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侯门主母,我带全家躺赢》 第1节 《穿成侯门主母,我带全家躺赢》作者:千里溶溶 文案: 穿成了古早甜文里的恶婆婆,一来就面临丈夫战死沙场,叉烧男主儿子带小白花大闹灵堂逼婚。 叉烧儿子:母亲若不愿成全,儿子只能抛下一切,同她浪迹天涯! 赵瑾:还有这好事?! 叉烧儿子:…… 成功将叉烧儿子扫地出门,又经历了小白花带球跑、真假千金等一系列狗血剧情后。 赵瑾选择……努力奋斗走向人生巅峰。 打工人打工魂,当代打工人绝不认输! 寡妇也能上进,古早狗血勿cue!! 终于,在赵瑾的努力下,账户日进斗金,儿女成才崭露锋芒。 可狗血剧情依旧不放过她—— 远方消息传来,赵瑾如遭雷击:……我那战死的老公还阳了?!! #一个合格的前任,应该像死了一样# #想做寡妇怎么办# #乖乖儿女跟我,叉烧儿子跟你# 【ps:非灵异,男主只是战场假死哦~,戏精黑莲花女主vs腹黑忠犬系男主】 第1章 穿书 初春三月,鸟语花香,绿意盎然。 平阳侯府处处挂白,宾客陆续登门,人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伤和哀恸。 脸色苍白的赵瑾被丫鬟扶着出来,瞬间满堂寂静,落针可闻。 赵瑾缓缓扫了一圈上门吊唁的宾客们,搭着丫鬟的手,气力微弱地福身一礼:“侯爷战死沙场,承蒙诸位不弃前来吊唁,妾身……感激不尽。” 说着,她眼眶瞬间一红,撑着虚弱的身子对众人郑重一礼。 她额上包着一圈纱布,里头还隐隐透出些血迹,瞧着有些触目惊心,但这却丝毫不损她昳丽的容貌,相反还颇有些病西施的味道,即便憔悴虚弱也叫人移不开眼。 平阳侯夫人有倾城之貌,这话果然不假。 可惜,这位却最是个刻薄性子,如今还死了夫君,成了寡妇,大儿子都十六了,改嫁大抵是不能了。 宾客们心思各异,但面上纷纷安慰,个个人模狗样一脸哀伤,感同身受的仿佛死去的是他们的男人一样。 “侯爷赤胆忠心,我等向来敬佩不已,今为国战死,实在令人悲痛,万望夫人节哀啊……” 赵瑾再次红着眼眶谢过,这才打起精神,料理起稍后出殡的细节,心里却直叹气骂娘。 她是昨晚车祸穿来的,还是以前没看完的一本古早甜文,特么她直接穿成了恶婆婆,当时她就惊呆了。 原主是大齐朝的平阳侯夫人,与她同名同龄,都是三十三岁。 只是她母胎单身,而原主已经是四个孩子的娘了——三儿一女。 男主是平阳侯世子裴承志,原主的叉烧大儿子。 按原剧情,一会儿叉烧儿子就要带着女主上门要名分了。 当时原主要面子没翻脸,却被那俩没脸没皮的抓住机会给平阳侯磕了头,特么对着棺材你侬我侬,直接在京城众人面前坐实了这桩婚事,也叫人看足了笑话。 后头孝期有子,女主大着肚子进门与原主争锋,为后者本就不好的名声添砖加瓦,成了当世恶婆婆代表,最后更是死在了裴承志手上。 赵瑾直接就弃文了——孝期有子,生父还是为国战死的平阳侯,皇帝竟丝毫未表态,连斥责都没一声,而裴承志作为被寄予厚望的侯府长子,品性也实在不堪。 养他还不如养块叉烧。 赵瑾心里默默想着,抬眼一瞧又蹙起眉头,剩下那两儿一女呢?今天父亲出殡,宾客满堂,他们人呢?! 她转个身的功夫,那么大仨孩子,就没人影了?! 赵瑾心里脏话满屏,面上依旧一脸哀伤地叫人去找,转身时余光便扫到了叉烧儿子的身影。 说曹操曹操到。 她顿时来了劲头——可算到她的part了!! 考验演技的时候来了。 “儿子给母亲请安。” 裴承志缓缓走近,弯腰拱手一礼,十成十的世家公子好教养,配上那张俊俏的脸蛋,像个人极了。 “何事?”赵瑾道。 “回母亲的话,儿子……”裴承志脸色略有憔悴,不过眼底还是带着些不好意思,看了身旁的姑娘一眼。 后者会意,忙屈膝道:“瑶青给夫人请安。” 这姑娘容貌姣好,眼睛大而无辜,浑身上下处处透着楚楚可怜,扑面而来一股白莲气息。 这就是小白花女主了。 “这位是?”赵瑾明知故问。 “回夫人的话,民女姓白,名唤瑶青。” 裴承志也忙道:“母亲,瑶青是……儿子心上之人,知道父亲为国战死,心下悲痛,特求了儿子来给父亲磕个头,也给母亲请个安。” 他说完,两人对视一眼,其间情意绵绵,白瑶青有些羞涩地偏过头,对赵瑾又屈膝一礼,活脱脱一副媳妇见公婆的架势。 赵瑾眼神微冷:“你父刚离世,孝期未过,纳妾之事日后再谈。” 裴承志忙解释:“母亲,儿子并非纳妾,而是想以世子夫人之位求娶瑶青,儿子知父亲离世,自该守孝,只是——” “裴承志!”赵瑾猛然沉下脸,“你莫不是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裴承志忙拱手道:“母亲息怒,父亲离世,儿子日夜难寐,悲痛不已,正因如此,儿子才带着瑶青前来,儿子是父亲的长子,若儿子成家立业,父亲泉下有知,想必更能安心了。” “成家立业?”赵瑾看着他的眼神冷了三分,“我与你父亲从未给你定下婚事,立业尚早,成家更是无稽之谈,今日还有客人,有何事晚些再说,惜春,带这位姑娘下去。” 一旁的丫鬟应是,向白瑶青走了过去。 裴承志忙上前护住白瑶青,对赵瑾道:“母亲,瑶青是我心上之人,我此生非她不娶,望母亲成全,也好叫她向父亲磕个头,全了这场亲缘,日后儿子与瑶青定当孝顺母亲,叫您安享晚年。” 啊呸!! 去你的安享晚年,老娘三十出头年轻貌美,要你孝顺?! 还全了亲缘? 不就是打着众目睽睽,好将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给钉死了吗! “你所谓的孝顺,就是在父亲出殡之日,带着一个不明不白的女人上门给他难看?”赵瑾气得眼圈通红,冷冷盯着他。 裴承志微微皱眉:“瑶青有名有姓,是良家女子,并非母亲口中的不明不白——” “荒唐!”赵瑾厉声打断他,“未有父母之命,未有婚约小定,仅凭私定终身便能贸然登上男方家门,这是好人家的姑娘能做出来的事么?!” 裴承志脸色一变:“母亲——” “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姑娘,在别人家有白事时上门逼婚,我倒要问问,这是哪家的规矩教养?!” 赵瑾话说的重,裴承志不忿,便与她两相对峙起来。 “夫人息怒,都是瑶青的错。”正在这时,白瑶青忽然跪下,有些哽咽的娇声开口,“是瑶青想给侯爷磕个头,不关承志哥哥的事,承志哥哥向来敬重您,望夫人万不要因此同他起了争执,伤了母子感情,一切都是瑶青的错,您罚瑶青吧。” 这茶言茶语……不过段位不太够啊。 赵瑾眼底暗含挑剔,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 你什么档次,跟我这么说话? 第2章 保佑你苦命的老婆长命百岁 这边动静不小,早有人陆陆续续注意到了,众人的眼神不约而同隐晦的打量着这边,耳朵也竖了起来。 平阳侯世子与一个平民女子私定终身,还在父亲出殡之日公然将其带上门逼婚! 在宾客往来的厅堂,还公然顶撞母亲! 这平阳侯夫人竟也就不怕人笑话直接硬刚! 还有平阳侯府剩下两位公子呢?那位嫡出姑娘呢?父亲出殡之日,母亲与大哥对吵,这三位连人影都不见真的好么。 众人面上正经,心下却由衷感叹——贵府真乱啊。 若赵瑾知道他们怎么想,一定要接一句她就是故意的。 叫人看笑话怎么了,她不闹叉烧儿子也要闹,有所顾忌不敢大闹的下场就是真叫小白莲得了逞,板上钉钉做实了世子夫人的位子,后头闹的笑话且更大,她在狗男女手里连命都保不住! 所以她一点没顾忌,反正她是长辈,在这以孝为天的时代,叉烧儿子再有理也占不到上风,更别说他压根儿不占理! 她冷眼看着叉烧儿子一脸心疼的将白瑶青扶起来,转头看向她的眼神含了一分怨怪。 赵瑾理都没理他,只看向白瑶青,径直开口:“姑娘言重了,你一非我子侄晚辈,二非我仆从下人,我如何罚得你?” 闻言,白瑶青眼眶瞬间积满泪水,似是被伤到了一样,低低道:“瑶青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承志哥哥,今日只是闻听恶讯,深感侯爷对我等平民百姓的庇护之恩,想来祭拜侯爷,给为国为民尽忠的英雄磕个头,绝无半分肖想,只望夫人容民女一时半刻,待民女上完香后便离开,绝不有半分耽搁。” 这话说的极漂亮,在场有不少人目光温和了些。 赵瑾淡淡看着她:“原是如此,那便请姑娘移步,去府外上香吧。” 白瑶青一愣。 第2节 丫鬟应景开口:“咱们侯爷为国战死,有不少百姓为此伤心缅怀,所以侯府特地在外设了案台,供往来百姓上香祭拜,姑娘不知道么?” 闻言,白瑶青脸色登时煞白,不上不下难看极了。 这话也叫不少人反应过来,都是深宅大院里出来的,哪个是蠢人?都是普通百姓,人家能在外头祭拜,偏你非要跟着人儿子上门磕头? 啧……算盘响的满京城都知道了。 白瑶青身上顿时多了不少意味深长的目光。 她到底只是个小姑娘,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不由心里多了几分委屈怨愤,她与承志哥哥两情相悦,他父亲过世,她只是想上门来祭拜一番,何以就被说成这样不堪的心思? 百姓祭拜的地方与她这个准儿媳的祭拜能相提并论么? 她眼眸垂下,眼泪不由自主滑落下来,瞧着楚楚可怜又动人。 “够了!” 裴承志是个眼睛被糊住的,更心疼心上人,转头对赵瑾怒目而视:“母亲一向咄咄逼人,儿子自知做什么都不能讨您喜欢,可今日这样的日子,您也要叫外人看笑话不成?父亲尸骨未寒,母亲便要发难儿子,叫平阳侯府脸面尽失吗?!” 这话不可谓不重,也不是一个儿子该对母亲该说的话。 赵瑾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承志哥哥,你别这样说。”瑶青拉了拉他的衣袖,“侯爷离世,夫人本就伤心,你是世子,本该撑起侯府,即便长辈哪里做的不对,也不能这样伤他们的心啊……” “你就是太善良!”裴承志握住她的手,冷笑一声,“伤心?父亲从不在母亲心上,又怎会因为骤然离世得她半分伤心——” 赵瑾闻言,眼眸微微张大,似是不可思议,接着便声音一沉:“混账!!!” 伴随着这道怒斥声,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响亮的巴掌。 赵瑾眼圈瞬间发红,泪意汹涌而上,她隔着朦胧的泪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裴承志:“……你便是这样想我的?” 裴承志被打懵了,他愣了一下才捂着被打偏过去的左脸,眼里浮起怒气。 他正要同赵瑾分辨,抬头却被她眼中汹涌的情绪震住,愣在原地。 “侯爷不在我心上?” 赵瑾哽咽的声音中带着不可思议:“我同侯爷夫妻十七年,感情自来深厚,他为我遮风挡雨,我为他生儿育女,他征战沙场为国尽忠,我便打理府宅守好后方,十七年默契深厚的感情……便是你眼里的不在心上?他骤然离世,我几番悲痛欲绝,恨不得随他一起去了……可我连殉情都不能,若就这样去了,置你们兄妹于不顾,到了地下,他定然要怪我,我岂能叫他泉下都难安?” “承志,你看见了么?”赵瑾红着眼睛,看了周围众人一圈,接触到她眼神的人不知为何,下意识避开。 裴承志不明所以。 赵瑾蓦地笑了一声:“平阳侯夫人钻营弄巧,不安于室,京城人尽皆知,没有人愿意沾染半分……我不知道自己声名狼藉么?” “我知道。” 她看着裴承志:“我不想要安逸度日,不想要好友知己么?我便愿意形单影只,数满京城却无三两挚友,往来皆名利么?” 裴承志面有触动,双手紧握成拳:“那你为何、为何……” “为何依旧如此?”赵瑾接上他的话,直直看着他,“因为我想要自己的夫君前程敞亮,我想要我的儿子前路少有坎坷,想要我的女儿嫁得良人,此生都不必为权势折腰,这个解释……你满意吗?” 她声音很轻,细听之下还有些颤抖。 裴承志瞬间浑身僵住。 “我不在意你父亲?” 赵瑾眼眶通红,声音沙哑:“我若不在意他,何需十年如一日钻营,落得名声扫地,人人避之不及的境地?!” 她话音落下,厅堂数人在此,却落针可闻。 众人皆愣在当场,反应不及。 平阳侯夫人不满于自己身份,爱钻营弄巧,这是京城人尽皆知的事,也是她不受欢迎名声差的原因,大家只当她心气高,不愿止步于侯爵夫人,大多人瞧她不上,更耻于与之相交。 而现在……真相落差过大,他们一时间只觉得荒谬。 可仔细想来,平阳侯夫人做姑娘时还挺招人喜欢的,变的势利虚荣是嫁人之后的事儿了。 而一个已嫁为人妇的女人,再钻营又能如何,女人本身价值就是由夫君所处地位决定,她再上进再想往上一步,还不是要平阳侯变成平阳公,甚至平阳王? 一时间满堂皆静。 十多年来的固有印象叫众人很想认为平阳侯夫人就是为了自己而钻营。 可看着中央那一身缟素眼眶通红的女子,却实在说不出她自私自利的话来。 不知不觉间,赵瑾眼泪已充斥满眼,却倔强的不肯落下来,在通红的眼眶中分外可怜:“自他走后,我夜夜难眠,闭上眼睛就是他的影子,可我见不到他,再也看不到他了……我生生受着生离死别之痛,行尸走肉般煎熬度日,你竟觉得……我不在意你父亲?”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极轻,却莫名叫人揪紧了心。 裴承志也渐渐面有松动,似是不忍:“我……” “承志,不是所有感情,都要诉之于口,叫众生听见看见的。” 说完这句话,她似是疲累极了,脚下一软后退一步,堪堪倒在了一旁的金丝楠木棺材上。 她怔了好半晌,才抬手抚上那做工极好的棺材,动作轻柔的像是担心惊醒了谁一样,眼神眷恋而不舍,其间炽烈而直白的情绪叫众人都心有动容。 若这般浓烈炽热的感情都不算爱,那还有什么算呢? 赵瑾缓缓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滑下,明明看不到眼中情绪,却叫人感受到了铭心刻骨般的悲痛和绝望。 “侯爷,妾身有错,待百年之后,一定下来赔罪……” 一定要保佑你苦命的老婆长命百岁啊…… 第3章 百姓扶棺相送 赵瑾额头抵着棺材,闭目不语,清泪接连落下。 在场不少人被她打动,看着她的眼神怜悯中又暗含几分敬佩。 如此痴心女子,何以会传出那样刻薄的名声? 都说眼见为实,可大家看了平阳侯夫人十多年,却无一人了解过她。 裴承志紧紧咬牙,眼里也多了几分愧意,顿了半晌,低声劝道:“母亲……是儿子误会母亲了,求母亲千万保重身子,父亲定然也不愿您如此伤心……” 赵瑾额头抵着棺材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只有眼泪还在敬业的流着。 直到一旁的大臣及夫人们都纷纷语带不忍的劝慰,她才缓缓站直身子,一旁的丫鬟忙有眼色的扶住她。 她一抬头,众人便看到她额上的伤口血迹更明显了些。 想起方才她说几番欲随侯爷去了的话,众人眼里了然,不由脑补更多了些。 赵瑾眼泪哗哗落下,颇有些停不下来,她旁边的夫人心软,见状忙轻声劝了几句,还给她擦了擦眼泪。 赵瑾一动不动,目露绝望。 ——玛德早知道换个角度磕棺材了,老娘的头好疼啊!! 见她眼中绝望之色不减反增,那夫人吓了一跳,连说话声都更轻柔了,生怕刺激到她。 虽然这位名声不好,人也不怎么样,可到底是死了夫君的人,这份深情实在难得。 罢了……可怜见的,以后不传她闲话了。 赵瑾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适应了额上的刺痛,她对那夫人轻轻点了点头,才将目光放在了面露愧疚的裴承志身上。 “母亲……”见赵瑾终于理他了,裴承志忙叫她,却正对上对方眼底明晃晃的失望,他霎时顿住。 “你是你父亲寄予厚望的长子,母亲也素来以你为傲,可你今日……”赵瑾闭了闭眼,“实在叫我失望至极。” “母亲!儿子的伤痛不比您少半分,可——” “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赵瑾淡声打断他,眼含失望,“你顶撞我,作为母亲,我可以原谅你,可你父尸骨未寒……出殡之日,你无作为也好,却不该如此给他难看,将他的身后事闹得这般……”话到这里,她语气似有哽咽,看的围观众人也不由同情怜惜。 本就没了丈夫,长子还这么不争气,竟带着女人大闹灵堂,还放言此生非她不娶…… 正如赵瑾所说,父亲尸骨未寒,儿子就带着女人上门,磕头也好,逼婚也罢,这不是该干的事儿。 往日还当这位少有才名的平阳侯世子是个好的,没想竟真人不露相,一鸣惊人啊。 赵瑾闭了闭眼,压下情绪,默了片刻,睁开的眼睛里犹有泪光,她面向众人施了一礼,定下声音道:“自侯爷死讯传来后承志便时有不对,他一向敬重父亲,想是接受不了,一时想茬,叫诸位笑话了。” “丧父之痛非常人能忍,今日实为世子重情之故。”方才给她擦眼泪的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眼含怜惜,头一个应了她的话。 众人也纷纷应和,转移了话题。 看着分明悲痛难忍,还依旧为自己说话的母亲,裴承志攥紧拳头,脸色通红,垂下的眼里满是歉疚羞愧。 站在他身边的白瑶青眼神闪了闪,站在原地有些尴尬,她不知道自己只是来磕个头,怎得就闹得这般…… 她咬了咬唇,有些委屈,余光看见裴承志也满脸羞愧,不由有些怨怪赵瑾,身为母亲,何以要叫儿子这样下不来台?纵然有错也该私下里说才是,更别说承志哥哥本就没错。 她上前握紧裴承志的手,小声安慰着他,换来后者感激一眼。 而这一幕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更意味深长了。 大齐朝民风不甚开放,这未婚男女毫不避嫌,却是逾矩了,到底只是个平民女子,羞耻之心欠长,规矩也不到家得很。 看着众人隐晦的眼神,赵瑾在心里给自己的演技点了个赞,不止拦住了男女主定下名分,还给原主的名声洗白了一把。 完美。 她向众人道了声失陪,便由着惜春扶自己下去换药了——因为顶了许久棺材,头上的伤更严重了,血迹也渗透了不少。 小小卖惨一下就够了,若顶着满是血迹的额头给平阳侯送行,那就用力过猛了,还是先换药吧,可不能破相。 偏房里,惜春小心地给她换药,赵瑾皱眉忍着疼,思绪不由飘向了远处。 这小说是她穿来前刚看的,只是这样无逻辑无三观的小说她实在接受无能,果断弃文了,有这时间她去加班不香么? 谁知道这么寸,偏偏就穿来这儿了呢。 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若能忍着不适看完那本小说,熟知剧情,至少也能多个小小的金手指。 现在只能一切靠自己了。 反正她不是原主,绝不会叫小白花进门祸害人,叉烧儿子么……还是跟着一块滚吧。 要不起这好大儿。 赵瑾叹了口气,也幸好她接收了原主的记忆,总算能少些波折。 换好药后,她收起心绪,缓缓起身出门。 第3节 戏还没演完呢。 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她脸上表情迅速切换至哀伤绝望心如死灰。 “夫人……”惜春心疼的上前搀扶着她。 赵瑾拍拍她的手,两人便又回了灵堂。 裴承志还站在远处,见到她便目露愧意,似想要上前又不敢上前。 赵瑾眼神只从他身上一扫而过,便落在了他身边的白瑶青身上,这小白花倒是脸皮够厚,还能赖着不走。 但也不妨事,经过方才,裴承志的名声已经不太好了,时下最重孝道,无论有理没理,仅凭方才他当众顶撞母亲,还在在父亲出殡之日带着女子闹灵堂逼婚,不出几日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他。 没见这两人身边都没个人影了。 聪明人可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惹上一身骚呢。 赵瑾垂下眼眸,状若悲伤的听着身边夫人们的劝慰,狠狠捞了一大波同情票。 很快到了出殡的时辰。 平阳侯全名裴西岭,其名响彻大齐,是人尽皆知的常胜将军,半月前于南疆战场受敌埋伏战死,消息传回京城时,朝野皆惊,当今建文帝更是一口气没上来,昏了过去。 也因平阳侯声名之盛,才有了今日百官皆至的哀悼。 裴承志作为长子跪拜致礼,手捧着烧纸钱的瓦盆,痛哭失声,颤抖着手将瓦盆摔碎,脸上泪痕不断,此时此刻倒才露出几分对父亲离世的真心悲痛。 随后厚重的金丝楠木棺材被早便候着的三十二仆从缓缓抬起,往府外走去。 赵瑾眼眶又红了几分,默不作声的走到了裴承志身边,与之走在最前。 一直不见人影的平阳侯府二公子、三公子以及大小姐随同族子弟跟在后面,再后便是前来吊唁的众多亲朋了。 赵瑾原以为只一场普通平常的出殡仪式,却未想平阳侯的影响力超乎她的预想。 沿街百姓痛哭不已,尽皆扶棺相送,纸钱漫天而飞,耳边底泣痛哭声不绝,悲意尽显。 平阳侯为国为民而战,若见此景,倒也不负他忠心一场了。 这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赵瑾眼中的泪真实了许多。 第4章 小小年纪,嘴巴咋那么能 从陵墓回来后已接近天黑,赵瑾身体疲累得很,只是白日里的事还未解决,只能撑着累意叫四个孩子一同回了正院。 原身的三子一女,长子裴承志十六,也就是叉烧男主,次子裴承州,幼子裴承允,后两个是双胞胎,前者善武,后者善文,今年都十四,唯一的女儿名唤裴欢颜,性子活泼爱动,虚岁十三。 “大哥今日好生威风,咱们的风头都被您抢了个干净呢!” 赵瑾刚坐下,便听见一道讽意十足的声音响起,按原主的记忆来看,说话的是性子冲动的裴承州。 裴承志眉头微皱:“二弟便是这样与我说话?” “我说的哪里不对?”裴承州冷笑一声,“往日还当大哥品性高洁,有君子之风,竟是我瞎了眼!” “二弟!”裴承志眼含警告。 他素来是个脾气好的,对弟妹更是温和宽厚,若往日他露出这般模样,敬重他的弟妹必然自觉闭嘴,可今日裴承州却冷笑不改,眼里更是毫不掩饰的怨恨不屑。 裴承志皱了皱眉。 “大哥今日属实过了。”裴承允也冷漠道。 “你们懂什么,父亲的离世我也很伤心,正因如此,才更要安了他的心。”裴承志辩道。 没有什么比有后更能叫长辈安心了。 “狗屁!”裴承州一点都不带磕巴的喷他,“我若是父亲,今日能被你气得诈尸活过来,打量谁不知你的心思,打着孝顺旗干畜生事儿,又当又立给谁看呢!” 裴承志陡然面色涨红。 “大哥既觉得你此举并无不妥,那弟弟便祝大哥百年之后,也能有孝子如你今日作为,给你磕头送终了。”裴承允声音冷漠,不带脏字的两句话却叫裴承志霍然拍案而起。 想来他虽言之凿凿,可心里却大抵明白自己这做法太没良心,正应了裴承州那句话,既想与心上人成就好事,又不愿背上不孝的名声。 