤其对方还是出身侯门的尊贵世子,他哪敢生出半分不满。
到得自己院中后,他又是一脚踹开仆从,用结实的肉墩撞开了房门。
待入了房门,却意外见得自己床塌旁绑了一名女子。虽不是什么仙姿玉色,却也赫然是个娟丽小娘子,且脸上明显精心描饰了一番,兼身形娇小玲珑,与他肥硕的身躯形成明显正比,不由顿时瞬时激发了他的□□之心。
闻秀兰中药已有半晌,此刻见一挺胸凸肚,丑恶魁肥的男子向她扑来,心中再是万般不愿,却扛不住药性猛烈,也主动缠将了上去…
陶知影只觉双手酸痛欲折,连水都撩不起来,只能用身体带动着双手在盆中移动。
端坐在塌上运气的沈同晏望着她左右扭动的楚楚纤腰,眼尾泛红,差点流出鼻衄来,他连忙闭上调息,继续通着气脉。
陶知影边净手,边零落地拼凑着今晚所发生的事。
原来…上世的闻秀兰居然是通过这种方式入的忠武侯府,难怪得沈同晏那般对待。
只是…这也间接促成了上世的闻秀兰对自己的戕害。
闻秀兰因在忠武侯府被主母万般磋磨,遭夫君无视,便觉得盛京所有高门中的妾室都是此般境遇,她不甘心独自受苦,便趁机撮合了自己与肖培之。
但让闻秀兰没想到的是,自己虽也是妾室,却与她的境遇完全不同,不仅极受肖培之宠爱,就连上头的主母也是个宽厚至极的。
闻秀兰为此钻起了牛角尖,嫉恨不已。
凭什么同是妾,论起来陶知影攀上的门第还没她高,但自己在忠武侯中受苦,她陶知影却在安平伯府中过得滋润万分。不知走了什么好运,竟摊上秦婉姜那般大度好相与的主母。
她曾几番借着去探陶知影的机会,背着她在秦婉姜面前上眼药,秦婉姜却只扮不懂,到后来甚至特意躲着闻秀兰。
秋照撞见过几次,气愤地向陶知影提起过,陶和影本因闻秀兰促成自己嫁入安平伯府而心带谢意,一直都与她交往甚密,但经秋照提醒后,也不得不对闻秀兰生出了几分提防,再不像之前那般热络。
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闻秀兰竟因着这份嫉恨,狠毒到要了她的命。
陶知影暗自咬牙。
这一世,她于阴差阳错中坏了闻秀兰的事,还差点丢了清白。若若非她会些手活,差点就被强夺了身子…
而被沈同晏送去岳鸿处的闻秀兰,怕是得不了什么好下场…
“怎么净个手也能发起呆?”通完脉的沈同晏见她站在盆架前怔仲,不由想起她茫头无绪寻路的模样,只觉甚是可人。他起身取了巾帕,欲给她擦手。
陶知影急忙要抽手,低声道:“不劳烦世子,民女自己来便可。”
沈同晏却死死摁住:“你这双手可是辛苦伺候过我,现下换我来伺候于你…也是应当的,不是吗?”
陶知影听得他话中无边的暧昧,顿时浮起一个不好的预感:“世子何意?”
他慢条丝理地替陶知影擦着手,缓声道:“你我既有肌肤之亲,我正当负责才是…”
陶知影眼皮一跳,她自心中暗自转了几转,眼皮微撩,向他挑了挑眉:“世子…可是要娶我为妻?”
沈同晏愣住,实实在在被噎了一下,竟不知要说什么。
陶知影趁机抽出手,退后几步,双膝一曲跪了下去:“请恕民女无礼。在江陵时,相信世子定查过我,知晓民女家世,民女虽现下身份低微,家中父伯虽出身庶族,却也曾皆为朝官。现下纵是家道中落,民女却不敢自轻自贱,辱没家中长辈先贤。民女此番所言,也非逼迫世子相娶;世子方才所为,盖因受人所害,民女可以理解,并不怪世子;世子若因此心有挂碍,只求万莫纵过加害之人便是。”<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a>
沈同晏拍拍他的肩:“得了,我自会为忠武侯府的世子夫人之位选个出身世家权贵的小娘子,你无须为我担心。”
接着,又望了一眼齐修正往茶沫上甩着黏稠到拔都拔不开的苔色凝固物,不由嫌弃道:“堂堂三皇子,怎么连个茶膏都能调成这幅模样?”
齐修被他激得手一重,不慎将挖下的一小坨掉入了盏,茶膏顿时沉了底。
这下连一旁的长落与庆成都忍不住憋了笑。
齐修顿了一下,旋即起身道:“等着,我去拿毛笔来给你绘上一图,你且得给我喝得干干净净的!”
似有默契般,陶知影在飞虹楼中,拿到了已是秦婉姜的逐晚在回盛京前给她留的信。
秦婉姜自沈同晏处得知了陶知影的平安,心觉庆幸万分,又对陶知影给予的帮助颇为感念,并在信中写下了自己即将见到亲人,回归故土的兴奋与忐忑之情,最后找使女列了秦侍郎府的府址,央求陶知影时定要常与她通信,甚至邀请陶知影亲去盛京找她顽。
陶知影只是笑笑,离上世伯父被召回京的时间可还差将近一年,她恐怕没那么快去到盛京了。
况且…她其实并不想太快回盛京。
在得知闻秀兰的遭遇后,她对自己心中升起的快意不难察觉,也并不感到羞愧。
时间能抚平一切伤痛的前提是,不要频繁遇到曾经加害于你的人。
否则那些记忆,总会跟着他们的到来,像梦魇一样,让她在域中重复痛苦。
不会有人喜欢频繁扯开自己的伤口,一遍又一遍。
也并非不愿面对,只是…间隔得久一点,让她有时间喘息。
闻秀兰被岳刺吏府的人送回了家。
自己的女儿虽未如愿成为侯府世子妾室,却意外成了刺吏府的长媳,徐氏欣喜若狂,女儿嫁过去可就是冢妇,不比给侯府作妾室差,这岳大郎君的地位可比勉强认回岳姓的私生子岳传松要稳固和高贵得多。
将将养好伤,闻秀兰便被刺吏府以极其仓促敷衍的仪式娶了入府;而岳传松也在几日后祭了祖庙,正式被记入族谱。
陶知影带着秋照给陶知林送去了已剪裁好的成衣后,便乘船回了江陵。
谢颐早已养好了伤,并在家人的鼎力支持下,郑重求娶陶知影。
陶知影委婉拒绝。只是死里逃生过的谢颐却似经历过一番大彻大悟似的,对陶知影的拒绝置若罔闻,只坚持自己的求娶心毫不动摇。
陶知影无奈,只得找借口躲避谢颐。
想起上世时北地曲江城中的官窑将于年末时,因守夜工匠失责而被窑火烧至塌毁,届时曲江官窑存世的瓷器均将扶摇直上地升涨;陶知影便定了主意,要北去收购几批瓷器。
陶孟扶身子已大好。
许是陶知影于三月间的一席话打动了他,许是一双侄儿女令他倍感欣慰,这位曾经的白衣公卿渐渐恢复了年轻时的风趣与精力,褪去疏狂与不羁,揭下悔困与封闭,迎来经世的淡定与从容。
他不仅极力支持陶知影北去收购瓷器,还鼓励她沿途多地游旅,尽情领略大齐的美好河山。
而他自己,不仅开始与昔日的门生故吏复通书信,也终于亲去了予安院执教。
予安院既冠了三皇子的名,又经大肆宣扬,已是人尽皆知的院落,院门挂上了嘉宪帝亲书的牌匾;常有善心者送来时令水果、衣物,甚至书籍。
朝廷甚至直接根据予安院的形制与方式在多地修建类似的院落,并将其取名慈幼局。
慈幼局既属朝廷建办,其收育的范围更广,除失怙失恃的小乞儿外,还收育弃婴,并置乳母喂养;民间无子女的夫妻亦可请求自院内收养儿女。嘉宪帝诏曰:朕尝令天下诸城置慈幼局…必使道路无啼饥之童。
一时赢得大齐臣民交口称赞。
在伯父的支持下,陶知影带着秋照一路自南向北,自仲夏到霜降,她在外游历了小半年。
因着这个原因,她与秦婉姜的信也时断时续。书信往来间,果然验证了她的猜测,秦婉姜喜欢上了三皇子。
她在最近一封给陶知影的信中含愁问她:花期短暂,如何取舍?
陶知影猜想,她应是知晓与肖培之的婚约之事了。
陶知影暗自思索着,想世人朝男暮女,日禽夜兽,皆甘之如饴。而佛法笃信因果,不立一法,不舍一法。当你作出了选择,另一个选择所造成的因果便都与你无关。不取不见不立,便不会因为取见立而造成的舍。因取而舍,圆满无望。
她想起上一世秦婉姜自锁于安平伯府后院中的清寂孤寮,又忆起自己曾经历过的短暂一生。于回信中写道:“花期既短,吾宁孑然;于世独香,强于后院枯放”。
不同于南方的淡雅细腻,雄浑壮伟的北地厚重沉稳。就连园林,都另具一种不同于南方的刚健之美;用于园林中的青石浑厚凝重,气度幽燕沉雄。而北地温低雪早,冬雪来时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白棉过后冰雪树挂,遍身银装,万物沉寂。
秋照本就是北地人,身子骨还带着对北地的温度记忆;而陶知影就惨了,早早的就穿起了夹袄,披上了大氅。
即便如此,她还是受了风寒,不得不在曲江城中小住将养。
唯一的好处便是,因为没再频繁挪地方,她收到了好几封书信。
陶孟扶在予安院掌教后,江陵城总有人家慕名携子上门,盼求陶孟扶收为弟子。且他已收到上世为他奔走的旧僚来信,想来这世朝廷的复官文书会如期而至。
让她头痛的痴情谢颐,除了告诉她,自己如何安置好了她捎回去的瓷器外,还很明确地告诉她,自己仍然会等着她回江陵。
而陶知林在平阳武学越发精进,都头甚至断言他有望夺得下届武状元。而舅母闻氏的头疾也已大好,为此,向宽还特意硬着头皮去了武学邀陶知林参与家宴,平素也总会在闻氏的授意下给他捎些吃食与衣物。
秦婉姜也来了一封信。
她向安平伯府推说自觉德才不济,难堪为伯府之妇,又因曾落于楼馆之所,实在不愿污了世子名讳,故而与肖培之退了婚。再以身岁已长却未曾侍奉双亲为由,向官家自请为女冠,效仿祖母令福公主,去了涌金的清泰观,余生要摄生养性,一心奉道,为双亲祈福。
发信之日,她已辞别双亲,出发去了涌金城。
陶知影没料到秦婉姜竟然如此决绝。
第11节
十七岁的小娘子,在外流落十余年,吃尽了苦头,刚得与家人团聚,便誓言要长伴青灯古佛;陶知影怎愿见她如此折磨自己。
苦思一夜后,陶知影决定亲自去一趟涌金。
第18章
清泰观位于涌金城东,本来只是一座萧瑟廖落的小寺庙,在迎来令福公主后,嘉宪帝特意命人将其扩建成了一座碧瓦重檐,朱栏玉砌的宫殿。
陶知影与秋照去时,只见清泰观人烟寥寥,几座道堂殿角相差,侧方一座娇小的宝塔覆着微微积雪,宝塔旁是一处水域,在这冬日已变成一方寒潭,偶有寒风从湖面掠过,塔下华盖般塔尖上挂着的小小铜玲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因着令福公主的阻止,秦婉姜并未真的出家,只让她以居士的身份呆在观中清修。
到底是亲祖孙,令福公主也不忍让自己如花似玉正值锦瑟年华的孙女自此与暮鼓晨钟相伴。
迎了陶知影入屋后,秦婉姜除下了厚厚的大氅,她明显清减了许多。
屋内炭火传来轻微的噼啪声,融融的暧意渐渐侵入身体的四肢百骸。
在前来涌金城的路上,陶知影数次愧疚自责,只觉秦婉姜做出此番决定,自己难辞其疚。
二人相对而坐,她轻声问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秦婉姜露出一抹苦笑,她双目失神,自顾喃喃间尽是黯然与卑微:“想来你也知道我的心思。他为我查清身世,除我贱籍,救我于楼馆之中,我对他当只有感念。只是…我不瞒你,刺吏府中,他扶住我的那一刻,我便…”
“回盛京后,家中父兄议事时,每每谈及他,我便情难自抑,一颗心控制不住的狂跳。参加数次宴饮后,也知他是盛京多少官家小娘子们心中的情郎。人人赞他丰姿威仪,经心皆识,书史尽通,我却只觉自己连慕他的资格都没有。况齐王妃淑逸闲华,貌婉心娴,我…自愧不如…”
“莫说他已有了正妃,就算没有,他身份如此尊贵,日后哪怕未能得继大统,也是大齐正统亲王,我…自是配不上他的。”
“只是…若带着此份心思另嫁他人,我却耻于自己心中另有所属,只觉嫁作他人妇,未免对那人也不尽公平,又想到自己曾经的身份…”
“那日读完你的书信,我心颤不已,竟似看到自己独坐于他人后院中镇日寡欢渐渐老去的模样,真实得恍如前世之景。你说得对,宁于世上独自枯萎,胜于在后院中凄然绽放,如此一想,我便哀求双亲为我退婚…”
“我回府后,得父母兄姐百般疼爱,此番却因一己之私累家人担上背信之名,我心下实难安。想来想去,只有余生把素持斋,受尽这清戒之苦,方可救我于愧悔之中…”
陶知影良久无言。
女儿家的窃窃思慕总是万千愁结,她无从相劝。
只是,她确有其它的话要说:“你可曾想过家中二老?骨肉相离十余载,幸得一朝团聚,却又遭此分离。他们既愿为你担那背信之名,又怎会怪责于你?倒是你,可对得起家人的怜爱?你今一心要出家奉道,只为缓自己心中愧悔,可知对双亲来说,念再多的经文,却也比不上你的晨参暮省。你如今远离家人,在此自是得了清净。只不知在京中这半年来,伯父伯母到底得了你几分贴身的孝顺?你如此一意孤行,可觉亏心?”
