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有限合伙》 浪漫有限合伙 第1节 浪漫有限合伙 作者:柳翠虎 简介: 盛以晴说她死都不想结婚。 陈撰吻她的时候想着,谁不是呢? 可后来盛以晴又反悔了,她说:“其实我们可以结一种很新的婚。” “能有多新?”陈撰想。 “咱只享受好处,不承担责任。” “那不是跟玩儿一样?” “是啊。”盛以晴说:“咱不能让婚姻践踏我们,听着,我们把证一扯,咱亲自去,践踏婚姻!” 第01章 婚外情,八卦市场上永恒的主题 2021 年的投行是八卦最多的地方。 上一周就上了热搜,男主角是无名小卒,寒窗十载考的功名进入国内顶级投行做一线民工,娶到娇妻一枚,新婚不过两月,娇妻秀腻了恩爱,猴急在小某书发了丈夫工资,一时间,凭借盖着公司公章的月薪 8 万,引起舆论哗然。 投行人薪水这么高啊??!查他查他! 所谓月薪 8 万的无名小卒在打工人摸鱼最热闹的周五下午瞬间被扒出了个底朝天,连带着新婚娇妻一起置于舆论中处刑被迫进入社会性死亡。 后面的事情是盛以晴听来的:小伙子被第一时间约谈开除,领导电话接通的那个瞬间,八尺精英哇哇大哭成泪人,新婚娇妻成了罪魁祸首,小两口的婚姻还没捂热就仓促瓦解。 有知情人士声称:娇妻离婚之后将小某书的简介改成了“已离婚,他是渣男,背着我还有小三,大家查他!” 语气恨恨。全不见曾经恩爱痕迹。 “大难临头各自飞啊。”盛以晴合上八卦页面,看了一眼时间:周五下午六点半。差不多该下班了。 初夏的天黑的比平时晚了一些,黄昏的天是浅浅的蓝色,在城市的边界处依稀能看到被渲染的昏黄。合盛证券位于国贸三期第 30 层,这会儿的国贸桥已经开始拥堵了。从办公室的窗户望下去,尾灯闪烁串成了密密麻麻的红色珠子。 她起身从工位右侧倒数第二格的抽屉里拿出一只硕大的黑色丝绸收纳包。再拿着那只包包信步走向洗手间。盛以晴离开的时候没有留意到周遭团队里的几双眼睛,鬼鬼祟祟又伴随着闪烁的兴奋。 几颗脑袋迅速八卦了起来—— “晴姐结婚了吧?” “没吧?”新来的实习生说,“我一直以为她自己住来着。” “两年前就结了啊!我入职的时候,无意间翻到她档案,写的是已婚。”说话的是人力资源的曲繁漪。 “所以她这个……是那种情况吧?” “规律我都总结下来了:每个月的最后一个周五,她一定会提前下班,拿那个小包包去洗手间补妆,然后换高跟鞋。曲繁漪你上个月不是跟着去洗手间看到了吗?” 曲繁漪的女生眼睛很大,眨了眨眼,“是。晴姐是去补妆了,然后一会儿她就会回来,换上鞋子,拿了包就走。貌似是去约会。” 大家的目光顺到盛以晴工位下方摆的那双红底高跟“萝卜丁”,价格是两个月的实习工资,日常供着,只等着十分钟后,盛以晴会脱了脚上那双鞋带磨出毛边的旧 fila 运动鞋,再将那只黑色丝绸收纳包与笔记本电脑一同塞进硕大的托特里,踩着红底鞋踢踢踏踏离开工位,风姿卓越地摁了电梯下班。 有好事又精明的女同事私下议论过,从容量来判断,黑色丝绸收纳包绝不止单日的护肤品与便携化妆品,还应该装了成套的内衣与真丝吊带睡裙。同时又有眼尖的女同事补充,曾在周五午休时惊鸿一瞥晴姐的手机屏幕,赫然发现页面是谷歌地图,而路线是从公司到五星级酒店。 自从小某书上的 8 万月薪引发社会喧嚣,几大投行也不得不整顿起了行业,领导们在几次全员大会上干脆直白要求各位员工注意作风问题,“都不是毛头小伙子了,手头的小姑娘管好,情情爱爱的事情不要影响工作。” 大家这会儿凑到休息室里八卦,有一个人忽然问:“话说,你们见过晴姐老公吗?” 众人摇了摇头,目光看向曲繁漪,曲繁漪虽是人力资源部的,因为工位装修,从去年起就跟投资银行部的人坐一块,部门不同,与盛以晴不算是上下级关系,两人的私交也多一些,但似乎连她都没有见过。 说到这里,实习生贺嘉嘉眯着眼分析:“她朋友圈也不发。而且,有几次晚上我和晴姐打工作电话,我问会不会影响到她家人休息,她只说不要紧,家里就她一人。” 虽然投行极少关注私事,但大家凑在一起工作几年,多多少少也知道一点。盛以晴不仅少提起自己的丈夫,甚至手上连戒指都没有一个。据秘书爆料,半年前亚太区的合伙人在年会上调侃她怎么只知道工作也不解决解决终身大事,盛以晴这才轻描淡写接了一句:“问题不大,结婚一年多了都。“ “你们知道吧?月薪 8 万那事爆出来以后,领导的几个对外邮箱都爆炸了。全是各种各样的 ppt。” “ppt?什么玩意?” “各个小三啊、情人啊、正牌妻子女朋友做的实名举报啊,举报他们男人乱搞噢。现在的举报越来越卷,要有图片有剧情有聊天记录截图的,如果故事不精彩,人物关系不复杂,内容不够劲爆,没有人看的,没有传播度的!” 确实如此,这些人差不多工作了两三年有余,所在的行业微信群里时不时会爆出几条八卦,一开始大家还看得饶有兴致,男女主角要么出轨的时间管理大师、要么搞大了小三小四小五的肚子,要么两个已婚男律师公费出差酒店激战……精彩纷呈,等到时间久了,大家也疲惫了,等闲八卦入不了眼。 说到这里,有一个人反应过了过来:“这和晴姐什么关系?” 其中一个人叹了一口气:“你说她是不是很猛?整风行动迫在眉睫了,她还背着老公玩这个。顶风作案啊!” 他这话直白,几个女生瞪大眼睛:“你不要血口喷人啊!张口就来。” “这是我瞎说吗?你们心里明镜一样,每周定时提早下班化妆打扮漂亮去酒店,难不成是见老公?” 曲繁漪闭嘴了。挥了挥手,先出了休息室:“我来邮件了。先去看看。” 她没说,就在上上上个月周五的一个下午,她恰好有事需要提前回家,出了公司写字楼大门就看到化了妆精心打扮的盛以晴奔向马路对面,而对面,站着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男人牵着盛以晴的手便倾身吻她,然后两个人相携进了不远处的五星级酒店。 那一瞬间曲繁漪怔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脱口而出的究竟是“郎才女貌”,还是“奸夫淫妇”。 盛以晴今天提前了一点点下班,这会儿的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四面是镜子,女人腕上挎着包,里面是电脑,沉甸甸往下坠。她又凑近镜子看了一眼自己的妆容的服帖,这才想起得看一眼手机。 微信上的工作群里消息嘀嘀,好在都不是特别要紧的。然而置顶的对话框里还没有回消息,上一条消息还是她在卫生间里补妆的时候发出的: “今晚去哪儿?” 那人还没回复。 直到盛以晴出电梯时,消息才到,仿佛能看到对方的一脸愧疚:“…呃,sorry,我今天太忙,忘定酒店了。” 白眼翻到天上,她打字的速度很快:“我都到楼下了呢。算了, 我订吧。” 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要不今晚去你那儿?” 盛以晴不乐意了:“你想得到美,要去也是去你那里。我今天出门没收拾,也懒得洗碗。” 两个人沉默片刻。陈撰叹一口气,“那还是酒店?” “不了。没兴致了。你家吧。”这话说完,盛以晴将手机扔进口袋,连车也不打了,转身又进了一楼大堂的洗手间,将高跟鞋脱下往包里一塞,换上一双平底单鞋——陈撰家小区就在地铁站附近,不需要打车,直接地铁可达。 陈撰还在公司,临近下班有件事情拖了时间,一听到盛以晴这板上钉钉的节奏,他暗叫不好,快步到电梯间给盛以晴拨了电话,声音压低:“那晚上吃什么?外卖行吗?” 盛以晴已然进了地铁站,语气斩钉截铁:“不吃,想吃你做的饭。” 陈撰皱眉:“那谁洗碗?” 盛以晴仿佛听了笑话,此刻进了地铁站,将包包往安检机器上一扔:“你说呢?是谁忘记订的酒店?分内的事情没做好,就要承担对应的责任。” “我是今天实在太忙了…” “我也忙。但每次轮到我订酒店的时候,我忘过么?” 陈撰没有了狡辩的借口。点点头安抚对方:“行行行,我忙完了手头的事情就去下单食材,你先去我家,密码你知道。” 陈撰推开门的时候,家里闹哄哄的。 盛以晴刚洗完澡,开了他的音响,放的是一张摇滚碟。她赤脚只裹着浴巾,哼着歌埋头在他的房间里翻箱倒柜。 “你干嘛呢?”他问。站在门口, 眼神落在女人的身上,见了这副打扮,眸色幽深, 可他依然不紧不慢,先将腕上的手表解了放在玄关的置物柜上,又慢条斯理将口袋里的门禁卡、员工工牌、名片与手机摸出来放在手表旁边。 “查一查你。家里有没有女人的痕迹。”盛以晴满不在乎,一边说着,一边从箱底变出一个黑色蕾丝内衣,在陈撰面前晃了晃,声音高了八度:“哇,这是哪个小妹妹留下的,被我抓到了!” 陈撰偏头看她,勾了嘴角:“你认识。” 盛以晴嗔他一眼,又问:“干净不干净,借我穿穿?” “穿个鬼。”陈撰大步走过来,劈手将盛以晴手上的内衣夺去,往沙发上一甩,一下将她抱起,埋头凑近她的胸口,浴巾被轻易剥落,在女人的尖叫声中,将她扛进了卧室。 肚子咕咚咕咚,但谁也懒得去思考吃什么了。 几天没见两个人先在床上吃饱。 这会儿天已经彻底暗了,盛以晴赤身裸体趴在陈撰的身上,用食指描摹他的五官。他的确有一副难得好的皮囊,以至于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甚至以为他比自己小上几岁。 都说人的衰老是从眼睛开始的。未成年人的眸光里是清澈,而大学生的眸光里是清澈的愚蠢,再到进入社会的成年人,成功人士的眼里是精光,反之则是越来越多的疲惫。 此刻陈撰闭着眼睛,嘴角微微上扬,闭了眼的神情宛若少年。她的心软下来,然后听见这个男人轻轻对自己开口:“喂,我饿了。” “你想干嘛?”她一下子警惕起来。 “你去做饭好不好?”他睁了眼看她,试图伪装成湿漉漉的小狗,然而眸子里狡猾的精光乍现。盛以晴回过神来,狠狠掐他的脸:“想的倒美。”伸脚踹他,“去去去,做饭去。” “你是真狠心。”苦肉计被识破,他捉了她的手,不轻不重咬了一口,像是撒娇,“下个月,下个月我肯定不会忘了订酒店。” 这么说完,起身套了 t 恤进厨房,锅碗瓢盆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隔着厨房玻璃门,能看见他的轮廓,鼻梁的线条折叠向下,勾勒出清晰的喉结形状。陈撰给人的感觉总是懒洋洋的,连做饭的姿态都散漫。 盛以晴一个人在床上无聊,见他平板正放在一边,伸手够了想看视频,却没想到指纹刚一解锁,跳出来的是他和一位粉色头像在 ins 的聊天记录。 对方问:“真的出国来找我?怎么啦,继续和我做同学?”陈撰回答:“嗯。” 那人似乎有些开心,发了可爱表情又问:“身边人呢?不会不舍得么?”这下陈撰没答了,转移了话题。 盛以晴说不出此刻心里滋味。愣了半秒,重新锁上平板电脑放回原处,下床跳到客厅前接着放摇滚 cd。 客厅的音乐配合黄昏的光照进厨房里,厨房里的陈撰心情正好,嘴里哼着歌,听到手机震动,探出半个身子唤盛以晴:“乖,帮我看一下微信。手机在我床头。” 客厅里的女人抬了头回他:“不用。我发的。给你转账呢。上次开房的尾款。那次轮到我订酒店,结果结账的时候不是网不好嘛,你替我付的。“ 陈撰的神色僵了僵,这才“噢“了一声,接着下厨,嘴上调侃:“和我也算那么清。” 盛以晴嘻嘻哈哈,语气无所谓,“纠缠少一点,离婚时候才方便啊。” 厨房里的人没应声了。 盛以晴是在第二天上午走的,客户一个电话将她从梦中惊醒,手忙脚乱翻了邮件发现半个小时后需要开临时会议。她连洗漱都顾不上了,穿完了衣服背上包扑到枕头边上拽了拽陈撰的耳朵说:“我走了哦?” “这么早?” 陈撰依然正在梦里,嘟嘟囔囔应了一声。 她本来以为他会就这么睡死过去,没想到等她到门口的时候,陈撰又爬了起来,上半身裸着,头发乱成了鸡窝,眼神惺忪,说了声“等等”,不等她反应便将她搂了过来。 他微热的呼吸卡着她的脖子,盛以晴心里毛毛躁躁,推开他:“好了好了,又不是不见面了。” 他唔了一声,“我不送你了哦。再去睡一会儿。再见。” 盛以晴连连挥手:“再见再见。” “?你叫我什么?”陈撰不乐意了。 “老公。”盛以晴无奈,在他嘴上啄了一口,哄他,“老公再见。” 浪漫有限合伙 第2节 陈撰满意了,勾着唇摸了摸她头发:“注意安全。” 关了门。盛以晴熟门熟路出了电梯。 想着这男人真是骗子。表面上黏人恋爱脑,私下里要多清醒有多清醒,两年的约定很快到期,她本来快忘了,可他倒好,心思比她还多。 她撇撇嘴,揉了揉脖子,想将他身上的味道散去。 初夏清晨的阳光照在盛以晴的身上,这会儿小区里没什么人,树荫里有鸟叫,几只流浪猫从人行小道里匆匆蹿过。她没往小区的正门走,而是走到了小区的侧门,那里的栏杆作为两个小区的分界从前年起就被人损坏了,从绿化带上攀上一个不足一米的台子,再弯腰一跃就能穿过围栏到达隔壁小区。 盛以晴猫着腰往下一跳,再走几步,到单元门前停下,人脸识别殷勤开口:“欢迎回家。” 随着咯哒一声,门开了。 第02章 同时聊二十个,不是海王,是客服 周一上午,盛以晴到公司的时候,只看到了曲繁漪。 投资银行部出差多,没有明确的坐班时间,大部分人懒得打卡。曲繁漪所在的人力资源部作为后勤部门,则需要遵守严格的朝九晚五。 据盛以晴观察,曲繁漪刚来他们公司上班的时候每天到很早,会认真化妆,搭配衣服。凡是部门里的活动她必然积极参加,但凡遇见长辈笑问她有没有对象,她也会眼睛弯弯回答:“没有诶。我都没怎么谈过恋爱!哥你帮我介绍介绍呗。” 热爱社交是求偶期动物的常见属性。但很快,曲繁漪开始不化妆了,就连上班的衣服也变得宽松暗淡不再紧绷。 盛以晴暗地里好笑,知道她是烂八卦听多,彻底绝了在金融圈找对象的心思。 晨曦的光从窗玻璃照了进来,盛以晴挥了挥手问:“吃早饭了没?要不要一起?” 两个人一起下楼买了咖啡和可颂。 电梯里,曲繁漪埋头摁着手机,迅速切换界面,盛以晴好奇,问了一嘴:“在忙?” “没呢。”曲繁漪也是大方,将屏幕往盛以晴面前一递,表情乖巧:“在安排约会。” “哈?” 屏幕上是好几个社交 app,热门的青藤之恋、陌上花开、牵手还有她说…曲繁漪这会儿正在集中且迅速地和里面的男人们一一问好说早安,并逐一发送一张阳光下的可颂与咖啡照片。她叹一口气:“太忙了,像个客服一样。不知道那些时间管理大师怎么做到。” “这些是候选人?” 曲繁漪点点头:“算是吧,双向选择,先看照片,照片合适了就会打招呼聊天,核实对方年龄背景还有爱好,如果都差不多,就迅速约见面,我这周已经把见面排满了,周一到周五的下班都有一个约会,周三和周四的中午会和另外两个人一起喝咖啡,周末最忙,我安排了六个人,光是周六下午就要见两个。” 盛以晴瞪大眼,以为她是个社恐,竟没想到在择偶上拥有如此魄力:“战果如何?” 曲繁漪摇摇头:“奇葩的太多,大部分都聊不到一起去,有点像我们 hr 面试你知道吧,三秒钟就知道是不是对的人。如果说第一次见面是一面,能到二面的几乎没有。如果能进入二面,我还会再和对方聊几次,平均来说,我每次会进三到四个人到二面,一旦二面刷下来,我又要去社交网站海选。现在我总算能理解为什么有些相亲男连饮料都懒得为你买了——无论时间还是金钱,都是成本,应该花费在对的人身上。一开始还约咖啡馆,现在都直接约公园了,省事!” 盛以晴眼神夸张起来:“这么着急结婚?” 曲繁漪已经二十五岁了。这是一个女孩高嫁的黄金年龄。刚刚毕业的小姑娘不谙世事,再过两年就看穿男人本质,唯独这懵懵懂懂的年纪,尚且相信爱情,又恰好独立。曲繁漪不好意思明着说自己是女结婚员,只是很郑重地告诉盛以晴:“婚姻于我而言,是比一切都重要的事情。” 在她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女生宿舍夜聊谈及理想,曲繁漪会很坦白且骄傲地告诉大家:“我的梦想就是做太太!” “什么样是太太?” “就是花老公的钱,在家不要上班,每天喝喝下午茶,做做家务,然后睡到自然醒,偶尔做一些自由职业者的工作赚点零花钱,或者开一家花店、咖啡店,还有自己的圈子。” 所有人听到这里啧了一声,说:“那你得找个有钱人。” “有钱还要愿意给我花钱,要爱我,还要拿得出手。”曲繁漪一本正经补充,“绝对不可以是老头。” 大家不说话了。她们一方面觉得曲繁漪的眼光太高,但另一方面,又相信她真的能实现。年轻人对于未来总是怀揣着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她们勇敢而热诚,在进入社会之前,执着相信有许多美好的事情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两个进电梯的时候曲繁漪依然在埋头发送各种消息。盛以晴好笑:“你这样看起来像是海王。” 曲繁漪却忽然抬了头,一脸郑重看向盛以晴:“可是一旦和一个人确定关系,我就会把其他人都删掉。晴姐,虽然我没结过婚,但我相信婚姻是一段毕生需要全情投入的关系。它很神圣,所以应该专心。” 盛以晴没理解曲繁漪的这段意有所指,愣了愣,才点点头:“我同意。”随即转移了话题,“那你现在这么多人里面,你有想要长期发展的人了吗?” 曲繁漪的神色害羞下来,垂了眸子:“唔,他是医生。我今天晚上下班就要见他。可他……”说到这里,先前专注而理智的神色不再,曲繁漪长吁一口气,拍了拍脸,像极了一个坠入爱河的少女: “可他真的……太好太好了,我觉得我有点配不上他。” 曲繁漪和医生约在三里屯新开的一家小龙虾馆。 医生姓迟,名威。是协和心血管科的副主任医师。 这是他们的第三次约会了。第一次他们一起吃了西餐逛了后海,第二次他们一起喝了咖啡又看了电影,第三次约会的地点,曲繁漪决定选得随意一些。也能借机让两人亲昵一些。 在曲繁漪的经验里,第三次约会至关重要。一方面它代表着两个人多少都对彼此有意思;而另一方面,她也牢记约会守则之“倘若两个人吃了三顿饭还没有告白,那么他们只可能变成朋友。” 曲繁漪不指望能在今晚发生告白,但她希望两个人的关系能够在今晚发生实质性的进展。 餐厅熙熙攘攘,她特意提前占了靠窗的位置,这个位置她事先在小红书上做攻略,灯光恰到好处,且座位的对面刚好有一面镜子,可以确保女生在吃小龙虾的过程里时刻保持优雅,就连点什么她也都计划好了:一份五香的加一份麻辣的,先吃两只麻辣的,让嘴巴辣地微微发肿,达到鼻尖沁出一点点汗水,双颊微红的状态后,就开始吃五香,麻辣的不可贪多,否则涕泪横流,只会狼狈。至于搭配的饮料,是喝起来酸酸甜甜而实际上度数不低的“粉象”,待两人饮到微醺,她可以脚步踉跄搀着他的手,哄他送自己回家。 这套烂手段是她从一位叫做秋宁儿的情感博主那里学来,微博原文她甚至都记得,“微醺的氛围,微微发肿的嘴与绯红的脸蛋对暧昧期的男人拥有致命的吸引力,这是在不断暗示让对方狠狠亲吻自己。” 曲繁漪这厢刚刚坐下,迟威电话也来了:“小曲,临时来了个小手术,要晚一个小时。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们下次再……”曲繁漪怔了怔,很快镇定下来,语气温柔:“没关系,不急。我已经坐下了呢,店里有充电宝,我也不饿,玩手机等你就好。” 夕阳扯着最后一点边从窗玻璃落了下去,曲繁漪这才从抖音视频里的一个个家务小技巧和日本女人收纳视频里走出来,一个小时过去了,服务员催了三次点菜,她看了一眼座位前方的镜子,不慌不忙先补了妆,再看手机—— 迟威杳无音讯。 “女士您好,这桌如果再不点菜的话,可能就没办法保留座位了……”服务员一脸迟疑。 曲繁漪想了想:“麻烦先来一份五香和麻辣,大份的,谢谢。” 热气腾腾的小龙虾很快上桌,曲繁漪表情淡定, 又向服务要了两只大白瓷盘子,面对着空碗筷,戴上手套,表情淡定开始剥虾。 “喂你说她是不是在等人?”不远处,服务员议论起来。“估计被放鸽子了。老早就到了,这都两个多小时了,她充电宝都借第二个了。” “对面肯定是个男的!不得不说这女的还挺温柔,别人迟到这么久都不生气。” “不生气么?你仔细点,看她拧虾头的样子,狠心哦!” 四十只虾头被拧完后,曲繁漪依然没有等来迟威的消息,两个白瓷盘子已经被摆满,小龙虾头尾相接绕成花瓣般的一圈又一圈,殷红的肉质鲜嫩,肚子也跟着咕咚咕咚叫了两声。她抿了抿嘴,拿起手机打算给迟医生发一句:“结束了么?”想想觉得有些语气似乎不耐烦,修改成:“唔,等了你好久哦……” 语气带一点撒娇? 最终她还是删了这行字,扣上手机,深吸一口气,起身看向服务员:“你好,麻烦打包。” 迟威出手术室的时候才想起要看一眼时间——此刻已然将近晚上十一点。本以为是小手术,进行到一半才发现问题比自己想象中严重许多,加上出了些情况,一直忙到现在。他换下手术服,活动了一下筋骨,和病人家属交代完术后注意事项,这才有功夫歇一口气,手术室距离办公室不远,值班的护士提前给他的保温杯里倒了明目的枸杞茶,他喝茶的功夫,一位新来的小护士俏生生扣了扣门:“迟医生,忙到现在还没吃饭吧?我这儿正好……” 这话像是提醒了迟威。他猛地一拍大腿,“完了!我都把这事忘了!” 这话说着赶紧拿起手机,本以为会是信息轰炸,没想到曲繁漪的对话框安安静静。一瞬间,不安与愧疚弥漫心头——不会是把我删了吧? 他颤颤巍巍点开了曲繁漪的朋友圈,还好,没被拉黑。 这么想着,立刻拨通号码。道歉的话就在嘴边,耳朵里嘟声不急不慢。门口的小护士愣在原地,也想起了一句:“对了,迟医生,刚刚有人找您来着。不知道是你朋友还是病人家属。” “哈?”迟威一边等着电话一边顺着护士的手指往门外看去,十多米开外的办公室门口候诊区的塑料椅子上安安静静地坐着一个姑娘,怀里抱着层层叠叠的便当盒,便当盒外又罩了一层隔热的铝箔纸袋。她正拿着手机,手机在她手里嗡嗡震动。电话接通—— “喂?”一个喜悦而温柔的声音在耳朵里响起:“你总算手术做完了呀?是不是饿了?你猜猜,我现在在哪里。” “我…”迟威开口,大脑发懵,连解释都忘记:“我、看见你了。回头。” 曲繁漪迅速转过身,闪亮亮的眸光里全是惊喜,四目相对—— 迟威的心在那个瞬间,颤了颤。 北京的夏天来得很快。不过 5 月底,已经可以穿上短袖了。盛以晴这天上午是骑共享单车到公司的,难得早到的周一,投资银行部的工位处依然只有曲繁漪一人。 此刻她正哼着歌,在给加湿器注水。 “要不要一起吃个早饭?”盛以晴邀请。 两人这次买了贝果与咖啡。曲繁漪依然第一时间拍了照片,打开手机,点击对话框。 “又要群发?”盛以晴调侃。 “不了,以后都不了。”她摇摇头,脸上是平静的笑容,“以后只发给一个人。” 盛以晴敏锐嗅出了她身上的酸臭味,啧啧猜测:“是那个医生?” “嗯。”曲繁漪点点头,认真地看着盛以晴,“我现在每一天都仿佛在梦里面一样。耳朵都热乎乎的。最开心的事情就是能和他说话,和他见面。晴姐,你知道么?他真的特别特别好。是我见过最最完美、最适合做丈夫的人选了。” “噢?”盛以晴笑了笑,“让我猜一猜——医生的话,收入肯定不会太差,学校肯定也是拔尖。如果这么好,估计身高也不差?” 曲繁漪点点头:“183。”又害羞起来:“戴眼镜,特别斯文,脾气还好。而且也不胖。是会抽空踢球的那种类型。他也喜欢看电影,我们都爱科幻片。” “家境呢?” “爸爸是军人,妈妈是航空公司的高管。家里的几个叔叔都是 301 医院的医生……” “看来是医学世家了。”盛以晴点点头,“买房了吧?” “他比我大几岁,在北京应该有两套,一套平层,还有一套小的公寓。”曲繁漪如数家珍。 连盛以晴都听酸,掐了掐她的脸:“这么好的条件,我周围都没几个,你哪里找到的啊?” “上辈子拯救银河系了可能!”年轻女孩的眸子闪烁,笑盈盈的,“他脾气还特别特别好,对我也很温柔。我现在每天都觉得不可思议你知道吗!觉得自己在做梦!经常还会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场景!晴姐,你会吗?!” “回忆起和对方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盛以晴捋了捋头发,“好像还确实会时常想起来——” 非要说的话,盛以晴与陈撰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场婚礼上。 而婚礼上的新人,是陈撰读书时候的哥们——他们那届出了名的绝世好男人老实人舔狗迟威,与他的女神林珊。 第03章 我已婚了啊——嫁给了工作 盛以晴第一次见到陈撰还是在两年半前。 三里屯机电厂附近的西餐厅里。餐厅叫 nugget。 进门狭窄,进去之后别有洞天,不临街的那面被改造成了一个可容纳几十人的花园,真真假假的植被茂密,到了夏季,宛若置身热带,白色靠背椅一摆、餐盘与景观置物架一安置,即可用于承办婚礼。 那时候的秋恣宁还是一名日常幻想暴富的情感博主,刚刚创建不久的账号叫秋宁儿,微博上 tag 一堆:是情感达人、是水晶疗愈塔罗算命创始人、是 vlog 博主、是这家西餐厅的兼职服务员……一通简介猛如虎,然而一月收入八千五。 恰好盛以晴那一阵衰神附身,项目上的差错与几个团队之间的勾心斗角导致她在开会时被老板点了几次,心情跌落到谷底。 而不烟不酒的乖女人试图熬过低谷期的办法也很粗暴:算命。 周末下午,恰逢秋恣宁在 nugget 值班,盛以晴当即驱车赶来,两个人坐在吧台的椅子上,周遭是即将参加婚礼的热闹人流,盛以晴将手掌一摊,表情虔诚: “我就想问问什么时候能转运?” 秋恣宁趁着摸鱼的间隙掰了她的掌纹细细看,又从口袋里抽了塔罗让她选一张,再翻出紫微斗数和八字命盘看了半晌,得出结论:“转运得养气。” “怎么养?” “去美容院做个脸!回家洗个澡!再给自己买点贵首饰,每天香喷喷珠光宝气的,气就养出来了。关键啊,还得吃些好的!” 这么说完,从身后拿出菜单:“喏,选贵的点。我不抽成。” 浪漫有限合伙 第3节 盛以晴拍开菜单抽回手骂她:“狗屁!” 秋恣宁懒洋洋往吧台上一靠,一边说屁话,一边随手翻了个杯子将汤力水果浆糖浆和金酒吨吨往杯子里倒,混成一杯橙色液体搅了搅又塞了颗樱桃推到盛以晴面前:“别不信玄学,不开心的时候玩命给自己花钱绝对没错。又或者呢,你多出门,多去热闹的地方。我跟你说啊,人和人之间是有能量交换的,你要是觉得自己状态不对,你就换一个环境,去一去正能量的地方。俗称吸阳气。”这么说着,她指着玻璃窗外那些人:“你看欸,婚礼,要不要去凑凑热闹?” 盛以晴缩了缩脖子表示嫌弃:“不了,已婚妇女不凑这个热闹。” “已你他妈的婚啊!”秋恣宁瞪大眼睛:“你连个炮友都没影呢。” “我嫁给了工作。”大周末的客户又开始邮件催命,盛以晴从包里翻出电脑,一脸认命:“工作是女人最好的归宿。” “喂不是我说,我那天还真帮你算了算,你知道什么是对的人吗?” “什么?”她从工作里抽出一点注意力。 “能让你越来越顺的人,遇见了他以后,你的工作事业生活,都开始越来越好,这就是传说的那个——对的人!” “wow——”盛以晴敷衍:“那看来不是我老板了。遇见他以后,我的人生只有一个字,忙。” 餐厅院子里放着欢脱的欧美音乐,陈撰来得比其他人迟一些。此刻场地上觥筹交错,一堆陌生人里混着几张熟悉面孔。 这是迟威与林珊的第二场婚礼。嘉宾基本是新人们的朋友与同学,形式也相对而言轻松洋气了不少。一个月前迟威为了迎合父母意愿特地大操大办了一次,迟家二老就一个独生子,迟老爷子又爱交际,大半辈子发出去的份子钱百万级别,说什么也要迟威大操大办一场交差。老人家在东五环边上的一家国营大酒店里摆了整整三十桌,往来宾客全是迟威父母的朋友同事战友以及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新郎新娘沦为了彻底的工具人。林珊本就反感走形式,连父母都不愿意叫来,迟威割地赔款好说歹说,总算劝她最要好的闺蜜将祖宗哄进了酒店。 这串背景不算什么,婚礼那天发生的事情才叫叹为观止: 应付长辈的婚礼是传统中式,当天迟威起了大早,按照习俗要去林珊所住的酒店接人,浩浩荡荡的伴郎大军带着摄像和一帮凑热闹的同学们出发,一路上大家还在讨论:“林珊这个性子,估计为难死你。” 迟威笑笑,一脸甜蜜:“媳妇嘛,就是用来为难我的。但没关系啊!”这么说着,他举起手中厚厚一大摞红包对摄像头一亮:“红包管够!不怕为难!” 却没想到,酒店里畅通无阻。 没有堵门的,没有引路人,连个标识都没有,安安静静正常营业的酒店服务员反而被一大班西装革履风风火火的男人们吓了一跳。 “这…请问一下,林珊在哪个房间?” “您是?”酒店前台一脸懵圈。 “……她丈夫,接亲的。”迟威摸了摸鼻子。一群人声势浩大在柜台围了一圈,身姿凶狠,表情无辜。 前台评估了半秒,老实给出了林珊的房号。 酒店长廊安安静静,迟威表情严肃,伫立在房门口神色紧张宛若捉奸。敲门半晌,总算有一个睡眼惺忪的女人裹着真丝浴袍开了门,定睛一看是林珊闺蜜。迟威大惊,只问:“她人呢?电话也不接?逃、逃了?!” 闺蜜耸耸肩,让到一边,迟威抢先冲入,想到仪式,又赶紧转身给闺蜜塞了一叠红包,这才发现自己的新婚妻子——懒洋洋躺在装饰一新的婚床上玩手机。 酒店套房里乱糟糟的,遍地是吹了一半的气球、结亲小道具、新娘的婚鞋、各色喜字贴纸还有没拆的婚服、伴娘服放了一地,门外边,一群单身汉傻了眼。 “都说了啊。我烦死婚礼这种仪式了,应付大人的我才不要参加!”床上,林珊语气娇娇。 迟威不知道说了啥,那头抗拒的声音更大,过了会儿摔杯子踢鞋子的声音伴随女人的呵斥不绝于耳,一群人傻站在外面如听口技,神色变幻,浮想联翩。 “牛逼啊。”门外陈撰啧啧感叹,与周遭兄弟对视一眼——几年下来,见怪不怪了。“也得亏迟威,这种美人恩,送我我都不要。” 事后的剧情他至今记得,千哄万哄之后,在一众长辈的翘首盼望中,迟到的林珊只穿了一件日常的红色连衣裙,胸前别了朵花,随意扎了个马尾,连妆都懒的化,臭着脸跟着迟威进了婚礼会场,再面无表情陪他敬了一下午的酒。 陈撰依稀记得那天,仪式结束后,他打算与迟威告个别先走,会场上却不见新人踪影,直到在停车场,才见到迟威的宝马香车里,林珊坐在副驾驶座,将脚翘在方向盘上,任由迟威一边陪笑,一边替她揉捏按摩——“穿了一下午的高跟鞋,媳妇辛苦了辛苦了!” 结什么婚啊..那时候的陈撰摇摇头唏嘘:“他命里缺祖宗?” 仪式还有十分钟开始,陈撰才在门口的签到本上签了字,就被一阵说话声吸引了注意力——嚯,这婚礼还有外国人? 扭过头来,才发现在餐厅吧台一边,坐着一个长发披肩的女人,抱着电脑,皱着眉头,一口流利英文正在据理力争。夕阳打在她的发丝上,散着闪闪金光,他定睛看了几秒,才发现她本是黑发,因为阳光照射才看起来像金发一般。她的头发浓密,眉毛平直,大概是搽了口红,衬得肌肤似雪,也让他的目光总忍不住落在她的唇上。分明是女性特质十足的面庞,但却让她莫名散发着几分英气。 陈撰发誓他单纯只是好奇,双手抱胸端详了她一小会儿,才意识到:是她的神色与声音,暗藏着那种不容置喙又斩钉截铁的坚定气息。 有点特别。 “小姑娘不容易啊。”他扬了扬眉毛,随即转身进入了婚礼会场,“来参加个婚礼都得加班。” 林珊也不是完全不喜欢婚礼,她只是不喜欢自己不喜欢的婚礼。 这次的婚礼完全按照林珊的要求来。她负责提出需求与发泄不满,而迟威负责执行与挨骂。新郎官甚至为了婚礼改了手术时间,请了两天的假忙前忙后,苦心操持只为搏美人一笑。 林珊说:一场令人难忘的婚礼的关键是做到“与民同乐”,你得设置游戏环节! 林珊说:最好大家得嗨起来,仪式搞完了我们就开始蹦迪! 林珊又说:迟威你蹦迪的样子不可以太呆,先上网练几个夜店基础动作! 林珊还说:对了,要有伴手礼!伴手礼一定要实用能存放,这样大家才会一直留着,也让这场婚礼传为美谈。 …… 迟威一一满足。 婚礼按照林珊要求设置了好几个游戏环节,嘉宾们每完成一个游戏还能得到一个小礼物,陈撰却显然心不在焉,手上扔着飞镖,眸光却隔着玻璃往室内扫——小姑娘还在加班呢? “诶诶诶你注意点啊!镖别飞我头上!”身边有人胳膊肘撞他,凑过来,坏笑着顺着他目光瞧去:“哟,看姑娘呢?” 是俞又阳,自大学时起就是风流人物了。 陈撰没否认:“你认识么?” 俞又阳摇摇头,“不认识,喜欢这个类型?” 陈撰垂了眸子,“怎么可能?只是单纯好奇。” 俞又扬猜测:“估计新娘那边的?想认识还不容易?直接上去要微信啊!” 陈撰懒得理他:“我是会主动搭讪的人?况且,你没看人家忙着么?” “就是忙才有机可乘。”老渣男一肚子坏水,“你想想,一个持续开电话会的人最缺什么?” 这话说完,他挑挑眉毛,将手里的东西扯下,往陈撰怀里一抛。 婚礼的仪式很简单。连司仪都省略,主流程只剩下新郎新娘彼此致辞,迟威一边说着誓词一边哽咽,老同学们站一块低头八卦:“你猜昨晚发生啥了?” “啥?” “就这誓词啊!迟威这傻子昨晚一边写一边把自己感动坏了,最后关键抱着马桶嚎啕大哭…关键是边哭还边喊——我真的好爱珊珊啊!吼了半小时,拉都拉不住。” “….几瓶啊醉成这样?” “没喝!你说这酒精上头还能有醒的时候,恋爱脑上头,没救!” 陈撰摸了摸鼻子,赞同:“彻底没救了。” 几个人这边八卦完,新郎也如愿吻到了新娘,随着两人一起宣布礼成,音乐从先前的缠绵悱恻换成了密集节奏的电摇,新娘站在台上举着捧花快乐宣布:“单身的姐妹们请集合!” 陈撰下意识地往室内看了一眼,只见西餐厅内空无一人,只有两个服务员靠在吧台上百无聊赖刷着手机。 人呢? 进来了? 不等他找,室外的灯光顺势暗了下来,头顶霓虹闪烁,随着鼓点与节奏,瞬间变换成了蹦迪现场,周遭的女孩们开始往新娘指示的方向聚拢过去,陈撰来不及多想,也起身靠了过去。 周围人拉他:“叫单身女孩呢!你这单身男孩凑什么热闹!” 不等陈撰回答,俞又阳瞥路人一眼:“你小子别挡着人家猎艳。” 台上林珊已经站好,婀娜身影背对群众,举着花束倒数:“1!2!3!” 双手一挥,霓虹闪烁里划过一道粉色流星。 “啪!” 只见捧花不偏不倚砸到了陈撰怀里。 众人目瞪口呆。 大概是个子太高,加上靠得实在有些近了,他的目光只顾着在一众女同胞里梭巡,余光里见到有暗器憨憨袭来,下意识伸手一截——正中下怀,清冷美男抱着捧花一脸无措。 众人安静。 片刻后周围爆发出一片嘘声与尖叫声,陈撰赶忙将花束递给林珊:“这次不算,怪我怪我,你们重来!” 林珊看热闹不嫌事大 ,婚礼上难得拥有这个稀奇场面,死活不收回,只叫:“哇!单身大帅哥接到了我的捧花啊!下一个结婚的就是你!哎哎哎!花别还给我啊!我可不要!在场的姑娘选一个,把花给她呗!” “不敢不敢。” 她说完,陈撰当真又仔仔细细把场上的姑娘们溜了一遍——没有。 没有她。 “怎么?你这一脸黯然,没找到人呢?”俞又阳见陈撰回到座位,揶揄他。 “没有找人。”他面无表情,接过桌上的酒,“我说了只是好奇。” 此刻已经进入了蹦迪环节,灯光越发暗了,音乐也躁动起来,男男女女们一边拿着饮料,一边跟着节奏晃动。陈撰望了一眼台上的迟威,正在按照林珊的要求奋力蹦迪,他早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出了名的四肢不协调,这会儿舞姿如同康复训练。俞又扬在一旁笑到失语,将陈撰的腿都拍疼,一边拿着手机录视频,一边听身边的男人自言自语起来,“大概率是个路人。也对,这里是餐厅,她又从头到尾没进来过,估计临时加了一会儿班,就走了。” 音乐越发震耳欲聋了,两个人说话都得贴近距离。 “没事没事..至少拿了捧花,开了历史先河….稳赚不亏啊!”俞又扬逗他。 陈撰瞄了怀里的花一眼:“给你你要不要?!” “别别别,我不结婚。你送你妈妈好了,她可盼着你结。” 陈撰嗤了一声,转身就走。 “你去哪儿啊?”俞又扬拉住他。 “回了。”陈撰摆摆手,双手插兜,将花束往单肩包里一塞,“这音乐吵得人心烦。” 月亮徜徉在机电院破旧砖石的矮楼上,周遭是各色酒吧,这会儿入了夜,往来的年轻男女不绝。陈撰心里缠着人,白白错过,只觉得胸闷。 这种感情肯定和男女之情没什么关系,他对自己说,就是有点好奇,碰见个难得想要了解的姑娘。 机电院内不好打车, 他需要再往外走走,银白色的月光下,腕上夹着的手捧花散发着淡淡的茉莉香味,辅以白色玫瑰、蔷薇和姜花香,幽幽沁人心脾,一整条路,都是银色的,月光像是满地的糖霜。而他脚下路过一只被随意丢弃的易拉罐—— “没素质。” 陈撰暗骂了一句,又忍不住伸脚踢出,易拉罐装在柏油马路上叮呤哐啷,宛若深夜的旋律,往前滚了十几米,好巧不巧,在垃圾桶前停下。 “这么准?”陈撰吃惊,抬头一看,却差点笑出声来——这可不是普通的垃圾桶,这个垃圾筒上竟然架了一台电脑,而电脑前,还站着一个戴着耳机披着头发蹙着眉头念念叨叨的人。 “?” 而忽然滚来的易拉罐显然吸引了那个人的注意力,她侧过脸,眸光严肃地投向了这位始作俑者。 四目相对。 下一秒,当陈撰借着月光与电脑屏幕的荧光看清了她的面容时,他刚刚打算咧开的嘴角僵在了原处。喉结滚动。 一时间,心跳如鼓。在咚咚震动里,只听见心底一个声音在轻声说: “原来你……你……在这里啊。” 浪漫有限合伙 第4节 还他妈的……在加班啊。 第04章 哪来的帅哥?男菩萨? 盛以晴正烦着。下午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催命一样。 她负责的是境外上市,ibd 当中最辛苦的业务。 和境外的供应商打完了电话后,连饭都没来得及。周遭喜气洋洋锣鼓喧天,用秋恣宁的话说全是阳气。然而社畜散发出来的怨气太甚,早已经盖过了阳气。 电话打了一个小时,她总算得了空档,和秋恣宁随手挥了挥手说要先回去。秋恣宁硬是塞了她一袋打包好的沙拉让她带走。机电院外面不好打车,她才走一百来米,好了—— 微信又来:“盛总,现在有个事情特别着急,我们打个电话?” 不等盛以晴回复说给我二十分钟的时间到家再给手机充个电,那边客户电话就嗡嗡打来。她叹一口气,周遭张望了一圈,两个选择,要么席地而坐,要么垃圾桶上站着加班。 她将电脑架在了垃圾桶上。 篓子是客户捅的:客户公司所运营的 80 座牧场里,有两座没有符合国家环保规定。按照律师的意思,潜在的法律后果可能严重。 公司境外上市需要券商背书,一旦出了问题便是他们的锅。哪怕尽职调查做得再详细,仍免不了有疏漏。这个过程,向来斗智斗勇,考验人性。按照项目时间表,两个月以后就要交表,进度实在紧张。这会儿出了问题,一群人紧急接入了电话会。 会议比自己想象中还冗长。原本是公司商讨牧场的环保问题,结果老总偏偏发散思维,从几家牧场讲到了上周五的证监会来题当中提到的奶牛的福利。 盛以晴在垃圾桶旁边站久,只觉得腰酸。今天出门的鞋子带了微微的跟,她一边捶腰一边踢腿,想要干脆不顾形象坐下——最后一丝尊严劝自己:别啊!这里是三里屯,来来往往都是帅哥。 入夜的冷风嗖嗖吹着,她饿着肚子,沙拉外卖在垃圾筒上放着,脚酸痛要死,大周末里一群精英对着电话却开始仔仔细细探讨起了母牛的福利: “能不能够保证牛床垫的干燥松软?” 她想:我也想躺在干燥松软的床垫上。 “每一头母牛都会配备牛体刷是吗?哦哦哦,好的好的,能够有效帮助母牛活络筋骨。” 她想:我也想他妈地活络筋骨。 “还会给母牛定期播放舒缓音乐是吧?并且牛棚都会有配备自动刮粪板是吗?” 她想:让我住牛棚吧,谢谢了。 …… 但这些都还不算什么,最让她心烦的是手机电量——这么连续几小时的 concall,电量已经告罄,系统不厌其烦提醒自己,只剩下 10%。 周遭的店铺差不多关门,最近能租到充电宝的地方在一条街开外的便利蜂,她已经将屏幕亮度调到最低,也就在这时候,一个易拉罐好死不死被人踢到脚下,叮呤哐啷惹人烦,她瞪眼过去,那人在暗处,路灯在头顶,只能依稀看见一个高挑人影。 她转回了目光, 五分钟后就轮到自己发言, 蹙眉头打算抱起电脑一边开会一边寻觅充电宝,面前却伸出了一只手。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甲修剪地很干净,当然他手里的东西更让自己心动—— 充电宝。 盛以晴被吓了一跳,顺着充电宝抬眸,这才看清了对方的眉眼。一张让她有些庆幸刚才没有席地而坐而是保持挺拔身姿开电话会的脸。这也是一张让她一瞬间反思自己今天出门前是否化妆了的脸。 这张脸很快对自己笑了笑,笑的她耳朵发热,以至于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的唇上。 下一秒,这张很好看的唇又对自己微微努了努,像要吻她: “喏。”男人说。表情纯良。又将充电宝往前递了递: “给你。” 她的指尖距离那个男人的只有一寸,入夜的空气微凉,她触到充电宝的瞬间,却觉得微微的烫。 目的达成。 陈撰弯了弯嘴角,后腿几步,两手往后腰一背,靠在距离她半米的路灯柱上,偏了偏脑袋开始光明正大地看她。 只见她麻利将充电宝插上,又动了动鼠标,似乎因为身边有人,多了几分不自在,少顷,终究拆下充电宝,递还给了陈撰。 “不要么?”陈转一愣,过了几秒,意识到什么,双手从兜里拔出来:“是因为我一直看着你么?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 盛以晴静音了电话会,晃了晃充电宝:“不是,没电了。你还了吧。” “啊?” 陈撰这才想起来,俞总将充电宝给自己的时候是从手机上扯下来的,这个杀千刀的傻逼充了一下午的电,榨干了才扔给自己。撩人失败一时窘迫,他心急,见盛以晴即刻抱了电脑打算要走,手快于脑将自个儿的手机递了过去: “得,你用我的吧。我满格!” 盛以晴瞪大眼睛看着他。 两个人僵持在垃圾桶前,陈撰见她无措,又补充一句:“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啊。再不接入,你那手机要关机了吧?” 会议又持续了半个小时。 盛以晴一边用陈撰的手机播着电话会,嘴里镇定谈论母牛的产后护理,眼风时不时从屏幕刮到一旁的男人脸上,心里乱七八糟说胡话—— 哪来的帅哥? 男菩萨? 姓甚名谁?想泡我?不怕我反泡他? …. 这男人的手机锁屏界面是系统自带,微信消息是实时弹出的,她这边重新拨入电话会,那边微信消息突突突弹个不停。是一个叫做俞又扬的,一个劲问:“这就走了啊?”“我说兄弟那个加班美女不在了你也看看其他人啊!”“诶诶对了我那充电宝还在你那里,记得给我还了!”…… 她勾嘴角瞥了陈撰一眼,任由这些消息瞎蹦跶。 这男人还挺悠哉,在几米开外找了个共享单车,坐在座椅上长腿支地,顺手捡了车筐里的小广告就着路灯看似百无聊赖地看。 当然心思全然在别处—— 盛以晴才将电脑啪一声扣下,那人便瞬间凑了过来,一双眼弯弯笑起来只看得见一对卧蚕,蹦出第一句开场白: “开完会了?可以啊!我看你人模狗样,没想到是个牧民。” “?”盛以晴收拾包的手顿在原地,目光从他的眼睛落在他嘴角笑起来的括弧上,也学着他的语气,将手机推还到他面前,“可以啊!我看你人模狗样,没想到是个傻子。” 男人也不介意,将手机塞进口袋里,自我介绍:“陈撰。” “盛以晴。” “噢——” 暖色灯光笼罩在他们头顶,间隔不到半米的距离,他的眸子黑漆漆的,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以晴。” 初夏的天,她的吊带衫外加了一件薄薄风衣,晚风吹过她的发丝,在月色与霓虹灯下抖动,像黑夜里的瀑布,她装没听到他念自己的名字,垂了眸子将蓝光眼镜折了放进包包里,又偏头对他笑了笑:“刚才谢谢你了。” “没事,碰巧路过……算了,也不全是碰巧,下午在 nugget 就见到你了。”他很直白。 “噢。婚礼?”盛以晴抬抬眉毛,半开玩笑:“不是新郎?”目光落在他的斜挎包上,包里探头探脑露出一簇浅色玫瑰与茉莉。 “不,不,我单身。”陈撰澄清,话音刚落才发掘有些刻意。留意到她的目光,不着痕迹躲开,将包里的捧花拿了出来:“对了,婚礼上收到的……我一个男的拿着有点奇怪,麻烦你帮我一个忙。” “嗯?” 他将花束递到她的面前,弯了眸子瞧着她:“替我收下。” 三里屯的夜风微凉,拂过玫瑰茉莉与姜花的花瓣,送来幽幽清香。面前的那个男人直勾勾看着自己,嘴角噙笑,以至于从她的角度上看去,正好对着他修长的脖颈,他是典型骨骼分明的长相,皮肤极白,下颌线锋利,她的眸子恰好落在他喉结处的位置,随着他轻微的吞咽,微微上下滑动,盛以晴也忍不住跟着吞了唾沫——赶紧低头看花。 “行吧。” 她轻声应,只见花束的手柄部分被层层叠叠缠上了白色的丝带,系上了蝴蝶结。她接过,凑上来嗅了,甜丝丝的香,随口询问:“你从哪里搞到的?” “新娘捧花。”陈撰一脸诚恳,“都说接到了,就下一个结婚。” “哈?!” 听到这个答案的盛以晴面色骤变。不等陈撰反应过来,迅速将捧花扔了回去,火速道:“谢谢。结婚您留着吧,有点急事,我先回了。” “不、不是。”陈撰怔了半秒,不知道哪里出错,只见盛以晴已然走远了几米,姑娘背着包,包里重重坠着电脑,半边身子微微往一边倾斜,她穿细跟高跟鞋,碎步子咯哒咯哒敲着水泥地面,姿态昂扬,步履飞快,显然拒人于千里之外。陈撰苦笑,想着确实没缘分,悻悻然往相反方向走去,可才还没走两步,就身后听一声尖叫,他迅速回头,就见深夜的道路上,那道俏丽身影一个踉跄,几经挣扎,重心不稳,“咚“一声摔在了地上。 “……啊?” 他犹豫在原地,不知该不该上前。可那身影也像凝固在地面上一般,既没挣扎着起身,也没捂着伤口喊疼,只是一动不动保持着摔倒的姿势,仿佛竭力让自己融进夜色里。 身后的眸光从十多米开外锐利地射来,盛以晴闭着眼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早在心里骂了一百遍倒霉——怎么会这么丢人?!一分钟前昂然拒绝了帅哥,一分钟后就像个蠢货一样摔倒在他面前。 机电院的这条破街道仿佛荒废了一般,除了他俩再没有别人。她没动,于是他也干脆不动,各自安安静静沉默着,僵持片刻,身后脚步声总算传来,她心一横,干脆也大大方方转过头去,可率先怼着自己脸的,却是陈撰手里握着的那束晦气的新娘捧花。 靠。 盛以晴猛地往后一缩,注意到她的目光,他连忙将捧花往身后一藏,她的目光随之向上,四目相对,一坐一站,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嗨。“盛以晴干干扯了嘴角,“这么巧。” “……你能动吗?”不等她应,他继续问道,“要不我先扶你起来?” 想到手里还抓着那束破花,陈撰的样子像是缴械投降:视线锁定着她的脸,一边手小心翼翼地将花放在脚边,另一只手探过来扶她。 他的体温比她高了半度,隔着衣袖扣住她的手腕,蹲在她面前倾了身子仔细看了一眼她的脚踝,大概是刚刚扭伤,尚且看不出红肿,但姑娘表情狰狞,足见疼痛。深夜的地面渗出丝丝凉意,陈撰干脆接过她的包斜跨在身上,两个斜挎包一左一右挎着的样子有些傻。盛以晴见着想笑,将笑憋在嘴里,就见陈撰转了个身,背着蹲在自己面前。他拍了拍自己的后背,示意她: “上来。我送你回家。” 陈撰的后脑勺是淡淡的柠檬香,领口是薄荷香。他的肩很宽,胳膊因为用力而紧紧绷着,这条小路难得地安静,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与他的脚步声。她垂眸专心盯着他的头发,呼吸像一阵浅浅的风,钻入他的发缝里。而她的手交扣在他的胸前,无意识的,他们的心跳贴在一起。 他似乎有些不自在,偏头调整了一下姿势,想到什么,忽然问: “所以,这花得罪你了?还是我得罪你了?” “我不想结婚。”背上的女人直白。 “你早说啊,我也是。”他笑起来。 “那你认识我干嘛?”她倾过来,想看他的脸。 “认识人需要目的么?”他偏开头。避开她无处不在的撩人的发丝。 “要吧?毕竟大家都很忙。” “那我想想……做朋友?”她的发丝飘到了他的脸上,他吹了吹,她能从侧面看到他的唇微微努起,像是吻了空气。 “…噢。”她拖长了音调,“不是女朋友?” 他低低笑了一声,托了托她的腿,“你想这么远?” “嗯。毕竟大家都很忙。“她轻声重复,又往前贴了贴。 “那不如你说说,你想找个什么样的?“他偏过脸来,两张脸近在咫尺。 轮到她躲开了:“工作独立又忙碌的女人对于择偶好像只有一个选项——” “嗯?” “找一个会给自己带来好运气的。”她晃了晃自己崴着的那只脚,趴在他的肩上,凑近他另一边耳朵,轻声调侃,“但你,好像不是噢。” 浪漫有限合伙 第5节 第05章 只办过仪式没有领过证,行吧,微瑕 时间回到 2021 年—— 曲繁漪今天打扮地尤为隆重。比以往提前半小时起来卷了头发、敷了面膜,等到临近下班的时候又躲在工位上戴了蕾丝美瞳。 这是她仅次于与迟威约会的大日子——今天她约了和大学时的舍友们在大望路的日式烤肉小聚。刚刚踏入社会的女孩们总爱明里暗里比较,繁华世界在眼前一点点铺展开,入了她们晶晶亮亮的眼,再被一块块取下来,穿戴在身上。 于是每隔几月的聚会都宛如一场小型考试,年轻有心气的女孩们彼此扫射对方的皮肤、发型、包包与身材,判断各自在社会大学里摸爬滚打的等级。 社会大学里的测试不过两门,事业和爱情。而曲繁漪今天背着的包正是迟威送的,包扣上是华丽的蛇头装饰,那是她的勋章。 不过一公里的路途她硬是打车去的餐厅,不舍得过脏兮兮的地铁安检。 日料餐厅要脱鞋,包房门口的几双鞋一字排开。曲繁漪对各大品牌的经典款与季节款如数家珍,她迅速喽了一眼,目光锁定在品牌上,无非一千出头的国货,随即抿了抿嘴,将自己那双新得到的 gucci 乐福鞋停靠在了这列鞋子的正中央。 此刻包房里的三个女生正在榻榻米上闹做一团。原本被簇拥的是一个叫做周黎的女生,艳羡人家跳槽进了大企业,心动 offer 到手,周黎今天化了淡妆,穿一身职业装,眼角眉梢都是得色。而此刻来了曲繁漪,大家的目光转而聚焦在她身上。 很快有人热情开口:“坏女人!你又换包啦!” 曲繁漪很娴熟地将头发掖到耳后:“嗯,男朋友送的。” 果然一石激起千层浪,姑娘们都夸张叫起来:“高富帅对不对?!有没有照片!?” 很快,这次聚会就彻头彻尾变成了以曲繁漪为中心的一次饭局,曲繁漪端庄坐在中央,将手机相册放在桌上,长指甲一张一张划过照片,配合她的说明:这是迟威的脸、这是迟威的身高、这是迟威的家、迟威的工作、迟威的车…… 当然当然,饭局到最后还出现了迟威的人——他刚刚下了手术,脱下白大褂便驱车来接自己的女朋友,高大的身躯拉开日料店小小的推拉门,声音温和而得体对着一屋子小姑娘:“账我结了。我也送你们回家吧。” 三个女生像麻雀一般叽叽喳喳挤在奔驰车的后排,狭小的空间里是淡淡葡萄柚与风信子的香,就连车载香水与曲繁漪身上的味道都是同款,宣誓着女主人的手腕。 坐在副驾驶的曲繁漪忙碌,一边招待着女同学,一边还需要帮着迟威盯两边的车,温柔滴水的嗓音不厌其烦提醒着:“小心旁边“、“小心压线”,“对了,前面有红灯,一会儿要左拐……” 这么拐了几个路口,身后传来周黎一阵轻笑:“曲繁漪,你不去录个语音导航可惜了。” 曲繁漪听得出周黎声音里的酸,勾勾嘴角,同伴的酸气更凸显了她的胜利成果,她一晚上面子挣够,不和她计较。 迟威大展绅士风度,一位位将后排的女士们送到小区楼下,等最后一位女孩扣上车门离开,车里恢复二人世界,曲繁漪拽过他,猝不及防在他脸上重重吻了一下,“威,你好好!” 迟威没反应过来,摸了摸嘴角憨笑,“怎么了?” “今天你知道是什么场合吗?是见我大学时的闺蜜,也就是娘家人!见了她们,就表示你被正式认可了哦,迟医生。” “我今天表现可以?” “那何止可以!”曲繁漪的眸光在车厢流动的光影里亮闪闪的。假装不经意说道:“可就是因为你表现太好了,她们反而开始骂我了。” “怎么说?” “算了。不是好话。”曲繁漪低着头,脸色红扑扑的。 迟威好笑,“这还不能说啊。” “她们说我恋爱脑…还让我好好查一查你,说你不对劲…” “这?”迟威挑了眉毛:“我哪里不对劲了?是觉得我工作是假的啊,还是车是假的?” 曲繁漪叹一口气“她们觉得你这个人是假的,周黎非要说,这么优秀的男人是不会到这个年纪还在市场上流通的,要么你已经有女朋友了,要么你有问题,你猜最可笑的是什么,她们说,你大概率是二婚……啊!!” 话没说完就成了尖叫,只见迟威猛的踩了刹车。一辆外卖车子从他们面前蹿了过去。 “不好意思,刚刚分心了。”迟威道歉。 北京的夜空大多数是漆黑一片,马路太宽,霓虹灯细细碎碎,配合车灯流动。小小事故掐断了曲繁漪的话茬,车里一下子变得安静,曲繁漪所住的小区在东四环边上,迟威将车子停在单元门前,熄了火,却忽然锁了车门:“嗯…小漪…有件事,我可能需要和你坦白一下。” 曲繁漪依旧很温柔看着他,内心却混乱如鼓:什么事?要分手?不爱了?之前嫖过娼?还是有私生女?…… “我,之前……结过一次婚。” 迟威停顿了几秒,可曲繁漪依然没有反应。她怔怔坐着,胃在奋力消化这两个字,二婚?!二婚?! 与此同时,脑子里迅速划过了一张张简历——那些与她相亲过的男人们。备选的还有没有?换人吗?还来得及吗?继续吗?还是止损? 这就像心心念念好不容易到手的绝版包包是一件瑕疵品,退了?还是忍着?! 说了一晚上的话,她这会儿才觉察到口干,艰难咽了一口唾沫,问:“具体,你再说说。” “其实没有很复杂,她是我大学同学,叫做林珊,我们大学毕业后在一起的,当初办了仪式,但结婚没多久以后她就因为性格不合与我提了离婚,我们已经没有联系。嗯……从法律意义上,我们并没有领过证,但我觉得还是得和你说一声。” 曲繁漪舒了一口气,没有领过证,行吧,微瑕。 迟威继续说道:“毕竟我们的关系也越来越稳定了,我还是需要告诉你一声,当然,如果你因此而离开我。我也接受。” 这么说完,迟威倾身,替曲繁漪松了副驾驶座上的安全带,又咔哒一声解开了安全锁。 车里很安静,夜色也很安静。曲繁漪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任由脑海里吵闹成一片—— “再去找找!这个结过婚了!!” “找不到了!!他已经是你能够接触到的最好的男人了!在结婚这件事情上好高骛远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些能够早早结婚的女人都铭记一句话——不挑就行了!” “可他结过婚!他结过婚啊!” “哪个大佬没结过婚?哪个厉害的女人是糟糠之妻?古往今来有钱人的结发妻都是被抛弃的那个!”…… 她深吸一口气打断了那些对话。对自己说道:“这些统统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曲繁漪,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人事部的曲繁漪在三个月后辞职的。 辞职的消息除了部门领导之外,第一个告诉的对象是盛以晴。那是一个晴朗的周一上午,早到的盛以晴意外发现自己的工位上多了一盆多肉以及一个琳娜贝尔的钥匙扣。 她正诧异着,几米开外,曲繁漪抱了一个纸盒子过来,将一些乱七八糟的文件塞进了纸盒子里。见到盛以晴,匆匆忙忙打了招呼,想到什么:“对了晴姐,我收拾东西呢!这多肉托付给你了噢,还有那个玲娜贝儿的钥匙扣,我周末去迪士尼的时候买的。你收下哈。” 盛以晴噢了一声说谢谢,一边看邮件一边抓着钥匙扣的狐狸尾巴把玩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这是要换工位了么?这么大动干戈?多肉都不要了?” 曲繁漪收拾文件的身影顿了顿,转过身来,认认真真看着盛以晴:“晴姐,我得和你说实话,我跟部门老大提了辞职了。” “这么突然?!跳槽么?” 曲繁漪垂了眸子,盛夏上午的阳光照在她的头发上,她拿手捋了捋,一瞬间盛以晴仿佛在她脸上看到了害羞的神情,然而很快,盛以晴发现那抹神色不是错觉。 因为曲繁漪告诉自己:“不是跳槽。唔,姐,我要订婚了。” 曲繁漪正式离职的那天还带来了一堆请柬。在一堆人目瞪口呆的神色里,她赶紧解释:“不是婚礼请柬。是一个简单的邀请函。” 彼时正是午休时间,大家吃过了饭在工位上刷手机打盹。曲繁漪将箱子收拾了差不多,抱在怀里,看着大家:“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照顾。今天是我最后一天了。下周五晚上在 nugget 有一个小小的 party,如果有兴趣的话,欢迎大家一块来玩。” 一群人乱叫:“哇,这么客气,是你的离职 party 嘛?” 曲繁漪摸了摸头发,脸上是小女人的羞涩:“不是不是。是我男朋友…他包了场子,好像说有话要对我说……” “我靠!不会是求婚吧?!” “还能有假?不然叫我们干什么?” 大家七嘴八舌,曲繁漪只是笑着,一脸幸福的淡然,“反正就是一堆年轻人随便玩玩,开心开心。”话毕,看向了盛以晴,征求同意:“姐,你会来吧?” 一群人霎时安静了—— 月末周五晚上啊。这不是盛以晴固定约会的时间? “当然!”正在玩手机的盛以晴顿了半秒,笑着点点头,“当作我们送别你,再顺便见证幸福咯!” “姐,你那天晚上没事?”曲繁漪再次确认。 “暂时没事啊。”盛以晴将垂下来的头发掖到耳后。 忽然有人起哄:“晴姐一个人来吗?姐夫要不要一起?”“叫姐夫一起呗。”“是啊,都没见过姐夫”…… 一群年轻人的目光饱含期待,盛以晴想了想:“那我问问。” 手机从携程酒店预订的界面切换到微信,盛以晴点开置顶的对话框:“这周五晚上有事。” 陈撰秒回了个:“嗯?” “同事订婚加上离职,让我们去开 party。”想了想她又问:“你要不要一起?我部门小孩说都没见过姐夫。” 陈撰这会儿正在楼下商场的 manner 咖啡和留学中介谈事,收到消息,勾了勾嘴角回复,“见一见也行…总得振振夫纲…否则别的小年轻对你有所歹念。” 盛以晴发了两个字:“……鬼扯。” 他笑着将手机放回裤兜里。 留学中介见状八卦:“和女友聊天?” “不,妻子。” “你如果明年出国,那估计要异地两年了,异国夫妻不容易,想好了?” “啊?”陈撰仿佛没有考虑到这码事,露出片刻的诧异,随机恢复一贯冷淡表情:“没事。” 这婚结的跟玩儿一样,留不留学不影响吧? 当天晚上,临近十二点的时候,盛以晴才合上电脑,伸懒腰正要去洗澡,门铃响。她透过猫眼看了一眼——笑起来。 开了门倚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胸:“你这是什么情况?” 陈撰显然是刚刚从外面回来,大概是晚上有酒局,两腮坨红,双肩包都没来得及卸,然而怀里却抱着一只雪白枕头——估计是一回家,跳进卧室刨了枕头就来找她了。 “想你了。来睡觉。”他捏了捏怀里的枕头。 “喝了酒才想我?”她挑眉。 “平时也想。但喝了酒,意志薄弱。” 又来鬼扯了。 蓝牙音响里放爵士乐,浴缸里泡着两个人,他们各自坐在浴缸两端,一个看书,一个刷手机。陈撰想到什么,忽然说:“对了,周五晚上我不能陪你了。” “怎么?” “迟威。”说起八卦,他像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转过脸来看她:“你知道吧,这小子又恋爱了。” 迟威的八卦一直牵动周遭朋友的内心。陈撰与盛以晴相识于他们的婚礼,然而两个人认识没多久便听闻迟威离婚的噩耗。盛以晴尤记得当初一群人约迟威见面安慰时对方消瘦颓丧的样子,他一边低头诉说自己对林珊的付出,一边抬头痛斥林珊对他的嫌弃。 “所以呢,他现在找了个什么样的?30 岁优质男重新流入市场上,这得杀疯了吧?” “不知道。也是年轻的,但没比我们小几岁。他这次说了,他不想一味的付出,只想找一个对自己好的。“ “啧啧。”盛以晴一边摇头,将手机放到一边,抬了脚,脚趾头往陈撰胸口泼水玩,嘴里唏嘘:“简直一代绝世好男人的陨落。” 浪漫有限合伙 第6节 陈撰怕她将书弄湿,另一只手捏了她的脚,浴缸空间狭窄,泡沫浓稠遮了她一半春光,他的眸光停在她湿漉漉的脖颈与锁骨上,又不着痕迹移开,嘴里说正经话,手却不老实:“你真不去看看?迟威今天问我几个人出席,我说你估计没时间了。” “那有什么办法啊,都答应同事了。我们同事那小姑娘钓了个金龟婿,说要求婚了!我也蛮好奇这个的。”陈撰的拇指摁地她脚心发痒,她将脚挣回来,老实了。 “谁的八卦你都想知道点。”陈撰将书放到一边,凑过来,想吻她,又皱眉看了她脸上厚厚面膜,呼吸低低长长喷在她耳边:“你脸上这玩意香喷喷的,让我也试试?” 盛以晴看了一眼时间,觉得吸收差不多了,将面膜扯下,剩下一些精华擦了擦自己脖子,这才勒令陈撰在浴缸里躺好,翻了个面就往丈夫脸上粘。 “我还一次婚都没结过呢。”面膜封印了陈撰的嘴型,声音被压扁,但掩盖不了他的倾诉欲,“要不我们也办个婚礼?嗯?“ “不划算。“盛以晴斩钉截铁否了,噼里啪啦在脸上拍精华液,“我之前算过,北京婚礼成本太高,算上份子钱根本回不了本,耗时耗力还费钱,不划算的买卖。但凡能赚点小钱,我早撺掇你办一个了。” “行吧。”陈撰将脑袋枕到了盛以晴的肩上,语气带一点撒娇,“有点不爽。” “怎么了?” 陈撰脸上的面膜几乎是干的,盛以晴将他脸上皱了的面膜展平,然而很快,又随着他的眉头褶了起来,只听这个男人呼地吹了一下面膜: “他妈的,又要给迟威那小子随一次礼了。” 第06章 以为她没听清,又重复了一声:嗯,老婆。 “什么叫做正缘?” 2019 年,周末的 nugget 餐厅,服务员秋恣宁对盛以晴讲经,“就一个字,顺!” “怎么说?”盛以晴叼着吸管问。 “1,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做自己就行,不需要伪装;2、时刻情绪稳定,不再患得患失。”秋恣宁的手指尖咯哒咯哒敲击桌面:“更重要的是,遇见他以后,做什么事情都顺利了,事业生活身体精气神,通通一帆风顺。女人青春宝贵,一半给了事业,一半给了睡眠,剩下仅有的一点点,绝不可以和烂人纠缠。” “所以他不是。”盛以晴摇摇头,自言自语,“见他那天我就脚崴了。” “嚯!”秋恣宁瞪大眼,摇摇手指,“那不行。珍爱生命,远离错的人。” “但……”盛以晴犹犹豫豫。 她没说她有点动心。 nugget 开在胡同里,北京城最古老也最洋气的地方。但秋恣宁始终觉得,洋气之于北京是一个略微尴尬的词汇,因为她发现,最洋气的那部分北京,反而很“上海”。大概是 nugget 老板也这么想的,于是 nugget 这家以洋气与格调闻名的餐厅,wifi 密码的全拼是“shanghai”。 下午的天暗了一点,院子的里的老槐树被风吹过,飘飘扬扬满桌的槐花,秋恣宁不聊男人,接着八卦她:“对了,你最近工作怎么样了?你说的那个保荐人考试过了没?” 盛以晴白眼翻上来:“别提了!考试那天姨妈来了,疼的我最后几道选择题全是蒙的。” “那又得重考?”秋恣宁倒抽凉气。 “第三次了啊西八。”她往椅背上靠去,捂着额头长叹:“破考试 60 分及格,我前两次一次 45,一次 58。这次能不能有 40 都不知道!疯了!” 27 岁那年的盛以晴正就职于红叶证券,属于市场第二梯队的中资券商,兢兢业业工作四年,项目攒了几个,就等着通过保荐代表人考试后独当一面,领领津贴与签字费,早日晋升 vp。然而工作以后忙到要死,脏活无数,连刷手机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读书复习,她本科是金融专业,偏偏保代考试一半是财务一半是法律,考点又偏又细,专戳她软肋。 秋恣宁用半吊子的塔罗技术给她算过两次,只说:“你考试不能凭实力,全靠运气。” 这边还没来得及哀叹太久,上司胡总一个微信追来:“以晴啊,牧场那个项目尽调时间提前了,你准备准备,明天下午飞呼和浩特。记得让秘书订票。” “没工夫想了。”她将手机一揣,拔了吸管,冷萃一饮而尽,拎着包告别秋恣宁,“走了走了,我又要出差了。” “哟。这次又干啥去?小城市银行打流水还是去县里蹲工厂?” 回答秋恣宁的是一个决绝背影:“内蒙古,数牛!” 夏日的内蒙比北京凉爽一些。只是紫外线实在剧烈,明明晃晃的太阳挂在正当空,全世界只剩下蓝的天与绿的草,还有广告导演郭导黑的脸,他穿一身大裤衩,对着制片人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骂: “客户要的是职场妈妈!什么是职场妈妈?就是精英范加温柔感!起码 25 岁起吧!你们找的这几个女大学生,班都没上过,哪里来精英感?!我是拍艺术片的!我要的是那个范儿!这都是细节!” 《妈妈世界》杂志新合作的客户是一家生产母婴奶粉的龙头企业,公司财大气粗,合同刚签后就爽快付了首笔款,斥巨资找了知名广告导演,要与杂志合拍 tvc 广告。 被骂地狗血淋头的制片人小妹忍不住腹诽:“要找这样的演员你在北京早说啊。临时想这么一出,现在这内蒙郊区的大草原,除了牛就是牛,我哪里给你找女精英去?” 话没说完就被瞥见陈撰的神色,小姑娘赶紧噤声。身为创意副总的他还算淡定,温和对导演道:“好,我们立刻去找。” 郭导演哼一声进了棚,留制片人小妹愕然看陈撰:“你哪里找?” “不是说这家公司快要上市么?在市里应该有分公司,多少能找到几个坐办公室的。你调整一下拍摄计划,让导演今天先拍牛。” “那能是演员么?” “你先搞定导演。” 苍天下草原茫茫一片,烈日当头,不远处是一大片低矮屋棚组成的园区,园区外绕着一圈矮墙,正门几个明黄色塑料板悬挂着“北河奶牛场”几个黑字。 当下能找到的演员实在太少,执行制片人发来几组照片,陈撰看了摇头。唯有一张稍微入眼的,打了电话过去,竟一口价报了 3 万,恕不还价。预算不过一万出头,执行制片小心翼翼问有没有可能通融,陈撰瞥了一眼照片,只道:“又不是什么不可替代的人,不值这个价。你再找找。” 几辆商务车开来,正巧停在“北河奶牛场”门口,几个拎着电脑西装革履的年轻人鱼贯而入。正午的阳光明晃晃打下,陈撰的目光落在最后那个身影上,一时间以为自己看错。他下意识拿出手机,微信语音拨打,嘟嘟几声,不远处那个身影果然掏出手机,似乎是见到了来电人姓名,几分手忙脚乱。 心中有了计较,陈撰的嘴角一点点上扬,轻声自语,“你还真是…” 能给我带来好运。 牧场的条件比盛以晴想象中艰苦许多,客户公司太大,此次尽调涉及客户位于内蒙以及东北的二十多家牧场。草原干燥而阳光爆裂,秋恣宁嘲笑她回来至少得黑上一圈。以至于她今天基本全副武装,西装长裤搭配香槟色长袖桑蚕丝衬衫,脸上是防晒口罩与墨镜,将自己窝藏严实。 上午刚从南边的牧场结束,一行人饭都没吃就到了北河牧场,一晚上只睡了 3 小时,加上暴晒,盛以晴眼冒金星。刚下车没走几步,口袋里手机嗡嗡震动,她一看屏幕,心跳漏拍,差点把手机扔了—— 这男人莫名其妙打电话干嘛?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笑,问她:“脚好了么?” 盛以晴的声音隔着口罩,闷闷的,耳朵发烫,她只说:“我在出差。” 那头又笑了,问:“不热么?捂这么严实。” 这话一出,盛以晴大脑宕机了半秒,四处张望,夏日的内蒙正午,草原茫茫一片,五十米开外,一位身长玉立的男人仿佛站在光里,冲着自己偏了偏头。 她不可思议:“这么巧?” “嗯。一眼就看到你了。” 盛以晴想起此刻口罩遮阳帽加墨镜的装扮,腹诽这男人眼睛真尖。 “那个……”陈撰顿了顿,“你站在原地不要动,我来找你。” 然而,他话音刚落,电话就被盛以晴挂断。他愕然抬头,只见这个女人一个健步,火速钻进了“北河奶牛场”的门里。 “?” 靠!老娘他妈没化妆! 还好包里揣着粉扑和口红,牧场的洗手间简陋,勉勉强强一面沾了水渍的镜子,睡眠不足的眼圈发青,她边画边动腮帮子做面部瑜伽。 手机嗡嗡震动,陈撰的语音又来,好在补救有效,多少能够见人。她最后看了一眼镜子,又从手袋里摸出耳坠戴上,理了理头发,这才接了电话,语调镇定:“刚有点事。咳——现在可以见面了,你在哪里?” 盛以晴一直记得,那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距离第一次见面不过一个月时间。 而陈撰提出的要求也颇为令人惊悚——他问她能不能空出半天时间,想要邀请她帮忙替公司拍摄一幕广告片。 “不去。”盛以晴当即摇头,“我们一整天都在数牛,等到六点以后才结束,累都累死。” 陈撰却只是噢了一声,弯着嘴角垂眸看她。 盛以晴不自在摸了摸脸,问:“干嘛?” “在太阳下看你,比在灯下好看。” “……”脸颊倏红,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不等她抬眸,他又开口:“恭维你的。没办法,实在有求于你,我得说几句好听话。” 盛以晴噗嗤笑起来,“你要我去演什么?有没有报酬?” “当然有。报酬按……” 手机震动,是项目群通知券商开会,盛以晴低头看消息,没注意陈撰说了什么,等到她再抬起头,就见陈撰看着自己,唤了一声: “老婆。” “……啊?” 陈撰以为她没听清,又重复了一声,“嗯,老婆。” 温温柔柔的语调。 心脏不受控制乱跳,脸颊被炙烤,红泛到了耳尖,盛以晴声音都虚了:“你……叫我什么?” 陈撰一愣,失笑,“角色。我是说,你演的角色,是一位律师的妻子,也就是他的——”仿佛故意捉弄她一般,他拖长了调子,含笑看她:“老婆。” 这话刻意,本想逗她,自己却喉咙发痒。 “我不婚主义。”项目群又来消息,盛以晴转身要走,丢下一句:“看我心情。” 陈撰摸不清她意愿,赶紧跟上:“那等你结束了,我来接你。” “我可没答应。” 前方是个临时搭建的会议室,陆陆续续有券商进去了,陈撰知道,一旦她进门,这事就真没戏了。 “喂。”手腕被握住,陈撰将她拉到跟前,语速很快,“一会儿我来接你,按照行业最高价格的两倍支付报酬,也就是三万。晚上 8 点无论有没有结束我都送你回酒店,有专属化妆师,保证让你在镜头下和现实里一样好看。如果现场有任何人敢为难你,我立刻跟他翻脸。还有……” 阳光下的他皮肤些微的泛红,大概是因为焦急,他看她的眼神直白而热烈。这么一大串说完,盛以晴依然只是看着自己,陈撰索性把心一横,握着她的手未松,几分可怜: “……求你了,以晴。” “精英感,模样周正,年龄 25 岁左右。可以可以,这一看就是日常加班的人。”广告导演对盛以晴十二分满意。 临时搭好的摄影棚就在牧场附近的一处旧厂房,这次 tvc 广告拍摄周期不到一周左右。化妆师给她化妆时,盛以晴整个人还是懵的,手里拿着执行制片人递来的脚本,暗自庆幸情节简单:幸亏只要她抱着电脑加班就行,加完了再看一眼儿童床上的婴儿,最后起身推开门,放眼辽阔苍穹。不需要演技和台词,全听导演吩咐。 这会儿过了晚饭时间,小剧组里二十多个人忙忙碌碌,夜幕从天边升起,衬着棚里灯火如昼。 陈撰与几个制片人双手抱胸站在导演身后,两台监视屏显示不同机位,屏幕里的女人穿衬衫上衣搭配半身裙,勒出纤细腰身,哪怕被镜头画幅拉宽了比例,也依然消瘦。粉扑子的小圆脸,双颊略微有些肉,眉目里带了水汽氤氲的朦胧,高清特写镜头让他第一次看清了她的脸,可不知怎么,却始终觉得她面前笼着淡淡的雾。 他就这么直白看着她,没注意到自己的神色。直到隔壁人撞了撞他胳膊,“你朋友?挺好看的。单身不?” 是副导演。 陈撰扬了眉毛,反问:“感兴趣?” “给个微信呗。我看她挺有潜力的。” 陈撰过了几秒才答:“别想了。” 副导演反应过来,诧异,“你的菜?你原来直的啊?” 他和陈撰工作 4 年多,平时拍摄广告接触的美女公关和模特不少,生得一副招人的模样,却始终单身。但凡有人主动,他也淡淡。几个回合下来,大家也都有了揣测,广告圈的男人,弯的正常。 “没。和我没关系。”陈撰摸摸鼻子,大言不惭:“是她,对别的男人不感兴趣。” “?”言下之意是只对你感兴趣? 浪漫有限合伙 第7节 “我也……”陈撰嘴角弯起:“很无奈。” 灯光调试好之后便是正式开拍环节,明明是夏天,可盛以晴的手脚都是凉的,她独自坐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 摄影棚内的灯光太亮了,打得人眼疼,硕大的镜头怼着脸,盛以晴不着痕迹搓了搓手,深吸一口气,就怕自己举止僵硬。 耳返里是导演嘱咐:“演员别紧张啊。就正常加班就行了。” 她他妈也想啊!盛以晴尽可能找了个舒服姿势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的笔记本电脑正是自己的工作本,笔记本打开,一连串消息和邮件滴滴嘟嘟冒了出来—— 得!紧张的感觉瞬间消失,她心里苦笑:“挺好,秒速进入工作状态。” 又听耳返里导演声音传来:“神态非常好!疲惫感非常到位,有瞬间被工作击垮的颓丧感。可就是这个背啊,有点儿驼……” 导演监视屏里的盛以晴正拧着眉,一条一条点击工作群里消息。直到看到同事一条: “保代出成绩了!你过了吗?我们都过了!” 我靠!冷意上来,她霎时打直了脊背。 下一秒,耳返里传来导演称赞:“好样的!就坐这么直!” 拍摄比众人想象中顺利不少,收工结束,他直接开车将她送回市里酒店,夜幕下的牧场一片寂静,草原的星光如城市的灯火点点。 十八线的小城市竟然有夜生活,老城区过了九点的美食街上支着几户烧烤摊子,桌椅都在户外,烧烤架前立着一张破旧塑料板,绿底白字印着价目。老板娘一口东北口音,招呼两人落坐。 烧烤摊上坐下,盛以晴先发制人:“我今天很好看?” 陈撰一下子被她唬住,看了她一眼,又移开目光,“还行吧。” “从进了摄影棚起,你就一直在看我。” “噢,看来你也没少看我。”他垂下眸子,懒洋洋填写菜单,不等盛以晴答话,又说:“我只是觉得挺神奇的。” “怎么?” “没什么……”他弯嘴角笑了笑,“不过,遇到你以后,我的运气就特别好。你知道么?那天才送完你回家,转头老板就给打了电话,说这个客户定下来了。项目前期筹备了一个月,今天刚来这里拍摄,导演就嚷嚷着要新演员,要求还特高,要精英感、要好看……结果我一低头,巧不巧?就看到你了。“ 盛以晴扯了个比哭还丑的笑:“那我正巧相反。我遇到你以后,运气就特别差。” “噢?” “上次见了你之后就忙得天昏地暗,老板和客户一个比一个难伺候。保代考试也没时间复习。裸考三次了。“她眯着眼叹气,下巴支在手背上,“今晚刚出的成绩,估计又要挂了。” “你还没查?” “不用查。我最后几题都是蒙的,肯定过不了。查了一会儿连烧烤都没心情吃了!” “是么?我以为你是学霸来着。”陈撰诧异,“在我眼里,学霸没有过不了的考试。” “我长得很像学霸?”她皱眉看他,不可置信确认了一遍:“我竟然是那种……呃,只知道读书的无聊的脸?” “怎么会?”陈撰替她拆了餐具,将盘子和碗放到她面前,回应她的视线,“你长了一张从来没输过的脸。” 盛以晴心跳了一下,一抬头,四目相对,只见他的眸光直白而平静望着自己。见她怔怔看来,陈撰不自在移开目光:“我是说,你还是查一查吧,没准运气好过了呢。” “没过怎么办?” “那就接着考呗。我陪你。等哪天过了,我请你吃大餐。”他认真画饼。 “别啊。”她拿起一根烤串,眨眼看他,“这一考可能就三四年呢,你不谈恋爱了,只等我?” “你这话说的……”他勾唇,“好像在打探什么?” 盛以晴干脆摊牌,“酒都喝了,要不要聊聊恋爱史?” “你很感兴趣?” “普通。”她低头咬串。 “我的过去,估计比你想象中简单一点。”他弯弯嘴角,看着她:“你呢?” “我么?比你想象中复杂一点。” “原来心思都在恋爱上了。”陈撰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面,了然,“难怪,保代考试一直过不了。” “喂!” 两人对话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陈撰瞥了一眼来电显示,起身示意自己要接个电话,盛以晴挥手让他赶紧,他离开时,又勾着唇角丢下一句:“你趁这会儿查查呗,要是过不了,兴许我还能借你一个肩膀。” 电话是陈母打来的。 陈家长辈这会儿刚从欧洲旅游回来,得知他在出差,问完了工作,又老生常谈提到他的终身大事。陈撰一贯是敷衍了之。 老人家不信,自言自语:“你不追别人就算了,别的小姑娘也傻么?都没看得上你的?” 陈撰语气平淡:“行了,我这性格,别祸害人了。” “你不喜欢女生?!”陈母突发奇想。 “妈,我谈过恋爱。”他无奈。 “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这么多年过去,人啊,还是得向前看……” 回忆被勾起,陈撰干脆打断:“好了,我先挂了。” 陈妈妈不肯放弃,“哎呀,我说整个北京的单身高质量女性全世界最多了,你就没遇到合适的吗?” “没有。”他语气不耐烦起来,转了个身,目光落在不远处盛以晴的身上。只见她侧对着自己,微微弓着背,正瞪大了眼看着手机屏幕,嘴巴也张大,再然后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她抬头向四周看,眼睛亮晶晶的放光,迫切找到一个熟悉面孔,然后服务员来了,上了一铁托盘的烤串与白酒,她一边晃动手机屏幕一边对服务员说着什么,嘴巴一张一合,他的注意力被引过去,目不转睛看着她。觉察到他的视线,她扭过头来,望向自己的笑容更灿烂,特意夸张张大了嘴巴对着自己一边说一边比划:“过了!过了!六十一!六十一!” 喜悦会传染,嘴角不自觉勾起,陈撰的神色温柔起来,冲她回了个大拇指。这才注意到电话还没挂,那头的妈妈不相信,继续追问:“真没有?一个看得上的都没有?!” “嗯。”他的目光依然流连在盛以晴身上,唇角弯弯,心不在焉回了个: “……没呢~” 第07章 催婚?好事情能需要别人催?! 盛以晴见陈撰打完电话回来,喜气洋洋替他斟酒,“怎么打电话时候黑着脸啊。客户电话?” “是我妈,聊着聊着催婚了又。” 保代考试压线通过,她这回心情大好,有了扯淡的心思:“哟,那你可得坚守住了,好事可用不着人催,恋爱可以谈谈,结婚可一定小心了。” 陈撰闻言扬了眉毛,“不结婚的恋爱,有人愿意跟我谈?” “多了去了。”盛以晴一脸理所应当:“这年头哪几个人真想结婚啊。” “你别说。”陈撰认真看她,“我的人生理想就是一个人,一居室,孤独终老。” “为啥?”盛以晴半开玩笑:“原生家庭不幸?” 陈撰“嗤”了一声,“不,只是我不喜欢和人接触。” “了解,不过孤独终老我不行,我和我闺蜜说好了,就年轻的时候我和她各自恋爱,老了俩老太婆窝一块,一起死。” 他笑起来,“不想对男人负责?” 盛以晴倒了酒,“你不觉得结婚很可怕么?好端端一个人,本来自由自在,自己赚钱自己花,结果这个证一领,立刻给自己上了道枷锁。” “本来就是陷阱。”陈撰点头,“政治哲学里,社会管不过来的人,就让家庭来管,结婚不就是找个人约束自己,再骗你生个孩子,给你上条软肋。” “可不是?”盛以晴与他碰杯,闷完一杯酒,继续说道:“我也能理解你!男人不想结婚太正常了,一旦结婚了,房贷车贷加上老婆孩子,上有老下有小。过了 35 直接成了老奴,不敢辞职不敢松懈更不敢死。” “你很懂嘛。”陈撰听了这话,弯弯嘴角,又给盛以晴斟了酒,“但我不全是因为这个才不想结婚。” “噢?”酒过三巡,恰好的微醺,她眼迷离凑上来,“那你因为什么?隐疾?” 陈撰眯了眼,看她,半晌才慢悠悠道,“嗯。失望了?” 不料盛以晴却摇了摇头,“不可能。你要是有隐疾,你应该上赶着结婚才对。” “怎么说?” “你知道结了婚以后最不想做的是什么吗?” “嗯?” “爱。” 陈撰愣了片刻,低低笑出声来,与她碰了碰杯,也接着说:“是这样,激情需要新鲜感。同出一个屋檐下久了,就成了亲情。” “毕竟每天都在鸡毛蒜皮。一男一女要争论几点吃饭?吃什么?几点睡觉?要不要洗了澡才睡觉?烦都烦死。也难怪,那么多人结婚以后都会出轨。” “因为人总是高估自己对寂寞的忍耐度。”想到什么,陈撰扯了扯嘴角,“同样,也容易高估自己对对方的爱。” “人很难一辈子只爱一个人吧?所以承诺一生一世就是一个伪命题!”盛以晴皱眉,“而且,我真的完全不想和另一个人共用一个卫生间。更没办法接受有人管着我。” 陈撰与她碰了碰杯,“是。人类的领地意识比自己想象中要强。明明现在社会已经够拥挤了,为什么还非要让一个人和自己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嗯哼,只要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永远会有争吵。” “并且,永远需要妥协。” “把两个生活经历完全不同的人放在一个屋子里注定会产生排异反应。” “我妈管这些叫做磨合。”盛以晴嗤了一声,“可她就把我爸磨合走了。我,就属于原生家庭不幸的类型!” “磨合?”陈撰笑了,“你知道磨合的背后是什么吗?” “当然!这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盛以晴将最后一滴酒从瓶子里倒出来,“磨合嘛,就是把你棱角割去,一点一点,杀死原来的那个自己。” “嗯。”他轻笑,与她碰杯:“知己。” …… 他们碰杯,碰杯,又碰杯,一口烤串一口酒再加一句吐槽,最后得出结论,“这婚——狗都不结。” “干杯!” 陈撰很少喝酒。 他对健康生活这四个字似乎无比热衷,日常生活里严格控制饮食,今晚大概是因为盛以晴嚷嚷着要喝酒,所以舍命陪君子。 夜过了一半,烧烤店打烊。县城里的街道安安静静的。小地方去哪里都可以步行,剧组的车子停在县招待所的楼下,距离烧烤摊子十几分钟的路程。一轮月亮挂在穹顶,月光洒在县城低矮又密集的楼宇之上。 夜晚的风泛着凉意,她的身旁贴着他的体温。兜兜转转的步子停在她所住的酒店跟前,玻璃门半阖着,亮黄灯光里坐着一个在看剧的前台,门口稀疏停着几辆破旧电动车,陈撰抬眼望了“如家招待所”几个字,看她:“到了?” 她却不舍得走。嗯了一声。站在原地对他说:“到了。” 他也没动步子。这么垂头看着她,喝了酒的眸子亮闪闪泛着水汽,但却依然清明,陈撰嘴里含着隐隐的笑,夸她:“酒量不赖。” 盛以晴双颊发烫,迅速瞥了他一眼,拍了拍脸,说:“还行,还是有点微醺。” 他说喔。 浪漫有限合伙 第8节 她的目光从他的肩膀穿过,不动步子,也不说话。 两个人这么站在酒店门口,谁也不肯动,前台的目光不耐烦隔着脏兮兮的玻璃门射过来,陈撰察觉到,下意识拉过她的胳膊,想躲开视线。盛以晴却不明他的意图,脚步不动,问他:“你拉我干嘛?” 陈撰轻声:“那边有人看。” 他想说,有人盯着我们看,不太舒服。 她拖着调子喔了一声,瞄了陈撰一眼:“行吧。” 当真拉着他往边上没人的地方靠了靠。 这会儿的马路很静,他们避过酒店大堂的视线与灯,躲在了阴影里,夜风一缕缕吹来,脸颊微微发烫,盛以晴心里琢磨着良辰美景,是不是应该她先主动? 正在犹豫,就见陈撰碰她胳膊肘,冷不防冒出一句:“喂,老婆。” 温温柔柔,尾音拖长。 她一跳。 瞪大眼睛骂他:“你有病吗?” 这个称呼叫上瘾了? 陈撰一脸得逞表情笑起来:“你还真挺奇怪,一边说死都不想结婚,可一听到‘老婆’两个字,总是一副脸红心跳的样子。” “你逗我?!”盛以晴恼,瞪着他想反击,然而“老”字说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一句:“老狗!” 说完转身就走,陈撰在身后笑的得意,她愤愤然,想到什么,忽然转身,几步跳到他面前,拽住他领口往下一拉,吻上了他的唇。温热的触感。修长的身影僵在原地,瞪眼看她: “你……干嘛?” 问着话,却不动,唇还贴在一起,发音含糊不清。 “……你不是很嚣张么?”她亦贴着他的唇回答,“现在害羞了?” 陈撰这才将唇移开了一寸,摇头:“没有。” 神色清明,看来是真的淡定。 “……也是。”她无趣,松开他领子,将他推开,“那你走吧。” 却没想到后方的地面稍微凸起了一块,这么后退一步,磕到脚尖,重心不稳,她以为要摔,腰被人揽住,一把勾回,陈撰啧了声,“你故意的吧?” “故意个鬼,上次见到你也差点崴脚。扫把星。”她推他。 推不动。 “你换个角度想想,两次崴脚,好像都是因为拒绝我。你刚主动亲我的时候,可安全了。”这么说着,目光落在她唇边,似笑非笑,又逗她: “老婆,不要随便赶我走。” “烦死了!“她气,“你给我——”滚字还没发出音,就化在口中。 陈撰低下头,却不吻她的唇,温热的吻星星点点落在她的颈窝,汇成一条暖流,腰被他手掌裹着,无法动弹,喉咙发窒,连呼吸都停了。 大脑霎时一片空白,她拽着他的衣服,宛如溺水的人拽着救命稻草,然而水依然漫了上来,她快要溺亡在他的吻里。 “好了。” 他的声音低哑。松开她的腰,丢下一句:“ 我走了。” “……” 十八线县城的小旅馆,盛以晴洗完澡擦头发,酒醒了,人还醉,盯着电脑屏幕,心思却越飘越远。 陈撰的唇微凉,可她被吻过的地方像被烙下痕迹,些微发烫。 手机静悄悄的,陈撰的头像躺在列表里安安静静——她慌起来,哪有这样,亲完了一句话没有?狗,实在是狗。 闹了一夜,最怕心猿意马的只有自己。 盛以晴咬牙,干脆关机。脑袋埋进枕头里。 这么辗转了一夜,迷迷糊糊,梦里见到他的指尖划过她的唇。在烧烤摊上喝酒的记忆袭来,他的手骨节分明,皮肤白皙,修长手指握着酒杯,碰杯的时候,有意无意擦过她的手,手掌握着她的腰,掌心微微用力…… 直到窗帘缝隙里透出清晨的天,带了灰调的蓝,盛以晴挣扎着起身,迫不及待开了机,噔噔噔几十条消息提醒,她却不敢看。 直到洗漱完毕,化了淡妆,对着镜子里崭新的自己,这才鼓足勇气摸出手机,微信工作消息一路往下翻,悬着的心总算落地—— 凌晨两点半,那狗男人发了一条:“睡了没?” 客户将各方中介出发的时间定在上午 8 点整,今天要去新的牧场。盛以晴哼着歌收拾了行李,楼下超市买牛奶,就在结账的时候,盛以晴又摸出手机,盯着那句“睡了没”,嘴角弯弯。 她一字不回,心满意足将手机塞回了包里。 车子上了高速,内蒙古太大,县与县之间路途迢迢。加上为了租金便宜,牧场大多选在偏僻地区。刚上了车,客户就告知目的地大约在 5 个小时车程。同时,为了防止司机疲劳驾驶,建议各个中介无论多困,都应保证精气神,绝对不可在车上睡觉。 于是一干人等只得强打精神,盯着窗外苍茫的原野暗自发牢骚。 那个吻又缠了上来。 手机这会儿分外安静,盛以晴大概是无聊,拿出手机盯着陈撰的头像看了半天,手欠又去撩他:“对了,你说拒绝你就会有坏运气,那昨晚那样,你说我今天是不是会有好运气?“ 陈撰秒回了一句:“今天这么闲?” 语气不善。 “所以……”她心一横,“还有下次么?” 还没等到陈撰的回应,电话却先响了。是盛以晴的上司,负责这次牧场项目的胡总。胡总年过 40,入行十几年,不痛不痒在红叶证券投行部混了个 director 的职级,盛以晴从加入公司起就跟着他,只觉得他像个万精油,没什么真才实干,好在圆滑,但凡大老板顾不过来的项目,就抹上他。 投行熬人,入行时乌泱泱一片,十年之后要么辞职、要么转行,而大浪淘沙之后还能留下来的,除了精英中的精英,剩下的大概只有上有老下有小的混子了。 在长期的合作中,盛以晴坚信胡总是后一种。 他先大概问了盛以晴的项目情况。转而提到,“对了,小盛,你这次保代考试过了吗?” 还不等盛以晴回答,胡总又加了一句:“得过了啊。过了的话,这次牧场项目的保代就由你负责了。” 盛以晴一怔,仿佛没听懂胡总的意思:“你是说……” “我手头项目太多了,也该放放权了。你考试过了吧?去把保荐代表人注册了,麻利的。到时候申报的时候就由你来签字,我说你啊,从这个项目起正式从协办升为主办了,开心不?” 电话挂了盛以晴还没反应过来。 喜悦的上升是需要时间的。 也就在那个时候,盛以晴愣愣想到:“看来……运气真的有变好?” 草原上的阳光刺眼,商务车一路驶过,周遭绿地绵延。tvc 广告拍摄为期 10 天,基本上每天早 9 晚 8 的节奏。 从工作人员的角度上看去,陈总似乎心情不佳,眼圈微微发青,一大早就来了,坐在那儿也不说话,半抬着眼看着窗外,抿着唇,每隔几分钟就看一眼手机。 过了会儿,手机震动,他看了一眼信息。下一秒,一早上紧抿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了一个角。 “还有下次吗?” “还有下次吗?” “还有下次吗?” …… 嘴角的弧度又深了一些。 片刻后,一扫阴霾的某人神清气爽回了个:“没有。” 商务车到达摄影棚,陈撰拉开车门,只见不远处的“北河奶牛场”此刻一片热闹,十几辆货车停在门口,门开着,工作人员将牛一只只赶上车去。直觉不对,问身边人:“这是做什么?” “不知道啊。这么大规模,那些牛运哪里去?” 陈撰皱了眉头,想起盛以晴这几日的工作,沉吟片刻,拿出手机拍了一段视频。 之后的十几天里,两个人再也没了见面的机会。 陈撰继续驻守原地拍摄他的 tvc 广告,而盛以晴辗转了七八个城市。 牧场走了十几个,越发觉得这些牛的模样实在相像,甚至有几只牛她怀疑都是先前见过的。她开玩笑与同事提起这茬,同事嗨了一声:“奶牛嘛,长得可不得一模一样,别说物种不一样了,我看外国人可都一个样。” 对拟上市的公司进行尽职调查是负责券商的重要工作之一,这家牧场公司,奶牛的数量则属于核心资产,十几个券商数了一周多,好在奶牛数量与客户提交基本一致。总算完成一件大事,启程回京。 陈撰早在三天前就到了北京,上飞机之前特意给盛以晴发了微信,问她何时回。盛以晴直接将航班发了过去,问他:“打算接我?”对方含糊其辞来了一句:“看情况。” 飞机降落在 t3。盛以晴还在滑行,飞行模式刚刚关闭就收到了陈撰微信——十分钟前,一条首都国际机场停车场的定位信息,她弯弯嘴角,手里却麻利回了个问号:“?” 语音回复的声音慢条斯理,还带了闹哄哄的背景音:“出来了说一声,我在定位这儿等你。” 正直盛夏的北京,入夜的温度却刚刚好,因为两个小时的飞行时长,她在短袖外罩了一件针织开衫。陈撰今天一身休闲,宽松米色短袖搭配灰色直筒裤,头发随意抓过,站在一辆破奔驰边上,大概是身形卓越,大老远就能一眼看到。 盛以晴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脚步变快了。 “你怎么来这儿了啊?” “有事呗。”他接过她的行李,将箱子往后备箱上搬,又替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示意她上去。盛以晴往车上跳,弯弯眸子问他: “是为了来接我?” 陈撰上了驾驶座,扣上门,睨了她一眼,摇头“不,这是顺便的,还有其他事情。” 盛以晴撇嘴,拖长了调子应了一声:“噢—那你快去忙—” 话音未落,就被他托了下巴,男人凑上来,气息扑到她的脸上,不等她闭眼,唇瓣相触。清冽的触感。 这个吻稍纵即逝。 等盛以晴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男人已经扣了她的安全带,一本正经发动车子了。 车厢里放着奥斯卡电影配乐歌曲,谁也没有说话。 唇瓣些微的温度,是他残余下来的。她拿眼睛偷偷描摹他的外轮廓,目光从鼻梁勾到下巴再到喉结,再沿着他的肩膀,一路落到把着方向盘的双手。 “这几天我运气不错。”盛以晴忽然开口。 “嗯?” “后来,我们的 director 给我打了电话,说既然我过了保代,就让我负责这次的牧场项目,由我做签字人。” “签字人?” “就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咯。公司要上市,需要请第三方机构作为保荐人,负责核查公司的经营情况和财务情况,只有保荐人确认一切符合国家规定的上市要求,公司才能上市。而保荐代表人,也就是我,就是代表我们公司最终的签字人。“ “这么厉害?做了这个保荐代表人好处很多?“ “至少有一笔签字费啦。而且这算我主办的项目,年底分奖金也能拿多一些,多多积累经验,之后也好升职。“ “不需要承担责任?“陈撰隔着后视镜瞟了她一眼。只见她微微开了一小部分车窗,夜风灌进来,将她的发丝扬起,路灯在她的脸颊投下一阵又一阵的光。 浪漫有限合伙 第9节 “当然要了。要是出了问题,比如在 a 股,保荐代表人可是要承担刑事责任的。” “那这个项目你不得好好核查清楚?” “肯定了,自从我们胡总说让我来做保荐代表人,我这几天数牛把眼睛都瞪圆了。恨不得把那牛脸都记下来。不过我看这个牛啊,长得还真挺像,好几次我都以为自己脸盲了……” 她这么自顾自说着,没注意到陈撰那边沉默下来,他的唇抿着,一脸若有所思。 “怎么了?” 夜晚的机场高速与四环路一点儿不堵,陈撰家住在北三环的一居室里,为了送盛以晴,特地绕了一圈,据他说马上就在物色新居,筹谋买房。实现他口中的人生理想:找个一人居的公寓,孤独终老。 陈撰的车在盛以晴小区门口停下,盛以晴正打算开门下车,却见这家伙一脸好整以暇看着自己。 她索性逗他:“怎么了?今天脸上美貌太多了么?” 他被逗笑,偏头看她,“嗯。所以你相信了,每一次靠近我都会有好运气?” “错。”盛以晴摇头,“不仅是我,你也会因为靠近我而有好运气。” “我不否认。”他今晚似乎心情极好,专注看了她一会儿,这才说,“你坐着别动,我送你一个礼物。” “噢——”她笑,以为又是吻,却见陈撰表情严肃了几分,从兜里摸出手机来,打开相册就开始翻视频,仿佛猜到她想法似的,头未抬,只抬手揉了揉她的头,轻声道: “再亲就上瘾了。” 她一怔,脸颊发红,好在陈撰总算找到了那个“礼物”,递到她的面前,“喏,就在你们离开北河奶牛场的第二天,我看见大清早,他们就将这家牧场里的牛全都赶出去了,用车子运走。我觉得奇怪,特意留了个心思。我们先前那拍摄持续了一周,走之前,这些牛都没有回来。直到今天上午,也就是你们结束调查的当天,我在当地的朋友给我发了这段视频。” 这么说着,陈撰将视频切换到下一个:只见十几辆卡车依次停在了北河奶牛场的门口,随着工人的指挥,一只只奶牛安静的从卡车里下来,再被驱赶进了牧场之内。 “所以……“原本旖旎被一股冷意取代,盛以晴不可置信抬眸看着陈撰:“这些牛……” 陈撰淡淡道:“这只是一处牧场的情况。所以,我是说,你们这几天数的牛,弄不好还真的有可能是重复的。” 第08章 他身上没有已婚男人的坍塌感,精致地像个流通品 2021 年。 这周五下午,盛以晴没去公司。 曲繁漪订婚的那家餐厅距离公司大概十多分钟车程,大家约定了下班后一起出发。这会儿投行部的几个实习生恰好不忙,又趁着老板不在的大好摸鱼时光,端着咖啡就凑在茶水间里闲扯淡起来。 大家七嘴八舌扯起这两天的行业新闻:“你们看了没?证监会昨儿处罚了一批公司。” “怎么了?证监会哪天不罚款才奇怪了。” 其中一名叫做贺嘉嘉的实习生压低了嗓子:“我听说啊,红叶证券的胡总进去了,好像是他上市过程涉及重大欺诈。他搞的那公司估值 100 多个亿,事发后惹证监会龙颜大怒,项目黄了连带着几方中介都得遭殃。“ “红叶证券?”有人想起什么,重复了一遍:“那不是……” “对!“贺嘉嘉点点头,压低了声音,“就是咱晴姐之前在的那家。” “她之前红叶的啊?!”有人瞪大眼,脱口而出:“红叶能跳到咱合盛来,就,还挺牛逼。” 合盛证券属于内资投行里的天花板之一,尤其是投资银行部门,向来狼多肉少,是众金融人眼中的香饽饽,这几年别说社招了,就连校招名额都几乎为零,七八个实习生眼巴巴实习了一整年,充其量只能在简历上添上一笔。 贺嘉嘉耸耸肩:“她两年前来的。这种事情啊,时也运也。而且,我还听说,她之前就是胡总团队的。” “姓胡的我听过,名声很差,野路子。这两年做的几个项目都有点问题,他之前经手的一个牧场项目,不是刚上市不到几个月就退市了么?这回好了,直接进去了!话说咱晴姐可以啊,出淤泥而不染,还直接跳到了咱合盛。” “运气和实力并存呗。”贺嘉嘉抿了一口咖啡。 盛以晴到 nugget 的时候,贺嘉嘉他们都已经在了。 她没想到曲繁漪订来订去,最后还是选了这家熟悉餐厅。秋恣宁在两年前就辞了 nugget 的服务员职位,再后来几篇文章流量暴涨,抓住最后一波文字媒体的东风,混成了知名情感博主。 上周末,这个名利双收的死女人方与盛以晴抱怨:“最近行情不好,一条广告只能收五万块,好在幸运的是,一个月多少能发布四五条。” 曲繁漪似乎怕同事们不来,还在昨天特意拉了个微信群,提了一嘴,说在场的还会有许多优质单身男,欢迎大家前来社交。 投行女本来恨嫁,一方面是忙,而另一方面是眼高于顶。听了曲繁漪这话,大家也难免热络起来,加上地点又在三里屯附近的胡同里,足够 fancy,周五晚上跑一趟,也不失格调。 这会儿包场了的 nugget 歌舞升平。放着爵士小调,除了男女嘉宾,还有几个生面孔,穿着统一的服饰,井然有序搬运各种设备,应该是工作人员。 今日的餐厅显然和平时不太一样,木桌子上铺了白色桌布,两张桌子拼在一起,六个人一桌,桌子上甚至放置了小小名牌,就连餐厅的顶灯都被调整了,再往前,是平时乐队现场演出的地方,被两扇厚厚的橘色丝绒帷幕挡住。 舞台对面是一张小桌子,桌布与别的桌略有不同,她猜测,那是一会儿曲繁旖和未婚夫就餐的地方。桌子右后方特意放了一盏氛围灯,被一面古董镜子反射。而在曲繁旖座位的正对面,则悄无声息地坐满了请来的摄影师,长枪短炮,默默守候。 贺嘉嘉见到她目光,凑过来,声音挤了柠檬:“曲繁漪有点东西啊!闷声不响让自己嫁了豪门。你知道 nugget 包场一次要多少钱吗?我刚问了朋友——”贺嘉嘉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六位数!” 盛以晴做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贺嘉嘉接着说:“不过钱还是小事,主要是花的心思和时间,你看看这些场地布置,还要找对应的公司,盯着他们上工,麻烦要死。我发小之前搞了一个,花了大几十万就算了,累没了半条命。”贺嘉嘉看着这周遭啧啧感叹:“果然啊,找男朋友还是得找有钱的。” 周遭的男士,大概就是曲繁漪口中的优质男,优质或许真的优质,文质彬彬中透露着被资本压榨的疲惫,看人的目光严肃中带有几分拘谨,衣服品牌大多数是 cos 与鳄鱼之流,经济适用型,显然入不了大小姐贺嘉嘉的法眼: “被曲繁漪那丫头骗了!”贺嘉嘉非常不屑,“都是普男。” 还不等盛以晴回,小姑娘想到什么又问:“诶!对了,咱姐夫呢?” 盛以晴笑笑,“有事来不了了。下次见吧。” 两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音乐变了调子,服务员端上开胃小菜,盛以晴下意识看了一眼之前空着的那张桌子—— 果然,男女主角来了。 曲繁旖穿了一件藕色连衣裙,掐着腰身,一个月不见,瘦了一圈。冷色顶光当头浇下,反倒衬着皮肤闪耀,耳朵边贺嘉嘉的语调高了八度,声音又低了几分:"啧,水灵了好多,果然,不上班以后。整个状态都好了。工作是最让人衰老的社会活动。妈的这个新郎竟然可以啊,你说曲繁漪难怪要大张旗鼓把我们弄过来,这搁谁谁不得炫耀三天啊!" 耳边人劈里啪啦,盛以晴却没应。 她的目光被钉在了坐在曲繁漪对面的那个男人身上,男人看向未婚妻的目光小心翼翼,颇有几分诚惶诚恐的味道。像是生怕自己的举动出了差错——这样的目光盛以晴再熟悉不过,毕竟他曾经,也是这样看着另一个女人。 迟威?! 我靠! 曲繁漪嫁的竟然是迟威?!! 当然,还没等盛以晴反应过来,身边的贺嘉嘉迅速撞了撞她的胳膊,“诶诶诶诶,有收获有收获!!看帅哥!!你看你看未婚夫后面那桌的那个男生,穿潮牌那个,好帅噢!你说我怎么才注意到他…日日日日他看我们了!” 盛以晴总算舍得将目光顺着贺嘉嘉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几米开外,自己几日未见的丈夫,抬眸对她笑了笑。 “姐!他在对我笑啊!”贺嘉嘉耳朵泛红,“桃花桃花桃花!我的桃花到了!” 盛以晴捋了捋头发,试着解释:“有没有可能只是眼睛进沙?” “这个长相是我的菜。衣品也好,气质好冷。你看他和别人说话的样子,冷冰冰的,眼神像在看狗!好冷漠,好喜欢!姐——”贺嘉嘉转过头,“就他了。我的新目标。” “哈?”盛以晴差点被呛到,“有没有可能人家已经结婚了呢?” “结婚?!不可能!”贺嘉嘉摇摇头,示意这一桌的同事们一起鲸吞陈撰身影,“欸,请问大家,你们觉得这个男人结婚了吗?” 霎时一群投行女精英的目光嗖嗖打过去,片刻之后,各自发表结论:“肯定未婚。他太精神了!” “精神?”盛以晴不太理解。 “已婚的人身上有一种松懈感。”其中一人开口,“唔……类似晴姐这样,当然不是贬义词,是指晴姐穿衣风格非常松弛,怎么舒服怎么来。” 盛以晴瞪大眼睛:“我这么邋遢的?!” 她环顾了周遭,好像只有自己今天一身宽松卫衣搭配套头牛仔裤和运动鞋,连妆都没化,草草架了一副框架眼镜。 “不不不,不是邋遢。是说你不会刻意紧绷自己,没有迎合世俗审美。但择偶期的人就不是这样了,被凝视的人,多多少少会需要应对审视,而不得不穿一些不那么舒服的衣服——紧身裙、高腰裤、细高跟鞋…俗称,战袍!” “所以,这位……咳,男人…”盛以晴眯了眯眼睛:“你们觉得他处于择偶期?!” “太他妈择了!”贺嘉嘉用力点头,“他身上没有已婚男人的坍塌感。浑身精致,这一看就是流通品。 ” 盛以晴眼里杀气闪过。下一秒,又被贺嘉嘉打断,只见大小姐晃着盛以晴的胳膊,一脸虔诚提出: “姐,你帮个忙,我想要他微信!” 第09章 人妻嘛,比较适合做僚机 “??!怎么帮?!”盛以晴瞪大眼睛。 “做僚机你知道吧!已婚姐姐最适合做僚机的,他对你没有提防!一会儿服务员上菜,求你去帮我问问,他有对象没有。” 盛以晴原本腾腾的杀气瞬间灭了下去,化为一阵浓烈的悲从中来。 伴随着慵懒的爵士乐,服务员一手托菜,一手背腰,穿梭在一桌桌白色桌布之间。 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往主桌上瞧上几眼,好奇何时能够进入主题。 身为女主角的曲繁漪这一顿饭形如摆拍。她紧紧绷直着后背,放平肩膀,担心花了口红,只是小小口地咬下叉子尖的一点点食物,再细嚼慢咽 20 下。 所有的女人在被求婚之前都会有预感。然而预感一旦变得清晰一些了,就会被她们迅速地否认——求婚应该是一件惊喜,宛若穿越一场粉色的迷雾,在懵懵懂懂当中,鲜花与钻戒与誓言忽如其来地降临,将她带向光芒四射的幸福终点。 但此刻,紧张至极的曲繁漪忍不住开始回忆迟威求婚的那天——她照例带着一盒热气腾腾的饭盒,在他的医院等他下班,唯一不同的是,那天他们在医院食堂吃完了饭,他驱车送她回家,月亮从一棵树的梢头滑向另一棵树的梢头,就在车子在她的小区楼下停下时,迟威熄了火,锁了车门,开口对她说:“小漪,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关系再更近一步?” “啊?” 曲繁漪愣了愣,当然内心迅速狂喜起来,她接着说:“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结婚,我是说,小漪,年纪也差不多了,我觉得你很合适,要不我们找个机会见见父母?” 曲繁漪愣在了原地。 他在向自己求婚,用一种世俗的、实在的而又疲懒的方式。 没有粉色的迷雾,也没有鲜花、钻戒、单膝下跪与爱你一辈子的誓言。 当然,甚至没有一句“我爱你”。 于是曲繁漪摇了摇头,“我很想嫁给你,但这个不是我要的求婚。” 迟威一愣:“那你想要的是?” “我想要盛大的求婚,那一天我会特别美,在一个庄重的场合,在所有人的见证下,你拿着钻戒,对我单膝下跪,周围有音乐,有掌声,还有像雪花飘在我们的身上……”曲繁漪的眼睛很大,在诉说自己内心最纯真的幻想时,她的眸光在月色下闪烁,长长的睫毛伴随着她的每一句话眨巴眨巴。 然而迟威笑着打断了:“你这个想法啊。和舞台剧一样。”他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行!我答应你!” 然而还没等曲繁漪绽出笑容,就见面前的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她:“喏,你自己看着准备,一切就按照你想要的来。等到那一天我出席,一切听你指挥,保证做一个完美的工具人!” 曲繁漪嘴角尚未出生的笑容被这番话一点点地凝固在了嘴边,然而她的情商又迫使自己一点点地扯开结冰的嘴角,化成了一个逼真的假笑,她试着重复了一遍:“我呃……我自己准备自己的求婚仪式?” 迟威摸了摸鼻子:“是啊。你不是很有想法么!哎呀,我没搞过这个。你知道的,我就是一个直男,太忙了。” 曲繁漪沉默了。 浪漫有限合伙 第10节 迟威继续说道:“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是真的觉得你很好,我嘛,确实不太懂浪漫,我是真的想娶你的,喏,我的工资卡都给你了,这你要是都拒绝,我啊,我也没办法了。” 这么说完,迟威倾身,替曲繁漪松了副驾驶座上的安全带,又咔哒一声解开了安全锁。坦然看着她。 就像上一次,在车里一样。 安安静静的车里,安安静静的曲繁漪又在脑里上演着一出天人交战,而在每一次交战的最后,都会有一个声音问自己:“你究竟想要的是什么?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她当然要真实的—— 成为一个英俊、有钱且老实的男人的太太。 一个衣食无忧被人豢养的后半生。 以及,一个让所有人羡慕的、符合自己幻想中的盛大仪式。 这是曲繁漪的抉择。 她为这次求婚足足筹备了半个月。从婚庆团队的选择到场地布置,从摄影到灯光以及每一个流程,她拿出自己的全部精力和项目策划能力,俨然一个负责人的职业经理人。甚至为了这次求婚撰写了长达 26 页的 pdf,命名为《0522 求婚仪式流程》,打印分发到每一位工作人员手上,当然——随同分发的,还有一份完整的商业保密协议要求对方签署。 迟威当然也是这份 pdf 的读者之一,初稿修改稿终稿以及终极搞最终稿和执行稿都逐一发到了他的手机里,对于兴致勃勃筹谋求婚的娇妻,迟威实在拿不出太多的心思来应对,他无奈与兄弟们吐槽,换来只有一句耻笑:“没办法啊,人家是初婚,你这是二婚。” 此刻的迟威万万想不到阵仗如此之大,他身着一身枪驳领黑色西装,紧张兮兮宛如临时抱佛脚被叫去答辩的学渣。 曲繁漪一边吃饭,一边叮嘱迟威啃羊排的嘴不要张太大:“你没看我发给你的企划案嘛?45 度方向有摄影师啊!我们吃饭的全程是有人抓拍的。” 就在她所坐桌子的右后方,还特意放了一盏氛围灯,被左前方一面镜子反射,灯光将会柔和地打在曲繁旖的脸上,将皮肤呈现出哑光质感。 当然这只是初级的打光技巧,最让她担心的是 pdf 里的这一段:“ 求婚环节(以男方单膝下跪时起算):摄影师 1 号(广角镜头)应对准女方,摄影师 2 号(长焦镜头)捕捉二人全身照,摄像运镜时需要注意不要拍到举反光板的助理。反光板尺寸鉴于你:82cm(展开);型号:柔光板。置于女方 45 度侧方。 ” 需要灯光、音乐、摄影以及机位的全方面配合。也是最为关键的一段——这时候拍下来的照片,是要占据朋友圈 9 宫格的 c 位的! 曲繁漪深深吸气,在心里默念后续流程:等到上倒数第二道甜品的时候,迟威会提出要为她变一个魔术,这时候他会起身,走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白色丝带——这是曲繁漪给她送西装的时候就装好了的,他会将丝带轻轻蒙上她的眼睛,也就在这时候,所有的灯将忽然熄灭,只余下边缘的闪烁的细小繁星般的灯光,宛若宇宙的神秘星云。而迟威将会在一片黑暗中牵起曲繁漪的手,带领她走向舞台,而头顶的灯光会跟随他们的步伐一盏一盏亮起。 “一会让你给我盯着点。”曲繁漪带着娇嗔口气命令,“但凡有一个灯光不到位,你记住了噢!我要找他们撕逼扣工资的!咱家的钱可不能白花。” 迟威赶紧说好好好。 饭吃了一大半,贺嘉嘉这桌还盯着陈撰。 倘若就一个人盯着还好,现在全桌人都开始八卦,盛以晴越发不好意思承认。只是嗯嗯啊啊应和着做壁上观。也就在这时候,隔壁桌的一个小姑娘上前去了。 “卧槽?!”贺嘉嘉声音很大,小小的眼睛眯在一块儿,示意大家关注:“有人要微信!” 盛以晴拉直了脊背也看过去——打算捕猎她老公的是个约莫二十出头的辣妹。初夏穿露脐装,低腰工装裤,露出紧实的小腹。小姑娘染一头奶茶灰棕,腰上挂一圈晃晃荡荡的银链子。美甲亮闪闪晃人眼神。 “哇,这男的眼神都亮了。”盛以晴冷笑。 “是吗?”贺嘉嘉疑惑:“我怎么觉得他有点惊恐?” “惊恐?我觉得他挺开心的。”盛以晴一字一顿。 奶茶棕女孩果然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递上前,陈撰愣了愣,下意识瞥了一眼盛以晴那桌,见她望着自己,眼神喷火,他忍俊不禁,弯着嘴角对女孩道,“不好意思。” 话里带了笑意,让俞又扬惊讶抬了眼。这人什么时候对陌生女孩这么温柔了?有戏? 正饶有兴味看了女孩一眼,就顺着陈撰目光见到了几米开外的盛以晴。顿时无趣起来,“切。又是她。” “为什么?”女孩不放弃,“你有对象了?” “嗯。”他还是看着盛以晴方向,连眼里都带了笑,轻声回答:“是啊。家里那位看的紧。” 女孩转身离开,头发香洒在空气里。一旁的俞又扬啧了一声:“玫瑰荔枝味。你真不出个轨?” 语调惋惜。 陈撰也学着他懒洋洋的调子,啧了一声,嗤他:“滥情。” 奶茶棕色妹子铩羽而归的场景全然落入另一桌的眼底,贺嘉嘉捂着心口看向盛以晴:“姐!他在暗示我。” “哈?” 盛以晴切的牛排差点掉下,震惊看向贺嘉嘉,“暗、暗示你什么?” “你看他一边拒绝别人,一边对着我笑,他的意思很明显:乖,你看,别人不行哦,只有你可以!” 这话说完,一桌人起哄,“哎呦!看来真的对你有意思啊!”“贺嘉嘉!赶紧冲!” “不是,不是,大家冷静一点……”盛以晴放下刀叉试图逆转舆论,正要开口,服务员端上倒数第二道甜品。贺嘉嘉继续盯着陈撰那桌看,却见那桌的服务员却始终没走,而是倾身在陈撰耳边说了句什么,陈撰略微皱眉,淡漠的俊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神情。服务员又倾身说了两句,目光看上一侧的洗手间。 陈撰也跟着看了过去,神色犹豫。而他身旁的俞又扬,一脸幸灾乐祸。 终于,陈撰几分不耐点了点头,服务员离开。几乎是下一秒,他又不自觉往盛以晴这桌看过来,触到盛以晴的眸光,他神色微动,像冰化开。 “卧槽好帅!他在叫我过去。”贺嘉嘉急了,猛地蹿起,可下一秒就被盛以晴摁住,脱口而出:“你矜持一点!” 见到一桌子人望着自己,盛以晴清清嗓子,“我的意思是,这男的不好搞定,我先去试探一下吧。毕竟……”她咬牙挤出一个笑: “人妻嘛,比较适合做僚机。” 陈撰莫名其妙被安排了大任务,几分无奈就要往洗手间走,片刻前服务员在他耳朵边嘱咐的是“千万低调,不要被别人发现。“ 起身时他下意识地往盛以晴座位看去,一下怔住: 人呢? 就在这时,全场灯光“啪”一声暗下。 音乐也猛地停了。 一束光打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主桌上。 迟威刚刚给曲繁漪蒙眼的丝巾系了蝴蝶结,众目睽睽之下,舞台剧一般的安排,让他手心出汗。牵着曲繁漪一步一步往舞台中央走去,危机之际,迟威匆匆瞥了一眼陈撰的位置——空着。 行吧,他松了一口气。 灯黑下来的那个瞬间,盛以晴也愣住了,一瞬间以为是餐厅短路。接着手腕被人扣住,她要叫,就听那人贴着她耳朵叫了一声:“老婆。” 是陈撰。 眼见着一束顶光打在蒙着眼仙女一般的曲繁漪与迟威头上,原本的音乐猛地停了,round and round 的音乐声响起,浪漫而神圣,而在这神圣的背景音乐中,在众人的目光下,迟威牵着曲繁漪一步步庄重迈向舞台,而他牵着她,猫着腰趁着黑暗从一张张桌子穿过。 他将她拉到了一帘帷幕后面。 “你干嘛啊?”盛以晴不解。心跳加速,一场小规模的私奔。 “嘘。”陈撰比划了一个手势,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只见屏幕上的红色话筒闪烁——他此刻正在和人通话?! “你和谁挂着语音?” 陈撰再次示意盛以晴别说话,指了指台上的新人,做了一个夸张的口型,“迟——威——” 第10章 如果有一件事能让人无畏而勇敢,我们就可以称之为信仰 要怎么形容曲繁漪?非要说的话,她是一个很标准女孩。 而所谓标准,大概就是她完全符合世俗对一个女孩的全部期待,她有着标准的身高与体重,以及标准的长发和甜美笑容,她喜欢迪士尼的公主,喜欢言情网文,喜欢偶像剧,喜欢粉色,喜欢毛绒绒的小动物,喜欢一切女孩子该喜欢的东西,她最大的愿望是拥有美满的婚姻,成为一名好妻子,生一对龙凤胎,再成为一个好妈妈…… 而这样的曲繁漪,总会在每一个重大的人生时刻,回想起自己 12 岁那年的生日—— 父母斥巨资包下了城中最气派的酒店宴会厅,并邀请了她全部的小学同学到场,生日那天的曲繁漪宛若公主,有音乐表演,有游戏环节,有一张桌子堆满了小山一般的礼物。那一天的照片被冲洗打印做成了厚厚的相册,父亲甚至给每一位同学都发了一本。所有人都在赞美她,夸她是最幸福最受宠爱也最美丽的公主。 那是她记事起第一个声势浩大的生日,也从那个时候起,曲繁漪开始迷恋仪式感,渴望在一个特殊的日子里成为主角。 此刻她的眼睛被蒙上,当然白色的丝绢依然能透入薄薄的光,她的手被迟威紧紧牵着,迟威的掌心发凉,以至于她能感觉到他的紧张。身侧迟威的每一步都走的及其慎重以及缓慢,曲繁漪太紧张,以至于没有听见细细簌簌的说话声正从迟威的身上传来。 “你和迟威打什么电话啊?”一个女声压低了声音。 “这家伙找我给他作弊呢。” “我靠!谁他妈求婚还作弊啊?!” 紧接着声音没了。是那头有人摁了静音键。 两个人这会儿正躲在帷幕后面,陈撰一只手揽着盛以晴的腰,抓着手机的那只手嘘嘘抵在盛以晴的唇上,示意她小声:“迟威这小子对着波活动一点没准备。他对象大费周章整了这个玩意,他本来以为过来走一走,做个工具人就好,结果今天才发现他得脱稿。” 他说话时贴的很近,气息往她耳朵里吹,搅得耳根发痒。盛以晴忍不住伸手将他脸推开,却又被他捉了手,背过身去。 两个人手里动作不耽误嘴上八卦:“哈?脱稿?他要讲话吗?” “求婚誓词呢。”陈撰笑,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不远处的舞台,“一会儿走到那儿了,迟威就要单膝跪地,然后念一长串誓言,念完了之后呢,音乐刚刚好也停了,这时候台上那两条帷幕就会拉开,里面准备好了气球摆了个 marry me 的图案,这个时候他再拿出钻戒,对曲繁漪说:‘嫁给我吧!’” 盛以晴的表情只能用震惊来形容,半晌才反应过来:“你说这些乱七八糟,全是曲繁漪一个人搞的?!” “迟威呃……多少出了钱吧。他说自己没时间。” 盛以晴抬了抬眉毛:“之前和林珊可是事事亲力亲为噢。那阵仗——” 这是陈撰和她八卦过,迟威给林珊的求婚地址选在圣诞夜的北京欢乐谷,一群狐朋狗友被逼拉着做 npc,有的负责给林珊发任务卡,还有的负责跳舞,大家跟傻逼似的彩排了两周,最后在冷风飕飕的平安夜,在一堆奇装异服的 npc 里和一群愣头愣脑的小年轻里,迟威穿一身玩偶服,蹦跶着对着一身雪白的林珊单膝下跪,虔诚奉上了戒指。而就在林珊点头答应的那个夜晚,迟威激动地跟疯狗似的嗷了一夜。 据说,那是他此生最幸福的圣诞。 “男人总得长大。”陈撰这么说着,看向舞台,只见那对新人已经走到了指定地点,他赶紧停了静音,迅速点击屏幕,找到迟威早先前给自己发的 pdf。可才点开就瞬间傻了眼—— 完了,迟威给自己的 pdf 是一周之前,他当时根本懒得打开,这会儿赫然发现:文档过期已被清理。 再紧急看一眼台上,迟威已经解开了曲繁漪眼前的丝巾,单膝下跪,工作人员热情递上话筒,高高的大男孩瞪大眼睛注视着曲繁漪,停顿几秒,只说出了一声:“咳……” “完了。”只听这句话从 airpods 里传来,是陈撰那个杀千刀的小子绝望的声音。 盛以晴万万没想到这两个人男人可以不靠谱至斯。脑子迅速转动,除了曲繁漪之外,周围的几个工作人员也许也有这份 pdf,她看向不远处架着摄影师的人,拽着陈撰就打算去寻找援兵。 却没想到刚拖着他迈了一步,陈撰却开口了:“你知道么?我从第一次见到你那天就爱上你了。” 盛以晴一愣。 迟威也一愣,好在反应够快,迅速调整出深情款款语气,看着曲繁漪:“你知道么?我从第一次见到你那天就爱上你了。” 不按计划出牌?! 这回,彻底愣住的人变成了曲繁漪。 陈撰松一口气,接着说:“我曾觉得结婚是一件最危险的事情——在我们最年轻最冲动的时候,就要选定之后的五六十年与谁共度。