赵瑾看够了好戏,这才轻咳一声:“志哥儿。” 她声音不大,却叫兄弟三人都沉默了下来。 “今日之事,我便当你年少无知,受人蒙蔽。” “母亲!”裴承州不忿起身。 赵瑾抬手制止,转而看向裴承志:“只要你保证,日后不与那女子来往,潜心读书,继承父志——” “母亲!”她话还没说完,便被裴承志打断,“儿子与瑶青是真心相爱,此生非她不娶,求母亲成全儿子吧!” 赵瑾冷下脸:“你口中真不真心尚且不说,只今日她能随你大闹灵堂,叫你父亲连走都走不安宁,她这辈子便休想进我平阳侯府大门!” “一切都是儿子的主意,也是儿子叫她来的,母亲要怪就怪儿子,这与瑶青并无半分关系。”裴承志跪下道。 “是,她善良她无辜,她一点都没有坏心思,是你拿刀架着她脖子来的灵堂。”裴承州反唇相讥。 “我与瑶青之间的事,无需你指手画脚!”裴承志怒了。 裴承州也冷了声音:“你同她双双殉情也与我没有半分干系,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叫父亲身后事闹的这般难看,叫他临走也要受人耻笑一场!” 裴承允也道:“父亲尸骨未寒便谈婚论嫁,真是枉为人子。” “枉父亲生你养你十六年,竟养出这么个毫无心肝廉耻的东西,真真一番苦心喂了狗!” “世之耻也。” 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将裴承志怼的面色通红,连连败退。 赵瑾面上不显,心里暗爽,看小说时就不耐烦这个没心肝的恋爱脑,现在成了儿子,她真是糟心得很。 按原剧情,小白花就要按捺不住勾引偷尝禁果了,肚子也快大起来了,她也能有足够理由,马不停蹄将这货扫地出门了! “好了。”她道,“此事不必多言,我不会同意那女子进门。” 见裴承志还要争取,她直接堵了他的话:“我原谅你今日所为,却不能不罚你,你心中若还有你父亲,便去祠堂跪着,给他祈福吧。” 裴承志还不甘心,赵瑾扶着额头面露疲惫,语气却重了许多:“去吧。” 裴承志咬了咬牙,不甘不愿的转身离开。 “便宜他了!”裴承州冷哼一声。 赵瑾看着他道:“说来,今日你们三个去哪了?” 她与裴承志演戏时,这三个可都不见人影。 闻言,裴承州眼神游移,吞吞吐吐就是说不出一个字。 裴承允看了他一眼,对赵瑾道:“回母亲的话,是二哥伤心不愿叫旁人看见,儿子便也去安慰他了。” 裴承州瞪了他一眼,却没说话。 他本是自己偷偷哭去了,谁知裴承允阴魂不散,非要抓着他安慰,活像他过不去这一坎儿了似的。 赵瑾没理会他们的眼神官司,看向裴欢颜。 后者也小声开口:“我……我也躲着哭去了。” 裴欢颜生的娇弱可人,全不似平阳侯的阳刚俊朗和赵瑾的明艳照人,不过这副模样却很戳人心。 赵瑾面对小姑娘脸色温和许多,温声安抚了她片刻。 低着头的裴欢颜浑然不知自己也被二哥瞪了一眼。 ——老三好歹还知道照顾哥面子,偏你个小丫头说话没遮没掩,还躲着哭?你还“也”? 小小年纪,嘴巴咋那么能呢! 赵瑾说了几句,眼神从两个一模一样的俊俏儿子脸上划过,落在了低头不语的裴欢颜身上,片刻后,她温声道:“今日你们都累了,母亲便不留你们了,快些回去歇着吧。” 三人起身应是,裴承允关心道:“母亲也要保重身子,父亲没了,儿子们却是母亲的依靠。” 闻言,裴承州眼圈一红,险些又落下泪来。 赵瑾轻声应了,三人这才行礼离开。 结合对原著那点印象和方才的短暂接触,对这几个便宜儿女的性子,赵瑾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叉烧儿子不提,这个迟早要出局的。 二儿子鲁莽冲动,性子却单纯,相比之下,三儿子才是心思最深的那个,看着不苟言笑,却最是敏感多疑,也最聪明。 而便宜闺女么,原主记忆里倒是蛮活泼伶俐的,与方才低头不语的模样全然不同,不过赵瑾也没多想,毕竟刚没了父亲,突逢巨变的小姑娘,一时性子沉默也是有的。 等她稍微养养伤,后头多开导开导就是了。 小姑娘还是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好。 还有这平阳侯府,从原主记忆来看,平阳侯性格冷清不好美色,是没有妾室的,也省了她宅斗的功夫,满府除了一个叉烧儿子,没人敢给她气受。 至于叉烧儿子,赵瑾是绝对不会留着过年的。 按原著剧情,但凡白瑶青进门,就是恶婆婆将死之期了,恋爱脑儿子可见不得自己心上人被压着受委屈。 简单用过晚膳,沐浴洗漱后赵瑾就上床睡了。 第5章 将帽子扣给爱情 因为守孝的缘故,平阳侯府倒是平静了下来。 ——除了裴承志的名声预料中的变差了。 年少成名的才子成了满京人口中的不孝子,提起来都要附带一个鄙夷的眼神。 好在得益于平阳侯的好名声,这把火大多只烧到了裴承志一个人身上,对平阳侯府波及不大。 赵瑾暂时也不必应付府外的交往应酬——虽然原主也没几个朋友,人缘甚至可以说差到极点,但倒是免了她人设崩塌的风险,只需暂时提防着身边了解原主的丫鬟嬷嬷们,待到她潜移默化所有人为止。 翌日,她就在惜春等人诧异的目光下,使人叫几个孩子来正院用膳。 她们惊讶实属正常,毕竟原主嫌烦,连每日的请安都给孩子免了。 “都说失去方懂珍惜,我大抵也是如此……却于事无补,如今……我只想珍惜当下,他们到底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我不愿再同他们生分了。”赵瑾苦笑着开口,眼中还带着一丝尚未收回的悔意。 第4节 惜春瞬间信了,不由眼眶微红:“夫人想明白就好,小主子们都不是记仇的性子,您真心对他们,他们自会感觉到的。” 闻言,赵瑾面上苦笑点头,心里不由吐槽。 原主也是个奇葩——字面意义上的。 丈夫儿子闺女加一块儿都不及她华服美食半分,整日里不是捯饬她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就是琢磨着怎么钻营,从记忆里来看,原主并不满足于侯爵夫人的身份,满心想着更进一步呢。 不论人品,对于她的上进心,赵瑾是非常欣赏的。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拿脸换了智商,原主的闹腾半点用没有,反倒叫自己刻薄虚荣之名传遍了京城,最终夫妻感情淡漠,子女也不甚亲近,否则昨日裴承志也不至于说出她不在乎平阳侯的话来——因为他说的的确是大实话。 若非她演技精湛,又抓住了外人都拿不准的一点,只怕都骗不过在场的人精。 原主是真的为了自己,可她再傻也知道这话不能直说,所以连身边的丫鬟都很费解她这么钻营折腾是为了什么,这也正好给了赵瑾机会,将帽子都扣给了爱情。 完美。 至于为什么有了爱情还夫妻感情淡漠? 那只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相处,近乡还情怯呢,更别说面对喜欢的人了,都是第一次结婚,谁比谁有经验呢。 面对惜春等人的疑惑,赵瑾咬死了这点,她就只是一个拥有时不知分寸,而失去后方知珍惜的普通追爱女人罢了。 再问其他的? 赵瑾眼圈一红,就开始追忆她死去的夫君了。 反正是等不到回答的。 久而久之,丫鬟们也不敢再问什么了,生怕又不小心说了什么,伤到她脆弱不堪的小心脏。 如今路得一步一步走,赵瑾琢磨着,还是先同儿女打好关系,除了叉烧儿子,其他几个虽性格各有瑕疵,但本质都算得上是好孩子,至少品性没问题。 作为孤儿的赵瑾很明白孩子天性对父母的渴望和亲近,她既然占了原主的身子,她的儿女自然也是她的责任,总不能享受了人家的身份地位,却一点不承担与之相应的责任和义务。 “对了,世子跪了一夜,该是疲乏了,便不必叫他过来。”见惜春离开,赵瑾补上一句。 一个未来会弑母的儿子,她可没兴趣培养感情。 惜春应是:“奴婢知会一声,便叫世子回去歇着。” 赵瑾点头。 很快双胞胎和裴欢颜便到了,大抵是还未从父亲离世的伤痛里缓过劲儿来,三个人都很是沉默颓唐。 赵瑾关心了一下他们的起居,便叫人摆膳了。 沉默不语的用完早膳,三人便行礼告退。 赵瑾温声嘱咐:“回去多歇息着,我瞧你们精神都不大好。” 裴承允照例接过话头,关心了一番她的伤,便端正行了礼,带着哥哥和妹妹离开了。 赵瑾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道母子感情淡漠还真不是说着玩的。 也就裴欢颜因为是唯一的女儿,独得原主几分偏宠,而裴承志是长子,素日更得平阳侯看重,带在身边言传身教。 这也就更衬得俩双胞胎跟个地里的小白菜一样——虽然没那么惨,可缺爱倒是真的,尤其是性子单纯的裴承州,无论原主不耐烦多少回,下一回他还是会巴巴凑上来。 这叫赵瑾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孤儿院的生活,整个童年乃至青春期,她都对父母抱有幻想,只是白日梦就是白日梦,没有成真的可能。 裴承州这模样,真是戳中了她心里最软的那个点,由不得她不心疼。 ……来日方长吧。 赵瑾叹了口气,一个从没有体会过母爱的人要给别的孩子母爱,只能她自己琢磨着做了,来都来了,总不能撒手不管人家孩子。 一连好几日,赵瑾都叫了他们来正院用膳,间或关心几句,聊几句家常,温水煮青蛙似的养着他们的习惯。 除了裴承志照例大肆宣扬真爱论被赵瑾关了禁闭外,剩下三个都很是安分,对她的态度也亲近了些。 ——仅限于裴承州和裴欢颜。 老三裴承允最是个精明心思多的,看人看事透彻得很,别看他平日里对赵瑾最恭敬有礼,可这也是最冷情不过的一个。 不过慢慢来呗。 反正她大概率是要在这里过后半辈子了,她耗得起。 好歹是从信息大爆炸时代过来的,各种系统流穿越流小说也算耳熟能详,穿书也不少见,回过神来想想,至少她还知道了一部分前情提要,不至于开局就被坑死。 反正她本就是孤儿,活了三十来年也没什么感情牵扯,对现代唯一的牵挂竟只有自己那尚未完成的工作项目。 无父无母无儿无女、连朋友都少的结果就是生活里只剩下了工作。 现代职场么,你不努力,自有比你更努力的人,老板和上司自然也更喜欢为公司创造价值日夜不歇的后者,赵瑾便将这点做到了极致——她是真的对工作报以深沉的爱意。 一天不工作就浑身难受,一天不加班就觉得白干,只有努力工作升职加薪才能勉强维持生活这样子。 这也是她在三十之龄就有房有车存款不菲,在首都站稳脚跟的原因。 这点小成就对许多成功人士来说并不算什么,可就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而言,其中艰辛自不必说。 一朝换了地方,她适应良好。 在哪过日子不是过日子,更别说这具身体还是个身份尊贵儿女双全的俏寡妇,单只凭平阳侯的余荫,这日子就难过不到哪去。 有钱有势儿女孝顺还没有男人需要她“相夫教子”,做梦也不过如此了! 唯一发愁的大概是内宅妇人的身份,封建社会就这点不好,自由度太低,抛头露面更是异想天开,她得好好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咸鱼是不可能咸鱼的,只有奋发向上努力拼搏才能使她快乐。 打工人打工魂,打工人在哪里都绝不认输! 赵瑾戳了戳碗里的米饭,目光坚定。 “……母亲何故这样看着我?”裴承州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打破了食不言的规矩,开口问了出声。 他感觉母亲的眼神很不对劲,有一种非常诡异的危险。 “自是看你好看。”赵瑾目光慈祥,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多吃点。” 裴承州蓦然红了脸,嗫喏了几句就埋头吃饭了,心里却喜滋滋的。 母亲头一回夸他呢。 赵瑾看着他,眼神慈爱极了。 倒是忘了,这个世界,她已经是四个孩子的娘了,都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努力奋斗这样饱含乐趣又有意义的事,怎么能忘了好大儿呢。 对自己未来的苦逼生活浑然不知的裴承州还傻乐着,从前母亲对他漠视不管,可最近母亲待他却一日好过一日,叫他险些以为是在梦中呢。 若是母亲能一直这样好就好了。 “夫人——” 正在这时,惜冬进来,屈膝犹豫道:“禀夫人,方才……世子匆匆出府了。” 第6章 大哥真是色迷心窍! 裴承志尚在禁足中,不过到底是世子,虽然还未袭爵,可他要出门,下人们也不敢强行阻拦。 “啪——” 裴承州一把拍下筷子,脸色有些沉:“有什么天大的事,连母亲的命令都不顾,大哥越发不像话了!” 赵瑾有所预料,可以说她禁足裴承志,除了嫌烦之外,就是为了再给他扣个帽子。 毕竟禁了足,还怎么同心上人卿卿我我呢,裴承志不急,小白花也要急。 “大哥离府前,可有见过谁?”裴承允脑子聪明,很快就想到了关键。 惜冬回道:“回三公子,早间珍宝阁的管事求见世子,不多时世子便执意出府了。” 珍宝阁是平阳侯府的产业,向来由管家打理,裴承志素来不理庶物。 不过在平阳侯离世的情况下,作为旁人眼中板上钉钉的未来侯府之主,从来都不少人与他示好行方便。 赵瑾眼神玩味:“管事来府,不找我,却找世子?” 惜冬斟酌回道:“大抵是有要事吧。” 这话就纯属上眼药了。 管事上门,按规矩都该先拜见主子,主子见不见另说,头却是一定要磕的,更别说有要事了,拿主意不找主子找主子的儿子? 这就是没规矩。 惜冬是一心向着赵瑾的,所以毫不犹豫就给珍宝阁管事上了眼药。 赵瑾不置可否。 原主嫌麻烦不愿接管侯府产业,倒是因此将这群管事的心都养大了不少。 “或许你大哥有要事,尚未有定论前,还是莫要冤枉了他。”赵瑾制止裴承州的怒骂。 说罢,她对惜冬道:“世子回府后,便叫他来见我。” 惜冬应是。 因为这个插曲,屋里的气氛显而易见的有些沉闷。 几人都不约而同想起了出殡当日的闹剧,裴承州更是肉眼可见的怒火高涨,若非碍于往日的兄弟情与长幼序,他早就忍不住动手揍人了。 “大哥也真是的,有什么了不得的事要现在出府的,那日就闹了一场笑话,若今日他出府没个正经由头,叫旁人知道又要笑话我们侯府了。”裴欢颜嘟囔了几句,脸上有些不高兴。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和缓和,她也恢复了些往日的活力,因为原主的偏宠,她在赵瑾面前也不掩性情,敢直接表达不满。 “左不过就是见那心上人了。”裴承州冷笑一声,“伤风败俗,不知羞耻!” 闻言,裴欢颜脸色也渐渐难看了起来:“母亲,您可不能叫大哥这样胡闹,一个平民女,做妾都是高攀,如何当得世子夫人之位?” 赵瑾说了句场面话:“若那女子是个好的,你大哥喜欢,便是娶了也无妨,只是……”她叹了一口气,“那女子实在心思不正,只怕还打着攀附权贵的主意呢。” 她可不觉得女主无辜,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更别说在这约束诸多礼教严苛的古代,没有婚约定亲就独自上男方家门,还是在对方父亲离世出殡这样的日子…… 后头还闹出了孝期有子这样的丑闻,女主口口声声尊敬平阳侯,可她但凡将这个“未来公爹”放在眼里,也不能闹出这样的事,还有裴承志给原主送毒酒时,女主可是眼睁睁看着却一声没吭的。 “无论如何也不能叫她进门,一个粗俗不堪的民女,怎么配进我侯府大门!”裴欢颜气呼呼的。 有一个出身不堪的嫂子,她以后还怎么在小姐妹间抬起头来! “大哥真是色迷心窍!”她咬牙恨恨道。 第5节 赵瑾看了她一眼,安抚了几句。 这姑娘性子随了原主,极度爱面子爱虚荣,在外也向来以侯府千金为傲,容不得一星半点叫她丢脸的存在。 不过小姑娘么,有点小性子也正常,赵瑾并不觉得爱面子有什么不对,人性格都千般变化,只要大节无损就是了。 就是觉得平民不堪的这一点……得掰掰。 大多权贵子弟普遍都有这个毛病,不过赵瑾还是不希望自己养的孩子自视甚高。 用完早膳,裴承州与裴承允两人先告退了,裴欢颜留下来陪赵瑾说了会儿话才离开。 “夫人,该换药了。”惜春拿着药进来。 赵瑾点了点头,感受着额上不容忽视的疼意,她微蹙眉头,都好几天了,怎么还这么疼? “真的不会留疤么?”她面露忧愁。 惜春道:“夫人放心,虽然您的伤深了些,不过徐太医的伤药是见效最好的,李太医也说持续用着徐太医的药,十有八九不会留疤。” 说话间,药已经换好,也重新包了纱布。 赵瑾摸了摸额头。 她接收了原主大部分记忆,可对于额上这伤是怎么来的却毫无印象,虽说前几日在宾客面前用这伤狠狠刷了一波好感度,不过这话也就骗骗外人了,原主可没半点殉情的念头。 这几日她陆续试探了几句惜春她们,得到的结果是原主自己摔伤的,奇怪的是当时她身边空无一人。 据惜春所言,原主当时因平阳侯之死心里烦闷,在花园里散步,还特地吩咐了她们不许跟着。 结合记忆,赵瑾知道原主是真的烦愁,虽然她不喜欢这个闷葫芦丈夫,也不满于侯爵夫人的身份,可那是相对于王妃甚至后妃皇后而言,实则她很清楚自己能在京城有一席之地是因为谁,平阳侯的死是她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可记忆没错,那就是花园那日有异常了。 这伤口分明是奔着要人命去的,不慎摔伤可摔不到这么深。 若非她穿来,原主这殉情的名声只怕就真要做实了。 赵瑾沉吟了半晌,脑中人选转了一圈,最终停留在裴承志那张温润俊朗的脸上。 无论是作为既得利益者,还是所谓爱情至上论,裴承志都太有嫌疑了。 不过叫她犹疑不定的一点是——原著中从未有过这一幕。 原主的死,是在白瑶青进府,她作为恶婆婆刁难后,才被裴承志下毒毒死了。 就算她穿来会有蝴蝶效应,可她这还没煽动翅膀呢,再说时间也不对。 实在想不通,赵瑾暂且放下了这个疑惑。 眼下还是先接手平阳侯府的产业和原主嫁妆里的产业吧,再放任下去,只怕各路管事眼里就没这个女主子了,今天能通风报信行方便,明天就能运砒霜进来暗害旧主了。 “叫管家来见我。”她想了想,对惜春道。 后者应是,下去吩咐了一句。 管家很快就到了。 第7章 孝期寻欢作乐 管家名叫王忠,今年刚四十,容貌普通,不过行动间底盘极稳,一看便知是个身手好的,他当初随平阳侯上过战场,因为旧疾复发退了下来,为人还算忠厚尽心。 王忠行礼过后便恭敬站在下面,赵瑾扫了他一眼,眸色不明。 “管家来侯府有十年了吧?” 王忠不解,低头道:“劳夫人记挂,奴才来侯府正好十年。” 赵瑾点了点头:“我平日虽不理俗物,可管家的辛苦也看在眼里,有你管着府中诸事,我很放心。” “奴才只是尽本分,当不得夫人此言。”王忠忙拱手道。 ——这是个老实又不善言辞的,与同原主记忆里别无二差。 赵瑾心里有了底,便放下茶杯,直接道:“侯爷离世,阖府皆悲痛不已,我也疏忽了许多事,只是咱们偌大侯府,总要有个规矩章程,若谁都能随意进府,想见谁就见谁,连我这个夫人都视若无物,到底逾矩了。” 闻言,王忠心下也明白过来,识趣开口:“今日之事是奴才疏忽,夫人放心,日后必不会再有此疏漏。” 赵瑾点头,同他又嘱咐几句,约定过几日交接管家权,便叫他下去了。 王忠此人虽还算老实,却并不是个无能的,若说管不住侯府,那才是笑话,今日珍宝阁管事一事,其中必然有他纵容的缘故。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往日原主这个女主人形同摆设,压根儿不理会这些小事,长此以往,管家也便明白了——府中有事,平阳侯不在的情况下,便是世子做主,今日一个小管事要见世子,他自然不会不与方便。 当然,今日之后,这就是以前的规矩了。 赵瑾这个名正言顺的女主子要管事,王忠自然没有不应的,甚至可以说激动欣然。 经过出殡那日后,他也明白过来——世子不是个靠谱的。 侯爷忽然战死,侯府不说飘摇,却到底要艰难些,世子不靠谱,下头两位公子未长成,大姑娘又年纪小,若再没有个眼明心亮的顶事,那才叫灾难呢。 而赵瑾的想法就更简单了。 原主额上伤从何来还没查清楚,她自然不会全然信任这府里的谁。 管家王忠还算可以,若他没问题,那就可以放心用了,若有问题,那等她掌控侯府这段时间,就是拿他把柄的时候。 用过午膳后,她便叫惜春拿来各铺子的账本看了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知里头蛀虫可不少,虽然有些账抹得平,却禁不起细敲,想来是原主以前不怎么关注过这些,不然底下人也不敢这样糊弄。 除了珍宝阁的管事要换,只怕还要再推几个得用的人上来。 还有这经营方式,还可以再改进一些,能赚的更多呢。 赵瑾脑子里飞速闪过现代各种营销方案,一时间舒心极了,先定个小目标,让原主嫁妆翻一番。 果然人只要想上进,身边就处处是机会。 她吩咐了惜春几句,叫她先使人去查查几个有大问题的铺子,若有得用的人,也一并报与她。 虽然侯府的人暂时不能用,不过当初随原主嫁过来的家生子里忠心又得用的倒是不少,春夏秋冬四个丫鬟更是各有所长,能耐不小,这也省了赵瑾许多事。 侯府产业和原主嫁妆极多,她看了一下午,也才堪堪看了不到三分之一,等回过神来时,天色已经将将擦黑。 赵瑾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终于想起来叉烧儿子。 一整天了还没回来?还是回来了,但不想来见她? 说曹操曹操到。 这时,惜冬进来禀报:“夫人,世子回府了,正往正院走来。” “他去哪里了?”赵瑾问道。 惜冬微微低头:“听喜贵说,世子去珍宝阁拿了支碧玉簪,便去了他名下的一座宅子,是世子特地为白姑娘置办的。”喜贵是裴承志的小厮,不过卖身契在赵瑾手里,他不能也不敢偏向裴承志。 见惜冬欲言又止,赵瑾道:“还有什么?” 惜冬瞬间头埋的更低:“喜贵说,世子与白姑娘两人待在里屋……良久。” 她话说得隐晦,可孤男寡女,不言而喻。 闻言,赵瑾面上镇定,心里却油然而生一股寒意。 她是真的心寒。 即便早知道原著里两人孝期有子,可到底不如亲身经历来的叫人震惊。 原主不怎么管儿子,可以说三个儿子的教育问题都是平阳侯一把抓,平阳侯是个很传统标准的古代男人,相对于嫡次子,他更重视日后要继承侯府的嫡长子,对裴承志言传身教寄予厚望,从名字就可窥见一二。 十六年尽心尽力的教养和感情,养条狗都该感恩了。 可平阳侯一朝战死,裴承志就能做出大闹父亲灵堂逼婚这种混账事,流了两滴鳄鱼泪,转头就能同心上人颠鸾倒凤…… 还有原主,她对儿子感情淡漠这点没得洗,可原著中到底也遂了裴承志心愿,迎了白瑶青进府,而那点所谓刻意刁难,实则是自古大多婆媳都有的矛盾。 可以说原主有错,却实在罪不至死。 而裴承志竟就因为白瑶青几滴假模假样的眼泪,怨恨上了原主,下手毒死了生母……狼心狗肺可见一斑。 