本是泪眼愁眉的秦婉姜,听得陶知影意切言尽,脑中浮现离京时,家人满目的不舍与痛色…
她长久无言,整个人如陷入混沌般浑浑噩噩,连陶知影悄声离开也不知。
出门时,陶知影遇到了于门外默立许久的令福公主,她已年过五旬,清丽的脸虽仍可言风韵犹存,却也已是肉眼可见的翠消红减,帽冠下拢着显然已是白发银丝的鬓角,眼底如古潭般沉静。曾经的娇俏帝姬,已华鬓初生,眼见便要皓首苍颜。
陶知影轻轻作揖行礼,她也微笑着双手合十,虎口间一串念珠寸金寸檀,光莹坚固。
待得令福公主入内,秦婉姜才从怔仲中略略回神,眼中尽是迷离。
令福公主看着这个像极她年少之姿的孙女,一脸慈爱地摸着她的头,叹道:“这位小娘子是个好的。你若想通了,便去信予你爹娘罢,他们会遣人来接你…”
秦婉姜此刻才如久梦初醒般,眼中淌下泪来,伏于祖母怀中久泣不止。
刚回到客栈,正提步上楼之际,陶知影便望见了如见鬼一般盯着她的沈同晏。
她也是结结实实怔愣了一下,心想怎么到哪儿都能碰见这人。
沈同晏本是暗中到这涌金城安置自平阳赶来的军队,因着时间紧俏,他便与长落随意选了一间客栈下榻,却不料在此处遇见了陶知影。
无论陶知影多想装作不认得他,却在对方眼也不错的注视下,只得带着秋照上前行礼:“见过沈世子。”
沈同晏皮笑肉不笑道:“巧得很,陶娘子可是来些探亲访友?抑或商遍大齐…来此巡视贵商号的生意?”
陶知影自然也听出了他话中的调侃,只语焉不详道:“世子说笑了,民女…只是偶然经过此处。”
因着刚从外边回来,陶知影的脚已冷得有些发痹,此刻只想快些回房,燃起炭火暖一暖;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微微顿着足。
眼前递来一只铜制的汤婆子,外间的靛蓝布套上绣着精细疏朗的纹饰她惊讶的抬眼,只见沈同晏脸上略带些不自在道:“既不耐寒,还是少些出去为好。”
陶知影低声道过谢,伸手接过。
顿了顿,又听得沈同晏压低了声音说道:“此间战乱将起,你最好快些回江陵。”
陶知影怔然,上世的这个时间,并没有听说大齐哪处有开战的,难道是…
她犹疑着低声问到:可是要与契丹开战了?
沈同晏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
见得陶知影一脸惊讶的表情,他只当这小娘子因久居太平之地,从不识干戈,乍闻得要打仗,难免生出了些惧怕。
他心中不由泛起怜惜,温声安抚道:“无需担心,契丹虽强悍,朝廷此次却也早就铺谋定计,整军经武,想来不会过多牵连无辜百姓。”
见陶知影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他才转身离开。
回到房中,秋照燃完炭后,期期艾艾地挪到陶知影身旁:“小娘子,你说…这场仗,我们能胜吗?”
正在沉忆中的陶知影被冷不丁被打断,抬头看向秋照,只见她面带愁容,眼中却泛着些微的光亮。
她心下了然,搁了手中的汤婆子,拉着秋照的手坐下:“不必担心,此仗…大齐必胜,固城会回来的。”
秋照被陶知影语中的坚定鼓动得欢欣起来,她总是相信自家小娘子的。
想了想,她又嗫嚅道:“那我们能不能晚些再走?此番朝廷若胜了,我想…回去看看。”
陶知影怎会拒绝?除了考虑到秋照的心愿,她也察觉到秦晚姜今日已明显意动,想来再有几次劝说,便能将她劝返回盛京。况且,她也并非是为了安慰秋照才那样说,上世的这场仗,大齐确实是胜了的。
第19章
几日后,大齐军队正式攻打固城。
契丹人虽疑惑一向只于春秋发战的大齐为何突然选了个酷寒时节进攻;但自嘉宪帝上位后,他们也屡屡听闻这位大齐的新帝颇为刚硬,一直暗中砥兵砺伍,蓄锐养威;并不似其父乐于偏安,故而他们也早就厉兵秣马,打起十二分精神迎战。
双方鏖战一旬有余,皆奋力摧锋陷阵,舞刀跃马,战场一时金鼓连天,血流漂杵。
正相持不下间,大齐诸将于营中一番商讨,决定诱得固城中的契丹兵将倾城而出,并派沈同晏暗中去涌金城率领平州援军前来夹击,意欲一举歼敌。
沈同晏鬼使神差般的打马经过陶知影下榻的客栈,正好撞见将将跨出门的主仆二人。
他脸色一沉,旋身下了马,径直走了过去,劈头斥道:“你为何还在此处?”
陶知影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唬了一跳,见沈同晏披甲执戈站在她面前,他下巴微绷,脸色明显不豫。
陶知影讶道:“世子…不是该在战场么?”
沈同晏抿嘴,明显不满意她的“回答”,仍自顾发问:“我此前不是已告知你尽快离开?为何不听我言?”
呃…
陶知影有些心虚,知他之前的劝告也是出于好意,只是自己确实因故没有听从.
她只好低头支吾道:“景江城离此处还有一段距离,且前次世子也说过,此番朝廷派出了精兵强将,又有诸多部署,想来我大齐胜利有望。故略思索了一番,想着还是等打完仗再离开也未迟…”
沈同宴只觉她过于乐观:“就算此仗我们会赢,却也难保敌方不会为了干扰视线,派人来附近城池骚扰大齐百姓。”
陶知影听罢,心中忽然咯噔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她攸然抬头急急道:“敢问世子,今日…可是决战之日?”
沈同晏皱眉,还未等他反应,陶知影却连招呼也不打,已调头走开,步态间似有些惶然。
沈同晏见状气得直咬牙,他也抓着马鞭愤然转身。
向前走了几步,却又陡然停住了脚,唤过身后的长落,含糊吩咐道:“去…盯着她。”<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a>
陶知影寻了个更好的姿势歪在他怀中,展开扇面的廊亭睛暮图,夸赞道:“夫君好眼力,确实不是女子用的。”
沈同晏见她在憋笑,便猜到了几分,心底如沐春风,轻轻揪了揪她的鼻子:“使什么坏呢,嗯?是不是要孝敬为夫的?”
陶知影配合地皱了皱鼻子,故意否认道:“才不是呢。夫君忘了?我可是商女,见着这么一把精致的扇子,当然想着要寻个好买主了,平素见夫君是用惯了摺扇的,想请夫君帮我掌掌眼,看能值几个银钱?寻常买主可出得起价?”
沈同晏微顿,问道:“秋照可有告诉你?往后不用再去给母亲请安了。”
又愧疚地补了一句:“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陶知影也停了调笑,认真道:“夫君不必介怀,我不觉得委屈。夫君心疼我,我很感激。可今后再有这类事,夫君还是让我自己处理罢。”
崔氏若执意为难,她自有其它法子对付。可一个不小心,叫御史台官员知道他在家中逼哭母亲,这大不孝的罪名扣下来,可够他吃一壶的;为后宅家事影响他的仕途,那她罪过可就大了。
沈同晏闻言,牙关紧扣,他这是好心帮忙遭嫌弃了吗?
陶知影见他不知何故突然沉了脸,下意识便不想重复昨晚的场景,连忙拉了他的手,提议道:“夫君何不在这扇面上题上一首诗?”
见她作出一脸讨好状,沈同晏实在是有气也不知道怎么发,只好缓了脸答应了。
二人一道去了他在正院设的后书房。
这后书房虽不如他在前院的书房宽敞大气,却也是布局精致,摆设讲究,文房四宝井然有序。
取了一支诸葛笔,蘸着陶知影研好的墨,沈同晏著臂就案,未几便搁了笔,冲陶知影使了个含义莫名的眼色,陶知影凑近了一看,顿时耳根发热,那扇上龙飞凤舞的题着:
秋影入檐长
何以继熏风
影透衣香润
谁是晏眠人
陶知影羞得捂了脸啐他:“夫君好没正经,虽走笔成诗,却题了这么首,这么首…”
沈同晏靠了过来,拿下她的手,明明一脸邪笑却语带无辜:“卿卿真是难伺候,你叫我题诗,我便题了,且这诗也是仿了先贤的,卿卿何故唾我?”
陶知影简直羞得说不出话来,她转身欲走,却被沈同晏一把拉了坐在书案后的梓木折背椅上,他紧紧摁住陶知影,戏谑道:“夫人昨晚不是很主动么?可是欢喜这个姿势?”说完,竟又伸手去挠她的痒,陶知影控制不住地咯咯笑起来…
沈同晏早在她软颤的笑声中起了反应,移了手便去抓她的衣带,陶知影笑喘未平,只来得及小声惊呼一句:“天还未黑晤晤…”,便被沈同晏堵了嘴…
守在书房外的南雪听着里面的动静,死死的咬住了唇。
陶氏刚进来时,她并不着急,想着二人刚成婚,这陶氏容色又生得不错,定是要热乎一段时日的。她觉得自己可以等他们这股劲过了,再伺机行事。
可是,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二人仍旧一幅如胶似漆的样子,尤其是世子爷,每日一回府就急匆匆往院里赶,此刻更是在书房中就和这陶氏耳鬓厮磨,甚至肆无忌惮地白日宣淫。她再坐不住了,万一这陶氏怀了身子,太夫人必定要往世子房中塞人,到时候哪儿还轮得着她?
第34章
沈同晏从天色余晚忙碌到星夜濯濯。
他一脸餍足,怀中的妻子香腮透赤,乌云坠落星眸迷朦,如同一朵正艳时的娇花…
书房中的香炉云烟出岫,炉香斜袅,他心满意足的替怀中娇妻掩好衣裙,只觉她眉宇间的慵懒就似那娇花的藤蔓一般,紧紧攀住他的心。
“夫人,舒畅乎?”沈同晏抵住陶知影的额头,歪缠着问道。
陶知影没好气地掐他:“堂堂侯府世子,这是在说什么不知羞的歪话?”
沈同晏随她掐捏,只坦然道:“敦合乃人之大伦,兴之所起,便不应拘于时辰地点,当及时行乐才是。莫非要学那些个迂阔的腐儒?”
见陶知影仍鼓着嘴,沈同晏忍不住轻啄檀口,打趣道:“娘子教训得是极,为夫若再欲行周公之礼,应择黄道吉日,选一佳景良辰,再以手书告之,经夫人应允后方可行事,如此,夫人可称心?”
陶知影也被他逗笑,媚眼轻撩:“既夫君如此知礼,妾身便牢牢记下了,只盼夫君莫作那失信之人…”
沈同晏“啪”地拍了她一记臀部,故作威胁道:“敢短了我一餐的吃食,我便让你夙夜无眠。”
陶知影恹恹地噤了声,心知他是真的做得出来。
沈同晏爱极她的小样子,圈着她呢喃道:“人道闺房情趣,甚于画眉…明日我为夫人描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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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母…”
素日总是沉着威严的帝王,此刻面带殷切地唤着眼前的道人,那是他于无数个钟鸣漏尽的深夜所思念的人。
他五岁起便离了藩地,懵懵懂懂地被选作了皇储,自此开始二十余年的寄篱生活。
资善堂严肃压抑,日日尽是经吏诗赋,各种御集要略接续讲读。
而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东宫也大得仿佛像是要吃人的古兽,每一处的暗影里,好像都隐伏着侦视自己的眼睛。
他每次一靠近东宫,便觉得巨大的黑暗平伸在他的脚前面,而自己一走进去,便会被那黑暗席卷吞没。
他进习牧民牧吏之术,被教导如何锐意图治,何为福泽天下,仁及草木…可他觉得自己孑然无依。
他看到帝姬们在一起蹴鞠,那是他在藩地时也曾与小厮玩过的游戏,可是到了盛京,入了东宫,他便被要求要规行矩步,持重守静。
宫中的几位帝姬都对他不屑一顾,嘴里喊着四哥儿,心中却从未把他当作自己的侄儿。只有太后娘娘宫里的令福帝姬,真心对他好。
他刚入宫那年,令福帝姬还未出降,先帝与太后舍不得让她太早嫁出宫,便一直留到了二九年华。
十八岁的帝姬清丽无双却又聪慧狡黠,顽皮甚至耍赖,活像个长不大的稚子。
她第一次见他,便调皮地冲他眨眼,亲昵地唤他易哥儿。
她总会去东宫找他,嘻嘻哈哈地与他逗弄作耍。在他午睡小憩时用毛笔笔头的软毫挠他鼻孔作痒,待他要去资善堂前故意藏起他的书贴,害他着急…
只有在她银玲般的笑声充斥东宫时,那座沉闷冷清的宫殿才似有了暧意。可以说,入东宫后,他少有的欢畅便都是令福姑母给的。
第22节
就连他自入宫后的第一次外出,也是与她一起…还有她的未婚夫婿——秦贺。<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a>
秋照见了陶知影的视线,小声解释道:“世子爷方才下车后便往书房去了,应是有要务处理。”
到底是有要务处理还是不想和她呆在一处,陶知影也不欲深究了。她除了鞋上壁榻,准备理一理余味斋的账。
云瓦堂谢颐打理得很顺畅,现下只等朝廷的官廨峻成,届时她再介绍一些官眷去选购,云瓦堂就该名声大噪了,等开始盈利便是大把的银钱入账。
婆母崔氏虽暂时偃旗息鼓,却仍然把着府里中馈,不肯放给她打理,仿佛生怕她从中贪墨。她乐得清闲,毕竟打理中馈确实有利可图,但也是个耗费精力的差事,况比起侯府的那些个田庄宅铺,金银钗细,她更希望能借侯府势力让云瓦堂行得更顺,届时除给林哥儿成家及大伯养老之外,她也能给自己的子女挣下一笔家业。
上世那个与自己无缘的孩子,希望这世还能托生到她的肚子里…
“夫人…”留荷小心翼翼地进了房中,一脸踌躇地看着陶知影,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自从前次沈念真回去后,府中的仆婢便都知道了沈同晏为陶知影惹哭崔氏的壮举,纷纷咂舌,暗道她手段了得,竟将沈同晏迷得团团转,行此大逆不道之举,众仆婢心中对她生了敬畏,不仅不敢多嘴议论暗讽,反而对她恭敬有加,倒是省了她整治豪奴刁婢的功夫。
尤其是在她院里伺候的,那日见她毫不客气地羞辱沈念真,训得向来横刁的三娘子掩面而逃,自此伺候得尤为小心又卖力,生怕哪日得了惹了陶知影不快,被她发落。
二等丫鬟的留荷几个,更是规行矩步地谨慎,哪怕是此刻秋照去给她取账本不在房内,陶知影不传,她们是万不敢逾矩进屋的,今日如此大胆,倒是教陶知影心下生奇。
她抬眼望留荷,声音懒洋洋地:“可是有事?”