像是搭上自己的青春、金钱甚至名誉进行一场豪赌。年轻的时候我曾好奇: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才能给我勇气,或者赋予我足够的冲动,完成这次冒险。直到后来,我遇到了你。” 陈撰一字一句说得很慢,他低着头,靠在帷幕后,没有看迟威更没有看盛以晴。然而他牵着她的手却紧了紧,将她往自己的身侧拽了拽。 迟威一字一句跟着读,曲繁漪半张着嘴听着,浸泡在这次计划里凭空出现的小小惊喜里,只是她的美瞳太大了,淹掉了她一些感动。她为了求婚环节也精心准备了眼妆,仿的是她学生时代的女神永野芽郁,等到迟威把该说的话说完,计划里的她将会笑中带泪地点头,拿着话筒说:“是的,我愿意。” 话音落下时,晶莹剔透的泪水会一颗一颗地涌出来。 只要摄像师抓准机会摁下快门,配合修图师共同努力。她也就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仙女落泪。 此刻的曲繁漪竭力让眼眶的泪水不要流出来,她瞪大眼睛望着自己的爱人:果然的,他比想象中还要在乎自己,佯装不在意,佯装没时间,其实偷偷准备了全新的誓言,就等着跪在自己的面前,向自己示爱。 “很难形容那个人为什么是你。只知道,我怀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虔诚与热烈爱着你。在每一天见到你之前,我都以为我不会更加爱你了。但很可惜,每一天,我都在推翻昨天的自己。如果这样的感情让你觉得惊讶,其实我才是那个被吓坏的人。我承认,我依然害怕婚姻,我依然恐惧未来五六十年将自己完完全全地交付,但我不得不承认,你的引力,大于一切恐惧的斥力。而如果有一件事能让人无畏而勇敢,我们就可以称之为信仰,而——” 陈撰忽然摁下了静音键。 浪漫有限合伙 第11节 这回,他总算看向了盛以晴,胳膊用力,将她拉的更近了一点,他偏过头来,认真地对她轻声说到: “而你,就是我的信仰。” 盛以晴愣在原地。 “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全场灯光大亮,观众们欢呼起来。片刻前突如其来的静音让迟威愣了半秒,下意识拍了拍耳朵,误以为耳机失灵,然而耳机那头还是没有声音,他又往陈撰的座位看去,曲繁漪看向自己的眼神变得狐疑,好在他迅速反应过来,赶紧说到:“而,小漪,你愿意嫁给我吗!” 全场安静。 曲繁漪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在这一瞬间明白了过来,迟威在作弊,借着耳机,鹦鹉学舌,哪怕是她手写好的稿子,他连看一眼都不愿意。他今天做出的一切,只不过在完成她布置的任务。 “怎么样?”誓言说完,陈撰秒换了副神态,低头看着怀里的盛以晴,“我厉害吧?” “……你哪里搞的肉麻东西?”刚刚翻滚上来的感动被压了下去,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上周刚接 pitch 个钻戒的推广,人家要搞一 vlog,里面正好有这个求婚誓词,当时小孩写的破稿子让我改,我改了好几遍,直接记下了。是不是还挺真的?” “……“盛以晴一脸寡淡竖了个大拇指:“棒。“ 此刻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曲繁漪,迟威举着戒指跪在原地,而她迟迟没有表态。 她宛如木雕美人般静止在原地,忽然又想到了 12 岁那年的生日。 在生日的前一夜,她很晚很晚才睡着,翻来覆去眼里闪烁兴奋。像期盼春游一样期盼第二天太阳的升起。 妈妈给她准备的公主裙被郑重其事地挂在衣架上,金黄色的丝绒裙摆在月色下泛着粼粼的光。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兴奋的她便拿着梳子跑向二楼母亲的卧室,欢快地喊着:“妈妈!妈妈!今天我要戴皇冠梳公主头!”却不小心听到了卧室里的传来尖叫质问声,一个歇斯底里的女声在质问“你和那个女人多久了?!”,父亲恼羞成怒的解释伴着瓷器摔在门上的碰撞声随后传来。 12 岁的她愣愣站在门外,直到几分钟后门开了,是疲惫的父亲和眼睛红肿的母亲。见到女儿的母亲仓促地抹了抹眼睛,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身边来:“来,妈妈给你梳头。” 曲繁漪印象很深的是,妈妈给自己梳头时的动作很轻,她贴着自己很近很近,仿佛为了寻找依靠,她的头顶甚至能感觉到妈妈温柔的呼吸,又过了一会儿,湿漉漉的水滴砸了下来,化在了她的发线里。 她意识到,那是母亲的眼泪。 直到她长大后才明白,就在她做公主的那一天,母亲发现了父亲的出轨。好在父亲只是短暂地爱了一下别的女人,很快又回到了屋檐下。就像一双脏了的鞋,洗一洗,又能接着再用。之前母亲为了她的生日宴筹备了整整一周,也给了父亲足够的时间在外陪另一个女人度假。 后来妈妈告诉她:结婚就是这样的,男人的心飘忽不定,但只要他肯回家就好。 后来她再也没有公主一样的生日 party 了。也因此,在后来很长很长的时间里,她总会问自己:12 岁那年的生日,究竟是最幸福的,还是最不幸的一天? 而每当她对这个答案摇摆不定,每当脑海里天人交战时,总有一个问自己:“曲繁漪,你究竟想要的是什么?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她要真实的—— 男人的誓言拥有多么短暂的保质期。今天说出,明天就可能反悔。 相比之下,一张最美的照片,它的保质期,是永久,是无期限。这才是真真正正最真实的东西。 曲繁漪的眼泪在这个刹那落了下来。 迟威的表情变得凝重,一时间,竟不知道她的眼泪是基于幸福还是伤心——他刚刚穿帮的样子实在有些明显,别人看不出来,但曲繁漪肯定可以,也不仅是迟威,所有原本高喊着“答应他”、“答应他”的观众也在女主角持续安静的气氛里变得凝重。 甚至贺嘉嘉都愤怒了:“妈的这么动听的情话都无动于衷吗?!曲繁漪好难伺候!!” 好在下一秒曲繁漪终于笑了。 笑容与她的眼泪一般训练有素。那是她事先在镜子前排练过一万次的—— 眼泪啪嗒落下,如同珍珠,嘴角弧度扬起,眸光璀璨。那抹讽刺的意味很快被淹没,她的眉目往不远处的相机镜头上一转,又幽幽转到迟威的脸上,这才点了点头,捂住心口,回答了一句:“愿意。我愿意。” 全场欢呼起来。 迟威赶忙应声将戒指盒打开—— 1.5 克拉钻戒在聚光灯下闪耀。 摄影师的快门“咯嚓”摁下,镜头里,闪闪发亮的钻石前,最完美的仙女落泪。 “我靠!这戒指!” 到底是女人,眼尖认出,盛以晴拽着陈撰八卦:“这是之前林珊那个吧?是吧是吧?” 盛以晴隔着几米开外朝台上的那对壁人望去,台上的两个人正笑脸盈盈接受众人的祝福,完成任务的迟威此刻一脸轻松,揽着曲繁漪的腰,对着站在角落的陈撰悄悄竖起了大拇指。 两人四目相对,陈撰也回以一个 ok 手势。 顺着未婚夫目光望去的曲繁漪看见了陈撰,又见到他身旁的盛以晴,瞪大眼睛望向迟威:“那位是?” “噢我哥们,陈撰,还有他媳妇。” “媳妇?“曲繁漪又确认了一遍。 “领了证的。但他俩奇葩,结个婚跟玩一样,还不住一起,有空我和你八卦,我以为她今晚不来了…说也恰好有同事订婚。“ 曲繁漪一脸好笑看着迟威:“我就是那个同事。” “啊?!原来说来说去都是一家人啊。我们认识好几年了。那以后能约一块了。” “嗯。”她垂下眸子,紧了紧十指相扣的双手,轻声重复了一遍:“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绕了一大圈,结果这姑娘是你同事?”陈撰好笑。 “世界太小了。她之前和我提起过她男友,描述起来完全是一个优质大帅哥。我愣是没往迟威身上想。” “也是,他在你眼里就是一舔狗,再帅也帅不到哪里去。”陈撰勾唇,打算拉着她往自己桌走去。这才想起来:“对了,你刚怎么过来了?” “噢差点忘了!”盛以晴这才想起来,打量他:“你是不是挺招小姑娘的?出去一趟,加好几个微信?” 陈撰一脸无辜,眼里藏了笑:“有么?”想到什么,又追问:“你吃醋了?” “怎么会?”她转开眸子,看着看台,“也到离婚的时候了啊。你想加就加。大家很自由,不是?” 陈撰沉默了几秒,这才轻轻嗯了一声。 这边曲繁漪和迟威已经坐回了座位上。盛以晴的目光跟着他们,八卦:“你说她知道迟威的过去么?她要是问我怎么办?我怎么说?“ 身后人没搭腔了。 贺嘉嘉那桌也注意到了盛以晴和陈撰,窃窃私语起来。 方才两个人站起后灯就暗了,贺嘉嘉一边看台上恩爱,一边好奇台下。好在灯光总算亮起,nugget 也不算大,她迅速锁定了在帷幕后站着的那对男女。他们的距离很近,有些亲昵地依偎在一起。 那个男人比盛以晴高了一头,站在她身后,垂眸看她,顶光给睫毛打下阴影,显得他神色几分虔诚,盛以晴的脸上仿佛有光,而光吸引着那个男人。这会儿盛以晴的注意力似乎都在曲繁漪和她的未婚夫身上,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什么,可这似乎是一个不太令人开心的话题,两个人都沉着脸,等盛以晴再说话的时候,男人不再搭理她了。 他抿着唇,表情生人勿近。 再然后,贺嘉嘉看到,在冷战间隙里,那个男人微微向前倾了身子,靠近了盛以晴,在她身后,他垂下眸子专心看她。似乎感受到他的气息,盛以晴往后看了看,而那个男人又火速移开了目光。 等到盛以晴不再回头,他这才微微凑上前,夏夜的风从走廊外灌了进来,拂起了盛以晴的发,发丝落在了陈撰的肩上——贺嘉嘉注意到,那个男人微微侧过了头,不经意间,他在闻她的发香。 第11章 那么,今天遇见了你,运气会变好吗? 2019 年,红叶证券位于金融街上。 盛以晴自实习起就在红叶,满打满算,这是她呆的第四年,离职那天恰好是最忙的 7 月份,工位周遭的同事奔赴各地出差。午后的公司一片寂寥,盛以晴默默收拾了东西,最后看了一眼坐了四年的位置,将隔板上“盛以晴”的名牌取下。盛夏的阳光透过玻璃打在工位上,她想起入职那天还抱怨过好几次这个位置夕照太严重看不清屏幕,甚至想过要戴着墨镜办公,然而后来才发现,工作起来,是全国各地蹲现场、打银行流水……真有机会坐在工位上的机会实在少之又少。 临走之前她看了一眼胡总的办公室,嘲讽地扯了个嘴角。 盛夏的天变得太快。中午还是艳阳高照,不到一会儿天就暗了下来,北京干巴巴的空气里混了一股土味,空气闷的要死。 陈撰觉得自己实在倒霉。最近项目闲了下来,他忙着到处看房,好不容易锁定一处房源,无论是朝向还是价格还是户型都正中下怀,偏偏到了最后阶段,被横杀出来的另一户抢了先。 这会儿空气闷到窒息,乌云黑压压地囤在天边,他将音乐声转到最大,缓了车速,想找个地儿买水。车正好开到了朝阳公园附近,陈撰隐约记得这附近有个超市,更隐约记起的是,盛以晴也住在这附近。 脑海里想起她的第一个念头是:“一个多月没有联系,这家伙应该不会恋爱了吧?” 而第二个紧跟着的念头有点好笑,是:“还是别恋爱了,否则我上哪儿找好运气去。” 这么瞎想着她,心情竟然似乎好了一点,扯了嘴角对着空气轻声念叨:“还是得怪你,死活没回复我微信,让我最近倒霉了。” 只听天边一声惊雷轰隆作响,厚重的云层轰然炸裂,大雨倾盆而下,路边零零散散的行人被豆大的雨点砸到,没带伞的人慌张奔走。此刻陈撰的车已经开到了辅路上,正想着是否直接回家,雨刷刮动,目光却凝在前方—— 也是了,想不注意到她也难。 周遭步履匆匆的行人里,就独她是静止的。静止就算了,手里还拿着一瓶二锅头,垂着头站在路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雨点砸在身上的时候,盛以晴觉得挺畅快的,毕竟好久没怎么淋过雨了,反正今天没洗头,也没化妆,衣服也丑,人也丧,很适合一 down 到底,淋一场大雨再大醉一场,最后回家洗个澡焕发生机。 明早醒来,又是香喷喷美女一个。 尽管此刻的样子真的有点丑,好在周遭的人只顾着躲雨,没空理会自己,三五下人都跑光,空荡荡的街道上,不必担心自己撞见熟人。 正这么想着,一辆破车在她身边减速停下。车窗户下降,一张似笑非笑的脸露了出来: “失恋了?” “……靠!” 雨势更大了,成片的雨点打在车窗与挡风玻璃上,汇成水柱汩汩流下,车子熄了火,静静停在路边。狭小的空间内,他换了个安静的音乐,巴赫的旋律流淌。轰隆隆的电闪雷鸣成了伴奏。 他的副驾驶座还是老样子,没什么装饰,也没什么——女人的痕迹。盛以晴被雨淋湿了大半,他将自己的外套从后座拿来递给她,车里的空调温度低了,拧了热风,暖融融吹在身上,她缩在他宽大的外套里,捂了捂湿漉漉的头发,有些不自在:“……那个,有纸么?” 陈撰微微俯下身子替她打开副驾驶座储物箱,然而里面满满当当,全是口红、护手霜、洗面奶等女人物件,盛以晴甚至瞥见了一盒奶嘴,他的手在里面翻找,似乎毫不避讳,总算从女人用品堆里翻出一盒全新的擦脸巾,递给盛以晴。 “……”盛以晴冷嗖嗖撇了一眼商标,是某知名母婴品牌,面无表情撕了包装,一边擦头发,一边越想越气,气不过,婊里婊气开口了:“哥哥,我坐你副驾驶,嫂子不会生气吧?” “……嗯?” “进度还挺快?”她冷笑:“一边说着不想结婚只要孤独终老……一个月不到奶嘴都买了,你真行。” 陈撰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仔仔细细瞧了一眼她生气的样子,忍住笑,装模作样开口:“不就是结婚么?没什么大不了的啊。这一个月你不是没搭理我么,我又想了想,想通了——觉得结婚也确实不错。” “哪不错了?”她再看那张脸,俊是俊的,可一想到他结了婚,立刻让人讨厌起来。 陈撰神色没心没肺,“不结婚怎么能体会离婚的快乐?” “叛徒!“盛以晴用你脑子被驴踢的眼神看了他,又用力擦了擦头发,也不顾大雨,拉开车门就要走。 陈撰赶紧拦住:“喂,我有话和你说。” “不想听!”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她手用力推开他。奈何陈撰锁了车门,手开不了,干脆提腿就踹,生猛至极,陈撰被这架势吓到,拉住她的胳膊就往自己怀里捆,身形压制,贴着她低声说,“我这车虽然破,被揣我也会心疼的。” 盛以晴被箍地动弹不得,干脆抬头咬他耳朵。 陈撰吃痛,闷哼一声,无奈看她:“你这是调情呢?” 盛以晴不说话了,憋了一会儿问:“你离婚了没有?” 陈撰噗嗤一声笑出来,继续气她:“离婚了,但不是我。” 不等盛以晴闹腾,他端出一脸认真,压低了声音,“悄摸儿跟你说个八卦——你还记得么?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在 nugget 有一场婚礼,那俩主角,掰了。” “啥?!这么快?”盛以晴依稀记着当时在 nugget 打电话会时隔着窗玻璃对新郎的惊鸿一瞥:高个子,白净皮肤,浓眉大眼的好嫁风男人。身旁的新娘脖子很长,头发是乌黑秀丽的大波浪,眼睛细长而媚,笑起时弯成两弯浅浅的月牙。 浪漫有限合伙 第12节 俨然一对璧人,三个月不到就离婚?!这么狂野? 八卦心驱使,盛以晴也不急着走了,追问他:“你说说,怎么回事?” “这个故事啊。要从他俩上大学的时候说起——” 说到这里,他低头看她:“你是打算这么在我怀里听,还是坐回副驾听?” 林珊是迟威大学时的女神。 她比迟威大了一岁,在陈撰和俞总等人看来,林珊是迟威爱情道路上的启蒙人,是迟威的刻骨铭心的青春。大学时的林珊没有恋爱,但追求者不乏。不善言辞的迟威连备胎都算不上他像一颗寂寞又渺小的行星,总是沉默又忠诚地环绕在那颗明亮的太阳周围。 迟威这颗小行星被发现是在毕业前夕,一日林珊半夜忽然在同学群里发了消息,“麻烦问一下,有谁认识 301 医院的迟中立医生!我爸病情加剧了,我家那边的医院看不了…心脑血管类全国最好的就是迟中立医生,能不能帮忙联系一下……” 那条消息发完的下一秒,迟威就鼓着勇气打开了林珊的对话框,“你爸爸的事情,可以找我爸。我帮你。” 林珊回之以问号:“你爸是?” “迟中立。” 林珊父亲转院的事情比想象中顺利许多,绿灯大开,将他送入了 vip 病房,妥帖照顾。迟家二老一眼看出迟威心思,直接将林珊与林父视作未来亲家。 那是林珊第一次认真留意到迟威,在此之前她对他的印象是:无聊、乏味、木讷的高个子。一股孩子气。 “原来你,这么低调啊!”她望着他,笑盈盈的。 林珊爸爸是三线城市的小公务员,初来乍到首都,见了这场面,受宠若惊。病愈之后还常常有意无意提起,“迟家这小子不错,要是他来做我女婿,我还挺乐意哈哈哈哈!” 顺理成章的,他们的交往紧密了一些,迟威请林珊来自己每一个家吃饭——他住在霄云路的父母的家、他买在学校附近的小公寓、父母在阿那亚购置的度假房、家里打算让他成家后买在亮马桥的大平层…她那双朴素的芭蕾鞋踏入每一个家的每一个大理石玄关,再踏上他的车、他父母的车……她眼里的迟威开始变得可爱,像一条乐呵呵的导盲犬,殷勤而快乐地牵着她踏入另一个世界。 学校里渐渐有了传言,说迟威和林珊在一起了。林珊却有一点点想要否认,接受舍友八卦拷问时的林珊在宿舍里,穿着未来婆婆送的昂贵真丝睡裙,一边吃着迟威买的零食,雪白的腮帮子随着她的咀嚼一鼓一鼓,她说:“我觉得我们不太像爱情。他确实对我挺好的,家里好像还不错。但他嘛——真的太无聊了。” 林珊眼里的他不会说俏皮话,他一根筋,他更不爱运动,高高的个子没有肌肉,甚至都听不懂网络流行梗。 但她很快又说道:“可是爱情这种东西,很难定义对不对?我觉得,是和谁在一起开心,那我就应该选择谁。” 而宿舍里一致公认,和迟威在一起时的林珊,才是最开心的——毕竟,哪个女孩忍心会拒绝一个又有钱又千依百顺又二十四小时围绕自己转的男人呢? 他无聊又怎样,我有趣就行。 “这样就在一起了?”盛以晴哑然。 “总之,就是女神和舔狗的故事。”陈撰手指轻巧方向盘,“本来以为是美梦成真,没想到过了三个月,这梦就黄了。“ 林珊提离婚的理由是婚后朝夕相对发现性格严重不合,加上两个人的未来规划完全不同——她未来想去美国发展。所以思前想后,趁着两人只是办了婚礼还没有领结婚证,决定尽快结束这段错误的关系。 一席话犹如晴天霹雳,将八尺男儿彻底击溃。据说迟威当时站在原地,手上还拎着哄林珊开心的小糕点,半晌只憋出了一句:“我……我,想想。” “怎么那么突然?!” “非要说的话,之前也有一些预兆了。迟威的爸爸前一阵子生病住院,林珊一次都没来看过,后来迟威有一个小手术,也是自己去做的,虽然说他就是医生,但老婆丝毫不关心自己,也很心凉。” “啧啧这林珊对人家是丝毫没有感情啊?”盛以晴摇头。 “关键是你猜迟威怎么想的?他也觉得自己有很多对不起林珊的地方——比如他经常要上夜班,不能陪林珊,偶尔的时候睡觉会打呼噜,这就让林珊每天晚上睡不好。林珊抱怨过几次…” “打呼噜这种事情没办法吧?两个人在一起总要互相迁就。” “可不是?”陈撰的眸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继续说道:“结果这傻子说他想了个办法,去网上搜出了一个可以让自己睡眠浅一点的姿势,确保自己不会进入深度睡眠,这样就不会打呼噜了。” “?然后呢?” “睡眠浅了,但晚上就总是翻身,林珊又开始抱怨迟威翻身太频繁,搞得她也睡不好……” 陈撰摇摇头,“总之啊,这大兄弟昨天给我哭诉了一晚上,衣食住行方方面面,他这半年简直是割地又赔款,你知道么?他每个月的工资只剩下 1000 自己留着,剩下的全给了林珊。给就算了,逢年过节,他还得另外再给林珊送礼物。生活上是保姆,物质上还得是提款机。” “结果都这样了!绝世好男人林珊说不要就不要了?!怎么会那么决绝?” “不要了。”陈撰撇撇嘴,“林珊已经从迟威家搬出去了,说如果迟威不同意,就两个人冷静冷静。还说迟威那么迁就她,也请迁就她最后一次。” 盛以晴嘴角动了动,“离得那么干脆又任性……不会是因为……“ “出轨?“陈撰挑了眉毛,“俞又洋也怎么说的。但不了解的事实咱不说啊,只知道就昨儿下午,林珊让迟威送自己去的 t3,她晚上九点半的飞机,飞美国。” “……他还亲自送啊?” “要不怎么说是舔狗呢。”陈撰轻声叹气,“这家伙送完了回来就找我们喝酒了,哭了一宿。结果我今天 9 点起来就去看房了,好死不死,房子还被截胡了。” 雨势小了一些,北京的暴雨来得快,走得也快,轰轰隆隆一阵,就能雨过天晴。这会儿的温度不算热,陈撰关了音乐,听雨声。 盛以晴还沉浸在八卦氛围里,“你这哥们也太可怜了。” “是么?”陈撰往椅背上靠了靠,暗自观察她,只见这家伙有了八卦做佐料,总算不像之前那般颓丧,又起了逗她的心思,换上一脸黯然:“可我觉得,我更可怜一点呢。” “怎么了?”盛以晴皮笑肉不笑,“你也要离婚了?” “嗯,说到我伤心事了。”他摇头叹气,语带惆怅:“被一个女孩骗了吻就算了,关键是,第二天还不回我微信,这么断联了一个多月,再见到她的时候,好像连我做什么工作都忘了。” 盛以晴心虚起来,上一条微信是她没回,那一阵太忙,实在顾不上其他。而至于他的工作,她确实忘了,只隐约记得是个拍广告的。 嘴角动动,斗胆试探:“……要不你给我一张名片?” “别了。《妈妈世界》杂志视频创意部。”这么说完,陈撰凉凉瞥了一眼副驾驶座储物箱与她手里拽着的擦脸巾:“我们客户产品,还行吧?” “……”巨大的心虚让盛以晴下意识又扯了一张擦脸巾,这才意识到头发早就干了,莫名的笑意从心底不由自主涌了上来,但嘴比心硬,“我、我当时,忙着和胡总吵架……确实忘记回复你微信了。但你后来不也没继续找我……” 倒打一耙。 “我也忙。我后来就开始找房子了,每天下班和周末都在外面……”话题总算又落在了彼此身上,陈撰的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看她:“怎么?后来牧场那事有后续么?” 陈撰将北河奶牛场的视频发给盛以晴的当天晚上,她便第一时间给胡总打了电话。彼时的胡总正在和客户觥筹交错,盛以晴两个视频发过去,异常严肃:“胡总,这个项目有问题。很有可能这次数的牛总数是错误的,客户涉嫌重大欺诈,这个项目……” 胡总那边停了几秒,只说:“事实上的问题你去找客户核实清楚。这两个视频先这样,项目照旧进行,我来处理。” 陈撰见过的客户不少,听了这话,一下子嗅出问题,“客户都想好要瞒着你了,还能和你说实话不成?归根结底还是那胡总不想处理对吧?” “嗯。投行拿的是项目奖金,项目成的越多,收入越多。胡总这几年手里项目太少,狗急跳墙,连命都不要了。” 却没想到陈撰幽幽应了一句:“反正这项目的负责人是你。” 这些弯弯绕绕是盛以晴后来才想通的。接着项目照旧,她继续卖命,然而直到牧场项目申报,盛以晴成了即将签字的保荐代表人,项目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盛以晴这才慌了,再次追问胡总。这厢依然不紧不慢说道:“问题不大,我问过客户了,客户说是误会。牛的数量没问题。继续吧。” 盛以晴瞪大眼睛:“这个理由你也信?我是这个项目的保荐代表人,我必须要在所有文件上签字的,一旦出了问题,坐牢的是我。” “但文件已经报上去了。依照规定,改不了保荐代表人,项目也停不下来了。以晴,这个市场就这样,你不做,多的人去做,很多时候一些差错,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怎么可能真的让你去坐牢……” 盛以晴打断了他的话语:“不是没有办法换保荐代表人。明明还有一种情况——” “离职?”陈撰猜到。 “嗯。在原保荐代表人离职的情况下,是可以换人的。这班人这样做事,我惹不起,还躲不起么?”盛以晴扯了扯嘴角,“所以啊,这一个月的变化就是,我失业了。” “挺惨。”陈撰苦笑,摸了摸她的头,“我们半斤八两。” “那么,今天遇见了你,运气会变好吗?”她忽然抬了头看他。 此刻他们的距离很近,雨滴在车玻璃上,将窗外世界模糊成了背景。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潮湿。 陈撰没搭腔,可眸光停留在她唇上的时间越来越久。 话题又引到了运气上。 又不是第一次了—— 盛以晴懒得再废话。干脆扯过了他的领子,吻了上去。 第12章 我先买套房,你再忍一会儿 这次的吻比另外两次都深。掺了一些思念与欲望,以及久别重逢的报复。 她感受到他的唇舌,温暖的,柔软的,被压抑的急切。 他的手搂上了她的腰,呼吸轻喘,盛以晴下意识要去解他领口的扣子,两个人的动作太大,不知道谁抵到了方向盘,喇叭键摁下,车子猛的发出一声尖叫。 吻被打断。 盛以晴的脸贴在他的胸口,感受到他胸前起伏,他的声音比平时哑了几分,牵了她的头发,轻声问,“是去酒店,还是……我现在回自己家?“ 她的脸从他胸前抬起,眼睛雾蒙蒙的,嘴也发肿:“其实还有一个选项……“ 去她家。 雨停了。 心怀叵测的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的正经。雨后的天气一股清新的泥土味道,云层被刺破了水,这会儿被松松软软安置在天边,就等在太阳将它们晒透。 跟着她进了单元门,楼道里暗黢黢的,一个人也没有,心都在狂跳,嘴角依然残留着对方的温度,方才狭小的空间里,只听到渍渍水声以及微微喘息。回忆泛着灼灼热气,她试图转移话题,说:“最近声控灯坏了。”可才开了口,灯便亮了起来。 “……“盛以晴哑然:“这么快修好了啊?” “咱俩在一起的时候啥时候不顺?”他勾嘴角。又贴近她站着。两个人都道貌岸然,电梯门缓缓关上,陈撰伸手便揽着她的腰,盛以晴火速转过了身,干柴烈火恨不得接着烧。可这回,四瓣唇还没贴在一起,就有一只手冷不丁探入,庄严肃穆的“叮”一声想起,本该要接触的两扇电梯门如同二人的唇瓣一般弹开。 电梯里热热闹闹进了两个人——西装革履的男士和一位脚踩高跟的女士。 先开口的是男人:“女士,这个小区你也是真来对了,您看看这个地理位置:朝阳公园、三里屯与亮马桥这仨地画个圆,圆心就是咱这里。还有这绿化,你刚楼下看到了吧?树木那叫一个郁郁葱葱。您今天是没赶上好时候,要是早几个月来,桃花、樱花梨花全开了,一簇簇的。到了秋天又不一样了,银杏啊枫叶啊,落英缤纷。“ 高跟鞋女士慢条斯理嗯了一声。 陈撰一下子认了出来,这人是房产中介。听到这里,他有些懊恼:是了,最近看了那么多房子,竟然没想到这块。住这块方便,各大商圈都有,加上没有学区房,算是东边五环内最宜居住的地方之一。只不过盛以晴的小区属于中高档,均价至少十多万元一平米起,多少有点超出预算了。 听到这里,他也忍不住搭腔:“哥们,这一块儿的小区你都负责吗?要不我们加个微信?” “哟。先生您这是租还是买啊?” “买。这个月看了几十套了,没有满意的。” 盛以晴曾经和人解释过自己的工作——说白了就是中介,金融中介和房产中介没有本质不同,无非是将买家和卖家串联在一起,促成交易。而从项目的周期与佣金来看,在北京上海这样动辄一套房上千万的城市,金融中介未必挣得比房产中介多,毕竟一单 ipo 至少一年半载,卖套房可能就一上午的事。 中介小哥听说陈撰要买房,眼睛都亮了,两人在电梯里火速交换了微信,中介一口一个哥:“哥,我姓李,哥,我先带这位女士看完最后几套房子,一会儿找您,您有啥需求一会儿先发给我,我立刻给您安排!” 随着两人说话,盛以晴家所在楼层到了。 这单元一溜儿全是一居室,楼道一梯两户,盛以晴租的房子在最靠里的地方,楼道里窗户的光透不进来,到显出几分幽深,门口放置了一张原木色的鞋架和黑色皮革换鞋凳。门推开,震惊的是陈撰—— 这是一出“长了毛”的,被狠狠塞满的房子,从窗帘到地毯到挂件到桌布到一屋子的玩偶,无一不是毛绒绒的。举目望去,连墙都被贴满。房间窗户紧紧关着,整个屋子闷了一天,散发着浓浓牛奶与玫瑰的香气,陈撰这才注意到,就在靠近玄关的位置,她摆了一墙的杯子与香薰蜡烛。 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又撞到门后面挂着的厚厚的一串包。 盛以晴踢了鞋,又从角落里抽出两双毛绒绒的拖鞋往地上一摆。换完鞋,也没顾得上他,拖着脚就走到冰箱跟前,门一拉开,是一溜儿的啤酒。陈撰倒抽一口凉气,说:“你这路数确实有点野。” “没办法,我们这一行,压力太大,特需要治愈。” 浪漫有限合伙 第13节 “你家里不收拾的?”他谨慎询问。 “啊?!我这昨晚刚收拾了啊…你看着满地大大小小摆的多整齐…”盛以晴一脸无辜。见陈撰将目光放在她满桌的盲盒手办还有一地毛绒玩偶上,她耸耸肩:“这叫极繁主义你知道吧,要把空间都塞满,才能有安全感。我家好看吧?” “挺好看的。”陈撰点点头,补充,“有种不顾其他人死活的好看。” “那可不?”盛以晴拉开冰啤酒猛灌一口:“我这房子和你即将要买的那套一样,都是来留给自己孤独终老的。” 这么说着,她转过身,将手撑着椅背看向一米开外的陈撰:“接着亲么?还是你一会儿要去看房?” “ ……“他怔怔摸了摸耳根,不等他回答,手机先响了。 中介小哥的电话比想象中快了一点。他的声音里带着熟练的热情,语调十分喜庆,他说:“陈哥!你发的要求我看了,两居室,价格 700 左右的,朝南,采光好,户型也好,绝对满五唯一,不要求学区——巧不巧!我今儿手上就来了这一套,734 万总价,您来看看,合适的话,咱一起让房主打个折!” “看来你得忍一会儿了。“他笑笑,将手机揣回兜里,“你先陪我?等咱看完房回来了就如你所愿……” 她一个抱枕砸了过去。 盛以晴还是被陈撰连哄带骗着去陪他看房了。 理由也充分,说担心今天吻的时间太短,运气没有攒够,要是房子不好,他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又说未来有可能做邻居,互帮互助从现在开始。最后意有所指说了一句:“按照今天这个发展趋势,盛以晴以后估计想常来他家,事先多熟悉熟悉,也不是坏事。” 中介小哥见了俩人,一边往隔壁小区引,一边扯闲天,说前面电梯里那对也是一小两口,但那对小夫妻还真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他们这想着租房呢,一下午一口气看二十多套,两个人直接叫了俩中介,分头行动,这效率那叫一高。 陈撰凉凉应了一声说:“我本来也看好了一套房子,硬是被一对小夫妻给抢走了。这确实效率高。” “哟,怎么说?” “说好了今天签约,到了中介那里,却和我说房东在和别人聊呢,让我先等等。我好死不死等了一个小时,一伙人喜气洋洋出来告诉我,他们签约了。我问人家怎么回事,房东还特惊讶对我说:你是真要买啊?我看人家是夫妻,买的概率更大一点,就先见他们了……” “哎。”中介小李安慰他:“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再说了,帅哥和美女又不是不能结婚?等你俩也结了……” 陈撰似笑非笑瞥了一眼盛以晴,对中介胡说八道:“我倒是想娶啊。可这美女不肯嫁,非说不婚不育保平安,你替我劝劝她。” “哎呦这可是美女你的不对了!”中介小李眉头一挑,着急起来,苦口婆心输出,“这结婚啊,对于女性可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想想,女孩子一个人住多不安全?结了婚有人保护你,还有啊,结了婚,就是家庭了,不再需要单打独斗,而是有人同舟共济对不对……” 盛以晴瞪着陈撰那张帅脸,无声地骂了一声:“混蛋”,嘴上当然也没闲着,幽幽叹了一口气:“我怎么不想嫁?但是我妈不同意,按照我们那边习俗,结婚要 3 万彩礼…可他却死活都拿不出手,非说 3 万彩礼是要了他的命…” “3 万……啊……这就是哥你的不对了…虽然哥你是真的帅,但,但娶媳妇这样的诚意…”中介小哥看了一眼陈撰,恨铁不成钢。 中介带陈撰去看的那套房子紧靠着盛以晴的小区,然而两个小区大门的朝向不同,从一个小区到另一个小区,需要绕整整一圈。陈撰一边走一边四处瞧着,发现这地儿确实宜居,一路走来,咖啡厅、餐厅、水果店、进口超市皆有,这会儿临近傍晚,餐厅在玻璃窗外支了几张小桌椅,顶上是橄榄绿的篷布,棚的边缘缠了一串串萤火般的灯。几个客人坐在椅子上闲聊,神色放松。 中介介绍的那栋楼在小区最往里的地方,层高 18,出了电梯,陈撰忍不住哟了一声,指着楼道里的窗户示意盛以晴往外看:“这不是你家?” 这才发现两栋楼离得也近,从这个方向看过去,恰好能看见盛以晴家的客厅窗户:窗帘大剌剌开着,满地的毛绒玩偶,再仔细一点,还能看见盛以晴放在沙发上的笔记本电脑。 “这、看这么清楚啊?”她一怔。 他好笑瞥了她一眼:“你以后记得拉窗帘。” 中介小哥一边分了鞋套,一边介绍,说这房主人也好,甚是阔气,光在这附近就十几套房子,有的租有的卖,全凭心情。这几天人似乎在美国,这套房子是十多年前买的,房主本人最近忙着投资,就想着卖一套房玩玩。 门一扇扇推开,的确装修精细,甚至客厅的一套真皮沙发都打算一并赠送了。“这套就是还没挂出来,您今天遇到我也是赶了巧了,我跟你讲,但凡你到明天来问我,估计都悬。” 陈撰显然对这房子满意,听了这话,眸光从盛以晴身上划过,弯弯嘴角答:“运气好呗。” “您这运气那可真太好了!”小哥接茬。 “所以如果这套房子我想定了,今晚可以签吗?”陈撰直白。 “哎哟!那可太行了。”中介小小的眼睛发亮,这么说着就要打电话,一边喜气洋洋往外走,可没等一会儿,又满脸愁云惨淡地进来了:“陈哥,我得和你说件事,咱这房子……” 陈撰升起不好预感,猜测:“不会被人截胡了?” “没没没。但下午我同事也带了一对小夫妻来看过了,人对这套房子也特满意,现在也正联系房主呢。这房主不是人在美国么,这个点还没醒,大家得排队跟他视频,等聊好了,就等他后天回国了签合同。“ “所以谁能先和他视频电话是关键。”陈撰蹙眉。 “就是这个理!现在的情况是,我和我同事俩都有这个房主的微信,我们俩决定公平竞争,把你们双方买家的情况都微信上给房主给说一说,等这个房主醒了啊,看他对谁更感兴趣,就先和谁聊。至于这个报价啊,我看这个房东的态度,估摸着便宜十万是底价。” 盛以晴在一旁听了,啧啧感叹:“看来还得面试——” 她干脆找了沙发坐了,翻看手机微信。今儿刚刚离职,当务之急也是找工作投简历。好在工作四年,市场上混了个脸熟,得知她有调动打算,几个猎头都给她发了消息,表示可以介绍同级别的证券公司。 “同级别?”盛以晴重复了一遍。 鄙视链在任何行业里都存在,证券公司也讲究一流和三流,先前所在的红叶顶多算个二流,倘若想往更好的券商跳,默认需要资历打折。 “肯定是优先同级别的公司。”猎头回答:“去头部,比如合盛那样的公司也不是不可以,但估计短期内你没办法升 vp 了,弄不好还要从 asso.做起。” 盛以晴还没回复,陈撰就在她身边坐下了,长臂往沙发靠背一搭,凑过来,又是一句:“老婆。“ 盛以晴差点跳起,“你干嘛?“ 那人只是笑,盯着她发红的耳尖,“你简历也给我一份。” “不给。“ “喂,都说了那边是小夫妻,一样的亏我可不能再吃第二次了。我刚把作战计划定了啊,微信把咱俩的工作和基本情况都跟人说一说,我们俊男美女加上清白人家,多少能让房主优先考虑我。” “哟,不是不婚主义么?现在要为了买房屈尊降贵了?” 陈撰这回不跟她贫了,老实巴交点头叹气:“我是受教了——结婚这玩意还真不是一无是处。” 盛以晴看戏一般,睨他,“简历给你……什么好处?“ “这个嘛……”他偏头想了想,一脸认真,“答应你一件事。如何?” “所有事情?”盛以晴讶然。 “当然不是,比如给你 100 万这种就不算。”他一本正经说条件,“仅限我能办得到的。当然,亲你这样的事情,也不算。” 盛以晴还没来得及瞪他,就听他接着念叨, “毕竟这种事情,是我占便宜。“ “……“ 据中介说,这房主是搞金融的,早上一般是六点多起来健身,估计等洗完了澡才有功夫看一眼微信,盛以晴由着陈撰与中介小哥筹谋大业,遣词造句,总算将编辑的消息发了出去。 看了一眼时间:刚巧 6 点半。可算松了一口气。 中介小哥还处于战斗状态,张罗着要给两人点外卖,去没想到话刚落音,一阵铃声响起,中介拿起手机就变了神色—— 房主打来的。 这么迅速?! 三个人在沙发上老实坐成一排,视频电话接起,只见一个穿着睡袍的精瘦的男人对着镜头打了一声招呼,略微有些面熟,还不等中介小哥开口,他率先发话:“房子的事情先放放哈。” 接着,在几人震惊的目光里,他将目光锁定在了唯一的女生脸上,“盛以晴,你简历我看了,之前在红叶做了 4 年 ipo,a 股和港股都有涉及,我想了解一下,你现在有跳槽计划吗?” 第13章 结婚这天,祝我们离婚快乐 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唱的哪一出戏。 大概是男人的神色里自带威慑力,盛以晴挺直了脊背回答:“你好,确实有跳槽计划,我最近刚离职。” “我从你简历里看到,你还做过一些生物科技公司的 a 股上市。是这样的,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合盛的 md,叫谢宏宇。这两年港股上市特别热的一类你有了解么?” “生物科技公司?”盛以晴这才想起:“去年港交所修订新修订的上市规则允许没有盈利的生物科技公司在香港上市。确实吸引了一大批大陆去香港上市的公司。” “对,我们团队主要做的是港股 ipo,最近市场不错,生物科技这块我们之前没有经验,也有了扩张需求。”说到这里,他笑了笑,“你说巧不巧?我昨晚刚和 hr 说了招聘需求,早上一醒来就收到了你的简历,我打开看了一眼,还真是缺啥来啥。都没顾得上去健身房,就给你打了电话。” 电话会开了半个多小时,中英文夹杂,一会儿谢总询问盛以晴具体的项目情况,一会儿又转了英文询问她项目细节,好在这几年在胡总麾下的苦不算白吃,盛以晴最不缺乏的就是各类实操经验,对生物科技公司的运作逻辑也是如数家珍。 陈撰与中介小哥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直到谢总提到:“你的简历我转发给 hr 了,公司还得走个流程,我大概后天回国,你和 hr 约个入职时间,到时候我们见面再聊。” “等等。”陈撰这才找到机会插了话:“谢总,咳,那个,谢先生您好,您和她也不要另外约时间了,咱不是还买房呢,还得签合同么?签合同的时候可以再聊啊……” 中介小哥被这么一点,也反应了过来,赶紧接茬:“对啊对啊,谢先生,您看您是不是忘了,咱一开始是要说买房的事情来了。” “哟!你们不说我还真忘了。”谢总拍了拍额头,笑起来,“行啊,既然以后一起工作,咱房子的事情好说。我标价是 734,都是爽快人,也就把底价给你了,700 万整,可以的话,立刻走合同。” 两个人万万没想到这事进展的比想象中顺利许多,还没顾得上高兴,却忘了一茬:此刻同样心神畅快的当然还有卖房与招人一齐搞定的谢总。而人在畅快之际,总会有一个不好的毛病,就是爱闲聊。 只见屏幕里的谢总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便一脸轻松将话题升华到了一个绝对不轻松的高度:“对了,你俩是夫妻是吧?结婚多久了啊?” 也就在那个瞬间,盛以晴当时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能够遮掩一个谎言的,往往是另一个谎言。 迟疑片刻,咬着后槽牙回答:“是的。但,还没领证,只是办了仪式。“ ……不,甚至是另一串谎言。 只听谢总接着问:“那打算啥时候领证啊?” 盛以晴的嘴角已然与陈撰的脸一样僵,但她依然硬着头皮回答:“……很快。” “行哈哈哈。”谢总笑笑,甚至畅想起来,“我这刚好是套两居室,小夫妻两个可以过渡一下,之后生了孩子还是得换套大的。难得这么有缘,之后年会或者团建,也把小陈叫上啊。“ …… 陈撰是在一周后搬的家。 谢总的这处房子属于精装修自住房,拎包入住即可,据说是谢总刚在北京工作时买的第一套房子。只是没住了两年,就借着房地产与经济的双重腾飞,买上了另一套高档小区。再接着,房价的速度赶不上他涨薪的幅度,任职金融机构不方便炒股,于是投资公寓以及郊区别墅成为了他在忙碌间隙的唯一消遣。这么日积月累下来,轻而易举攒下了几亿身家。 这八卦是中介小哥与他说的,语气羡慕。 小哥从天而降了笔大单子,几万块提成收入囊中,人情世故也上来了,对陈撰可谓鞍前马后,不仅隔天就抱来了两箱水果,搬家这天还特地安排了开荒保洁,替陈撰收拾了半天,一边做,一边对他感叹:“像我们这种人,买一套都不敢想的,更别说那么多房了。哥,你说人啊,能发达,靠的究竟是什么啊?是努力吗?” 收拾这么几天,陈撰总算将大部分箱子清了出来,压扁了捆绑放入楼道里,听了这话,淡淡回复:“运气呗。” 夕照偏了一些,天也没那么热了,风从楼道的窗户灌了进来,小哥在屋内接着说:“运气?嗯,也有道理,你看你和咱姐,也确实运气好,买个房子都能把工作找到。这 tm 简直了,天作之合!” 陈撰轻声应了一声,“嗯。” 他没有再回屋,而是走到楼道的窗前——面前那栋楼的 12 层,落地窗大大咧咧地敞在眼前,毛绒玩具满地都是,羊毛地毯像杂草一样茂盛,一个女人穿着家居服窝在沙发上,对着笔记本噼里啪啦一阵输出。 …成…又不拉窗帘。 盛以晴的入职时间定在明天,昨天刚和 hr 聊过,谈妥了级别和待遇。谢总的团队大概真的着急用人,给盛以晴的 offer 不赖,不仅公司上了一个档次,也连带着收入也提升不少。更重要的是职级没有降低,顺利的话,29 岁那年就能升 vp。 陈撰的电话是这时候打来的,声音散漫在耳畔响起:“现在有空吗?” 她似吃了一惊,仔细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这才说,“你躲着我一周了。这是想通了?” “哪有躲你。”他死鸭子嘴硬,“是我这周太忙。新家收拾差不多了,你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盛以晴不接茬:“吃饭啊?不了吧。我最近减肥。“说着就要挂电话。 “噢?“他挑眉毛,一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轻轻搭在窗沿上,后背闲闲靠着墙,看着对面窗户里四仰八叉瘫在沙发上的女人,嘴角含笑:“也对,确实瘦了。腿细了一圈,你今天这件睡衣还不错,就是稍微有点紧,你躺着的时候……” 电话那头霎时没了声音,只见那个女人嗖地一下从沙发上蹿起,再几步跑到窗户前,猛地拉上了帘子。 浪漫有限合伙 第14节 “偷窥狂!” 半个小时后,盛以晴还是换了一身齐整衣裳,画了淡妆,拿着一瓶红酒伴手,施施然敲开了陈撰新家的门。 陈撰手撑着门沿,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与她玩笑“怎么?回自个儿家还盛装出席啊。” “上门提亲的。”盛以晴也随手将手撑在门沿上,指尖若有似无触碰到他,学他姿势:“你这一周想通了?结不结婚?” 他捂额头,当真无奈了:“敢情你现在见了我,满脑子就是结婚那点事?” “不然呢?”她耸耸肩,“我明天就要入职了。” 一边说着,一边打下他的手,直接进了屋。房子收拾了一周多,依然空空荡荡,诺大的客厅一张沙发,一张茶几还有还有两个音箱与一排柜子,再没有其他。盛以晴环顾了一圈,震惊:“你还没往里搬啊?!” “搬完了都。”陈撰白了她一眼,走到厨房翻了个杯子,递给她一杯气泡水:“你以为谁都像你家那么热闹啊?我这是极简主义。所以吧,咱俩真不能结婚,住一起会吵翻天的。” “谁想和你住一起了?”她却不接过水,而是双手拉他领子,接着诱惑:“合约夫妻,懂不懂?“ “合约?搞什么,先婚后爱么?”陈撰顺势前倾着靠近她,鼻尖贴着她的,呼吸一深一浅喷在她脸上,语气半真半假,“好像也不行——你看这还没结婚呢,我已经先动心了。“ 盛以晴锤他,“谈正事,你能不能不要瞎调情?“ 陈撰捉了她手:“好,那我们聊正经的。你一个女生不觉得随便结婚很危险么?不怕嫁给暴力男?不怕嫁给男变态?” “那你是么?”盛以晴没有往后躲,只是歪了歪脑袋,“是我也不怕,弄不好我比你更变态?” “那我怕了。”他忽然直了身子,距离拉开,松了她的手,将水杯塞她手里,“我真和你理性分析,又不住在一起,结这个婚没好处。你要是只是想和谢总交差,我一直陪你演下去就是了,领一个证多费事。” “一直陪我演,哇,这话听起来不就是承诺?那你打算陪我演多久?一辈子?” 陈撰无奈,“你觉得咱俩结婚有好处吗?” “当然有了。结婚就要找和自己志同道合的人,你看咱俩都是不婚主义者,这不是应该永结同心?!“ 陈撰被她的理论震惊,“还有呢?“ “我们是邻居。别的夫妻要住在一起,但我们不用了——领个证我们各回各家,想在一起的时候就在一起,不想在一起的时候就彼此清净。这不是天造地设的结婚场景?“ “你继续。“他想听听她还能扯出什么鬼话来。 “结婚的好处你不是才体会到的么?这次要不是咱俩顶个夫妻名头,能抢得下这套房子吗?” 陈撰不语了。 盛以晴接着说:“未来这类事情还有很多,说白了,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很多时候效率都高。” “冠冕堂皇说这么多,以为我不知道你?”他轻轻哧了一声,“你马上要入职大公司,结婚的谎都撒了,就是想扯个证交差,免得未来穿帮被安上一个不诚信的名头……” 盛以晴也不否认,“那么问题来了,一开始我撒这个谎是为了谁呢?” 陈撰心虚摸了摸鼻子。 “还有啊,最重要的一点,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运气会变好。”盛以晴笑嘻嘻的。 “这是偶然。”他迅速否认,“现在我在拒绝你了,你看我运气也没……”话刚落音,脚好死不死踢到了门沿,发出“嘭”的剧烈声响。两个人表情倏变,一个是疼的,另一个却是笑的。 也就在这时,门铃响起。陈撰瞪了幸灾乐祸的盛以晴一眼,龇牙咧嘴跳着去开了门。 是外卖到了。 陈撰拎着一个硕大的袋子走到客厅,一边拆包装,边说:“我点了椰子鸡火锅。” 盛以晴跟了上去,两个人一起将辅料拿出,陈撰又去厨房里端来电磁炉,架上铁锅。两个人一个烧水,一个下料,谁也没说话,一时间家里只有锅沸腾时的咕嘟声。文昌鸡的香气沿着锅的边缘丝丝缕缕冒了出来,连带着客厅空气都变得香甜。 椰子鸡吃到一半,陈撰先开口说话了,他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结婚么?” “嗯?” 陈撰顿了一下,一边盛汤,一边很平静说:“因为我不配。” “啊?”她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喜欢他的女人当然不少。模样摆在那里,横竖看线条都锐利,宛如被荷尔蒙制成的刀刃加工过,带了欲望感,虬枝嶙峋的五官,一张最吸引女性的脸。盛以晴没说过最喜欢他面无表情时的样子,带了郁色,仿佛永远也睡不醒,像搁浅的龙,让人想要替他浇水。 于是女人们捧着热乎乎的爱来了,却反而被他一盆冷水浇透了心。 “不想结婚,也没有太多功夫恋爱,情绪价值提供不了,而钱也不多。撑死了只有一张脸,但看久了就发现,它抵不了太多。”陈撰看着盛以晴,“你知道有那种天生冷漠的人吧?我就是这样。上一次恋爱结束,还是在我 22 岁那年。” “初恋?”她语调微酸,“是甩了你还是被你甩了,难忘成这样。” “她死了。” 盛以晴怔了半秒,“抱歉。” 客厅的灯光照了陈撰的半边脸,勾勒出雕塑一般的轮廓线条,睫毛在他脸上投掷下阴影,他接着说:“没事。我们在她去世之间就分了手。我和她时十八岁那年在一起的,大学毕业时,她希望我能尽早和她结婚,那时候年纪小,不懂婚姻这回事,只觉得不过是领个证的事情,一毕业就结婚,还挺酷的。发朋友圈炫耀一波,多简单。那时候我们毕业忙着找工作,她忽然生病了。挺严重的病。”陈撰看向盛以晴,“一开始她在校医院,再然后她去了学校附近的三甲,然后有一天她爸妈还有亲戚都来了,她换了一个离学校很远的医院。我去过几次,来回车程三个小时,她的爸爸妈妈挤在病房里给她削苹果,煲汤,按照医生的要求替她按摩揉肩。那时候我很忙,一开始一周能来看她一次,但我也插不进手,只能和她说一说学校里的事情,看她变得越来越憔悴的脸。一开始,她还挺喜欢和我说话,可随着她病情加深,她开始恨我——她讨厌听到我说到关于学校、关于生活、关于朋友的一切。她也恨自己,为什么过不了正常人的生活。慢慢的,每一次见面都变得尴尬而不欢而散。再之后,随着我越来越忙,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再一次我来的时候,她剃了光头,浑身浮肿躺在病床上睡着,我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醒来。她只对我说了一句话。” 陈撰顿了顿,“她让我走。不要看她。离开她。” 盛以晴声音干涩,安慰他,“……女孩子嘛,肯定不愿意让心上人看到自己不美的一面。” “我知道。所以当时我走了。”陈撰拿过盛以晴手边的啤酒喝了一口,“我后来再也没去,三个月后,我收到了她去世的消息。” “很难过?” “当然难过。但我从来没有告诉别人的是,我总是在梦里,梦见她让我离开的那个场景,医院的走道很暗,到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我那天背着双肩包,从她的病房门口走出来,我一直反复回忆着她说的那个走——以及我当时的心情,盛以晴,你能猜到我当时的心情吗?” 他们在微弱的灯光下四目相对,过了一会儿,盛以晴慢慢说道,“我猜你…有一点点,轻松?” 陈撰一愣,随即扯了嘴角,“不骂我一声渣男?” “人之常情。你只是没有那么爱她。人在年轻的时候,不理解爱后面的分量,以为一次的心动就意味着要生死相随。但不是,爱情很沉重,当然,也很脆弱。” 陈撰讶然看了盛以晴一眼,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说。默了会儿,他承认,“那时候,我才发现我或许不会爱一个人。一场病,来回三个小时的车程,医院的消毒水,失去了生命力的女朋友,这些都足以击溃我所谓的爱情。得知她去世那天,我和俞又阳喝了一夜的酒,黎明到来的那刻我们走在空荡荡的学院路上,喝醉了的俞又阳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挺好的。还好你们没结婚,要是结婚了…不得拖累死你。’我当时酒劲上头,打了他一拳,骂他是畜生。“ “但我心里比谁都清楚,畜生的人是我……“陈撰无力扯了扯嘴角:“在心底,我知道俞又阳是对的,也正是被他说对了,我才恼羞成怒。” “盛以晴,大多数的人,都对婚姻抱着最神圣的期待和幻想,你还记得那些结婚誓言吗——无论贫穷还是富裕、无论疾病还是健康,你都会爱她、支持她、不离不弃……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做不到。我承担不起爱情的重量。我没有资格去爱一个人。” “……这段故事,你对多少女人说过了?“盛以晴忽然打断。 “啊?”他愣了愣,随即说道,“很多。几乎每一个想要和我确认关系的女人,我都会这么对她们说。” “效果显著?” 他摸了摸鼻子,没有否认:“确实是比什么都好的拒绝方式。大概她们也觉得我是个混蛋。” “啧……结果今天,上门逼婚的我,也终于有一个机会骂你是混蛋了。” 陈撰的表情莫测,他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最终只是用一个非常不在乎的语气说了声:“嗯。” 盛以晴不言语了。 过了一会儿,陈撰又凉凉问了声:“后悔了,是吧?” 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幻觉,怎么觉得这家伙——还生气了? 她遣词酌句:“确实……是我未曾想象过的一面。“ “嗯。“他慢条斯理点点头,语气很凉,“大家对爱情就是这样,喜欢好看的皮囊,再期待这副皮囊爱自己,大部分的女人爱的不是这个男人,而是男人带给自己的幻觉。一旦戳破了这层幻觉,她们的爱情也消失了。”这么说着他放下筷子,下逐客令,“好了,我饱了。今晚早点休息吧。” “喂!正事还没说呢。”盛以晴不知道他哪根筋被戳中,捡了筷子又给他递上,“你说的这些话,对别人或许有效。因为她们是找你谈爱情的,但我不一样,陈撰,我找你和恋爱没有关系。我目的特别单纯,就是为了结婚。” “?”他似乎觉得今晚的歪理没有听够,干脆说:“你继续。” “我之所以和你提出结婚,完全是为了利益。利益是比爱情稳固一万倍的东西。而当有一天,利益不存在的时候,我们这段婚姻也可以就此终结。你说的结婚誓词,要历经贫穷、疾病和挫折还依然坚定守护在另一个人身边的感情是反人性的。不仅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这个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人都做不到——大家都自私,但依然揣着明白装糊涂一窝蜂结婚了,他们欺骗世人,也欺骗自己。所以,倘若我们结婚了,如果哪一天,觉得对方成为自己的负担了,就果断抛弃对方吧。陈撰。” “这……“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见他张了张口,盛以晴打断,继续说道:“我是很认真地告诉你。因为假如我是你,我也是那个十年前在医院的走廊上离开重病女友而觉得轻松的自私鬼。陈撰,我们在一起是因为彼此的优点,是因为我们互利互惠,是因为我们在一起能给彼此带来更好生活,而当哪一天,这些因素不在了,那么我们的关系也就结束了。活着已经很累了,谁也没有必要成为谁的负担。” “你、你真的这么想的?”陈撰一脸不可置信。 “是。如果哪一天你生病、贫穷了、要拖累了我了,请一定把我推开,反之,我也一定会把你推开。”盛以晴放下筷子,举起手里的杯子,“这才是不欺骗上帝的婚姻:只有富裕、健康、快乐能够让我们相爱,一旦遇到贫穷、疾病与悲伤,让我们权衡利弊,各回各家。来,干杯。” 陈撰一动不动。 但他无法否认她话里的巨大吸引力。是啊,他们是一样的人,对爱情失去幻想,对婚姻充满惧怕,他们原本以为自己是宇宙里孤独的恒星,只有沉默的自转,在莫名引力的驱使下以超光速的速度在宇宙里逃离,注定凉薄而冷漠致死,直到他们遇见了另一颗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恒星。 他的目光凝在她的唇边,盛以晴见他只是举了杯子不动,干脆伸了胳膊碰他的杯子。 “叮——”酒杯撞击,陈撰回过神来。 盛以晴继续说:“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在北京,什么交通工具出行最自由快乐么?” “敞篷跑车?”他瞎扯。 “错了。是……“ 她的话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噪音打断了。 是卫生间的排气扇,呜呜咽咽叫着,声音骇人。 “什么情况?”盛以晴诧异。 “噢。排气扇坏了。不知道为什么,每天夜晚这个时候就会自动响起,开关不管用。我前天找过物业来修,但没修好。时间一到,还是这样。”陈撰有点无奈。 “所以这几天你就这样忍着么?这声音好大的啊!”盛以晴不可思议。 陈撰认真解释,“其实每天也就是半夜的时候声音大。我只要关了卧室门和卫生间的门,声音就能小很多,加上大多数时候都已经睡着了,其实影响也不大。人生,总得有许多事情需要忍受。对于解决不了的麻烦,躲开就行。” 他收到了她像看怪物一样的眼神。 “需要帮忙么?” “你?”男人一点不信任,“你会修理?” 盛以晴摇摇头,“不会。”这么说着,一边却在周遭张望了一眼,寻觅到角落的一把扫帚,几步过去拎了起来。 “你干嘛?” 盛以晴没有回答,只是拿着扫帚进了洗手间,对着排气扇的扇叶就是猛地一敲,她下手又狠又准,只听砰砰几声巨响,方才桀骜不驯的排气扇立刻萎靡了下来,叶片无力地晃了晃,房间瞬时安静。 盛以晴将扫把一放,转过身来看着陈撰,“我不会修,但我能破坏。既然都坏了,不如让它死得安分一点。” 月亮的光从卫生间的窗玻璃外透了进来。笼罩在盛以晴的身上,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他忽然双手抱胸,依靠在了门框上,对着她笑了起来。 那是一种盛以晴从未从他脸上见过的笑容。仿佛在一瞬间想通一切的,释然的笑容。 “是地铁。”陈撰忽然开口。 “哈?”盛以晴没反应过来。 “在北京,最自由快乐的出行方式,是地铁。因为你可以决定在哪里上车,也可以随时决定在哪里下车。任何一站都会停靠,不受红绿灯与交通的拘束。你永远可以选择继续,也可以随时决定停下。” “最好的婚姻也一样。就像坐地铁,领了票,一起上车,每经过一站,都默认对方随时可能离开,也给自己留下了离开的权利。如果……” “如果风景正好,就同行长一点,如果一人临时有事,就提前下车。挥手告别。”陈撰接着盛以晴的话说道,“但我还有一件事不同意。” 浪漫有限合伙 第15节 “你说。”盛以晴干脆不动了,安安静静等着他解释。 “确实应该由我来说。”他将双手抱胸的姿势改成了双手插兜,偏着头,可目光依然直直看向她。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清晰,就在这个新买的依然散发着一股灰尘味道、刚刚苏醒的公寓里,他以一个非常随意的姿态对她说: “我是说,盛以晴,你说的对,我们结婚吧。” 