赵瑾深深呼出一口气。 这儿子实在不能留了。 不多时,裴承志快步走了进来,神色轻松,眉眼间隐约还流露出一分春风得意。 “儿子给母亲请安,母亲安好。” 赵瑾定定看着他,道:“你今日心情很不错。” 闻言,裴承志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愉悦之色更明显了些,任谁都能看出他的高兴。 不说赵瑾这个外来者,便是看着他长大的惜春等人眼中也不由浮起一丝失望。 “你可还记得,你父亲离世还未满一月。”赵瑾眼神复杂。 提到平阳侯,裴承志欣悦的眸子终于渐渐沉归于寂,眼中浮现几分伤感:“儿子记得。” “可我瞧着,你却早已将他忘于脑后。” “母亲这话从何说起——” “孝期寻欢作乐,我记得我从未教过你这些。”赵瑾打断他。 裴承志解释道:“儿子并非寻欢作乐,只是瑶青身子不大好,儿子有些担心,便去瞧了瞧她。” 惜春实在忍不住道:“恕奴婢斗胆,那白姑娘身子不好自有其家人照顾,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身子不适便喊旁人家的公子去照顾,哪里都没这样的道理。” “惜春姑姑误会了,瑶青本要瞒着我,只是恰巧叫程管事知道,这才告与我一声。” 程管事便是珍宝阁的掌柜。 小白莲么,善解人意为先,“不懂事”的行为自然要让旁人背锅了,裴承志与白瑶青来往间时常带她去珍宝阁挑首饰,这不就叫程管事搭上线了? “母亲!” 见赵瑾眼中毫不掩饰的失望之色,裴承志双手紧了紧,抬头直视她道:“儿子知道因父亲离世,母亲悲痛过度,可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却要继续,一意沉浸于过往只会——” “啪——” 一个粉碎的茶杯摔在裴承志脚边,止住了他的话。 面对赵瑾满是怒气的面容,他不由屏息一瞬。 第6节 第8章 二公子打了世子! “罢了。”片刻后,赵瑾满是疲惫的声音响起,裴承志下意识心中一慌,好像错过了什么一样。 “日后,你要如何便如何吧。”赵瑾轻声道,“我不会再插手。” 看见这张脸真闹心,快滚吧。 裴承志心里堵了一口气,明明听到了想要的答案,他却高兴不起来,僵硬的行了一礼后,便转身大步离开,胸腔带了一股郁气难结。 为什么要做出这般模样? 他说的哪里有错? 他也敬重父亲,自幼便将父亲作为自己毕生目标来超越,可父亲已经死了,他当然悲痛难当,可就因如此,因为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自己的生活便不能继续了么? 父亲那样看重他喜欢他,怎么会愿意他沉浸在悲痛中,惶惶不可终日? 母亲这般为难他,便是父亲愿意看到的么? 父亲活着的时候没见她有多关心在意,人没了却做出这般模样,或许母亲当真在意父亲,可事已至此,早便于事无补。 为什么不能坦然面对以后的人生呢? 母亲对他失望,他对她又何尝没有失望。 夜色里,裴承志匆匆走过,面沉如水。 里屋。 赵瑾右手搭在小桌上,撑着额头,闭上眼睛,隔绝了一屋子丫鬟心疼的目光。 裴承志的心思,她大概能猜到,可她能怎么样呢,不演戏?崩人设分分钟被当妖孽烧死好么! 身边这群丫鬟嬷嬷可都是深宅大院浸淫多年的,个个宅斗高手,心眼跟筛子似的,先前用深爱而不敢亲近的剧本骗过了她们,她自然只能按着人设走下去。 漠视儿女多年忽然重视,她模仿着原主的性情,也做出了解释,毕竟哪个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儿女呢。 虽然她的主要目标是双胞胎儿子和裴欢颜,裴承志只是顺带。 ——总不能也偏心眼到没边儿了去。 如今只能循序渐进,潜移默化般叫周围人习惯她,慢慢从原主过渡到她。 至于换丫鬟,她从来没想过。 这可都是原主亲娘精心挑选出来的陪嫁丫鬟,能干又忠心,她初来乍到,这样的人手能用当然不能浪费。 而裴承志么…… 她承认就是故意坑他的,可这不是他自己给的机会么? 等荒唐事干多了,所有人对他失望放弃了,就是将他扫地出门的时候了,否则侯府世子,还是圣旨亲封,想拉下来可没那么容易。 无缘无故废世子,不说皇帝答不答应,言官就能参死她。 过段时间还得找机会进宫见见皇后,想办法先拖延袭爵的时间,否则一旦叫裴承志袭爵,成了侯府真正的主人……赵瑾很清楚,自己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分分钟又穿回现代那种。 当然很大可能是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孤魂野鬼了。 所以叉烧儿子还是有多远走多远吧,这样的白眼狼,谁能消受谁消受去。 翌日,赵瑾起了个大早。 她刚准备继续看账本,就见惜秋匆匆进来:“夫人,方才二公子不知为何,忽然跑去落枫院……打了世子。” 赵瑾眉头一蹙,第一反应就是:“州哥儿可有伤着?” “二公子脸上被世子打了一下……” “快去请大夫,他们人在哪里?”赵瑾说着就往外走去。 惜秋欲言又止。 她还没说完……其实世子伤的更重呢。 ——裴承志伤的重? 赵瑾才不在乎。 只吩咐了请大夫去诊治,做足了慈母模样后,她就准备去瞧裴承州了,连裴承志的落枫院都没去。 不过不等她过去,裴承州打完人,就自觉来正院了。 裴承允陪他一起来的,裴欢颜随后也到了。 赵瑾坐在上首,看着鼻青脸肿还一脸不服输的裴承州,无奈道:“说吧,你打你大哥做什么?” “哼,他欠打!”裴承州冷冷道,“这等畜生之辈,打死都算轻的!” 赵瑾听出他语气不对,才堪堪反应过来——大概裴承州也知道昨日裴承志与白瑶青春风一度的事了。 果然,裴承州抬头看着她,眼神跟个狼崽子似的:“母亲舍不得罚他,儿子便亲自动手。” 赵瑾有些头疼:“谁告诉你的?” “怎的,母亲还想着替他遮掩不成,他敢做这等畜生不如的事,还不敢叫人知道了?母亲未免偏心太过,儿子不服!” 赵瑾也不服。 你可以说她偏心,但不能说她偏心叉烧儿子,这是对她人格乃至三观的侮辱! “……你莫要胡说。”她运了一口气。 以为她被戳中心思心虚了,裴承州冷笑:“果然被我说中了,母亲就是偏心!那么个畜生不如的东西他配么?!” 你也说了他畜生不如了,还跟他计较不怕惹一身骚么?! 赵瑾心累的看着他。 “你生气,我心里的怒气也不比你少半分。”她好言好语地开口,“只是如今时机不对,若宣扬出去,你大哥固然没脸,可我们整个平阳侯府也会沦为笑柄,而若说罚他?你觉得,你大哥如今这模样,罚他能改过么?” 不会。 他只会更加坚定自己真爱无悔,将他们打成阻碍他爱情路上的绊脚石。 裴承州冷笑一声:“罚他是没用,所以便不罚了,他做出畜生事也就任他做了,因为死猪不怕开水烫。” 这孩子…… 怼人劲劲儿的。 赵瑾不罚是琢磨着直接撸了叉烧儿子的世子之位扫地出门,在此之下,那点子惩戒就无足轻重了,可落在裴承州乃至其他孩子眼里,就是偏心了。 是的,虽然一直开口的是裴承州,不过赵瑾一点儿也没觉得裴承允就没有意见了。 这最是个能藏得住心思的。 所以他只是借着裴承州的口来表达不满。 赵瑾也相信,如果这回她再无动于衷,只怕下一次就是裴承允的幺蛾子了,而且下手只会更狠更折腾人。 还有裴欢颜,虽然她现在一副状况外的模样,可那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然只怕也要闹。 ……养孩子真特么费劲。 赵瑾心里爆了一句粗。 最终,好说歹说,总算哄得裴承州从像个刺猬逮谁就扎到勉强满意下不为例。 而赵瑾……也没付出什么。 她承诺的是叫叉烧儿子去跪祠堂,粗茶淡饭不许出府,这是后者的付出,而不是她的。 能保家庭和睦,算他大功一件也成。 而且赵瑾私心里觉得,就他干的那些事儿,实在不怪裴承州揍他。 ——那是真的欠揍。 平阳侯但凡棺材板儿薄点都能气活过来那种。 “母亲处事公允,儿子也当效仿之。”裴承允也总算满意了,不吝啬的赞了一句。 赵瑾嘴角一抽。 她敢不公允么…… 怪道都说深宅大院出人才,以前她工作加班没喊过一句累,可就这短短半天,心就累得不行了。 从身到心的疲惫。 第9章 清理蛀虫 总算哄走了俩儿子一闺女,赵瑾揉了揉眉心,终于想起来什么:“世子如何?” 您可算想起来世子了…… 惜春心里腹诽,面上正经道:“世子伤的重些,大夫说需得静养三日才能下床。” 赵瑾嘴角又是一抽。 怪道方才裴承州绝口不提体罚,感情是他老人家提前罚过了。 所以裴承允那从头到尾一副“我二哥吃了大亏”的表情又是闹哪样? 她心累地摆摆手:“那叫他伤好了再去跪祠堂吧。”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叫落枫院的人看住了,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他再私自出府,还有今日之事,叫府中人都警醒些,嘴闭紧了,若传出去,我定不轻饶。” 兄弟不和可不是好名声,她不在乎裴承志,可裴承州不能被拖下水。 幸好她多了个心眼,请的不是太医,不然只怕这动静瞒不过有心人。 惜春应是。 赵瑾点头,眼神扫了一圈屋外。 扫院子的扫院子,打理花草的打理花草,各司其职。 ——所以裴承州得知此事,是谁通风报信的呢? 若说安插人手或是收买人,裴承州没那个脑子,反倒是裴承允嫌疑更大,而这俩向来形影不离,裴承允知道了,也就等于裴承州知道了。 第7节 昨日之事只有喜贵和程管事、还有正院里一些人知道,比起喜贵和程管事,赵瑾更倾向于是正院里漏了风。 因为在裴承志没遇见白瑶青以前,堪称世家君子典范,进退有度温文尔雅,兄弟三个感情也不错,裴承允心思再深也不至于将兄长身边的人策反,反倒是平阳侯和原主一同居住的正院,想要知道某些消息,自然选择这里更佳。 当然也不排除裴承允叫人跟踪裴承志的可能。 赵瑾默默想了一圈,还是决定好好清理一下侯府。 一场闹剧结束,得益于管家颇有手腕的管理,下人们老不老实另说,但嘴都出奇的严,最终这场兄弟互殴没传到外头去。 只是裴承志昨日出门的事却没瞒住。 被人瞧见他出门也就罢了,好死不死还是在珍宝阁,这下想洗都没得洗了,京城最不缺聪明人,很快就联想到白瑶青身上去。 拜裴承志所赐,平阳侯府又出了一把名,代价是他本人的名声彻底臭了。 赵瑾面上装装样子叫底下人挽回,心里却不以为意。 臭吧臭吧,你臭了我就放心了。 只是不想叉烧儿子竟还不消停,直接绝起了食。 赵瑾抽空去看了他一眼,迎着男主那愤然不屈的眼神,淡定道:“你又在闹什么?” “母亲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可否能松口叫瑶青进门了?” “你知道你要守三年孝么?”赵瑾问他。 裴承志垂下眼神:“儿子知道,自会守满三年,一日不差,眼下只是想叫母亲为儿子与瑶青定个名分,好叫她名正言顺,外头……外头也就不会有那些难听的声音了。” 是啊,然后你也就能名正言顺出去见你的心上人了。 赵瑾一口拒绝:“不行,你想都不要想。” 裴承志一下就激动起来,鼻青脸肿的看起来更辣眼睛了:“母亲这样独断,儿子不服,儿子只是想与自己喜欢的姑娘共度一生,难道这也错了吗?母亲若不同意,儿子便就此绝食,这样的日子过着也无甚意思了!” 赵瑾装模作样的抹了一把眼泪:“正好你父亲在下头也孤单得很,你是他寄予厚望的长子,若下去陪他,他想必也是高兴的。” 裴承志睁大眼睛不可思议:“母亲既知道儿子是父亲寄予厚望的长子,还敢这样对儿子,难道不怕父亲夜半托梦,怨怪于你吗?” “你都不怕,母亲又怎会怕。”赵瑾阴阳一句,又红了眼眶,“罢了,你既觉得活着了无生趣,那便去了吧,母亲……母亲不会怪你的……” 说完,赵瑾匆匆转身离开,不断擦着眼角,瞧着很是伤心。 裴承志傻眼了。 赵瑾离开后,低声吩咐惜春:“叫人仔细瞧着他。”可别真死了。 男主可以嘎,但不能这么嘎。 惜春了然:“奴婢明白。” 裴承志倒也有骨气,当真为爱绝食了三日。 只是见赵瑾迟迟不松口,反倒他自己快不行了,气了又气后,终于咬牙妥协,愤愤敞腹大吃特吃,盘算着再想办法叫真爱进门。 赵瑾才不管他,一心干着自己的事。 她用了几天看完了所有账本,然后第一时间就叫了不少管事进府。 正院,管事们先后到了,俱都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侯府管事们不少,今日来的却不多。 都是心里有鬼的,两相对视间心领神会。 不过他们都是侯府多年的老人了,即便猜测此来可能是因为他们做下的那些事被捅出来了,却也都老神在在,半点不见慌乱。 赵瑾出来时就见到他们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底冷笑。 人精是人精,老油条是老油条,或许在现代她还需要颇费些功夫,可在阶级分明的古代? 她这个位置天然压制好么。 见她出来,管事们忙躬身行礼,面上瞧着恭敬极了。 赵瑾并未第一时间叫起,只是缓缓坐在了椅子上,等到惜春上完了茶盏点心,才慢声开口:“不必多礼。” 对这个下马威,管事们大多都还能沉得住气,少有露出异色的。 赵瑾环视一圈,继而开口道:“今日叫诸位回府,实则是本夫人有一事不明,想向诸位请教一二。” 珍宝阁程管事顿了一下,道:“夫人言重了,奴才们才疏学浅,如何当得夫人此言。” “程管事不必自谦,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们能在各自的行业脱颖而出,自有你们的本事所在。” 赵瑾话音落下,惜秋抱着一沓账本放在了桌子上。 她随手拿起第一本翻开:“迎客楼,许掌柜。” 被叫到名字的管事忙上前一步,应了一声。 “上月十七,进白菜四十斤,鸡鸭鱼羊各一百斤,香瓜苹果四十斤……共计两百两,是也不是?” 许掌柜微一皱眉,应道:“正是。” “白菜价格低廉,五文一斤,香瓜两贯铜钱一斤,苹果一贯铜钱一斤,鸡鸭鱼羊不提酒楼自养所得,便是从外买进各一百斤,当日所进食材支出不会超过三十两,两百两……许掌柜是进的天灵地材么?”赵瑾笑了一声。 这人倒是奸猾,平日里贪墨都挑的月中,若换个粗心的来查,只看头尾就能蒙混过关,便是收益甚少也只当酒楼生意不行了。 “夫人误会了,酒楼素来极耗食材,咱们这样排场的往来皆贵人,食材更是重中之重,自要进最好的,且食材之外,更有数多底料耗费,两百两实在不多啊。”许掌柜苦着一张脸,一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的模样。 “可据我所知,迎客楼的食材供应,素来是从乡下百姓家收。” 赵瑾一句话叫许掌柜瞬间色变。 赵瑾没再说话,将账本合上,惜春适时拿给许掌柜。 后者接过,却在瞧见账本上各处红圈时面色更白了几分。 无他,赵瑾圈出来的,都是他吞了银钱的部分,以往平阳侯不理庶务,赵瑾这个女主子更是连见都不见他们,起先他还做的隐蔽,久而久之就没了戒心,所作所为也愈发不加掩饰。 就如他从乡下低价买进食材,高价报上去一样,赵瑾随手叫人一查就知,账也记的不甚走心。 随着许掌柜的那山河一片红的账本发下来,有幸瞥到几眼的管事们都心里一慌,只这细心程度就叫他们有了数——这位常年不管事的夫人动了真格了。 原以为今日随意糊弄就能过去,可许管事都被查了个干净,那本就做的不隐蔽的他们呢? 一时间管事们冷汗直冒。 赵瑾也不负他们所望,接着拿起第二本:“典当行,齐管事。” 被叫到名字的齐管事后背发凉的上前一步。 “上月二十一,三百两收云纹玉佩一对,墨玉珍贵……可惜是点墨,上月二十二,七十两收红翡翠滴珠耳环一对,却水头极差,上月二十七,五十两收垂珠却月钗一支,可惜钗间开裂……” 赵瑾照着账本,随口指出了几个圈起来的,不说齐管事,其他人也听得冷汗直冒。 查的这样清楚,分明是有备而来。 只怕他们的底也被掀的差不多了。 果然,在赵瑾一本接一本念下来之后,所有被叫到的管事都惨白了一张脸——因为每个人拿到的账本最末,都点出了他们共计贪墨的银两数目,这还只是半年之内的,可数目之大连他们自己看了都震惊。 有几个不信邪,或者说是对自己没点逼数,觉得自己冤枉,可从头翻到尾,愣是没发现哪里有错。 赵瑾也不着急,由着他们翻,反正今天这账是算定了! 一个个跟蚂蚁搬家似的,今天搬一点明天搬一点,到最后愣是还觉得自己清清白白一朵水莲花,脸呢?! 第10章 进宫 良久后,管事们的脸色渐渐灰败下来,冷汗都硬生生被吓没了。 赵瑾慢悠悠喝了口茶,扫了他们一眼:“如此,诸位应是对账本没异议了?” 管事们没有说话,账本明明白白,他们哪还敢有意见? 就是不知道这位主子要如何处置他们了。 俗话说法不责众,他们站在这里的人……也有七八个了,好歹是侯府多年的老人了,夫人还能真能将事做绝不成? 有几个心思活络的当即跪下,面容沉痛语带哭腔:“奴才有错,是奴才猪油蒙了心,对不住夫人的信任,无论夫人如何处置奴才都绝无怨言,只求夫人莫要气坏了身子,咱们偌大侯府……如今可就指着夫人支撑啊……” 说话的是齐掌柜,他话一开口其他人纷纷在心里骂奸猾,随后也纷纷开腔,打起了感情牌,一个个就差指天发誓说自己痛改前非了。 赵瑾依旧淡淡看着他们,不发一言。 众所周知,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谁信谁傻。 哭了半天倒是看着真情实感要痛改前非,实际行动却半点没有,还钱更是绝口不提,合着就主打一个痛哭流涕呗。 这是真觉得自己为侯府贡献多年,有恃无恐? ——还是掏空侯府喂饱自己那种贡献。 赵瑾眼神颇有些鄙夷。 管事们低着头并没有察觉到她的眼神,只是他们哭了一会儿却始终不见赵瑾搭腔,皆有些尴尬,一时间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颇有些无措。 “哭完了?”赵瑾见他们停下来,淡淡开口,“那到我说了……很简单,你们是变卖房产也好,典当珠宝古董也罢,我不论你们怎样筹钱,三日之内,吞了多少银子,按着账本、一分不少的、都给我完完整整吐出来!到底主仆一场,我实在不愿在顺天府大牢里见到你们。” 这明晃晃的威胁之言叫所有人都脸色一变。 他们吞的东西不少都自己花用了,哪里还还得回来? 就算还得回来,可他们已经过惯了富贵日子,若将大半数家产都交出去,他们要怎么生活? 由奢入俭难。 见他们都犯了难,个个不情愿,赵瑾冷笑一声:“莫不是拿主子的东西拿惯了,一个个也将自己当成了主子不成?我不是在同你们商量,而是通知,今日叫你们来对账,也不过是叫你们做个明白鬼!免得有人说本夫人苛责待下,冤枉了谁!” 她一番话下来,管事们脸色青青白白,好不精彩。 也叫他们彻底清醒了过来——侯府是主子们的侯府,而不是他们侯府。 他们固然是侯府多年老人,可追根究底,那也是奴才! 主子愿意放纵,那是主子仁慈,可若主子不愿意了,他们就什么都不是。 赵瑾自然知道这样做会叫府里有些老人们有些想法,可实在是这几人贪心太过,她要接管侯府产业,就要杀鸡儆猴,免得一个个都拿她当傻子糊弄。 王忠心有顾忌,对他们留有余力,她可不是。 交待完了事,赵瑾就叫他们离开了,有几个不死心的还想求饶,被侍卫提着出去了。 第8节 当然,他们回铺子后才知道已经变天了——早在他们进侯府时,赵瑾就叫惜冬亲自走了一趟,将自己之前看好的几个人提拔上来,做了各铺子的掌柜,这几个都是铺子里干了许久的,熟知各种门道,做掌柜一点也不显得忙乱,连交接都省了。 因为时间紧的缘故,赵瑾挑的这几个能力是有,不过品性如何还需要再观察。 她要求也没多高,水至清则无鱼,只要别太贪就行。 眼下这几人不论心里怎么想,至少短时间内是不敢作妖的,前车之鉴就在那摆着呢。 处理完了这桩事,天也黑了。 赵瑾看了看天色,道:“今日府中如何?” 心知她问的是什么,惜春回道:“世子在养伤,今日已经能下地了,二公子和三公子在宁安院,大姑娘叫珍宝阁送了三套首饰进来,今儿正试戴呢。” 宁安院是裴承州的院子,这哥俩向来焦不离孟,有事没事都要待一起。 赵瑾想了想,道:“世子既然伤好了,明日开始便去跪祠堂吧。” 先找点事给叉烧儿子,人太闲了就容易出幺蛾子。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谢谢叉烧儿子这些年的无作为了,作为地位稳固的侯府世子,他向来将侯府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连培养安插自己人都懒得安排,一心只读圣贤书不闻窗外事,所以一旦赵瑾想制住他时,简直不要太容易。 “是。” 晚膳后,赵瑾洗漱沐浴完就睡了。 翌日早膳,照例三个孩子来正院陪她用膳,裴欢颜看了她一眼,好奇道:“母亲今日发髻庄重,是要出门吗?” 赵瑾点头:“我今日要进宫一趟,你们在府里乖乖的。”可别招这惹那了。 “进宫?”裴欢颜愣了愣,“是……又出事了吗?” 她两眼睁得溜圆,显然是被近日来接连不断的事吓着了。 赵瑾忙道:“没事,只是前些日子皇后娘娘时常关怀问询,我今日进宫与娘娘说说话,免得她担心。” 裴欢颜这才放心。 赵瑾余光瞥见裴承允看了自己一眼,眼神很是莫名,不由道:“允哥儿可是有话要说?” 裴承允笑了一下:“母亲从前很少进宫,儿子有些意外。” 那是原主的别扭心理作祟。 赵瑾心道。 当今许皇后与赵瑾是表姐妹,她们的母亲是亲姐妹,原主与许皇后自幼一同长大,感情一度很好,只是自从当年许皇后嫁给还是皇子的皇帝,后来又入主中宫后,原主就别扭起来了。 她本就是爱慕虚荣的性子,嫁了个侯爷已经很不错了,可谁想小姐妹比自己嫁的还要好,更成了要她低头行礼的存在,她一个想不开,就心里不平衡起来,可以说她后来变得更虚荣向往权势与皇后的刺激有不少关系。 当然皇后本人很无辜,甚至都不知道原主有这么复杂的心理历程,原主大概也清楚,所以对皇后不至于嫉妒使坏,可心理上却扭转不过来,也渐渐变得不爱进宫了。 她左右逢源,使劲儿钻营,却总对皇后这个现成的金大腿视而不见。 倒是皇后总念着一起长大的情分,对这个妹妹关照几分。 平阳侯死讯传来后,皇后更是时常差人问询关怀。 赵瑾不是原主,没心理包袱,所以她决定抱紧皇后的大腿,以后不说在京城横着走,起码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她心下念头微转,面对裴承允的疑惑,只道:“从前只是担心给娘娘添麻烦,可经了事后才明白,到底还是自家姐妹靠得住,情分更断不了。” 她话说得颇功利,却叫裴承允放下了疑惑,若她一意说什么姐妹情,他反而要更奇怪。 对着这个儿子,赵瑾素来是提着心说话的,生怕哪句不对被他拿了把柄,怀疑不是原装货。 