留荷明显非常紧张,她交握的双手不停地绞动。
见她忐忑的样子,陶知影也不急,闲适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等她开口。
犹豫几息后,留荷咬了下唇,似是下了决心,她红着脸对陶知影道:“夫人,婢子方才所见,在后书房伺候的南雪,特意回房中换了一身衣裳,也细细打理了头脸…如今世子爷正好在书房内,婢子担心她对世子爷…图行不轨…”
陶知影怔了一下,她自然明白,这图行不轨是怎么个意思。
回府后,她其实心中是生了悔意的,他半路与她同车,很明显是为了听她认错,而自己却逞一时之气,没有捉住这个机会。
自己既嫁了给他,多少还是要看他些脸色的。没有哪个郎君真的喜欢自己的妻子摆出一幅大度的样子,哪怕他要纳妾,或是见到他与其它女子调笑,也要装出醋意十足的样子,让郎君觉得自己被在乎。
适当的呷酸与争宠,叫情趣。
陶知影右手食指一下下点着桌面,心中暗自思索…
他若在外面找,自己肯定管不着。但院里的丫鬟,被主子看中收房和自己爬床可不是同一个性质。
若此番让那南雪得了逞,免不了要恃宠而骄,爬到她头上去兴风作浪。加之院里甚至府里若因此而滋生了什么歪风邪气,那可就是打她的脸,其它的丫鬟也会有样学样,逮着机会便勾引主子,弄得府里乌烟瘴气的,没得叫她出门被人笑话。
而且好不容易消停了的婆母与小姑子说不定又要重振旗鼓,见天找她的茬,那自己可再抽不出时间去做其它的事,整天就被困在府里防小娘斗婆姑了。
心下有了计较,陶知影意味深长地对留荷笑道:“你是个好的,明儿起我就将你提了做一等丫鬟,待找个时间再给你开了脸,让世子将你收房,届时好生伺候世子爷。”
第25节
留荷欣喜不已,她本来因对陶知影心生了惧怕,知道她不是什么善茬,又见世子爷对她娇宠万分,怕是瞧不上旁的女子,便灰了心,只想给自己谋个一等丫鬟的身份,将来再得了主母荣宠,配的小厮也不会差。
今儿只因见南雪在当值的当口鬼鬼祟祟的进了屋,出来时又一幅发了春的样子,想着世子爷此时去了后书房,心下便知她打的什么主意。她一向瞧不惯这个姿色盛于自己的小蹄子,哪怕自己不再揣着做小娘的心,却也不想她得了好,心一横便报了主母,却没想到因此得了个意外的收获。
主母安排收房的小娘,自是要体面与安稳得多。可若因着爬床而被抬了做妾或者通房,往后再怎么得宠,还是得仰着主母的鼻息生存,惹了主母不喜,随便寻个错发卖了也未可知。
忽视眼角眉心都漾着喜气的留荷,陶知影招手唤了刚好取来账本的秋照嘱咐了几句,便带着她往书房走去。
南雪满脸羞怯地偷着在书房中盯着一把扇子发呆的沈同晏。
方才见他绷着脸进了书房,一幅闷闷不乐的样子,她便多了个心眼,打听了一下,方知世子似乎与那陶氏生了别扭。她按下心中激动,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那陶氏主动来寻世子,心道机会难得,当即偷偷溜回了房换衣熏香敷粉…
她心中砰砰直跳,但想着世子爷傲人的皮相与身姿,她虽难免紧张,但羞意却是更甚,心跳耳热…
沈同晏傻楞楞地摩挲着陶知影送给他的翟扇,心下懊恼万分,恨自己怎么就脱口说了要纳妾的话,方才与她同车,亦不应就那般撇了她兀自下车,该把她抱回来才是。现下自己一时冲动跑来了书房,却也不知晚上回去要怎么哄她才好…
正想得入神,一阵劣质的脂粉香味飘到身侧,他侧头去看,却见一眸含春意的婢女焉羞答答靠过来,他眼一眯,瞬间想到平阳刺吏府的事…
不露声色地转回头,沈同晏沉声道:“这里不用伺候,下去罢。”
南雪僵了一下,不甘地伸手端起茶壶,坚持用她甜腻的嗓音说道:“婢子给爷添些茶水…”
沈同晏收起了扇子,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声音中却泛着一丝阴气:“你欲何为?”
见他对自己露了笑意,南雪的脸上陡然抹遍了桃红色,她放下茶壶,扭转着腰肢,两手不停地绞弄着手中的巾帕,很快便抬手搭上自己身上的外裳,一边往下除一边作势要坐上沈同晏的腿,嘴里还娇滴滴地说道:“婢子倾慕世子爷甚久,愿以身侍奉世子爷…”
沈同晏拧眉,正欲发作,却听“嘭”的一声,书房门被人大力破开,陶知影带着端了茶果的秋照闯了进来。
沈同晏心下一惊,腾地站起身,陶知影已边笑边走近前,好整以暇道:“方才在门外等了好半晌都不见有人来迎,我们只好破门而入了,还请夫君不要责怪。”
沈同晏忙迎了上去,不安地解释道:“下次直接进来便是…”
陶知影却看都没有看他,径自走到南雪跟前,上下打量了一下她,果然也是一个曲眉丰颊的美人,复又凑近闻了闻她身上的香粉味,故作喷鼻地打了个假得不能再假的喷嚏,又用帕子扇着风道:“怪不得门外无人,原来是存心伺候到这里头来了。夫君这书房规矩可宽很得,一个使女竟也能这般涂脂抹粉,鲜衣熏香…”
南雪耳红面斥,因为羞刺,她的呼吸急促,活像一个即将窒息而死的人。
她死咬着唇,忽然对着陶知影跪下,颤声哀求道:“婢子心慕世子爷已久,求夫人给婢子一个机会,侍奉世子爷…”
第39章
陶知影笑出声,今日被人跪了两次,还都是想给沈同晏作妾的…
她看着焦灼立于一侧的沈同晏,故作委屈地盯着他,杏眼朦朦:“我知今日惹了夫君不快,本想待夫君消了些气再来赔罪,可夫君怎可如此待我…”
沈同晏还是第一次见她泪眼盈盈,心中升起万般爱怜,忙上前一把揽了她,低声解释道:“我并没有做什么,是这蠢婢心怀不轨,我正打算发落她呢,你就进来了…”
陶知影的眼泪已经落了下来,她顺势回抱了沈同晏,声音带了哭腔:“夫君骗人,我方才见她可都要剥衣裳了…”
沈同晏的前襟被她的眼泪打湿,他忙抬起她欺霜赛雪却梨花带雨的嫩容,怜惜地吮去她脸上流下的泪珠,哑声道:“夫人哭得为夫的心都要碎了…”
他昂头扬声唤了长落进来,吩咐道:“将这痰迷心窍的蠢婢送到军营去。”
南雪一听,连忙急声求饶,送到军中就要做营妓的,那里头过的可是生不如死的日子,她没料到一向风流不羁的世子,不仅坐怀不乱,还对投怀送抱的她如此狠心…
长落利落地堵住她的嘴,又钳了一双手扯出书房,秋落忙放了漆盘紧随而上。
陶知影仍埋在他怀中啜泣,沈同晏一把抱起她坐到椅上,搂着继续哄:“夫人不要折磨我了,嗯?你再哭下去,为夫都想剖心明志了…”
陶知影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用手指狠狠戳他,凶道:“你倒是剖一个,可要我给你递刀子?惯会拿话来哄我…”
沈同晏忙捉了她的一截皓腕,亲了亲她柔腻的手背:“夫人真舍得让我剖?”
陶知影不接话。
沈同晏长臂反手一伸,便取过了后架的一柄短匕,用嘴叼了匕鞘,取出白晃晃的利刃,含糊道:“既然夫人让我剖,我这便取了这颗心给夫人瞧瞧…”
说完,举了匕首便要向胸口怼来,吓得陶知影忙出声道:“夫君不可!”。
她继而伸出左手格住他那只握着刀刃的手,又迅速从他嘴上拔下匕鞘合了上去:“夫君不要冲动…”
沈同晏闷笑一声,顺手便扔了短匕,在她惨白的小脸上亲了一口:“逗你的,我怎舍得让你这么年轻便没了夫君…”
陶知影惊魂未定,知道他是耍自己的,抬起雨润花容便斜着眼去嗔他:“夫君好狠的心,我胆都要被你吓破了…”
她一会儿委屈,一会儿泼辣,一会儿娇嗔,又夹杂着呜呜咽咽的百般做作,果然叫沈同晏舒畅极了。
他简直乐得心里直痒痒,这会儿又见她琼鼻微红,樱唇晶湿,自己鼻息之中全充盈着她的幽兰之气,不禁腾出手托住她缎滑的下巴,动情地去吻她。
陶知影被他急促又带着狂暴的吻催得全身娇软,不由自主地伸手勾住他的后脖颈,温柔地回应他。
二人就着这个吻温存了好一会儿,沈同晏只觉快活似神仙,他眉眼舒展,与怀中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时不时偷啄一口,惹她嘤咛嗔怪。
想起自己到底没能如愿振起的夫纲,沈同晏恨得牙痒痒,低头在她粉颈上吮了一口,直将那一处都吮得泛青紫,这才解了气,促狭地看着她:“在别家府上时,不是一幅很大度的主母样吗?怎地回了府中,对着这院里的女婢又捻起酸来了?”
在陶知影看来,却觉得沈同晏脸带嘲弄,说出的话也是阴阳怪气。她心中难堪,脸上却装出羞愤的表情,合了手去挡住脸,不让他看。
沈同晏拿下她的手,目光幽幽地望着她。
陶知影垂下头,撅着嘴,支支吾吾道:“谁会愿意看自己的夫婿和别的女子亲近…我,我那是为了试探你,谁知你道好,原是早就存了纳妾的心,咱们成婚才两个多月而已,我,我不许!”
话到最后,她还特意抬了头去瞪他,眼带倔强与娇蛮。
沈同晏惬意地听完,被她说得满心舒展,面上却一本正经地作训:“你身为当家主母,岂能如何善妒。今后再不可与我在旁人面前那般脸色言语,叫人误以为你我夫妻不和,感情存隙。”
见她低头不语,忙低了头去碰她的鼻子,哑声道:“我与夫人说的话句句真心,今后再不要那样疑我了,嗯?”
陶知影似乎笑了一下,随即乖顺地点了点头。
二人重归于好,当夜熄烛松帐后,账里鸳鸯交颈,玉树带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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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枢密院不远,齐修便于步辇之上瞧见了自正前方行来的几人,由宫女在前领路,明显是宫外之人。
秦婉姜正心揣羞喜而行,听得领路的宦侍提醒有贵人驾辇,忙随着低了头退到一旁,静候贵人行过。
齐修眼神好,远远扫了一眼便觉眼熟,将要到近前便发现了,原来是秦府的七表妹。
她头挽随云髻,青丝上别了几朵零碎的金钿,自髻端垂下的两条水蓝缎带,在微风的吹拂之下轻轻飘扬,为她平添上几分犹如仙人般的飘逸。
而对襟羽纱的袖口绣着精致的金纹蝴蝶,藕色裙摆罩着一层淡薄如清雾的笼泻绢纱,上好的绸缎料子随她款步间微动,宛如淡梅初绽,未见奢华却见恬静。
齐修挥手止了步辇的行进,见秦婉姜察觉了驾仪停下,抬眼向他望来。
见她肤光胜雪,眉目如画,有一份天然去雕饰的自然清新,尤其是眉间唇畔的气韵,雅致温婉,观之亲切,虽与姑祖母容色相近,但二人的气质与性子却是全然不同。
以前的姑祖母性子俏皮促狭,哪怕为人妻母,依然会肆意张扬地大笑,而这个表妹内敛羞怯,气质如绵绵春水,柔丽娴静。是以除了在平州刺吏府中的初次遇见,后来的数次晤面,他再未在她身上看出姑祖母的影子。
见是齐修,秦婉姜陡然想起家人对石贵妃邀她入宫的打趣,以及石贵妃今日对她的种种亲昵之态,心脏砰砰直跳,耳尖染了一簇红,不由柔柔怯怯地对他笑了笑,那一笑,清丽胜仙,饶是向来清冷如水的齐修也霎时被她惊艳了一下。
“拜见太子殿下。”秦婉姜盈盈下身行礼。
齐修收了神,略略颔首,又随口询问道:“七姐儿自何从而来?”
听得他客气又疏离的语气,秦婉姜顿时黯了眸子,她垂头低声回道:“贵妃娘娘邀臣女入宫叙话。”
齐修微微蹙眉,他太了解自己的生母,她从不行无谓之举。
未听得他的回复,秦婉姜提了胆子又抬头去望他,却又惹了心间落寞。
他的脸色似乎从来就严峻得似一片青石,此刻眉头微蹙的样子,更显态度凛然,寒气逼人。
齐修望了望西向横照的余晖:“天时已不早,宫门即将落匙,七姐儿且早些回府。”
压下心间酸楚,秦婉姜应声拜别。
见她忽而步履匆匆,似有些失魂落魄,齐修沉眸思量了一下,吩咐驾辇转道去了启祥宫。
坐身着弹花暗纹锦服,头戴莲花冠的石贵妃雍容闲雅,一身的贵气中又添了几分道家的风骨神采。
她抬手免了齐修的礼,坐于上首笑语盈盈道:“三哥儿倒是有程子未来了,近来可好?”
齐修回道:“谢娘娘关心,儿子一切都好,娘娘身体可康健?”
石贵妃笑着点头:“自用了你搜来的方子,已许久未发头疾,且近来我潜心悟道,倒是身轻心静。”
末了,又问道:“哥儿今日来,可是有事?”
齐修犹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适才遇得秦府七姐儿,方知娘娘今日召了她来叙话,不知娘娘寻她…所为何事?”
石贵妃蹙额:“哥儿为何在意一臣女?”
齐修从容道:“既为秦侍郎之女,便与儿子也算表兄妹;况她回盛京亦与儿子有关,故多了几分关心。加之适才似见她神色慌张,怕是初次进宫,不懂规矩开罪了娘娘,便逾矩相问。”
石贵妃愣了一下:“她神色慌张?”
她心下暗衬,莫非是自己行事有缺,令其起了警惕之心?