第14章 嗯,他好久没干这档子事了 求婚仪式结束已经将近晚上十点,送走客人们,迟威又开车将曲繁漪送回家。副驾驶座上,曲繁漪翻来覆去看着手上那枚钻戒。 看得迟威的心虚了起来:“小漪……”他叫了一声:“这戒指。” “还挺好看。你当时哪里买的啊?” 迟威招供:“我托朋友在美国买的。就是我前妻……呃不对,我前任说想要个戒指,我就随手买了。” 他说很简练,仿佛也是一场逼不得已求的婚。 曲繁漪将戒指摘下递给迟威:“行啦,戏演完了,还给你了。” “怎么能说是戏?”迟威蹙了眉头,“这个东西没有用了,你戴着玩吧。” “送我?”曲繁漪震惊。 “当然,你戴着玩就行,当成普通首饰。实在是我昨晚……” 曲繁漪将食指轻轻点在迟威的唇上,示意他不要说下去,语气无耐:“你这种人啊,什么事情都需要人家帮你做的妥妥当当的。真是不知道你的前任,是不是也要这么为你费心费力?不过我猜哦,比我更懂事的女孩,一定很少吧?” 她的声音很温柔,娇而亮的,是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喜欢的嗓子。曲繁漪的手指有些凉,抵着他的唇,像在逼自己吻她。然而她的话却令自己无法接茬。迟威只能战术性嘿嘿嘿地笑了一会儿,说:“你最懂事。” 婚已经求了,接下来的就是结。当年林珊不屑婚礼的举动震惊了迟家上下,可奈何这个独子跟被下了降头似的,非卿不娶。好在“无福之女终究入不了有福之门”,迟威与林珊分手那天,迟家二老恨不得放鞭炮庆祝。而自从见了曲繁漪,迟母对她更是一万个满意,按照迟母的指示,这结婚证必须得先领,领了证再考虑婚礼的事宜。而证领了也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赶紧把曲繁漪从自个儿的出租房里接回来,纳入迟家的大平层里,享受阔太生活。 临走之前,迟威又确认了一次:“那你明天搬进来?” 月光照在曲繁漪的脸上,银盘一样。她的脸型与林珊很不一样,林珊像是清冷的月亮,而曲繁漪永远暖融融的,是太阳。 听闻这话的曲繁漪点了点头,清晖里漫上了红晕。 尽管秋恣宁已经从 nugget 辞职,但 nugget 老板仍会为她在院子里的菩提树下最阴凉的那块地方,替秋恣宁留个好位置。 于是差不多每一个工作日下午,刚刚睡醒秋恣宁都会从新买的公寓里出来,趿拉着步子走到一条街外的 nugget,在 nugget 的院子里点一份 brunch,再虚度光阴大半天。她喜欢穿一身宽松连衣裙,烫小卷的浓密头发披下来,从后背看像一条毛茸茸的毯子,消瘦的肩膀上挎着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她赖以生存的笔记本电脑、发香喷雾、手帕纸、火机、香烟和护手霜。她走路的时候晃晃荡荡,嘴里漫不经心哼着歌——据她说,这样才有女作家的神经质。 秋恣宁推开 nugget 的门,此刻店里只有零零散散几位客人,然而她常坐的那个位置上,却好死不死坐了一个女人,一个连背影都嗲的年轻女人。 “她谁啊?”秋恣宁问服务员阿昭,“到处空位,怎么就偏偏坐我那里了?” “没办法,她也看上了你的座。我们不好说啥。”阿昭挤着眼睛跟她八卦,“大客户,她未婚夫昨晚刚在我们这儿包场了。” “这么大场面做什么?” “求婚啊!”说道这里,阿昭神色又微妙起来,捂着嘴小声八卦:“但她这求婚挺有意思的,全程她自个儿在那里筹备,找了团队、灯光、联系我们这边经理,忙活了好久。也就昨晚,男的来了一趟,走个过场。她当时还挺开心的,泪眼汪汪的。一大早又抱着电脑来了。” “牛逼。”秋恣宁哧了一声。干脆抱着电脑挨着曲繁漪的桌子坐了,曲繁漪的后背对着自己,面前是屏幕,笔记本电脑旁还摆着另一个手账本,桌子上撒着好几把笔和胶带。秋恣宁只要探一下脖子,就能看见她的电脑屏幕。 大概是她视力不好,还将屏幕上的字放得极大。秋恣宁草草瞥了眼,哟,这娘们正在聚精会神地看小说? 还是个边做笔记边读书的文艺咖。 她撇撇嘴,再眯了眼睛仔细瞧了瞧屏幕,想着老娘看看你装的什么逼,却不想,首当其冲是一行“他大手一抓臀肉,再埋头狠狠吮吸她的乳肉”,刚喝的那口水差点喷了出来—— 你他妈的看的是黄色小说啊?! 曲繁漪这会儿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看的是言情,聚精会神,没注意到后面早就来了人。书本里的人谈恋爱,谈着谈着,就把衣服谈光,身子交缠地在她面前烧了起来,火势沿着她的视线蔓延到她的胸腔。她的世界也安静了,面色烧红,眼里的文字跳动成了惑人画面。她现在是娇娇怯怯的未婚妻,无论是法律和道德,都允许甚至鼓励她赤身裸体地躺在那个男人的床上。 手机铃声打断她的遐思。是搬家工人:“美女,我们这边收拾好了。你看看什么时候上来验收一下。” 曲繁漪拍了拍胸口,非常温柔回答:“好的。我马上上来。” 迟威所住的小区距离 nugget 不远,步行六百多米,再过一个马路就能看见她小区巍峨的罗马柱雕花大门,曲繁漪今天一大早起来就叫了搬家工人,将原来出租房里的东西收拾一通。高档小区的物业殷勤,大老远见了曲繁漪敬礼开门。她踩着小高跟,昂然叩击地面。哪怕楼道都气势恢宏。 一梯一户的单元楼,电梯间都气派,她郑重伸出拇指摁在门锁上,指纹识别,大门开启—— 这是对曲繁漪而言意义重大的时刻,意味着她的理想就此实现,就像做 ibd 的盛以晴第一次在主导项目的上市晚宴上敲钟、就像秋恣宁的公众号接到了第一笔广告,像无数女人终于开始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 曲繁漪也终于,骄傲地成为了一名全职太太。 工人们和收纳师将大部分的东西都拆箱安放好,唯独两个写着“手账本”的大箱子,曲繁漪不让人擅动。她打开箱子细细检查了一眼里面满满当当的笔记本,这才安心。 这天迟威回家有点晚,等他推门而入的时候,发现家里变了,但又说不出哪里变了: 诺大的客厅里多了另一个陌生而温馨的气息。家里显然被打扫过了,客厅的灯落地台灯亮着,投下昏黄的光,茶几上和玄关处摆了两瓶盛放的鲜花。 他在玄关上站了好一会儿,细细品味这股气息,然后穿着真丝家居服的曲繁漪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扑进了他的怀里: “威威,你回来了啊!” 迟威的心一下被怀里肉嘟嘟的人填满,他搂着她轻巧的腰,嗯了一声。 “浴缸里的热水放好了,可以去洗澡了。入秋了好干燥,我给你炖了冰糖雪梨汤,等你洗完澡了我们一起喝,对了,明天上午的衣服也替你搭配好了,就在衣帽间里。” 玄关内,曲繁漪攀着迟威的脖子,温温柔柔在他耳边叮嘱。 在那个刹那,迟威的大脑识别出了这股气息的名称:他有家了。 与上一个家截然不同的是,曾经的那个,是林珊的家,他不过是围绕着林珊旋转的一颗小小行星。而现在这个家,是迟威的家,曲繁漪如同一只翩跹的雀,二十四小时都环绕在自己身边。 “我怀疑你是另一个曲繁漪,一个人哪里有能耐在一天做这么多事情?说。”他捏了捏她的腰:“你到底有几个分身?” “两个啊。一个在你怀里,还有另一个——”曲繁漪凑到他耳边,用气声:“在床上等你。” 热乎乎的气息碰到迟威的耳朵里,温香软玉满怀,迟威果然僵了半秒。她留意到丈夫的耳朵发红,纯情到令人想笑。 她对这个夜晚期待了许久,连带着下午言情小说里男主角的英武也一下子并入迟威一贯淡然的形象里,比如迟威的久旷之躯一定饥渴难耐,比如他甚至可能会洗完澡就急不可待地将她抱进卧室,又比如她什么都不懂,但是他却能手把手引导,然后很快她也会渐入佳境,在一次次浪潮般的起伏里进入极乐世界,再然后,他会奋战一夜,而她会体力不支地睡着,在迷蒙之际被他吻醒,然后软塌塌被他抱入浴缸,在热水里被泡成一只红彤彤的虾子。 小说里永远会这么写道: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男主角必将害羞地将头埋在女主角的怀里,而紧紧拥抱时,她绝对不可以乱动,因为一动,这个饥渴难耐的男人,会哑着嗓音对自己说:“不、别……老婆……我,我又想了。” 她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提前为他请半天的假。 …… 曲繁漪香喷喷的缩在被窝里,心脏砰砰跳动,像一只脆弱的鹌鹑。 当曲繁漪在床上等待半晌时,迟威终于从洗手间磨磨蹭蹭出来了,他的背宽而厚实,暧昧而羞涩的气息一下子弥漫在空气里,两个人并肩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四件套换了新的,是偏喜庆的深红色。卧室很大,空荡荡的一间,除了床之外,只放了一张红木的梳妆台和单人沙发。 “呼。”曲繁漪轻轻呼出一口气。 卧室窗帘紧紧拉着,只投露出些微的光,楼下开过的汽车如流星一般划过片刻的亮,她四平八稳地躺在床上,竖着耳朵,努力将自己的呼吸调整地和迟威一样。她有一点点紧张。 而比她更紧张的是迟威。他同样也四平八稳地躺着,他们各自在床板的两边,保持一个足够亲密的距离,又小心翼翼不要触碰到对方。 喉咙吞咽,喉结上上下下——嗯,他好久没干这档子事了。 人在黑暗中的触觉与听觉尤为敏锐,暗夜中的羽绒被套丝绢宛如静谧的海,曲繁漪感觉到迟威的手一点点游动了过来,在两个人皮肤相触的那个瞬间,过分紧张的她,宛如触电。 她紧紧闭上了眼。 然而,就在她以为下一秒迟威就要翻身而上吻住自己的瞬间,身边人,却只是咳了咳,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个…不早了…快睡吧,小漪。” 八月的中午,阳光热辣辣灼在身上。 盛以晴刚从客户那儿出来,正打算打车回公司,就听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人是曲繁漪。 曲繁漪的声音如水一般温柔,又像剩下被风吹动的树叶,细细簌簌的,她问:“姐,今天下班有空吗?我想约你吃饭。” 吃饭地点约在颐堤港,曲繁漪穿一件薄薄的浅咖色羊绒无袖上衣,露出两条细白的长胳膊,白色西装裤。耳朵上戴珍珠耳环,栗色头发像是刚做的护理,在灯下泛着隐隐光泽。典型日系人妻的装扮。 订婚典礼那天人太多,两个人来不及好好说话。后续还是曲繁漪听来的:盛以晴领着陈撰一脸尴尬来到同事们面前,面对着贺嘉嘉们瞪圆了的眼睛,她张了张口,几分难以启齿,“这位是…呃…” 陈撰一脸淡定接过话茬:“我是她爱人。” 座位上坐下,这才来得及叙旧。 曲繁漪给盛以晴倒水:“原来那个是姐夫啊。一年前在希尔顿门口远远见过一次你俩,但对不起……”她压低了声音,眼睛闪着狡黠的光:“当时没敢乱认。” 盛以晴坦白:“我们一直不住在一起。只每周固定见一次面。” 曲繁漪已经听迟威说过了,但还是依然假装惊讶问:“为什么啊?” “住在一起才糟心吧。”盛以晴摆摆手,“我们俩奇葩,你别学习。结婚也是机缘巧合,与其说叫结婚,不如叫作两个不婚主义者的抱团取暖。连个基本的仪式都没有,就抽空领了个证。” “啊……”曲繁漪抱着饮料想象了一下,“那你们父母也一定是非常开明的长辈了。” “不,我们父母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秘密婚姻吗?!” “刚好户口本都在身上,就领证了,也不是不想告诉父母,主要是……”盛以晴斟酌了一会儿:“我们的婚姻不稳定。领证那天,我们约法三章了。” “怎么说?” 盛以晴翻出和陈撰的微信聊天背景,递上来。 只见上面正儿八经写着: “第一条,经济各自独立,一切约会开销 aa,不生孩子。 第二条,婚姻存续期间内,双方均应保持精神与肉体绝对忠诚。 第三条,此婚姻仅与双方个人有关,不涉及双方家庭,任何一方不对对方家庭承担任何责任与义务。 第四条,每隔两年,双方开会决定婚姻是否继续。一但任何一方出现重大疾病或重大债务或情感转移等特殊情况,另一方可以随时决定离婚。” 曲繁漪看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说:“你俩领个证,搞的……跟公司章程似的。” “是嘛。组建家庭本来就是合伙。”盛以晴笑笑。 曲繁漪想到什么,眼睛瞪大:“这么算一下,你们马上结婚要两年了?” “对。”这话勾起了盛以晴的心事,她又想起陈撰电脑上和那粉色头像的聊天记录,一脸不在乎道:“今年的 8 月 25 号,是两周年纪念日。” 曲繁漪不至于蠢到打听盛以晴是否打算续约这样的问题,只是安静低头夹菜。很快,话题到了自己身上。 盛以晴问:“对了,你俩咋样,新婚一切顺利吧?” 曲繁漪的筷子,顿了顿。 等到两个人吃完饭,相携着路过一家内衣店,又路过一家情趣用品店的时候,曲繁漪脚步顿住了。她颇为踌躇地扯了扯盛以晴的胳膊,冷不防问道: “姐,一般,什么样的人会买这种东西?” 浪漫有限合伙 第16节 “这……”盛以晴一愣,试着回答:“呃,普通成年人?” 曲繁漪又不说话了,过了会儿,又问:“姐,你们俩每次都酒店见吗?那是不是……你们每次……” “啊?”盛以晴没懂。 仿佛下莫大的决心开口:“刚刚结婚的男的,不应该……就……别人都说…他们如饥似渴…”声音越来越小。 “啊?!”盛以晴不大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明白了曲繁漪的意思。 “哎呀!——”曲繁漪干脆把心一横,豁出去了: “姐!!!我到现在都没做过爱!你教教我!” 第15章 这玩意,等到了三十岁以后就开始断崖式下跌 曲繁漪的话语调铿锵,掷地有声。 “……” 片刻后,两个人不得不钻进路边一家僻静的小酒馆,再找了个僻静的位置。 酒馆里的灯火很暗,烛火在呼吸里颤颤,背景音乐的大小也刚刚好。看不见对方表情,适合倾诉见不得人的话题。曲繁漪抱着一杯梅子酒,猛灌一口,这才壮着胆子合盘托出:“和我想象中一点不一样你知道么?昨晚,他一点也不想碰我,甚至有点惊恐,我就纳闷了,这、这不应该是夫妻之间的曼妙游戏吗?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吗?“ 盛以晴沉吟了片刻:“可能是他没有准备好?” “这还需要准备吗?不应该是一看到我,就进入状态?” 盛以晴有点好笑:“青春期的小伙子才会这样吧?迟威都三十岁了,还是医生,平时工作那么忙,压力那么大,又不是在演偶像剧……” 曲繁漪愣了愣:“什么意思?” “男人的性激素在十七八岁的时候是巅峰,等到了三十岁以后就开始断崖式下跌,再到四十岁,基本上就对女人没什么兴趣了。” “所以他、他……”曲繁漪悲从中来:“断崖了已经?这才刚结婚,就断崖了?!” 盛以晴捻了一颗橄榄塞入嘴里,这才说: “电视剧和言情小说都是骗人的,色情漫画和色情电影更是夸大。生活里的人也不可能和你聊这些,关了门各自过各自的日子,家丑不能外扬。” “姐!求你了。”曲繁漪这一声姐叫的尤为虔诚:“今天你就是我亲姐,你和我说说,哪些都是假话吧?” “要不……”盛以晴举起了酒杯,对着她点了点,“你先说说你有哪些误解?” 曲繁漪与她虚虚一碰,“男人永远对女人身体如饥似渴?” 盛以晴摇头:“假的。得到了就没那么珍惜了,尤其是结婚以后,事情一旦变得合法,就更没兴趣了。“ “一晚上七次,基本上都是一次一个小时起,女人都求饶了,男人还在努力。” “也是假的。” “哪句是假的?七次还是一小时?”她不死心。 “全是假的。” “嘶——那据说,这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呢?特别是女人,每次都会失去意识,飘在云端里一样呢?” “还是假的。你要是期待这种感觉,还不如多喝点酒。” “可是有的女人……“ “演的。“盛以晴翻了个白眼:“色情片与色情小说没教人多少技巧,光教会女人怎么演戏了。眼神迷离,再叫唤两声,男人都信。” 两个人碰杯。酒精在喉咙里灼烧,曲繁漪不肯放弃: “可,总不会所有女人都演……” “你要是不演,气氛会很尴尬。而我们女人普遍害怕尴尬……” “那你?” “偶尔也会……”盛以晴咳了咳。 “所以我以后……?” “嗯……我建议,也演一演。“ 曲繁漪摇头,“不!我要忠于自己。“ 盛以晴与她碰了一杯,“那祝你好运。“ “所以……“曲繁漪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用力呼出:“都是骗人的?小说里、电视剧里,甚至黄色笑话,都是骗人的?” “对。但没有人告诉你。这有点像社会约定俗成的秘密——夫妻之间的性爱一点也不美好,更多时候是令人失望的。丈夫也不是每天都想着颠鸾倒凤,更多时候回家想喝杯啤酒打打游戏。”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大家都以为这是个例,在所有人都假装幸福的情况下,你也只好一起假装。已经结婚的人仿佛天然结成了一个紧密的联盟,共同营造一个幸福的假象,默契守护这个制度,将那些未婚的人骗进来壮大自己的队伍。婚姻制度,是最原始的传销组织。”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那你为什么选择问我而不问你妈呢?”盛以晴睨了她一眼:“因为你也看出来了,我对婚姻没有信仰,才会告诉你这些大实话。婚姻不幸福是正常的。人生的常态就是不幸福。你看过言情小说也应该知道,任何一个故事里,幸福的段落只占 10%,剩下的 90%都男人女人在误会、在乱想、在分离、在打怪……事实上,现实的爱情里,幸福的占比也只有这么多。” 曲繁漪沉默了。又要了一杯酒。 “迟威不介意你喝酒吧?”盛以晴忽然问。 “没事。”曲繁漪摆了摆手,嘟着嘴:“他今晚晚班,很迟才回来。” “要不,你主动一点?”盛以晴忽然建议。 “嗯?” “把他理解成机器,他工作那么辛苦,回家的时候就自动进入了待机状态,语气坐以待毙,不如你主动……嗯?激发一下?”她抬了抬眉毛,神色暧昧。两个人对视几秒,曲繁漪依然一脸茫然,盛以晴叹一口气,摸出手机点了几下,递到曲繁漪面前:“你读读这个微博吧!人手把手教你技巧。” “喔唷?我看看。”她赶紧凑上前来,只见是一张打了码再打了码的图片,需要翻转手机才能看到图片上的字,再仔细看了几眼,写的都是些“房中秘术”,图文并茂写了女性生理构造和一些活动技巧。 曲繁漪大为震撼: “哪个博主啊?这么劲爆。” “我朋友,一情感博主,id 叫秋宁儿。”盛以晴收回了手机,“她做了好几年博主了,一开始写的就是这些两性话题,到后来恋爱了,就开始写情感了……” “哦哦哦,我知道她。”曲繁漪想起来:“她之前还写过怎么样讨好婆婆的,还写过怎么斗小三的和怎么查男人手机的,我都研读过。” 盛以晴露出刮目相看神色:“你还看这些啊?” “这是我大学必修课。我既然想做全职太太,我肯定得学这些啊。姐,你要是哪天想抓小三,找我准没错!我理论家……哎,呸呸呸!我说这个干嘛。” 盛以晴哈哈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但这秋宁儿后来不写这些了,不知道是分手还是啥了,开始一整天嚷嚷着独立女性,单身万岁,我就取关了。”曲繁漪颇为遗憾。 “但早期的微博估计对你有参考……写的全是,男女运动。”盛以晴想了想,又点了几条微博:“比如这个,推荐的就是一家淘宝女装店。是那种,只适合——在夜晚穿给男朋友看的女装。” 曲繁漪的手段迅速,当天晚上就光顾了那家淘宝女装,三天之后,恰逢周五,一个神秘包装的礼盒也寄到了盛以晴手中。伴随曲繁漪的微信留言: “姐,礼盒记得偷偷拆噢。我也为你选了一套。感谢感谢!” 盛以晴环顾周遭无人,将礼盒开了一个小口子,玫红色的蕾丝擦出暧昧一角,热辣辣的灼人眼,她倒抽一口气,火速扣上。 陈撰这周将酒店定在了万豪酒店,就在盛以晴公司附近。她本庆幸今天能按时下班,却没想到刚刷开房卡,事情就找上门来——其他几家中介偏偏这时候撺掇着要开会商议要事。不得已,又在酒店房间挂起了电话会。 晚霞挂在窗外,陈撰还没到。电话会静音,她冷眼旁观另外两方中介车轱辘话演戏。工作久了才发现,这一行最重要的是能扯、能吹,以及能演。演给老板看,演给客户看,最后演给所有的投资人看。她伸了个懒腰,眸光好死不死,又瞄到暧昧盒子里的一角,心动起来: “要不,先试穿一下?” 曲繁漪给她买的是两件套,看着端方的小姑娘,下手却奔放——两片薄薄布料加起来,连条奶狗都裹不住。灼灼其华的玫红色,最衬冷白皮,蕾丝丝丝缕缕牵扯着,又偏偏将重点部位空出了三点,任人摩挲。 背景音里是一群人谈论几个亿的生意,视觉与听觉两相对比,反差巨大。 盛以晴这么在洗手间镜子前站了几秒,把脸都站烫。正要将内衣换了,电话会那头忽然有人叫了她一声:“这个问题,可能需要合盛的盛总回答一下。盛总、盛总、在吗?!” “我靠!”她一个箭步冲到了电话会前,静音键关闭,她火速看了一眼屏幕,清了清嗓子,说道:“是这样的,这次承销……” 好在刚刚也听了大概,车轱辘话她也能说。这么想着,又听“嘀嗒”一声,房间门门被刷开,盛以晴扭过头去,只见陈撰一手打着电话,手里背着包,风尘仆仆大步走了进来,他语速很快,似乎在焦急与人争吵,眸光一抬—— wow~ 盛以晴正一声香艳站在桌边,一只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滑着鼠标,嘴里振振有词…… 四目相对,陈撰的眸光暗了暗,可下一秒,似乎又被电话里的那人气到,转过身进了洗手间,将门一关,又噼里啪啦争论起来。 盛以晴这边好容易下了电话会结束,只听陈撰依然在卫生间里打辩论赛,她只好坐在沙发上翻邮件,好死不死,这才看到——半个小时前,证监会又来了题。 客户的电话迅猛追来:“盛总,你先看看题,咱半个小时再来个会?” 眼见着厕所门被打开,陈撰那头也似乎已经抽出身来,三步并作两步就要来找她,盛以晴咬着唇,扑过去勾住他的脖子就开始吻,喘息缝隙里交换消息:“我这边只有半小时。”这么说着,手麻利解他扣子,意图速战速决。 陈撰唔了一声,只是亲,一只手依然拽着手机,手臂揽过她的腰,而另一只手才堪堪要往重点部位上覆盖,手机就震了起来。他从吻里挣出来,声音暗哑里带了无奈:“我这边……又得打个电话。” 那晚的酒店房间的确交战火热,一边是客户临进广告投放了,忽然紧急要求修改并重新剪辑广告片,另一边是证监会就这次公司的上市问题提出了二十多个重大问题,而客户急着甩锅。一会儿是盛以晴和客户以及几方中介争论不休,又一会儿是陈撰重新协调团队和导演以及投放部门与 pr,大床房里恨不得同时十几个声音响起。而再一会儿,世界忽然又安静了,盛以晴坐在茶几边上看题翻材料查资料,而陈撰端着电脑翘脚坐在床角一帧一帧过片子…… 房间里的气氛时而肃穆,时而激荡,唯独不够色情。 尽管她的一身情趣甚至没有时间换下来,而陈撰的脸颊分明印着唇印,就连衬衫都被她扯开了几颗扣子。 等到两个人稍微从忽然爆发的工作里挣扎出来时,时间已经指向了凌晨 2 点。两个人甚至失去了洗澡的力气,疲惫地倒在床上,随手光了灯。 “累死了。”黑暗里,陈撰的手沿着她的小臂滑了上来。 “是啊。累死了。”她应了一声,牵住了他的手。 然后谁也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动。 大脑被抽干了一般,盛以晴睁着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一段回忆迷迷糊糊地爬了上来: 幽暗的小酒馆,曲繁漪后来八卦的:“姐,这我能问么——你和咱姐夫的频率……” “我们本来一周也见不了几次啊。”盛以晴回答地委婉。 “所以每一次见面都会?!” “嗯啊……”她抿了一口酒,“……每一次见面肯定都要的…毕竟降低了见面频率,加上平时还不住在一起,对彼此肯定还保留着新鲜感。人都这样,刚刚同居的时候,两个人恨不得每天粘在一起,做爱宛如情感交流的必备仪式。但随着时间流逝,总有一天,这个必备仪式会变成偶然。” “那你们呢?” “也会有这么一天吧?我想啊,肯定会有一天,我们即使一周没见,也依然点不起任何激情,夫妻两人各自躺在床的两边。凑在一起只为了睡觉。或者,连话都没说,就这么睡着了。” 性爱在一对夫妻的世界里,终究会像黄昏时的海浪一般褪去的,然而生活缓缓向前进,却谁也没有意识到它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知道当他们发现的时候,海浪已经走了很远很久了。 “第一个不做的夜晚,是一段关系从激情走向倦怠的转折点。” 浪漫有限合伙 第17节 …… 想到这里,盛以晴咬牙,嗖地一下翻身,覆在了陈撰的身上。蕾丝的内衣贴着他的身体,夜很暗,但依然能看到她的身体在情趣内衣的衬托下泛着光泽,女人的胴体宛如洁白的月亮。 他却没有动。 她气馁,捏住他的鼻子,总算,男人迷迷糊糊醒来,捉了她的手,往怀里摁,“干嘛?老婆。” 盛以晴对着他耳朵吹气:“有重要的事情没做呢。” “嗯?”黑暗中的男人唔了一声。 她迅速吻上了他的唇。男人的呼吸越来越重。一下一下,缓慢而悠长。 可他却再也没有动了。 过了好久,久到撑在他耳朵边的手臂都开始发酸的时候,盛以晴总算相信——他是真的睡着了。 在她穿着情趣内衣费尽心机撩拨他的时候,睡着了。 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安安静静地下了床,走到洗手间,将那套内衣脱下,扔进了脏衣篮里。 她换上了自己带的睡衣,裹紧被子,重新躺回了床上。房间里只听到呼吸的声音。 “你会害怕那一天来么?以晴姐。”那天的酒吧里,曲繁漪问她。 “肯定会啊。所以我能做的,就是让激情消退的时间晚一点,再晚一点。”盛以晴回答,彼时酒劲上头,她晕乎乎的:“但我相信,距离我们躺在一起,只聊天什么也不做的时候,估计还有十年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当时她还很乐观。 却不知道,潮汐退去,远比想象中快。 第16章 新婚夫妻,第一个不做的夜晚 七月底的北京是最热的时期。好在室内的冷气开的低,玻璃窗里看过去,欧式装潢的酒廊内,男人们高谈阔论。 “我们昨晚聊到很晚,从康德开始聊到笛卡尔,再聊到元宇宙与虚拟货币,我和她分享了我 15 岁时的那段恋爱,我说那是我人生里难得的纯真时刻,最后我们都累了,蜷缩在沙发上看侯麦的《春天的故事》,当电影里,那个男人问女人:‘可以吗?’的时候,我也问她,可以吗?但我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吻了下去。” 灯光照在俞又阳的脸上,打出分明阴影。 俞又阳的皮肤比年轻的时候松垮了一些,但好在松垮出了气质风度与韵味。他的棱角依然有型,小腹也平坦,稍稍后退的发际线圆满了他的额头,据他自夸,是别有一番风味的性感。 陈撰与迟威对视了一眼,习惯了这家伙开始吹嘘自己的情史。 俞又阳喜欢女人。并热衷和喜欢的女人发生些什么,他的身材容貌以及喜好,完全符合世人刻板印象中的渣男形象。然而他的危害性却不大——他渣地坦荡而痛快,向来不屑于掩饰。 陈撰迟威与俞又阳三人从大学起就玩的很好,加上毕业后都留在北京,隔三差五就约着小聚。如今年过三十,同龄人们不是结婚了就是生娃了。唯独他们仨,还依然处于半单身的生活状态,这两年,随便一个电话,就能叫出另外俩人来。 此刻的俞又阳绘声绘色描述自己昨晚艳遇,据他说,对方年方二十五,身材极好,肤白貌美又能来事,一晚上让他重回十八岁。 “你们能懂吧?那个滋味……销魂!” 陈撰却走了神。 俞又阳继续:“我之前那个不是谈了一年多嘛,同居以后,哪怕她裸着在家里晃荡一整天,我都没感觉。我真的,当时都以为我不行了。”说道这里,他看了一眼陈撰:“所以啊!不是我们不行了,是他妈的人旧了。不是我吹啊,等到我 70 岁,只要人还是新的,只要哥们我还不结婚,那我,哈,还是一条好汉……” 陈撰瞥了他一眼,懒洋洋回答:“低俗。” “哟,那你说说什么高级?”俞总想到什么凑过来,“对了,你和盛以晴的两年快到期了啊?没激情了吧?听哥们的,别续了,换个新的,哥给你介绍。” 迟威看不下去了:“你说你缺不缺德,还盼着人离婚呢?“ “咱这年纪离婚能是坏事吗?!“俞又扬瞥着迟威灵魂拷问:“你说你当初要是不离婚,现在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么?年纪轻轻,漂亮,关键是唯你马首是瞻!”这么说完,他看向依然心不在焉的陈撰:“你知道迟威这孙子多绝么?!他每天的衣服都是他媳妇前一天晚上给他搭配好的,连他妈袜子内裤都给他熨热乎了。还带了个阿姨,天天不重样给他做菜!陈撰,你给我学学,我发现了,媳妇果然应该找小姑娘。” “那你自个儿找去,别拉上我。”陈撰本来懒得和他聊,实在是前几日的感悟太深,不吐不快,他往前倾了倾,说道,“但我最近啊,对感情有了一点不一样的体会。我们俩之间,前几日还真的发生了一件高级的事情。” “咋?文爱了?” 陈撰白他,转而看着迟威说道:“我们俩不是每周五都会固定约会么?两个人轮流选酒店,一起吃顿好吃的,再过一夜。隔天就各回各家。” 被冷落的俞又扬抢答:“我知道,你俩名为夫妻,实际上和固定炮友没啥区别。一周见一次面,就为了打炮,结个婚结出了偷情的感觉,还得是你们有创意。” “但这次不一样了。”陈撰摸了摸鼻子,“就是上周,我们约好了在万豪。结果那天我特别忙,她也特别忙,从我进屋,一直到半夜,我们俩都在各自打电话、处理工作,连句话都没有说。关键是,那天晚上她还穿了一件……嗯,很特别的衣服。”想起什么般,陈撰勾了勾嘴角,“总之最后,我们俩是忙完工作倒在床上,手牵着手一起睡着的。” “这……哪里高级了?“迟威没懂——他和曲繁漪每晚不都这么睡的? “诶,你们咋样了?新婚燕尔,今晚要不要早点放你回家?”俞又扬将矛头转了过来。 迟威立刻闭嘴了,往沙发一靠:“别问我。我才不聊这种话题。” “大哥,你是医生。这话题怎么了?很正常。” 迟威摸摸鼻子,“不是……以前和林珊倒是可以聊一聊。你知道吧,这种事情,是出于爱,但现在和小漪,就……有点奇怪,我们有点像队友…一起过日子就很好,如果非要再进一步,我…” “所以你们还没……嗯?”俞又扬惊讶,坐直了。 迟威没否认。 “那曲繁漪……” 迟威不答了,说,“换个话题。” 他们知道迟威保守,对这种事向来三缄其口。只好又把话题转到陈撰身上: “反正,我和以晴貌似从来没有手拉手这么睡过觉。除了上次……” “你确定不是因为身体不行了?“俞又阳笑得促狭。 陈撰没理他,继续说:“临近黎明的时候我醒了一次,发现她就躺在我身边,呼吸很轻很轻。可抚摸她的脸的时候,胸口热乎乎的,我却完全忘了那档子事。开一晚上的房,不是为了性,而是为了单纯地躺在一起进入睡眠。这种感觉,不比性高级多了么?“ “哥们,不是不想,就是你不行了。“俞又扬叹一口气,沉痛拍了拍陈撰的肩。 “去你妈。“陈撰撇开他手,晃了晃手里的杯子:“说认真的,这事对我感慨挺大的——我当时想,这感觉还挺奇妙的,有一种充实感。喂,你俩说说,男人和女人之间第一个什么也没做的夜晚,代表着什么?” “这我还真不知道,如果不是为了性,我压根不想和任何一个女人一起睡觉。一个人占一张床不好吗?”俞总摇头。 “是吧?明显一个人睡更自在。我以前也这么觉得的。”陈撰偏头想了片刻,深有感触:“但那天晚上,我忽然理解了同床共枕这个词的真正含义。所谓夫妻,大概就是,每天,在我最放松的那一刻,我希望你能躺在我的身边。安安静静听你的呼吸,就很好。“ 空气安静了三秒。 迟威与俞总不约而同拿起了酒杯,抿了一口: “……好恶心。” “是啊。” 迟威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了。 他在地下车库里停了一会儿,开始推算曲繁漪的睡眠时间,昨天是十二点半睡的,前天十一点就睡了——所以今天这个点,大概率她已经很困了? 迟威犹豫了几秒,拔下车钥匙,进了电梯。 曲繁漪当然还没有睡。 这个点的曲繁漪哈欠连天,但还是强撑着坐在床边。 这几天她看的黄色小说比这辈子都多,“性”宛如一个巨大的石头挡在她通往幸福的道路上。 成为太太的人生需要按部就班,然而没有性,就意味着没有后代,而没有后代,就是一个失败的太太。 他们已经领证了,两个人的交流却仅停留在接吻和拥抱。好在与盛以晴的那番谈话一定程度上安抚了她的焦虑。比如男人对女人并没有那么感兴趣,又比如她是不是不够主动?她将问题揽到自己身上,又点开秋宁儿的微博——秋老师教的详细,用各种图片告诉她女人应该怎么坐在上面,腰应该如何拧动,画八字,再前后,小腹与臀部之间的线条柔软摆动像春天的柳。 这几天她特意报名了瑜伽班,苦练一天柔韧度。 晚饭后她早早洗了澡,磨砂膏沐浴乳香氛精油润肤乳最后还叠加了香水,层层腌制,最终,她还是鼓足勇气套上了秋宁儿推荐的那家店里买的一条蕾丝吊带短裙,将该暴露的狠狠暴露,不该暴露的小小暴露。她将卧室的灯光调到昏暗,只在床头柜留了一盏催眠蜡烛。 卧室被精心布置成了催情窟。 他很快回来了吧? 门外传来密码锁被解开的声音,开门声、关门声,男人在玄关上停了一会儿。曲繁漪准备好了表情,赶紧侧躺在床上,身体贴着床榻,曲线宛若重峦叠嶂,展露出天真无邪的诱惑胴体。 卧室门虚掩着,脚步声一点一点接近,曲繁漪的胸口因为紧张而起伏起来,总算,门被推开了—— 迟威低着头,步伐沉重,甚至没看自己一眼,啪一声就倒在了床上。 “?” 她一僵,凑过来推他:“迟威,迟威,迟威……” 男人像一头死猪,不耐烦推开她的手,哼哼了几声。 “迟威,迟威,迟威!!”她继续叫,急得伸手打他的脸。迟威不理,硬生生扛了下来。曲繁漪气急,干脆扯着他耳朵对他吼:“你总得洗个澡吧!外衣都没脱,这一身多少细菌!你!是!医!生!” 顿了几秒,迟威总算懒洋洋应了一声:“……那你帮我脱。” 帮……他……脱? 她一僵。 “不、不是……“迟威这才意识到什么,下意识护住要害。 下一秒,曲繁漪伸手就要解他皮带,又被反应过来的他火速摁住。 两个人僵持在那里,曲繁漪一身清凉热辣抵着他,一脸誓不罢休,冰火两重,迟威咽了咽口水,掰开她的手,曲繁漪却咬了牙,手直接往下摸去。两个人眼看着扭打在一起,迟威稍稍一扯,曲繁漪身上的布料就往下滑,滑到他心慌,她也不管自己,就去掀他的衣服,激战到最后两个人都褴褛,迟威节节败退,陷入城门失守的恐慌之中。曲繁漪趁胜追击,贴着他的脸就是一通乱吻。 最终还是缠在了一起。 迟威没有技巧,比想象中笨拙,香氛蜡烛的影子摇晃,曲繁漪试着感受,但依然毫无快乐可言,哪里都别扭。迟威的吻简单而冰冷,机械宛如在完成任务,摩挲着皮肤,只觉得疼痛。房间过于安静,安静到有些尴尬。曲繁漪甚至注意到迟威有一些紧张,他仿佛一个拙劣的表演者,死活不敢看观众的神情。 不一样。 和想象里完全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气氛、触感、心率都不一样! 就连它的长相都和小说里完全不一样! 在坦诚相见的那一刻,她简直要尖叫出声:好丑!妈呀真的好丑! 好在灯光没有太亮,迟威也害羞,第一时间将仅有的台灯也关了。黑暗中的两个人面色潮红而慌张,他的身体比她还要烫,肌肤相接,紧张与害怕占据了曲繁漪全部的念头,她后悔起来,宛如一个无知的孩童,贪玩触发了神秘机关,无意释放出丑恶巨蟒。 她一点点后退。 她想起大二那年和几个舍友去看演唱会,结束后大家挤在速八酒店里过夜。小酒店隔音不好,入夜后隔壁忽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撞击声与女人高频的尖叫声,一时间所有人面面相觑,稍微董事一点的女孩率先反应过来,捂着嘴叫笑。然后曲繁漪也懂得发生了什么,抿着嘴嫌弃隔壁的女人不自爱。 “每个女孩都是一张白纸。”那时候她说,“纯洁是女人最好的嫁妆之一,应当把白纸般的自己,交给丈夫。“ 为什么要把自己比作白纸,命运只有任人涂抹?这个世界给少女造了太多绮丽的梦,婚纱、钻戒、承诺与誓言,以及朦胧而心跳加速的性……婚姻因此而变得无比神圣,诱惑着你坠入其中。而当面纱撕去,现在的曲繁漪后悔了。 此刻的她宛如一个祭品,被动的、无助的、颤抖的。迟威高大的身形一点点接近,她紧紧闭上眼,呼吸急促。 浪漫有限合伙 第18节 疼吗? 忍一下就好了……大不了…… “那个……”他的呼吸滚烫,唇停在她的耳边,“对不起。” “嗯?” “我,可能……” 迟威后退了一步。表情僵硬地看着她,大概因为别扭,额头与鼻尖都渗出汗水。 他的身体比他诚实,对待不爱的人,死活起不了反应。 “…没…没关系!” 她赶紧摇头,将腿并拢,迟威如蒙大赦,立刻起身,找了衣服穿上,火速溜进了洗手间。 那盏昏黄台灯再次被缓缓拧开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将睡衣的扣子扣到嗓子眼。曲繁漪这回着装异常保守,那件风骚的连衣裙被她塞进了垃圾桶里,他们不再看对方,平静地躺下。 两米的双人床上局促又疏离地躺着两个人,背对着背,颇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意思。 灯熄灭了,曲繁漪的胸口发闷。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了一角出来。 不一会儿,迟威迅速睡着了。平稳的呼吸声在曲繁漪的耳朵边一深一浅。 她伸长了手臂,够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手机备忘录里存着自己毕业后的人生目标: (1)要嫁给一个有钱多金又老实的优质男; (2)要有一个令人羡慕的求婚仪式; (3)要有一个难忘的初夜; (4)要有一场轰动的婚礼; (5)要有一个可爱的宝宝; (6)拥有一个一辈子幸福而又甜蜜的家庭。 每完成一条,曲繁漪都会拿出手机在备忘录上打一个小小的勾。如今的勾已经打了三个。但只有曲繁漪自己才知道背后的疮痍。 你究竟要什么呢?曲繁漪。 每一个失落的时候,她都会问自己——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表面上的她是人人羡慕的曲繁漪,活在了自己的理想里,然而实现了才知道,理想并不美好。人生总归如此,得到了,才明白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要。 她不知道怎么弥补此刻自己的失落。拿出手机,查询银行卡余额,一长串的数字成为她唯一的安慰,这是她真正得到的东西。 30 万钻戒钱是求婚前一天晚上打到她账户上的——直到 deadline 那天迟威才想起来,戒指没买。于是愧疚上头,大半夜硬是要拉着曲繁漪出门选戒指,奈何大晚上商场早就关门,黑漆漆的商场前,两个人坐在车里,最后还是曲繁漪安慰他,“算了,拿个玩具戒指就行。反正只是走个仪式。” “你不介意?”迟威愧疚捏了捏她的手。 “不介意啊。本来求婚这件事情,都是我在操持的,你忘记了戒指,也很正常。” “小漪,你真好。”他垂了眸子,抚摸她的头发。曲繁漪也温顺低下头,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 片刻后,“对了!”想到什么的迟威忽然说道,目光灼灼看着她:“既然这样的话,戒指你也自己挑选吧。我妈早给了我一笔预算,我把这钱打给你!你自己挑个喜欢的,到时候和我妈交差就行!” …… 那么大一笔钱,就买一块小小的石头,当时她对自己说,不值得,把钱留着就好。 漆黑的夜里,此刻唯一发亮的是她手中的屏幕,她的哀愁隐藏在暗处。她想了想,给珠宝柜台的销售发了一条微信:“明天我想来看看钻戒。” 珠宝销售的消息回复很快,暗夜里,微信震动:“好的女士,请问有什么偏好吗?” 总要有一些东西,是能握在手里的吧? 如果男人不行,那不如选择钻石。 “大的。”手机屏幕是黑夜里唯一的光源,曲繁漪一字一顿打下需求,“越大越好。” 第17章 你这给自己出轨还留了个口子啊 “你穿情趣内衣和他贴在一张床上,你还吻了他,结果他完全没反应???”秋恣宁听到这里,啧了一声。 盛以晴知道,“啧”是情感博主秋宁儿遇到难题的标志,基本上可以代表一段感情已经病入膏肓了。 于是她试着补救了一下,恳切道:“也不是完全没反应。他就是睡着了。” 可惜秋恣宁扬了眉毛,又摇头啧啧了两声。 盛以晴不说话了,她正坐在家里的客厅毛茸茸的地毯上,窗帘拉得严实,外卖在茶几上,手里抓着筷子,手机里装着秋恣宁。 这会儿刚刚下班,自从上周五那个兵荒马乱的夜晚后,接连着周末两天,她都懒得回陈撰消息。 “不过你们也结婚两年了,也差不多该淡下去了。”秋恣宁安慰,“你又不是不知道,婚姻就是对爱情的凌迟。” “那爱情也死太快了吧?”盛以晴无语,“我们都不住一起。一周就见一次。” “住一起死的更快!可能半年就左手摸右手了。你们也就一次没做而已,等时间久了,一年都懒地做一次。” 盛以晴听不下去了,将外卖一放,对着手机:“那总有解决办法吧?” “有啊。”扬声器里传来秋恣宁轻快的方案:“换人就行。” 盛以晴直接挂了电话。 正说着话,门铃就响,门口不是别人,是一身白衬衫配西装裤的陈撰,修长的身影站在门口,胳膊上夹着白色羽绒枕头,头发像被用心抓过,他眸光淡淡,看着她,却不进门,俊脸上一副冷漫姿态。 “你来干嘛?” 陈撰递上手里的塑料袋,面无表情道,“我带了卤味,还有啤酒。” 都是她最爱的垃圾食品。 盛以晴撇嘴让他进屋,看着他胳膊上夹着的枕头,嘴里没好气:“我要加班。你别来过夜。” 陈撰拖鞋的动作顿了半秒,才道:“没事,你吵不到我。”过了会儿,似不经意问道:“你上周五还没加够班吗?那,我今天怎么办?” “你想干嘛?” 他含笑反问,“你说呢?” 盛以晴不说话了,悠悠打量了陈撰一眼:狗男人仗着有几分姿色,大晚上特意打扮,又带了酒精上门,作奸犯科的意图实在太明显。 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过,刚刚结婚的那几个月,虽然说好了一周见一次面,可陈撰不是隔三岔五半夜来敲她家的门,就是频频在楼下与她“偶遇”,再厚颜无耻跟着上楼。 而见面后发生的一切也简单粗暴,干柴烈火的身体贴在一起,吻作一团,宽大的掌心搂住她的腰,他触碰过的地方都是滚烫…… 想到这里,盛以晴心情霎时大好,可她依然板着脸道:“那我先去加个班,你嗯……洗个澡吧。” 却不料陈撰已经解了领口的一颗扣子,锁骨半露,一脸单纯望着她,“老婆,我在家洗干净了都。” 事后盛以晴承认自己当时奔赴浴室的脚步的确存在几丝猴急。然而当她裹着浴巾从浴室奔走而出的时候,靠在床榻上的陈撰却早已换上了一身保守的旧睡衣,悠哉靠着枕头,一手拿着遥控器,一手拿着啤酒。 全然不是想象中美男横陈的淫靡盛况。 “呃……” “你过来。”陈撰眸子含笑,拍了拍身侧的床,“我找了个片子,我们先看。” 玩这么花?还带了片子助兴? 随后,投影屏幕上的“龙标”缓缓升起,在庄重的配乐里,盛以晴的兴奋神色僵在原地,她缓缓扭头,看向陈撰:“你看的什么片子?” “无依之地。一个中老年女人的悲剧生活。”男人搂着她肩膀的手紧了紧,颇有几分兴致勃勃,“今年的奥斯卡,我一直想看。” “……你大晚上洗完了澡,带着酒和枕头来找我,看奥斯卡电影???”盛以晴重复了一遍。 “嗯。”陈撰点点头,“看完了电影我们抱在一起聊天,再一起睡觉。” “我可真幸福。”盛以晴挤出一个笑,拍开陈撰的手,拿过遥控器,咔一声关了投影仪。 不等陈撰反应过来,大腿又被狠踹了一脚,疼的他倒抽一口凉气,只见盛以晴脑袋埋进了被窝里,闷闷道,“你走吧,我想一个人睡觉。” “你到底怎么了?”陈撰无奈,“这两天微信不理我,现在莫名其妙还赶我走?” “你说呢?!”盛以晴心里瘪着闷气,下脚却更狠,一下下加速将他踹出被窝。 陈撰这才明白过来,站在床下,义正言辞揭穿道:“我知道了!你……你就是……” “什么?我是什么?”盛以晴脑袋冒出来,黑暗里,圆溜溜的眼睛猫一样瞪着自己。又抓了他的枕头往他脑袋上砸去。 “欲求不满”四个字被吞下,陈撰接过枕头,摸摸鼻子,“……你,咳,我们之间,不能过个温和的夜么?怎么说都结婚两年了……” “你不行了?”盛以晴怔怔看着他。 “不是……靠!” “那是我不行了?你觉得我看起来没有吸引力了?”她更惶恐。 “不是不是,你不要乱想。”陈撰无奈,将枕头一扔,走过来隔着被子抱住盛以晴,将下巴贴在她的头顶:“你不觉得上周五那个夜晚很美好吗?我们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什么也不做,我听着你的呼吸睡觉。” 顿了几秒,盛以晴问:“你喜欢这样?” “嗯。”陈撰托起她的脸,在她的额头印上一个吻:“认真的,相对于之前,我更喜欢这样的夜晚,没有欲念的拥抱和缠绵,是两个灵魂最贴近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聊天,聊我们的未来,还有过去,聊我们的烦恼,和理想……” 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透进来,照在陈撰棱角分明的脸上、突出的喉结上,他的声音低沉,身材也好,箍着自己的手臂宽厚而有力,她最喜欢他的小腹,紧实而硬挺……就在他柏拉图式的深情表白里,盛以晴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句话: 完了,他真的不行了。 “男人的花期比女人短太多,30 岁以后,基本是断崖下降。” nugget 的露天餐厅,服务员正忙,秋恣宁直接钻到吧台后面,熟门熟路调了两杯酒,递给盛以晴。 淳淳教诲:“这个和男人的容貌无关,和身材也没有关系。几乎就是老天爷一声令下,集体,就开始阳痿了。” “我知道。一旦不行了,就开始搞风花雪月,从萨特聊到康德,从罗马帝国复兴讲到社会主义。”盛以晴闭眼抿了一口酒:“澡都洗了,结果他昨晚只想和我看电影,想和我抱着聊天。还说这是一种高级的感情。” “后来呢?” “盖着棉被纯聊天了,他开始讲他大学时期的梦想什么的。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我一个字没听进去。” “我懂,宝贝。”秋恣宁碰了碰她的杯子,语气沉痛:“你在忙着绝望。” 陈撰也很快发现了盛以晴对自己的冷落,“柏拉图”的夜晚不仅没有唤起妻子对自己的柔情蜜意,甚至,加剧了她的疏离。眼看着新的周五即将来临,就在陈撰主动提出订酒店时,盛以晴告诉他:“没必要了。既然开始走盖着棉被纯聊天的温情路线,这周五干脆来我家吧。” “嗯?”陈撰一愣。 盛以晴回答:“你来我家里,这回,我告诉你什么叫做夫妻之间最高级的相处。” 浪漫有限合伙 第19节 于是周五的夜晚,陈撰下了班,乐呵呵带了一束玫瑰就来找盛以晴,大门敲开,却是一副热闹景象——洗衣机、吸尘器隆隆叫唤,洗手间里的水龙头似乎没有关,水声哗哗。 盛以晴一身家居服,头发粗糙打了个丸子头,嘴里戴着口罩,手上戴着塑胶手套,见陈撰来了,招呼他:“赶紧,你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我们今晚项目很多。” 盛以晴正拖着一个大篮子,将地毯上那堆毛茸茸的玩具全都装了进来,她将吸尘器递给陈撰:“我先洗这一波,你去把地毯吸了。” 陈撰愣愣,无助重复了一遍:“所以,以后我们的周五,改成做家务?这周来你家,下周去我家?” “那我们是夫妻嘛!还有什么比一起做家务更高级的事情了?”盛以晴弯弯嘴角一笑,“还有,不是这周来我家,下周去你家,是每周都来我家大扫除。” “凭什么?”他瞪大眼。 “我又不想去你家干活。”她语气理所当然,催促他,“玫瑰随便找个地方放吧,我们洗完了娃娃还得烘干呢,今晚保证充实。” 陈撰咂摸出味来了,站在门口不动步子,将那束玫瑰放手里掂了掂,睨她:“盛以晴,你在找事对不对?从周五开始就不对劲。” 盛以晴装傻,将吸尘器一关,“我怎么了噢?你想要柏拉图,做家务又不乐意了?这不是真正的柴米油盐?” “懂了,所以不开房,我在你眼里就只能干保洁了?”他又好气又好笑,“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炮友吗?” “宁可是炮友,总比是朋友和亲人好。”盛以晴一手抓着门,一手扶着门框,瞪他,“如果哪天夫妻之间没有激情了,那这段感情才是彻底死了!最后数三下,要么留下来干活,要么滚,一,二……” 面前的男人居高临下看着自己,只听他冷冷“切”了一声,将玫瑰花一放,毫不犹豫转身,将门重重一扣,接过了吸尘器。 80 平米的房间,吸尘器隆隆,两个人不再说话,各自憋着气埋头干活。盛以晴本来就不擅长做家务,厨房一年开不了一次火,整个家里只有一口煮泡面的奶锅,她家务从来欠着,全仰仗保洁阿姨定期上门。 此刻,她哪里想真的搞什么大扫除,墩布轻飘飘落地,眼里偷瞄陈撰—— 只见他正仔仔细细用吸尘器清理地毯。 她知道他生活认真,平日空闲在家,不是健身就是打扫房间,说自己有强迫症,容不下家里杂乱。这会儿他将袖子挽起,露出结实小臂,微微躬身时,背部的衣服被肌肉崩紧,透出紧实的线条。修长的手指握着吸尘器柄,些微用力。 他妈的,狗男人做家务也好看。 他妈的,宁愿干活都不肯干我。 她愤愤,将墩布一扔,陈撰看了过来,“不想干了?” 盛以晴干脆破罐破摔,“我看你做家务那么认真,其实你一个人就行了。” 存了心想要激怒他,不料陈撰点点头,回答:“好,那你洗了手休息,我做就行。” 盛以晴震惊,哑然看了他半秒,黑脸进了洗手间。卫生间里放了一筐待洗的毛绒玩具,剩下一部分洗完的玩偶堆在浴缸里,洁净而潮湿。盛以晴心头有火,没好气拧开水龙头,哗哗水声起,她刚打湿了手,就听身后门哒一声打开又被关上,一个人站在了身后。 随后,陈撰伸手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拧转过来,在狭小的卫生间洗漱台前,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他黑着脸俯身,另一手抬起她的下巴,撬开了她的唇。 这是一个充满了侵略意味的吻。攻城略地。 心口的火散去,又重新凝聚成另一团火,盛以晴的胳膊勾上他的脖子,报复似的也咬了他一口。 “嘶。”陈撰吃痛,托住她的臀,顺势将她往洗漱台上一抱,抵着她的额头:“现在满意了?” 盛以晴的眸子亮亮看着他,“你吃药了?又行了?” “……你……”手在她臀上掐了一把,他咬牙,“你特么欠干。” 宽宽松松的家居服被解了一半扣子,他的吻细细密密落在她的脖颈、锁骨,湿润而酥麻。她的手指拢着他的发,柔软而又刺人,是他的气息,莫名一股酸涩从胸口升起,盛以晴捧起陈撰的脸,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是不是对我不感兴趣了?” 他一怔,“怎么会?”随即失笑,“你在想什么呢?” “那我们之间没有激情了?” “唔……”他吻上她的唇,手也没闲着,拉着她的手往自己小腹下探,滚烫的气息让盛以晴指尖微颤,耳边传来这个男人微哑的声音,呼着热气逗自己:“嗯,没了。” 她嗔,轻轻捏了它一把。 陈撰轻声抽气,径自将她抱到了卧室,一路上嘴贴着,可盛以晴依然絮絮叨叨含含糊糊抱怨:“那你为什么会只想和我一起抱在一起纯聊天,别人都说结婚了就会没激情,我们明明一周才见一次,怎么可以这么快就开始柏拉图……” 陈撰无奈,将她一把扔在床上,“好好好我错了,以后见面不聊天,只做爱做的事情。” 盛以晴满意了,坐起扯他的衣服,两人纠缠在一起,就听床上手机嗡嗡震动—— “别管。”陈撰摁了她的手,专心吻她。 “不行,我得看看是谁,如果是客户怎么办。”她慌忙推开男人,翻开被子,这才发现,方才的动作太大,两个人的手机都掉到了床上,而此刻震动着的竟是陈撰的手机。 来电显示:吴语冰。 “谁是吴语冰?” 下一秒,身上的那个男人眸子流露出了过于明显的愕然,他僵了片刻,接着迅速从盛以晴手里夺过手机,滑动接键,对着电话那头迅速说道:“语冰,我现在有事,晚一点再和你说。” 可还没来得及挂电话,电话那头又说了几句。 陈撰一愣:“现在?”他看了一眼盛以晴,神色犹豫。而后,似乎下了某种决心一般,回复到:“行。你等我十分钟。” 从陈撰穿好衣服,穿好鞋子,再到他在自己的额头上印上一个吻,再到他关门离开……在这个过程里,盛以晴依然是一副无所谓的神色。 她竭力表现得这件事情正常不过,甚至没有问他一声:“吴语冰他妈的是谁?”以及:“你现在他妈的要去哪里?!” 房间里空荡荡的,盛以晴放了音乐,回到了浴室,拧开了浴缸水龙头,将筐子里剩下的毛绒玩具全都倒进了浴缸里。 过了会儿,她打开手机,怔怔看着和陈撰的对话框发呆,聊天背景,是他们的婚姻协议。 “第一条,经济各自独立,一切约会开销 aa,不生孩子。 第二条,婚姻存续期间内,双方均应保持精神与肉体绝对忠诚。 第三条,此婚姻仅与双方个人有关,不涉及双方家庭,任何一方不对对方家庭承担任何责任与义务。 第四条,每隔两年,双方开会决定婚姻是否继续。一但任何一方出现重大疾病或重大债务,或情感转移等特殊情况,另一方可以随时决定离婚。” 她记得签下这个协议时,陈撰还与自己吐槽:“你不觉得第四条的那个情感转移和第二条有些矛盾么?你看啊,既然婚姻存续期间要保证情感和肉体的绝对忠诚,那怎么可能还会在续约前出现情感转移?” “也是哦。”彼时的盛以晴敲着屏幕,想到:“那这样好了,续约前两个月,属于自由期,双方彼此不受第二条约束,倘若在自由期内没有重大情况发生,那么,我们再续约。” “懂了。”陈撰点点头,眯着眼看她:“你这给自己出轨还留了个口子啊。” “那必须啊,我们总不能真一辈子绑在一起吧!” …… 浴室里的水声越来越大,盛以晴心中烦躁,将手机扔到了一边。洗涤液倒了半瓶,被水流激起了层层泡沫,音乐声混着流水声,在一片噪音之间,眼泪重重砸下,又消失在了泡沫里。 “妈的。”一个女人含含糊糊骂了一声: “去他妈的傻逼自由期。” 第18章 我这里好多脏弟弟,送你一个 周一大中午,写字楼下的垃圾桶前。 秋恣宁从乱七八糟的包里找到了打火机,烟圈吐出来,老练说到: “这世界上很大一部分人不愿意结婚,是因为害怕失去自由。哦不,非要说的话是失去可能性。”她眯着眼,从烟雾里看盛以晴:“假如人生是旷野,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但结了婚,你的人生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走到死。多惨!” 爱情里最迷人的是摇摆的心意、是不可言说的暧昧、是未可知的将来,是不确定性。可婚姻好扫兴,将一切可能性断绝。 未来这一辈子,你只能与一个人在一张床上,做早已腻了的爱。 “所以,你是天才,盛以晴。你虽然结了个婚,但老公随时可以毫无道德负担甩了你。刺不刺激?”说到这里,秋恣宁看向她:“这样的婚姻才有意思啊!一成不变的多无聊。你这婚,结对了。” 盛以晴被秋恣宁如此耀眼的逻辑震惊,不敢相信:“所以他睡了我一半接别的女人电话跑了,我应该开心才对?我贱?” “不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有想法了,你也能有点想法。搁暧昧期的男女这叫拉扯,你俩,婚内拉扯。是不是绝了?” 盛以晴没搭话,烦躁从秋恣宁烟盒里摸了一根来抽,这会儿正是午休时间。半个小时前,秋大富婆刚刚睡醒,晃悠到国贸买手袋,顺带约了盛以晴喝咖啡。 秋恣宁见盛以晴沉默,直接贴脸开大:“喂!你不会后悔了吧?不会真想和他一生一世吧?”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盛以晴赶紧摇头:“但,我这几天有点郁闷也正常吧?毕竟谁都有占有欲。” 秋恣宁啧了一声,盯着她核桃一样肿的眼,腹诽:你这叫有点郁闷? 她叹一口气,继续输出:“我真的和你说实话,你俩之前懒得做了,还能因为什么?就是没激情了。我研究过,男人出轨哪里是因为爱小三?纯纯是找刺激。可这时候一旦发现老婆要跑,那可比谁都着急。我建议你和他刚正面,我找找啊……”她麻利翻起了手机,嘴里念叨:“我这里好多脏弟弟,送你一个,你今晚就去爽一把……” 眼看这话越来越离谱,盛以晴懒得继续,火速把烟一掐,“亲爱的,你买你的包去吧。我下午还有工作。” 盛以晴一进公司,贺嘉嘉又凑了上来。神色神神秘秘。 自从曲繁漪的订婚典礼后,“晴姐找了个帅哥老公从来不住在一起,且两个人定期见面约炮”的消息不胫而走。当初非要找陈撰要微信的贺嘉嘉平白成了小丑,小姑娘面子上挂不下去,好几天不搭理盛以晴。 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小姑娘恢复成往常样子,乐呵呵和盛以晴聊了几句工作闲话,这才压低了声音来了一句:“晴姐,你和你老公,玩的是开放性婚姻么?” “哈?”她差点被呛到。 “哎我瞎猜的哈。”贺嘉嘉又问:“不过,平日里都不住一起,你不怕他出轨么?” 此刻出轨两个字扇在盛以晴脸上,比平日更疼一些。她扯嘴角笑笑:“男人要出轨,管也管不住吧?” 贺嘉嘉噢了一声,仿佛在挣扎,好在也没挣扎多久,就把手机摸出来了,“但不管姐你怎么想,有些话,我还是不吐不快。你看看这个呗。” 她将屏幕递到了盛以晴面前,照片是偷拍的,餐厅里,几桌开外的人只照了个侧脸,她再熟悉不过的侧脸。陈撰身边坐着个长发女郎,年龄看着和盛以晴差不多。两个人都穿着黑色上衣,相互依偎,两颗脑袋在一起看桌上的一张纸,约莫是在点菜——真是一对壁人。 见盛以晴没反应,贺嘉嘉继续补充说明,“上周五晚上九点多,我和我朋友看完了电影想吃饭来着,进了这家糟粕醋火锅,一进门就看见姐夫了。但身旁这位,又显然不是你。