第11章 见皇后 “原是如此。”裴承允微微颔首,随口道,“听闻昨日母亲发落了好几个管事?” “我许久未管事,却不想底下人胃口胆子竟越养越大,查了几日账本,便将几个贪得厉害的发落了。”赵瑾道。 “贪得厉害的?”裴承州疑惑,“除了他们,难道还有贪钱的?” 赵瑾点头:“不过剩下的还算心里有数,我得空敲打几句便罢。” 平阳侯府底蕴颇深,产业也不少,她查了所有账本,要说里头有问题的绝对不在少数,只是那几个格外贪罢了。 “怎能如此?”裴承州皱起眉头,“只要贪了钱,那就是错,如何能以贪钱多少定他们去留?” 这孩子明显耿直过头了。 要真这么干,侯府大半产业都要换管事,届时就算接任的能快速进入状态,只怕也要闹大,还不知要生多少事。 赵瑾同他掰扯了几句,裴承州眉头却依旧皱的死紧,显然是不认同这种处置方式。 “二哥须知水至清则无鱼。”裴承允对他道,“没有绝对黑与白,这世间少有极致干净的人,若一味以圣人君子的标准要求他们,焉知不会适得其反,倒不如予以部分利益,只要他们能创造出足够的价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何妨,蝇头小利罢了。” 他说完,赵瑾深深点头。 裴承州还是一脸不赞同的模样,但没再说什么,而是自己琢磨去了。 他向来坚信一点:三弟脑子聪明,所以他说的一定是对的,如果自己觉得不对,那一定是错觉。 这时,见母亲和哥哥们说完话了,裴欢颜立即拉着她道:“母亲母亲,我能不能与你一起进宫看姨母呀,府里好闷啊……” 小姑娘撒娇真的扛不住,不过赵瑾还是没同意:“欢颜乖,你还在孝期,现在出门对你名声不好,等再过一段时间,母亲带你出门走走好不好?” 赵瑾到底是守寡,又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进宫拜见皇后,流言烧不到她身上,相比之下子女守孝就严苛多了。 君不见就灵堂那一闹,裴承志的名声已经没耳听了。 提起孝期,裴欢颜的眼神一下就落寞了下来。 经过这段时间过渡,她总算性子开朗了些,可一想起父亲她还是心里难受。 裴承州道:“昨日珍宝阁不是给你送了不少首饰么,回去玩不就得了?出什么门!” 裴欢颜叹了口气,点点头。 赵瑾却不由看了裴承州一眼。 方才说起发落管事,裴欢颜一脸懵,大概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反观裴承州一脸不意外,还连裴欢颜这点子事都清清楚楚……不得不说,孩子虽然脑子简单,可就是什么事都能听过一耳朵。 说了会儿话,早膳上来,用过膳后,三个孩子就离开了。 赵瑾换了衣裳,就坐马车进宫去了。 平阳侯有权有势军功赫赫,侯府更是百年世家,所以平阳侯府离皇宫也不远,坐马车小半个时辰就到。 马车到了宫门口停下,赵瑾下车看了一眼皇宫。 这大齐朝是历史上从未有记载的朝代,各种风俗文化甚至建筑风格都与她熟知的历史有些差别,不过总体差异不大。 惜春和惜夏留在马车里,赵瑾独自进去。 鸾凤宫外,赵瑾远远便看见一位容貌端正的中年女子正双手交叠于腹前,笔直站在门口处。 这是皇后身边的从秀姑姑。 见到赵瑾,她面上有了些温度,上前一礼:“夫人安好。” 赵瑾忙避过,同时扶住她的手,没叫她行完礼:“每回进宫都要姑姑来迎,再这样我可真不敢来了。” “娘娘惦念着夫人,奴婢自要帮娘娘快些来迎了。”从秀姑姑温声说着,看着她的眼神带着怜惜。 她是皇后身边的老人,也算得上是看着原主长大的,同皇后一样,对她的遭遇叹息不已。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正殿。 赵瑾一进去,就见皇后端坐于上首榻上,一袭常服,妆容素雅但不掩清丽,只是常年倾轧在后宫之中,眼角难免带出了些细纹。 赵瑾走至近前,正要福身行礼,却被一双手稳稳扶住,紧接着便听到皇后嗔怪的声音:“你我姐妹,同我还讲什么虚礼?回回这样,我可真要生气了。” 皇后声音很温柔,带着股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赵瑾眼圈一红,顺着她的力道起身,哽咽叫了一声:“姐姐……” 这两个字一出,皇后也不由眼眶湿润。 她拉着赵瑾坐下,拍了拍她的背,两人对坐无言,只有赵瑾隐隐的啜泣声,片刻后才堪堪止住,眼眶却红的明显极了。 皇后叹了一口气,眼里满是心疼和怜惜。 “都过去了……人总要向前看的,你还有四个孩子,自己一定要立起来才是。”皇后拍了拍她的手,“你也不必害怕,若有人欺负你与孩子,本宫必然不会放过,你只管安心过日子。” 皇后拿出了中宫气势,很能震住人,她也有这个能力。 赵瑾扯了扯唇角,心下感激,眼泪却止不住:“多谢姐姐……” 皇后眼神疼惜,柔声开口:“平阳侯是为国战死,他的遗孀子女,无人敢轻慢,我也会护着你……可总要你自己想得开才是,我知你心里难受,可日子总要过的,你和孩子过的安逸,他泉下有知,到底能安心了。” 她话落,赵瑾沉默了半晌,眼泪不知不觉又盈满眼眶。 “自侯爷……战死的消息传回来后,我便日夜难寐,大抵人便是如此吧,拥有时总觉时日还长,丝毫不知珍惜,却总在失去后才发觉自己的心,追悔莫及……我只恨以前的自己,为何不能……不能再对他好一点……” 皇后眼神不忍,张口欲言,却不知该说什么。 赵瑾紧紧抓着她的手,泣不成声:“姐姐,我好苦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再也回不来了,我空坐于府,却无能为力……我夜夜难眠,眼泪不知流了多少,却不知该与谁说……不知谁能与我感同身受……我该怎么办……” 她哭的声音都接近嘶哑,就像受了百般委屈的孩子,终于见到了信任亲近的长辈家人一样,迫不及待将自己的委屈彻底宣泄。 皇后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怜惜之下,眼眶也不由泛红。 赵瑾无力的靠在她怀里放声哭着,皇后轻轻拍着她的背,她深知此时此刻的并不需要她说什么做什么,只要静静陪着便好。 正如她所说,与挚爱之人天人永隔的痛,非经历不能体会。 没有人能与她感同身受。 第12章 皇上驾到 良久之后,赵瑾的哭声才渐渐低了下来,稳定住了情绪。 她缓缓坐正身子,从从秀姑姑手里接过帕子,擦干净眼泪,勉强笑了笑:“方才有些失态,叫姐姐笑话了。” “你我之间,还用说这些客套话?” 皇后自然不会生气,相反她很欣慰。 这些年她不是没感觉到两人之间的疏离,今日赵瑾能在她面前露出真实情绪,恍惚间叫她觉得好像回到闺中时两人的亲密无间一样。 第9节 赵瑾笑了笑。 皇后也不欲说起伤心事叫她难受,另起了话头,两人说起了旁的。 赵瑾琢磨着言辞,不着痕迹的拉近关系。 其实也不必她说什么,连投其所好都不必,只要她露出一副亲近模样,皇后就很高兴了。 赵瑾从前也看过些宫斗剧和小说,不过她琢磨着实际只怕更要惨烈许多,皇后此人城府心计样样不缺,在后宫尔虞我诈你死我活斗了这么多年,后位稳坐于身,可数年之间,只怕身边也没了知心人。 越是孤寂,就越是向往怀念曾拥有过的东西。 所以多年来,即便原主对她不算热络,两人也不常见面,皇后依旧对她挂念维护。 “许久没同你聊得这样投机了。”说了半晌,皇后感叹道,“日后你得空便进宫来陪我说说话,总闷在府里可不好。” 说罢,她想起赵瑾现在是孀居,解释道:“你来见我,没人敢说嘴。” 赵瑾并未第一时间应下,而是有些犹豫:“姐姐恐也知道我的名声,若时常进宫……只恐会带累姐姐名声。” 闻言,皇后眉头一蹙,又恍然道:“你从前便是因为这个才不常进宫?” 赵瑾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皇后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傻不傻!” 赵瑾小声道:“我自知爱钻营弄巧,在京中风评也不好,姐姐在深宫本就不易……我怎能再给姐姐添麻烦。” 皇后轻瞪了她一眼:“你既爱钻营弄巧,我是皇后,能给你的难道不比她们更多?” 过犹不及,赵瑾深知这点,她没有再说话,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给皇后留足了想象的空间。 “你我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什么话不能敞开来说?偏你躲的快,后宫难行是不假,可就你那点子事,旁人要拿来攻讦我怕都嫌你不争气!再说你姐姐在你眼里就这点子本事,自保不及,连个你都护不住?” 赵瑾被恨铁不成钢的说了半天,连连保证自己以后一定常来宫里看皇后,后者才止了说教。 人生如戏啊。 赵瑾心里感叹,就这么小半会儿,不止皇后,连从秀姑姑看她的眼神都更温和亲近了许多。 这也是她的目的,她不会像原主一样常年不进宫,与皇后一年都见不了几次,既然以后要常来往,那以前的事就要解释清楚了。不能留疙瘩。 ——或者说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皇后对这个妹妹再挂念,从前的疏远都不能当做不存在。 虽然这样演戏不太厚道,可在这人命如草芥的封建时代,如果她想活下去,想活的更好,就不能不谋划。 现在她顶着原主的身份活着,她就是赵瑾,她的家人朋友,她也会用心去经营并回以真心。 在现代时她朋友是没几个,可这不代表她不会与人相处,只是觉得那些没有价值的社交还不如去加班有意义罢了。 不过在哪个山头就要唱哪个山头的歌,在这封建皇朝,她也要找到一条适合自己走的路,社交必不可免。 两人聊了一会儿,赵瑾正要将自己今日的主要目的顺势说出来,这时却听外头一声尖利而高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赵瑾心下惊讶,面上不动声色起身,皇后也不疾不徐的起身相迎。 “臣妾/臣妇参见皇上——” 转眼间建文帝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快步走了进来。 赵瑾只见一抹明黄色衣摆从眼下划过,下一瞬就听见了一道威严低沉的声音响起:“平身。” “谢皇上。” 赵瑾缓缓起身,即便眼下被免了礼,她依旧视线低垂。 圣颜不能直视。 “皇上今儿下朝可早。”皇后笑道。 “今日事少。”建文帝淡淡开口,招手叫皇后坐下,又看了赵瑾一眼,“平阳侯夫人也坐吧。” “谢皇上赐座。” 赵瑾坐下时,余光扫了一眼。 建文帝正值不惑之年,五官端正,面相威严,只是看着似乎比实际年纪更大一些,鬓边也有了白发。 他温声与皇后聊了几句,便将话题转到了赵瑾身上:“平阳侯乃我大齐不二之忠臣良将,今为国战死,朕之悲痛并不比夫人少,只是斯人已逝,前路却要继续。” 这宽慰的话常人说没什么,可放在一个帝王身上,可以说是给足了面子了。 赵瑾也识趣,语气低落却并不招人厌烦:“多谢皇上宽慰,臣妇明白了。” 建文帝点头:“夫人好生照看子女便是,若有困难,只管进宫来找朕和皇后。” “皇上说的是,你无事也可常进宫来,本宫可有许久未见欢颜丫头了,玉华也常念着表妹呢。”皇后含笑开口。 皇后多年无子,膝下只有一女玉华,排行第八。 这也是赵瑾最佩服皇后的一点,在古代,还是后宫这样美人如云的地方,即便年华老去,多年无子却依然能稳坐后位,还能得建文帝如此敬重,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要知道皇后娘家承恩公府只是普通勋贵,权势有,但不多。 而她所出的玉华公主作为建文帝膝下唯一的嫡出子嗣,性子又讨喜可爱,在建文帝这里很有一份荣宠。 心念电转间,赵瑾笑着应下。 她想了想,斟酌了一下言辞,道:“臣妇今日进宫,实则还有一事想求皇上应允。” “何事?”建文帝随口道。 “回皇上,早在臣妇长子十岁之龄,侯爷便为其请封了世子,如今侯爷忽然离世,按说该由长子袭爵,只是……”说到这里,赵瑾似有些难以启齿,眼底也浮上一抹细微的怒意,“臣妇长子自幼聪颖好学,侯爷也素来对他寄予厚望,只是……只是他到底年纪尚轻,许多事都不得章法,还需不少时间磨砺性情,所以臣妇恳请皇上应允,待到三年守孝期满,历练足够后,再允臣妇长子袭爵。” 第13章 延迟袭爵 仅靠灵堂上那一出是不够撸了世子之位的,所以眼下只能先拖时间,等到时机足够,再提出换人袭爵,有平阳侯的余荫惠及,建文帝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不会不应。 在赵瑾说出这番话后,建文帝和皇后有些沉默,显然出殡之日发生的事他们都有所耳闻。 皇后是单纯心疼赵瑾儿子不孝顺,而建文帝的眼神就有深意得多了。 不过赵瑾没等多久,就听到了建文帝的声音:“准。” “多谢皇上。” 皇后叹了一口气,碍于建文帝在场,很多话不能明说,她只道:“志哥儿年纪也不小了,待本宫得空,替他挑一门好婚事,待他磨磨性子,三年后正好成婚,成了家总会懂事许多的。” 赵瑾面露感激,点头应下。 皇后是好心,只是这好心只怕没有用武之地了。 “对了,虽然在孝期,可孩子们的功课也不能落下。”皇后对她道,“等守完三个月,就叫州哥儿与允哥儿来上书房吧。” 宫里的上书房除了皇子们与宗室子弟,也有不少重臣之后在里头,裴承志已经到了成家年纪,所以不用再去,可下头两个却是需要的。 赵瑾点头应下。 因着建文帝在这里,她也没留多久,说完了正事,与皇后略聊了几句就识趣告退了——还带了一堆帝后赏赐。 这也是毛毛雨了,前段时间平阳侯战死的消息传来时,皇帝那才叫一大方呢,今天赐这个明天赐那个,侯府的库房都满了。 等出了皇宫,坐在了马车里,赵瑾才实实在在松了口气。 影视剧到底是影视剧,那时隔着屏幕看皇帝不过寻常,只得个趣味,可当身处其中,面对皇帝时,她才感觉到什么叫君威,满面威仪气势倾然压下,慑得人连高声说话都不敢。 这就是封建帝王的气场吗? 果然穿越女各种作天作地迷这个哄那个是骗人的吧,还是只有她给同行拉胯了? 赵瑾不由又掀起帘子看了一眼,雕栏玉砌,碧瓦红墙,此时看着,她却只觉多了三分肃穆威严,压得人不敢放肆。 这巍峨的皇宫,好像也没有来时那样好看了。 回了侯府,赵瑾换了衣裳,净脸净手,直到坐下来喝了杯茶后,她才有心思细想今日宫里的种种细节。 直觉上……不太对劲。 建文帝与历史上大多皇帝并无二差,胸有城府,喜怒不辨,叫人看不透所思所想,结合记忆来看,这位显然也并不是个无能的,在位多年颇有功绩,知人善任,大齐国富民强,百姓安居,是个在史书上都能评一句当世明君的帝王。 可就是这样一位明君,却在原著中,对裴承志孝期有子的事装聋作哑,连斥责都没一句…… 赵瑾怎么想怎么觉得刻意。 她刚刚仔细回忆了一下,原著里,直到她弃文之前,裴承志都没能成功袭爵,建文帝就像是忘了平阳侯府,忘了裴承志这个人一样。 这也是前期他能和小白花甜甜蜜蜜走剧情的主要原因——大boss压根儿懒得理。 这种种痕迹,实在不怪人深想。 平阳侯府百年传承,底蕴深厚,现任平阳侯更是战功赫赫,南退图尔,西破古月,硬生生拼着军功,将当初降爵继承的伯爵又变成了侯爵,还是实权在握的那种,其为人虽不苟言笑,但实力极强,朝野间赞誉极高,在民间也很有威望。 这样的臣子,皇帝有猜忌简直再正常不过,这已经算得上古代皇帝基操了,历史上半点不担心功高震主,还依旧重用良将的皇帝屈指而数。 甚至平阳侯府的存在都可能碍着了那位的眼,所以对于裴承志这个继承人的昏聩无脑,建文帝应该是乐见其成的。 并非当初的小说无三观无逻辑,而是其中隐藏的深意她没有读懂。 赵瑾为自己当初弃文怒骂的举动默默说了句抱歉,又不由沿着自己的脑洞,想到了平阳侯的死。 三月前南疆图尔又有异动,平阳侯奉命领兵退敌,只是图尔狡诈,在战场设了埋伏,平阳侯一时不察,硬生生带手下人以少敌多,灭了大半敌军后才被逼跌下悬崖,尸骨无存。 所以事实上现在京城那个只能算是衣冠冢。 那平阳侯的死,跟建文帝有没有关系呢? 正常逻辑来说,功臣为国战死,再怎么着皇帝也会意思意思追封一下,可平阳侯府只有数目可观的奇珍异宝,还有帝王据闻几番悲痛昏厥的传言,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就是个空中楼阁。 赵瑾叹了口气。 没凭没据的事,她也不敢妄下定论,只是琢磨着以后行事还得再小心点才好,皇后这个金大腿再牢靠,也耐不住建文帝针对打压啊。 她默默想着事,顺手清理着侯府,王管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她深挖之下找出的藏奸的也不多,交给底下人处理了就罢。 “夫人,世子求见。”惜夏进来道。 “他不是还在跪祠堂?”赵瑾从账册里抬起头。 “世子叫祠堂的洒扫小厮来的。”惜夏道。 “不见。”赵瑾毫不犹豫,“叫他好好跪着去。” 想也知道叉烧儿子要说什么,她没兴趣听他的真爱至上论。 第10节 “是。” 她下去后,赵瑾拿着账册,短暂想了想,算起来叉烧儿子已经跪了有六七天了,也难怪他忍不住,不过也没什么,体罚是真的,可裴承志未必就吃了多少苦。 到底是侯府世子,谁也不敢亏待了他去,别以为她不知道,这货连跪着的蒲团都是加了三层厚的,比枕头都软! 不过对于裴承志这种从小没吃过苦的天之骄子来说,那绝对是惨的不要不要了,更别说还饱受“相思之苦”。 知道他难受,赵瑾就放心了。 因为皇后的交待,翌日早膳后,她便同双胞胎提了一句三月后去上书房继续上课。 裴承州瞬间苦了一张脸:“母亲,儿子真的读书不行,能不能不去上书房了……” 赵瑾道:“不读书你想做什么,去军营?” 裴承州眼睛一亮:“好啊。” 赵瑾瞥了他一眼,想什么美事呢。 军营那是什么地方,就算顶着忠烈之后的名头,十四岁一破孩子也没人能真的看在眼里,好大儿身手够不错了,可脑子还欠缺点东西,还是先长点脑子再出去闯荡吧。 在这方面赵瑾固守现代观念,孩子十八岁才算成年,那时候身体思想才算刚刚成熟呢。 裴承州显然也明白了自己抗议无果,哀叹一声:“儿子以后是要走武将路子的,行军打仗么……对敌经验为主,认得字不就行了,什么之乎者也的,敌人还能因为你做一手好文章就拜服投降不成?” “所以先贤为何还要费神写出兵法策论,而这些若当真无用,又怎能流传后世,被人奉为经典?”赵瑾反问他。 裴承州噎住了。 “二哥道理都明白得很,只是叫他读上一刻钟的书都比叫他练一日拳脚功夫更难熬。”裴欢颜插嘴道。 “这叫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你个小丫头懂什么!”裴承州瞪她。 裴欢颜笑眯眯接话:“我这个小丫头是不懂,不过就是字写得比二哥好一点,背文章比二哥快一点罢了。” “你——” 裴承州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站起身就朝她走了过来。 裴欢颜瞬间起身扑到赵瑾怀里:“母亲救我啊!二哥恼羞成怒啦——” 赵瑾好笑,配合的抱着她。 裴承州眯着眼睛,指了指裴欢颜,冷哼一声,被裴承允拉着坐下了。 第14章 母亲是叫你多长脑子 “瞧瞧别家妹妹,人个个温柔懂事,哥哥说什么是什么,就你整天咋咋呼呼气我!”裴承州翻了个白眼。 裴欢颜不甘示弱:“人家的哥哥也不欺负妹妹啊,别丈八烛台照不着自己!” 裴承州睁大眼睛不可思议:“我欺负你?” “怎得你还装失忆?” 裴欢颜也瞪大眼睛,登时就坐去了他身边,正想好好掰扯掰扯顺便掐他几下报个仇,就被裴承允拍了一下头:“好了,别闹了。” 裴欢颜:“……”你二哥是亲的,妹妹就不是了呗! 但她对三哥经常拉偏架的行为已经没脾气了,她也不敢惹看起来好说话的三哥,于是瞪了裴承州一眼,又一脸委屈的窝赵瑾怀里去了。 赵瑾轻声哄了哄她。 她很喜欢看着这几个笑闹的样子,说不上来是因为在异世的陌生,还是因为她从没有体会过兄弟姐妹玩闹的乐趣所以格外好奇。 她哄了几句,见裴欢颜还是委屈,裴承允道:“稍后回去,便叫书墨将那块鹦鹉竹节佩拿给你。” 裴欢颜眼眸一亮。 这玉佩她眼馋很久了,只是裴承允压根儿不搭腔,这会儿听见他要送自己,立时就高兴了,将他拉偏架的事儿忘去了天边。 赵瑾觉得有趣,多看了会儿后,才正了面色,对裴承州解释道:“正所谓读书方明理,无论你日后要走什么路子,脑子里有东西,才不至于被人蒙骗了去,母亲不要求你的功课文章有多好,但也不能太拖后腿,至少该知道、该明白的,你都要熟记于心,前人先贤于字句里的箴言劝诫更是他们的经验之谈,若你当真记在心里,总能少走些弯路。” 裴承州闻言深思,裴承允见状翻译:“母亲是叫你多长脑子。” 多读书,多长脑子。 裴承州脸绿了。 “大哥少有才名,在儿子这个年纪就已经是秀才了,人人争相称赞……可也没见他长多少脑子。”最后一句话裴承州是嘟囔着说出来的,他很不忿于自己被说没脑子。 这回轮到赵瑾哑言。 别看叉烧儿子人不怎么样,可读书实在厉害,天生过目不忘,人又肯下功夫钻研,再加上绝好的悟性,该说不愧是天命男主么? 简直是老天爷追着给喂饭吃。 裴承州还在那叭叭说着:“当时外头怎么说的,大齐最年轻的秀才公,天资聪颖前程敞亮,年少有为才气无双,我大齐未来的栋梁之才……结果怎么着?栋梁成了棒槌,还是个不忠不孝的畜生玩意儿!可见读书并不能叫人通晓事理,人的性子是天生就有定数的,读书只是锦上添花,却并不能叫畜生成君子,乡下百姓少有识字的,却大多淳朴善良,而任有些人读了多少书,做了多少绝世文章,依旧改不了败絮其中的本质!” 随着裴承州一大段话说完,屋里也安静了。 赵瑾每回听好大儿说话都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当然他说的大多没错,可怎么就那么叫人心梗呢。 特么活脱脱一杠精,偏生说出来的话还有道理的不行,叫人怼都没法怼。 这时裴承允笑了一声:“所以你读是不读?” “读!”裴承州虎目圆瞪,中气十足的吼道。 赵瑾就……挺无语。 明明是你一张嘴在那叭叭说,怎么最后还一副受尽了委屈,满脸被压迫而不得已屈服的表情是闹哪样? 她心累的叹了口气,还是解释道:“读书能明理这话没错,人性多变,三百六十行,行行都不缺人面兽心的,但这并不是证明读书无用的理由,你只见那狼心狗肺的读书人,可读过圣贤书,愿为生民立命之人也并不在少数。 人生在世,有万种活法,可能支撑你活得肆意畅快的,却是依照于你脑子里的东西而定,空有念想而无法付诸行动的人比比皆是,亦或是想要付诸行动,却脑子空空的人也不少,因为视野和格局有局限,他们可能看不到更大的世界,想不到更多的可能,当然,读书并非唯一的途径,却是最便捷的途径。 