见石贵妃面露不安,齐修便知此事不简单,生母的手段他是再清楚不过的,如今见她竟将主意打到了一个温婉无知的小娘子身上,顿时心生不悦:“秦七娘子幼时被拐,于民间吃过不少苦头,而今与家人团聚才得了几分安适,不管娘娘有何谋划,还请生出几分良慈,放过这小娘子。儿子如今已是一国之储,自会保你我母子安恙,无需娘娘再索尽枯肠地用计铺谋。”
石贵妃见他丢了含蓄,说得如此坦然,一时沉了脸:“我儿尖颖,如此快便觉查出我有谋划。只是…”
她似笑非笑道:“本位亦是心怀好意,欲接她入宫相伴,日后做了姐妹,一道服侍你爹爹罢了,此等机缘…多少官眷女子梦寐以求,这是她的福份。”
齐修绷了脸:“倒是不知娘娘如此贤惠大度,竟主动为爹爹充盈后宫。”
听出这话中的讽意,石贵妃凌厉地盯着他:“你以为我真心愿意?宫妃亦是世间俗女子,我等虽为天家妇,看似有无上荣耀,却也期盼着夫婿的独宠,谁愿看他左拥右抱?可你爹爹痴恋令福那个贱妇,若非我苦心用计,怕是连半分圣宠都得不到,我儿你又安能荣登这储君之位?”
她继而双眼泛红,险些迸出眼泪:“你以为你爹爹前番去北巡是为了什么?不过是想见那贱妇一面罢了…且我不妨提前告知你,那贱妇已时日无多。”
她恨恨道,话尾显然带上了一丝快意。
齐修投向她的视线带着愕然:“是娘娘做了手脚?”
石贵妃不语。
齐修牙关紧扣:“此事姑祖母并无过错,她亦是可怜之人…况儿子幼时曾得姑祖母照看,姑祖母对儿子关怀备至,娘娘怎可…”
石贵妃苦笑了一声,凄声道:“若能得他全心对待,我便是只做一昭仪亦心甘情愿,又何必汲汲营营要攀上这贵妃之位,扶你做太子?可你爹爹的一颗心全扑在令福身上,你可知这些年,我曾听他于睡梦中呓语过多少声“姑母”?”
齐修沉默了一下,他似乎生来寡情,从来无法理解这些儿女情怨。
半晌,他低声道:“就算如此,娘娘也不该将恨意转嫁到姑祖母身上。”
石贵妃并不接他的话,兀自说道:“待令福信讯传来,你爹爹定是神伤魂悲,届时我再献言教他纳了这与令福之容像极的秦家小娘子,以解相思与悲痛,他定欣然允之,且感念于我,如此,你的太子之位便可坐得更稳。”
齐修再去看她,语带忿然:“那秦七娘子又何其无辜?要遭娘娘此般算计。”
石贵妃只勾唇诡笑:“我儿…就算我不献言,你以为你爹爹就不会有这个心思?不久前丰相公孙女出嫁,他已在安平伯府遇见过这秦小娘子,且将本欲赐给丰六娘子的大婚之礼赏了给她,你觉得…他此举何意?”
石贵妃话中意味深长,语末又抬手摸了摸自己头顶故意做得素雅至极的莲花冠,自言自语道:“我也不过是推波助澜,说上几句话便能捡个天恩,何乐而不为呢?”
第26节
第40章
一大早的,沈同晏便派人送了一筐新橙回府孝敬自家娘子,这可是江南进贡的稀罕物事,也不知道他打哪儿得来的。
凉风消暑的秋日,忠武侯府一株银桂树开得正好,香氲扑鼻。陶知影便给秦婉姜递了贴子,邀她一道品果赏桂。
秦婉姜欣然应下,很快便到了忠武侯府。
陶知影早命人在府园中摆了檯凳,又遣人去厨下盛了两碟精细洁白的吴盐,破开橙后蘸来吃,更是可口鲜甜。
只是,在陶知影前后动作间,露出了右颈的一点殷红,顿时让秦婉姜的脸染了绯色。
她毕竟在楼馆中呆过,有些舞乐伶若被客人看上,也是愿意与客人共度春宵的,那明显是欢好留下的痕迹,她并不少见。
陶知影还未反应过来,只顺着她的目光摸了下颈间那处,并下意识摁了一下,却差点疼出嘶声,她顿时也臊红了脸,知道那定是沈同晏昨夜的欢啮。
自那日和好后,他就染上了些奇奇怪怪的床第嗜好,尤其喜欢在她脖颈间留下痕迹,不仅乐此不疲,还莫名得意。
一时间,对坐的二女皆羞得脸儿晕红。
还是秦婉姜及时引了话题,说起自己被石贵妃召入宫的事,才解了此间尴尬。
陶知影听罢,却未如秦家人所想,猜是石贵妃想给齐修纳侧妃,而是马上敏感地想到嘉宪帝身上。
她迟疑着问道:“除了贵妃娘娘外…姜姐儿那日可还遇着了其它贵人?”
秦婉姜点点头,有些落寞地回道:“出宫时路上偶遇了太子殿下。”
陶知影再确认了一次:“可有遇见官家?”
秦婉姜一愣,摇头道:“并未遇见官家,影姐儿为何作此问?”
陶知影连忙拿话敷衍了过去,又问起石贵妃对她说的话,秦婉姜便断断续续地回忆起来。
“娘娘说她往日与姑祖母交好,知我去过涌金城,便细细询问了姑祖母的状况…唔,也略责了我欲出家奉道之事,只说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便是修行。若有向道之心,无需身入宫观,家中亦是道场,她也是个在室的俗家道人。”
“又说她一人在宫中寂闷,一见到我便想起了姑祖母,今后想多寻我入她宫中叙话作耍,或是交流修道的心得功法…还嘱了我,今后若是闲来无事,便可递贴子给她,入宫去寻她也是使得的。”
最后,她心中浮上了一缕羞意,吞吞吐吐地复道:“娘娘还,还说女子此生要寻个好夫婿,有人疼爱才是正经。最好…那人是世间尊贵无双的,如此子女才,才能得了上佳的富贵和最好的庇佑…”
望着耳红到根的秦婉姜,陶知影心中复杂万分。
她几乎可以确定石贵妃的用意了,偏偏因着齐修与石贵妃的母子关系,加上齐修身份上亦可算是那“世间尊贵无双”之人,才会叫秦婉姜误会石贵妃是想撮合她与齐修。
陶知影犯了难,在要不要提醒她之间纠结起来,突然听得秋照唤了一声“太夫人”,便见婆母崔氏领着丫鬟婆子向她们走来。
秦婉姜忙起了身给崔氏见礼,崔氏不咸不淡地应了,转头盯着陶知影,语带不善道:“听说你前几日发落了一名使女?”
陶知影心下了然,这是以为捉到自己把柄,憋不住又来发难了,竟连府中有客都不顾。
她盈盈地行了礼,并不接她的话,只热情邀道:“方才送给母亲的橙子,母亲可品尝过了?若是还未来得及,可与我们一道享用。”
崔氏见她不回答自己,顿时恼火道:“陶氏,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婆母放在眼里?!”
陶知影乐了,她眨巴着眼,满脸精乖之气:“您不是好生生地站在这儿吗?媳妇自然瞧见您了。”
“我方才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我方才也有话问母亲呀,母亲不也未答我?”
陶知影反问道。
崔氏气得要仰倒,她厉喝道:“陶氏,你别欺人太甚!”
陶知影只装不解:“母亲何来此言?”
不想再与她打这车轱辘话,崔氏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瞪眼质问:“听说那使女是在二哥儿书房伺候的,一向手勤脚快又伶俐,还颇有几分姿色,又有爹娘教养,是个可做妾室的。你这妒妇怎如此蛇蝎心肠,竟将人送去了作营妓!”
秦婉姜闻言顿时骇了一跳,心道这侯府太夫人未免太嘴毒,竟直接开口辱骂陶知影无爹娘教养…她满脸殷忧地看了看陶知影。
陶知影自然也听了出来,她立马收了笑,继而全身泛起寒气,敛容直勾勾盯着崔氏:“母亲说话可要可要小心些,我既入了侯府,也随夫君唤您一声母亲,那您便也是媳妇的高堂了,如此问候我双亲,就不怕损了自己的阳寿阴德?”
不待崔氏回答,她又作恍然大悟道:“唔…想来母亲是因着未见过媳妇双亲,而心生遗憾罢?倒是媳妇错怪您了。可也巧了,媳妇最近每夜都梦见我爹娘,母亲放心,若今夜爹娘仍入我梦,媳妇定代为转告,叫他们二老寻个时间好生看望母亲您,指不定您与一对亲家投缘,届时他们还舍不得离开您呢。”
崔氏本就被她盯得毛骨悚然,又听她一番阴气森森的话说完后再对自己展了诡异一笑,顿时脸色发白,秋高气爽的天却闹了一身冷汗涟涟。
崔氏使了好大的劲才抑住自己想拔足而逃的心,却再不敢直视陶知影的眼睛,只躲躲闪闪道:“身为主母正妻,为家中爷们纳妾是你应尽之责,况,况你若不允,日后待你有了身子,谁来伺候二郎?且他,他又是家中独子,必要广继嗣,事宗庙,你这般…为大不孝之行径…”
陶知影依旧面无表情,却应达如流:“母亲日后着人打探我院内之事,可要寻个聪慧些的人,将事情囫囵个儿听清楚了再向您回禀。那使女欲于当值时勾引夫君,夫君不喜,主动处理了她。故而…您口中那蛇蝎心肠之人,可并非媳妇。若好生教养了那使女的爹娘找您哭诉,求您给个说法,您可得找对冤债主才是。”
崔氏吓了一跳,她确实找了人探她院子里的事儿,那南雪的父母也被找来了,本想着借此猛敲她一记,反制她一手,却没料到是这么回事儿…
还未待崔氏回神,陶知影又懒洋洋道:“另请母亲放心,为夫君纳小娘充后院,媳妇自是责无旁贷,也已暗中看好了人选,想着找个好日子便开了脸收到院里伺候夫君。只是这主动勾引夫君的人若真成了小娘,可就坏了规矩,惹得丫鬟们都想爬主子的床…那我侯府的面子可丢大发了,难说到时会否影响真姐儿议婆家…母亲可认同媳妇的想法?”
听她有理有据,一套一套的说辞,崔氏就算有心否决,一时也找不着错子,只好呐呐道:“你,你说得对,就这么办罢。”
陶知影悠声问道:“母亲可还有旁的事要寻媳妇?抑或是…想与媳妇和秦七娘子一道坐坐?”
崔氏听她邀自己一道坐坐,头皮发麻,如临大敌,连连摆手道:“不,不必了,你们坐罢,我还有要事。”
说完,也不待陶知影与秦婉姜行礼,便如被恶鬼追撵般疾步离开。
二女重新坐下,秦婉姜松了一口气,又语带崇拜地对陶知影说道:“影姐儿可真厉害,府中太夫人眼见着气焰全灭了。”
陶知影笑而不语。
秦婉姜又忧心忡忡道:“你真要给沈世子纳妾么?”<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a>
陶知影温柔地为她抹着眼泪:“想起了我们之间的事,一些你不记得的事…”
见秋照果真转了眼去回想,她轻轻一笑,再抱了抱秋照:“好了,闹了这么半宿,你我都累了,你快去休息罢,我也要睡会儿了,明日还有事。”
秋照还想再说些什么,见陶知影确实满脸倦色,只好将她重新扶回榻上躺下,为她换了新的脚袜,又盖好寝被,这才轻轻退了出去。
待她走了有一会儿,闭目假寐的陶知影又睁开了眼,她坐起身,静静地扫视房中的一应布局与物事,半晌,自嘲地笑了笑。
在沈同晏搬去书房的这段时日间,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慢慢在撕扯开裂。
尤其是方才在书房中听到他说出那一席话,她简直是肝肠寸断,那股钻心的疼让她意识到,自己真的爱上了沈同晏。
上世的肖培之对她而言,已经像是一个隐约的刻记。记忆拂过时,会打上个不怎么磕脚的趔趄。可这世的沈同晏却是鲜活得不能再鲜活的凸起,她险些绕不过去。
所幸还有个秋照在侧,她的存在最能提醒自己,这种感情将会怎么令人摧身碎首,透骨酸心。
陶知影勾起鼓励的微笑,她好歹是活了两世的人,及时醒悟了,便拉得回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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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陶知影撑着身子起了个大早,迅速给留荷分了居院,是西南侧一处较大的院落,又派了仆婢,甚至非常贴心地让留荷自己取院落名。
留荷满脸欣喜地取了个《留晏院》的名字,秋落脸都气绿了,陶知影却神色自若地叫人立马去刻院匾,还给了三倍的钱让牌坊铺子当日赶工出来,且让人将沈同晏的所有物件都搬去了留晏院,又细心地告诉留荷,沈同晏的吃穿喜好,留荷一脸娇羞地记下了。
忙完这一切已近黄昏,估摸着沈同晏马上要回来了,陶知影也疲得不行,便径自回了自己的院中,用了几口清粥后,早早的便熄了烛睡觉。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似乎是因着补了一次足足的觉,她的胃口也变得好起来,不再像之前似的,总是觉得反胃。
她心中也渐渐振奋起来,吃饱睡足便有精神,再养上几个月,林哥儿便该上京师来参加殿试了。
沈同晏自从搬去了稍微远些的留晏院,便连正院的后书房也不再来了,二人又是将近一旬没见过面。
仅仅数日后,清泰观便传来了令福公主病薨的消息,秦侍郎阖府上下擂天倒地,悲声号怮。
陶知影想着,到底是席筵,让人知道他们夫妻失和,总是不好的。
她便差了秋照去询问沈同晏,是否要一同前去吊唁,却只带来了他冷冰冰的拒绝。
崔氏自然也不愿与她一道,陶知影只能单独去了一趟。
令福公主的丧葬礼自是极尽哀荣,嘉宪帝派了太常卿前去治丧,一切以国礼操持。
嘉宪帝亦是痛不欲生。
出殡那日,他去了秦侍郎府,不过几日的时间,威严的君王几乎哀毁骨立。
陶知影站在远处,不动声色地留意着他与秦婉姜。
这位帝王许是太过悲痛,秦婉姜数次出现在他眼前,并未见他有何特别的表情或举动。
其实大多数时间,他都在直愣愣地出神,似乎在呆呆地追着自己久远的记忆。他穿着麻葛制成的石竹色凉衫,愣柾得仿若一位茫然的普通士儒。
而见了陶知影也不打招呼的沈同晏,与她也仿佛是两个普通的陌生人,只是凑巧都去了那府中吊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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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冷气清,冰冻地拆,年尾的盛京也是一样的酷寒逼人。
令福公主去后不久,秦侍郎府接到了嘉宪帝亲自下的中旨,封秦婉姜为德妃,要求秦侍郎府于正月前将秦婉姜送入宫中受封。
秦侍郎阖府错愕沸然,朝堂亦随之震动。
宰执、御史台官员与左右谏义大夫纷纷在第一时间上表劝谏,其中以右相万成印的谏表最为发聋振聩,他写道:“秦侍郎之女与陛下实为叔侄,陛下岂可与宗法纲常相戾,置礼法而不顾,知伦常而不行乎?陛下不迩声色,中外共知,岂宜有此?可知人心逸于久安,而害生于所忽陛下何以妄乎至此?若犯此违天逆理之行,将户晓皆知,届时何以示天下?何以告祖宗先贤,子孙后世?陛下一起其端,后世子孙或踵之,则伦常乱矣!”