我纠结了两天,今天忍不住来做个坏人。” 上周五晚上九点,差不多就是陈撰接了电话着急忙慌跑路之后。盛以晴默默放大了照片,又仔仔细细看了吴语冰一眼,心想:嗯,还挺漂亮的。 吴语冰这几天和陈撰见的很频繁。上周五才见完面,这周一晚上又约了起来。 陈撰有事相求,她也乐得敲诈,这次干脆将见面地点换了个更贵的餐厅。 她一坐下,接过菜单,翻一页点一页的菜。 陈撰坐在她对面,低着头,神色不明。他实在搞不懂盛以晴这几天在想什么。那天晚上吴语冰急着找自己见面,他回来后第一时间找了盛以晴,然而她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敲门也不理——他以为她生气了,可第二天,他大清早上门请罪,她却仿佛无事人一般,绝口不提昨晚的事情。 陈撰几次试图道歉,可才开了口就被盛以晴打断,只见这女人一脸大度告诉自己:“你没必要解释,这是你的自由。我们这个阶段,你想做什么都行。千万别太拘束委屈了自己。” 陈撰原本的迁就与不安迅速被一肚子火气替代,昨晚,他特意打电话找俞又扬解惑:“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合着从来没把我当回事?” 电话那头的俞又扬沉迷灯红酒绿,一片嘈杂里心不在焉回答:“要么是真不在乎,要么就是装的,要不你再激一激她?把她激怒了,再强吻她。问题解决。” 思路过于油腻,陈撰倒抽一口气,眯了眯眼睛问:“怎么激?” 那头大着舌头回答:“拍一张你和那吴语冰的合照,问盛以晴,这姑娘好不好看?” “我特么不想活了?” 他直接挂了电话。 …… 吴语冰拿菜单戳他:“喂喂,心不在焉想什么呢?” 陈撰接过菜单瞥了她一眼,不答反问:“对了,你结婚了吗?” 浪漫有限合伙 第20节 “哈?你说被你拒绝以后吗?”吴语冰挑了挑眉毛,大概是美国待久,连妆容都是欧式的,此刻穿一件紧身短上衣,露了半截子腰,说话的时候眉眼翻飞:“恋爱当然谈咯。他们都和你不太一样,很甜,很想和我结婚。不像你,我一告白,你就告诉我没戏,说你没办法进入一段稳定的关系。” 陈撰却笑了,“也不完全是这原因,主要是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吴语冰哈一声笑起来,招呼服务员:“再来一份澳龙。”瞪了陈撰一眼:“吃不死你。” 陈撰此刻有求于她,对待她几乎是有求必应。两个月前 ins 上和他聊过,听说这个木头男人总算想好了要出国,又好死不死看上了她的学校,吴语冰读博时候的教授是 ucla 导演系的权威,上周五临时抓了陈撰打越洋视频,让他和教授打了个招呼。陈撰的意思明显,希望她牵线一二。她当然不介意曾经拒绝自己的男人要做自己的师弟,此刻师姐的架子端起来,调侃他: “之前回我消息可从来没现在这么勤快。但你怎么好端端要出国了?还关心我结婚没有?” “因为我结婚了。”陈撰坦诚。 吴语冰眼睛瞪大,下意识问:“形婚?” “很复杂。”他顿了顿,“但肯定是和喜欢的人。”想了想又觉得应该补充一句:“对了,是女人,你别瞎脑补。” 吴语冰哈哈哈哈乱笑起来,显然不信:“那你还出国?” “我想出国也是和她有关吧。”陈撰的轻轻蹙了眉头,“她总是很有活力,有很多想做的事情,也总能做到。身边有了这样的人,也让我觉得自己可以追求想做的事情。比如,去看看不一样的世界。” “那她知道你要出国么?”锅沸了,吴语冰夹了龙虾往里扔,又想到什么,迅速否认道:“诶,不对,咱这几天这个见面频率,可完全看不出来你有老婆。她不我吃醋的?” 陈撰一噎,只得硬着头皮解释了一遍自己和盛以晴的约法三章,可才说了一半,就被吴语冰打断了,她一锤定音: “懂了,你俩都没那么喜欢对方。真要喜欢一个人,不可能舍得离开,也不舍得离婚,只想时时刻刻和对方腻在一起。才不会玩你们这种情趣游戏。” 陈撰下意识想反驳,却无从开口,毕竟他和盛以晴这么两年维持着一周见几面的交情,若说激情,的确是不复当初。剩下的感情里,几分是喜欢,几分是习惯,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吴语冰的话,让他莫名有些不爽。 这么说着,手机震动,他低头,是盛以晴发来了微信。只有一张照片。在看到图片的那个瞬间,陈撰的心咯噔一沉——照片是上周五偷拍的,画面里的他和吴语冰并肩坐着,正看低头看吴语冰带给自己的申请资料。乍一看,姿态亲密,惹人怀疑。 莫名其妙的心虚涌上心头,随之而来还有隐秘的开心,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微微勾起的嘴角,手指在键盘上快速点击,第一反应是解释。然而盛以晴跟着就来了一句:“新欢?你俩还挺配的。” 轻描淡写的语气。 手指僵在原地。 不知道是俞又扬还是吴语冰的哪句话在那一刻起了作用,胸口发闷,动动手指,陈撰将输入框里的话删了个干净。跟着回了一句: “嗯。” 随手将手机揣进了口袋里。 黄昏洒在车窗上。晚高峰的三元桥堵成了一条血红的线。 “小威,我今天下楼看到你大学同学了,人家媳妇啊,挺着个大肚子,头是尖的,应该是男孩。” “是么?”迟威下意识拧了拧眉心——又来了,赶紧转移话题,“我爸在干嘛呢?” “正要吃饭呢。吃完了我们打算下楼,最近暑假了,楼下这个点都是小孩,你知道他最喜欢小孩了。”迟妈妈顿了几秒,等他接话,等不到,只好继续:“对了,小漪呢?你俩最近还好吧?你们证也领了,怎么样?有打算没有?” 一如既往的试探口吻。 催生的话题母亲说过好几次,在她看来,如果不是林珊那个妖怪,以迟威按部就班的性子,她怎么也得当上奶奶了。好在新儿媳妇哪哪儿都好,自从领证开始,她就盼着曲繁漪的肚子有点动静。 听到这里,迟威心烦起来。正愁如何糊弄,好在绿灯亮了,前面的车子发动了,迟威赶紧:“妈,我开车呢,先挂了哈。” 医生白班的下班时间早,如无意外,基本上 4 点以后就能离院。每次他脱下白大褂,锁上办公室的门时,都会给曲繁漪发一条微信:“我回来了。” 而曲繁漪则会在他通勤的四十分钟里,勒令阿姨准备好晚餐,确保在他进门的那刻,热菜刚刚上桌。 就连迟威也没有发现,他每天打开家门的那个瞬间,已经成为了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阿姨早已准备好了饭菜,家里被收拾地干干净净的,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曲繁漪永远会将玄关的灯光调成最合适的色温,也会确保空调的温度既不会太高,也不会太低,音响小声放着爵士乐,氛围烘托到极致,曲繁漪听了开门声就迎了出来,替他接过手里的包,再温柔对他笑: “你回来啦!威威。” 但今天,车子入库,迟威却迟迟不愿意下车。他的脑子里还是昨天的场景,昨晚躲过去了,那今晚呢? 早上他特意早早起床,可到这个点了,该面对的事情还得面对,不仅是对曲繁漪,对他妈也需要一个交代。 家门打开,曲繁漪一如既往热情地迎了出来。 迟威注意到她手上的戒指,闪闪发光的陌生石头,惊讶:“你选到戒指了呀?” “嗯!”曲繁漪将手举到他面前:“2.28 克,刚好是我的生日。” 迟威不着痕迹看她脸,发现与平时没有不同,心里松了一口气: “喜欢么?” 曲繁漪回答:“喜欢啊!这么大一颗。” 迟威被她逗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在触碰到发丝的那个瞬间,迟威本来放松的表情却又惆怅了起来—— 完蛋,和好了。他又得献身了。 饭后曲繁漪负责收拾,她将餐具塞进洗碗机,又去厨房拿了湿抹布,将桌子抹上三遍,清水一遍、洗涤剂一遍,再一边清水。最后将盛了鲜花的花瓶挪到餐桌中央。迟威饭后习惯性将自己关进书房里看文献,而曲繁漪则会窝进客房里——她在客房的书桌上堆满了各色各样的文具,每一天晚上,她都会在客房里折腾她的手帐。 但今晚的迟威无心论文。 他打开抖音随意翻了几段视频,他平日很少看这些,于是 app 里点进去大部分是系统根据性别“男”刻板印象的推送,屏幕划拉几下,一个个清凉跳舞的妹子光明正大擦边,但擦着擦着,脑子里的画面变了,变成了昨晚的曲繁漪。 从性缘角度上分析,曲繁漪当然是好看的。白而软,四肢纤细,但却有肉。是俞又扬嘴里的极品身材。当然他始终觉得这不是自己选择曲繁漪的理由。在林珊走后,他择偶的理由非常明确:贤惠,体贴,拿得出手,他要找一个模范妻子,懂得爱自己的女人。 但至于自己爱不爱曲繁漪,他没有想过。爱在婚姻里是罪恶的,比如他为林珊,付出了一切的爱,最后像条狗一样可怜。 迟母的话又跟着在耳朵里,胸口一下烦躁起来。他想起昨晚回家时曲繁漪殷切的脸,身为男人,他必须给妻子一个交代。 最终,他视死如归将手机一放,推门出去。 曲繁漪正在客房做手账,涂涂抹抹,忽然感觉到什么,抬起头来,差点被吓了一跳,迟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眸子黑漆漆的,直勾勾盯着自己。 “你……“曲繁漪一脸疑惑,刚开口,就见他冲自己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才到跟前,人就被他拦腰抱起,迟威的吻随之落下,再接着,他身子一歪,两个人一起往身边的沙发床上滚去。 呼吸是乱的,心口的疑惑一个个升腾起来:怎么了?他疯了? 迟威的手从腰抚上她的胸口,开始极具效率地解她胸前的扣子,曲繁漪慌忙握住他的手腕,动作暂停。 她得了空隙,偏开脸,腾出嘴来,问:“你到底怎么了?“ 迟威后移了几尺,一脸诚恳:“我妈今天给我打了电话,催我们早点生孩子。之前是我不对,我想清楚了,这应该是婚后必备的一环,势必要成为我们家的常态。我算了一下,每周我要上三天夜班,今天周二,大后天周五,以后我们定下来,我们先熟悉熟悉,等一个月后正式开始备孕……“ “……啊?” 见曲繁漪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满眼无辜,迟威又往后退了退,尽量让自己不要那么尴尬。清了清嗓子,继续对她说自己的想法,“你不是一直希望么?所以,可以的话,你去找一找片子,营造一点氛围。。” 曲繁漪依然没有反应。 他清了清嗓子,干脆把心一横,“或者这样,咱干脆都先把衣服脱干净了,一步一步来。” 说着,他死死盯着曲繁漪,咬紧后槽牙,一颗,一颗解下自己的扣子…… “等等!” . 锅里的澳龙红了,但没人去夹。 陈撰一晚上的心情不是很好。手机在兜里,那条“嗯”字发送没过五分钟,他又后悔,可撤回已经来不及了。微信界面打开,毫无动静,心思也跟着游离。 不回复了? 真不回了? 她果然还是比自己心狠。 莫名其妙的烦闷堵在胸口,和吴语冰的见面没多久就匆匆结束,申请学校的事情打听差不多,吴语冰也看出他心情不佳。 他开车回家,洗了澡擦干头发,又看了一眼安安静静的手机,信号与 wifi 满格……忽然想起什么,推门从楼道里的那窗户看过去,盛以晴家的灯灭着。 她不在家。 好在手机很快有了动静,嗡嗡震动,是他、迟威和俞又扬的三人群,只见迟威艾特自己:“哥,你帮我找找盛以晴,让她打听打听曲繁漪去哪儿了?” 陈撰一时不懂迟威意思,回了个问号:“?” 迟威继续:“……一个小时前,曲繁漪离家出走了。” 不等陈撰回答,俞又扬也跟着冒了出来,发了一段夜店里的视频:只见灯光闪烁里,一群带着口罩的男人跟着节奏热舞,台下的女人尖叫疯狂。他似乎饶有兴致,还加了一句:“我朋友发给我的,说这家新开的夜店,今晚叫了一堆小奶狗来跳舞,有点意思。” 迟威此刻无心理会,继续道:“反正..请你帮忙问问以晴..@陈撰” 陈撰难受了一晚上,此刻总算得了借口联系人家,迅速道:“好我马上!” 然而电话无人接听。心里慌起来:不会出意外吧? 又在群里说了一句:@迟威,没打通,我多打几个。不是我想打,就是单纯帮你。 迟威“哈?”了一声。 俞又扬遭不住冷落,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你们看视频没有?” 陈撰:@迟威,打了三个,以晴还是没接电话。也不在家。可能是加班了。我马上去她公司找她吧。免得你着急。 说着拿起外套就起身。 迟威:没事!我不着急,你别去了。她不声不响走的,估计只是出去散心了。 陈撰早已走到门口,见了这句话,握门把的手一僵:哦好。 过了会儿,忍不住又说了句:我还是去找找吧,刚好我去那附近有事… 总算,俞又扬忍无可忍了:“你俩到底是不是瞎!!我发的视频都不看一眼?” “我们对这种淫乱视频不感兴趣..”迟威正色,正在输入。下一秒,只见一张视频截图被俞又扬发到了群里,他甚至贴心用红笔在左下角圈出了两个人影。 “看清楚了吧?” 灯红酒绿的环境里,台上是一溜儿穿着宽松衬衫姿态妖娆的男人,台下是一众疯狂女观众,而被圈起来的左下角那个俩人,似乎..真的有点….眼熟? 这人好像… 陈撰与迟威沉默了——是我们老婆? 第19章 已婚妇女,自动加入婚姻受害者联盟 曲繁漪坐在出租车里时心跳很快。她觉得自己真是胆子大了翅膀硬了—— 脑子里依然是半个小时前的画面。迟威一脸视死如归脱掉上衣,见她一动不动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宛如一只受惊的猫。 尴尬从脚底蔓延,迟威咳了一声,劝她:“你别光看我。你也脱啊。” 脑子震荡,一片空白。一个可以称之为求生欲的念头在那个瞬间升了起来,她“啊”了一声,下意识阻止:“等等!我去一下洗手间。” 浪漫有限合伙 第21节 迟威唔了一声,松开手,看着她出了客房。 再之后的情节连曲繁漪都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她的心脏狂跳着,压抑不住的胃酸上涌,恶心、反胃、想吐。水龙头开地很大,曲繁漪接冷水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再接着她的目光瞄到衣架上自己白天刚换下来的运动服,果断往身上一套。 迟威依然坐在客房,曲繁漪大概进去了十几分钟,他也是懵的,情绪反应过来,忍不住脚趾抠地,他刚才在干嘛啊? 再接着他只听大门“嘭”地一声,脑袋里亮出一记问号“?” “小漪?”他小心翼翼问了句。 无人回答。家里死了一般安静。 她…真的…跑了……啊? 出租车的风将她吹得清醒了一些,等那股反胃的感觉消失后,曲繁漪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合法丈夫向自己发出性生活邀约,她直接溜了。 她鼓足勇气才敢看一眼手机——没有未读消息。松一口气,又失落下来,他没来找自己。 深夜的北京,她不知道去哪里。大学舍友群里的女孩叽叽喳喳约了吃饭,顺带艾特曲繁漪,“人妻是不是不方便出门哦?”“那肯定了!新婚夫妻诶,忙着幸福!” 她将手机揣进口袋里,深更半夜,能找的人只剩下了一个:“晴姐,现在有时间吗?一起喝酒?” 好在盛以晴秒回:“喝喝喝喝喝!我刚下班,正不爽,我们野一点!去蹦迪吧!你三里屯等我!” 工体 ot 楼下 ,盛以晴见到一身运动服的曲繁漪,噗嗤一声:“你穿这个来蹦迪?” “出来太着急,我只想透透气。”她瞥她,“别说我,你怎么还背着电脑?” “没办法咯。”她怪坦诚,揽住她肩膀往边上走,也没问她什么情况,嘴里就下了结论:“别的不说,肯定是迟威的错!” 工体北路这个点算是热闹,连辅路堵得严严实实,路边车子挪一步停一步。ot 的招牌挂在头顶,入口当前,两位人妻却怂了。 说来可耻,曲繁漪和盛以晴活到这个年纪,却都没蹦过迪。甚至在十八岁之前,对于酒吧这两个字,仍心存敬畏,误以为里面充斥着放荡的男女,稍一沾染,便是万劫不复。 越是乖的女孩,叛逆期越是来得晚一些。 这会儿正是夜里 9 点半,按理说应该正是夜生活开始的时候。然而 ot 的电梯里出来,空荡荡的走道,空荡荡的大门,连狗都没有一个,打瞌睡的保安见了两人一脸蒙圈。 盛以晴颇为自信,将包包往肩膀后一搭:“你好,我们是来消费的。” 大哥的眸光停留在两人装束与曲繁漪手指璀璨的钻戒上,愣了愣,侧身放行。 黑漆漆的走道里转了几个弯,周遭贴着各色霓虹灯带,音乐不轻不重,曲繁漪环顾四周,颇为疑惑,“这么大的场子,一个人都没有?衰败了?” 再往里走一股烟味与酒味,盛以晴与曲繁漪皱着眉头随意找了张卡座坐了,也没人拦着,招呼服务员上酒。 “确实太安静了…”盛以晴想了想,“等会儿,我问问我闺蜜。她是常客。” 这么说着拍了照片发给秋恣宁:“你不是常来么?这地咋一个人都没有,平时你说的那些妖艳贱货哪里去了,挪窝了?” 秋恣宁这个点正窝在家里写稿,一边是酒,一边是烟,家里烟雾缭绕鬼屋一样,见了微信,差点吐血,半天才憋出一句:“盛以晴,9 点蹦迪啊?你太他妈绝了!妖艳贱货这会儿都还没醒呢!谁这么不靠谱把你这个点骗来?” “……我带我一闺蜜来的。我们俩,已婚妇女,婚姻受害者联盟。” 秋恣宁用脚都能想到这俩优雅人妻坐在 ot 里格格不入的窝囊样,一脸无奈:“你俩先出来,我知道一个地儿特别好,今晚全是鲜肉!适合你们这种人妻,我来找你们。” 秋恣宁赶到 cubic 的时候刚过 11 点,场子多少热起来了一些。她一身瑜伽上衣搭配鲨鱼裤、运动鞋,手里还拎着一个保温杯。 一个小时前,她火速委托熟悉的销售给这两位爷订了卡座,总算将两只小菜鸡安顿下来。 盛以晴这会儿几杯红牛兑着野格下肚,嗨了起来。见了秋恣宁这一身,打趣:“不是吧,你也走错片场了?” “我走错片场?大姐你看看你这穿的啥?你这一身坐在这里不像来玩的,倒像来抓奸的。”说到这里,秋恣宁这才意识到卡座上只有一个人,探着脖子问:“你不说还有一人妻么?怎么就你一个人!” “噢,她去洗手间了。和你一样,一身运动服。” “哈哈哈哈,这么默契!”秋恣宁拍手:“那一会儿好好和她喝一杯。” “人家可不能喝酒,她比咱俩乖多了,特典型的贤妻良母。”盛以晴说完才发现说错了话——秋恣宁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贤惠这个词。 “噢贤妻良母还来夜店啊?”果然,秋恣宁翻个白眼,直接换话题,“对了,你白天还说不要脏弟弟,这不夜店都敢来了?和陈大帅哥没后续了?” 说到这里,盛以晴冷笑,摸出手机就将和陈撰的对话怼秋恣宁脸上:“出轨石锤了!”越想越气,抓了卡座上的抱枕,双手用力掐着,一脸平静发疯:“秋恣宁,你说我应该杀了他还是现在立刻去谈个恋爱骑个男人舞到他脸上?” “克制一下克制一下!这玩意脏死了。”秋恣宁抢过抱枕往边上一扔,换成酒杯塞她手里,试图安慰,“你多喝一点,冷静下。首先,你也知道激情与爱情是有保质期的。而且你们约定的就是两年后离婚,现在时间快到了,他即便找了新欢,他也没错。你洒脱一点,不要被占有欲冲昏头脑!” 盛以晴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有点儿委屈:“那我们还结个屁婚啊!领个屁证啊!” 秋恣宁腹诽:还不是你自己选的? 但嘴里只是顺着她吐槽,“确实没必要结!我跟你讲,婚姻制度就是一集体的虚伪表演。比如啊,我就特没办法想象,人能真的把一个毫无血缘、也没见过几面的女人,诚心诚意当成自己的妈妈。” “喂,妈,我是小漪。” 夜店比自己想象中闹腾一百倍,从 11 点开始,曲繁漪就后悔了,好死不死来蹦迪干嘛?舞台上全是搔首弄姿的脏男人,撩着衣服露小半片腹肌随意放电,恨不得把胯顶到天上去。 曲繁漪遭不住这些。借口往厕所躲,奈何厕所这头是聚了不少站着玩手机的、抽烟的辣妹,她快被烟雾呛死,捂着鼻子,就见迟妈妈一个电话打来。 她脊背都吓直了。 “小漪,在哪里呢?”迟妈妈对她很温和。 “……我,我在外面,和朋友在一起。”好在洗手间的隔音效果不错,她舞者听筒,战战兢兢,“妈,你还没睡呢?” “刚打完麻将呢。这个电话啊,不是我要打,是某个人啊,他好像是做错了事情。当然,具体的他也没和我说,就说惹到了你,让你在外面玩注意安全。可以的话,还是早一点回家。” 喧嚣的背景音似乎降了下去,曲繁漪吸了吸鼻子,原本挺直的脊背弯成了一个委屈的弧度,她应了一声:“嗯。” 迟妈妈继续:“迟威这小子,确实不善言辞,但小两口啊,有什么事情还是说清楚好,我们嘛,就盼着你们和和美美。好啦,你快去玩会儿吧。我先睡觉了。” 眼见着要到 12 点,酒吧人越来越多,形形色色男女聚了进来,音乐节奏越快。dj 就位,氛围愈燥,秋恣宁穿一身劲装,将两根吊带往两边胳膊轻轻一扯,扯成了一字领纯欲风,保温杯打开,枸杞茶一口闷,跟着节奏就做起了开合跳。 夜店里本就群魔乱舞,往舞池中央走是常年游走夜场的玩咖,再往边缘一点的,是面容生涩好奇京城最火夜店的路人。秋恣宁自顾自跟着节奏击掌跳跃,过了会儿,果然动次打次蹦来了个男人,她瞥了对方一眼,不是自己的菜,眼神都不给一个,背过身去做了几个大幅度的后踢腿将人赶走。 盛以晴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才意识到夜店的正确玩法,干脆将短袖西装外套一脱,只穿着里面的吊带,几杯酒吨吨下肚,高跟鞋一脱,黑发甩甩,激光灯照射下,红唇雪肤,十足十的疯批美人。 这么扭了几下,只见曲繁漪从几个人缝里挤出来,贴在她耳朵边:“那啥,我要回家了。” “咋了?这么快就走。和迟威和好了?” 曲繁漪摇摇头,只捡了座位上的包,装模做样打了个哈欠,“就是实在有点困了,我先回了。你那位博主朋友秋宁儿,我今天可能没时间见了。等下次再约啊!” 这么说完,也不顾盛以晴劝阻,拿了包就跑。 “欸!怎么来了就走了啊?”秋恣宁大汗淋漓高抬腿蹦跶了过来,气喘吁吁宛如健身教练,只见到了曲繁漪的一个背影,穿着一身运动服,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说是困了,要回家。等下次再介绍你们认识。”盛以晴叹气。 “哟。那还是算了,这种娇妻我最怕了。女人果然结了婚就没了人生。”秋恣宁撇撇嘴,像是听了什么晦气东西,开合跳也不做了,往卡座上一歪,翘着脚就开始摁手机。 盛以晴探过脑袋问:“你怎么了啊?忽然泄了气一样。” 秋恣宁摇摇头,扣上屏幕:“没什么,就这女的忽然让我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觉得特烦,有点想骂人。” 说到这里,又转移话题:“喂喂喂!我都绕场小跑一周了哈,你今晚必须给我跳够 500 大卡听见没有!少喝点少喝点。” “以前的事?不会是孙某人吧?”盛以晴不可置信,抿了一口酒,瞪大眼睛问她。 秋恣宁的前男友叫孙一荀,两个人在一起两年,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却在今年初分的手,分手后的秋恣宁日子倒是逍遥起来,暴富的女人转头买了一套小公寓,顺理成章开始单身富婆游戏人间的戏码。盛以晴多少八卦过,可秋恣宁也死活不肯说分手的理由,每次再提起这人,都一脸讳莫如深。 “你提他干嘛啊?他可给我留下了太多心理阴影!真他妈丢脸的过去!”秋恣宁盯着盛以晴,“说真的,还是不结婚好!你看之前我过了 11 点还敢不回家吗?现在单身了,想喝到几点喝到几点。” 盛以晴点点头,又往嘴里灌了几口,叫上服务员:“再来两瓶!” 秋恣宁觉察到不对,赶紧劝她:“少喝点少喝点。你喝多了还怎么能骑个帅哥舞他头上去呢!心情不好,我现在立刻摇人哄你!” “真的?”盛以晴脑子有点晕了,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恰好这时服务员端了新酒来,盛以晴拧开瓶盖就往嘴里灌,听耳边的秋恣宁得吧得吧介绍近期行情:“我和你说,我最近可快乐了,每天各大 app 里见不同的男人,标准就一个,帅!” 她划拉了一下通讯录: “这个,是个华裔,刚回国不久,好像刚刚离婚,有点可爱,很会说情话,还会制造惊喜。” “还有这个,打篮球的。硬件也很不错……约会过两次,虽然头脑简单了一点 吧,但是那种简单的大男孩……” “这个,你同行的,投行男,爱装逼。他好像天生精力旺盛还是怎么,反正每次见了我跟泄欲似的,特——别——狂野,我一般只有一些肮脏冲动时候,才会见见他。” …… 先前一个人喝得太猛,这会儿酒劲上来,一时觉得有些醉了,盛以晴将脑袋枕在秋恣宁的肩膀上,嘴里嘟囔:“你这日子过得,销魂啊。” “短期关系,没有负担。你以前不也喜欢这样么?我跟你说,别管那个男人了,赶紧离婚,以后怎么快乐怎么来!” 盛以晴不说话了,又抿了一口酒,醉眼朦胧看秋恣宁的屏幕,眼见她又划到一个男人,确切的说,是男孩,眉清目秀,鼻梁挺拔,尖叫起来:“哎哟!这个呢?看起来年纪好小,头像是本人么?我看看叫什么——陈子昂。” “大学生还。”说起这个人,秋恣宁有些困惑:“小红书上刷到我的小号,不知道为啥,就开始粘着我,热情要死。” “大学生可以!就大学生!你叫出来。” 秋恣宁扬了眉毛抢过她的酒,晃晃瓶子已然空了,震惊:“我靠,你这是喝了多少啊!难怪开始说胡话了。” “不是胡话,这是心里话。”盛以晴起身拉着秋恣宁,“这会儿微醺,状态最好。走,咱俩跳舞去。” 凌晨一点的 ot 是最热闹的时候,纸屑在灯光下漫天飞舞,各个角落忽然升起一平米见方的小舞台上,只容许一人站立,于是好几个衣着清凉的舞者一跃而上,一边升腾,一边热舞,将气氛推到顶峰。黑压压的脑袋呐喊、躁动,宣泄压力与情绪。 舞台上的盛以晴与秋恣宁很快被人潮冲开,秋恣宁原本专心跳着帕梅拉,跳着跳着,就发现身后凑近上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一双桃花眼在激光灯下,弯弯看着她:“健身教练,带带我?” 身上是浓烈的木制香水味道,秋恣宁瞥了他一眼,没好气:“一分钟 500,先收费,再教学。” 摆明了拒绝的话,没想到男人却笑了,摸出手机,“这么便宜,那我们加个微信?” “不用啊。“秋恣宁也跟着摸出手机,调出付款码,“直接扫码转账。你打算学几分钟?” “这……”男人露出个为难神色,转了深情眼眸,“那就,一辈子吧?你替我算算。” “你的一辈子?”秋恣宁皱眉。 “嗯啊。” “那不用钱。”她爽快一笑。 “哟,为什么?”男人眼眸亮了亮,激光灯这会儿正好照在他的脸上,秋恣宁这才发现这个男人长得不算讨厌,只可惜品味太差,新款潮牌 t 恤,克罗心的银链子、银戒指,加上跳起舞来的劲儿,把玩咖两个字刻在脸上。 “因为~”她勾勾手指,示意他贴近,对着他耳朵:“下一秒,你!就特么!骚!死!啦!” 只听耳朵嗡了一声,鼓膜都要被那个女人喊破,男人发狠,干脆一把拽住她,一个旋转,将人箍在怀里,俯了脑袋凑过去。秋恣宁猝不及防受困,下意识挣扎,奈何力气悬殊,只见这个狗男人报复一般,嘴巴对准了自己耳朵,略微粗糙的指腹揉着耳垂,嘴唇跟着凑上,本以为他会大吼一声,最后却变成轻飘飘一句,“小骗子,你都没发现你闺蜜醉了么?” “我靠!”秋恣宁暗叫不好,刚才光顾着和这油腻傻逼周旋,忘记自己和盛以晴走散了,连忙往卡座看去,就见盛以晴不知道何时已经倒在了座位上,闭着眼,像是真的醉了。而身边,他妈的身边,还坐着一个男人?! 下一秒,也不顾自己被钳制着,胳膊肘用劲向后重重一顶,然而身后男人似乎早有防备,闪身躲了攻击,换个姿势又将她环在怀里。 浪漫有限合伙 第22节 “喂。”男人无奈开口,“你看清楚那个人是谁?” “是操他妈的色……”狼字还没发出声,秋恣宁愣在原地:“陈撰?” 那傻狗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我带那傻狗找过来的。”身旁的男人仿佛听懂了她的内心吐槽,笑笑,豆腐吃够,松了胳膊,对秋恣宁伸出一只手,眨眼,“秋大博主你好,我是俞又扬。” 第20章 陈先生,你老婆想谈恋爱了 这事儿要从迟威说起—— 这个被抛弃的男人继续在客房坐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是不是应该给曲繁漪打个电话或者发个微信,但很快就放弃了。他觉得尴尬,更觉得丢人——打电话问什么?问老婆你怎么跑了?好像把脸皮扯下来再往墙上甩。迟威闭眼捂住额头,除了羞愧就是后悔:“算了,别让两个人继续难堪。” 他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找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在群里,让陈撰通过盛以晴找到曲繁漪,曲线救国。 俞又扬的截图发完,几分钟后,群里还是没有回应。 两位单纯人夫仿佛被震在当场,半晌,迟威颤巍巍问了一句: “台上那些……是鸭?” 陈撰跟着补了一句:“不过如此啊。” 三个男人的群里这会儿只剩下俞又扬一个脑子,他不可思议:“你俩就这反应!?我炮友跑去看鸭了我都能比你们这上心一万倍。不赶紧找人么?” 陈撰这才反应过来,顿了顿,问:“生气的女人,会希望被人找到么?” 俞又扬差点吐血:“不找才玩完。” 下一秒,陈撰电话就打了过来,“地址在哪?我现在过去。”俞又扬闲着无聊,干脆陪他一起。顺带问了迟威:“你呢?” “……我算了吧。” 话毕,迟医生若无其事般退出群聊。 好在俞又扬有门路,各大夜店都混了熟人,无视 cubic 门口排长龙的小年轻们,直接进到了内场,目光梭巡一圈就见到秋恣宁和盛以晴的卡座,两个女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疯婆子一般一边开合跳一边往舞池闯。俞又扬不远不近啧了一声,“另一个女的是谁?” “秋宁儿,情感博主。你别惹她,一逼王。” 俞又扬一听,更来劲,“这不就是我的菜?” 陈撰懒得理他,目光只锁着盛以晴,看她跳舞的样子怎么看这么蠢,偏偏穿的还少,身侧好几个男人盯着。这会儿夜店里人挤人,他挤上前去,伸了手,才碰上她肩膀就被重重拍开。 “滚。”盛以晴冷脸转过脸来,见是他,愣了片刻,“……你来干嘛?” 陈撰甩甩被她拍疼的手,一本正经扯淡,“蹭你的卡座。” 盛以晴翻了个白眼要走,又被他拉住,“喂。” “死。”她走。 “喂。”他跟。 “死。”她继续走,却不想后面人换了个语气,拖着调子改了称呼: “老婆~” “……” “你生气了?” 盛以晴皮笑肉不笑,“生气?我生什么气。” “那我们回家?”他一把抓住她,胳膊用力,将她往自己方向拽了拽,喃喃说了一句话。然而夜店的声音太吵,盛以晴推开他的脸皱眉:“说什么废话!大声点!” 陈撰深吸一口气,干脆掰过她的肩,大声道:“老婆!我困了,你不在,我今晚睡不着。” 恰好卡着音乐切换。全场安静,周遭人瞪大眼睛看着他俩。 好在音乐又起,大家懒得理会二人,继续扭动。 盛以晴烦躁推开他,“我可没困。你找你的新欢去。” “没有。”头顶传来闷闷的笑声,那人甚至有些高兴,“我真没新欢。我那是骗你的。” “那你为什么见那女的?” 陈撰一愣,出国的话卡在喉咙:“……我。” 还装。 盛以晴冷笑,一把将他挣开。 这会儿舞池正热闹,两个人站着不跳,难免被周围的人挤来挤去,陈撰伸手臂护着她,又被盛以晴不客气推开,嫌弃:“你不跳的话别占人位置了。赶紧回去。” 陈撰扬了眉毛,“老婆,你赶我走?” “我玩得开心没空理你。”酒精上头,晕乎乎的,她承认,一口一个老婆这么叫着,心情也好了不少,轻轻踢了他一脚,又将他往边上推,背过身去接着跳。 陈撰见她不理自己,干脆抄手在原地站着,也不看她,反倒看起了周遭美女,一副任君采撷姿态。舞池里的人虽然多,但流动地却快,男人们见一高挑帅哥杵在那里,自发自觉避开,不多会儿,陈撰周遭就被各种热舞的辣妹包围。这男人在一片活色生香中依然一动不动,隔着两米开外,对上扭过身来的盛以晴的目光,神色无辜,张了张嘴,口型是:“走——不——走?” 言下之意明显:你要是还想着继续跳,那你老公就继续在那任人侵犯。 拿贞操做赌注的男人—— “……真的狗。” 盛以晴咬牙,转身下了舞池往卡座走去。 秋恣宁找的销售原本替俩人占着坐,见她回来了,点点头让开。卡座茶几上新上的野格还剩下大半,盛以晴往沙发上一坐,刚将杯子斟满,一不留神,酒杯被身后的人夺走,陈撰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找了她旁边的位置坐下,说:“你少喝点。” 盛以晴皱眉,“倒都倒了,不喝浪费。杯子还我!” 陈撰扬了扬眉毛,将酒一饮而尽。 盛以晴伸手再去拿另一个新杯子倒酒,又被陈撰夺过,再次一饮而尽。 原本不是真的想喝酒,可这个男人越是不让她喝,她就偏偏要喝。 她咬牙,拿了第三个杯子,依然被陈撰夺过,狗男人正要一饮而尽,盛以晴大叫:“秋恣宁的杯子你也喝!?间接接吻?!” 陈撰被唬住,将杯子里的酒往外一泼,很听话,“我不喝。” 一瓶酒就配三个杯子,三个都在陈撰手里,修长手指夹着三个玻璃杯的杯沿,对着盛以晴晃了晃,一脸胜券在握。 这副贱兮兮的表情看在眼里,十足十的挑衅,盛以晴哪里是服输的性格,铁了今晚要喝死自己的心,干脆拿起酒瓶直接往嘴里灌。尽管知道这女人酒量不差,但也经不住这么对瓶吹,陈撰心慌,一步上前,抢过酒瓶,下一步,勾着她的腰,直接倾身吻住了她的嘴。 裹着酒气的,乱七八糟的迷乱的吻。 粗暴,但却有效。 疯批美人老实了。 这个吻不知持续了多久。 盛以晴先是呆住,垂了眸子看着面前放大的脸,熟悉的味道,舌尖搅动心智,闪烁的灯光、纠缠、漫天坠落的纸片、烟雾、震耳欲聋的旋律,还有爱,迷醉的一切……让人晕眩的太多了,她缓缓闭上眼,再然后,她的身子下坠,再下坠…… “……睡着了?” 陈撰一怔。手背贴着她的脸,微微发烫,泛着红晕。 ……喝醉了吧。笨蛋。 音乐变换,聚光灯和镭射灯四处乱扫,dj 再一次欢呼了起来。 隔着几米开外的俞又扬和秋恣宁看着陈撰将盛以晴公主抱起,走了两步,又返回到卡座上,将喝醉的盛以晴放下。 “这是在干嘛?”秋恣宁没懂。 “调整战术。”俞又扬解释,“你看公主抱这个姿势吧,虽然唯美,但实在占地面积太大了,这会儿人太多,他这么抱她硬挤出去,跟抡个武器似的,估计得将她的脑袋磨成秃子。” “……考虑真多。” 果然,只见陈撰将公主抱改成了背起,换了个姿势重新出发。扛着盛以晴的背影融入人群里,醉醺醺的盛以晴此刻宛若一袋沉甸甸的米,傻乎乎的。秋恣宁这么瞧着,却忽然有些羡慕起她来,婚姻也不是一无是处吧?秋恣宁想,至少它让法律指派了一个随时扛着你回家的人。 原本的卡座已经空空荡荡,两个人蹦累,干脆坐回去,俞又扬偏了头看秋恣宁:“你呢?要不要我也把你送回家?” 秋恣宁嫌弃,摆摆手,“不用不用,我一会儿还有朋友呢。孤家寡人的,一般玩通宵。” 俞又扬哟了声,“那干脆一起呗。” 凭心而论,秋恣宁美则美矣,可这性格实在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好在够辣,说话也有意思,加上放得开,没必要交往,只是一度春宵未尝不可。 猎艳的次数太多,俞又扬驾轻就熟,嘴上暗示,手虚虚揽着她的肩膀,试探起来。秋恣宁没躲,只是抱着手机说: “好啊。不过和老男人蹦迪没意思,我再摇个男大学生来。” “男朋友?”俞又扬凑过来。 “有人配得上我?”秋恣宁扬眉毛。 “哟,知己啊。”俞总伸手示好,却被一把拍开,秋恣宁抬了眼帘懒洋洋看他:“还是把话说开吧,咱俩一路人,今晚满场子都是猎物,你祸害别人去。” 两个猎手在一起,只能自相残杀。 俞又扬顿了半秒,随即扯了嘴角,往沙发上一靠,“好啊。那我们交流交流。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们品味一样。” “女的?!”俞又扬满脸不可思议,看着没那么姬啊。 “不,年轻、好看皮囊的、笨一点的、恋爱脑的、好掌控的。”秋恣宁瞥了俞又扬一眼,也跟着靠在沙发上,将下巴颌抵在胳膊上,注视着他,迸出金句:“女性只是一种身份。” “果然啊,还是流行弟弟了。”俞又扬学着她的姿势,回看她,语气受伤:“我们成熟男人这么失败么?” “这和年龄没有关系。我来教教你,无论性还是爱,都是权力关系。我和你这种人一样,想要的爱情是霸占、是独裁、是对方无条件的献祭。那也就注定了,我们都喜欢弱者。懂了伐?” 俞又扬愣在那里,片刻才说,“你……倒是直白。” 秋恣宁得意,继续给他上课:“我来考考你,渣女和渣男的差别在于什么?” “这……”俞又扬懵了,似被人抢了台词。 秋恣宁邪魅一笑说出答案:“我们渣女,真的不像你们那么爱装。” 俞又扬摸了摸下巴,“我以为,我在男人里,算是够坦白的了。” “我很懂你,对不对?”秋恣宁抚额叹气,伸手揉了揉俞又扬的头发,两眼弯弯,“你刚刚这个蠢样子,有点接近我喜欢的类型了。小傻瓜。” “你可真不像个女人。”俞总无奈。 秋恣宁起身,一瓶瓶晃了晃茶几上的酒,又一瓶瓶将残余的酒喝光了,收完尾,这才瞥了俞又扬一眼,轻描淡写,“是这样的。毕竟我比你挣得多。” 浪漫有限合伙 第23节 “……哈?!” “在商业社会里,收入足够高的女人,确实比你更有资格做一个男人。” 这么说完,她拎起沙发上的保温杯,抬手对俞总说道,“走了哦。” 这个点的三里屯不好停车。加上喝了酒,只能找代驾。 陈撰的车停在机电院附近,步行到的 ot,夜半的工体街道不比白天冷清,来来往往都是夜行动物。他背着盛以晴一路走,倒引来不少目光追随,好几个男人的眼神不避讳在他身上打量,目光相接,抛出一个:“我懂你”的眼色。陈撰知道他们误会,也不理会,周遭随着脚步冷清下来,再往前走就是 nugget 了——这个地方,有些熟悉。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她在垃圾桶上驾着电脑加班,他给她递了充电宝,一晚上左顾右盼,就盘算着认识她。再然后她扭伤了脚,他背着她,就走在这条道路上。 三年后的月光依然如糖洒在脚下。背上的人似乎醒来了,带着酒味的呼吸从脖子后热气腾腾喷来,她唔了一声,问:“你谁啊?” 一边问,一边蹬腿轻轻踢他。 陈撰紧了紧托着她腿的手,声音倒是冷,只应一声:“我。” 好在盛以晴认出来,又唔了一声,将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明知故问:“你谁呀?” “卑微舔狗。” 他淡淡答。 盛以晴将脑袋埋在他肩膀上,昏昏沉沉,嘟囔:“我们回家么?” “回你家。”他纠正。 对哦。他们没有家。 世界上大概没有比他们更奇葩的夫妻了吧?同心却分居,有着最亲密的称呼,却把彼此的一切都分割地清清楚楚。 路上的灯很亮,莹白色的,陈撰的每一步,都像踩在雪里。 过了会儿,盛以晴没头没脑开口:“8 月了呢。” “嗯。时间过得好快。”他答。 两年的时间稍纵即逝,明明是一起制定的规则,然而两年相处下来,不舍得的人,却变成了自己。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味道。 爱情是奇怪的东西,激素影响理智与判断,一旦分泌,就让你成为它的傀儡,恨不得抛弃全世界,只为了与他近一点、再近一点,捆绑彼此,永不分离。 多么,愚蠢。 “我还是,挺喜欢你的。”盛以晴伸手,捏了捏陈撰的脸,承认。 “嗯?”脚步慢了慢。他低头看地面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奇形怪状的,却觉得可爱。 “但是……我想谈恋爱了。”盛以晴继续说。 陈撰哧一声笑了出来,偏过头,声音很温柔,“我们之前不就是——喂,你先睁开眼睛看看,这是在……”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街道。 “但不是和你恋爱。”他的话语被盛以晴打断。 他猛地一顿,空气安静了许久,过了半晌,陈撰才扯了扯嘴角,无所谓的语气应了一声: “你的意思是,离婚是吧?” 第21章 异国恋——恋爱的权利一点没有,恋爱的义务一个不落 家里静悄悄的,只在玄关和餐厅留着一盏灯。曲繁漪推开门,下意识看了一眼脚下——迟威在家。 这么安静,他……睡了吗? 衣服上沾了浓重烟味,加上也喝了一些酒,回到这个家,贤惠的属性叠满,她不太愿意让迟威见到这样的自己,悄悄换了鞋,先在客厅旁的洗手间冲了澡,又裹着浴巾蹑手蹑脚去衣帽间拿了睡衣换上。 走到餐厅,脚步顿住—— 桌上放着一个保温盅。旁边是一张小小的便利贴:“醒酒汤。我学着做的。” 曲繁漪愣了愣。 放下纸条,这才发现餐厅正对着客房的门半掩着。她走过去,轻轻推开客房门,均匀的呼吸声传来——他今晚,不睡在主卧了? 迟威的睡眠很好,睡相也很好,安安静静一动不动,连呼吸都一板一眼。眼镜被折好放在了一边,床头甚至还放了一沓看了一半的论文。曲繁漪半跪在他的床边,下巴码在叠放的手背上,第一次这么认真看着自己的丈夫。 他们的呼吸重叠在一个频率上。 良久,她抿了抿嘴角,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地,印了一个吻: “我原谅你了。” 这个晚上,曲繁漪睡得很浅。 她开始勾画他们的未来,她发现了,先前和迟威这样相敬如宾的感觉才好,互相支持,共同生活,这才是婚姻的本真。当然,“性”依然是一个难题,在少女的幻想破灭之后,她开始下意识抵触与迟威的亲密接触——如果不看到那个丑玩意,拥抱与亲吻还是可以的。 好在这些不重要的,她想通了:好的婚姻本来就与性无关,就连吴彦祖都说过,结婚以后浑身上下最干净的地方是 genital,只因为 lack of use。 既然连吴彦祖都不用。 那么迟威更不需要用。 临到后半夜,她做了一个梦。梦里面的迟威对自己十二分温柔,甚至有些千依百顺,夸张到梦里面的曲繁漪只要稍稍拧一拧眉毛,迟威便会惊慌失措,询问曲繁漪自己哪里做错了。 梦里的曲繁漪被他这怪异的反差逗得咯咯咯直笑。她问迟威,“你为什么要这样啊?” 迟威回答,“因为我爱你啊。” 曲繁漪愣愣,说你从来没在私下里对我说过这些话。 迟威想了想,“那你觉得这样的我怎么样?” “不好。像个舔狗。”曲繁漪摇摇头 ,双手扶住他的肩膀,“你应该有个男神的样子,疏离一点,冷漠一点,才像样。” “女生不喜欢舔狗?”梦里的迟威诧异。 “没有女人喜欢的。”她很笃定,在梦里捏了捏他的脸,“别做舔狗了,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就是他谁也不在乎的时候。” …… 7 点的闹钟响起,曲繁漪揉着脑袋醒来。这是平时迟威起床的时间,医院食堂供应早餐,每一个工作日,曲繁漪会陪他一起早起,给他搭配好衣服,再送他出门。 然而此刻家里安安静静的。 主卧的床只被睡了一半,另一半的被子依旧整整齐齐,连边缘都没有扯开。她起身推开门唤了一声:“威威。” 没有人应。 客房的门开着,床上的被子凌乱。迟威提前离开了。 迟威尚且没有做好见曲繁漪的心理准备。 一方面是尴尬,另一方面还是尴尬。 他特意将闹钟设置成比平时早半个小时,蹑手蹑脚起来,洗脸刷牙再从衣帽间里拿了衬衫和裤子换上,拿了电脑和车钥匙再轻轻扣上房门。 主卧的门虚掩着,他经过时往里瞄了一眼,夏日的晨光从猩红色窗帘里透了出来,恰好看到曲繁漪的半个侧脸,她没开空调,大概是嫌热,卷着被子,露了大半个雪白的胳膊和光溜溜的腿。 他的目光逃命似移开。也在那个瞬间,迟威这才意识到当昨晚曲繁漪落荒而逃时,他内心被汹涌而来的尴尬掩埋的另一个真实情绪—— 是轻松。 微不可察的,但却发自内心的,松了一口气。 迟威难得这么早到医院。走廊里空空荡荡,科室门全关着,只有清洁阿姨推着车经过。迟威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迟医生今天好精神噢!” 声音脆生生的。他转过身来看了一眼来人,是今年才招的手术室护士黄娜娜。人很机灵,年纪不大,皮肤也白,他单身的那会儿,还有人撺掇着要把黄娜娜介绍给自己,可惜两个人草草吃过两顿饭,他便被曲繁漪收入囊中。 迟威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衣服。”黄娜娜手指虚虚点了点,“绿色休闲上衣搭配宝蓝西裤。和你平时风格很不一样诶。” ……死亡配色。 迟威这才发现,上午他出门前就近拿了两件上下装,直接就往身上套。平日里衣服一贯是曲繁漪搭配好的,习惯有她以后,好像自理能力都差了不少。 迟威不太好意思,打了个哈哈。 黄娜娜目光狡黠,打量了他一眼,“而且还来这么早……” 迟威不知道怎么接话了,推开门进屋转移话题:“你今天夜班?” “是啊。”黄娜娜跟了进来,替他将窗帘拉开,又问:“迟医生明天是夜班吧?我也是噢,是不是很巧?” 迟威一愣,“你连休两个夜班?” “不只!是三个。反正又不是完全不能睡觉。最近还是很闲的。我想着下周休个假,所以一口气调了三个夜班,连上周末,可以休一周嘿嘿。” 黄娜娜对他比划了一个数字,“不想回家嘛,宁愿多休几个夜班。” “为什么?” “单身狗咯。”黄娜娜在他对面坐下,眨了眨眼,语带试探:“迟医生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吧?毕竟家里那么幸福。” 迟威干干笑了笑。 他去年刚刚升的主治,根据医院规定,在升副主任医师之前,除了部分科室之外,大部分医生与护士都要上白班和夜班,迟威所在的心血管科一共 7 人,除去三位德高望重的元老人物,剩下的基本上一周就得轮一次夜班。 黄娜娜走后,迟威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排班表,过了会儿,茅塞顿开一般,也在科室群里问了一声,“有谁需要换夜班吗?” 窗帘没拉,周六上午的阳光隔着玻璃斜斜照进来。 盛以晴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 她被安置在自己的床上,衬衫被剥下,被人贴心换了睡衣,似乎是担心她渴,还在床头放了一杯水和一盒纸抽,垃圾桶被拉到了床边,里面扔着几坨纸团,宿醉的胃里发酸,头发一股烟味,大概昨晚喝多了还吐了,而有人贴心照顾了自己很久。 盛以晴抽了抽鼻子,有点感动:秋恣宁还挺好。捂着脑袋下床推了门,下一秒,差点尖叫出声来—— 客厅地板上露出一截子腿。确切的说,是双男腿。 然而等她攀着门沿探着脖子再仔细看去时,这才更确切地发现,那个男人,是她的丈夫。 客厅的窗帘被紧紧拉上,阳光隔着窗帘闷进暖黄的光,陈撰侧躺在一堆毛绒玩具中央,高大的身体别扭的蜷成一团,脚边扯了一角玲娜贝儿的毯子盖着,周遭遍布软绵绵的小人偶们,一脸无害地看着他。宛如小人国人第一天见到格列夫。 视线在落到他的脸的瞬间,一股气“嗖”地从盛以晴胸口蹿起,也不顾不得自己宿醉,随机捡起脚边的抱枕就往他身上砸。 陈撰晕乎乎被砸醒,尚且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龇牙咧嘴,眼睛都没睁开,迷糊问:“你干嘛?” 声音沙哑。 浪漫有限合伙 第24节 盛以晴还是不解恨,几步走过来,又一脚踩在他脚上,问:“你至于么?” “疼疼疼疼……”他讨饶。盛以晴松了脚,又问:“你至于么?” “啊?” 她弯了腰,居高临下,气势冷然:“你有必要这样么?你现在和我睡一张床都不愿意了?” 陈撰一脸懵圈,过了几秒才反应了过来,揉了揉眼睛,“噢。这事啊。你要说这事,那我先和你理一理。” 这么说着,他抬眸看了看她,见盛以晴已然换了一身睡衣与短睡裤,大剌剌站在自己面前。他无奈:“你要不坐下来?你这腿太亮了,晃我的眼。” 盛以晴瞪他,这才发现这个男人的眼睛发肿,大概是昨晚睡得太晚。 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她却一动不动。陈撰只得先坐起来,扶着睡了一晚上发酸的脖子,声调懒洋洋的,“你昨晚什么都忘了吧?” “……”盛以晴瞬间矮了气势,清清嗓子,在陈撰身边坐下了:“我……有忘了什么了吗?” 她记得她愤而去 cubic 蹦迪,接着他再来找她,站在舞池中央叫她老婆,至于剩下的…… 咳,她确实有些忘了。 陈撰慢条斯理嗯了一声,不慌不忙先给她下套,“都说酒后吐真言。你认可这句话吗?” 盛以晴心里紧了紧,表面仍是强装淡定,“那要看什么话了。“ “这样么?那我该不该当真呢。“陈撰露出为难表情。 “要不,你先说说?”她抱胸与他商量,“我现在再告诉你该不该当真,以我清醒的时刻为准。“ “唔……真的?” “嗯。说说?” “不说。” “……”盛以晴恨不得揍他。 “或者,你求我。求我我就说。”这人反倒笑了,两个人这会儿并肩坐着,她的发梢恰好垂在他手边,被他手指头勾着玩。 “你想得倒美!”盛以晴扯回头发。 陈撰又点了点自己的脸,十分诚恳,“那你亲我一口,我就说。” “不是…”她又好气又好笑,起身欲走,“你别和我来这套,你和别的女人苟且的事情还没说清楚呢。” “你承认你醋了?难怪我昨晚来找你的时候,我亲你,你没反抗。” 狗男人大言不惭。 “?” 见盛以晴无法反驳,陈撰接着慢悠悠叙述,“而且,后来我还背你回家了。如果你没原谅我,肯让我背你回家?” “等等。” 盛以晴反应过来,“酒吧里对我又亲又抱,回家了却直接把我扔床上,连衣服都不给我换…这么大火气?我懂了,看来我在路上,一定说了什么让你无法接受的话……” 陈撰脸色一僵,佩服她的推理能力。 “诶?看来猜对了。”盛以晴接着分析:“吐槽你最近丑了吗?不至于。说我在酒吧遇到帅哥了?也没遇到比你帅的啊……那得是……” “离婚。” 陈撰看着她,轻声打断。 “什么?” “你说了,你想恋爱了,但不是和我。”陈撰平静看着她,“我猜这个意思,大概就是离婚吧?” 盛以晴僵在原地。 半晌,“我……说出来了?“ 他扯出个笑出来,反问:“你还真这么想了?” 盛以晴没回答。 “所以,从什么时候有的念头。”陈撰走到她的面前,往前倾了倾,看着她的眼睛,“之前提了好几次我都忍了,没想到你这真悄摸儿打算离了,是么?” 他的鼻尖就快要抵着她的,四目相对,他又偏了偏头,垂眸看她的唇。 这架势,配合他这张脸,一场以退为进的诱惑。 “我昨天在你家地板上想了一晚上,好奇你啥时候有的念头啊,好端端的,忽然想和别人恋爱了。怎么?我哪儿不好?不行?” 他一边说一边靠近,说话时吐出的气是温热的,危险的信号。 盛以晴下意识吞了口唾沫,两个人结婚这么久,离婚的话她嘴上开玩笑说过几次,陈撰从来不回应。这会儿这样子,竟似被气得不轻,俨然一副死活不愿意离的架势。 她嘴上不语,抬了眸子,落在他一点点逼近的唇上。港股 ipo banker 最常做且最擅长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吵架。和律师吵架,和对家吵架,和客户吵架。 而关于吵架,也有秘诀。首先,气势上绝对不能弱,哪怕自己不占理,也要让话题往自己占理的方向发展;其次,进攻永远比防守有效果。 “这个问题……”下一秒,盛以晴抬起手,将手掌“啪”一下盖在了陈撰的脸上,将他脑袋顺势往后一推。 “……”他僵在原地。 “你先别勾引我。” 盛以晴后退一步,清了清嗓子,“我一直以为,苦心孤诣想要离婚的人,是你啊?” “?怎么说?”陈撰果然被唬住。 “你很早就在找留学中介吧,那个吴语冰,如果不是你的新欢,可聊的问题却不肯告诉我,是关于留学的,对不对?” “……这,这和离婚没关系吧?”陈撰摸摸鼻子,身子离远了些,但没有否认。 “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陈撰顿了顿,“是,我想去美国留学,学导演。” “去多久?” “两年。或者三年。每个学校不一样。” 盛以晴扯开嘴角,“是吧?你早就做了离婚的准备。” “我……” “留学至少两年,跨国婚姻我不接受。你要出国,这对我来说就是离婚。马上合约到期,不想续约的是你。” “不是。异国怎么了?就必须离婚?我不理解。”陈撰不可思议,“有多少人还谈异国恋呢。” “异国了还能见面吗?还能互相照应吗?还能互相带给对方好运气么?不能!亲不到摸不到抱不到,难过了失望了你也只能给我一句不咸不淡的鼓励和安慰,不仅我享受不到作为妻子的一切权利,同时,我还必须承担妻子应尽的一切义务,我要保持忠诚,我要和其他的异性保持距离,我还得担心关心你,同时得尽量不让你担心我关心我。每天对着手机用爱发电,和追星有什么区别。这样的婚姻,对你对我有任何好处吗?” 陈撰沉默了。 顿了几秒,他才问:“所以在你看来,如果我出国,那我们的婚姻,必然不能续约了?” 盛以晴点点头:“是这样。” “必须二选一?”他又问。 盛以晴再次点头:“是这样。” 他们望着彼此,神色平静。 他没再说话了。 空调没开,临近正午的阳光将夏日窗帘紧闭的客厅烘成了蒸笼,阳光灼烧着窗帘,在缝隙之间,闪烁着耀眼的银光,客厅里的空气粘滞而厚重,她只觉得胸口烦闷,大概是因为宿醉、因为炎热,当然也因为他的沉默。 “好。” 不知过了多久,陈撰张开了口,他的语调轻而坚定:“那么,我选择,出国。” “……嗯。那不就是了。”盛以晴状似一脸轻松点点头,学着他的语气,“所以,我选择,离婚。” 陈撰没答。 哪怕之前早有过预感,但始终抱着幻想,没有说出口的分手,永远不算真的分手。爱情的本质就是自己给自己造的一场梦。梦碎了,碎片砸在心口,虽然疼,可两个人都有些看到结果的轻松。 “对了…”她想到什么,“你是一直想出国么?具体是,什么时候有这个计划的?” 他没看她,垂着眸子,“一年以前。” 喉咙发涩,盛以晴却继续用特别昂扬的语调道:“哇!所以你是和我在一起之后,才想的出国的?” 陈撰没有否认。 是了,真爱你的人,哪里舍得离开你。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往沙发上一倒,双手抱胸看着陈撰,看了一会儿:“其实吧……” “嗯?”他静静地看着她。 “我也没多喜欢你。”盛以晴转开了目光,没注意到陈撰一瞬间的僵硬,她语调松快说道,“我本来就是个很容易腻味的人。如果是好看的皮囊,可能三个月就腻味了,如果是相处地好,可能时间长一点,一年就腻味了,但如果是能给我带来好运气,可能,可能,也会再长一些,大概一年半吧……这么一算,我也差不多应该对你腻味了…就,你离开挺好的,正好,我本来还想找不到理由解约的…” 听到这,陈撰点了点头,他的眼皮还是有些肿,大概是熬夜,所以嗓子也轻微发哑:“你早不想续约了?” “当然了!当初约定两年一续,我其实没多久就后悔了。太长了,应该一年一续的…如果能早点分,我们现在估计都各自…” “行了。”陈撰打断她,“没一句我想听的。”他双手插兜,看了看周围,转移话题:“你没开空调吧?热死了。空调遥控器哪儿去了?” “死了呗。” 盛以晴迅速站了起来,“我去洗个澡。那个,没有别的事情,你回家就好。” 陈撰没说话。 “嗡——”手机震动几声,他看了一眼。是他和迟威以及俞又扬的三人群。群里那俩男的,文字里是按捺不住的幸灾乐祸: “咳,听说某人昨天哭了。”是迟威。 俞又扬立刻:“没哭!谁哭了啊,就是某人找我哔哔了一整个晚上,说他老婆喝醉了嚷嚷要和别人恋爱了。” “嘿哟,这哥们挺怂啊!”迟威做惯了舔狗,难得站起来了一次,此刻格外兴味盎然。 “比你那是怂多了,我和你说,他老婆喝断片了,和他大谈择偶标准,说恋爱必须要 22 岁的、要奶的、要眼睛亮晶晶的,关键是,一边嚷嚷,一边锤他,逼他帮忙找…” “嗐,这他都能忍啊?”迟威乐了。 “怎么不能忍?!一边把人家背回家,一边哄着说一定给找个满意的小奶狗…你说啊,男人窝囊起来,那可是……”俞总啧啧。 “比我都窝囊!我好久都没这么窝囊过了!”迟威满意下结论。 …… 两个狗男人一唱一和看他笑话,陈撰一言不发,干脆直接点了“退出该群”,将手机揣回兜里。 浴室里传出水声,莲蓬头的水混着香橙沐浴精油将淋浴间打成雨季的热带雨林,盛以晴在水珠里深深吸气,再呼气,试着将烦闷吐出。她忽然想起网络上的教程,说在淋浴的时候咬一口橙子,能够一瞬间化身成丛林里的猴子,下一秒就能在森林里荡秋千。 浪漫有限合伙 第25节 此刻的盛以晴竖着耳朵,在如暴雨般的水流声与香橙味道中试着听到玻璃门外的动静。 卫生间的磨砂门外隐隐站了个人影,再过一会儿,人影消失了,外面传来了关门声。 第22章 这辈子的命注定了——为男人当牛做马的 工作日下午五点半,三元桥堵成了血红色。 曲繁漪坐在出租车后排,一旁放着一只 lv 老花行李袋,里面装着迟威的睡衣、换洗衣服和一些一次性用品。行李袋旁边是一摞保温筒,是阿姨今晚做的珍珠米饭、沪式红烧肉、藜麦豆腐和羊肚菌鸡汤。 她今天一整天的心情都极好,热烈期盼着迟威回来,再好好与他把一切都说清楚。可迟威今天偏偏太忙,不知道遭了什么罪,一连被排了三个晚班。 曲繁漪收到他的消息的时候正在指挥阿姨做饭,作为全职太太,思考每天晚餐吃什么是个大工程。曲繁漪需要根据时令以及荤素搭配安排每日菜谱,再根据菜谱采购配料,最后将烹饪方法发给阿姨,并且在一旁监督阿姨完成。 她收到微信后,都没来得及回复,便招呼阿姨将晚餐打包了,火急火燎出门。 曲繁漪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夜班的点了,保安认人,领她进了迟威的办公室。门虚掩着,灯倒是亮。曲繁漪推门进去,没看见迟威。 办公桌上放着一盒蓝莓,装在陌生的饭盒里,曲繁漪走过去,目光被饭盒一旁的小熊叉子吸引——啧,可爱风格。 迟威的桌子很整洁,他一向爱干净,一旁放着新打印出来的排班表,曲繁漪低头看了一眼,医生与护士那栏,两个名字始终并在一起: 今晚的夜班,迟威,黄娜娜。 明晚的夜班,迟威,黄娜娜 后天晚上的夜班,迟威,黄娜娜。 门开着,另一个值班护士路过,认出了曲繁漪,热情叫了一声:“是嫂子吗?迟医生在手术室呢。临时来了个手术。估计你要等好一会儿了。” 曲繁漪抬头笑笑,“没事,我来送送东西就走。” 顿了顿,她拿起排班表,温温柔柔对值班护士笑:“你说也真是的,忽然三个夜班,也不怕把人累死。” “谁知道啊?”