这不是说需要你的功课有多好,文章有多出彩,而是你看了多少书,能从中得到什么,这些存于你脑子里的东西,或许现在你觉得没用,可终有一天,你会明白自己在此耗费的时间不会是虚妄,你读过的书,都会成为你的一部分,或许某一天叫你忽然明悟,或许在某个时候为你指明前路。” 她不带刻磕绊的说完一长串,结果发现好大儿弯成了蚊香眼,那条缝里透出的情绪,是昏昏欲睡,索然无味。 赵瑾:“……” 裴承允又笑了一声,温声道:“二哥不必想得那么复杂,你只要知道日后你行军打仗,三十六计能轮番齐上,一力碾压众多将帅英才,将敌军打的溃不成军便可。” 说到这个,裴承州瞬间就来了精神:“嘿,那是当然,小爷我是天生的将帅之才,届时上战场,只看小爷斩尽敌军的英姿就行了!” “正是如此。”裴承允点头,“所谓读书,便是叫人遍览前人经历,借此充盈自身,以便在日后面临困境与抉择时,能够有足够的脑子和实力去为自己谋取利益,达到目的。” 闻言,裴承州连连称赞说三弟通透。 而赵瑾听完第一反应:啊对对对,这就是我要说的。 第二反应:什么玩意儿读书谋利我哪有这意思?虽然因利而往没什么不对,可咱读书不是为了长见识长脑子么?怎么的三儿子这自我发挥有点超纲啊。 回过神来,赵瑾顿了半晌,问裴承允:“允哥儿可还记得上学堂第一日,先生说的话?” 裴承允微微点头:“书者,贤也,我辈人寒窗苦读,不过为国为民之谋计,若能得家国安定,百姓安居,纵死无悔。” 说罢,见赵瑾表情纠结,他笑道:“先生所言,儿子多年来谨记于心,莫不敢忘,只是家国大义与个人利益并不冲突不是么?” 谁说为家国尽心竭力的同时,不能为自己谋取利益呢? 赵瑾读懂了他未尽之言,忍不住问道:“若有朝一日,家国大义与个人利益冲突了呢?” “自当以家国大义为先。”裴承允回道,“我平阳侯府世代忠烈,精忠报国者不知凡几,祖父马革裹尸而还,父亲为国他乡埋骨,先祖遗训,儿子誓不敢忘。” 赵瑾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长歪。 虽然她对大齐没什么归属感,可还是不希望自家孩子以后长成一个为私利置家国不顾的佞臣。 追名逐利可以,但三观绝对不能歪,更不能祸害国家。 她不是杞人忧天,而是以平阳侯府所处位置,以及裴承允自己表现出的能力,他未来就绝不可能泯于众人,入朝为官是一定的,那他怎么看待国家与个人就很重要了。 第15章 丈八烛台照不着自己 因为这日的谈话,赵瑾接下来对裴承允更多了几分关注。 虽然如今还在孝期,不过双胞胎的功课还是没落下的,裴承允很自律,而裴承州虽然不爱读书,但每天都会被裴承允拉着一起。 ——人带着书和书童,每天准时打卡宁安院那种。 赵瑾准备见完其余管事们后,就去瞧瞧这俩好大儿。 今日是约定好的三日之期,几个蛀虫还钱的日子,大概是那日赵瑾表现的太过强势,所以没等多久就收到了消息,八个人里有六个还上了。 意料之中,这世上从来不缺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 没还上的是迎客楼的许掌柜和赌坊的安掌柜,倒是叫赵瑾一直觉得奸猾算计的程掌柜竟是第一个还上钱的。 她也没太搭理那两人,叫惜春整理出账本直接送去顺天府。 他们若还打量她念着多年家奴的情分想蒙混过关,那就大错特错了。 这种消息向来是传的最快的,侯府其余管事们还没有进府,就收到了许、安两个掌柜被传去顺天府的消息,不由齐齐一凛。 做到了他们这个位置,少有屁股干净的,只是分个多少罢了。 现在看见这八个人的下场,不是倾家荡产就是牢狱之灾,这一手实在震慑住了不少人,也彻底给他们紧了一层皮。 在进府见赵瑾时,不用下马威和敲打就一个个乖得不行。 赵瑾满意的打量了一眼所有人,按规矩说了些场面话,道出了以后自己管家的事,忙不迭就一群肝脑涂地表忠心的。 她也没有清算的意思,正如裴承允那句话一样,如果这群人能创造出足够的价值,她可以在有限范围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简单交待了几句,就叫他们离开了,只留下了迎客楼新上任的刘管事。 刘管事面上恭谨,心里却直打突,不知道这位主子叫他留下做什么,他才上任几日,可没时间也没胆子做什么亏心事。 赵瑾没多话,只叫惜春给了他一沓纸。 刘管事接过看了几眼,瞬间惊讶无比:“夫人,这是……” “迎客居位处京城最繁华的地段之一,每日往来的人不知凡几,生意却一直不温不火,你可有想过原因?”赵瑾道。 刘管事斟酌回道:“回夫人,依奴才愚见,迎客居虽生意平常,可胜在口碑与回头客,同规模同地段的酒楼,少有能压过迎客居的。” “你说的没错。”赵瑾点头,“只是若经营方式万年不变,脾气再好的回头客都要腻味,咱们做生意的,推陈出新才是正理。” 第11节 刘管事微微低头:“夫人说的是。” “前些日子我想了想,咱们也该换换方式了,我将自己想到的点子都写了下来,你回去好好看看,若觉得可以,就安排着先试试。” “是。”刘管事笑着拱手,“奴才方才看了两眼,夫人这些点子可算是前无古人,绝对能叫客人眼前一亮!您等着奴才的好消息就是!” 他只是个管事的,主子怎么说,他怎么照办就是,无论后续盈亏,都不影响他现在拍马屁哄主子高兴。 何况依他看,这些点子新颖又有趣,什么限量销售、会员制的,说不准真能招揽来不少客人,若这桩事办成了,盈利是一方面,想必更能得主子青眼。 他看得明白,如今夫人打算管事,前头弄没了七八个人,后头庄子铺子也未必干净,而他刘寿却是主子亲手提拔上来的,本就算主子的人,若再得用些,办上几桩漂亮差事,还愁主子不重用他? 赵瑾对彩虹屁没感觉,她只看谁能给她办好事,遂略说几句就叫刘寿下去了。 其实她这些天也并不是只写了改善迎客居的一些方案,只是现在时机不太对,她还是个夫君刚没了一个月、对夫君一往情深的孀居妇人,怎么能就缓过神来搞钱呢? 一个迎客居不会引起多大注意,可要再多几个就不一定了。 所以还是那句话——从长计议。 理完了正事,她回屋换了身衣裳,先往裴欢颜的芷兰院走了一趟,瞧了瞧小闺女。 “母亲!”裴欢颜看见她很高兴,上来就抱住了她的胳膊。 赵瑾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转身看了看一屋子的狼藉,问她:“你在做什么,怎得弄得这样乱?” 裴欢颜扁扁嘴:“我找不到我的集锦墨了。” “怎得忽然找这个?” “前儿三哥不是送了我玉佩么,哼,我才不占他便宜。” 赵瑾面上浮起笑意:“集锦墨难得,可比一块玉佩珍贵多了。” “他不就喜欢这些子风雅之物么,反正我也不怎么用。”说到这里,裴欢颜狡黠一笑,“就叫他用去,二哥不是总嫌他那文房四宝不好用么,这极品墨给他,看他还说不说得出一句不好,必须叫他给我用光了!” 裴承州这话就是个借口,不过裴欢颜显然是故意的。 赵瑾好笑道:“你就知道你三哥一定会与他一起用?” “哼,不用想都知道。”裴欢颜抬起下巴,冷哼一声,“也就我大方不计较他偏心眼!” 赵瑾逗了她几句,这才道:“你这些日子功课也荒废了不少,每日得空,也要好好看看书才是。” 裴欢颜一下沉默了下来。 赵瑾忍不住笑了一声,转过身道:“拿镜子来。” 丫鬟不明所以,但很快拿了精致的小镜子出来。 赵瑾将镜子往裴欢颜眼前一杵,后者满脸疑惑。 “亏你总说你二哥不爱读书,你瞧瞧自己与他像不像。”赵瑾声音里笑意明显,“丈八烛台照不着自己?” 第16章 母亲似与从前有些不同 裴欢颜小脸红了红,一下将镜子拍在桌上,不满道:“母亲~” “不逗你。”赵瑾摸了摸她的头,“前日我与你二哥说的话,你可有听进去?” “一点点……”裴欢颜道,“可二哥是男子,天生就要建功立业努力读书,我是女子,只会女红中馈不就行了?” “无论男子女子,都该有属于自己的光明前程。”赵瑾认真说道,“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女子不能科考入仕,不能平步青云,但我们读书并不一定非要为了这些,而是为了增长见闻,明辨是非,通晓事理,有更为开阔的思想和胸襟,而不是局限于后宅那一亩三分地,过着相夫教子,争风吃醋,一眼就望到头的生活。” 就算最后并没有改变什么,可至少人书看得多了,胸襟格局更大了,人的思想和精神也会更富足,对人对事的看法不会太片面和执着。 至少在赵瑾看来,那些所谓争宠宅斗的戏码,有百分之八十都可以不用出现在她们的生活里,人看到的东西多了,也就不会仅仅将视野局限于后宅中,困顿挣扎不能解脱。 古代女子大多数无疑是悲哀的,赵瑾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最终也成为众多“贤德主母”或是“心胸狭窄不容人主母”之中的一位。 女子的悲欢喜怒不该仅系于男子身上。 裴欢颜似懂非懂:“可是……我们不就是这样的么?” 从小学习针织女红,略识得几个字,能看懂账册就行,等到及笄后,许个好人家,然后相夫教子,等孩子长成,再做个老封君,儿孙绕膝。 这就是她们的人生没错啊。 就算中途会有些不可知的意外,但大体都不会跳出框外。 赵瑾道:“不是说这样的人生有错,而是我们除此之外,也可以丰富自己的精神世界……” 说到一半,见裴欢颜渐渐与前日裴承州的表情重合,赵瑾适时住了嘴。 她觉得她可能不适合说这些大道理,尤其是对着孩子。 虽然她说的也不深奥,但这些却不是孩子们爱听的,她没养过孩子,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种情况。 可对于读书这件事,她是非常坚持的。 因为她是真切体会过读书改变命运的人,虽然这里是封建的古代,但她也不觉得读书就没用了,最起码能长见识长脑子这一点是真的。 女孩子就更该多读书了。 “母亲?”裴欢颜歪头叫她,还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可母亲你以前还说读书没用呢。” “我现在知错了,也顿悟了。”赵瑾正色道,“无论读书有没有用,你都要读!” 等她想出来孩子爱听能听的话再跟她解释,现在就先学! 十三岁的小姑娘,放现代还上初中呢,什么针织女红的,懂一点能不被人笑话就够了,再说世家贵女,本来也不需要多精通这些。 多余的时间,当然还是琴棋书画和读书更划算。 她虽然不懂怎么养孩子,但孩子怎么成材她还是知道的,兴趣是一方面,可该学的也要学,该懂的一定得懂。 裴欢颜也明白自己大概逃不过了,长叹一声。 学就学吧,反正她时间多的是,对于读书,她也不像二哥那样极其抵触。 赵瑾摸摸她的头:“放心,母亲不要求你像哥哥们那样钻研学问,你喜欢读什么书就读什么书,游记杂记那些也行的……当然史书是一定要看的。” 听到这个,裴欢颜眼睛一亮:“我喜欢看话本子!” 话落,看见赵瑾脸上愈发加深的笑意,她微微一滞,泄了气:“好吧,史书就史书。” “每日看两个时辰就够了。”赵瑾也不是压榨孩子的人,“母亲陪你一起读。” 裴欢颜惊讶的看着她。 赵瑾笑眯眯的:“所以读书真的是好事。” 原主的记忆不是万能的,她总要自己来了解这个时代,而她自己也爱看书,正好和闺女作个伴,偶尔还能交流一下读书感悟,事半功倍。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她不会写毛笔字,虽然能照猫画虎模仿原主字迹,但有形无神,她打算临摹着名家的帖子,好好练成一手好字。 裴欢颜听到母亲要和自己一起读书,当即笑弯了眼,心里最后那点不满也消失了。 有人陪伴总是更令人愉悦的,更别说还是和大家长一起。 陪了闺女一会儿,赵瑾就转道去了宁安院,还带上了裴欢颜终于找出来的集锦墨。 宁安院书房。 裴承州双目无神的盯着眼前摊开的书,一脸苦大仇深,连坐都坐不住,不是碰碰砚台,就是伸伸腿脚,只是都很克制的没有发出声音。 他对面则坐着裴承允。 与他不同,裴承允的坐姿端正,背脊挺得笔直,间或翻书或提笔标注,像是完全沉浸在了书中。 而他的手边除了文房四宝,还端端正正摆了一把戒尺。 毫不夸张的说,连这把戒尺都比裴承州端正有仪态。 “二哥坐不住?”裴承允翻了一页书,头也没抬的轻声问道。 裴承州张嘴想说什么,只是余光瞄到那把戒尺,又把话吞了回去:“……没。” 两人对话结束,裴承州安静了一会儿。 赵瑾进来时就看到这副画面。 别说,远远看着还挺有爱。 “母亲!” 裴承州第一个注意到,面上顿时露出喜色,忙不迭起身迎了过来。 这孩子虽然渴望母爱,但赵瑾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明显的惊喜,她对这种表情并不陌生。 就像现代职场里流传的一句话:上班的时候谁发消息都想聊两句,下班谁发消息都不想搭理。 这时裴承允也起身过来,拱手行了礼。 “母亲怎得来了?” 裴承州扶着赵瑾坐下,又是端茶又是递水,殷勤的不得了。 “来瞧瞧你们。”赵瑾接过茶喝了一口。 “这是什么?”裴承州眼尖,一下看到了惜春手里的锦盒,“是母亲送给我们的么?” “这个啊,这是欢颜送给你们的。” 裴承州已经打开了,下一瞬就苦了脸:“集锦墨啊……” 闻言,裴承允倒是微微挑眉:“还是小妹贴心,我那几块正好用完了。” “这是你妹妹找了半天,特地送给你们的。”赵瑾笑道。 “她可真是贴心!”裴承州翻了个白眼。 赵瑾同他们两个说了会儿话,得知她以后要和裴欢颜一起读书,裴承允若有所思,沉吟半晌,道:“母亲似与从前有些不同。” 第17章 世子离开祠堂,执意出府 赵瑾心中一突,面上浮现出几分伤感:“大抵人突逢巨变,总能有所悟,我也是忽然意识到,自己脑子里似乎没什么东西,遇事慌张失措却无能为力,空有念想,却不知该怎么做……无从下手的悲哀实在难捱,我想多读些书,以后遇事,至少能少些迷茫失措吧。” 她这番话可谓是声情并茂,裴承州听得眼眶微红:“母亲怎得不说呢?儿子只以为……以为您是因父亲的事难受……是儿子大意了,竟也没觉察到……万望母亲记得,您还有儿子们,只要儿子们在一日,母亲就不必烦扰杂事。”说完,他含着泪眼,又颇有些语重心长,“日后母亲心中有事,或是哪里不开心了,一定要与儿子说,有麻烦儿子解决,母亲只需要安心过日子便是。” 好大儿! 赵瑾听得感动。 第12节 实在不怪她喜欢这孩子……这么贴心又孝顺的儿子哪里找啊。 “二哥说的是,咱们都是母亲的依靠,母亲只管放心过日子便是。”裴承允也道。 他脸上表情从头到尾都没变一下,倒是看着赵瑾的眼神温和不少。 至于赵瑾说的那番话,也看不出来他信了还是没信。 反正她是看不透他的心思。 两人沉默听着裴承州的喋喋不休:“母子间最忌隔阂,儿子虽敬重母亲,但到底不是母亲肚子里的蛔虫,女人心海底针,儿子有时是实在猜不透的,所以母亲若心里难受,或是对儿子有什么不满一定要说,打骂几下也使得,就是不要将情绪都堆积在心里,大夫都说郁气难结,闷气憋气多了,难免就要积郁成疾,届时更了不得……” 正在此时,惜夏进来行礼,瞧着面色有些犹豫。 赵瑾问:“怎么了?” “回夫人,是方才珍宝阁来人禀报,说白姑娘去了珍宝阁,瞧着似乎是想叫孙管事传个话,还……临走时还拿走了新制好的琉璃缠丝手镯。” 孙管事就是新上任的珍宝阁管事,他本就是铺子里的二把手,颇有能力,只是因为性格过于耿直而一直被程管事压着,直到赵瑾将后者换了下去,他才有了出头之日。 作为旁观者,他也看的明白赵瑾对白瑶青的态度,所以即便裴承志是公认的侯府未来之主,可那也只是“未来”,他不敢瞒着赵瑾私下传消息。 闻言,赵瑾并不意外,裴承志被她着人死死看管了起来,小白花联系不到人,自然要着急了。 倒是裴承州冷笑一声:“还没当上世子夫人呢,这就将铺子当成自己的了!哪家的姑娘会这样不知羞耻!” 裴承允道:“大哥时常带她去珍宝阁挑首饰,想来她是习惯了。”说不得还将珍宝阁当成了裴承志的私产了。 赵瑾也点头。 女主顶着小白花的人设,当然干不出来这种事,少不得是裴承志曾对她说过什么,叫女主误会了,滚过床单的小两口不分彼此也正常,拿自己的东西当然拿的理直气壮。 “果然近墨者黑,物以类聚!”裴承州冷哼一声,“若非我不揍姑娘家,定要叫她瞧瞧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在他心里,裴承志孝期风月当然可恨,但白瑶青也无辜不到哪儿去。 惜夏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夫人,孙管事假意应下了她,那世子那边……” “不必告诉他。”赵瑾道。 “对,告诉他做什么,继续出去丢人现眼给父亲蒙羞么?”裴承州双手抱胸脸色很难看。 赵瑾没说话,而是琢磨起了白瑶青的肚子。 原著里没有棒打鸳鸯这一出,所以男女主对床单顺理成章滚了又滚,孩子也很快造出来了。 可自从她穿过来后,男主饱受相思之苦,都没见过女主几回,蝴蝶翅膀扇的好像有点大,所以原著中快要到来的“爱情结晶”,还能如期而至吗? 赵瑾有点担心。 虽然按照男女主那折腾劲儿绝对不愁没有理由给他扫地出门,不过那耗费的时间精力可要更多了,这期间她大概还要饱受“爱情的折磨”。 说实话,爱情的苦,赵瑾实在不想体会。 因为这一出,赵瑾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裴承州也沉默下来,裴承允则坐在一旁继续看起了书,母子三人间的气氛显而易见变得沉闷。 等赵瑾回过神时才注意到这一点。 ——只凭一个名字到场就能影响所有人的,除了男主也没谁了。 他就有这个本事。 赵瑾轻拍了一下裴承州,正想叫他去读书,幺蛾子就到了。 惜夏匆匆进来:“夫人,世子方才离开祠堂,执意出府,如今下头人正拦着,只是世子似乎格外坚持……” “他没完了么!”裴承州一拍桌子,皱眉讽刺,“还真是心有灵犀,咱们倒成那打了苦命鸳鸯的恶棒呢!” 裴承允慢条斯理起身,淡声开口:“母亲该好生清一清府中下人了。” “你说的正是。”赵瑾面色有些沉。 她倒不是生气男女主——这德行不配她动气,她气的是有人吃里扒外! 她当然不会就天真的以为男女主真就这样心有灵犀,有那能耐俩还见面做什么,直接意念联系搁心里云聊呗。 天知道她刚从管家手里接过管家权就清理了一遍侯府,却不想竟还有漏网之鱼在她眼皮子底下传消息。 脸被打的啪啪响! 赵瑾沉着脸往祠堂走去,裴承州两人也紧紧跟上。 裴承志到底是世子,下头人没几个敢动真格,这两相僵持对峙间,就叫裴承志成功往前挪了许多步,若非赵瑾及时赶到,说不得还真能叫他慢吞吞蹭出府。 “还愣着做什么,要本夫人请你们动么!”赵瑾扫了眼将裴承志围成一圈但离得十步远的侍卫们,厉声道。 她一开口,侍卫们这才敢动作,离得最近的两个快速上前。 裴承志读书厉害却是个天生柔弱不能自理的,没反抗几下就被侍卫制住,只能愤愤看向赵瑾。 “瑶青病重,儿子只是想去瞧瞧她,母亲为何如此冷漠,儿子作为世子,难道如今连自由都要受挟制不成?!” 第18章 小白花可比你活蹦乱跳呢! “病重?”裴承州冷笑一声,“哪家病重的人还能上街闲逛挑首饰的,大哥见识少就罢了,眼瞎可要不得!” 裴承允见他抓不到重点,便跟着开口:“大哥此言不妥,母亲只是担心你的身子和名声,挟制一说未免言过其实。” 这时裴承州也反应过来,老大这话要是传出去,母亲本就不好的名声只怕又要添上一个苛待子女了。 他顿时怒火高涨:“好啊你,平日里看着老实温和,怎得心肠如此歹毒,枉父母养你十六年,竟是个会咬人的白眼狼!” “我说的不对么?”裴承志转头狠狠盯着他,“我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人,我又做错了什么,要落得如今这般不得自由的境地?!” “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么?”裴承州黑了脸,“冥顽不灵,毫无悔过之心,看来祠堂的老祖宗都懒得救你了!” “二弟从未经过情爱,哪里能同我感同身受。”裴承志冷笑一声,“倒是我忘了,你们这种人,情之一字于你们不过虚妄,哪里比得过功名利禄、体面传承?” 我们这种人?? 我们哪种人?! 裴承州一下火气就上来了,挽起袖子就准备跟他说道说道。 赵瑾拦住他,转身看着裴承志,声音冷淡,直奔主题:“看来祠堂你是没跪明白,我今日便将话放在这里——你觉得我苛待你也好,挟制你也罢,今日侯府的大门,你休想跨出一步!” 她才不会跟傻逼男主讲道理,白浪费口水。 果然,裴承志闻言反抗更激烈了,声音也异常愤怒激昂,还隐隐掺杂着一丝委屈悲伤:“母亲叫我跪祠堂,我听话跪了,二弟无故打得我下不来床,我没二话忍了,母亲不同意我与瑶青,我也只是想慢慢求得母亲心软松口,无论你们如何反对,甚至刻意棒打鸳鸯,我从未有过激举动,因为我始终记得我们是至亲,我不愿与你们为难疏远,可你们为何……为何要逼我至此?!” 他声音有些嘶哑:“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人,我到底哪里做错了,要你们如此针对打压?” “因为所谓的门当户对,你们看不到瑶青身上美好的品质,看不到我们两情相悦的事实,甚至连我们平常相见都要百般阻挠破坏……我们却做错了什么?错在瑶青不该投生在寻常人家,而我却错入了富贵侯门吗?”他眼中渐渐涌出极其明显的怨愤,双拳紧握,隐忍难耐。 “——混账!!”裴承州气的要死,咬牙狠狠指着他,像是下一秒就要扑上去给他一拳一样。 这说的是什么话,指责父亲和母亲吗?! 不知感恩的王八蛋!! 赵瑾抬手制止他,心下觉得道理该讲还是得讲,否则傻逼男主怕还以为他们都欠他的。 她转身定定看着裴承志,声线不含一丝感情:“首先,我叫你跪祠堂,是因你在你父灵堂大闹,叫他最后一程都走不安宁,其次,我不同意你和白瑶青,是因此女心术不正,品行不端……你不必这样看着我,我知自己说再多,在你心里也等同于污蔑,不过我仍然坚持自己的看法,你不服气就憋着!最后,你二弟打你,真的是无故吗?” 裴承志身形一僵。 赵瑾直直看着他,抬手指着祠堂的方向:“你敢对着你父亲的牌位,摸着良心说,自己问心无愧吗?!” “你敢说自己祠堂跪得委屈,这顿打挨得冤枉吗?!” 随着赵瑾一声接一声的质问,裴承志一动不动,像是僵在了原地一样,眼神却刻意避开了赵瑾。 他以为瞒的密不透风的事,却好像人尽皆知。 在这件事上,他再如何说服自己都没法当作平常事,孝期风月,的确有辱斯文,也的确……不孝。 赵瑾并未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而是继续沉声说着:“我们为什么坚决反对?并非门户之见,也并非见不得你好,而是因你为了你所谓的真爱,做了太多荒唐事!