可嘉宪帝此番却是强硬又执着,他似乎被令福公主的病逝灼到整个人都变得失了理智,又无所畏忌,根本就是不受章疏,欲置伦常礼法而不顾,要一意孤行的态度。
右相万成印于腊月初十再上一疏,内里仅有一行触目惊心的字:“陛下如仍有兹意,德已薄矣,可不慎乎!”
嘉宪帝依然无动于衷,腊月十一常朝时,右相再次廷争抗颜,见屡谏君王无效,万成印一头磕在了文德殿中的漆红木柱上,这位忠谏之士血洒当场。
痛失要臣,嘉宪帝却只沉寂了几日便恢复了对纳妃之事劝谏之声的充耳不闻。
除了丰德明外,这位右相是唯二的三朝老臣,他生于太宗执政之年,辅佐大齐三任帝王整饬政事,治国有绩,一生威武不屈,刚直不阿,不畏权贵,秉公事职,从来都是敢于犯颜直谏,匤正错误。
而最令大齐百姓动容的是,这位万相公为官清正,廉洁奉公,死后家无余资。
随着万成印之死,朝堂上下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又诡异。
除御史台官员与左右谏义大夫外,其它原本亦慨然发声的官员几乎集体对此事杜口吞声,自同寒蝉。
秦婉姜病倒了。
陶知影再去探她的这日,还碰上宫中宦侍领了御医来为她调理病体。嘉宪帝明显心性坚定,对她志在必得。
秦婉姜躺在床上,枯形瘦弱,不同于陶知影昨日看到的凄惶,今日她的眼中一片死寂,滞涩无光。
她直直盯着帐顶,哑着险些哭坏了的嗓子说道:“是我凭生痴望,才会误会了是太子殿下。”
“影姐儿,你可知方才来的宫人与我说了什么?”
“他带了陛下的口谕,让我不要试图学祖母,否则他不会再顾及秦府上下。还说我与他只是名义上的叔侄,叫我安心养患,入宫后,他会好生待我…”
陶知影心痛不已,复又后悔万分,悔自己那夜没有对沈同晏说出心中的猜测…
回府的路上,回想着秦婉姜气息奄奄、病骨支离的样子,陶知影决定去找一趟沈同晏,让他带自己见一见太子。
因着二人现下的关系,若是差人去请他,定是请不动的,她若想见他,只能厚着脸皮亲自去那留宴院等他回府。
待近了留宴院,一眼便瞧见了那块令人刺目的院匾。黑金篆字深遒纵逸,劲立于上好的楠木上。
不论是牌首牌舌的雕花横木,还是牌带两侧的圆雕,皆做工细致,寓意吉祥的花卉亦是延展有致。
即使是自己亲自派人去刻的,但首次见到这块院匾时,陶知影的心还是隐隐牵痛起来,她狼狈地移开眼,举步入了院。
第28节
因着昨夜飘了些雪花的缘故,今日室外结了冰,堕指裂肤的寒气将下人都逼得猫在了屋中取暖,陶知影进入时,未见有人在院中,她便带着秋照径直去了正房。
留荷并不在房中,陶知影略感奇怪,站着环视了一圈,却发现这正房中似乎悉数都是沈同晏的衣物用具,未见任何带着女子气息的物件。
正疑惑时,门口响了一声,留荷正揣着手不安地站在门口,她怯怯地唤了一声“夫人”,却并不入内。
陶知影蹙额唤她进来,有些不悦:“这是去了何处?不怕世子爷回来了找不着人伺候?”
留荷丧眉搭眼地认了错,深情中却带着几分委屈。
秋照以为她是仗着被收了房,又生了恃宠而骄的心理才带了些情绪,便出声斥道:“夫人与你说话,你这是什么态度?”
留荷知道秋照有多受陶知影的重视与爱护,闻言也不敢回嘴,只是想到这些时日的经历,一骨碌跪了下去,开始小声啜泣起来。
这下连陶知影都皱上了眉:“我并没有说你几句,你这是做什么?”
要叫沈同晏看见,不得误以为自己在为难他的爱妾。
留荷的肩膀不停抽动,听陶知影动了气,她忙急声解释:“夫人不要误会,妾身只是见惹了夫人不快,这才跪地请罪…”
陶知影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想到沈同晏都与她在一处,不由嘴里发苦,她摆了摆手道:“罢了,你起来罢。”
待留荷起了身,陶知影才问了一句:“世子爷近来可都是准时回府?”
留荷嗫嚅道:“世子爷近来似乎比较繁忙,最早也要亥时才回…”
陶知影心下沉吟,亥时…她一般都睡了,看来她得晚点再来等人,或是等他回了自己再来。
她起了身,和悦地拍了拍留荷的手,嘱咐道:“近来伺候世子爷,你受苦了。今后若有什么需要,便去正院找秋照。只一点你要记着,今后若无事,最好在房中侯着,若爷回来找不着人伺候,可就是你一大过失了。”
听她轻声细语地与自己说话,留荷刚压下的委屈又泛了上来,她抓紧了陶知影的手,含泪道:“夫人,不是妾身不侯着世子爷,实在是世子爷他,他不让妾身进这屋啊…”
陶知影心一跳,她犹疑道:“不让你进这屋是何意?”
留荷满脸泪花:“妾身自打搬来这院里,便一直住在厢房。世子爷冷厉得很,根本不让妾身近他的身…夫人,您说爷是不是还记着那晚上妾身的冒犯?妾身真的知错了,夫人您帮帮我,妾身真的欢喜世子爷,想好好伺候他的…”
陶知影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回应。
她浑浑噩噩地出了留宴院,又在自己的院门口踟蹰起来,秋照瞧在眼里,急得搓手,她灵机一动道:“夫人,您要不要去见世子爷一面?既世子爷近来回来得都晚,想来夕食也很晚才用,不如咱们装上些酒菜给世子爷送去…”
陶知影回了神,想着要去见沈同晏,她顿时生了怯意,可心中更多的是雀跃与期待…
摁住万般情绪,她想到了本要去找沈同晏的目的,是了,她本来就是要去找他的。
装了吃食,陶知影带着秋照去了靠近东宫的东华门。
待秋照要去求禁卫通传时,陶知影下意识止了她,秋照不解,陶知影嗫嚅道:“世子公务繁忙,我们…还是在此等他罢。”
秋照顿时笑得开眉展眼:“夫人说得是,世子爷若见您在宫外等他许久,定惊喜得很。”
陶知影眼睑半敛,有些羞赧。
第43章
“可是沈夫人?”
在秋照又一次掀开车帘探看时,恰好被出宫门的肖培之见到,他打了马上前。
无论陶知影再怎么不想面对此人,却还是得碍于礼仪下去与他略做寒暄。
见他戴盔披甲,俨然是三衙内司卫士官的装扮。
陶知影回过礼,道:“肖公子而今可是在大内任职?”
肖培之笑着回道:“肖某不才,在殿前司捞了个虞候的职务,教沈夫人见笑了。”
陶知影知肖培之在外一向是温恭谦逊的样子,可她却很敏感地从他方才的话中嗅出些许得意之色。
陶知影心中暗衬,殿前司虞候可是从五品,也不知是他靠娶丰嘉玉得了好,还是因着五皇子的赏识。
肖培之随即问道:“沈夫人这是在等世子?可需肖某派人为夫人通传?”
陶知影婉言拒绝了。
“还是沈夫人贤惠贴心,世子真是有福之人,倒教肖某好生羡慕。”
肖培之语气不无羡慕,还似掺杂了些落寞,应该是丰嘉玉不好相与。此刻若是其它官眷夫人,亦多亦少或会客气地赞上几句丰嘉玉,然对陶知影来说,这夫妇二人她都极为不喜,连敷衍上一两句也欠奉。故而陶知影只是扯了扯嘴角,并不回应他。
肖培之显然也感觉到了。
他略诧异地扬了扬眉,这陶氏似乎对自己带着似有若无的敌意,竟与那沈同晏一般倨傲…
随即他又在心中不无恶意地笑了笑,待到事成,这忠武侯阖府都落不着好。
如此一想,倒是对她生出了几番怜意,毕竟是个容色极盛的佳人,倒是与那秦府七娘子一般是个命薄的,倒是可惜了…
别过肖培之,陶知影便准备回马车上继续等着,正蹬上矮凳时,侧身扶着她的秋照惊喜地唤了一声“世子爷”,陶知影转了身,见沈同晏带着长落自身后步来。
数日未见,缓带轻裘的沈同晏,一双眼浓漆深邃,目光却冷静犀利透着寒光,似乎是白森森的剑影。
见他身形明显有所消减,陶知影心感负疚,却又被他的眼神盯得有些局促不安。
她小心翼翼地唤他:“夫君。”
无视她的眼波盈盈,沈同晏只看了一眼肖培之离开的方向,悠悠地问道:“夫人何时与肖相公也如此相熟了?”
陶知影懵愕,自己只是与肖培之说了几句话而已,他怎么就会想着二人相熟了?
可沈同晏目光沉沉不移,明显是在等她的回答。
陶知影只好回道:“夫君误会了,肖大人方才路过,我只是与他略寒暄了几句而已。”
在陶知影回话时,沈同晏静静地盯着她。
她似乎很怕冷,哪怕是裹着厚厚的大氅,依然冻得鼻尖发红,可饶是如此,她居然还圆润了些,曲眉丰颊,亦是尽态极妍。
沈同晏想到自己夜夜难眠,她却好吃好睡,行若无事,那股子忧烦恶气又开始在他体内兜圈子。
他带了些愠怒地笑道:“夫人好魅力,引得肖大人只是路过,却也要特意来与你聊上几句。”
见他脸上蒙了阴云,陶知影一窒,不知如何回应。
秋照见状,忙转身去车上提了食盒过来,冁然笑道:“夫人听闻世子爷近来繁忙疲累,今日特意备了酒菜吃食,又亲自来接世子爷呢。”
沈同晏只漠然吩咐长落接过,便道:“若无其它事,夫人便请回罢。”
见好如此冷漠,陶知影有些慌乱:“夫君…不回府么?”
沈同晏神情不变,语调平直:“突然想起仍有公务处理。”又盯着她道:“夫人还有事?”
陶知影咬了咬唇,踌躇道:“可否请夫君带我见一见太子殿下?”
沈同晏眯了眯眼:“你找殿下有何事?”
陶知影心下忐忑发突,她道:“我想求殿下帮帮秦七娘子。”
沈同晏似乎冷笑了一声:“恐怕这才是你今日来此的原因罢?倒忘了你惯来是个心善的…且说说看,你想殿下怎么帮她?”<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a>
意识到她问的是什么,肖培之警惕起来:“夫人此话何意?”