护士也笑,“估计跟娜娜学的。你说这两个人,忽然疯在一快了,上周,娜娜给自己连续排了 4 个晚上的夜班,说要住在医院。今天上午迟医生不知道发的什么疯,也给自己排了 3 个晚上的夜班,没想到 5 点多就来了个急诊,两个人这会儿搁手术室忙活呢,叫苦连天的。我们还以为你们俩吵架了呢。” “啊?”曲繁漪愣愣,赶紧笑起来,“没有没有。吵架了我怎么还会来送衣服送吃的?所以,这夜班是迟威自己申请的?” “那不然?”小护士扬眉毛,“否则谁敢这么欺负他?” 当单曲循环第八遍《风吹麦浪》的时候,黄娜娜终于忍不住了,无影灯将手术室照的灯火通明,这是她跟着迟威的第一个手术,以前听人吐槽过医生手术时的选歌品味,却没想到这个男人的品味如此奇特,一板一眼,周而复始。 手术已经进行了两个小时,哪怕手术室温度再低,迟威的额头也因为专注而渗出了点点汗水。她望了一眼,忍住想替他擦汗的冲动。 “组织钳。”迟威伸手。黄娜娜立刻收回心神,赶紧递上。 迟威又做了个手势,黄娜娜立刻递过电刀。 “注射器。” “可以了,接牵引器。” …… 《风吹麦浪》的音乐里,两个人配合默契。黄娜娜没有说过,迟威的眼睛特别好看,睫毛很长,褶子很深的双眼皮,虽然他总戴着眼镜,但此刻被手术服遮得严严实实的迟威,唯一能识别他是他的,就是那双特别的眼睛:专注,又冷漠。 “行了。准备关闭胸腔。”迟威提示,黄娜娜点点头,开始第二遍清点器械。手术顺利完成,迟威松了一口气,刚刚的精神高度集中,这会儿才意识到额头上汗珠汇聚,他微微侧过身,低下头,将额头在黄娜娜的肩膀上蹭了蹭。 这番接触令黄娜娜整个人僵在原地,“迟,迟医生?” “清点完了吗?”依然是冷清的声音。 黄娜娜深深吸一口气:“嗯。” “我现在缝合腹腔,完了你再清点一遍。“ 黄娜娜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嘴角一点点,漾出笑容。 回程的三元桥依然堵着。北京的晚高峰从四点半持续到八点。曲繁漪这一趟奔波,往返两小时,停留五分钟。 肚子空空,她先前让阿姨将所有的饭菜打包,还特意带上了两幅餐具,想着和迟威一起吃晚餐。出租车一步一停,粘滞在路上,窗户外是北京的绚烂黄昏。曲繁漪望着窗外没有说话,一旁手机响起,是婆婆。 “喂?” “小漪啊!你爸有个朋友在迟威医院你知道吧?”迟母声音难得严肃,“今天刚给我发了他这周的排班表,问我们说发生什么了,怎么迟威刚刚结婚,就忽然申请给自己安排了一串的夜班?” 曲繁漪嗯了一声,没搭腔。 迟母意识过来了:“又闹别扭了?哎呀,是昨晚上的事情还没解决么?你说迟威也真是的。不过我刚刷你爸的朋友圈,发现一件事情了。喏,图片发给你了。咱小漪是聪明人,你自己看看,应该怎么处理。“ 随着迟母这么说,耳朵边的手机传来震动,曲繁漪收到一张截图,点开是一个叫做黄娜娜的在十多分钟前发布的,两个一身绿手术服的人自拍合影,黄娜娜笑盈盈地从迟威的身后探出半个身子,一脸调皮看着镜头:“记录一下和迟医生的第一个手术!迟威医生夸我咯!” 冷气嗖嗖的灌着脖子,曲繁漪将空调叶片往上调了调。电话挂断,她又拿出手机仔仔细细看了一眼照片。婆婆实在给力,火速将黄娜娜的资料发了过来,一脸同仇敌忾:“这小姑娘是 301 医院转来的护士,以前在心脏内科,这回才转的手术室。资质学历都普通,之前还有人想撮合迟威和她认识,迟威没看上她。我也没看上。” 曲繁漪火速浏览了一遍,回了个乖巧可爱的表情,锁了屏幕,看着窗外,心里乱七八糟盘算起来:“迟威呢?对她是什么感情?两个人之前就认识?还相过亲?”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秋宁儿先前微博里那句:“男人如果在家不饿,八成是在外面吃饱了。” 莫名惶恐起来——所以他俩,到底什么关系? 这么越想越乱,干脆摸了手机打开秋宁儿的微博,打算再学习学习。自从盛以晴与自己提过秋宁儿以后,曲繁漪便将她的微博奉为圭臬,隔三岔五就点开她主页学习,为表虔诚,还特意关注了她的超话,按时签到。她本来社恐,昨晚得知盛以晴拉上了秋恣宁,她又喜又怕,想着暗中窥探,又不敢当面结交。 秋宁儿每天发的微博约莫在三五条左右,她点进主页,手指一条条下拉屏幕,拉到一条,拇指一下子顿住: “出来蹦迪就遇到贤妻良母!晦气!不喝酒就算了,还没玩俩分钟接了个电话就跟接到圣旨似的要逃。穿得一身富贵,但却比谁都可怜,这辈子的路注定了——为男人当牛做马的。” 曲繁漪愣是将这条微博反反复复读了三遍,再看一眼发布时间,恰巧是她昨晚走的那会儿,这才确定这个女人背刺的是自己,一股气从脚底板涌起,指尖都颤抖起来,她深深呼吸,狠狠打下了一大行回复打算骂回去,可敲到最后,只觉得疲惫,算了吧。 曲繁漪颓丧倒在座位上。拉黑了秋宁儿,将手机撒到一边。望着窗外,眼泪一颗颗流下来。 三元桥往南一点点,就是亮马桥,毗邻使馆区,让这快地界的洋气指数飙升,周末的亮马河人声鼎沸。夏日河畔风景上佳,河里河外都是潮人,闲暇的男女在岸边玩飞盘、露营、看书闲聊。 河边一溜的露天餐厅,桌子椅子凌乱摆着,陈撰约了留学中介。 自从开始准备出国申请以来,基本上每个周末都在为申请做准备。陈撰的托福成绩刚刚出来,好在这些年在外资杂志工作,英文没落下太多,考前一周听了一周美剧,考前三天看了口语和作文的题型模拟了两遍,最后就这么半裸上阵。出了分数 98,不上不下,幸而他要申请的制片管理专业对分数要求不高,算是顺利通过。 “文书你可以先大概写一篇给我。要结合你的工作经历,还有择校原因,写完之后我帮你润色。我们初步定的申请学校是 nyu,usc,ucla 和 afi,其中的 ucla 比较偏爱有工作经验的学生,你的经历会非常适合。除此之外,还需要两封推荐信,大概在 8 月的时候,最好是业内大佬,你不是目前在一家外资杂志么?有没有办法拿到你们亚太地区高管的推……嗯?…陈先生?” 中介唤了一声。 黄昏的光正好,露天咖啡厅坐着,恰有凉风习习,带来河水与柳树的味道。但陈撰却心不在焉。 中介一边说话,他却一边想着心事,眼神飘忽在河中的游船上,手指头在桌面上轻轻敲着。 “陈先生……”中介又叫了一声。 “啊?”陈撰反应过来,看了一眼中介,“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工作太忙了么?” 陈撰摇摇头,顿了顿,看向中介:“有关出国的时间,我有没有可能今年申请,推迟一年,等到后年入学?” “为什么?”中介愕然,“今年的汇率好,且竞争少,美元一直在通胀,等到后年租金和学费可能都会增加。您是有什么额外考虑?” “只是想在国内再留两年……”说到这里,他摇摇头,“算了。瞎想的。你刚刚说到哪里?” “推荐信。”中介将电脑推了过来,指着屏幕,“按照这几个目标学校的要求,需要提供两份推荐信,我建议其中一份最好来自找你们公司亚太地区的老板,另一封的话,可以来自你们传媒领域的客户,当然,公司的国际影响力越大越好。” 陈撰瞥了一眼文件,点头,“了解。” 按照时间线,所有的申请文件将在八月中旬准备完毕。约莫十二月起就可以陆续收到消息,等到 offer 下来大概是二月份以后了。申请签证,然后辞职,临走时再给房子找个靠谱的租客,租金多少能抵消一部分贷款,剩下的学费和杂费,估计还得靠在美国打工。前两年买房用了工作以来大部分的积蓄,他日常节俭,偶尔的奢侈大概就是和盛以晴的约会…… 心口仿佛被一只小手狠狠揪了一下。那句轻描淡写的“其实我也没多喜欢你”,薄薄的语调,像刀片一般割在喉头。他承认,又想到她了。 夕阳一点点沉下去,残留的光照在波光粼粼的亮马河上,流金的银丝线浮动闪烁。河岸边的餐厅服务员收起阳伞,端出一盏盏一寸见方的小烛台放在圆桌上,等着夜幕降临时点起。中介合上电脑,忽然感叹了一声:“这个地还真不错。适合带老婆来。你老……” 陈撰抬眸瞥了他一眼。 中介猛地住口了。 坦白而言,这位客户是他最喜欢的一位,长得好看,话也少,做事踏实,没有乱七八糟的 b 事儿,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以为是个不苟言笑的酷哥,后来熟悉了,才发现人挺健谈,有时候甚至有股贱嗖嗖的劲儿。 于是他也放松下来,有的时候甚至会和这位帅哥开一开玩笑。但很快又发现,这位帅哥边界感太强,骨子里淡漠。宛如一尊冰山,往下挖,挖到了一点不一样的泥,以为或许是尊火山呢?然而再往下一掘,才发现人彻底是一座冰山,外冷,骨子里更冷。 中介走了以后,陈撰独自在座位上又坐了一会儿,直到天彻底黑了。 两个路过的女生过来搭讪,询问能否一起拼桌。然而他心情太差,只没头没脑嗯了一声,起身就走了。 亮马河边霓虹灯闪烁,整条河被嵌了蓝的黄的边,荧闪闪的,摩登又好看。远一点的地方隔着水遥遥传来萨克斯的声音,陈撰沿着河边走,路过几个夜钓的男人。 他又开始想念盛以晴了。如果思绪是一间带窗的屋子,她其实一直站在窗户外边,影影绰绰被投射进屋内,有几次,她甚至想要破窗而入,占据他全部的脑海,好在他及时将她摁了下去。 结婚纪念日是 8 月 25 日,当然,这一天也即将变成他们的离婚纪念日。 那么从今天到他们离婚那天,他们是什么关系呢?要见面吗?要说话吗? 再然后,从他们离婚的那天到他出国以后,他们又是什么关系呢?朋友?路人? 所以他会离开,之后她会遇到新的男人,或许继续这样婚姻模式,又或许,她忽然变了,选择另一个人一生一世…… …… 胸口很闷,他打住了。想这些没有用,陈撰最后告诉自己:就像她对自己说的,她从来没那么喜欢你。 那你呢?陈撰想要问自己。但很快又觉得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他说不清楚此刻的滋味。只觉得天黑了,这座城市都变得暗淡而无聊。 月亮上了城市的上空,电梯门开,他隔着楼道里的窗户看了出去,对面小区的那户人家此刻依然紧紧锁着窗帘。灯没有亮。像一张紧闭的眼。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他收回目光,面无表情走到门前。 密码锁是领证那天他们一起设的,190825,结婚纪念日。 叮铃一声,密码锁解开,随着门推开,一束光亮照在他的脸上。 他一怔,有人? 等到看见屋内景象,刹那间怔在原地—— 只见客厅里灯光大亮,沙发上坐着一个披头散发,加班的女人。女人大大咧咧盘着腿,正对着电脑,似乎还在他家洗了澡,头发没干,套着他的宽大 t 恤,皱着眉头看文件。茶几上还摆着一盒没来得及拆封中餐外卖。 “……” 然而,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哪怕听到开门声,那个女人也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于是陈撰这么站在门口看着她,胸口憋了一下午的闷气仿佛一瞬间散开了,家里又被她搞得乱糟糟的,他最讨厌乱,可此刻,又觉得这么乱着也挺好。 他一动不动,盛以晴也就这么继续盯着自己的屏幕。良久,盛以晴绷不住了,这才从屏幕那儿分了一点注意力给他,几分不自在:“…咳…你回来了?” “嗯。” 只听门口那个男人慢条斯理地应了一声,低下头脱鞋,过了会儿,他抬起头,目光无波吐出一句: “你来我家干嘛?” 浪漫有限合伙 第26节 第23章 《第三者》-全职太太的必修课 陈撰这才装完逼,一个抱枕就朝他脑袋砸了过来: “你他妈再说一句?!” 男人瞥了她一眼,低头捡起抱枕,抱在怀里,闷闷,“不说。” “咱俩还没离婚呢,我怎么不能来?”她一脸理所应当,抬了抬下巴对着前面未拆的外卖,“你吃饭了没有?要不要一起?” 陈撰不应,只是站在门口看着她,过了会儿才答:“不吃。” “哎——正好!”盛以晴扬了眉毛,兴高采烈开始撕包装,“我也没买你那份。不过,这老板多给了我一份餐具……还是扔掉好了……” “吃独食的话滚回自己家去。早知道改密码了。”他语调很冷,这才进屋。 见盛以晴眯着眼瞪着自己,又默不作声拖了餐厅椅子坐到她对面,从她手里拽过外卖袋子,一边帮她拆一边问:“那个,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个多小时前啊。” 他低头不响,过了一会儿才轻声念了一句,“……不是不喜欢我么?” 盛以晴没接茬,继续兴致勃勃:“下午一你走,工作就遇到了一点事,烦死我了——我还真离了你不行啊。我就想着,算了呗,反正还没到离婚的时候,那能给我带来好运气的男人,我不用白不用。” “什么?”陈撰停下手,只抓一个重点,“我刚没听清,你说——你没谁不行来着?” “…狗啊…我说我没狗不行!”盛以晴拽他耳朵。 陈撰拍开她手,声音依然很淡,“那你找狗去。” “不就在这儿吗?”她揉他头发,“我的好大狗。” “死。”他捉了她手,却没放开。 外卖包装打开,这才发现点的都是他喜欢吃的,陈撰胃口清淡,她却喜欢辛辣,两个人从生活方式到居住习惯都大相径庭。于是每次约会时,在“吃什么”这个话题上总是争论不休,因此大多数时候,要么各点各的,要么她威逼利诱他迁就自己。盛以晴将小菜一道一道端出,将餐具递给陈撰。陈撰的目光停在外卖上,半晌,问,“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盛以晴啊了一声:“还有多久离婚来着?” “一个月零十六天。”他脱口而出。 “算这么清楚,你搁着盼着离呢?”她挑眉。 “哪有?”顿了顿,他又说:“我也只是想算清楚,就,还能让你给我带来几天好运。” “所以,今天缺好运气了么?”盛以晴将盘着的腿放下来,往前倾了身子,凑近了抬着眸子盯他。 “嗯?”陈撰夹菜的手顿了顿,他本略微垂着头,见她探过来的脸,白白净净的,眼眶带一点点没睡够的浮肿,不由失了神,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这个女人的脸猛地放大,清清脆脆在自己唇上啄了一口。 “……” “交换一下好运。”她退了回去,若无其事,“反正还有一个多月,这一个月还是夫妻。所以我觉得,该履行的义务啊,权利啊,还是得继续履行,否则亏了不是?” 说完,继续低头吃饭。 陈撰这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开口,“不对啊。” “什么不对?” “你今晚不对劲。”他将筷子放下,笃定说出结论,“盛以晴,你在讨好我。” 分明上午才吵了架,几个小时不到,就跑到他家来,点了他爱吃的饭,还亲了自己一口。简直是割地赔款的举措,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陈撰哪里享受过这个待遇?又贴心又甜,完全不是这女人平日的作风。 “……咳。”她将筷子放下,有点心虚,“这么明显?” “别兜圈子,直接说了。”他睨她一眼,也将筷子放下,“你又憋着什么坏……” “对不起。”话被打断。 “?”他一愣。 “下午的那些话,不是我本意。”她将筷子一放,摆烂姿态,“我当时有点不开心,觉得你从来没喜欢过我,就忍不住说狠话了。你知道我这个性格嘛,是特别不服输的性格,我想着你不喜欢我,我就得更不喜欢你一点……但我后来想清楚了,感情不应该讲输赢。我如果说了那些违心的话,让你以为我之前的真心都是假的。那么,我才是真的输了…我们俩毕竟在一起一场,无论以后怎么样…” “谁说我不喜欢你?”他听不下去了,打断她的道歉。 “那你……” 他又不说了,转了话题:“不过你主动认错,还真少见。“ “我这叫能屈能伸。“她不屑,“但我不能接受异国也是真的。日子一到,咱俩该离婚还得离婚……” “但你承认了,你特喜欢我,死去活来那种?”他抓了别的重点,目光灼灼看着自己。 “谁他妈死去活来了,你爱我爱死去活来了么?” “你说呢?!”他恼了:“我他妈昨晚心都……” 见盛以晴瞪大眼睛看着自己,他连忙转移了话题,“咳,我是说,我也能猜出来,你中午说的那些话就是违心的。”想到什么,这人眼里隐隐漾出了几分得色,自言自语般越说越多,“是啊,其实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啊,你说你那个性格,要是从不喜欢我,你能主动亲我?能和我领证?能让我对你又亲又抱的?哦对了,还有今天上午,你一觉睡醒发现咱俩不在一张床上,你还急了。还有,都两年了,你还是特别喜欢我喊你老婆,每次只要这么喊你,你立刻就%……&*(%&%…………” 他的嘴被她捏住。 她手指用力,将两片唇狠狠摁成了鸭嘴形状。盛以晴一脸嫌弃看着这个男人,“…闭嘴吧…你是真的狗。” …… 两个人继续安静吃饭。 片刻后—— “喂。盛以晴。”他忽然唤她。 “干嘛?” 只见这个男人垂着眼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片刻后,他张了张嘴,轻声而短促地叫了一声: “汪~” 曲繁漪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脱了鞋先去洗手间的浴缸放了水。水声中,她一边将包扔进衣帽间,将身上的衣服脱了只剩下内衣裤,进了洗手间开始擦脸卸妆,浴室的热气蒸腾起来,她将自己埋入水中,试图让自己彻底清醒一点。 曲繁漪沐浴更衣后才进了客房,真丝睡衣裹住身体,系上腰带,沐浴更衣完毕,她郑重坐在客房书桌上,推开桌上的各色胶带、贴纸、各色各样的珠光笔和文具,从抽屉里抱出一大沓手账笔记本来。 任何一个职业,最核心的是拥有自己的“knowhow”,即一个人对其所在行业的知识、工作流程、综合能力等深度了解以及所有技能总称。 诉讼律师的 knowhow 是知道如何准备一个诉讼案件、投行 banker 的 knowhow 是如何保荐一个上市项目、医生的 knowhow 是如何应对疑难杂症……在漫长的职业生涯里,可能面临的一切问题都是可预见的,而聪明人,则会将这些经验整理成册,并随时更新。 关于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全职太太,曲繁漪也拥有自己的“knowhow”。 自她大一那年起,但凡有了闲暇,她就开始刻苦经营她的太太事业,将所有的知识点与技巧,分门别类收纳在她的手账本里。 手账本被分为两摞,用皮筋捆着,一摞的本子被标记为“婚前”,更厚的一摞标记着“婚后”。婚前的内容里细分为择偶与婚前准备,择偶笔记本里又细分了“情绪价值判断与提供”“经济价值判断与提供”“社会阶层价值判断与准备”等几项,婚前准备笔记本则装了“求婚筹备”、“婚礼筹备”等小手账。其中求婚筹备一项里正是着曲繁漪当时那份详尽的 pdf。 这会儿,她扯开拿那摞标记为 “婚后”笔记本的上皮筋,在一本本的“烹饪技巧”“园艺技巧”“空间设计”“保姆使用技巧”“家居收纳”“营养学”……中不断翻找,总算翻找出一本写着“第三者的处理方式”的笔记本。 笔记本里贴满了打印出来的各个文摘,早就被写得满满当当。曲繁漪看着这本本子,半晌,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终于还是用上了啊。是不是每一个全职太太,都逃不开打小三的结局?” 手账本上花里胡哨,写满了作战思路。比如第一条,要先确保自己冷静;第二条,开始确认对方是否真的出轨;第三条,借机和对方谈心,试探对方。 但说白了还是纸上谈兵,倘若大学里开设“全职太太”这门专业课,那么“打小三”一定是必修,只可惜现在,关于这门必修的一切指导思想来源于网络小说、书本和情感博主。 这么想着,手机震动,是迟威发来的一条消息,只有两个字:“谢谢。” 曲繁漪抖着手秒回:“你忙完了?” 迟威也回复很快:“嗯,今天运气不好,一连两个急诊,还有一个是手术。刚刚才回到科室,看见你给我带的东西。忙活一晚上,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他确实是忙,正拿着饭盒在休息室加热,手机开了免提,手机里传来微波炉运转的声音。 曲繁漪心里腹诽:谁让你自己要申请夜班。 但嘴上还是温柔:“那你记得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告诉我,我给你带。威威,有想吃什么吗?” 迟威还没回答,不远处却传来一阵笑声:“好体贴,像我妈妈一样。” 曲繁漪一愣,问:“谁啊?……” “没什么。”迟威挡了听筒,瞥了黄娜娜一眼,关掉免提:“没事,医院啥都有,不需要了。” 曲繁漪声音发虚,想了想,又说:“那上完夜班辛苦,最后一天我来接你回家好不好?” 迟威这会儿坐在夜班休息室里,黄娜娜手里抓着一包魔芋面,正站在饮水机旁,拆了包装,往魔芋面里倒水、酱料和辣椒,另一只手用筷子迅速搅动着。香喷喷的味道蹿到迟威的鼻子里。迟威抬眸看了过去。黄娜娜感知到他的目光,对迟威做了个口型,“要不要?” 迟威一愣,就见黄娜娜几步过来,夹着一筷子魔芋面递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说:“啊~” “喂?”曲繁漪没等到迟威的回复,又问了一声。 迟威似才反应过来,对着手机说了一句:“到时候可能有点事情。再说吧。” 电话挂了。黄娜娜问:“媳妇啊?还是妈妈?” 迟威嗯了一声。见她的手还举在原地,摇了摇头:“我不吃了。”过了会儿,想到什么,转过头来,“对了,娜娜,你有男朋友吗?” “我单身啊!”黄娜娜瞪大眼,“都和你说过了,我,单身。” “好。”迟威点点头,“我现在记住了。” 三天白班再连着三天夜班,等到最后一个夜班晚上,又来了一个手术。这几天的事情比想象中多,往常夜班能轻轻松松睡一晚上,偏偏这次轮到他了,事情不断。 缺少睡眠让迟威觉得自己快疯了——他开始想念家里的床、家里的食物、气味,以及陷入家中昂贵沙发时放松的心情,宛如陷入棉花里。 没必要啊,他想着——为了躲曲繁漪,就这么把自己作死了?人被疲倦压垮以后,忽然觉得家里的那点事其实也没有那么尴尬。 当然疯了的还有黄娜娜,这三天她和迟医生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两个人一起工作一起休息一起配合,几十个小时下来,心思明晃晃到恨不得刻在脑门上。然而她当然不是主动的,是迟医生,她对自己说,迟医生先动的手。 两个突发奇想连上三天夜班结果一天好觉没睡的人成了医院的奇观和笑柄。上午吃早餐的时候,甚至有同事给俩人取了 cp 名,嘻嘻哈哈问:“迟医生,我还有一个夜班,今晚你替替我呗?” 隔壁人打趣:“只叫迟医生没意思啊,还得把黄娜娜叫上,俩个人可是夜班好搭档。” 迟威的黑眼圈已经格外明显,他有气无力摇摇头:“再替你,你就得给我急救了。” 一旁的黄娜娜只是笑,低着头,害羞的样子,等人走了,放下筷子,侧过脑袋:“迟医生,这几天辛苦了,一会儿会去早点休息好不好?” 迟威将最后一勺粥喝了,仿佛这才想起什么来,看着她:“娜娜,你中午有事吗?” “怎么?”黄娜娜瞪大眼睛,眸子闪亮看着他,半开玩笑:“你不会要约我吧?” 迟医生笑了笑,没有反驳。 。 曲繁漪起了个大早,实际上,她这三天没怎么睡,焦虑地吃不下饭,她甚至找了盛以晴旁敲侧击过:“迟威会出轨吗?” 盛以晴“哈?!”了一声,回答:“不会吧。不过他这个条件,想往上扑的女人肯定不少。怎么了,你们的别扭还没解决?小心别人趁虚而入啊。” 浪漫有限合伙 第27节 曲繁漪不说话了。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她立刻从床上弹起,洗脸喝美式做早操洗澡洗头护发化妆搭配全套战袍,确保要神采奕奕出现在迟威面前,接他回家。 临近出发前她又问了一次:“我来接你下班?” 迟威回的很快:“……下班有什么好接的?!我有事,吃完了午饭再回来。” “吃午饭?” 迟威含糊其辞,“嗯,约个人谈事。” 这么说完,他将手机放进口袋里,脱了白大褂。科室门口的黄娜娜敲了敲门,已经整装完毕,眨了眨眼,“喂,要分开去车库吗?” “不用。一起走就行。”迟威笑了笑。 两个人前后脚进了电梯,安安静静,并排站着。电梯监控红灯在右后方一闪一闪,3 层、2 层、1 层、负 1 层—— 电梯门缓缓拉开,迟威迈步出门,在那个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袖口,被一只小手轻轻地拽了拽,微不可察的撒娇。因为身形阻挡,这个动作被卡在了监控盲区。 迟威的脚步顿了顿。 电梯门在身后关上了。 “黄娜娜。”迟威停下脚步,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很缓慢很缓慢地问了一声,“你一直喜欢我,对不对?” 第24章 和我打交道的,确实都是——人妻。 夏日午后,天却忽然暗了下来。一辆又一辆的车从医院大门里驶出。出租车司机双手交叉枕在脑袋后,懒洋洋看了一眼计价器,又看了一眼副驾驶座的女人。 她戴着墨镜和帽子,穿着防晒衣。将一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医院晚班是到次日十二点。但迟威一般会迟一会儿才从医院出发。曲繁漪找了辆出租车,怀里揣着那本写满了的手账本,自十一点起,就缩在医院门口待命。果不其然,一个多小时以后,迟威的车缓缓驶出,曲繁漪火眼精金瞄准了副驾驶位,下一秒,心凉半截—— 果然。 坐着一个女人。 曲繁漪整个人颓了下去。 身边的司机瞥了她一眼,一脸了然,钥匙一拧,发动车子,朝迟威的车追了上去。 “……?”曲繁漪诧异看着司机:“你干嘛?” “你不是在这里蹲了半小时人么,现在蹲到了,不得立刻追上去?”语气吊儿郎当的。 曲繁漪瞪大眼:“你怎么知道我蹲的是他?!” “这还不好判断?见了那辆车,你整个人都颓了。你喜欢那男的吧?我看他副驾驶上坐了个漂亮小姑娘。” 曲繁漪不说话了,声音很闷,“你好好开车吧。” 司机嗯了一声,此刻车子行驶在高架桥上,云层压得很低很低,迟威的车子在十米开外,隔着两辆车,堵在了同一条路上,天更暗了,随着一声惊雷,前方云层破开,雨点大颗大颗砸到了车窗户上。 “啧。下雨了,估计更堵了。”司机看了一眼曲繁漪。见她依然闷闷不乐的,手里紧紧抱着那本手账本,问:“你这抱着什么?” 曲繁漪不语,也不动。司机不耐烦了,指着驾驶座上的工作牌:“诶,我不是坏人,你看这上面有司机名字呢。出租车司机能是什么坏人啊?天子脚下,咱都实名认证过的。” 曲繁漪果然抬眸子看了一眼计价器下方的名卡,又看了看开车的男人,这一看,警惕起来,“你叫何乐?这照片里的人长得和你不像啊?!” “我比他好看多了吧?嘿嘿。”男人笑了笑,“那是我哥们。” 曲繁漪一跳,“你还说你不是坏人?” 只见男人嗤了一声,抬手从驾驶抽屉里翻出一个本子连带着兜里的身份证扔到了曲繁漪腿上:“驾驶证,曾宇邱。我昨儿和他打赌输了,帮他开半天车,巧不巧,遇到你了?哎呀,你这可是一大单子,回头能给他乐坏了。” 曲繁漪往边上缩了缩,打开驾驶本和身份证细细对照着,照片里的男人清瘦,头发很长,脖子也很长,对着镜头露出明显的喉结,哪怕是证件照,都透出混不吝的笑容,眉眼弯弯,嘴角却随意勾着。曲繁漪又看了一眼开车的男人,小麦色皮肤,深色短袖,头发在脑袋后随意一扎,额前系着发带,说好听一点是日系,说难听一点是穷。男人的两只手腕搭在方向盘上,似乎感受到曲繁漪的目光,他摘了墨镜,侧过头来对她一笑:“我不是坏人吧?” 勾起的嘴角宛如两个小小括弧,眉眼弯弯,英气里带了和善,曲繁漪愣了愣神,随即平静转过脸,看向窗外。 “下雨啦?” 副驾驶座上的黄娜娜有点紧张,时不时偷瞄一眼迟威,很快,雨点打了下来,玻璃外的世界雾蒙蒙一片。 迟威只是在专注开车,神色如同他在手术的时候,唇抿很紧,眼神聚焦在前方。黄娜娜的视线落在了他的手指与手腕上,白皙的皮肤,修剪平整的指甲,他的手腕很瘦,莫名让她生出了保护的欲望。她的心与呼吸,一点点软了了下来。 迟威开了雨刷器,偏过头看了看她,问她:“你带伞没有?” 黄娜娜摇摇头,“迟医生呢?” 迟威想了想,“那家餐厅好像没有地下车库。一会儿可能要淋一点雨。” 黄娜娜笑了,“我还怕淋雨吗?” 片刻前的地下车库,面对迟威的那个问题,黄娜娜愣怔在原地。过了会儿,小姑娘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目光坦荡荡看他:“嗯,从我们第一次吃饭开始,我就喜欢你了。迟威,是我先认识你的。” 迟威移开目光,点点头,语气很淡,“好,那这顿饭没有白请。” “嗯?” 迟威摸出钥匙,嘀开了车门,上车前,又忍不住说了一句,“黄娜娜,你胆子真的很大。” 雨势越下越大,好在面前的车总算有了动静,原本停滞的路面一帧一帧动了起来,车与车之间的距离拉长,再流动。 曾宇邱哟了一声,油门踩下,长吁一口气:“总算动了。”陪她等了一上午,这会儿计价器上的数字已经飙到 200 多,好在这小姑娘是个不差钱的主,拥堵一疏通,她立刻伸长脖子往前方看去。 跟个兔子似的。他在心里好笑。 那辆尾号 658 的奔驰 suv 开得不快,曾宇邱开车的路子也野,下了高架之后就跟着上了另一条小路,车速也慢了,随着周围风景越来越熟悉,曲繁漪的心一点点往下坠,到最后,迟威的车停在了一家餐厅门口。 在这家餐厅她来过——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吃饭的地方。 曾宇邱找了个边停车,瞥了她一眼,只见这女人却丝毫没有下去的意思。 过了会儿,奔驰车门打开了,先下来的是男人,再接着女人也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两个人似乎都没有带伞,好在这会儿雨势小了些,男人走在前边,女人碎步追了上去,忽然伸直了手臂,将斜挎包取下,挡在男人头顶,男人显然被吓了一跳,赶忙接过斜挎包,一只手挡在两人头顶,另一只手虚虚推着女人的肩膀,几步跑向了餐厅大门。 “结束行程吧。”等到那对男女消失在视野里,身边的女人总算开口,她的声音发虚,很轻很轻,拿出手机,“我扫你。” 曲繁漪的动作很慢,心脏也开始发疼,略微的麻痹,车跟到这里,真相大白了已经,曲繁漪觉得他过分,而过分的理由,她首先想到的竟然是——你不该毁了我最爱的这家餐厅。 虚弱的感觉传到四肢,眼前一阵一阵发黑,烦躁焦虑的情绪积累,雨将自己打湿,她走下车来,一步一步,找了一个遮雨的地方靠墙站着。 拧了拧眉心。她发现第三者处理的理论与实际始终是两码事。从前天到昨天再到今天,没有心情吃饭,更没有心情睡觉,她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这么漫长过,一分一秒都是凌迟。 “打小三”这样的话题早就在她心里幻想过一百次,从她在内心树立起“太太”这个目标起,打小三就成了必备的技能,为此她做研究、记笔记。每当过去的自己想到这个场景时,她的内心是有一点点燃的,好像自己面临的不是一次危机而是个激动人心的挑战,她似乎即将要展开一部大女主捍卫家庭或者脚踢奸夫淫妇的史诗画卷。然而此刻,当事实摆在面前的时候,她只觉得疼痛与无助—— 原来,丈夫出轨,并不是一道题,而是一把带着锯齿刺向她心口的刀。 被雨淋湿了大半,风吹过,些微的凉,她抱了胳膊,一点点蹲在墙角。 雨点被风吹斜了,零零散散拍在她的头顶。不一会儿,一阵脚步传来,一双男人的鞋停在面前,曲繁漪一愣,抬头看到来人,下意识后退半步:“你来干嘛?” “笔记本,你的,落下了。”曾宇邱的调子懒洋洋的,跟着她一起蹲下,将那本手账本往曲繁漪面前一递,“我都过了两个红绿灯了,才看到这玩意,只好再掉头回来,估摸着你应该没走远,一看,嘿,果然在这里哭呢。” 曲繁漪也发现了,这个男人做事一副混不吝的气质,说话也不留情面,她没吭声,从他手里接过本子,拽了拽,却没拽动。曲繁漪抬眸看了他一眼。 “第三者的处理方式——”曾宇邱盯着本子上贴着的标记,“敢情你今天这么一趟,是为了抓奸呢。” “谢谢。”曲繁漪用力拽了拽本子,“你可以走了。” 然而笔记本依然纹丝不动。 “我还翻了翻……”曾宇邱的调子散漫,“真是奇了,还做了这满满一整本的记录和摘要。你倒是用心。” 曲繁漪蹙了蹙眉毛,“要你管?!” “我管?”曾宇邱哈哈笑出声来,“我才懒得管。我就跟看傻逼似的你知道么?这年头像你这么傻的姑娘可不多见了!你丫是不是活在大清啊?老公出轨了,你离开他不行么?遇到渣男,民政局,离婚,ok?全天下他妈就这么一个男人了?还在这死乞白赖研究了一大门笔记本跟宝贝似地拽手里,最后在这角落哭呢?有点骨气,行不?” 他说话语调带了北京人特有的贫,一大串鞭炮似地砸下来,又狠又快,轰轰然怼进曲繁漪的脑门里。胸口发闷,一股腥味涌上喉头,一时间又羞又气。原本停下的眼泪此刻哗一下汇聚在眼眶。 曲繁漪不愿再搭理这个男人,下了死劲将笔记本狠狠一拽,“噌”地一下站起:“要你管!你给我……” 却没想到眼前一黑,她使劲晃了晃神,终究还是晕了过去。 粗亚麻纯灰色桌布上放着玻璃盅,暗棕色木制地板,衬着窗户外面一片雾蒙蒙的树林与草坪。餐厅里放着节奏悠缓的蓝调。 两个人在座位上坐下,相比于黄娜娜的紧张,迟威倒放松多了,他扯下餐巾盖在腿上,看了一会儿对面的女孩,忽然开口:“这家餐厅,是小漪最喜欢的。” 黄娜娜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小漪是谁。 迟威拿起菜单:“你看看有什么想点的?女生应该都喜欢沙拉?牛油果虾沙拉不错。小漪每次来都要点。” 第二次听到了,黄娜娜“啊?”了一声。 迟威恍若不觉,继续看着菜单:“对了,鲈鱼也不错,还有鳗鱼,要不要甜品?小漪最喜欢的就是他们家的甜品了,甜品长得像一只小兔子。”迟威甚至用手比划了一下。 “迟医生……”黄娜娜忍无可忍了,“我和你吃饭不是为了听你老婆喜欢什么,我对她不感兴趣。” “是么?”迟威扬眉,合上菜单,一脸真诚地提出了自己地疑惑:“那么,你为什么会对她的丈夫感兴趣呢?” 意识一点一点苏醒。 一首老歌传入耳朵,空灵的女生嗓音。闭着眼的曲繁漪觉得有些熟悉,却说不出在哪里听过。她偏了偏头,皱眉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又坐回了出租车里。 冷气嗖嗖吹来,像一只冰凉的手在轻轻抚摸她的脸。 曲繁漪猛地一缩,警惕看向一旁的男人:“你想干嘛?!” “醒了啊。”曾宇邱说话的调子依旧散漫,一边把着方向盘,抽空睨了她一眼:“我正打算给你找个医院呢。这下正好,快到你家了,直接给你送回去得了。” “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里?!”她更紧张了。 “傻不傻?我今儿就在你家小区楼下接的你啊。”曾宇邱失笑,嘴角勾起,像个锐利的钩子。 曲繁漪移开视线,想起他先前说过的话,继续往角落一缩,“你管我干嘛。你不是觉得我蠢么?” “是蠢。但还挺可爱的。”曾宇邱扬了扬下巴:“你低血糖吧?给你买了热巧克力。自己拿。” 车很稳,曲繁漪抱着热巧克力,温度从手心传到胸口,然而心脏是冰凉冰凉的。两个人不再说话,雨点打在车玻璃上,曾宇邱跟着旋律哼着调子,曲繁漪认出来了:“你竟然喜欢王菲?” 调子停了,曾宇邱笑,“我还喜欢窦唯和窦靖童,他们一家我都喜欢。” “你是干什么的?” “开车的啊。” “你不是说帮朋友么?” “那你猜猜,我像干嘛的?” “不像正经人。”曲繁漪虚虚指了指他手腕上的那截纹身,“你有这个,考不了公务员了。” 曾宇邱噗一声笑出来,“人是正经的,但工作确实不太正经。你这么一说,和我打交道的,确实都是一些……”他转头看像曲繁漪,眼神晦暗不明,“人妻。” 浪漫有限合伙 第28节 曲繁漪瞬间打直了脊背:“我和她们不一样。” 曾宇邱哈哈一笑,转着方向盘,“你确实独一无二,天生是做贤妻的。老公都出轨了,你还忙着记笔记,说真的,你脑子里,就没离婚这个词?” 曲繁漪不答了。 从北到南一路红灯,加上大雨,驾驶座旁挂着的手机时不时蹦出一句语音导航。曲繁漪留意过了,目的地确实是她家,出租车开得悠悠笃笃,她发现他没有打表——还算是有点良心。 曾宇邱见她不理自己,干脆拧大了音响,这会儿正在放王菲的《笑忘书》,然而他的声音低了八度,伴着原唱,像是和声。轻而温柔。 曲繁漪怔了怔,她没听过男人唱王菲,二十年前的歌,上一次听的时候还是学生。她承认他的音色极好,淡漠又干净。 她是对感情需求极少的人,因偏爱一切的淡漠。 雨势小了,曾宇邱降下两边车窗,夏日午后带着湿气的风从他的眉梢吻到她的发梢。 “我需要婚姻。”半晌,曲繁漪轻声说道:“我就是那种,需要在婚姻里吸取养料才能活下去的女人。” “……” 黄娜娜一时没有明白迟威的意思,张了张嘴,略带不可思议唤了一声:“迟、医生?” “我也不兜圈子了——”迟威双手交扣放在桌面上,表情严肃,“今天请你吃饭,是想和你聊一聊你是喜欢我这件事。“见黄娜娜瞪大了眼,迟威直视她:“你不觉得,这种行为,特别,不理智吗?” “我……” “毕竟我才结婚不久。我昨晚抽空查了查,出轨率最高的时间是婚后 1-3 年,高达 25.6%,而我和小漪才结婚 3 个月,这个时候的出轨率只有 12.6%,所以,从概率论来说,一年以后你再喜欢我,成功的概率会更高。” 黄娜娜呆在原地,脑子轰然炸开,又羞又恼,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半晌才挤出:“这,那是迟威哥有魅力。我我喜欢你很久了。” 迟威点点头,表示了然,“明确说说你的想法?我结婚了,你喜欢我,你也有了表示,现在我也明白了你的心意,但我还没懂目的,你是想单纯和我在一起,不要名分,还是要结婚?做迟太太。” 他的姿态好像在面试新人,甚至还搓了搓手。 “啊?”黄娜娜一愣,没想得到他这么直白。 “让我离婚么?现在可能性不大。我这都二婚了,迅速三婚不太合适。还是你愿意不要名分?就这么让我占了便宜?” 黄娜娜僵在原地:“我……” 心口的酸蔓延到眼角,汇成了两包热泪。目光不由看向餐厅大门,她想走了,事情的发展,和她想象中丝毫不一样。 迟威很认真看着她,“娜娜,不要继续在医院里做这种事情了,出了问题我能全身而退,丢了工作被人人喊打的是你。好男人很多,别在已经结婚的身上放心思。如果我今天对你做出什么承诺——你觉得你从曲繁漪手里抢到的是什么?” 黄娜娜一怔,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迟威接着说,“是人渣。” “所以,迟医生,你在关心我?”黄娜娜一时间没明白迟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在替你权衡利弊。这是工作一场的情分。” “那假如你没有结婚呢?我是说,假如没有曲繁漪。迟医生是怎么看我的?” “实话么?”迟威往椅背上靠了靠,憋出一个为难表情,半晌,诚实作答: “没有看上。” 女孩的脸凝固在那里,看着迟威,半晌才挤出一句:“迟医生,你好自信。” “我的想法不重要,是吗?我要找的是合适的妻子,聪明、贤惠、有尊严,心意相通,体贴,全心全意。曲繁漪完美符合我的要求,很幸运的,我也符合她的要求。相亲相爱,构建家庭,共度余生,这就是我们的故事。” . “……这样哦。” 曾宇邱挠了挠下巴,“我还第一次听说这个理论。在此之前,我以为爱情才是一个人生命里最重要的事情。” 曲繁漪笑笑,“浪漫主义。”看向他:“我不行,是浪漫绝缘体。” “哟,那你感觉过快乐吗?”他笑了,第一次听女生这么说自己,打量她,“规规矩矩的小姑娘,读书时候也是好学生吧?” “当然体会过啊。制定目标再完成目标,获得成就感,整理家里的鲜花和书柜,让一切变得有秩序……这些事情都能让我觉得快乐。” “不不不,遵守秩序只是浮于表面的快乐。”拥堵过去,再过一个红绿灯,下一个路口就是曲繁漪的小区。曾宇邱一只手把着方向盘,认真看向她:“更深层的快乐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 随着一记稳稳刹车,出租车停在了小区门口,隔着窗玻璃,隐约能见到小区内巍峨的两尊罗马神像,欧式大铁门敞着,道路两旁的绿化带森森而立,被修剪整齐,再往里望进去,是一面喷泉,水幕如屏风一般挡住了视线。 他侧过头来,眸子盯着她,语调里仿佛带了蛊惑:“是打破秩序。” 曲繁漪回望着曾宇邱,只见雨后放晴的阳光星点落在他的眼角,喉咙发干,她张了张口,发出干涩的声音,“比如?” “比如,世道永远公平,当一个女人的丈夫出轨时,意味着,她也被赋予了一项新的权利。“曾宇邱倾过身子,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在她耳边悄声说道: “一个,合法,合理,出轨的权利。” 餐厅里,隔壁桌都注意到了他们的气氛不太正常。 那个年轻的女人似乎有些激动,声音越发尖厉。 “是么?你们很恩爱么?我看你也不怎么喜欢她吧?!你没看得上我,难道你就看得上她了?”黄娜娜噌一下站起,甚至忘记控制自己说话的音量,“那你为什么要靠在我的肩膀上擦汗?那你为什么要在知道我上夜班后,一周给自己排满了夜班?” 毗邻的两桌人目光诧异射来。 迟威听了这话,颇有些不可思议,一脸哭笑不得: “……少乱想,多进进手术室。至于我为什么排夜班,和你无关。” 这么说完,他起身,“菜我已经点好了,这顿我请。另外,我不喜欢别人对我的妻子妄加揣测,至于她是什么样的人——可以告诉你一点,你之前想做的那些事情,她永远不会做。” 说完这些,迟威没有再看黄娜娜一眼,转身离开了餐厅。 雨声很大,拍打在窗玻璃上,聚成一股股流下。 出租车里,曾宇邱的脸太近了,近到她的呼吸发窒。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带着男人荷尔蒙的气息侵略而来,陌生而迷人,叫她一时忘记要躲开。 下一秒,他的手抬起了曲繁漪的下巴,指尖发烫,叫她的心,也徒然一抖。 每一下心跳都重重拍在她的胸口,曾宇邱的脸不断放大,曲繁漪愣在原地,忘记让自己躲开。 于是,耳边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他的气息如同扑面而来的浪,带着夏日薄荷味的凉风,一时间,所有的血液涌向心脏、涌向脑海,涌向她的唇。 唇瓣轻触,如同甘洌的泉,热的,湿的,温柔舐过她的唇瓣,轰隆隆的心跳如同夏日的惊雷。 瞳孔放大,眼前只有他的睫毛,模糊的颤动的黑色蝴蝶。他的手掌轻轻托着她的后脑,抵抗她略微的逃离。 仿佛失重, 仿佛溺水, 昏昏沉沉的夏日,放晴的天空,被撬开的双唇,失去神智,脑袋发昏——有关浪漫的故事,与玫瑰花的种子,在那一刻,从心底的麦田里开始生根发芽。 第25章 骨子里希望到期就解除婚约的人,其实一直是他 等曲繁漪反应过来以后,她已经下车了。 那个吻短促到似乎只有一瞬间。 她的眼睛才闭上,就听到“咔嚓”一声,是他伸手替她开了车门。 “算车费了。” 曾宇邱勾着唇笑,眼里闪烁戏谑的光。这个吻心血来潮,带了几分捉弄心情。他做事向来随心所欲,曲繁漪宛如一沓叠得整整齐齐的多米诺骨牌,他承认他手欠,遇到了,就忍不住轻轻推一把。 纸牌倾倒,罪恶,但却好玩。 他以为她会扇他——扇了他也认。 然而她没有,女人的唇微微张着,眸子依然瞪得很大,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半晌,轻声说了一声谢谢,若无其事下了车。 反正不会再有交集了,曾宇邱笑笑,油门启动。他从后视镜最后看了一眼小区巍峨的大门,转而想到:“也未必呢。他们这小区的,未来弄不好,常常见到。” 午后的天空初晴,阳光从云层后爬了出来。夏天越来越热了。曲繁漪推开门,进屋,将衣服脱了扔进脏衣篮里,她只穿着内衣裤走到浴室,浴缸放了水,又这么大剌剌往厨房走去,冰箱门打开,拿出冰牛奶,拧开瓶盖,吨吨往嘴里灌。 冰牛奶从嘴里流到锁骨,凉飕飕的。 大概是她的嘴太烫。 曲繁漪的余光瞥见冰箱上自己模糊朦胧的倒影,停了下来,直直往里看去。画面里的人白皙而消瘦,平直的锁骨,27 岁的她还穿着少女喜欢的纯棉胸罩和内裤,白色的,边缘点缀小小的蕾丝花边。 脑子里热乎乎的,奇异的感觉,她碰了碰自己的唇,回忆起那个陌生男人的气息——浑不吝的,热烈的,霸道的掠夺,情欲的挑逗。 唇角的热流一点点下沉,从胸口,到小腹,再往下。她的心跳加速,面颊也烧红了。镜子里的那个女人,眉眼里泛出了水光。 白皙的皮肤上,是倾泻的乳白色液体,淫靡又纯情。 她一动不动欣赏着自己,良久,她轻轻擦去锁骨上的牛奶,再接着,她望着那抹痕迹,缓缓低下头,一点点探出舌尖,轻舔手指—— 甜的。 曲繁漪洗了一个漫长的澡,她从洗手间神清气爽推门而出时,差点吓了一跳:沙发上躺着个男人。像是累极,已经熟睡,发出微微的鼾声。 迟威回来了。 曲繁漪一愣,“怎么回来那么早?”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推他,嘴里唤:“迟威,迟威!” 男人迷迷糊糊醒来,揉了揉眼睛:“小漪,我困死了。这几天夜班都在干活,服了。” 曲繁漪抿抿唇:“以后还调班吗?” 迟威摇头,“不调不调。”看了曲繁漪一眼,摸摸鼻子,“小漪,我饿了。” 曲繁漪瞪大眼睛:“你没吃饭?” “中午有点事,没顾得上吃。”他起身,去翻冰箱,“咱家昨晚吃什么啊?” 看这架势是真饿了,曲繁漪站在原地,半晌,决定追问:“你中午干嘛去了?” 迟威转过头来看着她,有些诧异。 他第一次见到曲繁漪忽视自己的需求。然而此刻的曲繁漪前所未有坚持,她直直站着,目不转睛盯着自己。迟威动了动唇,坦白: “中午我约了一个同事吃饭了。叫做黄娜娜。” 曲繁漪微微扬了眉毛。 “我,有点事情想和她说,主要是——她对我,唔。”迟威摸了摸鼻子,神色为难又臭美,“好像有点意思。” 曲繁漪怔在原地,以为自己耳聋:“哈?” 浪漫有限合伙 第29节 “我之前没怎么注意她,只是这次和她一起上夜班的时候才发现的,唉,她这几天啊,烦的我,太闹腾了。所以约她吃个饭,明确说清楚了。这种事情,在医院里挺麻烦。对你对我以及对她,都不好。” 迟威一边说,一边从冰箱里翻出了一包扯面,探出脑袋来:“你给我下碗面吧,我等不到阿姨来了。今晚做丰盛点,我快饿死了。” 曲繁漪没动。 半晌,“你……”她似乎没反应过来,语气不可思议:“你…你还操心这个啊。” “不然呢?这种情况我不出面,难道要你出面啊?” 曲繁漪讪讪,想起那本密密麻麻的手账本,轻声回答,“我一直以为需要我出面。” “傻不傻。”迟威嗤了一声,接了水,摁开烧水壶,走向客厅,重重往沙发上一倒,“还是家里舒服啊!小漪。” 曲繁漪跟了过去,见迟威看着自己,一脸由衷表达:“这几天我在加班,累到要死的时候就会想起家里来,我第一次这么想回家。你知道为什么吗?”迟威拉住了她的手,“因为你,小漪。在我眼中,你是特别特别完美的妻子。你把家里的一切都收拾地特别好,把我也照顾地很好,你知道怎么样搭配我的衣服,知道怎么样处理大小琐事,我们的兴趣爱好也一致,和你相处起来很开心。自从结婚以后,我觉得生活变得快乐多了。我必须告诉你,和你结婚,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情之一。” 迟威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虔诚又热烈。 曲繁漪的鼻子酸涩起来,两个人这么对视了半天,曲繁漪低下头:“对不起。” “怎么了?” “我,我去医院给你送衣服和晚餐那天,看到了你们的排班表,我当时还以为你和黄娜娜……“ 迟威失笑,“怎么可能?!你要相信我眼光。” 曲繁漪也跟着扯了扯嘴角,又说:“还有,再之前,我晚上忽然逃出家门那次……” 迟威的笑容敛了敛,几分不自在,打断她:“你别自责。那天是我冲动了。但其实,我们才刚刚结婚,我们的未来还很长,慢慢来好吗?” 他决定不着急,也不尴尬了。他想清楚了,他们的时间还很长,有一辈子那么长,未来的日子里,他会爱上她,让一切水到渠成——而即便不爱也没关系,他们会生出别的感情来,黄娜娜的出现让他变得坚定。他选择了曲繁漪,曲繁漪也选择了他。他们就是此生的唯一。 似乎一切问题都说清楚了。 下午的阳光斜斜照进窗户内,空旷的客厅,奶油色地毯,纯白皮质沙发上一对男女拥抱在一起,松弛的姿势。 夏天到了尾巴,往窗外隐约能看到郁郁葱葱的树顶,树丛被风吹过,一浪浪闪着鎏金的光。迟威没头没尾地提了一嘴:“结婚这么久了,还没一起出门,等天凉些了,我们去京郊踏青吧?” 曲繁漪在他怀里嗯了一声。 “叫上朋友?” “好啊,我们周围新婚的夫妻不少。我去选个地方。” “嗯。”他摸了摸她的头。 她静静的想,他们的日子又恢复到了往常那样,平静、安乐、富足。 他的呼吸喷吐在她的头顶,迟威的身上有着淡淡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她能听见他怀里有力的心跳。匀速的。安全的。 曲繁漪闭上了眼,却偏偏在那个瞬间,一张脸闯入的曲繁漪的脑海。棱角分明的线条,疏朗的笑容,在嘴角勾起弯弯的钩子。再然后,那张脸不断放大,眼里闪着恶作剧的光,贴近她的唇。 湿润润的触感。 不计后果的,短暂的浪漫。 曲繁漪猛地一下从迟威怀里站起来。 她晃晃脑袋,将曾宇邱的脸从自己的脑海里赶走。 “怎么了?”迟威诧异,再看向曲繁漪的脸,笑了,“小漪,你怎么脸红啦?” …… 。 这几日很忙。 手头的项目多少都开始运作,旧的项目正在进行中,新的项目又拉开了帷幕,最近忙的项目叫做“彩虹”。 “彩虹”是 ipo 的项目代称,上市为了保密起见,往往会取个意喻光明的化名,这次的客户是一家医美器械公司,叫美无限,在国内有 50 多家美容连锁机构。这个级别的公司,谢总在三年前做过一单,上市当天的市值就高达 400 多亿。据合盛的前辈说,因为那个项目的成功上市,那一年团队的奖金也达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高度。 然而这都是辉煌过去了。这两年的 ipo 项目增长明显趋缓,加上越来越多的券商瞄准了这块业务领域,竞争越发激烈。美无限想要上市的消息刚传出来不久,就有好几家券商前来接洽,竞争一多,就开始内卷,卷着卷着,连项目合同都没签,各大律所与券商们就开始争着干活了。 但哪怕多忙,她依然会在结束了一整天的工作后,去陈撰家过夜。这种感觉有点像末日的狂欢,8 月 25 日成为了一条死线,婚姻进入了倒计时,他们需要在剩余的为数不多的日子里尽情行驶夫妻权利再享受婚姻时光。 这件事情似乎看起来很蠢,比如一起喝酒时,秋恣宁就吐槽过:不至于吧?你俩要是还互相喜欢,也不是非得离婚,继续这么下去就得了啊。 盛以晴迅速反驳:“首先,想要离开我出国留学的人是他,其次,即使知道要离婚,还是坚持出国的人也是他。所以,本质上是他不想和我过,而不是我不想和他过。即便我确实舍不得,但骨子里希望到期就解除婚约的人,其实一直是他。” 他的人生宛如乘坐在地铁上的孤独旅客,这世界上所有的人于他而言,都不过是同城的路人,哪怕是她,也不过是距离的近一点的路人。他做好了随时下车的准备。 秋恣宁有些遗憾:“所以,他没那么喜欢你?” “不重要。”盛以晴摆摆手,将桌上的酒一饮而尽,“我也可以没那么喜欢他啊!” “哈?”秋恣宁好笑,“这都能控制?” “就……”盛以晴耸耸肩,“不能输嘛。”眼见着气氛变得惆怅了起来,她摆摆手,“哎呀别说这个了。趁我还挺喜欢他的,趁我们还是夫妻,赶紧多睡他几次!便宜不占白不占。” 至于陈撰,他的态度与之前并没有差别,一边准备出国,一边叫着老婆。但盛以晴注意到,无论多晚去他家,他都会坐在沙发上点一盏灯等待自己。有几次,她推开门时,陈撰已经在沙发上睡着——这当然值得感动。 然而下一秒,她就看见了他身边放着的各类美国制片研究生申请攻略和参考书。 拥抱帝国主义之心不死的男人。 时间过得比想象中快,转眼 8 月也马上进入下旬。这个周末他们一直待在一起。 此刻微凉的晚风从纱窗里溜进来,吹到床上四仰八叉又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身上,肚子不约而同传来咕咕声,盛以晴轻轻踢了陈撰一脚。他也自觉,醒来便爬起到厨房加热中午吃剩一半的外卖。 微波炉的嗡嗡运行声隔着门缝传来,盛以晴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划着手机,就见着手机日历弹出提醒:“下周六待办事项:离婚。” 盛以晴怔了怔,将屏幕一锁,倒在枕头上,听着微波炉的声音,直到“叮”一声。盛以晴对门缝没头没尾问了一声:“喂,你申请准备怎么样了?“ 陈撰停了几秒才回答,扶着门框,“就那样,一会儿还得和中介打个电话。”又小心翼翼瞥她一眼:“你不介意吧?” “介意什么啊,又不是小三。”盛以晴一动不动,看着天花板数起来:“这个时候托福、推荐信、个人陈述还有简历都得准备起来了吧?” 陈撰嗯了一声:“个人陈述要写个初稿给中介,推荐信我还在找人。今儿晚上打算找个时间把简历做了。” “要我帮忙么?” “啊?” “看简历啊,或者文书什么的,总之,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随时和我说。” 他笑笑,“怎么,盼着我出国呢?” 盛以晴看了他一眼,又看回天花板,声音很轻:“只是觉得,如果你宁愿离婚也要出国,那么只能说明这件事情对你而言很重要,既然重要,我当然应该帮你实现。毕竟,我喜欢你嘛。” 陈撰没有声音。 沉默太久,盛以晴侧眸看去,只见这个人依然站在卧室门口,一手扶着门框,怔怔看着她。触到盛以晴的目光,这才清了清嗓子,弯了弯眼,走到一旁将笔记本电脑,“这么贴心?那正好,个人陈述刚写完,你帮我看看。” 盛以晴拖调子嗯了一声,接过电脑,从床上坐起,拿了床头的防蓝光眼镜戴上,一只手翻开电脑,再从另一只手手腕上卸了皮筋扎头发。 幽蓝的屏幕光照在她的脸上,又被镜片反了光。她穿一件宽松白色短袖,领口宽敞,挽起的头发露出修长的肩颈线条,和一半的锁骨,从陈撰的角度看去,看不太清她的眼,只能看到镜框下巴掌大的脸,和放松时半张的唇。他的枕头垫在她的后腰上,再下面,盘起的两条光洁的腿……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这样的画面有些许的,咳,色情。 他摸了摸鼻子。 “电脑密码?”盛以晴问他。 “你生日。” 盛以晴扬了扬眉毛,笑起来,“你还挺贼。” “是吧?这么串数字,我自个儿忘不了,别人也猜不到,但老婆一猜就能猜出来。” 这么说着,陈撰走到床边,俯身伸手将她眼镜摘了下来。 “你干嘛?” “别戴这个,戴了我分心。” “啊?”她一愣。 “没,你继续看就行。”他又走到了门边,这么看着她。 盛以晴“噢”了一声,输入密码,低下头看屏幕,这回没有镜框挡着了,幽蓝屏幕光照下,是她白白净净的脸。她看得仔细,每当她凝神时,总会不自觉咬着嘴唇。 不知为什么——他依然觉得色情。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唇上、锁骨与腿上,一股莫名其妙的烦躁感涌了上来,他冷不防开口:“等我出国以后,你还会和别人结婚么?” “哈?” 仿佛憋了太久,干脆一股脑儿输出了,“还有,你之前说的要找 20 出头的男孩恋爱,这个想法真的特别幼稚你知道么?我们夫妻一场,我不能看着你被人骗了,姐弟恋这种东西听起来就是不靠谱,那小男孩凭什么喜欢姐姐啊,还不是因为姐姐经济独立又放得开,但真要相处起来……” 盛以晴不知道这人发的什么疯,把电脑一盖,“那我找成熟的可以了?”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成熟的也不好…都是老男人,谁还不懂谁啊?老男人问题更多…就,就你多个心眼,到这个年纪还单身的人有几个简单……” “那你要我怎么样?”她抬了眸子,似笑非笑睨他。 陈撰叹一口气,认输一般,坐到她面前,“…我是说…我就出国两年。”他的神色难得认真,带了几分不易察觉哀求,“以晴,你,等我好不好?” 不要让别人占了你的心。 房间很静,窗户关着,此刻的屋子里只有一盏台灯。他们两人的影子被光打在了床边的墙上,陈撰低着头,仿佛在吻她。 等到那阵酸涩的感觉从心口沉了下去,良久,盛以晴才回道: “那你呢,你可以不出国吗?” 陈撰一愣。 “你既然宁可离婚都要出国,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我等你呢?” 他无言以对。 “所以,不要担心我会不会被男人骗了。如果是出于爱,那就不要离开。如果是出于夫妻一场的责任心,那就替我把把关。反正现在通讯那么发达,我的新恋情,会随时告诉你的。” 仿佛担心气不死他,说到这里,盛以晴抬了眸子,亲亲昵昵唤了一声: “前夫哥~” “……哈?” 周遭传来一阵骚动打断了陈撰的心梗,竟然是各自的手机在快送震动,一阵接一阵,像是劈头盖脸的微信消息,对视一眼,两个人都疑惑: 不会吧?这时候来工作?还是同时来? 打开对话框才无奈,还不如工作呢——只见他们被拉进了同一个群里,群名新鲜,叫“新婚夫妻互助群”。 创建人是曲繁漪。 浪漫有限合伙 第30节 这会儿群里已经凝聚了四五对夫妻,清一色情侣头像,大家热热闹闹发送表情包刷屏。 迟威在群里发布公告:“之前很多人问过我们,有没有新婚夫妻群?今天终于拉了一个,群里的各位都是我们的好友,年龄相近,圈子差不多,也都刚结婚没多久,未来可以好好交流,资源共享。这一周的活动是京郊徒步,欢迎大家踊跃报名。” 话音未落,曲繁漪火速发来七八个 pdf,命名分别为:京郊旅游选择 1 号、2 号、3 号…… “请各位家人们审阅。” 