我担心自己儿子的名声和前程,你的弟弟妹妹,心疼同胞兄长被美色拖累,怒其不争误了以后!” 她话音落下,裴承州猛地握紧了拳头,胸膛起伏也大了些。 他性子冲动易怒不假,却也是最重感情的,从前温和亲厚的兄长一朝昏头,为了个女人做足了荒唐事,连父母家人都不顾,正如赵瑾所说,他怒其不争,失望与怒气交织,心里多难受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一旁的裴承允眼神微动,但没有说什么,只是垂下眼睫。 赵瑾看着手握成拳僵在原地的裴承志,继续道:“你不满于自己投生侯府,可侯府的泼天富贵,你是直接受益者,你投生于此,一身血肉仰承父母,满腹才学皆得益于侯府倾尽资源的培养,或许你当真天资卓绝,可你要明白,再绝世的天才也离不开后天培养,你能年少成名,受人追捧,成为满京皆知的第一才子,侯府功不可没,诸多种种,在你这十六年人生里随处可见……你享尽了侯府带来的利益与好处,到头来却埋怨父母生了你,气愤自己投错了胎……承志,责任和义务,从来都相伴而生,没有天底下便宜都给你一人占了的道理。” 她声音不大,不过在寂静的院里,人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裴承志对上她清亮的眼睛,蓦地像是被烫到一般,匆忙别过视线,握着的拳头却越来越紧。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心中的感受。 明明他觉得自己没错,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世人眼里门不当户不对的姑娘罢了,世人皆愚昧,他并不认为自己需要顾忌他们的想法而委屈自己和所爱之人,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若不能随自己心意而活,那活着又有何趣味可言? 他始终不觉自己有错,可母亲的话…… 他不知该如何辩驳。 ……也不对。 他承认他有些地方做的过分,也愧对父亲,可他与瑶青的爱情是没错的,诚然母亲一些话说的有理,可这不是她拆散他们的理由! 若父亲还在,他一定会理解他,父亲那样喜欢看重他,又怎会如母亲一般反对他与瑶青。 素来他的要求,父亲没有不应的。 裴承志松动的眼神又再度坚定下来。 赵瑾不知道他内心的挣扎,也懒得猜,只道:“今日你逆了我的命令,闹得阖府不宁,便罚你二十板子,禁足落枫院,你觉得冤枉也好委屈也好,只管怨我便是。” 说罢,她扫了一眼,侍卫们立即意会,制着裴承志就要离开。 裴承志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忙挣扎道:“母亲,儿子不怨母亲,只求母亲叫儿子去见见瑶青,只要看着她安然无恙,儿子甘愿受罚,求母亲——” “拖走!”赵瑾打断他。 人小白花可比你还能活蹦乱跳呢!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傻逼男主不是没有脑子和理智,在不涉及女主的时候,男主好像还算是个良知感情都正常的人?知道礼义廉耻,也能对家人抱以善意和感情。 可一旦涉及女主,这玩意儿瞬间恋爱脑上身,一整个傻逼叉烧,活像肩膀上蹲了个马桶! 爱情能叫人盲目加降智。 看到裴承志,赵瑾信得真真儿的。 第13节 第19章 敢吃屎就揍! 裴承志当然不甘心就这样叫侍卫拖走,一边挣扎一边向赵瑾大声喊道:“儿子只是爱上了一个人,母亲为何一定要这样逼迫我们,瑶青不是母亲以为的那种人,母亲从未同她相处过,凭什么仅凭一面之缘就断定她品性不堪?儿子不服——” 赵瑾冷眼看着他被拖走,然后瞥向裴承州两人,眼神意味深长:“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啊。” 裴承允拱手开口:“大哥魔怔了,儿子受礼教规矩长大,定然不会做出忤逆长辈,败坏品性之事。” 裴承州瞬间秒懂,也跟着表明立场:“母亲放心,日后您二儿媳妇儿怎么选,全凭母亲做主,儿子绝无二话!” 赵瑾摇摇头:“同你们相伴终身的人,哪能只要我决定就行,你大哥……母亲不是反对他们的‘两情相悦’,而是反对他同那女子的许多荒唐事,而且那女子品性实在不端。” 裴承州想了想,点头赞同:“也是。” “你们以后若是有了喜欢的姑娘,大可直接与母亲说,母亲私底下同人家家里通个气,若姑娘也对你们有意,咱们立即下定成婚,可不搞私定终身那一套。”赵瑾提醒了他们一句。 在古代就别想自由恋爱了,还是过了明路的好。 说到这个,裴承州脸色红了红,小声道:“母亲说这些做什么,儿子才十四,急什么!” 裴承允也道:“先立业,后成家,仅凭个身份和嘴皮子就贸然成婚,到底不妥。” 赵瑾点点头,她也觉得不急,而且守孝还得三年呢,到时候十七岁的少年,成家也不晚。 两人陪赵瑾回了正院,裴承允沉吟片刻,道:“说来,儿子近日来常被一事困扰,便想同母亲请教一二。” “何事?” 见裴承允看了惜春几人一眼,赵瑾会意,叫她们先下去了。 裴承州理所当然的稳稳坐着,裴承允也不在意,看表情像是在想着措辞。 赵瑾倒是很好奇,无论比智商还是比心眼,她都不敢说自己能胜过这儿子,后者也从不会向她求助,眼下这副模样,她直觉里头有鬼。 等了一会儿,裴承允终于开口了:“大哥近日来种种作为,不知母亲如何看?” “狼心狗肺,蠢笨如猪。”赵瑾毫不迟疑。 “还提他做什么?”裴承州皱起眉,他只想眼不见心不烦。 裴承允缓缓道:“大哥执意要同那女子纠缠不休,更放言此生非她不娶,正如二哥所言,在他眼里,我们便是那棒打鸳鸯的人,他对我们的耐心和感情也一日不如一日……我们是真心为他,却不知他领不领情,如今父亲离世,若大哥袭爵……” 说到这里,他有些迟疑,毕竟以他的身份说这些,很容易叫人以为他是觊觎爵位,在给裴承志上眼药。 他顿了片刻,才继续道:“儿子并非蓄意针对大哥,只是以如今的形势,只有母亲尚能压住大哥一二,不叫他再做糊涂事,可若大哥袭了爵,届时只恐事态更难控制,侯府名声如何不提,只恐大哥所作所为,引得当今降责。” 赵瑾不妨他铺垫了一堆,竟说了这个,顿时微微挑眉。 裴承州则脸色一下子变了。 他只是单纯,并不是傻。 现在大哥还只是个世子呢,就能与那女子勾勾搭搭纠缠不清,还做出了那等腌臜事,甚至连母亲的命令都不顾,观他今日言行,明显是对母亲也生了怨恨。 若叫他袭了爵,成了侯府名正言顺的主子,只怕行事更没了顾忌,届时若只同那女子继续勾搭也就算了,可若他怀恨在心,记恨母亲今日的“棒打鸳鸯”,就凭那没良心的德性,即便母亲作为侯府老夫人,只怕日子也会不好过。 而若他再大胆些,惹了当今注意…… 就算有父亲的功勋在,侯府也要吃不了兜着走,更别说大哥种种不孝行为,简直将父亲视若无物,当今以孝治国,岂能容他这般作为? “不行!”他脸色铁青,“不能叫他袭爵!” 赵瑾没说话,而是看了裴承允一眼,后者面色镇定,只是眼中隐含挣扎与忧虑,做足了一个好弟弟好儿子模样。 好大儿演技可真不错。 这是终于忍不住了? 虽然这兄弟三个以前感情还不错,可赵瑾也不觉得在裴承志做足了不孝之事后,裴承允对他还能留有深厚感情,要知道他最在乎的除了裴承州,就是平阳侯这个父亲了。 原著里还着意描写过:父亲虽更看重大哥,可裴承允却从未有怨,因为前者也曾教导他成人,养他无忧,最重要的——他的父亲护国安邦,曾护万民无恙,他对他有敬仰、有钦佩,唯独没有怨恨。 别看裴承州跳的最欢打人最狠,可对裴承志种种作为最怨恨的却是一直默不作声的裴承允,可惜她最后弃文了,没看到裴承允会怎么坑哥。 “母亲您倒是说句话呀!”裴承州急得不行,活像明天裴承志就要袭爵了。 赵瑾咳了一声:“我先前也有这个疑虑,所以前些日子进宫时,曾求了皇上,等三年后,你大哥懂些事了再袭爵不迟。” 裴承州一下松了口气。 裴承允眼里划过一丝意外,微微颔首:“原是母亲早有安排,是儿子多虑了。” “可若是大哥三年后还没懂事怎么办?”裴承州冷不丁来了一句。 “……我会劝他的。”赵瑾嘴角一抽。 裴承州眉峰皱的都能夹死苍蝇了:“狗能改得了吃屎?” 赵瑾:“……” 话是这么说,裴承州却也明白现在只能先这么着了。 他叹了一口气:“儿子若得空,也会去找他好好聊聊的。”聊不通就揍,敢吃屎就揍!一顿不行就两顿,他就不信掰不过来! “你大哥还年轻,等时日长了,他总会明晓事理的。”赵瑾敷衍着回了一句,不经意间与裴承允对上视线,不知为何,总觉得后者的眼神很有深意。 这时裴承允对她笑了一下:“偌大侯府,只有母亲在,儿子才放心的。” 赵瑾也笑了笑,心里琢磨着他是什么意思。 说来裴承允一向将裴承州当嘴替,他自己反倒是沉默寡言,不露分毫,这回怎得愿意自己出声了呢? 莫非是怕裴承州说不明白? 第20章 将女主扫地出门! 片刻后,赵瑾对他们道:“方才那一遭浪费了不少时间,你们快些回去温习功课吧,这些事不必你们操心。” 裴承州瞬间垮了脸。 裴承允缓缓起身:“母亲说的是,儿子确有不少功课尚未完成。” 赵瑾微笑点头:“一日之计在于晨,可一定不能懈怠啊。” “谨遵母亲教诲,儿子告退。” 裴承允拉着裴承州拱手行礼。 赵瑾笑着目送他们离开,然后才微微沉了脸色:“惜春。” 惜春忙走进来:“夫人。” “查清楚了么?” “查清楚了,是内院绣房一个丫头,叫绿枝的,她同珍宝阁的福永是同乡,福永收了白姑娘五十两银票,便悄悄知会了绿枝,给了她二十两,叫她传消息给世子。” “五十两……她倒是大手笔,口口声声自己无意攀附权贵,别人家的银钱首饰倒用的比谁都顺手!”说完,赵瑾又问,“祠堂有人守着,她是如何进去的?” “这绿枝倒有几分机灵,她略识得几个字,便将消息写了下来想法子放在了茶水盒里,落枫院下人送去时,正叫世子瞧了个正着。” 赵瑾听完,淡淡道:“是个有些小聪明的,落枫院那边是谁的疏忽,你看着罚,至于绿枝……发卖出去吧,以后别叫她出现在京城。” 按说这种事,心狠些的主母打死都不冤枉,不过赵瑾还是没法突破那层心理障碍,或许时间久了,她也会被同化,但现在的她还做不到,索性发卖出去,眼不见为净。 她接着道:“福永辞退,那五十两想法子弄回来,再从库房里支些银子,一同用了给城外乞丐施粥。”钱都捐了也不便宜这种人! 惜春一一应下,然后问道:“还有白姑娘那边……夫人打算如何?” “她……”赵瑾眸色微深,“赶出去,不许拿宅子里任何东西,她若反抗叫她只管去报官!” 白瑶青吃穿用度无一不是裴承志支的侯府银钱,住的宅子也是在裴承志名下,赵瑾作为母亲,还是如今侯府名正言顺的主子,当然有资格插手。 说到这个,赵瑾也不得不感叹叉烧儿子的单纯,这些年侯府人丁稀少又无后宅争斗,养的他毫无危机意识,做事也不过脑子不留后手,人家养外室还知道将房契给外室留着有个安身之所,他倒好,宅子是给人住了,银子也给足了,可宅子还在他名下,钱也是直接从府里支的,一查一个准儿。 小白花女主要维持自己的人设,撑死了收些银钱首饰,哪能主动开口要房契? 于是现在方便了赵瑾的动作。 就算女主要报官,她能告什么? 告人家不想把宅子给她住、不想给她花钱么? 她但凡要点脸,就知道乖乖滚出去! 赵瑾本来没想对女主怎么着,只是女主自己不安分,想来也是不信任孙管事,才买通伙计传信。 赵瑾很感谢女主帮她揪出了两个吃里扒外的,可拿着她的银子贿赂她的人,空手套白狼未免想得太美! 惜春将赵瑾的话传下去后,惜夏头一个请缨:“不如我去?” “一个农女罢了,还劳动不到你。”惜春看了她一眼。 她们是赵瑾的陪嫁丫鬟,更是一等丫鬟,数满侯府也是最有脸面的,一般事还真劳动不到她们。 惜夏自然知道,她面无表情直言:“我就是讨厌那个女人,咱们世子以前那样出众拔尖儿的人物,如今竟被个狐媚女人迷了眼,连累的夫人都愁眉不展,家宅不宁,这口气不出,我心里不痛快!” 闻言,惜春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几个丫鬟都是看着裴承志几人长大的,她们没有成家,说句不规矩的话,那都是将几个小主子当自己的孩子疼的,如今孩子被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女人迷惑,做出了那等不孝之事,在她们眼里,自己的孩子自然没错,错的都是那个不安好心的女人! 就这样,惜夏带着人就出府了。 裴承志的宅子离侯府不远,穿过两条街,她很快就到了门口。 守门的小厮看见她,忙上前躬身陪着笑:“原是惜夏姑姑,小的眼拙竟没早早来迎,姑姑莫见怪。” 惜夏看了他一眼:“里头的人可在?” “在、在。”小厮忙道,“早上出去了一回,很快就回来了,现下正在用午膳。” 惜夏冷笑一声:“她倒是享受得很!” 小厮尴尬地笑了笑,小心问道:“姑姑今日来是……” “自是清理门户!”说完,惜夏微微皱眉,懊恼自己说错了话,“她算什么自己人,一个拎不清身份的蠢货罢了!” 小厮闻言,心里微微犹豫。 人是世子带进来的,可夫人却要赶出去,届时人家母子没有隔夜仇,只恐世子要拿他们开刀。 可若拦着…… 他们都是侯府的家生子,拦着夫人的人……只怕还不等世子发落,夫人就先将他给处理了! 第14节 想明白的小厮心里发苦,却不敢拦着惜夏,还主动小跑着上前将门大开。 惜夏径直进去,余光瞧见他眼里的担忧,板着脸道:“把心放回肚子里,咱们夫人何等宽厚,你们尽心办差,自不会叫旁人为难你们。” 她这句话可谓是定心丸,小厮一下松了口气,连连对她道谢。 这是个两进的宅子,里头丫鬟小厮不少,看见带着人长驱直入的惜夏,都不由有些慌乱,有那不认识惜夏的,还以为她是来砸场子的,忙就要上前拦着。 守门小厮忙挥手驱赶:“瞎了你们的狗眼,这是夫人身边的惜夏姑姑!来清理府宅的,都干自己的事去,冲撞了姑姑,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听到是侯府来人,还是夫人身边的,一众下人慌忙退去一旁,连连道不是。 惜夏也不在意他们怎么看,直直就顺着小厮指路的方向往里走去。 得益于小厮一路的宣扬,满府几十个下人,没一个敢去报信的。 直到惜夏走到了院门口,白瑶青才察觉不对,叫丫鬟出来瞧。 惜夏懒得理,小厮忙拽开丫鬟解释。 她径直走到屋门口,就见白瑶青眉眼清愁,正慢悠悠用着午膳。 她冷眼看着,正与察觉有人而转过头的白瑶青对上眼神,后者眉头一蹙:“你是哪里的丫鬟,这样不懂事,自己下去领罚罢。” 说完,她闷闷不乐地放下筷子,心情更不好了,等见到承志哥哥,她一定要同他说说,这样不懂规矩的丫鬟,还是发卖出去为好。 第21章 别人给,你就真敢要? 守门小厮可谓是尽职尽责的喇叭了,闻言忙道:“白姑娘,这位是夫人身边的惜夏姑姑,便是世子夫人,也不能随意支使惩戒的!” 这话就很意味深长了。 白瑶青脸色难看一瞬,又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夫人”,顿时脸色一变。 “想来是白姑娘在这府里待久了,真拿自己当主子,咱们夫人倒也得退居一射之地了。”惜夏缓缓进来,讽刺道。 白瑶青忙站起身,福了福身:“原是惜夏姑姑,是瑶青失礼了,姑姑莫往心里去。” 惜夏没理她,偏头扫了一眼八仙桌,十菜一汤,荤素各半,还有点心瓜果。 这是真拿自己当正经主子了。 见她看着桌子,白瑶青以为她也想吃,心下虽有些不乐意与一个丫鬟同桌,可顾忌到这是未来婆婆身边的人,她还是客气道:“姑姑还没用午膳吧,不如坐下一起?” 惜夏礼貌性笑了笑:“侯府规矩严明,主子们的膳食,岂是奴婢可以随意染指的。” 闻言,白瑶青笑容终于真切了几分,心下很满意她的“识趣”。 看着她毫无反应,惜夏暗道蠢货,都懒得多费口舌,直接道:“奴婢今日来,只是为夫人清理府宅,白姑娘这便请吧。” “……去哪?”白瑶青反应不及,“这宅子虽小了些,不过胜在景致不错,下人也懂事勤快,没有需要清理的地方。” 身为穷苦人家的姑娘,这种宅子已经是白瑶青梦寐以求的舒适富贵了,不过这是裴承志对她说的原话,她不愿显得自己没见识,即使心下觉得这里已经非常不错了,对着所有人也依旧是一副“委屈但愿意为他忍耐”的模样。 闻言,惜夏深深运了一口气,半晌无言。 早知道是这么个蠢东西,她吃饱了撑的来这一趟!跟这种人交锋,赢了都很难有成就感。 “咱们宅子自然是好,只是这里头,住了不该住的人。”内宅之人,鲜少有将话说得这样明白的,只是不说明白,这位怕都听不懂。 白瑶青也总算是听懂了,顿时脸色一白:“姑姑这话从何说起,承志哥哥的宅子,他要谁住便谁住,如何算得不该住的人?” 惜夏看出她终于不蠢了,讽刺道:“姑娘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不……这是承志哥哥的宅子,夫人不能赶我走的。”白瑶青摇着头,心下有些慌。 “咱们夫人是世子母亲,世子何等孝顺,岂会为你忤逆夫人?”惜夏眉眼一厉,“夫人叫你走,你就得走!” 白瑶青眼神浮上慌乱,却还是站着不动:“我与承志哥哥有过约定,他来了若不见我,定会焦心着急,烦请惜夏姑姑通融一二,您也不愿看到承志哥哥担忧吧。”说着,她忙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银票塞给惜夏。 惜夏并未拒绝,拿起看了一眼,一百两。 大方得很呢。 她收起银票,冷笑一声:“姑娘若还要脸面,就自己离开吧,咱们下人没轻没重的,可别伤着了您!” 白瑶青脸色一变,本因她收了银票渐渐放松的身体又紧绷起来:“你收了我的钱,难不成还要出尔反尔?” “那是你的钱吗?”惜夏眼神冷了下来,“那是侯府的钱!白姑娘,东西在谁手里,就一定是谁的,这是强盗匪寇的说法!” “不……不是,那是承志哥哥给我的,他亲手给我的。”白瑶青脸色难看,据理力争。 “世子的钱从何而来?”惜夏直直看着她,“拿着别人家的东西久了,就真当成了自己的?别人给,你就真敢要?好人家的姑娘可做不出这种没脸没皮的事。” 白瑶青脸色顿时惨白,连忙摇头:“不……我不是,是承志哥哥担心我,我不忍心拒绝他叫他伤心,我不是……” “奴婢没兴趣听姑娘的解释,今日事忙,姑娘这便请吧。” 白瑶青咬着唇面露委屈,一手紧紧抓着桌角,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被人赶出门是件极其不体面的事,她不是不明白,若有骨气些,她该立即离开,可她同承志哥哥说好在这里等他,届时若不见她,承志哥哥怕要担心极了的。 他们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面了,也不知承志哥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夫人这样强势无情,只怕他日子也不好过。 他们之间本就阻碍重重,若她今日就这样离开,还不知要生出什么波折。 惜夏看着她,凉凉开口:“白姑娘家也在京城,距此只有半日车程,奴婢也很好奇姑娘为何不住自己家,难不成别人家的宅子住着格外舒服?” 白瑶青脸色瞬间难堪极了。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顿了好半晌,见惜夏的眼神越来越讽刺,一旁的丫鬟们看她的眼光也有了异样,她眼圈一红,抿着唇无措的站着,双手攥的更紧了。 明明是承志哥哥怜惜她家里条件不好,才叫她住在这里的,她那样喜欢承志哥哥,当然不忍心拒绝他,为什么他们要这样想她,难道出身贫寒就要被这样轻看吗? 有权有势就可以决定一切、甚至别人的命运吗?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无助极了,眼泪不受控制的潸然落下。 “姑娘可思量好了,再不走,咱们就自己动手了。” “我走。”白瑶青一把擦去眼泪,红着眼眶看她,“你们这种人上人,素来是不将我们穷苦人家放在眼里的,是,我是出身贫寒,可论品性,我胜过你们这群不食肉糜的人上人百倍!” “……”??? 惜夏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什么话题忽然偏到这里了,还有品性,白瑶青有这玩意儿吗? 还胜过她们百倍…… 惜夏感觉自己被侮辱了。 她也不想再掰扯了,直接做了个“请”的手势。 白瑶青狠狠瞪她一眼,挺直背脊向外走去,配着那双红眼眶,还真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 “白姑娘,你走错方向了。” 背后惜夏的声音传来,白瑶青声音冷漠:“我知道,烦请容我收拾行李,半个时辰内一定离开,姑姑不必担心我赖着不走。” 惜夏半点不通融:“不必了,这宅子里没什么姑娘的东西,姑娘直接离开就是。” 白瑶青不可置信的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质问为何她如此恶毒。 惜夏直接道:“白姑娘出身贫寒,拿什么买首饰做衣裳,还不都是咱们侯府出的银子?侯府出的钱,自然是侯府的东西,姑娘莫非脸皮如此之厚,连别人的东西也要据为己有带走?” “那是承志哥哥买给我的!”白瑶青眼眶又更红了几分,声音也大了不少,“承志哥哥送我的东西,都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凭什么不算我的东西?承志哥哥作为世子,用自己的月例银子买来送给我的东西,侯府家大业大,莫不是这点子姑娘家的细软之物也要贪墨?” 面对忽然牙尖嘴利起来的白瑶青,惜夏微微诧异。 宅子都没怎么纠缠的自己放弃赖着住了,倒是心疼起首饰衣裳了。 白瑶青当然心疼,以她的家境连身上一个腰带都买不起,要她放弃箱笼里那么多的漂亮衣裳和各种名贵精致的首饰,不亚于剜她的肉,床头枕下还藏着承志哥哥留给她的银子,就是为了叫她生活好过些,承志哥哥的心意,她自然不能辜负。 当然,除去这些,还有她隐约清楚自己心里最深处的那一点——她不想再作回那个朴素简单的卖鱼女了。 由奢入俭难。 第22章 把女主的仇恨值拉满了 见惜夏要说话,她率先质问道:“夫人不愿我住在这里我信,可我不信堂堂侯府夫人,会在意这点子姑娘家物什儿,将我身无分文地赶出门,莫不是你们心生贪念,想贪了我的东西?若是如此,我必要上侯府问问侯夫人,这是何道理?” 她挺直背脊,说得义正言辞,掷地有声。 一旁的丫鬟们微微皱眉。 惜夏看她的眼神却像在看一个智障:“咱们夫人自然不惦记你那点东西,只是侯府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要便宜你,还有,容奴婢提醒一句,为什么将你身无分文的赶出门?