丰嘉玉冷笑一声:“何必遮遮掩掩,继位诏书我已在祖父书房中看见了。”
她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通着发,漫不惊心道:“五皇子若成功移天易日…届时你就算再受重用,也需向我祖父借力。”
未几,她停了手,对着镜子中的肖培之道:“夫君放心,我知你不喜沈世子,我亦恨那陶氏,夫君只需告知我,你们行事的时辰便可,届时这城中兵荒马乱的…我自当要好生替沈世子照看他夫人。”
肖培之看着丰嘉玉在镜子中的脸已有些扭曲,莫名不寒而栗,想起陶知影姣好的容色,他心下有些发痒,便摸了摸鼻子,讪讪道:“那陶娘子并未做什么,夫人何必为难于她。”
丰嘉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与那陶氏有仇,心中恨煞了她,夫君便是怜惜美人,也该找对人才是。”
被她盯得发毛,肖培之只好讷讷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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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六,忠武侯府皆忙着做着年节的预备活计,上上下下忙乱不堪。
陶知影虽不用管府中事,但余味斋出了新春礼盒,因是第一个大节,官廨亦即将落成,她便决定借此机会亲自去送礼盒,顺便为云瓦阁增增印象,加上云瓦阁中随之而来的诸多事务也需她与谢颐商定,又不方便将谢颐请到府中,故而她几乎忙得殆无虚日,席不睱暖。
这日,才与谢颐议完事,她便准备去约好的官眷府上送礼叙话,谢颐见她连用茶水的时间都没有,不由泛起心疼,便劝说她照顾身子,无需如此卖力,况且此次就已营造完成的官廨来看,云瓦纸窗的效果极好,目前已开始有京中的官眷及富户向他们下定,想来官廨完工后,这云瓦纸不愁无人订做。
陶知影只笑着打趣道:“横竖我在府中也是闲着。再者说了,铺中的生意快些旺起来,我便能早些帮林哥儿把茹姐儿给娶回府了。”
谢颐长眸一暗,想起当初知道她被圣上赐婚嫁给忠武侯世子时,自己极度痛心拔脑,关在房中兀自喝了个酩酊大醉。
现下虽知她已嫁为人妇,可毕竟是自己暗慕几年的女子,怎能真的洒脱到说放下便放下。
见他一幅惘然若失的模样,陶知影也不再多呆,麻利地辞别离开了。
第45章
结束一天的奔波,陶知影累得在马车上歪着打盹。
正是似寐非寐的光景便回到了府,刚行到府门口,便见沈同晏正一脸急色地往外赶,二人正好打了个照面,沈同晏一见到她,便竖起了眉,冷厉道:“你这是去了哪里?怎的现下才回府。”
陶知影福了福身:“回夫君的话,妾身今日去铺子里看了看。”
听她如此恭行敬语,沈同晏结结实实地窒了一窒,竟有好半晌说不话来,不由蹙了眉,狠狠地盯着她:“不过是几间铺子罢了,也值得你如此操心,每日巴巴地往外奔走。”
又想到她有个铺子是与那谢颐合开的,下意识又要刺上几句,却见她整个人都恹恹的,眼角眉梢堆满倦意,这才吞了意,轻哼一声便迈开方步出了府。
沈同晏绷着脸策马快要行到宫门时,才想到自己此行之事以及本想嘱咐她的话,待要勒马回转却已赶不及,只得于百忙之中抽空调了些人去守着府中。
御医已探得秦婉姜已体愈,回宫复过命后,嘉宪帝便再传了一道中旨,正式将其入宫的时间定于腊月二十。
入宫当日,陶知影去了秦府相送。
虽已病愈,可秦婉姜还是明显损瘦了一圈,二人见面后,好长一段时间都相顾无言。
陶知影见她心神悲沮,竟是心头一酸便滑下泪来,倒惹得秦婉姜主动开口去安慰她。
赧然之余,陶知影也被自己这突然滚落的眼泪吓了一跳。她绝对算是一个矜持又自强的人,甚少会真情实感的流泪。
上一世是因着没人护着,无人疼惜,她心知再怎么哭也白搭;这一世又多少有些自恃自己是活了两世的人,并非皮相上的小姑娘。这会儿如此情绪充沛,倒着实有些怪异。
想起自己上世有孕时,医士曾说过可能会影响情绪,所以自己在得知肖培之养外室时,情绪格外高涨,肖培之起初也是好声好气地哄着她,可她找他闹的那一场近乎歇斯底里,似是疯魔了一般,半点面子也不给他,这才使得肖培之恼羞成怒,在斥辱了她一番后,干脆将那女子抬回了府。
算算日子,她与沈同晏成婚也有四个多月了,除去分开后的这一个来月,二人同房满打满算也不会少于三个月,他又要得勤,除了自己的小日子外,二人几乎是夜夜欢好…
而她又因着在清泰寺中跳过冰湖后,小日子便开始不准,便是两个月不来的时候也有过,加之最近又有一段时日是昏昏噩噩地过,有一段时间又是忙忙碌碌地过,压根没有往那方面想…
看她流过眼泪又突然发起了呆怔,秦婉姜幽幽道:“又是流眼泪又是发呆的,这是怎么了?我可还好好的呢…”
陶知影回了神,报赧道:“我可能…怀上了…”
秦婉姜惊得站了起来,霎时连自己的事都顾不上了,既紧张又欣喜道:“太好了,这可太好了,恭喜…不对,这可如何是好…”
见她都开始有些语无伦次,陶知影好笑道:“是否怀了还未可知,只是我自己瞎猜的,瞧你,着急忙慌的,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了。”
秦婉姜顿时面染霞色地坐了回去,又呐呐道:“早知道便不邀你来了,你若出了什么岔子,沈世子定不饶我的。”
闻言,陶知影的脸萎了下来,她随即自嘲地笑了笑,道:“他如今已不愿见我了,想来就算我有什么事,他也不会挂怀的。况且…他最近日日宿在妾室院中,想来,那位应该就要有好消息了。
秦婉姜一愣,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二人…可是闹别扭了?”
陶知影苦笑着点头。
秦婉姜明显不解:“可是生了什么误会?我看世子爷之前一直很在意你的。”
陶知影垂头盯着手帕,心里酸苦,低声道:“是我不对,伤了他的心。”
秦婉姜待要再问,却见宫中派来的宫人带了尚衣局绣制的喜服,且是朱红色的,把秦府的人都骇住了,嘉宪帝竟逾了礼制,在宫中,这大朱喜服可只有皇后娘娘才能穿。
秦府众人皆不知所措,还是秦侍郎开了口,道既为官家所赐,便只能斗胆僭越了。
一切打点完备,身着喜服华妆的秦婉姜与家人含泪话别,依依不舍。
或是已知无力回天,秦侍郎倒显得异常平静,止了哭得近乎晕厥的秦夫人,只略略嘱咐了秦婉姜几句,便携了一众送嫁的亲朋拜送礼使及众内官。
心情沉重地送过秦婉姜,待陶知影回到忠武侯府,已是暮色四合。
也不知是否因为有了些意识,晚间用完夕食时没多久,陶知影便开始呕吐,简直要将胃都吐空,她难受得眼泪都逼溅出来了。
到底是怀过一次的人,这么大的孕吐反应让陶知影心中有了七八成的笃定,心知请医士也无济于事,大晚上的也不欲兴师动众,便止了急忙张罗着要去请医士的秋照,自己用茶水漱过口后歪在床上平息了一会儿,便恢复了些精神。
半梦半醒间,忽然被一阵急促又此起彼伏的犬吠声惊醒,她睁眼屏气静听了一会儿,又仿佛听到不远处还伴随着阵阵铁蹄及金木撞击的混响,如此大的动静让她一骨碌爬起身披了外裳,派人去唤了府中管家来。
管家进了院中回话,答说似乎是皇宫的方向有异动,街上家家户户已门窗紧闭,但世子之前也增派了人手看护侯府,现下几个院子都拔了护卫守着,让世子夫人不必担心。
听得沈同晏早有府防安排,陶知影缓了心神之余又不禁暗自猜想这异动的原由。
和衣沉思间,忽听得府内也传来喧声,陶知影心下一突,少顷,便有守院的护卫传了话来,说是有恶徒刁民趁乱袭府,几处府门都有人在打砸。
陶知影再也无法淡定,她走到院内往皇宫的方向看去,已见那处火光盈天,兵戈声及喊叫声一波赛过一波的激高,更莫提这府内府外的杂乱声响,直教人心慌急跳。
第30节
她忍不住在妆奁中抓了一只利钗,想了想,又去后书房取了沈同晏摆在房内的短匕,并吩咐院内仆众皆寻好傍身武器。
若真是恶徒刁民,除了会趁乱盯着高门府第打砸抢外,遇那好色之徒说不定还会盯上后宅女眷,若被掳了去,便是没有遭污,名声却也损了。
正忐忑不安时,管家带着同样满头大汗的府卫头领进来了,说是有贼人闯进府内,摸去了留宴院。
陶知影一惊:“是有哪处门被人破了?”
府卫头领摇头:“每处府门都把得牢牢的,他们当是从哪处无人的院落摸起来的。”
忠武侯府地方大,人却不多,空着的院落少说有上十处是毫无灯火照明的。他们也没有料到这些人武力如此强,倒不似一般的恶徒刁民。
陶知影握紧了汗湿的手心:“留宴院的护卫呢?怎会如此轻易就被人摸进去了。”
府卫头领抓耳挠腮道:“世子爷布防时,并未提到那处院子。”
陶知影刚要再说些什么,便听院外一阵喧闹,几个人出去一看,脸都要绿了,原来是崔氏与沈念真带着一群呼啦啦的丫鬟婆子冲了进来。
陶知影气得咬牙,她疾言厉色道:“你们简直是胡闹,为何不好好在自己院中呆着?这般胡乱走动,万一遇上贼人怎么办?”
沈念真嚷嚷道:“就属你这院里护卫最多,我们当然要过来了,都是这府里的主子,凭什么这么多护卫只保护你一人?”
府卫总领愕然道:“三小姐这是哪里的话?按世子爷的吩咐,我们给三小姐和太夫人的院子都安排了同样人数的护卫。”<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a>
留荷惧到极点,开始大声哭喊求救。
秋照也慌得哭出了声,急声劝她不要过去。
崔氏和沈令真则促声催她快点想其它的法子救人…
陶知影忽然觉得周遭的一切动静都在将她逼疯。
她狠狠地抓挠了一把头发,提气闭眼澄心定虑了几息,再睁眼时已平静很多,她语带疲倦道:“都别吵了,我去换人。”
迈步过去前,她转身看了看秋照,用唇语说了两个字——谢颐。
沈同晏此刻一定在宫中布防,大伯府上人少,又在外城。此时,只有谢颐可以帮得上忙了,他这次来京师,带了不少族中的青壮年郎君,况且也可以从铺子中寻来一些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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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婉姜乘着华帐玉辇被抬入了大内,宫人又将她簇拥着进了名为柔福的宫殿,忙前忙后的殷勤安置,待日影垂幕已有一会儿后,伺候的宫人便退散得差不多,她终于到感觉松快了一些。
她小心翼翼地向四周张望了一番,正准备下榻抻抻腿却,便听得有沉稳的步履声渐近,接着便是宫人恭敬的请礼声。
她顿时全身僵硬起来,如石像般凝坐不动。
嘉宪帝徐徐地踱着步子进了殿中的内室。
室内旃檀轻拂渺,烛影摇曳,鸾账侧束。
秦婉姜身着朱红绡金喜裳,玉容清肌敷着美人妆,鬓撑金凤,面贴珠钿,眉目清雅,秀丽绝俗。
嘉宪帝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才往前几步,走出阴影。
秦婉姜余光瞧见,更是全身梗住,敛声摒气,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待嘉宪帝要走到眼前,秦婉姜才手忙脚乱地下榻伏地叩首,嘉宪帝俯身搀起她,温言问道:“可用过晚膳了?”
秦婉姜在他的搀扶下全身紧绷,只能干巴巴地回道:“回陛下,妾身已用过了。”
嘉宪帝轻轻一笑,顺手虚挽了她的腰,将她往桌边带去:“既如此,你我不妨再用些茶果。”
见秦婉姜一直低垂着眼,且在他的靠近下身子越来越僵硬,抗拒之意明显,嘉宪帝问道:“你很怕朕?还是…心中怨朕?”
秦婉姜长睫不停轻颤:“妾身不敢。”
嘉宪帝托起了她的下巴,直视道:“你可有心悦的郎君?”
秦婉姜瞳孔猛的一缩,两手下意识紧扯了帕子。
嘉宪帝眸色沉沉,难辨喜怒,须臾后开口道:“朕说过了,今后会好好待你,你安心待在这宫中便是,日后有什么想使想用的,朕都着人为你寻来。”
又着眼打量了她一番,嘉宪帝的目光落在她腰间的香囊上,那是一枚葡萄花草纹香囊,通体镂刻叶状纹饰,上下半球各饰鎏金团花六朵,分别为四蜂、双蜂和折枝花,口沿处饰蔓草纹,亦施鎏金,散发着沉静、隐蔽的幽香。
那是前朝的制样,也是令福公主唯爱的香囊。
她从不像其它帝姬一般乖乖习书画女红,亦从不做护兰煎茶,焚香咏絮的雅事,甚至连个络子都不会打,更谈不上亲自绣制香囊了,可大齐人无香不聚,她又有一程子迷上工械器具,这类银囊艺精工湛,无论怎样转动,内里的香盂始终向上,香料自然也就不会撒出来,于是她便托了懒,去寻人制了这银囊。
实际上,若非太后全力阻止,她甚至想在先帝的支持下去习武。
太后常和先帝打趣,说她若生在民间,便是那整日招猫逗狗的小顽货。
嘉宪帝手指一勾,便取下了那枚香囊,细细嗅了嗅便笑了,喃声说了一句:“是她最爱的降真香。”
秦婉姜见嘉宪帝将那香囊挛在虎口,抵在鼻间阖了眼,一呼一吸间,不知在想着什么。
月上中天,清风过亭,夜草染露,凡鸟不鸣。
好半晌,嘉宪帝才从沉思中睁了眼,转过头见秦婉姜仍是挺直地坐着,扯着巾帕一动都不敢动。
他不禁又笑了,轻叹道:“在去那观中前,除了歇息睡着外,她这一辈子怕也没有像你这么安静的时候。”
第31节
听他说到歇息二字,秦婉姜的心剧烈跳动起来,那股子□□感深深慑住了她,她甚至有些痉挛发抖。
毕竟眼前的这个人,是她名义上的祖父。
第47章
看出了她的紧张,嘉宪帝开口安抚道:“不必害怕,朕今晚不会碰你,便陪我坐坐,也是好的。”
“朕记得你曾在那清泰观中待过,便同我说说,她每日的作息罢…”
秦婉姜松了口气,正在脑中搜刮着在观中对令福公主的记忆时,突闻外间传来呼喝声,随即是兵戈掀起的喧闹声,嘉宪帝双眸一凛,迅速站了起身要唤人,却突感胸口一阵钻心的麻痹,眼前泛黑后痹痛感直冲脑门,他闷哼一声,直直地倒了下去…
秦婉姜吓了一跳,忙与闻声而来的宫人一同去唤挺在地上的天子,好半晌都无甚动静,一名胆大的宦侍抖着手去探嘉宪帝的鼻息,却是已无半息热气,那宦侍不由惊叫了一声,震着牙说道:
“陛,陛下,没有气息了…”
他这一句断断续续的话有如惊雷,将殿内几人吓得全数腿发软,皆歪在了地上。
其中一人手脚并用地爬出殿外,去找医官。
很快,医官便在火光冲天的呐喊声中猫着腰,被人护送到了柔福殿。在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松开搭脉的手,惨白着脸伏在了地上,颤声道:“陛下…薨了!”
与医官一道来的还有一位内官,他看来倒是镇定一些,只在随着嚎了几嗓子后,便开始有条不紊地指挥殿内的宫人与卫士将嘉宪帝搬抬到榻上,覆好锦被,对殿内众人扬声正色道:“有贼人谋反,现外间兵乱,都不许离开此殿,待稍后事定,自有人来此间处理。”
众人连声应下。
那内官又转而恭敬地对秦婉姜道:“安全为上,请姑娘也莫要移动。”
秦婉姜面失血色,眼前一道道的发晕,只能呆滞着点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令人胆战心惊的厮杀声终于渐渐消了下来,片刻后,齐修与几位大臣匆匆赶了过来,一身银甲衬得他愈发面容冷峻,身躯凛凛。
他径直入了内室,一见到躺在榻上,脸色已泛起青白的嘉宪帝,便双眼泛泪,声中已泛起鼻音,他跪在榻旁看着嘉宪帝,喃喃唤着:“爹爹,爹爹,三哥儿来了…”
殿内殿外随即响起一片悲辛怆然的哭声…
良久,齐修直起上身,向后跪开几步,极其郑重地对嘉宪帝磕了三个头,这才重新站了起来,开始吩咐众人理事,随后,又扶起了仍跪于一侧的秦婉姜,轻声对她说道:“七姐儿,秦表叔此刻亦在宫内,我让人领你去见他。”
秦婉姜愣愣地点了头。
在一处偏殿中,秦婉姜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爹爹。”她哽咽着扑了过去,积了许久的惊惧与骇然此刻全在亲人跟前化作了扑簌簌的眼泪。
秦侍郎拍拍她,安慰道:“无事了,我儿莫怕。”
待秦婉姜渐渐平息了抽噎后,秦侍朗开口道:“七姐儿,爹爹有事要与你说。”
秦婉姜抹了泪水,好奇道:“爹爹请说。”
秦侍郎沉吟道:“爹爹答应了殿下,要将你留在宫中,但你放心,不是作为太妃,而是殿下的侧妃,待殿下继位后,你便是他的德妃。届时便对外宣布,陛下此次本就是为太子择妇,是欲行不轨之人有心曲解圣意。”
秦婉姜张大了眼,一脸惊讶。
秦侍郎叹道:“陛下为着一己私欲,确是私德已损,已成天下之大垢。今日五皇子可以借此名发起宫变,他日,别的皇子,甚至宗室之人皆可效仿之,这样的折腾对大齐来说,是灾难…”
“只有将你留在宫中,才能消除这一隐患。如此,既绝了他人篡逆之心,亦可让陛下…走得体面些。殿下英明神武,俊朗超群,我儿嫁他…不亏。你二人本就是表兄妹,且殿下亲口对我承诺过,不会薄待了你。”
秦婉姜愣了半响,忽然小心问道:“所以…殿下其实不仅知道五皇子要篡位,也知道…他会对陛下下手?”