盛以晴与陈撰愕然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见群里另一个疑似太太的人物,也火速发起了投票:“各位看一下文件里的备选地点以及结合各自方便的时间,各大家庭代表人争取在今天晚上十二点之前提交投票,辛苦了!” 第26章 拿捏想结婚的男人与不想结婚的男人是两套截然不同的方法论 “这是做什么?”陈撰不懂。 迟威小窗解释:“已婚夫妻群。人是有圈子的,已婚的、未婚的、生娃的是三类人,只和自个儿人玩。咱现在结婚了,得把圈子建立起来。” “那我们要干嘛?”盛以晴也懵了,火速私信曲繁漪,“也、也要做 pdf 吗?” “不用不用。你们来参加就行,具体的东西我们都能准备好。这些都是我和迟威精心选出来的优质人脉,以后需要大力发展,她们很好的!” 成婚之后的家庭似乎有了新的含义,原本独立的两个人被捆绑在一起,如同一场两人三足跑,齐心协力,互相配合,奔赴共同的未来。 那种特属于家庭的氛围让盛以晴有些不习惯,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觉得结婚有多好,问陈撰:“你说我们还参加么?” 都马上要离婚了。 “去呗。”陈撰一脸无所谓,“我们这不……还是夫妻嘛。” 盛以晴觉得好笑:“我们这是假夫妻,混到人真夫妻堆里,正常么?” 陈撰没答。 而就在第二天上午盛以晴要去上班时,陈撰又将她叫住了,依旧是淡漠的口吻,与特别不经意的语气。 也是到现在,盛以晴才能确定,陈撰这人,越是遇到郑重的事情,越喜欢装作毫不在意。她停在玄关处,等着他继续。 “我们要不要玩个游戏?” 盛以晴扬了眉毛,“嗯?”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在 8 月 25 日之前的这十天,我们装作真正的夫妻,像迟威和曲繁漪那样,你搬到我家来,我们一起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一起做饭、一起睡觉。如果这个游戏能坚持十天,那我们就不离婚,如果能坚持更久……你,你要不要,再想想我们之前的关系?” 他还是不想离婚。 盛以晴愣了愣,“你认真的?” 她环顾了一圈陈撰的家,清清淡淡的极简主义风,这几天仗着两个人住得近,加上她工作忙,撑死了也不过是过来睡一觉,可要是真让她把生活日用品全都搬过来,一起吃饭一起做饭,让客厅里塞满毛绒玩具与女人东西,这男人估计要疯。 “你确定,让我搬过来?”她又重复了一遍。 “唔。”他偏了偏头,漫不经心,“总比,让你嫁给别人好。” 。 “记得搬家费他出。” 秋恣宁一锤定音,献上妙计:“同居就同居,这事既然是他提出来的,一旦住在一起,你只管做自己,让他来包容你。” “都要住一起了,不应该是互相包容么?”盛以晴不解。 秋恣宁的博主之路越走越宽,加上“后天”的外貌优势,借着平台扶持又入驻了短视频领域,遇上直播买衣服如火如荼的时间点,客厅很快堆满了三大箱合作方寄来的衣服,她兴致勃勃把盛以晴叫到家里,陪她一起拆衣服。 “不不不,男女同在一个屋檐下,就是一山不容二虎,你猜是什么关系?” “磨合?”盛以晴艰难猜测知识点。 “又称——角力。是分胜负的。同居下的琐事一大堆,谁洗碗、谁拖地、谁决定吃什么、选什么节目……这些都是角力,就拿刷马桶来说,你觉得,应该谁刷?” “脏活累活,不应该男的做么?” “错!家务活从来不分男女,而是最先忍受不了肮脏的那个人做。而一旦那个人开始做了,在拿起马桶刷的那一刻,就彻底被打上了家奴的烙印——这个活就会永远落在这个可怜人身上。同理,洗碗、拖地、洗衣服……都这样。现实的婚姻里,一旦一个爱干净又勤快的女人进入婚姻,基本上自动沦为家奴,被彻底吃干抹净。” 盛以晴缩了缩脖子,莫名想起了曲繁漪。 她这会儿坐在秋恣宁家空荡荡又乱糟糟的懒人沙发上,指了指窗户外不远处那栋高耸的高档小区居民楼与她提,“说到这,曲繁漪住的离你不远,有机会可以认识认识。“ 秋恣宁赶紧摇头:“不了不了,蹦迪那次我已经觉得够夸张了。我不擅长和正经结婚的女人打交道。“ 盛以晴赶紧劝说:“你别这么想,她也不是那种只知道奉献家庭的女孩,人家有自己的计较,她的理想就是住豪宅,不上班,这辈子就为她老公一个人服务,两个人一起搭建个特别完美的小家庭。人家是有职业规划的。” “全职太太不叫职业哦。官方发布的行业类别里可没把全职太太归纳进去。”秋恣宁冷笑。 见盛以晴不说话,秋恣宁摆摆手,说:“行了。你不是还要和人妻们去京郊踏青么,我告诉你,这事我最有经验了!我前一阵关注了几个居家博主,她们刚拍完野餐的照片,我跟你说,要那种鲜鲜亮亮的法式连衣裙最好看。” 她一边说一边在箱子里翻,拿出好几件亮紫鹅黄墨绿勃艮第红克莱茵蓝的裙子和上衣对着盛以晴比划:“得走那种复古路线,我告诉你。自然风景下,穿越艳丽,拍出来的照片最好看了。然后你再买个编织小包,或者跨个篮子什么的,完美!” 盛以晴怔怔,“打扮这么好看干嘛?” “你必须好看!你现在是我们独立女性的代表。”秋恣宁特别严肃。 盛以晴一脸茫然。 “一起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人?传统新婚家庭!还有一些全职太太,我估计啊,都是一些不会打扮的黄脸婆,每天为老公操劳为孩子操劳。而你!优秀的独立女性,哪怕结婚,也依然事业有成,保持美丽轻盈、享受愉快的单身生活,你知道么?你是她们的榜样!所以,给她们一点压力好吗,这叫啥,太太们的 peer presure!你好好准备,不要给我丢人。” “……行。” 两个人拆了半天的快递箱,总算将新到的衣服拆完。厚厚一沓,叠满了沙发,姹紫嫣红。盛以晴一瞬间觉得自己置身于服装厂。 不过在她看来,秋恣宁的家也确实和工厂没什么区别: 秋恣宁的房子是年初才买的,半新不旧的酒店式公寓,一室一厅的统一装修,适合拎包入住。然而秋恣宁只不过住了近半年,这房子就已经乱如狗窝了。客厅的沙发上堆满了衣服和书。茶几上还有几个没丢的外卖盒。原本应该是放置电视的地方,被堆起了小山一般的未拆的快递盒,最早的收件日期可以追溯到半年前——据她说,一部分是各个品牌公司送来的伴手礼,另一部分则是自己压力山大时的疯狂挥霍。 窗台上放置着十几个空的红酒瓶,上面拆满了各色干花和鲜花,还养了两盆薄荷与迷迭香,大概是因为忘记浇水,已然奄奄一息。 沿着客厅进去就是卧室,床占了一半,床下铺着一张瑜伽垫,梳妆台前的椅子被拿走了,取而代之竟然是一台迷你跑步机,秋恣宁隆重介绍过:“可以在跑步机上一边快走,一边化妆,健身又美容。” 但如今,跑步机买了三个月,两只扶手上已经挂满了她的睡衣。再后来,她似乎嫌弃扶手太短,又在跑步机上加了道杆子,彻底制成了衣架。 “真的……”盛以晴环顾一圈由衷感叹:“你现在最缺的,应该不是男人,而是保姆。“ 秋恣宁的家乱,也有乱的好处,因为你不用担心将它弄得更乱,把垃圾放在哪里,哪里就成为了垃圾桶。这会儿两个人将衣服扔到了床上,陷在她的沙发里,一人一杯酒,被乱哄哄的书、抱枕以及毯子包裹着。 秋恣宁往垃圾里一瘫,嗷嗷抱怨:“保姆太难找了你知道么?我最近面试了好几个,要么时间不合适,要么人第一天来就问七问八,有一个说话的语调特别像我前男友他妈,还有一个人更过分,扫了一会儿就说我家东西多,房间小,不如她在顺义做的那户别墅好……我他妈气都要气死。” 盛以晴倒是想起什么来,“诶,我上次网上看到一瓜,说一个女高管包养了个男大学生,不仅能做家务还能做饭,一个月只要 3000 块,嘶……上次你手机里那个叫做陈……呃……陈什么的?咋样?” “嗬。别提了。”提到陈子昂她就火大,摆摆手,“网上聊得热情,但死活不见面,我估摸着是个骗子,算了。” “弄不好是害羞……” 说曹操曹操到,就见秋恣宁晃了晃手机:“看,小男孩又给我发消息了。说今晚同学来三里屯喝酒。” “那不正巧,就在附近,见一见?”眼看到了饭点,盛以晴起身回家,打算找陈撰一起吃饭,怀里还抱着秋恣宁送她的一整套艳压战袍。 秋恣宁跟着起身送她到门口,嘴里吐槽:“不可能见的。他朋友圈一张照片没有,那头像估计是网图。” 盛以晴眨眨眼,“你手机给我。“ 秋恣宁递上,只见这个女人当即一个视频电话打了过去,秋恣宁嚯了一声,但却没阻止,抱胸靠门站着看好戏姿态,不信陈子昂敢接。 果然,几声嘟后,对方拒绝了通话。 陈子昂发了消息过来:“我……我和同学在一起呢。” 仿佛心虚,顿了几秒,又回:“你想见我吗?” “你看吧?”秋恣宁拿回手机。 “果然,没劲。再聊一聊删了吧。”盛以晴推开门,对秋恣宁挥了挥手,“走了哦,拜拜。” 从广德国际公寓的窗户外看出去,依稀能看到太古里隐隐约约的招牌,入夜的三里屯灯红酒绿。秋恣宁将纱窗来开,上半身探出窗户,抽完了一根烟,看不见云,高层的公寓宛如浸泡在深海里。 秋恣宁关上窗户,折身拿了手机出门,一个人去 nugget 买酒。 “噔零零”,一条消息溜了出来,又是陈子昂。 秋恣宁懒洋洋点开,却在此刻来了兴致——对方问的是:“那个,你在哪里?” 胆子大了?她扬了眉毛,发了 nugget 的地址过去。 夏夜菩提树下,时不时有风吹过。胡同里的大爷大妈睡得早,于是入夜的客人也被禁止喧哗。餐厅老板在院子的一面矮墙上,投放了一幕无声的黑白卓别林电影。 秋恣宁的第二只香烟点了一半。 就在她以为陈子昂不会出现时,一根手指犹犹豫豫戳了戳她的后背。她转过身去,猛地对上一双略微下垂的小狗眼。 她怔了怔。 年轻男孩的脸上带着微醺而憨直的笑容,他套着一件米色短袖,宽宽松松的墨绿色短裤。个子很高,脖子也长。头发一刺一刺的。 一身酒气,弯着眼,咧着嘴,唤她: “喂!秋恣宁。” 手里的香烟兀自燃烧着,秋恣宁一动不动,看着面前这个一个醉醺醺的,面色酡红的年轻男人。 下意识,吞了一口唾沫。 做情感博主这么多年,男女关系听的也多,来回来不过那几个套路。 和小男孩交往的诀窍简单:耐心听他们吹没有脑子的牛;肯定他们、肯定他们、再偶尔否定一下他们;尽可能多忽略他们,忽略完了再给一点蜜糖。 如果你想让他爱你爱到死去活来,也有秘诀——等到两个人关系最热络的时候,狠狠往他心口扎上一刀。 想结婚的男人与不想结婚的男人是两套截然不同的相处模式。拿捏想要结婚的男人,你要温顺、要贤惠,要柔情似水地为他织一件毛衣;而拿捏不想结婚的男人,你要野蛮、要凶狠,要调皮捣蛋地撕碎他最爱的毛衣。 如今的秋恣宁擅长的当然是后一套。 秋恣宁这么想着,眯了眼,转为一脸嫌弃,拉进了距离用眸光绞他:“来了啊?我都要回家了。你走吧。” “这怎么行?”陈子昂一愣:“那,那我送你。” 秋恣宁唔了一声,说你打车。陈子昂说好,刚拿出手机又被秋恣宁夺过,径自在打车软件上输了地址,这才将手机还给他,一本正经逗他:“单身姐姐的地址是秘密,不能让你知道。” 陈子昂点点头,明明醉着酒,却一脸认真:“我知道了也只会保护你。” 车来了以后,大男孩双手插兜乖乖站在她身边,半垂着头,斜挎着单肩包,在夏日的夜晚散发着混杂了酒精味的热气,像从酒缸里捞出来刚刚晾干的玩偶。秋恣宁侧头望了他一眼,拽着他的袖子钻进车里,长腿折进后排狭小的座位,问他: “你多高啊?” “185。” 秋恣宁嗯了一声,目光点着他的手说,“难怪你的手也大。” 他顺从伸出右手,五指撑开,问她:“很大么?我们比一比。”眼睛在夜路中闪闪发亮。 浪漫有限合伙 第31节 秋恣宁的手伸了一半却逃了,改为轻轻拽了拽他的头发,笑地狡黠,贴着他的耳朵回答:“才不要比。” 香风送入气血方刚的耳朵。将他的呼吸熏热。 车里的气氛早已十二分暧昧,她半侧了身子,胳膊肘抵在座椅靠背上,这样的姿势,换成任何一个略懂一二的男人,都知道如何将她抱起,再如何压在自己的膝盖上重重吻她。可陈子昂似乎真的喝多,目光傻傻沿着她的手,揉了揉被她拽过的头发,想起什么来,半晌冒出一句: “……我和你说,我前女友,喝多了也喜欢拽我的头发。” “哈?”她一怔。 氛围像气球一样被扎破。 陈子昂点了点头,不觉有异,漂亮的嘴角弯弯,接着嘟哝:“我们之前经常一起喝酒吃烧烤,完了再去网吧打游戏,游戏输了就拽我头发,骂我为什么不救她……我也想救啊,但是她太菜了我有什么办法…所以说啊,女生真的很麻烦…” 越是图谋不轨的男人,或许越期待女孩子单纯。但图谋不轨的女人则相反,无论对方肉体多么诱人,但凡意识到他的脑袋里还住着个小学生,再旖旎的心都会烟消云散。 此刻,秋恣宁的脑袋已经彻底清醒下来了,酒精将欲望剥去,赐予了她反思: 找一个老司机不好么?为什么偏偏对小孩动起了歪心思。 年轻的时候见男人想听人聊古希腊与叔本华,衡量比较对方的逼格、品味与钱包,如今她却只关心别人硬不硬、行不行。这是文艺女青年的堕落。 光明正大的约炮像是拆盲盒,失败的几率远远大于惊喜。随着年龄上去,综合评分喜人的男人早就被锁定。还有精力出来与自己聊骚的,多是残次品——当然,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滑铁卢的次数太多,所以这才把目标转移到了弟弟…… 而此刻,弟弟醉是醉了,但却死活没犯下成年人爱犯的糊涂事。低沉的嗓音絮絮叨叨一堆学生时代的破事,让混蛋如秋恣宁,也忍不住反省自己的龌龊。 她决定放弃。 长长呼了口气,秋恣宁往远离陈子昂的方向移了移,兜里掏出手机,二郎腿翘起,开始刷起了朋友圈。 陈子昂这会儿酒劲上头,将自己的那点小学生一般的感情破事和盘托出,目光从车窗外转到秋恣宁颊上,揉了揉太阳穴,嘟囔了一声,“我头晕。” 秋恣宁早已没了其他的念头,听他这么说,大发慈悲接了句,“你过来,我帮你揉揉。” 纯且当做贡献一把母爱。 陈子昂嘴角弯起的笑,当真将脑袋的重量压在她肩上:“姐姐,你真好。” 秋恣宁的手指不轻不重揉着他的太阳穴,嘴里嗤了一声:“别叫姐姐了,这个年头,再叫听到姐姐,就觉得是年轻男人想占我便宜。” 车窗外的灯明明灭灭,陈子昂噢了一声,答:“我哪里敢占。” 秋恣宁松了手,推开他的头。 男孩忽然问:“你涂什么色号的口红?” “你问这个干嘛?”秋恣宁怔了怔,一边回忆:“忘了,好像是 tf 的奶茶色?又搭配了一个国产牌子的唇釉?” 陈子昂转了脑袋的弧度,将下巴抵着她的肩头,只盯着她,声音很低:“你的嘴巴,被灯光照了,看起来像果冻一样。” 微微吐出的酒气。 秋恣宁笑起来:“好看么?” “唔。”他的声音变低了。忽然牵着她揉太阳穴的手兀自坐直,侧着头看向窗外。 秋恣宁一时无法分辨他牵手的意味,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出他的脸很红,不知道是酒精还是情愫,他甚至开了车窗,夏夜的凉风呼啦啦往他的脸上扑。这么吹了一会儿,陈子昂又摁紧了车窗。 隔离喧嚣,车内再次安静下来。 终于,他转过脸看着秋恣宁,脸颊依然发烫,呼吸也变热,这回他不叫她姐姐了。 他捧起她的脸,眼底漆黑盯着她的唇,微哑的嗓音泛着酒气,轻声说到: “秋恣宁,我想吃果冻。” 第27章 地下车库与卫生间,是已婚男人获得片刻喘息的乌托邦 一整夜,秋恣宁翻来覆去没有睡好。大概是因为一个人睡惯,而昨晚,不大的床上又生生多了个男人。 估计是昨晚太困,加上和朋友们闹了一夜能量消耗太大,下了车,他将她抵在门上亲了许久,等秋恣宁开了门,拽了他领口往床上引,他脑子却乱了,掌心也发汗,连姐姐的衣服都不敢脱,只敢捧着她的脸,吻了又吻,而后似是困了,将头往她肩窝里抵着,喃喃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昏头睡着。 秋恣宁一股邪火漫上来—— 这小孩是不是有病?!该纯的时候不纯,该欲的时候不欲。 她想踹他,膝盖抵在他的小腹,硬梆梆的一块,睡梦里的他一把握住她踢上来的脚掌,揣在怀里,低头,咬了一口。 秋恣宁僵在原地。酥麻感从脚底一阵阵传上来。年轻男人的掌心是热的,舌头也是。做最撩拨的事情而不自知,她骂了一声,抽回了脚。 秋恣宁洗完了澡,换完睡衣时,陈子昂已经彻底睡死,她干脆骑在他身上,长指甲一点点沿着他的皮肤往下刮,耳朵、脖颈、喉结,锁骨,年轻而健康的皮肤,青春的气息。 情欲沉了下去,漫上来的是嫉妒。 秋恣宁想,她老了,她嫉妒他的青春正好。 白花花热腾腾的肉体秋恣宁没碰,男人躺了一晚上仍旧是完璧之身。 秋恣宁在天亮时候醒来一次,扯了眼罩,又拽了被子,身侧的男人散发年轻的肉香,她下意识凑了过去,缩在他怀里。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阳光透过昨晚没来得及拉上的窗帘,晃得人眼睛疼。直到彻底清醒,秋恣宁才猛地将男人一推,手背覆住额头,伸脚将人踹醒:“起了起了起了…” 陈子昂迷迷糊糊醒来,看着天花板就喊了一声:“妈…” 等到看清秋恣宁震惊的眼神,这才迅速反应了过来:“我靠我…不是……对不起……秋恣宁,我以为我回家了。” 秋恣宁皱着眉头问:“你不是都 22 了吗?” “过了生日才 22,现在 21。我这是,第一次在女人床上醒来。”他的脑子迷迷糊糊,清醒了一些,这才发现周围是一阵香,暖的,甜的,面前的女人的睡裙亮且滑,冰肌玉骨,真空包裹。头发倾泻的熟女,眯着眼睛睨他。他躺在姐姐的床上。 他喉头发紧,脸也发烫,不敢再看,下意识扯被子挡住了自己。 秋恣宁看出端倪,只是起身:“你清醒的时候胆子倒挺小。” 他不自在,咕哝了一声,“我纯情处男。” 睡了一晚上,男人的衬衣皱成了麻花,等到反应过去,他赶忙起身,不忘先将秋恣宁的床铺了,再胡乱呲着头发进了洗手间漱口洗脸。洗手间的水龙头响起,秋恣宁跟了进去,从抽屉里拿出一只新牙刷递给对方,想了想又重新折回卧室,翻了一套男性 t 恤递给他:“你身上那套换下来吧,皱的要死。” 陈子昂接过,这么看了一眼,有些酸:“谁留下的?” “前男友。搬家的时候不小心打包了。” “你们什么时候分手的?”他追过来问。 “怎么?你想追我?” 男孩赶紧摇了摇头,“我才不想,我就了解了解。我好奇嘛,究竟什么样的人能把你拿下?”他一边说一边套上衣服,微微有些紧,一看领口尺码刻着"m/175",年轻人有些得意:“哟,他不高啊。” 酒醒了的男人,不如昨晚可爱。 “幼稚。” 他撇撇嘴,又凑过来问:“你们为什么分手啊?谁提的?” 午后的阳光照在陈子昂的身上,这件偏小一点的衣服紧紧勒在他的身上,勒出年轻人紧实的线条,这件衣服他穿,确实比孙一荀好看太多。 窗外天光大亮,她也失了昨晚的兽性,秋恣宁这么上上下下打量了陈子昂一眼,纯粹抱着欣赏美好肉体的单纯念想,只可惜这么好的肉体偏偏长了一张多话的嘴,她很快不耐烦起来,下了逐客令:“行了,我要忙了。” 陈子昂却仿佛没听懂一般,他高大的身躯挤在小一码的 t 恤里,在房间里晃来晃去,一边絮絮叨叨和秋恣宁说话,一边观察打量着秋恣宁的新居。 这套房子在三环边上,名唤广德国际公寓。门面有金黄大理石砖面配合镀金的旋转门,一派国际气息。听起来气派,但因为开发商原因,多次易手,业主、广告公司、美容院、酒店套房统统挤在一栋楼内,导致这栋楼变成了商住混用的公寓楼。加上商业水电,没有燃气,是以这间公寓的单价始终不高。 但毛头小伙子压根看不出来这些,只知道北京的房价贵的离谱,而这地方又气派至极,他看着实在新鲜又震撼,只是回答:“你忙呗!别管我。对了,你饿不饿?我给你点份外卖,我知道有一家黄焖鸡米饭特别好吃!诶你一定要尝尝!” “我不吃这玩意。”秋恣宁无情打断,“你要真想给我点外卖,给我点禾苑的吧,这家我常吃,一份花胶黄鱼汤,一份蟹焗面,再要一份煎和牛还有捞汁白芦笋。” 这么说完,抱着电脑进了卧室,再将卧室门重重一扣。 门外没了动静。 秋恣宁干脆戴着耳机开始看书写稿。她的卧室也乱,一面墙的窗,垂着白色纱帘,窗户外是幽幽树影。正对着床的那面墙对着一大摞的书,各色各样,文学、心理学、艺术和哲学。这些书中有许多一部分是自她上大学的时候就跟着她了,后来在北京的每一次搬家,衣服扔了无数,但书们永远跟着自己。 午后的树影打在窗帘上,缓缓移动,秋恣宁伸了个懒腰,最后检查了一遍编辑完的公众号,点击发送。 刚刚写得太投入,这才意识到饿了,摸摸肚子,就听到敲门声:“喂。” 一个声音闷闷在卧室门外响起:“你的外卖到了。” 是陈子昂。 “这家伙怎么还没走!?”她震惊,随即反感起来,一种领地被人侵占了的愤怒。秋恣宁将电脑往床上一推,踩着拖鞋皱着眉头气势汹汹推开门就是一句: “你他妈怎么……” 秋恣宁住口了。 让她住口的是面前的景象。 短短两个小时,她的客厅彻底变了一个样。窗帘被拉开了,阳光热烈地洒了进来,窗户被人仔仔细细擦过般,澄澈到发亮。沙发上堆叠的衣服被人收拾好,叠的端端正正,茶几的外卖盒、废纸都被扔了,整个家变得空旷了一些,那些乱七八糟的书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到了书柜上,地面也被人扫过,再认真擦拭过,木制地板在阳光下泛着一层薄薄的亮光。甚至原本半面墙堆积的快递他都替她拆了,所有的快递箱和纸袋,被他压扁,拿线捆绑在一起,放在了门口。玄关处乱放的鞋,他甚至也将它们一个个收入了鞋盒里…… “……这么牛逼。” 秋恣宁怔怔将剩下的半句话说完,看向手拎着和苑外卖的陈子昂,又确认了一遍: “你、你不是大学生么……还兼职保洁啊?” 。 快递一大早就摁门铃。盛以晴被吵醒,她皱着眉头问是谁。陈撰先起身了,套了 t 恤和短裤,揉了揉头发开了门。 客厅窸窸窣窣传来拆快递的声音,过了不知道多久,就听陈撰来摇晃她:“乖,起了。”盛以晴嘟囔抱怨:“大周末的你做什么?” 陈撰将窗帘拉开,撤了她的被子,言简意赅:“搬家。” 盛以晴没想到他来真的。 两个人住隔壁小区,加上是短期同居,按理说所需的行李不算很多,但陈撰依然买了四五个纸箱子,又找保安借了快递推车,拖着盛以晴就往她家走。 房门推开,一屋子毛茸茸的玩具和乱七八糟的香薰蜡烛映入眼帘,陈撰放话:“嘴上说的是游戏,但我真是认真的。你觉得必要的东西,就往箱子里装。我来搬。” 盛以晴重复了一遍:“你认真的?那这同居游戏你要是玩不下去呢?” “我再给你搬回来。” 四个硕大的纸箱子齐齐整整摆在盛以晴的客厅,然而眼看当第一个箱子火速被满地的娃娃塞满后,陈撰有些坐不住了:“……你要把娃娃都带走?不,呃,装点自己的日用品,衣服化妆品什么的?” 盛以晴无暇理他,火速又将墙上的香薰蜡烛和毛毯抱枕装了一箱,拿胶带封上,“这才哪跟哪?你先把这两个箱子送回去腾空了,还没轮到衣服和护肤品呢。” 陈撰当天跑了八趟。 他原本空旷工业风的客厅被铺上了彩色土耳其羊毛地毯,黑色皮质沙发上堆满了各色毛茸茸的公仔和玩偶。靠墙的柜子本是空的,只放着一副伊藤润二的挂画与手办,转眼就被五花八门的香薰蜡烛和 jellycat 盆栽玩偶塞满,活力四色掩盖了鬼气森森。 一整个客厅看去,一时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浪漫有限合伙 第32节 再被入侵的是他的衣柜,原本绰绰有余的空间在盛以晴扫荡之后,差点拉不上柜门,陈撰的衣服被挤到了三分之一的地方,剩余的空间里充斥了折叠的挂的长的短的家居的睡觉的裙子裤子外套衬衫丝袜丝巾帽子内衣裤——女人的衣服怎么可以那么多? 等到盛以晴勉勉强强搬完她口中“一小部分勉强够日常生活的日用品”后,陈撰甚至能感觉到他家比平时重了,重了整整三倍不止。而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么多的东西从盛以晴家搬出来,可盛以晴家,依然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拍了一张客厅的照片发到俞又扬迟威的三人群里。 俞又扬秒回:“这是哪儿啊?里头东西挺好啊,都扔了?” 陈撰:“……我家客厅。” 俞又扬嗷一声叫起来:“你丫被夺舍啦?” “…以晴搬过来了,我们决定试着同居。” 也大概只有俞又扬和迟威知道陈撰这货是个对“极简”二字多坚持的人,见了这场面,迟威也看不下去了:“……那也多少收拾一下啊?看着跟垃圾堆似的。” 陈撰嘴角抽了抽:……已经是收拾完的了。 “得了。之前谁说过来着,恋爱脑上头,没救。”俞又扬摇头。 迟威也跟着接了一句:没救! 陈撰划走了对话框。 忙活一天的两个人洗完澡倒在床上。 陈撰第一次发现“女人”实在是一个很神奇的词汇,柔软,却具有蓬勃的生命力。她引诱你,又抗拒你,哄骗你,再侵略你。一开始,被入侵的只有他的嘴唇,再后来,她入侵了他的心,那时候他依然没有防备,等到她向自己求婚,他以为她只是暂时入侵他之后两年的时间,直到现在,她开始大举进攻,入侵了他的卧室、客厅、衣柜,甚至卫生间的洗手台…… 她的痕迹与喜好,由内而外,在不知不觉间,占据了他身边的一切角落。他无措,却又甘之如饴。这是婚姻。 “所以……这就是正经夫妻的感觉?”盛以晴问他。把家里塞得满满当当,让一个人的空间里充满两个人的痕迹。像她的家,也像他的家,是他们的家。 “唔。是吧……还需要考虑什么?” “……钱?”盛以晴想到什么,坐起来看陈撰:“一起生活期间的开销,谁来负责?” “我吧?毕竟是你嫁给我,那不应该是我来照顾你么?” “你养得起我哦?”她扬眉。 “我赚的确实不如你多。”他坦白,想到什么,牵了她的手:“这样好了,生活开支我负责。包包珠宝奢侈品,你自己来?”顿了顿,陈撰有些不确定,“你说我这样的男人,讨得到老婆么?” “换别人也许够呛。”她掐了掐他的脸,逗他,“但你长得帅,勉强还能讨得到。” 他任由她捏他的脸,嘴上道:你别反悔就好。 “那……家务谁做?”想起秋恣宁的忠告,盛以晴又问。 “我啊。当然是我了。你工作比我忙,加上这个游戏是我提的,肯定我做。” “钱你出、活还你干,我还能每天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想到这里盛以晴乐了,“这样的婚姻好像对于我而言没有坏处?” “否则呢?我凭什么把你这位不婚主义者骗到婚姻游戏里来?” “那你呢?”夜很深了,他们拧了台灯,任月色照到房间里来。盛以晴侧过身来,看着他的睫毛,问他,“你这个不婚主义者,又为什么结婚? ” 陈撰没有回答,他的答案明显到不能更明显——还能因为什么? 于是这个周末他们时刻腻乎在一起,他们各自睡到自然醒,陈撰的生活习惯健康,每天早上起来后晨跑、收拾屋子,再从楼下带来早餐店的咖啡和可颂。 他有轻微洁癖,但盛以晴习惯在床上吃早餐,以往的日子里,她会迁就他。可这次,可颂和咖啡递过来的时候,她试着问了一声:“我能在床上吃早餐么?” 陈撰顿了几秒,答:“你自己家,想怎么样都可以。” 午饭依然是陈撰负责,夏日的阳光烤在窗户玻璃上,屋内冷气呼呼吹着,盛以晴习惯把冷气的温度调极低,再缩在毛茸茸的毯子里。做饭的陈撰从热火朝天的厨房里探出头来,撞见客厅的冷空气,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你过冬呢?”他一愣。 盛以晴从沙发上跳起来,几步跃到厨房,光脚踩在他的脚上,冰冰凉凉的胳膊搂着他脖子问:“空调的温度不可以掌握在我手里吗?” 陈撰低下头,碰她的鼻子,说:“可以。” 厨房里做的依然是盛以晴爱吃的螺蛳粉,浓烈的味道飘在空气中,陈撰将卧室门关了,有点无奈,问你怎么就喜欢吃劲这么大的?盛以晴是典型的垃圾嘴,无辣不欢加上喜好重油重咸,她反问他:“你没有喜欢的垃圾食品吗?”陈撰想了想:“麦当劳吧,一个月吃一次。” “那我们晚上吃麦当劳好了!”她下定结论。 陈撰一噎,想着自己上周才吃过。摸摸鼻子,还是应了一声:“成。听你的。” 陈撰收拾屋子、陈撰做饭、陈撰洗碗、晚餐时陈撰让给她想看的电视剧,甚至睡前各自刷手机的时候,陈撰都把公放的权利留给了她,自己戴着耳机刷视频……这个家,从他要求她搬入的那一刻,便开始奉行盛以晴至上主义。 周一上午,陈撰难得起了一个大早,吻了还在睡梦中的盛以晴,做完了早餐,第一个到的公司。 外企管理松散,员工没有打卡机制,说是 9 点上班,往往是过了 10 点以后才陆续来人。陈撰到公司的时候还不到 8 点 50,刷了门禁,空荡荡的公司,连保洁都没到,早晨的阳光从窗玻璃里投了进来,四处亮堂堂又静悄悄的,灰尘安静地漂浮在空气中——他不由自主深吸了一口气,再轻轻呼出,是他喜欢的清净。 然而没过多久,只听嘀一声,门禁又开。来人是财务部年初刚喜提双胞胎的财务小张,他穿一件 polp 衫,背双肩包,见了陈撰,大吃一惊:“陈总你来这么早?今天有事么?” 陈撰性子散漫,加上属于创意部的,在员工看来,基本上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被这么揭穿,他有些不好意思,转移话题:“你平时都这么早到的?”这才九点半不到。 “孩子闹啊!还两个!我真受不了!每天跟逃难一样来公司的。”他耸耸肩,往工位上将包放了,又从包里拿了个游戏本出来,往茶水间一坐:“回家以后我媳妇还不让我玩游戏!没办法,我只好早点来,再迟点走,在茶水间多加一会儿班了。嘿嘿。” 陈撰跟着扯了扯嘴角。 俞又扬说过这番经验:已婚以后,尤其是生了孩子以后,男人会变得更加热爱工作,不是为了赚更多的钱,而是为了能够更加体面地逃离一部分责任—— 会无限延长自己的上厕所时间;会在地下停车库里静静地点一支烟……独立的密闭空间,是已婚男人获得片刻喘息的乌托邦。 下班的时候,小张又抱着游戏本从财务室出来,沙发上一坐,甚至给自己叫了一杯奶茶,没多久电话响起,他握着手机,压低声音:“哎呀,忙呢!加班呢!没办法!挣钱呢,你们先吃吧,我 12 点之前肯定回来……” 总监敲门,打断了陈撰的视线。他问他:“撰啊,这周上海有个活,客户问你能不能去盯一盯?” 手机在此刻震动,是盛以晴:“我们晚饭吃什么?我下班啦!第一次这么期待回家!” 还挺欢乐。他弯了弯嘴角。 陈撰看了一眼远处的小张,对总监说道:“抱歉,这周有点事,暂时走不开。” 他打算出国的事情很早就知会过,传统媒体早是夕阳产业,这几年骨干跳槽或者自立门户的不要太多。资质经验如陈撰这样的,愿意等到明年才走,已经是万幸。 听到这儿,总监哟呵了一声,“行。那我找个借口回绝了。你远程盯着点,别让人觉得你不上心。” 陈撰点头说好。等总监出门,回了盛以晴微信:“吃你爱吃的,我现在去买菜。” 路过休息室时,他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小张,这才发现他甚至在办公室带了一双拖鞋,手边放着吃了一半的外卖,戴着耳机,抓着手柄,神情怡然自得。 陈撰看了一眼他的屏幕:“新游戏?” “是啊!哥你玩不玩?来一局?”他邀请他。 陈撰摇摇头:“我回家玩。”随即解释了一句,“现在还得回去做饭。” “养女儿?”小张愣了,大概记得有人提过陈总早结了婚。只不过日常生活和单身没什么两样,想来夫妻感情应该淡漠。 然而面前清俊的男人却摇了摇头,神色柔和:“不,养老婆。” 他在外卖 app 上下单了食材。敲开门的时候,盛以晴已经到家了,闹哄哄放着音乐,茶几上放了好几支点燃的香薰蜡烛还有零食,大海与森林还有无花果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空调的温度依然很低。整个家透着又甜又凉的气息,搭配着地毯上横七竖八无处不在的玩偶,宛若台风过境。 那股轻微的,窒息的感觉,在踏进家门的一瞬间漫了上来。 不等他思考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感,盛以晴已经打开电视,兴冲冲招呼自己:“今晚你陪我看剧好不好?同事们推荐我一部仙侠,据说超级甜,超级好看!” 陈撰怔了怔,扯了一个笑容,点头说:“好呀。我先做饭。” 煤气灶的蓝色火焰随着刺啦一声拧动窜了出来,准备的晚餐是她爱吃的,他毫无胃口,他机械地倒油、倒盐、加辣椒、加花椒……刺啦刺啦炒菜的声音里,却渐渐走神了—— 他想起今天早上无人又空旷的办公室,想起惬意地倒在沙发上喝奶茶点外卖的财务小张,想起上周的这个时候,他慢跑完回家洗了澡吃一份沙拉就能继续打游戏… 曾经自由的时间,以及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空间。单身的世界。 “哧啦”一声,厨房的门打开,盛以晴探了个脑袋进来,嘴里说着“好香啊!”,双手从后背抱住陈撰的腰。 烟火气的厨房里,盛以晴的身体贴着他紧实的后背,箍着他,嘴里小声感叹了一声:“原来结婚这么快乐哦!” “嗯呢。”陈撰弯弯嘴角,侧过身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道:“厨房油烟大,你去客厅等我。” 一个想法在此刻冒了出来: 如果这样的生活注定要持续下去,或许,明天早上,他可以更早一点去公司,顺便,也把游戏本,带上。 像小张那样。 第28章 暖男于她,就像是冬日夜晚的泡脚水,鬼才想喝 周五晚上,临近下班的点,谢总让盛以晴来办公室一趟,又问了一些关于“彩虹”项目的事情。美无限与合盛接洽许久,这回总算进入了合约阶段。 从谢总的办公室往外看去,是北京的中轴线,天气好的时候甚至能看到故宫。 他平日出差多,差不多半个月才在公司一次,这会儿见了盛以晴,笑了:“最近气色不错?” 盛以晴一愣,想起陈撰,只答:“家里有后盾。” “小陈确实不错。你管理有方。”谢总赞许,这才开始聊正事: “我今天和美无限的 cfo 通了个电话,他透露了一个消息,公司创始人的女儿似乎和信达的老板私交很好。这两个人前两年一起上过商学院,应该是朋友。”谢总双手交扣,看着盛以晴。 这次上市,一共有两个大保荐人,合盛之外,另一家就是信达,作为一流投行并驾齐驱这么多年,算是死对头。 盛以晴听了,蹙起眉头,“难怪。今天项目分工表下来,客户把招股书里的 oss 这块交给信达写了,看这个趋势,后续也很有可能让信达来 lead 项目。“ 港股上市与 a 股不太一样,保荐人做事,挣的是在客户面前的表现,谁越显眼,后面分的好处越多。所以,但凡能够在客户面前挣脸的活,投行们都争着拿下,而合盛作为顶级投行之一,更是需要确保自己在每一个项目中的重要程度。更何况这次的对家,还是信达这个宿敌。 “是这个意思。”谢总摸摸鼻子,“但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优势,美无限 cfo 的女儿今年来我们公司实习了半年,也算给客户卖了个人情。所以这个项目谁来 lead,还是能搏一搏。” 盛以晴点点头,“那就好。” “项目分工我也看了,oss 这块应该还有的争,你先写一版 oss,到时候我们看看有没有办法提前接触到他们 ceo,如果能提前拿下,那么 lead 这个项目还有戏。” 盛以晴想了想,“这个创始人的女儿是个什么背景?” “她姓孙,叫做孙宁,不仅公司创始人的女儿,也是公司的 ceo,未来应该也是公司的接班人,平日里香港和上海两头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北京,具体我再打听打听。” 。 陈子昂这几日隔三差五就上秋恣宁家来。 第一日借口自己把生活费都给秋恣宁点了外卖,只能赖在她家蹭吃蹭喝。然而一开始的旖旎散去,她也再没有亵玩的心思。 隔了两日,陈子昂又拎了个灯泡来敲秋恣宁的门,嘴上说的是,“前两天我看你家厨房的灯,坏了你都不知道呢?我记下型号了,这不今天正好晃悠到楼下了,…” 秋恣宁每日过了午后才醒,睡眼惺忪,此刻吊带睡裙外随意裹着一条空调毯子,披散头发懒懒看他,嘴上说:“你还挺贤惠呢。” 陈子昂拖了一张椅子,踩着换房顶的灯泡,听了秋恣宁这话,唔了一声,“我装的——我看出来了,你对我这人虽然没什么兴趣,倒挺乐意我给你做保姆的。” 浪漫有限合伙 第33节 他个子本就高,又踩在椅子上,换灯泡的时候只得微微屈着腿,t 恤外套着一件薄款的黑色冲锋衣,搭配牛仔裤,袖子挽了上去。一只手扶着灯座,另一只手用力拧动,秋恣宁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他小臂突出的青筋上,心里慢悠悠想着:也不是毫无兴趣。 身体的确可口,可倒胃口的是他的性格——阳光又单纯,暖男于她,就像是冬日夜晚的泡脚水,暖融融的,不介意用脚丫子随便巴拉巴拉寻个开心,但却死也喝不下去的。 原本凌乱的房间被陈子昂彻底收拾,这么看起来,竟然有些单调了:偌大的客厅甚至连电视都没有,非要说算得上家具的,只有一张棕褐色的懒人沙发和大理石茶几。但最简练的还得是客厅左边的开放式厨房,只摆了一尊冰箱,上面叠着一台旧微波炉,灶上仅有一只小奶锅,边上堆了一沓的速食面。 “你家这么好看,怎么不多买家具?看着空荡荡的。”陈子昂好奇。装完了灯泡,又不肯走,黏着她找话题。 “只攒够了房钱,家具钱还在攒。” “你赚那么多还要攒钱啊?!”他不信。 “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秋恣宁扬眉——账号流量起来以后,她几乎不再发照片,全靠文字输出,约炮时候说的也是本命。现实生活里知道她就是秋宁儿的也只有几个关系近的朋友。听陈子昂这么问,她一下警醒起来。 好在陈子昂迅速摇了摇头,“不知道。但你一定就是传说中的妙龄富婆。” “你还挺甜。”秋恣宁噗嗤一声笑了,随即拉开门送客:“行了,灯泡装好了,你可以走了。” 陈子昂默了默,却没动。他坐在椅子上,看着站在门口的她,半晌:“我不是为了修灯泡的。” “谈恋爱更不要找我。去找同龄的小姑娘。”秋恣宁见他不走,干脆又折回客厅,拉开了窗户,点一支烟。 窗户外是车水马龙的街道,工作日的下午,车流不断。不知道过了多久,“砰”的关门声,随后,身后的脚步声传来,高大的身影在窗边停住,拢住了秋恣宁。 “……我不想要同龄人。” 骨节分明的手夹走了她指尖的半支烟,陈子昂的吻落在她的耳垂上,她能听见他的呼吸。见秋恣宁没有反抗,他轻轻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俯下身,去触碰她的唇。 烟圈吐在他的脸上,发涩的苦味,又带一点薄荷香,秋恣宁冷冷看着他,“我不喜欢抬头。” “好。”陈子昂的目光虔诚,锁着她的眸子,缓缓屈膝,单膝下跪,牵起她的手托住自己的脸,抬着头,声音暗哑:“……这样呢?” 心口动了动。夕阳沉下,陈子昂的身影被她挡着,她只能看到他略微有些秀气的眉眼,微微下垂的眼睑,漆黑却闪亮的眸子,被情欲笼罩。 “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唇瓣相触,这一次,彼此都清醒。 “我会很乖。”他喃喃,拢住她的手,示意她的掌心可以用力,贴着她的唇,“会做家务、会照顾你、会黏着你……” 朝拜般的姿势,当这个吻不断加深时,他贴着她的耳朵,炙热虔诚地唤了一声: “主人。” 夕阳遥遥挂在天际线上,二环路上行人如织,秋恣宁家的窗户刚刚被擦拭过,宛如透明一般,屋内的灯不亮不暗,因此窗户边的两个人也没有注意在楼下到不远处,有一个男人站在原地,容貌普通,身形不高,死死盯着两个人交缠的身影,颤抖的手,紧握成拳。 . 午休的时候,秋恣宁还和盛以晴聊得火热,过了三点后便没再回盛以晴的微信,盛以晴好笑,不知道这女人又被什么绊住了脚。 同居的游戏过了一周,盛以晴如实向秋恣宁汇报陈撰行动: “什么都按找我的需求来,下班连游戏都没打,每天陪我看剧,情绪价值拉满。只可惜工作变忙了,每天都是我到家了他才回来。有一点点惨。” “就应该这样,你继续任由陈撰割地赔款日渐消瘦就行,我告诉你,越是自私的女人才越能被婚姻滋养。” “……这样的婚,我挺开心的。但不知道他怎么想。”她于心不忍。 “你当然也可以试着迁就他,然后慢慢的,就变成了你在割地赔款,底线一点点降低,变成婚姻里的老妈子。还是那句话,婚姻是拔河、是跷跷板,是你付出多了,他就自然而然付出少了。而爱你的人,永远不介意为你付出。” 盛以晴不搭腔了。 周五的下午,同事们走得早。盛以晴这几日盼着回家,收拾东西的时候先给陈撰发了微信:“我下班了哦!” 陈撰过了几分钟才回:“我今天迟一点到家,需要拐到超市买点零食。” “零食?” “嗯。明天不是要和迟威他们去京郊野餐么?你忘了?” 自从从秋恣宁那儿拿了战袍之后,盛以晴就把这事甩到了脑后,被他这么一说,这才想起来这几日“新婚夫妻互助群”似乎响个不停,她懒得看,干脆屏蔽。 想到这里,盛以晴惊讶:“明天?时间过这么快?!”随即想起秋恣宁的话,还是于心不忍,又加了一句,“我去买吧。不能什么事都让你承担。” 陈撰似愣了愣,随即才回复:好啊。 便利店就在小区附近,盛以晴下地铁走不过五分钟就能到,自动门开,冷气迎头扑来,她包里装了编织环保袋,手机付款,买了三明治、橘子、香蕉还有两瓶鲜榨西瓜汁,额外的是一些巧克力、糖果和卤鸭翅。 夏末的北京,天气难得好,空气里飘荡着浅浅秋天的味道,偶尔晚风吹下的落叶落在路面上。夕阳过后的天空是偏玫红的蓝,袋子有些重,她改成用手托着,满满一大袋食物在怀里,都是爱吃的。前所未有充实的幸福。 她拍了照片发给陈撰,进小区摁了单元楼电梯,顺带问他:“还有多久到家?” 这会儿恰逢下班时分,电梯上上下下,盛以晴进了电梯,才发现这是往车库的。“好傻啊。”她想,又编辑了微信,想告诉陈撰:我连电梯都坐错了。 被宠爱的女人总会变笨。难怪。曾经她嗤之以鼻,可此刻,她却觉得幸福。 然而,当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她又见到了更幸福的一幕——她心爱的人,她的丈夫的车子,就十几米开外的面前。陈撰坐在驾驶室里,低着头,在给人发消息。 发自内心的笑从心口漫了上来,就在盛以晴要对他招手的下一秒,手机震动,她收到他的回信: “今天路上有点堵,估计还有半个小时。” 她怔了怔。 “你还在路上?”她再次确认了一遍。地下车库的灯不算太亮,但她依然能够看清楚十几米开外的那辆车,挡风玻璃反射了一半的灯光,车里面的男人面容清俊,睫毛很长,垂下眸子看了一眼手机。动了动手指。 下一秒,他的短信如约而至: “嗯,刚出发。先不聊了。” 随后,陈撰将手机扔到一边,将音乐调到最大,将靠背往后调了调,闭上眼,靠在了椅背上。古典音乐的旋律声充斥在狭小的空间里。这是独属于自己的半个小时,一天来难得自由的时光。 盛以晴忘记在楼下站了多久,直到手臂微微发麻,她才意识到自己抱着那袋零食太久了,远处的男人此刻显得有些陌生,他闭着眼,眉心轻拧,看起来不太开心的神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嘟嘟两声震动,手机再次传来提示,盛以晴低头看了一眼—— 下周二,8 月 25 日,约定离婚日。 陈撰是半个小时后上的楼。 门锁打开时愣了半秒,发现客厅地毯已经被收拾干净了,那四个原本折叠好的纸箱子又被重新翻了出来粘好,散落在各处的娃娃被统一塞进了箱子里,此刻的盛以晴正忙着折叠地毯,和一墙的香薰蜡烛一起小心堆进第二个纸箱里。 “……你看嘛?”他怔怔站在门口。 “哦我不想玩了。”盛以晴没看他,仍是忙着收拾,手里的动作很快,她记得是谁说过的,人在尴尬的时候会装作很忙。 门口的男人仿佛不可思议,似笑非笑:“你先不想玩了?认真的啊?” 这么说着,脱了鞋进屋,往她面前一蹲,仔细审视她。从盛以晴的角度上,勉强只能看到他的喉结。 一股火蹿了出来,她干脆回视他的目光:“我就是觉得特没劲,不想玩了,我还是觉得自己家那大房子住着舒服。你家太小了!” 声音落在地面上,盛以晴这才意识到自己把话说重了。好在陈撰的注意力不在那里,他依然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皱了皱眉,半晌,屈手指从她的眼角划过,这才问:“我惹到你了?” “没有。” “你眼睛红了。”他缓缓开口,神色认真。 盛以晴忙低下头,继续收拾,“反正,就是,我自己不想玩了。你呢?不会还想继续吧?” 她快速瞄了他一眼。 只见他默了默,过了几秒钟才道,“我都行。” 心口发涩,但她依然迅速说道,“嗯,所以我先把东西收拾了。对了手机提醒我,下周二是 8 月 25 号……” “我先去洗个澡。”陈撰起身,打断了她没说完的话,“等我洗完澡再说。” 这么说着,他先去了洗手间,也不关门,先将上衣往上一扯,扔进洗衣机旁的脏衣篮里,拉开淋浴室的门,又关上,过了会儿再拉开,往脏衣篮里丢了换洗的裤子和袜子。 再接着,水声哗啦啦啦响起。 磨砂玻璃里透出朦朦胧胧的人影。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结着不开心,离还不愿意!她更烦了,几步上前敲了敲淋浴室的玻璃:“喂!” 水声停了,磨砂门拉开,陈撰探了个脑袋出来:“干嘛?” “你下周二有空吗?” 陈撰怔了几秒,撤回脑袋,嘭一声将淋浴室门关上,水声再次响起。 盛以晴一呆,继续敲门:“喂!喂!喂!” 里面传来稀稀拉拉水声,男人语调散漫:“听不到。” 盛以晴心一横,直接拽开淋浴室门,“现在听得到吗?” “我靠!” 陈撰手里拿着莲蓬头,万万没想到她会在此刻破门而入,连忙往后一退,无奈,“你干嘛?” “问你话。” 她的身子抵着门,抬了下巴瞪死他的脸:“下周二,到底有没有空?” “什么事啊你那么急?”他露出几分不耐烦神色。 “你说呢?” “噢……那事是吧?”他也干脆不装了,做个认真思考姿势,“我想想……” 她好笑,睨他:“那你想。” “你别偷看我重要部位。”他这么说着,湿漉漉的手蒙她脸上,逗她,“你这么看着我,我想不出来。” 她拍开他的手,“你有什么重要部位?脑子么?” 他一本正经:“身子。” 盛以晴嗤一声要笑,陈撰又勒令她,声音很轻,不容拒绝的语调,“你把眼睛闭上。我告诉你。” 她瞄了他一眼,还是乖乖闭上了眼。浴室蒸腾的蒸汽熏上鼻息,些微的沐浴露的香味,熟悉的,陈撰的味道。 再然后她能感觉到他倾了身子,凑近自己,淋浴的身体又湿又热,冒着水蒸气—— 她感觉到了他的呼吸。 以及他,小心翼翼的凑近。 下一秒,一股热水扑面袭来,将她整个人浇透,盛以晴一声尖叫,瞪大眼睛看着陈撰,只见这个狗玩意举着莲蓬头对准自己,眼睛弯弯一笑,“想好了,没空。” 盛以晴登时火起,用看尸体的眼神看着陈撰,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你。死。了。死。透。了。” 淋浴室的门猛地被她关上,也不顾自己还穿着衣服,跳到陈撰身上一边挠他咯吱窝,一边抢着过莲蓬头就往他头顶浇。陈撰这回不反抗了,嘴里“哎哎哎”叫着,半推半就,一步步后退被她逼到墙角。总算火气消了大半,可难得看见他这个狼狈样子,盛以晴还想进攻,刚抬了手,莲蓬头却被他夺过,她一愣,腰被搂住,这才发现身上的那套真丝衬衫与包臀裙早就湿淋淋,紧紧贴着皮肤,勾勒出惑人线条来,他“啧”了声,这么打量着她,眸底泛黑,声音也变暗:“倒是没见过你这幅模样。” 话音刚落,她就这么直直被抱起,陈撰一只手扶着她的腰,另一只掌心托着她的臀,将她的包臀裙摆往上一掀,大手再往里探了探,触到内裤边缘系的蝴蝶结,发力一扯,两条布片散了一半。陈撰的指尖先探入,边缘一捻,随即闷闷地笑了出来,气音咬她耳朵:“还嫌浴室的水不够多呢?” “喂!”她唤了一声。 浪漫有限合伙 第34节 沾了情欲的水汽弥漫在狭小的淋浴房里。陈撰不逗她了,侧头堵了她的唇,缠绵悱恻的吻里,她迷迷糊糊听到他轻声吐槽了一句: “离你妹的婚。” 第29章 在所有版本的“中产三宝”里,必然都有一只始祖鸟 盛夏的北京天很晴,不到 5 点的天空就开始亮着湛蓝的光。 昨晚睡得太早,结束时两个人都累到要死,草草冲完了擦干裹紧被子里睡成一滩烂泥,好在陈撰迷迷糊糊中响起野餐这事,拿手机定了个 5 点起床的闹钟。 盛以晴很早就爬起来了,按照秋恣宁的指示,特意卷了头发,涂了防晒画了淡妆,穿上昨晚小红书里看到的法式复古上衣和工装直筒裤,手拎搭配藤编沙滩购物袋,在一双平底鞋和小高跟之间犹豫了半秒,最后想到——人妻嘛,还是得穿小高跟。 陈撰依然是休闲装扮,阔腿牛仔裤搭配白色廓形上衣,茶色墨镜与蓝色鸭舌帽,单肩挎着包,挡住了大部分五官,更显得下颌线优越。 新婚夫妻互助群里的消息不少,大家七嘴八舌分享攻略,两个人懒得看,只大概看了一眼群公告,说上午 7 点半在鼓楼集合,然后大家一起坐大巴去京郊。 于是当妆容精致宛如从小红书里走下来的盛以晴在鼓楼款款下了出租车,并寻找到群公告里说的那辆集合的大巴车时,这对摩登夫妻看见一车劲装的小伙伴们,彻底傻了眼。 “我靠?!” 双方都被彼此的装束震惊了。 “你们来野餐的么?!”迟威瞪大眼睛。目光落在盛以晴的小高跟上。 “不是野餐吗?!!”盛以晴震惊重复。 “是 hiking!hiking!我们去的那个地方还得爬一小时山,到了目的地才开始野餐。”迟威强调,摘下眼睛上的墨镜,捂住额头,“你俩是不是都没看大家在群里的讨论?” 此刻的迟威宛如始祖鸟形象大使,冲锋衣搭配防水裤,脚下踩着一双防水防滑的徒步鞋,脖子上挂着望远镜,脚边放着一只半人高的登山包,迟威的后脑勺还扣了一顶带了面罩的遮阳帽,可以全面防晒。冲锋衣走的是机能路线,大大小小的口袋里装了墨镜、防晒霜,还有一顶头灯。 盛以晴目瞪口呆看着迟威:“你这一身,是要在野外住三天三夜吗?” “以防万一,全副武装嘛。” 再一看除了她和陈撰之外的夫妻,全部是登山的硬核装备,眼见着要发车,再回去换衣服肯定来不及。盛以晴只得硬着头皮找座位坐下,痛心疾首: “我以为是小红书那种郊游!” “咱这也是小红书里的那种郊游。”曲繁漪从前排转过头来接话:“只不过咱们理解的不是一种。” 中产生活确实离不开户外和运动,也因此离不开始祖鸟、salomon 和 lululemon,想看看北京的中产长什么样,去王府井的始祖鸟旗舰店门口游龙般的队伍里瞅一眼就行。 大巴缓缓发动开向京郊,盛以晴与陈撰的心情也沉重下来。 盛以晴拳头不自觉紧紧拽着,脑中疯狂构思解决方案,过了会儿,紧握的拳头被一只大手握住。 她抬了眸子,看向身边人。一股复杂的思绪涌了上来,此刻面对陈撰,她不知道应该生气好,还是甜蜜好。 男人最擅长逃避问题,可女人往往期待能够解决问题。但此刻,旧的问题还是被盛以晴压下去了,更迫在眉睫的问题冒了上来—— 与其关心这个男人到底要不要和她离婚,她更担心的是,今天这场旅途中她要怎么样凭借小高跟和工装裤,从一车的始祖鸟中活下来。 “别担心。”陈撰伸手,将她的手掌一点点摊开,与她十指交扣。声音很低。 “……嗯。” 盛以晴看了他一眼,挣脱开他的手,“我不担心,会有办法的。” 陈撰见状,也不生气,而是继续固执再牵了她的手,提议:“或者我走慢一点,咱俩在最后,慢慢来。总之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弄上山顶。” “不要。” 盛以晴第二次挣开,坚定摇了摇头,环顾一车子熟悉的、陌生的人,无一不是硬核装扮,对于即将要攀登的山峰,一脸志在必得的杀气腾腾,尤其是迟威,装备极度专业,呼吸吐纳沉稳,必然是个老手。她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皮筋,将原本披散的头发高高扎起。 “你干嘛?”陈撰吃惊。 “打仗。”盛以晴一边活动筋骨,一脸平静的杀气看着陈撰,“你知道么?中国女人,绝不认输。” 车子开到门头沟山脚停下,登山导游给每个人发了路线图。这次是集体活动,迟威等十几人相当于加入了一个业余登山团。大家在山脚下整装待发,只见迟威又从鼓囊囊的登山包里摸出了两支登山杖和指南针。 极度专业的装备在一行人中极大地树立了他的威信,他开始对大家分析今天的风向,“上午刮的是东南风,我们的路线刚好是顺风,所以上午的配速可以慢一点,节省一些力气,而下午刮的是西北风,那时候我们相对逆风,则会耗费大量的体力,所以我们上午慢行,等到午饭后,我们再全力前进,如何?” 话刚落音,还不等众人赞同,就见一个花枝招展的身影火速蹿了出去,是浑身肃杀的盛以晴,她的脚步飞快,一身法式休闲却走出了如飞箭步,只抛下一句:“我装备落后,为了不给大家添乱就先走一步了哈!” 几句说完,小高跟已经窜出去了几个台阶。 众人一脸懵圈,又见一个清俊男人随后,也丢下一句:“我看着她,你们不急。” 很快,剩下的人对迟威比划了一个 ok 手势,也陆陆续续跟了上去。 这会儿已经过了上午 9 点半,太阳照了半个山,京郊此刻层林渐染,绿的、红的、黄的树叶漫成了一片,这座山不算太野,依然有着坚实而平整的阶梯,一步一级,周末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些游客,男女老少,行人如织。 而撑着小洋伞,穿法式茶歇套装,拎着藤编袋子的盛以晴,无疑成为了一道亮丽风景,她从一开始就低头咬牙疾步,秉承着三步一吸气,两步呼气的呼吸频率,稳步攀登,而陈撰一直跟在她的身后。两个人这么沉默攀登,直到地图显示到了半山腰,盛以晴才舒一口气般,双手叉腰,抬头问了一声陈撰:“没有落后太多吧?” 这才注意到陈撰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向自己:“累了?” “……有点。”她有点不好意思。 陈撰停下,凉凉说:“累了就歇歇。” 盛以晴擦了擦汗,果断摇头:“不能歇,我告诉你,今天这双腿断了都得爬上去。” 陈撰语气无奈:“你他妈知道你在哪里吗?” “别人登顶了?!”她瞪大眼睛,立刻拉着陈撰就要往上追。 “他妈的下面!下面!!!都在下面!!你他妈属猴的吧?!把所有人甩了一大截!你不是从来不健身的吗?那里来的体力?” “哈?” 盛以晴似乎没反应过来,愣愣朝着陈撰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山下几十米远的地方,出现了第一个熟悉的面孔,一个先前在车上坐在他们身后的男人。 过了几分钟,又陆续看到几个熟人走上来。 “那迟威呢?”盛以晴瞪大眼,有些高兴。 “估计快了。他那个专业装备,一看就是老手。”这么说着,陈撰拿手在眉毛前搭了个棚,往远处看去。 压力减退,这才觉得累了,两个人干脆在半山腰的凉亭里等了起来,对着往上走的人群一个一个数着熟悉脑袋。 很快,第一对夫妻加入了他们,男方是迟威的大学舍友,做的是民事诉讼律师,女方是国企中层。十分钟以后,第二队夫妻加入了他们,这一对与陈撰算是点头之交,是他们大学时一起踢球的玩伴,男方是某小型创业公司二把手,女方是全职太太;再紧接着,是第三对夫妻,是迟威同事,男方是牙医,而女方是医药代表…… 一只又一只的始祖鸟停下,小小的凉亭里很快坐满了人。 然而山底下很快就看不到熟悉的面孔了。 这个群是迟威和曲繁漪攒的,各位都属于迟威在不同时期的朋友,加上领域不同,唯一的连接点只有迟威。中心人物不到,大家也不好开始下一步,各自礼貌寒暄过后,就开始大眼瞪小眼,或者干脆低头玩起了手机掩盖社恐。 过了会儿,总算有人忍不住开口了: “就剩迟威他们了?”诉讼律师不敢相信。 “……确实,和我们一起出发的。他媳妇还走的快一点,但一直在等他。”全职太太说道。 “这,做医生的,平时做手术啥的,体力应该很好啊?”创业公司二把手看向牙医。 牙医赶紧点点头,“肯定啊,他们一个手术大几小时呢。” “不会出什么事吧?”盛以晴担心。 “可能……是战略吧……他说了,上午得慢…他那身装备在那里,一看就是老江湖啊…”陈撰揣测。 “说不定是出事了,要是慢,也不可能这么慢啊!我们最后上来的,光我们都等了半小时了…”医药代表开口。 “对对对,别出事了!可能有人摔下去了,他去救人耽误时间呢?”全职太太开始发挥想象力了。 陈撰放不下心来,拿出手机给迟威打了电话。 耳朵里传来嘟嘟声,半晌,终于一个虚弱的声音喘着气接通了:“喂……” “你没事吧?!”陈撰着急。 然而,他不需要对方回答了,就在山下的拐弯处,总算出现了一个,哦不对是一对熟悉身影:曲繁漪手里拽着登山杖的一端走在前面,而身后,登山杖的另一端,跟着一身专业设备,全副武装的,走一步、停一步、另一手拿着手机对着电话吃力发音的—— 迟·理论登山王者·威。 第30章 来自全职太太的peer pressure 迟威这一整周的乐趣都在研究他的登山装备。 从装备的品牌面料再到功能。每天的用餐时间,迟威都会拉着曲繁漪,详细描述评价各个品牌的服装差别,以及他最新的研究购买成果。诸如 gore-tex 的面料就要比 pvc 涂塑布的好上太多;诸如户外应当遵循三层穿衣理论:内层排汗速干、中层保暖,外层防风;又诸如登山杖使用起来可以节省 30%的力量,并减小膝盖 22%的受力…… 曲繁漪尤其记得周六那天陪迟威在王府中环新开的始祖鸟旗舰店排了一个小时的队伍,而后两个人能拎着满满当当的衣服回家。迟威难得开心,让曲繁漪换上冲锋衣和裤子,再拉着她一起站在淋浴间里,头顶的花洒一开,水流如注砸在他们戴着帽子的头顶、肩上,又丝滑往下滚动。两个人手牵手看着对方笑。像两个傻子。 迟威问:“厉害吧?是不是一点也没淋到?这个防水面料牛的。” 曲繁漪点点头,说:“真有意思,以后下雨天可以不打伞了!” 迟威捏着她的手承诺:“以后每一个暴雨天,我们都穿这样出门淋雨去。” 此刻,临近正午的太阳照了下来,热辣辣的,曲繁漪牵着迟威的登山杖,内心默默吐槽这位专业人士——人菜瘾大。 迟威确实不擅长爬山,用他的话说,“凡是涉及到克服重力做功的运动方式,都是他的弱项。”大学的时候,班上组织爬泰山,他落在最后。远处灯塔一样的人是穿着白裙子的林珊。弯弯绕绕的山路绵延而上,林珊的周围围着星星一样的人。后来相恋以后,他回忆起大学时一起爬泰山的经历,林珊瞪大眼睛:“什么嘛?我怎么不记得有你。” 他那时候苦笑,心想你怎么会看得见我呢? 现在身边的人变成了曲繁漪。她知道他爬地慢,于是也慢慢走着等他,有的时候觉得自己走太快,干脆拉了他的登山杆拽着他。 迟威面子上过不去,嘴硬说:“你走就行了,别管我。” 曲繁漪一边说知道了,一边却不肯放手。 迟威低声念叨了一句:“黏黏糊糊的。” 