当然是因为——姑娘就是身无分文进来的啊。” 她最后一句话声音不重,却像记重锤砸在了白瑶青心上,叫她脸色红白交加,难堪地紧紧攥住了手。 “姑娘要去侯府只管去……对了,想报官也使得,咱们随时恭候。” 面对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惜夏,白瑶青胸膛剧烈起伏,咬牙瞪着后者。 她显然也没办法,但也不甘心就这样离开。 “对了,姑娘应是不知道,珍宝阁是咱们侯府产业,不是世子私产,姑娘白拿了多少东西,咱们都有记账。”见白瑶青要开口,惜夏不想跟她掰扯定情信物之论,率先开口,“世子送的不论,只提那琉璃缠丝手镯,这是姑娘自己拿走的,奴婢可有说错?” 白瑶青一时失声。 是她拿的。 她久未见承志哥哥,便想去珍宝阁找程管事问问,只是没想换了管事,她怕孙管事不靠谱,便忍着心疼拿了五十两拜托福永。 承志哥哥留给她的银子不多了,她又正巧见那手镯漂亮又精致,心下喜欢极了,想着承志哥哥说珍宝阁是他产业,便随手拿了去,想着戴腻了还能当掉换些银子。 她……她不知道那是侯府的产业。 可侯府的东西不就是承志哥哥的东西么,他是侯府未来之主,提前拿了自己的东西有什么要紧? 见惜夏眼神讽刺意味十足,白瑶青白着脸,坚持道:“是……承志哥哥是侯府世子,侯府的东西自也是他的,珍宝阁他都说过要送给我的……” “世子是咱们侯府未来之主,这毋庸置疑,可那是‘未来’,如今的侯府之主,当然是咱们夫人!夫人宽厚不同姑娘计较,姑娘却不能厚颜至此,是也不是?”惜夏说着,走到她面前,抬手就拔掉了她头上的白玉簪,接着又接连卸掉她身上许多首饰。 “你做什么?!”白瑶青下意识反抗,却被一旁的丫鬟制住。 惜夏一边卸一边道:“姑娘倒是提醒奴婢了,咱们担了身无分文的名儿,自不能不做事,这些首饰,奴婢便收走了,二手的虽典当不了多少银钱,好歹也是个进项。” 她手脚利落的将白瑶青头上手上耳朵上都扒了个干净,连同她袖子和腰间的几张银票和碎银子一起拿走,末了看了看形容颇狼狈的白瑶青,满意的点了点头:“衣裳奴婢便留给姑娘了,到底是个姑娘家,扒光了也不好看。” 白瑶青这回是真的哭得厉害,脸色难堪又屈辱,看着惜夏的眼神仿佛在看杀父仇人,连同眼眶里不断落下的眼泪,叫人看着倒有种破碎美感。 “姑娘不必这样看着奴婢,拿了人家的东西,总要还回来才是正理。” “你们欺人太甚!承志哥哥若知道你们这样羞辱我,必不会放过你们,不过一群下人罢了,他抬手就能叫你们求生不能!”白瑶青终于维持不住自己的仪态了,神情虽不比破口大骂,也差不离了。 第15节 惜夏脸色不变:“奴婢等着。” 她这副模样,显然是有所依仗,是谁显而易见。 白瑶青咬着牙,眼底划过一丝极深的恨意,今日之辱,来日她必十倍以还! 赵瑾还不知道自己贴心的丫鬟帮她把女主的仇恨值给拉满了,此时还慢悠悠陪闺女一起读书呢。 说是陪读那就不能食言,处理了府中事务后,她当下就拿着书去了芷兰院。 裴欢颜倒是很开心,拉着她去了书房,母女俩一起读书。 裴欢颜是有女先生的,只是前些日子先生有事回乡,又遇上了平阳侯身故一事,叫赵瑾也忘了这茬。 她寻思着,除了这女先生,还得根据闺女的兴趣爱好再请几个先生,作为世家贵女,裴欢颜琴棋书画都不赖,但也不精通,不过孩子还小,她不求她样样出色,可总要有一样拿得出手的,不能什么都是差不多,她的字典里可没有这个词。 她倒不会干拔苗助长那蠢事,按着闺女的兴趣来选择多好,她可是个开明的家长呢。 ——俩儿子也得尽快安排上,做家长最忌偏心。 心里琢磨着,她也没立即说出来,总得先瞧瞧孩子喜欢什么擅长什么,再决定以后的学习发展方向。 她陪裴欢颜读了两个时辰,中间还用了顿午膳,然后才施施然回了正院。 惜夏早就候着了,见赵瑾回来,便也跟进去禀报。 听完了惜夏的描述,赵瑾嘴角抽了抽。 好嘛,原主只是在女主进府后略有为难,就落了个毒发身亡的下场,她将女主欺负成这样,不五马分尸死不瞑目很难收场。 “夫人,这是她身上所有的值钱东西。”惜夏恭敬地将手上的托盘放在桌子上。 “……好。” 赵瑾看着满满当当的首饰银票,脑补了一出女主凄凄惨惨饱受摧残的景象,恍然间生出了一种反派既视感。 就说女主的仇恨值拉的也不算冤。 “还有,今日奴婢深入了解过白姑娘后,发觉此人厚颜无耻蠢笨无知之余,似乎……”惜夏努力想着措辞,“似乎脑子也有些不清楚,同她交流很是费力。” “没事,你多同她相处几回就知道,她就那样。”对于女主清奇的脑回路和智商,赵瑾早就从原著里领教了。 “如果可以,奴婢还是不太想同她相处。”惜夏理智地回了一句,便继续禀报起了正事,“奴婢叫人将那宅子都清理了一遍,白姑娘所有穿过用过的,没用的都烧了,值钱的送去了当铺,换来的银子添在了城外施粥的花销上,白姑娘的行踪也使了人盯着,大抵晚间就会有消息。” 一个合格的丫鬟,当然要闻弦知意,举一反三。 主子怎么说,她就怎么做,主子没有吩咐,也要深入挖掘主子的内在想法,为其分忧。 惜夏是懂办事的。 赵瑾面色镇定的夸了她一句:“干得漂亮。” 反派就反派,反正她是打算跟狗男女主刚到底的,不利用自己的优势打击报复,简直都对不起她这巅峰开局。 得了夸奖,惜夏脸上露出一抹矜持的笑意。 第23章 句句不提他,句句都是他 虽然惜夏说晚上就有消息传来,不过赵瑾不觉得女主值得她熬夜等,做完了自己的事,早早就睡了美容觉。 翌日她容光焕发的起身,才一边梳洗,一边听惜夏讲起了白瑶青的去处:“昨日白姑娘从宅子里离开后,因为身无分文,只能徒步走回京郊的家里,天色将暗时才到白家村,不过她家人似乎也非良善之辈,逼问了她许久,见她实在没了银钱,骂了她几句,便将她身上的衣裳脱下拿去当掉了。” “她没反抗?”赵瑾拿起一支芙蓉红玉簪在头上比了一下,而后又满眼遗憾的放下。 新鲜小寡妇不能穿红戴绿。 “反抗了。”惜夏道,“只是拗不过她母亲和姐妹,被扒了衣裳后,窝在被窝里哭了一晚上。” 赵瑾满意的点头。 女主那一家子都不是善茬,有些人做恶毒事好歹会披上一层伪善的皮,可白家人就是实实在在的真小人了,而女主作为家里仅剩的“良心”,在白家村很有些好名声。 ——一个长久被欺压打骂,却丝毫不怨怼反抗,还卖鱼赚钱,承担起了家庭重担的俊俏小姑娘。 这人设放在哪里都是要被竖大拇指的存在。 当然赵瑾相信昨天女主的反抗大概是真的,毕竟她就只剩这一件拿得出手的衣裳了,只是无奈对手太多太强大,女主还是败北。 赵瑾神色轻松地起身更衣,知道女主过得不好,她就放心了。 好好一小白莲,本本分分做菟丝花不好么,非要作妖,这下好了,直接给你打回原形,赵瑾暂时不会放裴承志出门——刚挨了打,他也没那能耐爬出去,所以女主大概要过一段时间苦日子了。 或许以前的女主是真的勤劳朴实,可在经历过锦衣玉食,饭来张口的日子后,她还能甘心再做一个卖鱼女吗? 赵瑾倒是有点好奇女主会怎么做。 短时间内男女主消停了,她也闲了下来,便将更多的时间放在三个孩子身上。 她心里多少有了数,二儿子脑子不笨,只是心思不在读书上,若肯下苦功夫,还是能做出成绩的,三儿子倒是很聪明,虽不比叉烧儿子的过目不忘之能,但胜在悟性极佳,脑子也更活。 就是……这孩子的成绩好像有点不对等他那聪明的脑袋。 上书房每月都有考核,裴承允的成绩不能说差,但绝对好不到哪去,与优秀更是毫不沾边。 赵瑾费解之下,就找出了他的功课文章来看,还重点关注了一下他的读书进度,这才发现相比科举应试科目的八股文,他更侧重看史书策论、名人传,还有农政要论这些,每日除了必要的功课之外,时间大多都用在了这些上面。 如果说叉烧儿子读书偏向钻研学问,那三儿子就是偏向研究前人经验和实践,而他做的文章……嗯,家里书房摆着的是一份,太傅那里就是另一份了。 后者比之前者,明显低了不止一个档次。 故意藏拙? 赵瑾有些惊讶。 对此,裴承允倒是说的很明白:“上书房虽只是更高一等的学堂,却各方势力混杂,还有几位皇子明争暗斗,在这样的地方出头并非明智之举,倒不如韬光养晦,明哲保身。” 赵瑾反问他:“上书房位居天子之侧,若得当今青眼,不是少走许多弯路?” “锋芒毕露人人追捧自然是好,在旁人眼中,当今青眼相看,前程坦荡,可细算之下,却弊大于利。” 裴承允淡声解释:“才露人前,焉知几位皇子不会见才心喜而招揽?犹豫不决只会得罪所有人,而若选定明主,其余几位莫不会暗恨打压?同窗若有嫉恨,是否会不计手段陷害针对?父亲的政敌又是否愿意他后继有人,平阳侯府更上一层?前路阻碍重重,可得到的那点虚名与利益甚至不能相抵,或许有天纵奇才能周旋其中满胜而归,但儿子不敢赌,更不觉得如今的阅历年纪能够处理妥帖、应对得当,在最该练兵秣马加重筹码的年纪,本就不该本末倒置,沉浸在一场看似风光无限实则竹篮打水的美梦中。 一个尚未入仕,能力不显的所谓满腹才华的大才子,固然能得当今青眼,可儿子相信,当今更需要、也更看重一个材优干济,能做出实绩的得力臣下。” 一番话听完,赵瑾嘴角一抽,抬头望天。 好家伙,句句不提他,句句都是他。 三儿子老阴阳人了。 她沉吟半晌,还是点了点头:“你考虑的很对。”她已经没话说了。 人家看一步走一步,她儿子看十步,走一步,将深谋远虑搞明白了属于是。 但不得不说,他考虑的没错,如今叉烧儿子名声臭大街,固然有他自身不干人事的原因在,可若说背后没有人为推动,赵瑾是不信的,裴承允显然也看得明白。 不,或许他更早以前就看明白了。 外人提起平阳侯府三公子,第一想到的是那张出色的脸,再就是他还不错的人缘,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没人夸他聪颖,却也没人提他蠢笨,可见他经营之成功。 那当初他看着裴承志名满京城春风得意时,有阻止过,或者说提醒过吗? 赵瑾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裴承允,正好对上后者平淡的眼神。 两相对视间,裴承允微微颔首,先一步移开视线,转身给抓耳挠腮的裴承州讲起了功课。 赵瑾垂眸压下心思,没再深想。 人的性格多变,不能仅凭一点盖棺定论,除了叉烧儿子,她对其他的孩子都有这个耐心去了解和改变。 她没再打扰苦心向学的两兄弟,而是坐在那里翻看了许久两人的书,对比了一番,然后就回去正院干正事。 第24章 她是不是也阴阳谁了? 翌日早膳后,赵瑾拿出三张纸,表情慈爱的一一分发给了他们。 “母亲,这是什么?”裴承州好奇的接过。 “是母亲对你们的爱。”赵瑾笑容更慈和了。 裴承州顿时脸红成了熟透的虾。 母亲也真是…… 他知道母亲现在对他们很好,只是什么爱不爱的……虽然这是事实没错,可母亲也太口无遮拦了。 叫人不好意思得很。 “颜儿也爱母亲。”裴欢颜接过后连看都没看,就抱着赵瑾的胳膊撒娇。 赵瑾笑眯眯摸了摸闺女的小脸,果然小姑娘就是招人稀罕。 “母亲知道,颜儿快瞧瞧母亲送你们的礼物吧。” “好。”裴欢颜软软应了,便低下头看了起来。 紧接着,她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裴承州更甚,熟透的虾脸变成了煞白的僵尸脸。 倒是裴承允头一个出声,脸上还带着赞许的笑意:“母亲费心了,儿子很喜欢。” “你们喜欢就好。”终于有个捧场的,赵瑾满意了。 这是她昨日耗费两个时辰辛苦的成果——学习表。 对俩儿子和闺女观察久了,她对这个时代的功课学习也有了些了解,简单来说利弊都有,不过还能再精进一些,所以她回忆了一下现代的教学方式和时间分配,再配合这里学堂的优点和他们的学习进度,合并制成了一个学习表。 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提升学习进度,以及避免浪费不必要的时间。 上面详细到了每日起床时间、洗漱用膳以及早课开始时间,就像现代学校里的课程表一样,将所有的学习时间和活动时间都规定明确,包括他们各自的兴趣课。 裴承州更喜骑射武艺,裴欢颜于古琴颇有天赋。 裴承允么……她还没弄明白这孩子除了读书之外,更喜欢什么、擅长什么,就先按自己的想法给他同样加了古琴课,他若不喜欢再换。 “这便是母亲最近叫铺子里也都用起来的……表格?”裴承允忽地道。 他话落,裴承州也暂时忘了苦逼,好奇的拿起来看了两眼。 赵瑾点了点头。 第16节 “母亲巧思,这表格实在方便,看着也更简洁明了,不论用在何处都很合适,叫人省时省力。”裴承允难得一改淡定,大力称赞。 那当然了,现代大多数地方和人都离不开这东西。 赵瑾笑道:“先前瞧着账册实在冗长复杂,所以便想了法子改善一下。” “母亲……” 裴承州哭丧着一张脸:“儿子最近没惹您不高兴吧?” “当然没有。” “那您……为什么要这样对儿子?!” “母亲当然是为你们好。”赵瑾语重心长,“你们每日学习时间够长,却收效甚微,母亲仔细研究了许久,才制成了这个,也是为了方便你们及时找到自己问题所在,及时弥补改正。” 说完,她又从手边拿了三张纸,在裴承州渐渐惊恐的眼神中解释道:“这是每日需要完成的功课进度,后头一列是学习时长和达成情况,以及是否需要重修,你们拿回去誊抄一下,多制几张,将自己半月内的目标都写上去,以便督促你们。” 裴承允率先接过,还顺手将裴承州那份也拿走了:“儿子与二哥进度相同,便一同帮他做了吧。” 裴承州:“……”我谢谢你。 被剩下的裴欢颜拿着自己的,欲哭无泪:“母亲,不是……不是每日只需要两个时辰么?” “先前是母亲没了解透彻,这几日仔细想了想,还是叫你们多学些东西为好,至少以后不容易吃亏。”赵瑾道。 而且她也没狠心的占据完了他们一整天的时间,他们有充足的时间玩。 “所以这就是我也有武学课的原因吗?”裴欢颜扁着嘴。 “当然了,外头人心险恶,姑娘家一定要有防身的本事。” “……好吧。”大概是赵瑾说的坚定,裴欢颜不大乐意的接受了。 赵瑾点点头,又拿出了三张:“这是考核表,咱们每半月一考核,检查前半月的学习情况和温习之前所学的所有内容,及时查漏补缺,这里列有半月之后每门功课考核的内容时间和完成情况。” 裴承允又是第一个伸手接过的,看得出来他对这几张表很有兴趣,一直在低头细看。 赵瑾看着旁边的颓唐二人组,心里明白他们对读书的抵触,不过这是每个孩子的必经之路,她也不是要他们一直学下去,只是辛苦这几年罢了。 这可不是现代那种托词,而是真正的只有这几年。 等裴承州做了武将,除去朝堂争端就是在军营,行军打仗是首要,读书更是空谈,他也不是好学的人,所以更需要这几年多积累些东西。 而裴欢颜就更不必说,十六七就要嫁人,虽然她觉得养闺女一辈子也没问题,可裴欢颜的性格已经基本定型,不能嫁人生子的女子,在她眼里就是异类,她也放不下旁人的看法。 赵瑾以为的对她好,她未必能领情。 没有良人就不嫁的做法在裴欢颜这里基本是不成立的,如果几年后还是没办法扭过裴欢颜的想法,赵瑾就要考虑给她找个好夫家了。 这会儿多学些东西当然有利无害。 “不过,这思想品德课是?”裴承允忽地问。 赵瑾笑道:“读书的同时,个人修养和品性当然也要跟上,不然日后因为品行不端做出了什么难堪事,还不叫人追着骂枉读圣贤书?” 赵瑾说完,自己先顿了一下。 她是不是也阴阳谁了? 不过裴承允又是头一个应了她的话:“母亲所言极有理。” “不过这个不算上课,只咱们随意聊聊罢了,谈什么都可以,你们若有思想偏激或是认知不妥的地方,母亲也能同你们说道说道。”赵瑾道,“当然,母亲也不是圣人,不能保证自己德行一定端正,言行一定没错,所以母亲有不对的地方,你们也可以指出来,咱们求同存异,辩论讨论都可以,以端正思想品性为目的的聊天,如何?” 她提的这一点很有意思,完全勾起了三人的兴趣。 连素来厌学的裴承州都眼睛一亮,有些期待起上课了。 见状,赵瑾暗暗点头。 这一回总算是做对了,古人讲究父母命不敢违,很少有父母愿意与孩子平等交流,所以她提出的这一点自然很吸引三个孩子,互相培养出来的感情也会更深。 第25章 二老爷一家来了 其实这个课开始赵瑾主要是为三儿子设的,每回聊天,她总感觉这儿子三观好像歪了,又好像没歪,时常拿捏不准他的想法。 或许这也是裴承允刻意的结果,喜怒不辨这点他是真的做到极致了。 赵瑾拿不准现在还能不能叫一个十四岁的、三观已经形成并意志坚定的少年敞开心扉,不过该努力的还是需要努力。 她也需要机会和时间来与这个孩子培养感情。 裴承允的好感度是最难刷的。 还有裴承州和裴欢颜,前者三观基本没大问题,只要改改耿直过头的性子就行,后者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倒是更歪一点,这也需要掰一掰。 所以不论裴承州怎么哀嚎,裴欢颜怎么郁闷,他们求学路上的改变都必不可少了。 赵瑾正要催他们回去温习功课,就见惜冬进来禀报道:“夫人,二老爷一家来了。” 赵瑾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又来打秋风了!”裴欢颜有些不满。 “请他们去正厅吧。”赵瑾道。 惜冬口中的二老爷,正是侯府二房之主,平阳侯的嫡亲二弟。 除他之外,平阳侯另有一个庶弟一个庶妹,还有一个最小的嫡亲妹妹,只是这位当初恋爱脑上身以死相逼下嫁了寒门探花,后来随夫君外放了,平阳侯活着时书信往来倒是很频繁,不过自平阳侯死后就淡了下来,这位嫡亲姑奶奶也没有任何要回来祭拜的意思,只回了一封书信聊表哀伤。 说回正题,庶出那两个很安分,只是二房就有些不怀好意了。 平阳侯对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一直很照顾,只是据赵瑾所知,二老爷面上感激,可心里却一直不忿于自己嫡次子的身份而错过爵位,对平阳侯的爵位一直都很有想法,尤其在侯府老夫人去世,二房被分出侯府之后,他更是时不时上门要好处,背地里还捣鼓着小动作想袭爵。 平阳侯的死他大概是最高兴的了。 原著里裴承志迎小白花进门,叫嚷的最厉害的也是裴二叔一家,口口声声怒斥他没有孝悌之心,无品无德不配袭爵,还给他使了好些绊子。 他们今日上门,如果真是为了再次算计爵位,赵瑾就很难高看他们了。 平阳侯才没了一个来月,这吃相也忒难看了点。 裴承允放下茶杯,温声道:“二叔来府,晚辈自该请安,儿子陪母亲一道吧。” “儿子也去。”裴承州立即附和。 “我也去。”裴欢颜跟上。 赵瑾点了点头,同他们一起去了正厅。 裴二叔一家四口,夫妻俩一儿一女,都是嫡出,长子裴承珏,十五岁,长女裴兰汐,十三岁,只比裴欢颜大了三个月。 要说在不纳二色这点上,赵瑾还蛮佩服平阳侯府的。 不少现代男人都做不到的事,在这三妻四妾名正言顺的古代,能做到就更难为可贵。 就算平阳侯不像是深爱原主的样子,却也做到了不纳二色——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好像真的对女人没兴趣。 可平阳侯如此,裴二叔亦如此,便是叉烧儿子,眼瞎归眼瞎,对白瑶青却也是忠贞不二的。 裴氏男德可见一斑。 走到正厅,还没看清里头的人,赵瑾面前就迎来一个华服妇人,直直握上了她的手,下一秒哽咽声传来:“大嫂可算来了,许久未见,大嫂似乎清瘦不少,可是没好好用过膳?大哥出了这样的意外大家固然伤心,可您还有四个孩子,咱们的日子还要继续,万不能消沉下去,叫孩子也跟着担心啊……” 刚来就被一通抢白,赵瑾只能先听她说完。 面前这位就是裴二婶,丹凤眼柳叶眉,俏鼻薄唇,长得颇有韵味,只是眼角勾出了几丝细纹,看着不年轻了,实际也只比赵瑾小一岁。 赵瑾只在出殡那日同她说过几句话,直觉这是个不聪明的。 “多谢弟妹关心。”赵瑾一秒红了眼,故作坚强的笑了笑,“道理我都明白,我……也会振作起来的。” 上人家门来张嘴就揭人伤疤,真是显着你了噢! 裴二婶又温声宽慰几句,紧了紧握着她的手,满怀怜惜道:“瞧我,怎得就叫大嫂站在外头了,快进来坐,州哥儿你们也来。” 赵瑾顺着她的力道跟进去,看着呵斥丫鬟上茶的裴二婶,不由歉意地拍了拍她的手:“本是弟妹上门,却累得弟妹招待我们,真是……我颓唐这一场,实在不应该,也不能叫你们担心了才是。” 喧宾夺主的裴二婶尴尬地笑了笑:“大嫂明白便好,咱们都盼着您振作起来呢。” “夫人说的正是,大哥虽故去,可弟弟还在,大嫂平日若有难处,只管来找弟弟,咱们一家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说话的是裴二叔。 他长相周正,板着脸看人时平白带着一股浩然正气,很能唬人。 赵瑾扫他一眼,垂下了眼眸。 倒是能装得很,怪道能哄得平阳侯那样的人对他一家频繁关照,不怕对手有实力,就怕对手有脑子,这话真是没错。 裴二婶拿帕子拭了拭眼角,接话道:“真是……天公不怜啊,大哥那样好的人,怎得就偏生叫他遇上了这样的事呢……留下大嫂孤儿寡母,实在艰难得很,我看着实在不忍……” 不多时她就红了眼睛,万般伤心叹惋,那模样任谁看了都要动容几分。 赵瑾也不例外,她握着裴二婶的手,眼神之感念动容不足以表:“弟妹,还是你最能理解我,夫君离世,我几番悲痛欲绝恨不能随之而去,我相信若二弟也没了,只恐你的伤心不必我少半分,与挚爱阴阳两隔之痛,常人岂能体会?弟妹,我们命苦啊……” 赵瑾眼眶湿润,拉着裴二婶的手哽咽陈情不能自已。 被她死死拽住不能动弹的裴二婶却青了一张脸。 谁跟你是“们”?!! 她瞪着赵瑾,嘴唇张张合合半晌,到底是忍了下来。 从表情来看,她心里应该骂的挺脏的。 裴二叔脸色也不太好看,任谁无缘无故被咒“没了”,只怕都不会高兴到哪去。 赵瑾没什么坏心思,就是想膈应他们一下罢了。 谁叫大齐最信什么“咒怨难消”呢。 第26章 人设越稳,塌的越狠 哭了半晌,赵瑾才在裴二婶的“温情安慰”下缓过劲儿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三个孩子,裴承州的红眼睛尤为明显。 别看有些人冲动易怒爱揍人,其实最心软感性了。 “伯娘万要保重自身,弟弟妹妹们都还小,偌大侯府还要靠您支撑呢。”裴承珏也开口安慰。 他样貌同裴承志有三分相像,再加上身上如出一辙的文人气质,更叫两人像了个五成,比之双胞胎更像是裴承志的亲兄弟。 又因他小裴承志一岁,天资才学又不及后者,所以在京中素有“小慎远”之称——慎远是裴承志的字。 第17节 这在旁人看来是赞誉,只是他本人却并不见得乐意顶着这个名号。 赵瑾闻言,擦了擦眼泪,抬头看他,勉强笑了笑。 裴承珏看见她通红的泪眼时一怔,继而便叹了一口气,眼中不忍更多。 “瞧我,一来竟就惹得大嫂难受,真是该打!”这时裴二婶一副懊恼模样,忙对赵瑾道,“大嫂可莫要伤心了,都说祸终福及,眼看着几个哥儿都长成了,您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弟妹说的正是,好在几个孩子都懂事,叫我免了许多担心。” 