所以他方才…都是装出来的吗?
秦侍郎避开了这个问题,转而问道:“我儿,那香囊可还在?”
秦婉姜举起香囊,方才众人安置嘉宪帝时,她趁乱将这捡了起来,当时只是无意之举,可此时…
秦侍郎道:“给爹爹罢,这是你祖父当年亲手为你祖母制的。”
秦婉姜抓住自己的疑惑,再问道:“爹爹,这个香囊,可是有何问题?”
秦侍郎却只沉默。
秦婉姜心情复杂,好半晌才找自己的声音:“此次平叛,爹爹起了很大作用罢?与五皇子周旋…定是不容易。”
秦侍郎欲言又止:“我儿,爹爹…”
秦婉姜只摇头道:“爹爹无需解释,女儿明白的。祖父的死,与陛下脱不了干系。”
将那枚香囊递给秦侍郎后,秦婉姜忽然笑了笑:“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女儿虽拙笨,可现今事已至此,无回转余地,女儿便会努力在这深宫中生存…爹爹可还有话要嘱咐女儿?”
见她神色轻松了一些,秦侍郎也放下了心,只担忧道:“太子妃温淑,是个好相与的。可你与你祖母生得太过相似,我儿平日里…要当心些石贵妃…”
陶知影被丰嘉玉秘密带回了安平伯府,被捆住双手,搡进了一处阴冷潮湿的草房中,片刻后,秦婉姜便趾高气扬地进来了。
她披着大氅,捧着鎏金手炉,坐在铺着锦垫与兽皮的高椅上,津津有味地看着只着单衣的陶知影,欣赏着她因受冻而不停瑟缩发抖的狼狈模样,眸中泛起快意:“沈夫人,可是冷得慌?”
陶知影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样子,冷笑道:“怎么?肖夫人不打算燃上个炭盆给我取取暖么?”
“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以你我二人的关系,我怕自己不小心踢翻了那炭盆子,烫到沈夫人可就不妙了…”
说着,她用脚尖叼起陶知影的下巴,继续道:“尤其沈夫人这张脸,真个绝色,连我同为女子,却也日夜难忘呢…”
“肖夫人谬赞,只是…肖夫人日夜难忘的,不该是肖四郎君么?”陶知影笑着直视她。
丰嘉玉横眉,抬眼欲踹,却突然收了脚,诡笑道:“瞧我,真是记忆不好。怎能伤了沈夫人呢,若是留了痕迹,怕是要损了一会儿来疼爱沈夫人的郎君们兴致。”
陶知影心中一骇,这疯婆子,竟然如此狠毒。
见她目带惧意,丰嘉玉笑得更欢了:“肖夫人莫怕,我都是为了你好,沈世子有段日子没碰你了罢?旷了这么久,定是渴望郎君疼爱的。安心,我为沈夫人寻的可都是颇为有劲的郎君,定能教沈夫人欲生欲死…”
陶知影咬了咬牙,忽而也露了笑:“肖夫人似乎很有经验,想来肖四郎君并未念新婚夫妻情谊,近来没少去找他的外室罢。”
丰嘉玉后背一僵,眼色不善地看着她。
陶知影继续道:“当初肖夫人嫁来这安平伯府,我心中也是诧异得很,又为肖夫人感到可惜,因那肖培之确实不是什么好人…我了解他。”
丰嘉玉眯起了眼:“你了解他?”
陶知影从容道:“他养了一个外室,且那外室还是出自勾栏的,是也不是?”
丰嘉玉狠狠地盯着她:“你如何知道?”
陶知影扬眉道:“我不止知道这个,这安平伯府处处我都熟悉得很,你的叔伯妯娌我也不陌生。想知道为何吗?”
见丰嘉玉眸带惊疑,她神秘一笑,压低了声音道:“因为…我是跨世之人。而上一世,肖培之…是我的夫婿。”
见她笑得阴气森森,丰嘉玉不由打了个寒颤,俄而冷声斥道:“你在说什么怪话?以为这样,我便会放了你么!”
陶知影笑意不减,兀自说道:“你现在住的荣清院,可就是我上一世住过的院子,院中西侧有一方青石照壁,玉檐抹得很细,足足有十八旒。照壁正当间刻了一圈神兽,还用朱砂点了每个神兽的头尾…我在那院里住了半辈子,后来若是想那儿了,夜半也会飘过去看看,每每总是要在那照壁中瞧见自己的骷髅模样,才想起自己已不在人世了,唉…”
丰嘉玉见她居然知道自己院落的名字,又想到自己院中确实有这么一方照壁,听她讲得如此渗人,浑身汗毛顿时立起,尖声打断她:“闭嘴!不要再说了!”
陶知影扮了好奇脸,问道:“为何不说?上世既是我嫁了肖培之,肖夫人难道不好奇…你和我夫君上世的姻缘么?”
丰嘉玉眸中一亮,喜道:“你是说…上世,我嫁了沈世子?”
陶知影忽然剧烈地抖动了起来,绑在背后的双手也不停地扭,她一边发抖一边嘶声道:“肖夫人,你发发好心,我实在太冷了,你看看,这外间是不是下雪了?”
丰嘉玉打开门看了一眼,确实是满天素尘,满地寒酥。
见她回身,陶知影还继续抖着,痛苦道:“肖夫人,我知我往日开罪于你,害你嫁了这么个腌臜夫婿,你心中恨我,我亦理解。可你又怎知,我心中也有道不尽的满腔委屈…重来一世,谁曾想我竟然会嫁到忠武侯府呢…”
第48章
丰嘉玉见她如此,不禁狐疑道:“你何意?”
“肖夫人,你我前世本是挚友,曾无所不谈。你上世与沈世子的相遇相爱与相守我都是最近的旁观者,你难道就不想听我说说…你们上世是如何恩爱的么?”
丰嘉玉的心抑制不住地发烫,光是听陶知影说了这么几句,她便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与沈同晏夫妻恩爱,日日相对的情景,她迫不及待地想听更多。
见丰嘉玉双颊熏红,陶知影趁机扮出冷到哆嗦的样子:“肖夫人,我,我真的极冷,你若想听,我不求你为我添衣燃炭,只要你靠我近些,让我沾沾你身上的热气便可。况且…如此隐秘的话,也不方便外人听见的,你说呢?”
见她确实冷得不停发抖,脸色发白,一幅虚弱到要昏过去的样子,丰嘉玉犹疑了一瞬,却又挡不住自己心中的渴望,便挥退了草房内的仆婢,掩上门慢慢走到了陶知影向前,肃声道:“现在可以说了。”
陶知影哀求道:“可否容我坐着说,这般跪着,我的腿都麻痛了…”
丰嘉玉眉目一凛:“陶氏,你不要得寸进尺!”
陶知影忙改口道:“那我与你蹲起说可好?这地下实在凉意沁人。”
丰嘉玉想了想,答应了。
陶知影动了动膝盖,摇摇晃晃地几次欲起身都支不起来,她无奈向丰嘉玉露出讨好的笑:“肖夫人可否搀我一把…”
丰嘉玉不耐地皱了皱眉,转身搁了手炉便中蹲下身去拉她,却突然被她伸手一把扯到地上,捂住了嘴,随后颈间一凉,她用余光往下扫了眼,见是一把匕首抵在她颈间。
陶知影用力捂住丰嘉玉的嘴,又悄声靠近她耳边道:“我这匕首利得很,肖夫人最好不要挣扎。”
感觉到丰嘉玉僵了一下后,果然不敢再动,陶知影又继续道:“我一会儿会松开肖夫人的嘴,请肖夫人将这屋外守着的所有人都遣散开,若多嘴说了一句其它的,我可就顾不了那么许多了。肖夫人若答应,请沾沾头便是。”
丰嘉玉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陶知影将匕首又逼近了一分,才缓缓松了手。
丰嘉玉却连气都不喘便对间喊道:“快来人!她晤晤——”
陶知影心一惊,没想到丰嘉玉竟是个不怕死的,她连忙又紧捂了丰嘉玉的嘴。
门迅速被人从外间踹开了,一众侍从站在门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丰嘉玉的脸憋得通红,却还是拼命挣扎着要开口说话,陶知影一边使出全身的力气箍住她,一边对门外扬声喝道:“都让开,不然我割了她的脖子!”
众人面面相觑,丰嘉玉虽不停摇头,他们却不敢真的不顾她的性命,只能张着手慢慢退散开。
纵是如此,陶知影却不敢有丝毫放松,她本就有些脱力,再加上这些人都会些武功,若不小心中了暗招,自己不一定还能挟得住不停挣扎的丰嘉玉。
她小心翼翼地带着丰嘉玉移了出去,辨了辨方向,正准备往一处相近的侧门去时,突有侍从跑了过来,急声道:“忠武侯府带了好些人来砸门,这会子门房怕是顶不住了。”
陶知影目中一喜,扯了丰嘉玉也不再向前,背身靠上了草屋的外壁,厉声道:“让他们进来,只要我安全了,我便放了你们夫人!”
一名使女当即慌道:“快,快放他们进来,夫人要是出了事,我们大家谁都落不了好!”
众人一合计,却是如此,便赶忙去前头传话,丰嘉玉自是更大力地挣扎起来,甚至连匕首入了肉都不管不顾,陶知影满头大汗,正要支持不住时,见到谢颐领了大群人冲过来,一见陶知影,立马着急问道:“影姐儿,你可有事?”
陶知影连忙摇头,他赶忙要带人冲上来,却被丰嘉玉的一众侍从拦住,让陶知影带着丰嘉玉到中间去。
陶知影缓了口气,慢慢挟着丰嘉玉往中间腾挪,正要接近谢颐时,丰嘉玉暴了一身力气,手肘狠狠地往陶知影腰间一撞,陶知影吃痛,立时松了刀,痛呼一声捂了腹便要倒地,谢颐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
丰嘉玉得了自由,哪还会让他们这么轻易走掉,不顾脖间疼痛便狠狠瞪着自己的侍从:“你们瞎了吗?看不见我在摇头?”
又回头直勾勾地盯住弓着身子,满脸痛苦之色的陶知影,恨恨道:“陶氏,你以为自己今日走得掉么?我告诉你,我就是拼了这一条命,也要杀了你这贱妇!”
第32节
众侍从得了她的令,立马便开始动手,两边人如疾风卷过水面般相互涌击,缠斗起来。
谢颐虽是商贾,却也是习过武的,他见陶知影大汗淋漓,心知定是受了伤,忙抱紧了陶知影,要趁机冲出去。
丰嘉玉见状更是气极,直接指挥着人去夹击他们,幸好他们带的人多,忠武侯府的护卫武力也不差,一行人勾勾缠缠的,到底是成功从安平伯府脱了身。
甫一出安平伯府,谢颐便立马派了人去请医士,又上了忠武侯府的马车,往忠武侯府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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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秦侍郎,秦婉姜便被宫人带去了东宫,路上偶遇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善后的沈同晏。他亦是一袭甲盔,满脸倦色,全身肃气,夜色下错眼一看,愣是减了几分昔日的风流蕴藉样,倒有些英气逼人。
“沈世子。”秦婉姜上前福了一礼。
沈同晏亦执手回过礼。
“世子看来甚是劳累,听影姐儿说已有几日未回府了。”
听她提到陶知影,沈同晏只不太自在地颔首道:“是忙上了几日。”
秦婉姜想起陶知影说二人闹了别扭,有心劝上两句,便故作打趣道:“沈世子忙完这些时候,还是早些回去罢,影姐儿…怕是有好消息等着要告诉你呢。”
沈同晏脸僵了一下,神色变得淡漠下来:“秦七娘子说笑了,她不一定盼着我回去。”
秦婉姜摇摇头:“世子别怪我多嘴,今日见影姐儿时,她说自己惹了你生气,我见她心里并不好受…若她有什么不对的,世子还是多担待罢,何况…她现下已怀了身子…”
沈同晏闻言,如被雷击般怔愣住了,他迷糊地确认道:“可是她亲口与你说的?我…并不知此事…”
秦婉姜回道:“也是猜测罢了,不知她今日回府后是否有请医士号脉…不管如何,世子回了府还是去看看她罢。”
沈同晏握了握拳,又向秦婉姜行了一礼:“多谢秦七娘子告知,沈某这便回府。”
秦婉姜也笑着回过礼,继续跟了宫人前去。
沈同晏风风火火地转身,唤了人急促地交待了一番后,便带了长落跨上马飞奔回府。
待到门前下了马,却见府门上有多处凹痕,显然是遭了武力,他心头了咯噔一下。听到长落叫门的声音,守门的小厮小心翼翼地开了条缝,一见是他,便立马拉开了门,一脸急色道:“世子爷您可算回来了,这府里出事了!”