语气里却带了笑意。 结婚后一次迟威与陈撰他们喝酒时,兄弟们调侃:“怎么样?新婚生活愉快么?” 那时的迟威表情有些微妙,想了半天如实表达:“还挺特别的——每天都有一个人围着你转。你就像古代的皇帝一样,发出指令,她便快快乐乐地去执行。比如我说今天想吃川菜,晚上回来,就是一桌子的川菜,我说周末想约同事去个餐厅,提完要求,她就立刻给我选好餐厅……而你也知道,无论你站在哪里,她永远会乖乖站在你身后,我的事就是她的事,她活着的目的,就是为我付出…我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当皇帝的滋味。” “啧。”陈撰点点头,说了一句窝心话: “你以前当的都是太监。” 等到迟威夫妇终于爬上山顶与众人汇合时,迎接他们的是一片掌声,大家纷纷表示:“以后这种活动就得和迟威一起——充满了成就感和自信心。” 这会儿正好到了午休时间,凉亭外有一处草坪,本该杂草丛生,可似乎被人工处理过,修整出一块适合野餐的平地,周遭都是山,漫山遍野的树,还没彻底秃,午后的风将云吹走,躲在半山腰的太阳露出了来,蓝荧荧的天下是绿暗红稀的树影。 炎热褪去,山风吹来,倒是凉爽。 浪漫有限合伙 第35节 迟威在凉亭里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大家也懒得再往山上走了,众人巡视了一圈纷纷表示:“这块地不错,适合野营。” 总算到了野营环节,盛以晴立刻张罗起来,热络表示,“我们带了一些橘子,大家可以一起分享。”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曲繁漪就甜甜对盛以晴笑了:“晴姐你太贴心了!对了,我也带了一些三明治、水果还有一些点心,还给大家煮了热咖啡。” 一堆人听了,瞪大眼睛:“热咖啡?来爬山你们还带热咖啡?” 迟威笑了笑,语气颇为骄傲,“嗯,她一大早起来磨的咖啡豆,我们托朋友从秘鲁带回来的,豆子叫做瑰夏,口感很妙。还有这些三明治,别看有点糙,都是她早起做的,昨晚我们特意去三元里买了新鲜的虾,自己打的虾泥。” 一边说,一边从双肩包里掏出一个硕大的保温桶,曲繁漪也配合地从自己包里拿出一次性杯子,给每个人分了一个。 浓郁的咖啡从保温桶里款款流出,带来一阵咖啡豆的清香。 大家听完纷纷对曲繁漪竖起大拇指:“厉害啊厉害啊。”“迟威好福气!” “可惜我今天的餐垫带小了,否则这风景那么好,大家围着坐着才是享受。” 话音刚落,其中一位太太就笑着打开登山包,“巧不巧?我就带了大野餐垫了。昨天想着,来这里啊,大家总得歇一歇,有个落脚的地方也是好啊。” 盛以晴注意到,这位太太是这次出行唯二的全职太太,她的丈夫姓姜,大家都叫她姜太太。 这么说完,姜太太从包里拿出一摞红白格子相间的野餐垫,在丈夫和另一个太太的配合下,麻利将垫子铺好。 “还是你有先见之明!”众人端着咖啡一脸惊喜围了上去,紧接着就看到姜太太从丈夫的包里摸出了一台马歇尔音响。 “既然都来了,还是要有仪式感的。这里的风景好,一起听听音乐是不是不错?” 大家的大拇指纷纷朝向了姜太太,“你也太周到了吧。”“凡事都考虑这么细致,你老公才是真的幸福。” 男人娶老婆,有点像升级装备,最体贴能干的妻子,是游戏里的 ssr,超稀有——获得道具的过程或许艰辛,但在得到的那一刻,金光乍现,特效拉满,从此过上幸福生活,得人艳羡。 漂亮而周到的太太,才是男人身上比手表与车子还尊贵的奢侈品。 “哎呀,对了,我们还带了椰奶。”眼看众人的注意力转移,曲繁漪立刻从迟威的包里摸出了一大盒椰奶,大声招呼起来:“大家可以加咖啡里,做椰风拿铁。” “太 fancy 了吧!?!”众人宛如鱼群,又被吸引了过去。 曲繁漪一边给大家分发虾泥三明治,一边说道:“虾泥三明治是咸口的,配一点甜口的吃起来更香啊。” 很快另一头的音乐声也响了起来,音乐声中,姜太太也说到,“我这里也有一些餐前小食,大家一块儿吃嘛。” 所有人的目光又瞄了过去。只见姜太太似乎带了好几个乐扣透明保鲜盒,像砖块一般从自己的包里依次拿出:“这是萨拉米火腿、这是腌橄榄、这是酸黄瓜、这是马苏里拉奶酪、这是苏打饼干…不知道大家喜欢什么口味,我都带了一些配料,大家当作吃 buffet 啦…” 众人的眼睛越瞪越大,可姜太太的背包还没有被搬空,一边说着,一边又拿出最后一个保鲜盒:“这里面是芝麻菜和哈密瓜,也可以夹在里面吃哦。” 说到这里,她看向站在一旁的曲繁漪,赶紧贴心表示:“多亏你带了咖啡,一下子让这个下午美好了起来。” 曲繁漪听到这里,连忙也赞美回去:“还是姜太太机智又周到,我还没在山上吃这么洋气的食物呢。” 气氛迅速地融融起来。 蓝牙音箱地音乐响起,咖啡续上,剩下的太太们也连忙从包里拿出切好的水果、自己卷的寿司、捏的饭团、亲手卤的鸭脖鸭舌以及昨天下午做的手工松露巧克力……霎时间红白相间的餐垫上被各色食物填满,姹紫嫣红。 盛以晴哪里见过这个场面,原本装在包里的半袋橘子和卤鸭翅悄悄拿了出来,颤颤巍巍放在野餐毯边缘。 所有人的食物都摆出来,大家忍不住纷纷拿出手机拍照,曲繁漪也从包里拿出一只单反相机,众人正夸曲繁漪连拍照都是专业的。就见姜太太这边不慌不慌从包里拿出了一束鲜花放在角落,笑盈盈地对曲繁漪说:“这样构图会不会更好看一点。我也有出门拍照的习惯,觉得秋天的北京多少肃杀,少了亮色,特意带了一束花来。对了,还有反光板,我也带了,你要不要?” 盛以晴已经被这个画面震惊,总觉得下一秒,姜太太可以从她的双肩包里搬出一个宇宙来。 曲繁漪一怔,也不得不服,只说:“我这才刚开始练习拍照,主要想着反正也是在家,不如试着做一做博主。” “还做博主啊!好 fancy 噢。”牙医太太感叹。 “这个年头嘛,都市女性不兼职做个博主,社交都少了话题欸。”说话的是律师太太,在事业单位上班,“我小红书上也有 700 粉丝啦!我们互关一下。” “全职太太嘛,多少也有点爱好,除了照顾好家里,总得打发一下时间。”曲繁漪说着,收起相机,翻出自己的小红书:“我这才刚刚起步,努力了一阵子才不到 2000 粉,都说过了 5000 以上才能有一些资源置换。会有品牌给你寄一些衣服,或者日用品试穿。” 众人纷纷迎合:“还能这样啊!难怪大家现在都想着做博主了,你说我们什么时候也能做博主就好了。是不是?” 姜太太却反驳道:“哎呀,那个资源置换很麻烦的。他们送的东西吧,你也未必喜欢,但就要为了那几百块的东西去写文案、拍照片,还得给他们审核,还得被有的读者说吃烂饭。真的,我一开始还挺开心,久了以后啊,再有推广找我,我都装没看到了。” “姜太太你粉丝多少了啊?”律师太太瞪大眼睛。 “也才刚刚三万出头啦。”她挥了挥手。阳光照在她精致的笑容上,修长的脖子,从始祖鸟的短袖速干服里探出来。 秋光风和日丽,绕着凉亭往后走,十几棵银杏树,被风一吹,便哗哗掉下金黄的叶片。音响里放的是轻松的爵士小调,期间穿插着几首摇滚乐,大家喝着咖啡,捻起一块萨拉米,谈论市场、投资、政治和旅游。 盛以晴的心情很复杂。 这会儿正值中午,京郊的山顶上带了些微的秋凉。刚刚爬山时一心想赢,这会儿放松下来了,脚后跟微微发疼,好曲繁漪注意到了,悄悄拉着盛以晴到角落说,“我带了一双便携拖鞋,你要不要换上?否则明天可能会疼一天。” 猫跟鞋脱掉,才发现两只脚红了大半,后跟磨破了一小块皮,曲繁漪哎呀叫了一声:“这么严重了?!“ 不等盛以晴反应,从包里拿了碘酒棉签和创可贴,小心翼翼替她处理了伤口。 山顶的清风吹过两个女人的头发,几米开外是聊的开心的男男女女,陈撰似乎注意到这边,见曲繁漪在帮她,与盛以晴对视了一眼,一万个放心。 棉签触碰伤口微微触电的冰凉感觉,然而曲繁漪的动作温柔又细致。她将拖鞋从包里拿出,递给盛以晴,笑嘻嘻的,“姐,下次出来玩,记得看看群公告啊。” “……这次太忙,忘了。”盛以晴挽了挽头发。 “没事,以后我把注意事项提前发你。就不会有误会了。” 盛以晴默了默,看着曲繁漪的脸,心里漾起了一股奇异的温柔。 这种感觉很神奇。 事后盛以晴与秋恣宁复盘,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地感受到一个“贤妻”的威力,过往的她是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上审视,而今天,当她被曲繁漪温柔妥帖照顾的时候,她承认,她在某一个瞬间产生了想和曲繁漪在一起一辈子的冲动。 “她好像一个妈妈,但她是一个升级版本的妈妈,她永远不会管束你,而是虔诚地照顾你。” 然而彼时的秋恣宁依旧嗤之以鼻:“保姆是最简单的工作。她们的工作没有深度,是谁都可以代替的。你和她们聊一聊就明白了,都是一群只知道美甲和做头发的娘们。” 然而秋恣宁没想到的是,盛以晴的焦虑,在后续的“聊一聊”里被放大了。 “我最近忙死啦!”饭后说话的是姜太太,“每天研究那些保险报告和政策,眼睛都要瞎了。” “什么事情那么忙?你是找了兼职么?”盛以晴震惊——我工作都没到这种程度。 “配置家庭保险。” 曲繁漪插话,“我最近也在研究。要给家庭的主要收入来源配置重疾险,同时我们也需要配置医疗险和意外险,除了这些消费型的,可能还需要考虑投资型的保险,包括我们未来的养老和孩子的教育基金。好在迟威在医院,医疗这一块我们省心很多。因为写这个,我记了好几个本子。” “真是羡慕你们两个医生家属。”姜太太捂着额头,看向曲繁漪,“最近保险法马上要出新规了,政策在收紧,我研究了几家分析报告,也咨询了一些专业机构,打算报班研究。 ” “大家都喜欢上课,我也正努力回到学校里去。”说话的是律师太太。 “你国企里的工作不好嘛?钱多事少离家近,回学校里去干嘛?”牙医太太问。 “打算考博士呢!上个月才发现我导师升博导了,我一想,还不如和他套套近乎,去混他的博士好了。反正我们工作也轻松要死——主要还是为了孩子考虑。” “怎么说?”曲繁漪。 “ 为了以后小孩上学啦。我最近一直在琢磨到底是换房好还是上国际小学好,攻略都做了大半了…… ” 说到这里,被姜太太眼神发亮打断:“国际小学攻略你也做了吗?天!你进度也太快了吧,关于小孩这方面,我前几天无聊只做了妇产医院的调研,连胎教都还没研究。拜托到时候国际小学的资料发我一份啊。” 律师太太比划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大方对姜太太表示:“没问题,我还加了几个讨论群,到时候拉你进去。”她又看向全场,压低了声音,像谍战片里交流重要情报:“但我现在发现了一个曲线救国的好办法,不需要买学区房,也能搞定好学校——去名校做老师。” 先考上导师的博士,然后再顺理成章谋求一个高校教职工的职位,再利用高校教职工的福利,娃啊,就可以从附属幼儿园到附属小学、附属中学,最后一跃进入大学。 “医疗和教育啊,总得解决一个。”姜太太看向几人:“你看你们都解决了医疗资源,我们只能努努力,把教育资源稳定下来了。” 盛以晴丝毫没有注意到姜太太的这番话已经彻底将她和陈撰排除在外了,而是被这项伟大的计划震惊,她看着姜太太:“所以你为了小孩上学,把职业都规划进去了?” “嗯呢。”律师太太侧了侧脑袋:“这是重点考虑的一个方面啦。但另一方面,我也挺想回学校的,一年有 4 个月的假期,和孩子同步。 ” “所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曲繁漪看向律师太太。 “我们这还在备孕阶段呢。”律师太太看向先生,“才刚结婚两年,希望明年能有一个虎宝宝吧。” “如果话题到这里的话,那我们干脆公开好了——”迅速接话的是姜先生,只见他轻轻揽着妻子的腰:“我们家这位,已经三个月多了!” “哇!”…… 在一片欢呼声中,曲繁漪沉默了,她看了一眼迟威。而迟威似乎没注意到,手机震动,一条短信进来了,他正愣愣看着手机发呆。 好在话题一个接一个地游过,从育儿又回到接下来的长假,太太们早已做好了两人出游的攻略,包括性价比最高的机酒与当地吃喝玩乐的推荐。言谈之中透露几人都加入了“最美太太群”,群成员里除了包括太太们,还有立志成为太太的准太太们,日常除了分享生活窍门、家庭健康资讯之外,还会分享各类美甲美睫、度假酒店与便宜话少的家政服务人员…… 而盛以晴,自始至终,都像一个哑巴。 秋日午后的阳光照在每个人的身上,草地是绿的,天是蓝的,落叶是黄的,然而这些颜色,都不及这几位太太们夺目,她们的光芒从眼睛照耀进入心底。穿着格格不入的盛以晴暗暗挺直了脊背—— peer pressure,同伴压力。 在盛以晴 30 岁的人生中,这个词始终贯穿。一直是“别人家孩子”的盛以晴,在此刻,她全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别人家的太太”——秋恣宁说的没错,这样太太聚会的场合,是需要好好打扮搭配,试图艳压的,但她也错了,在这样的场合,艳压的标准不再是女人作为个体的容貌、衣着、品牌包包和身材;而是一个女人作为家庭成员的周到、体贴以及为家庭所能创造的价值。 这是,完全陌生的,来自一群新婚太太们的同辈压力。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只觉得孤单。 是啊,那才是正常的婚姻吧?夫妻两人朝着共同的目标彼此付出,共同奉献,让两个人的脚步永远朝着一个方向同频前进。 她曾一直以为婚姻是一场角力,夫妻各自站在绳子的两端,互相拉扯,直到决出一方胜者,又或者,婚姻就是一辆地铁,他们一起上车,静静坐着,直到站点到来,再各自下车。 但是否,今天的盛以晴忽然开始反思,是否存在另一种可能呢? 婚姻是一场并肩而行的徒步,将缔约婚姻的两个人绑在一起,像一场两人三足走的古老游戏,朝着同一个方向,要配合、要默契、要坚持、要不抛弃,才能一直前进,看到更好的风景。 它本就应是一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终身契约。 它本就应以爱浇筑,许下此生共富贵、共患难的誓言,并甘愿为对方献祭自己的人生。 老一辈人没有说错,婚姻是神圣的。 而自己,玩闹一般的结婚模式,侮辱了它的神圣。 “陈撰——” 风滚过漫山遍野的丛林,再拂过他们的发梢,音乐声里,年轻的夫妻们各自聊天、打牌、玩飞盘,笑声不断,那是大家从城市奔向山林的难得放松的一个周末。坐在一边的盛以晴拿出手机,低头编辑微信,她说: “我们离婚吧。” 第31章 他确实把犯贱这个词刻到了骨子里 夏日的天很蓝,因为山高,而显得云低, 手机震动,陈撰低头看了一眼微信。 片刻后,回了一个:“好。” 下山的时候已经将近黄昏,一群人忙着收拾东西。大家嘲笑迟威之所以爬的慢是因为背包太重,好在一下午消耗完毕,下山时候多少能轻松一些。 迟威咳嗽一声,依旧拿出指南针看了一眼:“晚上吹的是的东北风,大家往……” 浪漫有限合伙 第36节 曲繁漪提醒:“威威,下山的路就一条。” 迟威牵了她的手:“我说的是,大家要小心感冒。” 夕阳挂在天边,陈撰与盛以晴自从那条微信之后,就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沉默着低头行走,一前一后。以新婚夫妻为单位的长队里,每两人就拉开了一小段距离,小夫妻们时不时说几句话,笑闹几句,姜先生更是全程护着有了身孕的太太。 盛以晴这才明白什么叫山上容易下山难,即便有了曲繁漪那双拖鞋,然而这段路草石嶙峋,时不时有石子和杂草钻进鞋底。猫跟鞋被她揣进了包里,她每走一步,都得停下,脱了鞋,甩一甩,再接着走。 “要不你穿我的?” 陈撰拉住她胳膊。 盛以晴看了他一眼,“算了,你别把曲繁漪拖鞋撑大了。” “那要不你穿我袜子?这些小石子硌得慌。” 她摇头:“臭。” 陈撰喔了一声不说话了。 下山后的众人依然上的是白天那辆大巴车,开到市区,大家再各自打车回家。周末的北京二环堵到死,盛以晴与陈撰各自坐在后座两边,无声刷着手机。他们下了车,一起回到陈撰家里,灯光打开,客厅是好几个打包了一半的箱子。 盛以晴扯嘴角打趣他:“你解放了诶,游戏结束。” 陈撰没搭腔。 两个人沉默地将几个箱子收拾好,搬到盛以晴家。等到几个箱子堆叠在盛以晴家玄关,客厅的灯亮起,盛以晴看了陈撰一眼:“你走吧。” 伸手就要关门。 “以晴……”陈撰却卡住了门,一把拽住她手臂,她抬眸看他一眼:“下周二,记得噢。” 陈撰不应,而是问她:“以晴,你有考虑过出国吗?” “啊?” “我其实想了很久。”他迅速说起了自己的计划:“我可以等你一年,推迟到后年入学,如果你现在开始准备的话,等到后年,我们就可以一起…” “出国又怎么样,你还想和我一起住吗?”她打断,忍不住揭穿,“为什么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呢?表面上爱的死去活来,结果要出国的是你。表面上磨磨唧唧不想离婚,可每天早早起床去公司,下班以后恨不得在地下车库里多待半小时的人还是你。陈撰,你想要什么?直白一点说。” 他的手僵在原地,看着她:“你,知道了?” 盛以晴没有理会他,“我是喜欢你,但我也不喜欢出国。出国留学是你的梦想,不是我的。出国这件事情,对我的职业生涯一点帮助都没有。我想要的是好好做 banker,事业顺利,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而你不是,陈撰,你想要的是留学,学你的梦想专业、看不一样的风景。我们想要的东西就是不一样的。” “我不是…我承认我确实不习惯和人一起住,但是我也不想和你离婚,如果这两者一定要选一个,我可以忍…” “婚姻不应该是用来忍的。”她看着他,“爱情也经不起在忍耐中消耗。想想我们为什么结婚——我们结婚只是为了让各自过上更好的生活,以便随时分开,而别人不是,你看到他们了吗?那才是婚姻,那才是过日子。我们太自我了,陈撰,不适合婚姻。” 陈撰沉默了。 “爱情不是结婚的必须选项。”盛以晴耸耸肩:“你回家吧。” 浪漫是最诱人的。她知道。但也是最短暂的。只有在童话世界里,才会有人相信爱情是值得为之奋不顾身的,可现实生活里,不需要奋不顾身,只需要柴米油盐,只需要无尽的迁就和家务以及生活里细枝末节的每一个牺牲,当一个个选项摆在面前时,自我如陈撰还是她,都会想要问一句:值得么?为了他/她? 所有的拧巴,不过是因为他们因为好奇与傲慢,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属于他们的世界。 “我知道了。”陈撰点了点头,扯出一个不知道是赞许还是苦涩的笑容来,“你说得对,游戏结束,我们的婚姻确实就像儿戏一样,我们也确实不太适合结婚。” 盛以晴也跟着笑了笑:“下周二民政局见。” 下楼的时候,正值夕阳,一阵风吹来,树梢晃动,掉下几片微微泛黄的叶子。风钻进衣领,微微的凉。 陈撰摸了摸后脖颈,夏天终于要结束了么? “北京市朝阳区政府发布暴雨橙色预警信号:预计未来 12 小时,北京市局部有 100 毫米以上降水,伴有雷电大风,请人民群众雨天非必要不出行,做好防范工作。” 周一那天晚上,盛以晴刚回家就收到提示短信。 夏末的天空有些闷,云层厚厚堆在天空,堪堪压在楼顶上。自周六野营之后盛以晴就没再见过陈撰,两个人也颇有默契没有再联系。 盛以晴正好一心扎入了工作里。邻近下半时,谢总给自己打了个电话,说他打听到了,美无限的创始人女儿孙宁一周后会带儿女来一趟北京,陪老公参加家庭日,预计会待三天左右。 盛以晴很高兴,“那我们提前约她呢?” “我约了。但她推脱没时间,说这次来北京主要是和家人一起,不想处理过多工作。” “这是借口吧?我看她个人还是倾向于联系信达。”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好在美无限的 cfo 和我们关系不错,他说能打听到一些孙宁参加家庭日的信息,到时候就得靠你了。” 盛以晴嗯了一声。 确实只能靠她了,毕竟混进别人公司家庭日这种丢脸的事情,谢总肯定不会亲自做。 “谢总,你放心。” 盛以晴洗完澡后从冰箱里抱出半个冰西瓜,坐在客厅的地毯上一边舀着西瓜一边翻美无限的尽职调查材料。oss 章节的内容写了大半,也发给谢总过目过,今年这个项目要是真能 lead 下来,她年底就能升 vp,年终奖再一凑,加上这些年攒的钱,估计能付现在这套房子的首付。 这么盘算着未来,她又想起了陈撰。 他现在呢?在做什么? 楼道里的窗户开着,穿堂风拂过他的刘海。陈撰一手扶着窗,另一只手拿着手机,身体微微弓着,靠在墙边。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为难: “留学推荐信这事情,我也想帮啊,但我这个资历确实不行。” 陈撰嗯了一声,“理解。” 他刚从健身房回来,出了楼就接到上司电话,两个人聊完了工作,他又试探性提起了推荐信的事情。 推荐信这样的东西说复杂不复杂,但多少需要一些交情,大佬们才乐意为你背书。因此这事的唯一复杂之处在于:他和大佬没有交情。 外企上下级分明,平日能接触到最高级别的管理层,就是中国区的负责人,也就是他的上司。然而他上司是财务出生,只在香港上过一年大学,这样的资历,对于他要申请的北美电影学院多少缺乏认可度。 留学中介那边建议他找亚太区的负责人,他找上司打听了,亚太区的负责人姓董,英文名叫 eric,拥有一位据说背景权势显赫的妻子,膝下还有一对儿女,非常传统的香港人。董总负责《父母世界》在亚太地区的事务超过十年,大多数时候都住在香港总部。 “总之,要么你去一趟香港,要么看看 eric 最近有没有来京的打算。有的话,我会随时通知你。看看他有没有时间。”上司提议。 陈撰点点头,“谢谢,辛苦了。” 电话挂断,他却依然站在原地。 从楼道的窗户往外看,能看到对面小区点点的灯火,落地窗户宛如一面面点亮的屏幕,装着一户人家的迷你世界。 他看到了那个坐在地毯上一边吃西瓜一边翻文件的女人。她散着头发,刘海绑了个小揪立在头顶,小巧的脸白净,距离太远,他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而每次他觉得她离自己很远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想要接近她。又偏偏每一次,当他觉得她离自己很近的时候,他又想要推开她,恨不得一个人待着。 不怪俞又扬吐槽他爱犯贱。他确实把犯贱这个词刻到了骨子里。 想到这里,他反倒释然了,也是,贱也不是全无坏处的,但凡把这个词刻在脑门上,毋论做什么奇葩事,也都不觉得奇怪了。 这么想着,那他干脆也别拘着了,勾勾嘴角,给盛以晴拨了个电话过去,劈头就是一句—— “喂,老婆。” 盛以晴无暇拿手机接电话,开着免提,手机放在地毯上,这么一个称呼从地面冉冉升起,她差点一脚把手机踢了:“我靠!你说话能不能正常点?” “不是还没离婚么?”声音里藏了笑意,他似乎心情大好。 “明天就离了。”她看了一眼时间,“还差 15 个小时。15 个小时后,就是前夫哥了。” “……明天几点?” “我预约了上午十点半的,在朝阳区民政局。要带好身份证、户口本原件,唔……还有离婚协议书,我草拟了一个版本,主要是财产那一块,明确好你的那栋房子是你的,其他的归各自所有。” 陈撰默了默,“不需要带结婚证?” “哦哦,要!但我们结婚证……你记得放哪儿了吗?我好像找不到了。” “你找找你电视下面那个文件夹里呢?”他模模糊糊有个印象。 盛以晴依言拉开电视柜下面的抽屉,翻了翻,果然找到一本红本,打开,就见到穿着白衬衫的两个人的合影,傻乎乎地对着她笑。 她印象很深,拍结婚照那天他们起了个大早,那天天气难得好,明明是个周六,可那天却不需要排队,结束后他们顺带吃了一顿火锅,偏偏那家火锅店有一个新婚夫妻的活动,结婚纪念日那天持结婚证到店可打 7 折,而结婚当日持证到店,就能打到 6 折。再后来,他们去了附近的网红甜品店,幸运地买走了最后一块起司小蛋糕…… “过分好运了!”那天结束时盛以晴对陈撰感慨,“咱应该每天结婚。” …… “喂喂,找到了么?是不是在电视柜下面?”电话那头陈撰的声音打断回忆,盛以晴嗯了一声,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语调显得正常,“那我们明天见?” “一起出发呗。坐我车。” 这么说完,一声惊雷自天边轰然而起。哗啦啦地一声,下雨了。 雨下了一整晚。 今年夏季雨水不断,全国各地都出了暴雨新闻。一大早的新闻纷纷报道,自入了汛期以后,北京将在今日迎来最强降雨。 手机依然里的橙色预警依然弹个不停。 陈撰一脸平静坐在车里,只听雨点如冰雹一般砸向窗玻璃。过了会儿,远处跑来一个穿着雨衣踩着雨鞋还撑着雨伞的人,陈撰怔了怔,等她跑近,探身替她开了车门。 “……你不至于吧?”他目瞪口呆看她一身装备。 “好几个橙色预警,还说是最强降雨,之前大暴雨可是死过人的!多准备一点是好事。”盛以晴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摸出逃生锤、泳镜、能量饮料和压缩饼干,乱七八糟一堆东西往陈撰面前一摆:“看到没?都是救命的玩意!” “……啧。”陈撰偏了偏头看她:“我发现你爬山回来不一样了。变得……” “嗯?” 他的食指挠了挠耳朵,想出了个形容词:“贤惠了。刚你那东西的架势,跟曲繁漪似的。” “滚,我这是为了保命。谁让咱选这么危险的天出门……” “也可以不出门。“他打断。 “你想继续结婚做牛做马啊?一个人在地下车库没待够?这几天家里没了我是不是爽到飞起?” 他不答了。盛以晴嗤一声,语调坚定:“总之今天这个婚,豁出命都得离!” “……离。特别应该离。”话从牙缝里蹦出来。 不就是互相伤害么?谁怕谁。 盛以晴不语了,低头将乱七八糟东西往包里收,催促他开车:“那你赶紧,下这么大雨肯定堵。别误了咱离婚的吉时!” “你放心。我可就盼着这一天呢,保证准点让您离上。”陈撰发动油门。 “不怕一路红灯?” 他懒洋洋打转方向盘,“你没发现么?只要咱俩一起出门,从来一路绿灯。” “……真的?”她一愣。 “对啊。老婆~”他笑。 浪漫有限合伙 第37节 “谁他妈是你老……”话被打断。 只见陈撰一只手打方向盘,另一只手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张红本,往她膝盖上一甩,轻飘飘提醒:“还有一个小时。” …… 当今天的第 5 个红灯点亮在陈撰面前的时,他下意识忍住了骂脏话的冲动。 暴雨丝毫没有停歇的趋势,雨刮器才划下,窗玻璃又在下一个瞬间被一键模糊。车子的前风窗宛若一张正在后期的照片,被一只只圆头笔刷迅速而细密地点上了马赛克。 马路上的车很少。北京的大马路难得通畅,两边的大楼门窗紧闭,路上连行人都看不到,世界仿佛静默了。 他们一路开去,莫名觉得自己行驶在末世里。直到,遇见第 6 个红灯。 “……你不是说咱俩只要一起出门,就一路绿灯么?” “……你觉得今天为什么一路红灯?”他没好气反问。 还不是因为出门离婚。 “……”盛以晴吃瘪,顿了几秒,趁着红灯,搂着陈撰的脖子就在他脸上狠狠一啄,“那我亲你呢?这样,能不能变成绿灯?” 红灯依然平静。 “……”陈撰睨了她一眼:“你就是单纯想亲我吧?” 不等她回击,又贱兮兮补了一个:“老婆?” 大概是盛以晴的吻真的起了效果,自那个红绿灯以后,总算顺利起来,甚至连雨势也渐渐小了,到达民政局时,已经接近上午十一点二十,工作日本来人少,加上今日暴雨、日子也普通,一上午没来几对夫妻。工作人员正觉得无聊,就见推拉门一开,站着一对被雨淋湿大半的俊男美女,两个人先将雨伞收了放在一边,再接着,美女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俊男,俊男抽出一张纸巾却不管自己,而是掰过美女的脸,替她细细将脸上的雨水擦拭了。而美女先是愣了愣,不自在的神色一闪而过,也抽了纸巾,一只手扯着对方耳朵,另一只手替他擦拭…… 两个人这么旁若无人地整理完毕,这才发现工作人员都盯着自己看,瞬间尴尬起来,环顾一圈,“呃——” 果然!工作人员饱含热泪:只有坚贞不屈的爱情,才能让一对夫妻冒着橙色预警也要来一趟民政局! 随即,一位年轻的工作人员热情地迎了上去,“两位,结婚登记这边走。” “不好意思。”只见俊男美女的表情更加尴尬了,俊男揽着美女的肩,抱歉地看向工作人员:“我们是来离婚的。” “……啊?”大脑宕机片刻,工作人员这才反应过来,“离婚么?呃,那你这边拿个号,稍等片刻。” 休息椅上零零散散坐了几对夫妻。广播每隔十几分钟会叫一次号。陈撰和盛以晴的运气确实不赖,他们恰好拿到了上午的最后一个号。 两个人并排坐着,各自刷着手机,盛以晴干脆直接抱出了电脑,火速处理掉几封邮件。过了会儿,陈撰手机铃响,来电显示是他的上司,几句工作交代完,忽然提到:“对了,你那个推荐信别担心了,eric 下周肯定会来一趟北京啊!我都差点忘了。” “什么时候?”他一愣。 “你没看昨天行政的邮件吗?周六是北京办公室的家庭日,这次在朝阳公园,每年这个时候,eric 都会来的。” 《妈妈世界》因为是母婴杂志,家庭日是对于公司而言是仅次于年会的重大节日,公司会邀请员工家属一起欢聚一堂,野餐或者爬山——结婚前的陈撰本就对这样的活动避之不及,而前两年的陈撰本着“不给对方额外负担”的婚姻准则,对于家庭日一概称病或者有事不去。是以习惯养成,这次对家庭日的邮件直接忽略了。 “所以,他下周会来参加家庭日?” 陈撰重复了一声。一旁的盛以晴像是听到了什么关键词,看了他一眼。 “对,不过家庭日必须携家带口来才行。你爱人呢?” 陈撰不语了。 也就在这时候,大厅的广播叮咚一声,机器女声缓缓开口:“请 018 号到 2 柜台办理业务。” “到我们了。”盛以晴拉了拉陈撰,将笔记本电脑塞回了包里。拿起手机时,这才看到一条未读微信,蹙了蹙眉头,过了会儿,她像是看到什么消息,僵了片刻。 离婚柜台的工作人员往往比结婚柜台的看起来要疲惫一些,见惯了各色人情冷暖以及人心丑恶,久而久之,神色都淡漠。工作了一上午,连厕所都没来得及上,加上早上食堂的饭不对胃口,少喝了一碗莲子百合粥。这会儿又是饿,又是急。 好不容易等来了最后一个号,她赶忙接过资料,恨不得立刻走流程盖章。可出于职业素养,还是不得不抬眸瞟了盛以晴和陈撰一眼,问了一句废话:“办离婚是吧?” 却见面前那对男女顿了片刻,一个点头,一个摇头: “嗯。” “不!” 第32章 有任务,离婚暂停! “哈?”工作人员笑了:“到底离不离啊?” 陈撰也懵了,看向盛以晴,“你什么意思?” 盛以晴不理陈撰,看着工作人员:“不好意思啊!我们这儿临时出了点分歧。” 工作人员瞥了这对小年轻一眼,“想好了啊。我这上午最后一个号了,你俩要是不离,我吃午饭去了。” 陈撰测过身子,仔仔细细看着盛以晴:“真不离?” “不离了!下次再离。”她拽着他就要往外走。 “下次可能没空呢。” “反正今天不能离。走走走。”这架势,像是真不肯离婚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离?我半年除了今天都没时间。”陈撰岿然不动,抱胸站着,语气吊儿郎当。 盛以晴瞪他。 工作人员不耐烦了:“最后一分钟,离不离给个准信我去吃饭了。” 陈撰似笑非笑睨了盛以晴一眼,眼色问她:“要么现在离,要么半年以后再说。” 趁火打劫。然而没办法,此刻人为刀俎,她为鱼肉。 盛以晴咬咬牙,“不离!” 这么说完,抱着陈撰胳膊,深深对工作人员鞠了一躬,“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下次再离。” 陈撰嗤一声笑起来,乐了,双手插兜任她拽着,语气勉强:“行呗。就勉为其难再让你续半年。” 这么说着,另一只手揉了揉她脑袋,贱兮兮唤了声:“老婆~” “什么世道?”工作人员看着俊男美女离去的背影,莫名其妙:“早该离的,死活舍不得离,这黏黏糊糊的,反而一天到晚吵着要离……烦人,吃饭去!” 盛以晴将陈撰拽出了民政局大门,雨已经停了,太阳颇有几分要突破云层的架势,可陈撰却不动了,弯下身子来,一脸探究看着盛以晴。看得她发毛。 “干嘛?别看我。”她伸手遮他眼。 “为什么不离了?”他掰下她手。 “出了一点状况。” 他一下子严肃起来:“你怀孕了?” “……怀了个你。”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她直接将手机递上,是她和谢总的微信对话框。 只见谢总在二十分钟前盛以晴发了一个链接,点开是一张临时工报名表。 外加一条语音,语音点开,谢总的声音传了出来:“以晴啊,我打听到了,孙宁下周六会带女儿参加她丈夫公司的家庭日,她的丈夫叫 eric,是《父母世界》的亚太地区负责人,活动地点在朝阳公园的百乐宫庄园。正常参加家庭日都是内部员工及其家属,外人很难混进去。不过我刚看到了百乐宫周六那天招临时工,你看看能不能报个名做服务员。” 盛以晴掐断了语音,一脸严肃看着: “《父母世界》是你们公司对不对?周六有个家庭日你知道吧?” 陈撰的神色莫测,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所以你是看了这条消息,才死活不肯离婚的?” “当然了!这婚今天要是离了,我大周末就得去百乐宫做服务员了!你说我们老板是不是损?为了让我接近客户,什么招都能想得出来。” 陈撰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转身往民政局里走去:“要不还是离吧…我还挺想看看你扮演服务员…” “你想死?”她赶紧拽住他。 玩笑适可而止,陈撰敛了笑,只说,“成呗。正巧我也有件事找你帮忙,我们一边吃饭,一边打算。” 这么说着,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走到停车坪,嘀了声解锁,拉开车门,示意她赶紧上车。 “吃什么?”盛以晴愣愣跟上。 “当然是两年前吃的那家火锅啊?你忘了,结婚纪念日当天持证过去,能打 7 折。”这么说着,他勾唇,“咱今天不是正好带着证么?” 盛以晴哦了声。 她只记得今天是约定离婚日,却忘了,也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好在那家火锅店还没倒闭。 火锅店开在写字楼边上的商场三层,这会儿是工作日中午,吃火锅的人不多。两人进门找了座位,刚扫完码点了锅底。盛以晴便迫不及待催他:“你有什么事情要找我,说说。” 陈撰一脸郑重:“《史密斯夫妇》看过没有?咱俩现在就是这个情况。” 盛以晴:“哈?” “夫妻任务!懂不懂?” 盛以晴愣,“这电影不是说相爱相杀的么?” 服务员将锅底小菜牛肉卷虾滑鸭血鱼贯端上。 “不重要。”陈撰轻咳:“周六下午,朝阳公园,家庭日,你要见孙宁对吧?” “对。”盛以晴坐直了些,“我想找机会和她聊聊项目。她是我们客户创始人的女儿,也是公司董事。” “行,正好,我要找她老公,eric,我们亚太区的负责人。我需要他的推荐信。” “所以你本来就要参加家庭日?”盛以晴扬了眉毛。 “嗯哼。”陈撰默认。 “那你今天还要离婚?!” “家庭日……又不是一定要携带人类家属。”他微微一笑,“我原本打算着,要是你今天你和我离了婚,我大不了向俞又扬借条狗……” “……”盛以晴和善地拍了拍座位:“你要不要坐到我身边来?” “嗯?” “方便我揍你。” 一顿火锅吃了 2 个小时,两个人顺带开了个会,会议初步决定了周六朝阳公园百乐宫计划。据陈撰了解,eric 及其妻子都是十分非常不苟言笑的人,据往年参加过家庭日的同事们吐槽,他们夫妻俩宛如冰山一般难以靠近。这么多年来,几乎不怎么员工闲聊,连话都很少。要想和 eric 夫妻交谈,只有一个办法—— 陈撰看着盛以晴:“获得当日最佳夫妻。“ “这是什么玩意?“ “家庭日会在每年评选出一个最佳家庭,而最佳家庭,会由最大的老板亲自颁奖。据我们公司的老员工透露,这么多年,eric 只会在颁奖之后,和获得最佳家庭的夫妻们闲聊一两句。” “这个最佳夫妻很难么?” 浪漫有限合伙 第38节 “我了解了一下,往年家庭日的活动一般包括游戏竞赛、创意手工艺还有厨艺比赛几个部分,最终大家会依据竞赛成绩,加上观众投票来选定当天的最佳家庭。” “还要观众投票?投票的依据是什么?” 陈撰瞥了盛以晴一眼:“厨艺。” “哈?” “游戏竞赛后就是厨艺比赛环节,要求太太们按照当天的主题词以及现场准备的食材包准备点心,分给在场的家庭,再由大家投票,也就是说,只有太太的厨艺越高,得到的票数才会越高。”说到这里,陈撰慢条斯理看着盛以晴:“你说你,会做饭吗?” “……我提前练练?” “别忘了,有主题词的。”陈撰食指点了点盛以晴的脑袋:“厨艺大赛要按照到时候行政给的主题来准备点心,没办法提前作弊。而且据说,eric 为人非常传统,他最欣赏的家庭,往往都是太太在厨艺大赛遥遥领先的家庭。” “那咱不是彻底完蛋了?”盛以晴瞪大眼睛。 “走一步看一步吧。”陈撰叹了一口气。一对结婚了两年都没住在一起的夫妻,一段本来都计划离婚,就因为这个家庭日而死灰复燃的婚姻,现在要去争夺一个母婴杂志的最佳家庭,怎么听怎么痴心妄想。 但盛以晴已然被激发了斗志,只见她将头发一扎,手握成拳敲了敲桌面,用前几日爬山时的眼神看着陈撰,饱含杀气: “我!们!要!赢!” 家庭日在 7 天以后。 北京办公室上上下下加上员工家属一共 60 多人参加。百乐宫的主楼在朝阳公园一角,平日里不开放,西洋建筑外观,主楼后就是一大片的树林和湖泊。行政部的人贴心,提前一晚上将家庭日的活动安排、手绘地图以及着装要求发到了员工邮箱。 一进百乐宫的大门,就看到巨大的紫色横幅和几个卡通人形立牌,写着“夏日狂欢,家的牵绊”。再往里走就是签到台,所有的员工以家庭为单位进门登记、领取手环后在签字板上合照。 主楼后门是三米高的玻璃窗,夏末的阳光透进来,明晃晃的,一大片湖泊与青葱树影映入眼帘,遥遥看过去,湖的对岸是几只散步的羊驼,一派悠闲。 家庭日的主会场在楼后面的草坪上,到处贴着《父母世界》的 logo 和家庭日的标语。树荫下驻扎着七八个小帐篷,湖中央则是能容纳 30 人的大帐篷,帐篷下摆满了户外椅,更远处甚至还种了几棵假的椰子树,树和树之间捆了吊床,营造出假日气氛。路边的灌木丛里藏着小音箱,这会儿咿咿呀呀哼着欢快曲子。盛以晴和陈撰到的时候,人已经来了大半。有一家三口、带着父母的、也有两口之家,还有几位带着爱犬来的年轻员工。 两个人今儿显然狠狠搭配过。这套蓝白相间的运动情侣服也是前天盛以晴下班时在国贸商城特意买的,上身是男女同款的短袖,而陈撰的下身是长裤,盛以晴则穿着不过膝的网球裙。清新配色,在一片姹紫嫣红中格外瞩目。加上俊男美女的组合,让陈撰和盛以晴一出场就挣得了大家的注意力。 一路走来,小夫妻脸上挂着营业笑容,陈撰偏了偏脑袋,耳语:“你今天稍微收敛一点杀气。” 盛以晴保持假笑,掐他手:“我杀气很足么?” “你说呢?”他压了压眉毛,“今天这种场合,你……” 还没叮嘱完,就见陈撰的上司携着夫人朝他们款款而来。 “可以啊。你还真结婚了?”上司拍拍陈撰肩膀,看向盛以晴:“弟妹眼光不错。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上司年过 40,戴着眼镜,说话温和,连夫人也是,夫妻二人看着盛以晴,眼里含笑。 陈撰清了清嗓子,替盛以晴回答:“金融。” “啊哎哟,那工作肯定很忙吧?” 陈撰紧张起来。这个年头,对一个已婚女人说“工作很忙吧”实在是一个敏感的话题,因为精力在事业上了,就意味着她将无暇顾及家庭,而一旦盛以晴一开始就被盖上了“女强人”的印章,那么,温柔贤惠妻子的人设,就彻底立不住了。 他紧了紧牵盛以晴的手。 可她却像没感觉到一般,将他的手甩开了,下一秒,盛以晴挽了挽头发,低下头,害羞一笑: “还可以啦。我比较顾家。” “?”日哦,这女人被夺舍了? 盛以晴没理会陈撰的眸光,依然是温柔微笑,看着上司和妻子,提议:“对了,刚刚这边的风景很好,你们要不要拍张照?我很擅长拍照的。” 上司和妻子一愣,赶紧点头,正要把手机递给盛以晴,就见盛以晴从包里拿出一台相机,娓娓道来:“用我的吧。单反照出来好看。回头我把照片整理整理,拜托先生发给大家。” 这么说完,又从背包里掏出了个陈撰略微有些眼熟的折叠反光板,温柔递给陈撰:“麻烦你给嫂子补一下光。” “……” 这边拍着照片,很快又过来几对同事夫妻,甚至还有抱着狗的,见到了盛以晴的装备,纷纷热烈恳求盛以晴给自己拍几张。 陈撰被晾在了一边,摸摸鼻子,只得和同事们随口聊了起来,好不容易等盛以晴拍完照,就见她周围已经汇聚了几个女同事和女家属,其中一名还怀着身孕。 完蛋,盛以晴可别和别人宣传什么不婚不育的观点。 他担心她露馅,赶忙过去,然而,隔着一米开外就听见盛以晴细致地正和人聊着产后护理以及孕期注意事项。 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要聋了。 “咳,以晴。”他拉了拉她的袖子。 盛以晴很快转过脸来,脸上依然是温温柔柔神色,看向他的眼神写满了倾慕与崇拜:“怎么了?先生。” 一番操作,让陈撰的心徒然一抖——草。 “那个,马上要游戏竞赛了。”他提醒,朝一旁的网球场抬了抬下巴。盛以晴点点头,施施然对几位女同事说道:“那我们先走啦。一会儿再见。” 其中一名女同事甚至流露出了几分依依不舍:“晴姐,那个奶酪馅饼的方子……” 盛以晴拉了拉她的手,亲昵,“我一会儿发你微信。” 两个人好不容易走到人少的地方,陈撰第一时间掐住她的脸:“被上次爬山的太太们夺舍了?!到底是不是盛以晴?” 盛以晴哇哇大叫,掰开陈撰的手,扬了扬下巴:“我牛逼吧?” 他哼一声,好笑,“你是把曲繁漪吃了吗?” 盛以晴嘿嘿一笑,从双肩包里摸出一个花里胡哨的手账本,“还真是曲繁漪给我的。” 关于如何扮演贤惠太太,盛以晴特地找曲繁漪取了经。 曲繁漪十二分大方,不仅将照相机、遮光板借给盛以晴,临走前她又跑到客房,翻箱倒柜拿出一本手账,颇为珍惜地递到盛以晴手上:“这是我自己做的一些笔记,关于夫妻集体出门在外社交的细节……你可以随时翻一翻,到时候要是遇上什么意外,也能处理。” “这么细致?!”当时的盛以晴不能理解。 “当然了。夫妻对外社交,是要把两个人拧成一股绳,你们必须扮演不同的角色,根据不同的目的,有的时候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而有的时候呢,一个是主角,另一个是陪衬;还有的时候,一个是外放,另一个则要内敛……这些都是有讲究的。“ 曲繁漪一边说,一边端详起盛以晴来,“比如明天,既然是见他的公司同事,你的打扮也一定要对位,不是太过张扬,也不能太过无趣,得美中透着人妻感,衣服不能太宽松,但也不能太紧身,要端庄而不木讷。” 盛以晴郑重点头。 曲繁漪继续说,“还有,和他们交谈的时候,不要喧宾夺主,尽量把重点和话题都围绕着陈撰,然后他说话的时候,你要在一旁星星眼看他——” “这是不是网上很流行的日本女孩子相亲诀窍?”盛以晴皱眉头嫌弃。 “人设!人设!既然是以太太的身份出现在大家面前,你就要抛弃你的独立,展现出你附属品的一面。就像上次那爬山局,你以为那些太太真这样?不管你心里怎么想,这样的表现,能够效用最大化。只要让大家羡慕陈撰,你的目的就达到了,ok?” 盛以晴赶紧点头。 “扮演完美太太没有那么容易的。“最后送盛以晴出门的曲繁漪总结陈词:“为什么你们家电饭煲的米饭就比别人家的好吃?为什么只有你能买到最应季最新鲜的食材?为什么每次带着你出门别人都在夸他?为什么你在家的时候,家里永远香又温馨?……都是细节!而一切的细节,迟早会让你的丈夫意识到,他,拥有一个世界上最专业的,老婆。” “……确实……”陈撰点点头,由衷感叹,“牛逼。” 网球场就在不远处,按照时间安排,十分钟以后就是游戏竞赛,报名人以夫妻为单位,并且,只有报名比赛的的家庭才能参加最佳家庭的角逐。 陈撰事先做了打听,往年的比赛项目要么是两人三足跑,要么是丈夫抱着妻子进行障碍物冲刺、要么是接力赛。 总之离不开体能比拼。他生活一向自律,这么多年来保持每天运动的习惯,这一周,甚至让盛以晴也跟着自己一起做了几天有氧。 阳光明晃晃照在操场上,八月底的天已经不算太热了。被征用的网球场被重新装饰过了,空荡荡的,用彩带划分出跑道。 在出界线外面坐满了围观的家属们,摇旗助威。 两个人这会儿领了队伍袖套别在袖子上,一对夫妻算一队,十多个队伍站在裁判面前,裁判是北京办公司负责人的司机,乐呵呵的,颇为客气说道:“这次比赛很简单,两人三足走,5 对一组,一共分成两组,最后哪支队伍用时最少,就是冠军。大家准备就位——” 陈撰与盛以晴被分到了第二组,眼见着第一组马上要比赛完毕,第二组运动员在起跑线上就位了。 “你可以吧?”陈撰小声问。 “当然!”盛以晴扭了扭胳膊和脖子当作热身,初战告捷的她这会儿志得意满,挥着胳膊在陈撰耳边杀气腾腾下狠话:“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噗嗤。”身边一个陌生的人笑了出声。 盛以晴转过脸去,只见对方是个不到 50 岁的大叔,戴着眼镜,皮肤偏黑,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一条条的褶子,他和她妻子的手臂上都挂着一条橙色袖套,显然也是运动员。 盛以晴对大叔干干一笑,看向了陈撰,却没想到陈撰的神色比她还迷茫——这人是哪位?就连他身边的女人,他也完全陌生。 “你好。”片刻后,大叔开口了,浓厚的香港口音,对两人伸出了手: “你们可以叫我 eric。” 第33章 透心凉的滋味从头袭来——是陈撰往她脑袋顶搁了一根冰棍 两个人的脊背瞬间直了。 是他吗? 陈撰只在系统里见过几次 eric 的照片,那种磨皮高光处理后千篇一律的商务证件照。印象里的 eric 也是戴着眼镜,将近 50 岁的年纪。 陈撰扯着嘴角,对 eric 点点头,自我介绍:“你好,我叫陈撰。北京办公室创意部的。”又指着盛以晴,“这是我的妻子。” eric 笑笑:“我是香港办公室的,以晴你好,这是我的妻子……” 一声欢呼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是第一组的比赛结束了,工作人员拿着绳子走来。盛以晴与 eric 的妻子只得对视了一眼,点点头,再回到各自的赛道上站好。 裁判挥了挥手里的旗子,示意大家准备: “three!” 陈撰的手揽住盛以晴的腰,又拉了盛以晴的胳膊扣在自己腰上,提醒盛以晴集中注意力。 “那人到底是不是你们亚太区负责人?他老婆是孙宁吗?” 裁判:“two!” “不重要。用心比赛就行。” “不行!”盛以晴瞪着陈撰,“要是他们真是 eric 和孙宁,这就有讲究了!比赛必须要让老板赢!” 裁判:“one!ready——” “来不及了,先赢了再说。”陈撰摆好姿势,“你认真一点。” “不……” 裁判:“go!” 随着一声哨声,两边观众沸腾起来!陈撰率先迈了一只脚,盛以晴也连忙跟上, 十多个人歪歪扭扭向前出发。 游戏竞技作为本次任务的“重点考题”,陈撰和盛以晴早就在小区楼下进行过集中训练。 毕竟训练过,加上普通夫妻不可能无聊到在家练习两人三足跑,比赛才开始没多久,陈撰和盛以晴便遥遥领先。身后陆陆续续传来参赛同事摔倒的声音,周围观众笑闹成一片。 浪漫有限合伙 第39节 眼看着比赛已经过半,盛以晴越想越不对,拽紧了陈撰手臂分析:“不行!有阴谋!” 陈撰一呆:“这种破比赛能有什么阴谋?” “为什么他们都摔倒了?是故意的吧?因为 eric 在!这次的比赛,冠军必须是 eric!” “不会吧……” 她的语气太过肯定,让陈撰都疑惑了。两个人的速度慢了下来。盛以晴赶紧往后瞄了一眼,果然,eric 夫妇还没摔倒,两个人低着头,eric 嘴里喊着节奏,朝他们步步逼近。 “摔!”盛以晴当即发号施令。 “哈?”陈撰以为自己听错。 “人情世故!人情世故!”她着急,“再不放水就赢了!”眼看着 eric 夫妻就要赶上,盛以晴不肯动了。 “不是……”陈撰无奈:“你平时这么一个好强的人,怎么现在不想着赢了?” “现在的输!才是真的赢!”说完,她咬牙,当即停住了脚步。 两人三足跑最关键的是迈步节奏和两人配合,同时一定要保证身体的平衡。盛以晴这么一停,又恰好陈撰提了步子往前迈,被捆在一起的两个人瞬间如同一台散架了的机器,剧烈摇晃起来。陈撰赶紧反应过来,也跟着一停,确保两个人不会摔倒。 这么僵持着,身后另一对夫妻也接着赶到了,很快超过了 eric 夫妇。眼看终点线近在咫尺,盛以晴还是不肯冲刺。 “再胡闹就真输了。”陈撰着急。 盛以晴:“这比赛绝对不能赢!我们得保证 eric 赢!” 此刻他们依然排在第一,另一对夫妻超过了 eric 夫妻,几步就要赶上来。 “干掉第二名!辅助 eric 夺冠!”她一咬牙,发出命令,抱着陈撰往后重重一仰。只听“嘭”一声,后仰的他们和另一对夫妻撞在了一起。 四个人摔作一团。身下传来一声闷哼,盛以晴压在了一个女人身上。 观众爆发出一阵嘘声,再紧接着,一阵欢呼声传来——有一个队伍跑过了终点线。 比赛结束! 盛以晴和陈撰赶紧爬了起来,等到他们看向身下被压着的那对夫妻时,瞬间傻了眼。 “eric?!” 风从湖面上吹了过来,夏季的天很蓝,云朵飘过,印在湖面上,被微微拉长了形状。一块石头被扔进湖中,咚一声沉入水底,搅乱了这片天空。 盛以晴坐在湖边,抱着脑袋。 一阵脚步声靠近了,停在身侧,过了会儿,脑袋上方传来冰凉凉的触感——陈撰往她脑袋顶端搁了一根冰棍。 “……怎么样了?”盛以晴有气无力抬起头,捡起掉落在草地上的冰棍,撕开包装纸。 “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还有一个好消息,以及,还还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陈撰在她身边坐下。 “你用最折磨我的顺序告诉我就行。我应得的。” “不要这样说自己。”陈撰好笑,摸了摸她头发。 “坏消息你也知道了,比赛我们输了,第一名也不是 eric 夫妇。” 盛以晴一脸沮丧:“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陈撰凑到她耳边,“这个 eric,不是我们要找的 eric,他老婆也不是孙宁。我刚去打探了一下,他是香港人没错,但只是香港办公室的普通员工,因为这几天在北京旅游,顺带参加了家庭日。” 盛以晴一愣:“真的?!”随即更加愧疚:“我们一会儿见到他们了,再多道歉几次。” 陈撰睨她:“人家早就说没事了,反正也看不出来你是故意摔的。只当自己倒霉。” “那真的 eric 和孙宁呢?”尽管是家庭日,但人太多,加上场地又大,高管们吃饭、休息也在专门的地方,是以到现在为止,他们也没见到 eric 和孙宁的庐山真面目。 “还没来呢。我问了上司,说小孩火锅吃多闹肚子了,上午两个人在医院里陪着,要到下午才能来。” “难怪。”盛以晴点点头,过了会儿,闷闷说道:“这件事,怪我。” 陈撰凉凉瞥了她一眼。 盛以晴抿抿嘴,总算憋出一声:“对不起。” 难得服软。 陈撰哼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橘子来,递给她:“罚你把橘子皮剥了。” 这会儿已经是午餐时间,主楼里准备了自助餐。饭后可以自由散步,还能去湖对岸近距离看一看羊驼。 两个人并肩坐在岸边,盛以晴将剥完的橘子一片塞陈撰嘴里,一片塞自己嘴里,又将橘子皮塞进背包侧袋里。 “对了!还有一个坏消息是什么?” “噢。”陈撰点了点嘴,示意盛以晴再喂自己一片,“最后的游戏竞赛成绩也出来了,咱俩,倒数第二。并且,按照最新的规则,这个排名会计入最后最佳家庭选拔的权重里。” “所以…我们基本和最佳家庭无缘了,对吧?”盛以晴更加后悔,将脑袋埋更低,“今天确实怪我…我不应该……” “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陈撰不忍心见她这样,伸手捏住她的脸,打断了她的话,“你还有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你是说?”脸被捏着,发音也含糊。 “一会儿的厨艺大赛啊。”陈撰问出了一个连自己都知道是否定的答案:“有没有把握——夺冠?” “……” 如果要评价盛以晴的厨艺。 陈撰很难用到不冒犯的词汇。简而言之,盛以晴没有厨艺。厨房里最常用的工具只有微波炉和泡面锅。 眼看比赛马上开始,行政部门的几个工作人员正忙着在草坪中央搭建比赛场地,他们用好几张餐桌排成一个巨大的“口”字型,每张餐桌上摆着一口电磁炉、陶瓷锅、一个菜板还有一把刀。而餐桌的两边则堆着小山一般的食材。 比赛规则很简单,以家庭为单位出战,每个家庭派出两名成员,哨声响起后,一名成员负责抢食材,而另一名成员蹲守在餐桌旁,用抢来的食材在指定时间内进行烹饪。最后再将成果分给现场观众,由观众投票选出最佳食物。 此外,在成员抢夺食材结束后,裁判组会另行公布今天的主题食材,而所有的参赛选手在烹饪过程中必须大量使用主题食材 ,否则,将视为偏题。 在盛以晴看来,游戏规则已经不重要了,按照她的水平,能将陈撰抢来的食材弄熟,就是胜利。 参赛选手已经就位,陈撰和盛以晴这回别上了橙色袖标,他偏偏头凑到她耳朵边,低声问:“……要不你去抢食材,我来烹饪?” “为什么?” “你可以释放一些杀气。”他逗她。 盛以晴摇摇头,“不行。高管们都看着呢。他们眼里的好太太就得守着锅!” “那我抢什么食材?” 盛以晴干脆摆烂了:“生的,面包,果酱,奶油,甜的。” “西餐?”陈撰皱眉,“还有主题食材你忘了么?去年的主题食材是肥肠,前年是猪脑,再前年是麻辣鸭舌……” 盛以晴深吸一口气:“大不了我做肥肠三明治、猪脑三明治、麻辣鸭肠三明治……总之,我权衡过了,万物皆可三明治。” 他皱眉:“……你彻底不想赢了吗?” “你别管。” …… 裁判一声令下,几名男同胞立刻冲了出去,不约而同先奔向酱料区。毕竟北京办公室的大佬们热菜川菜,因而这几年的家庭日画风过分统一,主题食材无一不是传统的中餐,是以历年的厨艺大赛,本质上是川菜比拼。甚至之前有人做了排除法,将这十年来的主题食材都列举了一遍,认为今年的主题食材不是牛尾就是猪肚。 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盛以晴想要万物三明治的方案绝对是在自寻死路。 想到这里,陈撰已经到了酱料区,他本身跑得就快,下意识拿起一罐豆瓣酱和老干妈,又看了不远处的盛以晴一眼,深吸一口气——“算了,按她说的来。” 豆瓣酱与老干妈一放下,就被紧随而来的同事抢走,丢下一句:“谢了啊,撰哥。” 很快,酱油、老抽、料酒、蚝油……都被一扫而空。 陈撰无奈,在剩下的调料里拿了一罐白糖。 食材争夺时间一共一分钟,而场上就出现了第一个“奇观”:只见在一群激烈争夺的选手身后,跟着一个遛弯一般,悠哉游哉的陈撰。 他一只手拎着篮子,宛若废品回收工,别人不要什么,他偏偏捡什么。拿了几片面包,又随手摘了几片大家抢剩下来的菜叶子,不到 30 秒就完成任务,将篮子往盛以晴面前一递:“喏。” 俨然一副彻底放弃治疗的状态。 站在锅旁的盛以晴看着陈撰:“对我这么没信心?” “想听实话?”他叹气,坦然道:“明知道是必输的局了。 “那你怎么不拿别的道具?” “只要你说了,我一定会配合你。比起输了游戏,不配合老婆的罪过,更大一点。盛以晴——”敛了笑,他看向她的眼睛,弯弯嘴角:“我不想让你失望。” “时间到!请所有队员归位。” 裁判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裁判站在口字形的正中央,只见周围人的餐桌堆成了小山,只有盛以晴和陈撰的桌子上,放着一捆面包切片、生菜,以及乱七八糟的炼乳、白糖,甚至还有一罐法式鹅肝泥。 “好。”盛以晴深吸一口气。 “现在我们宣布主题食材——”裁判一挥手,一辆蒙着布的手推车被推了进来。 “陈撰……”她忽然牵住他的手,轻声说道:“希望我也不会让你失望。” 陈撰一愣,看了一眼盛以晴,只见她紧紧盯着裁判的手,下一秒,那只手扯住布用力往下一扯—— “樱桃!” 裁判高声宣布:“是不是有点出乎大家的意料?我们北京部家庭日这次的主题是——樱桃!!” 在一片喧嚣中,只有盛以晴似乎松了一口气,陈撰瞪大眼睛看向了盛以晴,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嘘。”她耸耸肩,一脸淡定递给陈撰一个框子:“我们做樱桃果酱三明治。樱桃,有多少,你拿多少。” …… 下午四点的太阳斜斜照在朝阳公园的草坪上。盛以晴面前的樱桃鹅肝三明治被一抢而空,而料理台上,也被一朵朵鲜花铺满—— 根据规则,所有的员工们都可以领取一朵鲜花,并且,在品尝完所有选手的食物后,按照标准,用手中的鲜花投票。 而料理台上鲜花最多的家庭,取得最后的胜利。 连陈撰都不得不承认,在一堆醋溜樱桃、麻辣樱桃、红烧樱桃、回锅樱桃和糖醋樱桃当中,他眼中不善料理的盛以晴做出的那道樱桃鹅肝三明治,变成了众望所归。 按照现在这压倒性的得票优势,这次最佳家庭的获得者,不出意外,被两人收入囊中了。 下午的风从湖面吹来,桌前的鲜花沾了风,跃跃欲试动起来,花香散开,沾了一点水汽,以及樱桃的香。 一整天的辛苦没有白费,到现在,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陈撰低下头来,盯着她的眼睛,“你到底是怎么知道主题食材是樱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