马车飞驰,车中的谢颐抱着已经昏迷过去的陶知影,满心焦急,恨自己没能护住她,正从怀中掏了巾子要去给她擦额间的汗,马车忽然一个急停,他忙单手抱着陶知影,另一手撑住车壁稳了身子。
马车帘被人急急地掀了上去,沈同晏正铁青着脸看了看他,随即紧紧盯着他怀中人,双眸瑟缩,从牙关挤出两个字:“下来。”
谢颐虽心有不甘,却不得不轻轻放下陶知影,出了马车对沈同晏行了一礼道:“沈世子,沈夫人方才受了伤,需立即着医士诊疗。”
沈同晏却看也没看他,一撩袍角进了马车,又冷声吩咐车夫:“回府。”
马车复又疾驰起来,沈同晏坐在车板上,颤抖着手去搂了陶知影入怀,见她脸唇皆惨白,头上还挂着方才痛出的汗珠,顿时喉间滚动,心似刀割,又如被火烧一般,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第49章
陶知影堕入了令她心惊肉跳的梦魇。
梦中,她正与一个白嘟嘟的娃娃逗着乐,似乎是在教他学步。
她双手各拎着一只小虎头鞋,秋照站在另一头,虚虚地扶着那小娃娃往走前,小娃娃双手兴奋地向前划着,似乎想快点到阿娘身边,他走得很快,步子却软绵绵的很不稳,几次跌倒又被秋照拎了回去重新走。
最后的一次,他走得很稳很快,陶知影也张开手笑盈盈地鼓励他,准备迎接他,可在他就要投到自己怀中时,地上突然出现一个洞,他与秋照一脚踩中,二人同时掉了下去——
陶知影猛地醒了,她剧烈地喘着气,好半晌缓不过神来。
秋照刚端了药进房,见她睁了眼,急忙搁了药便上前:“夫人,夫人你终于醒了。”
陶知影缓缓地眨了下眼,听着秋照的哭腔,霎时以为回到了在清泰寺的时候。
秋照哭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反应,慌道:“夫人你怎么了?夫人,你回我一句话好吗?怎会这样…”
在后书房交待完事的沈同晏刚走到房门口,便听到秋照的哭声,忙掀了帘子入内,却见陶知影已经醒了,却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帐顶发呆,他心都空了一下,疾步上前,秋照连忙让了开来。
沈同晏一出现,陶知影便回了些神,见他一脸撑手俯看着她,满脸焦灼又带着掩不住的疲色,下意识便问了一名:“夫君,你何时回来的?”
沈同晏喉头哽住,声音也有些发紧,他轻声道:“夫人,你可还好?”
陶知影在他关切的眼神中头脑慢慢变得清明起来,她试着挪了挪身子,下腹立时传来一阵疼痛,沈同晏忙捉了她的手,制止道:“夫人不要乱动,你现在…身子…要好好将养…”
陶知影留意到,他说这句话时,有多困难,甚至不太敢看着她。
她移开了视线,侧头去看一旁抽噎着的秋照,声音冷静地问她:“孩子是不是没有了?”
秋照只用滚滚落的泪水回应了她。
她慢慢回过头,抽出了被沈同晏握住的手,忽地一把将被子蒙到头顶,寸心欲裂,无声地流起泪来。
沈同晏满目痛色,任她哭了一会儿,又怕她闷坏自己,还是伸手将被子扯了下来,见她死死咬着唇,满脸横泪,双眼已肿如桃果。
沈同晏的心狠狠牵痛起来,他欲张手将她抱起,却被她挥开,陶知影又闭上了眼,哽声道:“可否请夫君出去?妾身…此时不适。”
知她是不想看见自己,沈同晏只好收了手,又控制不住要去帮她抹泪,刚碰到她的脸她却摆头避向一侧。
沈同晏摩挲了一下指尖揩下的水渍,沙着声,低着嗓万分滞涩地说了一句:“夫人…好好休息。”
又转头对立于一旁的秋照说道:“我这几日,可能很少在府中,若有何事,定要派人去寻我。”
秋照点了点头,陶知影仍然紧闭着眼。
沈同晏出了房门,脸便紧绷了起来,边向外走边沉声问长落:“人可处理了?”
长落忙回到:“已送去军营了,特意嘱咐了要送去边塞军妓苦缺的营中。”
沈同晏止步,看了看屋檐上垂挂的冰凌条,突然又补上了一句:“让她活长点儿,不要太快便被玩死了,还有…把那块院匾烧了。”
长落连忙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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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康七年腊月二十,五皇子齐瑞发起宫变,幸太子等人早有防备,一举将其擒获,成功平叛。
而当今天子嘉宪帝却遭五皇子毒杀,薨于宫变当晚。
悲闻先帝薨逝,太子极尽哀戚,起坐均需内侍扶掖,更欲一心为父执丧尽孝,推迟即位事宜。
朝官皆上表劝进,称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宜早登帝位,以安人心。
太子无奈从之,腊月二十三日于清波殿登基,正式掌玉玺,改元定观,尊号宣成。
而五皇子行篡弑父,本因诛之,而新天子仁善,顾念兄弟之情,故被贬为庶民,阖府流放岭南。<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a>
自那日后,沈双便缠上了齐锦归。
这个不苟言笑的太子殿下在她眼里就是只纸老虎,她可是亲眼见过他被一只蜘蛛吓得毛骨悚然的样子,这样色厉内荏的胆小太子,有甚可怕的?
沈双并不嫌弃齐锦归话少性子闷,且以把欢快带给齐修为己任,小太子每日一从资善堂出来,就能得到在殿门口侯着的沈双一枚大大的,明艳如金乌红日般的灿烂笑容。
尽管齐锦归总是面无表情地从她跟前掠过,但脸厚如沈双,并不介意小太子的冷若冰霜,反而一路跟他到东宫,伶俐的小嘴叭叭地说个不停,直到齐锦归冬雪一般的脸上出现忍无可忍的裂痕时,她才会装模作样地伸个懒腰,示意自己正好累了,再哼着小曲儿摇头晃脑走出东宫。
沈双七岁时,有了一个弟弟。
沈同晏为了这个意外瞪了陶知影的肚子整整十一个月,多次扬言等生出来后就要丢给奶嬷带,结果小世子越长越像陶知影,是个唇红齿白的男娃娃。
沈侯爷再次重操旧业,亲自给儿子换尿布、拍奶嗝,每日散了值便去抱小沈昱。弄得沈双分外忧伤,顾影自怜地感叹自己在爹爹那里失了宠,连带着在齐锦归面前也是垂头丧气的,反倒让齐锦归不自在了一整日。
到了第二日,齐锦归正襟危坐,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心想自己力所能及地给解决一下。他昨夜梦见她哭得稀里哗啦,哽咽不能言,倒是让他的心也莫名跟着抽疼。
结果沈双想了半晌,一本正经地问他:“今后咱们俩能不能只生一个孩子?”
齐锦归瞬间被她闹了个遮都遮不住的大红脸。
不过,沈双的忧愁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沈同晏发现自己如珠似宝的儿子越来越喜欢缠着陶知影,大有独霸他妻子的意思。
不管是日间还是夜里,只要他睁着眼,夫妻二人就别想有亲密的举动,哪怕是一个换尿布一个递巾子都不行。
沈同晏头疼得紧,麻溜的就又让人多找了两个奶母,不顾儿子撕心裂肺般的痛哭,硬是把这个黏娘狂魔扔给了一屋子的奶嬷和丫鬟。
倒是沈双开始心疼起了阿弟,每天都要去阿弟的院子里陪他玩一会儿。等沈昱慢慢长大,不再是个看不懂眼色的奶娃娃时,父子关系又自然得到了修复。
而沈双成了一个十足的宠弟狂魔,去哪儿都要带着自家弟弟,某日,齐锦归暗示沈昱太吵,打扰他温书,沈双便发了脾气,当即带着弟弟出了宫,而后又向宫里的教习嬷嬷告了假,接连一个月都没再进宫。
齐锦归一开始且能假装淡定自若,但约莫到了一旬左右,便茶饭不思、寝食难安,甚至私下跑到齐锦瑟的宫殿里,别别扭扭地向她打听沈双的动向。
听闻这二人闹了别扭,石太后冷哼一声后,嘴角浮笑。
她对先帝心中有怨,这怨自然是自爱而生,而秦婉姜被她认为是间接害死嘉宪帝的凶手之一。
她固然知道那当中少不了自己亲生儿子的筹划,但人性向来欺软怕硬,因此总是对弱者的怒气更高,更别提这个弱者还有一张与自己情敌极其相似的脸。
为此,她没少指谪过秦婉姜独霸帝王恩宠,甚至当初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想阻止齐修将她立为皇后,奈何齐修找到了前皇后谋害皇嗣、其家人以权谋私,暗中卖官鬻爵的铁证。
在后宫生活多年的女人,弄权已经成了她无法割舍的习性,尤其随着齐修的继位,她成了后宫中当之无愧的胜者。可紧接着却在齐婉姜的事上被齐修接连掣制,就连采选妃嫔这种事上她都无法作主,在这方面,她作为上位者的威仪被自己的儿子紧紧压制。
幸而她还可以在小太子身上下功夫,因为秦婉姜与陶知影关系亲密,她素来并不待见忠武侯府,自然也就不喜沈双。
之前听说沈双日日去缠着齐锦归,她对这个聒噪又不知羞识廉的侯府嫡女愈发看不惯,这下听说二人生了嫌隙,她便趁机挑选了几名大臣府里与齐锦归年岁相当的姐儿,强行一并接入了宫中与齐锦瑟伴读。其中自然有她石家的姑娘。
石夏蓉是石太后的侄孙女,她父亲由门荫得了个中奉大夫的职,石太后喜爱她温婉柔顺,与废后的姿仪颇有几分相似,是石太后看中的未来太子妃人选。
素来性子清冷的玉面郎君便格外引人注目,更何况这位小郎君还是未来的一国之主。
石夏蓉对齐锦归一见倾心,在石太后的支持与鼓励下,石夏蓉很快便仿了沈双的作法,日日在资善堂外等侯齐锦归,时而还有她亲手制的果食汤羹。
可她却不像沈双,总能跟着齐锦归一路走回东宫。
没几日,她便在齐锦归的身后被宫人挡在了东宫门外,小姑娘脸皮薄,被挡了两次后便臊红了脸,再不敢去。
见石夏蓉如此胆怯,石太后自是恨铁不成钢。
恰巧沈双回了宫中上课,她对宫学里一下子多了几个学伴并不排斥,反而因为性子开朗而很快与小姑娘们玩到了一起。
石太后转了念,暗示石夏蓉与沈双交好,如此一来,但凡她去找齐锦归,石夏蓉便能跟在身侧。
她对自己这位侄孙女很有信心,认为在聒噪无状的沈双衬托下,齐锦归定能慢慢被石夏蓉所吸引。
沈双告假也并非因为齐锦归,而是她在边关多年的舅舅在与契丹的对战中立了头等战功,被封了明威将军,举家回了盛京谢恩,顺道省亲。
这还是两对表兄弟姐妹初次相见,为了让表兄与表妹尽快熟悉盛京,沈双专门腾出了一个月的时间带他们四处游览、交友。
小姑娘一向心粗,早就将与齐锦归的不快抛到了脑后,回宫第一日起便照常去资善堂等齐修,仿佛这已经成了她每日的功课。
对于沈双的健忘,齐锦归自然是疏了一大口气,自此再也不敢对沈昱有半分不满,小娃娃再闹腾,他也只能视若未闻,一边默念道家的清心诀。
因为石夏蓉的加入,每日至少会有两人在东宫陪着齐锦归,虽然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沈双在说话,而齐锦归与石夏蓉,一个专心学业,一个含羞在旁安静陪伴。
定观十六年,宣成帝在宫中为自己的长公主举办了盛大的及笄礼,而东宫也到了选女主人的时候。
按祖宗规制,太子若有属意的女子,且对方家世样貌堪为太子妃的话,可由皇室直接礼聘。秦婉姜固然想直接为儿子定下沈双,奈何石太后多番阻拦,再加上齐锦归亦未曾主动开口,无奈之下,只得按礼甄选。
沈双没想到要嫁给齐锦归居然如此复杂,她家世样貌虽然足以傲视其它候选女眷,但最终却还是要和石太后极力举荐的,德言容功样样出挑的石夏蓉共作最终的采选。
适逢那日沈双来了葵水,而考察宫仪的时间又分外的久,沈双虽向来皮实,可这腰腹酸痛的感觉实在让她难以坚持,再加上清楚这是石太后故意作怪,心里也浮上了气性。
趁考功的嬷嬷不注意,她附到石夏蓉耳边说了一句:“我不与你争了。”
在石夏蓉与宫人愕然的眼神中,沈双飞快走到殿外,准备去皇后娘娘宫中找自己母亲。
陶知影正与秦婉姜逗弄着刚出生的小皇子,见母亲与皇后娘娘热聊,沈双便找宫人要了手炉,自己百无聊赖地去太液池边撒鱼食。
急促的脚步合着衣料摩擦的声音到了身后,沈双懒懒地回头,见是齐锦归。
太子殿下已是位身形挺拔、喉结分明的华贵少年郞。
“你要放弃孤?”
“你要把孤让给其它女子?”
不理会沈双规矩的行礼,齐锦归兀自发问完便抿起嘴,他下颚紧绷,明显是极其不悦。
沈双慢悠悠地起身,后肘靠在扶拦上。
“太子殿下显然不是非我不可。况且我已尽力应选,实在是力有不逮,达不到太子妃的要求,再争也无谓了。”
齐锦归的脸挂得愈发低,他沉声道:“那你呢?你与陶将军之子,还有那个姓谢的郎君又是什么关系?为何你们要一同往返江陵?”
“一位是我表兄,一位是比昱哥儿大不了几岁的世弟。江陵是他们祖地,我也只是陪母亲回江陵看看她那间‘予安院’罢了,大家往返的时日相近,便干脆同船了,况且人多有照应,我不懂这当中有何问题?”沈双一脸无辜。
齐锦归气得牙痒,他挥手摒退宫人,一把将人扯到怀中,声音压得很低:“我明日便让母后向忠武侯府下聘,只是你得答应我,大婚之前,不得再见他二人的面。”
沈双笑得跟抹了蜜似的:“自然可以,但我也有条件。”
齐锦归皱眉:“有何条件?”
第38节
“我现下就教你个乖,日后有什么话直说,我可不是你手下那帮僚属,整天战战兢兢猜你的心思。”
“像今日之事本来可以避免。因为你吃醋又憋在心里,就这样折磨我,你可知方才跪安我这腿曲了多久?”
沈双委屈得很。本来可以一气呵成的动作,那嬷嬷全程拿着教尺在量她两膝的间距。
齐锦归当即便心疼地想去摸她的膝盖,被沈双毫不留情地拍开。
在小娘子撅嘴的怒视下,他一张白玉似的面皮涨得通红,他以拳抵唇,佯咳一声,放下手的瞬间顺势去牵了沈双的手,这才低声保证道:“我知道了,日后再不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