裴二叔跟着开口:“对了,说到几个哥儿,怎得不见志哥儿?如今这孝期三月都未过,出门可不像话。” 赵瑾抿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志哥儿自不是这样不懂事的人,虽说来年不能下场科考了,不过他尚记得父亲教诲,日日苦读呢。” 这时裴承允起身一礼:“因为父亲离世,大哥难受得紧,便一心扑在了书里缓解心中悲痛,故而今日母亲便未通知大哥见客,二叔莫怪罪,侄儿代大哥向二叔和婶娘请个安。” 裴承州见状,也跟着起身行礼。 裴二叔忙扶起他们:“允哥儿这就见外了不是,咱们一家人哪需得这起子虚礼?志哥儿愿意上进,咱们高兴都来不及,如何会怪罪,只要他知道好歹……唉,就行了。” “正是呢,出殡那日他闹的荒唐事……实在难看得紧。”裴二婶也接过话头,叹着气对赵瑾道,“大嫂不出门恐不清楚,志哥儿的名声……只怕再难挽回了,这孩子也是,同一个民女不清不楚也就罢了,怎得还在父亲的灵堂做出那等不孝之事呢,真是……” “行了!”裴二叔呵斥她,“在大嫂面前乱说什么,咱们志哥儿只是一时被美色迷了心窍,现在不是改过了么,谁家孩子没个犯浑的时候呢!” “对对对,瞧我这嘴!” 裴二婶也面含懊恼,急忙找补:“咱们志哥儿再懂事听话不过,外头的流言也不必过耳,大嫂可莫要罚孩子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啊。” 冷眼看着这夫妻俩一唱一和,赵瑾真想翻个白眼。 “二弟与弟妹说的是,志哥儿也自知有错,那日回来在祠堂足足跪了小半个月,心里愧疚得很呢,我看着也有些不忍心了。”她叹了口气,“只要孩子知错能改,我就放心了。” 无论心里怎么想,在外人面前她还是要给裴承志稳住人设,生母指责固然能将叉烧摁进泥里去,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人设越稳,塌的就越狠啊。 她可等着叉烧男主万人唾骂自食恶果的那天呢。 她淡定的不像样,却叫暗搓搓拱火的裴二叔夫妻僵了脸。 这……发展好像不对啊? 好歹相处了这么些年了,他们对赵瑾的没脑子和愚蠢不说拿捏得准,但也差不离了,平素挑拨几句就能炸起来的人,怎么突然就佛了呢。 还有这慈母模样是怎么回事,你赵瑾有这玩意儿吗? 裴二叔反应快,忙应道:“正是如此,大嫂能看明白就好,如今侯府没了主心骨,一切都要靠大嫂支撑呢,以前那样……可不能了,都是好孩子,母子没有隔夜仇,往事消解便好,大嫂好生对他们,他们自不是不念着您好的。” 说完,不等赵瑾回话,他就对裴承州几人道:“州哥儿你们可听见了?往事不必再提,以后你们可要好生孝顺母亲,莫要如你们大哥那样糊涂,你们父亲虽离世了,可二叔还在,若叫我知晓你们不孝母亲,忤逆不改,二叔拼着外头名声不要,也定要代你们父亲教子的!” 他说的义正词严,俨然一个尽责长辈模样。 只是十来岁的孩子,最是自觉自己长大能抗事的时候,最不喜的就是长辈“自以为是”的教训。 裴承州脑子直,当即就皱了眉,只是说出的话却与裴二叔想的截然相反:“二叔岂能这样想侄儿,母亲那样好的人,侄儿怎会不孝顺?” “就是!”裴欢颜也不悦道,“我最喜欢母亲了。” “二叔多虑了,侄儿们与母亲本就没有隔夜仇,又谈何消解,母亲辛苦生我们一场,又从来一心为我们,孝顺母亲自是理所应当。”裴承允温声开口。 见三人都竭力维护她,赵瑾面有感动:“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三人齐齐对她笑着。 裴二叔夫妻这回是真傻眼了。 怎么的,他们来可不是给这一家子培养感情添砖加瓦的! 赵瑾移了性子也就罢了,总能当没了男人就想抓住儿子做依靠,可这几个孩子呢? 那么多年的漠视,就能这么接受了母慈子孝不成? 这才多久? 还有没有点骨气了!! 裴二叔险些大声喊出来,怒斥几个不肖子孙没半点裴氏先祖的血性! 裴二婶脸色也青青白白的。 这可怎么好,赵瑾不和裴承志闹起来,几个孩子不离心,侯府不乱起来,他们还怎么趁机谋划夺爵? 只有大房无德,他们才能借此生事浑水摸鱼,可若大房安生过日子,他们哪还有机会? 赵瑾余光瞥了他们一眼,心里好笑。 原著里裴二叔夫妻俩也是这样挑拨的,原主爱面子,当然心里不痛快,也成功被他们挑起了怒火,最后没拗过裴承志,虽叫女主进了门,她却将所有的账都算在了女主身上,动辄刁难。 她可不会这么傻了,就算以后要跟男主撕,也不能叫二房渔翁得利! 最后到底是裴二叔脸色僵硬的说了几句场面话,揭过了这茬。 裴二婶倒是还想挑拨离间,却不想裴承州几人压根儿不接招,叫她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 赵瑾也没了心思同他们虚与委蛇,略聊几句就要端茶送客。 裴二婶这才急了:“大嫂,其实今日我们来,实则是有一事想求大嫂。” 赵瑾挑眉:“哦?有何事?” 第27章 不就是欺负平阳侯死无对证么 “大嫂知道,珏哥儿也不小了,前些日子咱们正给他相看人选呢。” 说到这里,裴二婶叹了口气:“只是谁想大哥……唉,珏哥儿素来尊敬伯父,必要守够三年才肯再提婚事,更想届时再科考,可这三年后……谁知是何光景呢。” 她一边说一边觑着赵瑾的脸色,只是后者脸色淡淡,看不出态度,她只能接着道:“孩子有孝心是好事,咱们也不能拦着,可到底不能看着他荒废了光阴不是?再说整日闷在府中还不闷坏了?所以咱们便想着给孩子找些事做。” 赵瑾点头:“合该如此。” “可不正是这个理儿?” 见她赞同,裴二婶终于笑意真切了些:“只是大嫂也知道咱们的家底儿……这家里只是勉强保持开支罢了,若要叫孩子练练手,有个进项……这、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还好先前大哥远去边疆前,曾提过回来将城东的文来笔庄过给珏哥儿,谁想大哥这一去……” 她拿帕子拭了拭眼角:“咱们也是日子实在艰难,这才厚着脸皮上了门,大嫂放心,这总归是大哥的遗志,咱们必不敢辜负的,必叫珏哥儿妥善经营,日后见笔庄,也如见伯父,铭记感念于心。” 裴二婶一番话下来,赵瑾也忍不住在心里为她拍手叫好。 看着不聪明,倒是会说话得很。 也不知谁教她这么说的。 又是卖惨又是拿平阳侯施压,软硬兼施,最后又动之以情,不知情的人听了怕都要怜惜三分。 ——不用怀疑,她点的就是裴承州,个没脑子的这就感动上了! 瞧瞧这挑的地方,也是会选得很。 文来笔庄所制之笔皆为上乘,读书人无不趋之若鹜,便是不爱读书的,有了闲钱也总爱为书房添置一支附庸风雅,更有珍贵特品专供权贵,笔庄往来间皆是读书人,有身份有地位的更不少。 除此之外笔庄兼售的墨纸砚也颇为名贵,放在清高自持不染铜臭的文人间是绝好的人情礼,裴承珏名下有笔庄也并不会堕了他的文人身份,反而更能添几分风雅。 收益不菲又名声好听,还能借此结交人脉,这夫妻俩倒是为儿子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赵瑾心里冷笑。 不就是欺负平阳侯死无对证么,好像谁没嘴似的。 心念电转间,她面上浮现几分诧异:“文来笔庄?弟妹确定吗?” 不等裴二婶接话,她就道:“可夫君出征前才与我说过,文来笔庄是要留给允哥儿的呀。” 裴二婶一愣。 赵瑾接着叹气:“这孩子功课总评不上个优等,夫君心里也着急,便想借着笔庄的文雅氛围熏陶熏陶他,好叫他开窍呢,只是不知这给珏哥儿一事……弟妹是从何得知?” 裴二婶睁大眼睛,没了声音。 大概是没人教过她该怎么应对这句话。 这时裴二叔一拍脑袋:“哎呦,这还是之前弟弟同大哥喝酒时提起过的,想是未曾同大嫂说过,倒是生了误会,大嫂也莫要开玩笑了,笔庄名贵,您不愿割舍也在情理之中,弟弟明白的,自不会夺人所好。” 裴二婶也反应过来,忙接话:“怎得就不算呢,大哥故去,他的遗志咱们怎能不顾?大嫂千万想开些,托词也不是这样个说法呀。” 赵瑾道:“志哥儿有天分有前程,日后又能继承侯府,自不必我们担忧,州哥儿是要走武将路子的,笔庄给他也无益处,反倒是允哥儿,他身子骨弱,只能走文人路子,又不比志哥儿有天分,我们做父母的,怎能不为他计之深远?” 她这番话有理有据,裴二叔夫妻俩心里已经信了这番说辞,毕竟他们是信口胡来的,就仗着平阳侯开不了口,哪里晓得人家夫妻俩早就商量过。 只是说到这份上,就很尴尬了。 裴二婶不死心,辩道:“笔庄给了珏哥儿,又不是不许允哥儿去了,他想要熏陶,随他去就是,咱们还能拦着不成?” 赵瑾沉下了脸:“夫君遗志,我岂能随意更改?这话弟妹以后莫要说了!” 裴二婶还想说什么,被赵瑾直接打断:“今日事忙,我就不留二弟与弟妹了。” 裴二婶青了脸。 裴二叔倒是还沉得住气,明白今日的算盘不成了,便笑着道别:“大嫂客气了,侯府事多,万望大嫂保重身子,若闷了就使人来府里说一声,叫夫人和兰汐来陪您说说话,欢颜年纪小,有姐姐一起玩闹也是个照应。” 闻言,裴欢颜瞥了一直不语的裴兰汐一眼,从鼻子里溢出一声轻哼。 从刚刚裴二婶开口要笔庄开始,她就黑了脸,若非碍于是长辈,她高低得呛几句,此时再听到叫她一直讨厌的裴兰汐上门陪她,更是没了好脸。 裴兰汐也不逞多让,不过她面上没表现出来。 赵瑾点点头:“二弟弟妹慢走。” 裴二叔笑着应下,便与裴二婶起身准备离开。 倒是裴承珏对她拱手一礼:“今日多有叨扰,万望伯娘勿怪,改日侄儿再来给伯娘请安。” 裴兰汐也跟着微微福身。 赵瑾只微微颔首,没有多话。 裴二叔看着精明,实则没多少手段,倒是这笑面虎一样的裴承珏是个心机深的。 单说那看着父母为自己谋取利益而面不改色的心理素质,就是一般人拍马不及的了。 读了书的人都自有一股清高在,不论心里怎么想,面上个个跟人似的,叫他们伸手问旁人要东西都跟要他们命一样。 赵瑾都能想象得到,但凡今日这情形落到叉烧儿子身上,他能羞臊的脸通红,恨不能钻地缝里去,偏生裴承珏风轻云淡,沉得住气。 看着二房一家走远,赵瑾没立刻回正院。 第18节 她看着三人问道:“你们觉得,他们今日来所为何事?” 裴欢颜翻了个白眼:“打秋风呗,占便宜没够!” 裴承州不赞同的看着她:“二叔与二婶娘都是至情至性之人,今日来也只是担心母亲与我们罢了,小妹,你这话过分了。” “我过分?”裴欢颜睁大眼睛,“你耳朵不好使么?没听到他们张口就要笔庄,还敢打着父亲的名头!” “那只是醉酒之言,二叔知晓后也没多说不是。”裴承州摇摇头,“一家人本就该守望相助,起码二叔与二婶娘比大哥像样多了。” “那是他们会装!” 赵瑾被那句至情至性噎的头疼,遂放弃了这两人,将希冀的目光转向了裴承允。 裴承允也没叫她失望,轻声吐出了两个字:“试探。” 第28章 男主也怕死 闻言,赵瑾赞许的看了他一眼。 “试探什么?”裴承州终于从斗嘴里抽出空来,转头问他。 裴承允道:“试探我们孤儿寡母,能否轻易拿捏。”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今日送出一个笔庄,他日可能就是侯府的产业、人脉,甚至爵位了。 裴承州迟疑的看他一眼,这回没再坚决否定:“二叔与二婶……真不安好心?” “二哥只需知道,日后不要轻信于人便是,打着血亲名头叫你将利益拱手相让的,绝非善类。”裴承允轻声对他道。 裴承州若有所思。 他是不大明白的,都是一家人,要什么直接说便是,自家人左手倒右手的事儿,又不是便宜旁人,犯得着算计么? 不过连三弟都这样说…… 他决定防备一下。 赵瑾看着他们,觉得自己对傻儿子的教育问题可以放下些心了,三儿子显然比她会教育,傻儿子明显也更听他的话。 裴承允这时看向赵瑾:“二房无功而返,应是不会罢休。” 赵瑾点头:“我会防着些的。” 叉烧儿子的雷还没解决,现在不是跟二房干架的好时机。 裴承允也没多说什么,颔首过后就同裴承州回去了。 裴欢颜陪着赵瑾回正院。 路上她娇声道:“母亲您今儿干的真是漂亮,就该这么着,惯得他们毛病,拿着我们家的好处还反过来算计我们,狼心狗肺!” 赵瑾点了点她的额头:“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在外头可不能这样说。” “颜儿知道的,哪会那么傻。” 裴欢颜见赵瑾点了头,心里也高兴起来。 往日二房不就仗着父亲的偏心才宽裕起来么,连裴兰汐那个小门小户的都能在她跟前摆贵女的架子,还敢拿堂姐的身份来压她。 也不瞧瞧她一个四品官之女,若非有个侯府的出身,满京谁会高看她一眼! 以后没了侯府接济,看她拿什么炫耀! 赵瑾余光瞥见她脸上的幸灾乐祸,心里摇了摇头。 傻儿子有三儿子帮着教育,可闺女这性子该怎么掰呢。 她叹了口气,回了正院后就叫惜春拿来了珍宝阁的账本给裴欢颜。 裴欢颜一脸懵逼的接过:“珍宝阁的账本?” 赵瑾道:“今日说要将笔庄给你三哥,你与你二哥自也该有。” “母亲是说,将珍宝阁送给我?”裴欢颜眼睛一亮。 赵瑾笑着点头:“你先拿着账本回去看看,过几日就叫孙管事来见你。” “谢谢母亲!”裴欢颜一下扑到她怀里,抱着她不撒手,“母亲真好!” 赵瑾好笑的摸了摸她的头:“你也是学过管家中馈的,便叫母亲瞧瞧你的本事如何,不过若有拿不准的也可来找母亲,咱们慢慢学。”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赵瑾也没什么高要求,也是今日裴二婶说起,叫她也有了想法。 俩儿子倒是不打紧,不过闺女只读书不行,还是要多实践。 索性先给她一间铺子练练手,珍宝阁这样的,正讨小姑娘喜欢呢。 等她上手了,再慢慢多给她一些。 身上的事儿多了,她也就没时间去在意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了吧? 得了一间首饰铺子,裴欢颜高兴极了,喜笑颜开地拿着账本就回去了,晚间还有消息传来——孩子挑灯夜读研究账本呢。 赵瑾叫惜夏去叮嘱了早点睡,心道也不知等这股新鲜劲儿过去,闺女还能对珍宝阁感兴趣不。 沐浴过后,她坐在梳妆台前看了半晌自己的额头。 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疤痕蛮明显,只能剪了刘海先遮着,幸好这副容貌是真不赖,刘海的存在也不过添了些别样的美感。 要说即便三十有三,这张脸在京城也依旧是拔尖儿的那一拨——还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那种。 所以赵瑾对这张脸是很满意的。 她细细拿出太医制好的药膏,在额上涂了起来,一边随口问道:“世子还在闹?” “听落枫院的回禀,世子近日来脾气似乎愈发大了些,动辄摔摔打打,今儿刚能下床走动,便罚了好几个下人。”惜春回道。 自从绝食过一回但赵瑾不接茬后,裴承志就不敢绝食了。 男主也怕死。 不过大概被关禁闭的日子不好过,他别的没长进,脾气倒是见天长,从前温润君子的人设崩得厉害。 赵瑾暗道一句败家儿子,便吩咐道:“明日起将他房里的花瓶和摆件都换成木制,随他摔去,膳食碗碟不必换,他若敢摔,当日不必再送膳食。”惯的毛病! 惜春应了一声。 “白瑶青近日如何了?” 惜春轻轻给她梳着头发,回道:“自那日回去后她就待在了家里,白家叫她出去卖鱼也不去了,整日里顾镜自怜,好像是盼着世子去找她呢,不过白家见不得她白吃白喝还不赚钱,正盘算着要将她送去给富商做妾。” 赵瑾倒是不意外。 女主别的不说,那张脸还是不错的,看人时自有一股楚楚动人的气质,招人怜爱得很。 白家能留她这么久,未尝不是看在她那张脸的份上。 一般的平头百姓他们可看不上,怕是铆足了劲儿要将她卖个好价钱呢。 “奴婢倒是奇怪,被这样逼迫,她竟也能忍住不报咱们侯府的名头。”惜春道。 “相处十五年,她岂能不知白家是个什么德行。”赵瑾轻轻放下药瓶。 若是被白家知道她攀上了侯府,只怕马不停蹄就要将她送来做妾,男女主可是许愿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做妾她哪里肯干? 所以即便在京城住了好几个月,女主却丝毫口风都没露给白家,只拿银子堵他们的嘴,白家只晓得自家女儿攀上了有钱人,哪会想到是侯府世子。 只要给钱,他们可不管女主在干什么。 而女主么,将她身无分文赶出门都没来侯府门前晃过,她哪能叫自家人上门?想来她到底知些廉耻,晓得自己孤身上门会叫人轻看,怕还打着裴承志三媒六聘抬她进门的主意呢,再说侯府还有孝在身,她又无权无势,这时上门岂能讨得好? 这回可没有满堂宾客众目睽睽给她定名分了。 “那她就肯做富商妾室?”惜春不太信。 “她当然不肯。”赵瑾笑了笑。 走投无路,她不来也得来。 只希望女主给力一点,闹得人尽皆知才好。 第29章 白姑娘求见 “对了,她身子可有异样?”赵瑾忽地问。 惜春不解,回道:“并无异样。” 简直堪称能吃能睡,虽然时不时就要对白家伙食挑三拣四,然后顾镜自怜,可半点儿也没耽误她干饭。 闻言,赵瑾叹了口气,心里已经不抱希望了。 可惜了原著中那个孩子,怕是真被她给蝴蝶掉了。 看来得给叉烧儿子放个水了。 “夫人,她怕是要来咱们府上闹,不如叫人拦着?”惜春问道。 惜夏派去盯着白瑶青的人不多,但拦下一个白瑶青绰绰有余。 “不必。”赵瑾摇头。 女主不上场,还怎么唱大戏。 惜春面露不解,但也不敢多话,她心里隐隐觉得,自侯爷离世后,夫人就像是忽然立起来了一样,叫她们也有了主心骨。 且看这些日子来夫人做的事,无不是为了侯府和几位小主子着想,桩桩件件妥妥当当,所以惜春打心底里就信服了她,从前夫人不着调,她们做丫鬟的自要为主子上心些劝阻些,如今夫人立了起来,做事有条理,她自然不能越俎代庖。 现下夫人这样做,定然有自己的深意在,她只需要听命。 想到此,惜春轻声应了,手下小心地为她擦干头发。 赵瑾看她一眼,没再说话。 身边的人已经熟悉了她的改变,那她要再做什么,自然不必同她们解释了。 翌日,赵瑾忙完后就去了落枫院一趟。 裴承志正坐在廊下发呆,腿上还搁着一本书,衣着整齐面庞白净,可整个人无端瞧着颓废极了。 看见赵瑾进来,他双眼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愤怒和恨意,他从来都是天之骄子,哪里有过这样被打板子、关禁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日子? 见他如此,赵瑾眼神冷了冷:“看来你是还没悔改。” 第19节 裴承志没有起身行礼,依旧坐在廊下直直看着赵瑾:“何谓悔改?儿子本就没错!” 赵瑾脸上涌起一股怒气,却又强制压了下去:“志哥儿,你是我与你父亲的长子,是这侯府未来的顶梁柱,如今这样为了一个女子颓废失意、虚度光阴,便是你想要的吗?” “当然不是,儿子只要瑶青。” “荒唐!”赵瑾厉声喝道,“难道为了她,你连家族前程都不要了吗?” “儿子的前程,自该由自己去挣,与她何干?” 说完,裴承志面露讽意:“是了,儿子忘了,母亲想要儿子娶高门女,两姓联姻,借此铺平前路,瑶青无权无势,自然不符合母亲的要求……可从何时开始,男子的前程也要凭借女子来博了?母亲看不起瑶青,可您自己的出身又未尝高到哪里去,父亲娶您从来毫无助益,可不也照样战功赫赫,位极人臣?母亲您不也照样是身份尊贵的侯爵夫人,享尽荣华?为何您可以,瑶青却不行?” “混账!!” 赵瑾怒极,抬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裴承志被扇的偏过头去,白皙的脸上迅速浮现出通红的手指印,微微肿了起来。 赵瑾打他的两巴掌,从来都毫不留情。 “好啊,我竟不知,原来自己的儿子从未高看过我,在你眼里,我竟与那女子不辨高低……”她眼眶迅速发红,落下的手微微颤抖。 裴承志别过眼神不看她。 赵瑾顿了片刻,收起泪意:“你以为这样说就能叫我松口?裴承志,我便将话放在这里,今日便是你死在这里,临终有愿,我也不会叫那女子入我府门!” 说完,她转身就离开了。 只是在走至院子拐角时,她顿住了脚步,微微偏头,嗓音沙哑道:“给他拿瓶药膏。” 惜春一愣,随即想起裴承志脸上的巴掌印,忙应了一声。 赵瑾这句话叫下人们皆心中怜惜,也叫廊下的裴承志僵了身子。 本来因她那句话生出的怒意满怀也微微散了些。 母亲……到底还是在意他的。 裴承志眼神复杂,下一瞬却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忽地亮起。 既然如此,他是不是能…… 赵瑾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一边享受地被貌美小丫鬟揉着手,一边在心里给男主打气。 儿啊,母亲路都给你铺到这了,你可一定要争气啊。 她叹了口气,被丫鬟们安慰了一会儿,就该干嘛干嘛了。 好在总算有个好消息传来——短短半个月,迎客居盈利翻了一翻。 真金白银送到跟前可比别的更叫人心情愉悦。 看来是她之前的点子奏效了。 现在可以给闺女的珍宝阁也赚赚钱了,姑娘家家的,手头多点银钱才好。 所以在陪孩子读书之余,她又将珍宝阁规划了一下,正好叫闺女先练练手。 而她期待的男女主也并没有叫她失望。 翌日一早,女主先上门了。 彼时正是早膳后,双胞胎回了宁安院,裴欢颜照例腻着她说话。 然后惜冬就进来了:“夫人,方才下头来报,说是白姑娘求见。” 赵瑾有些惊讶。 白家庄到京城可有半日路程,女主这是半夜就启程了? 她看向惜夏,后者屈膝小声道:“奴婢……奴婢也没收到消息说她要来,夫人恕罪,奴婢这就去查。” 赵瑾点头。 惜冬见她不接茬,不由有些急:“夫人,那白姑娘衣着狼狈,又一直在咱们门口哭,来往百姓有不少议论纷纷,您快给个主意呀!” “莫不是哭着求咱们侯府纳了她吧!”裴欢颜冷哼一声,“不知羞耻!” “请她进来吧,记得态度客气些。”赵瑾道。 惜冬忙应声,小跑着出去了。 “还叫她来做什么,没得污了咱们的地儿!”裴欢颜小声嘀咕。 “叫她在外头,于侯府名声并无好处。”赵瑾道。 不一会儿惜冬又进来了,却不见白瑶青,她脸上带着急色道:“夫人,她不肯进来!” 赵瑾微微挑眉。 女主果然不敢。 惜冬接着道:“她说……说侯府恶意针对打压她一介平民,今日只想来求个公道,不敢进府污了侯府的地儿。” 裴欢颜黑了脸,气的一拍桌子:“当谁盼着她进来不成,不知好歹!没有规矩!” 制止了口不择言的裴欢颜,赵瑾沉吟道:“她不肯进来,是要我出去了?” 第30章 论倒打一耙,白姑娘当属第一 闻言,裴欢颜头一个拍桌子不答应:“她也配?!” 惜冬有些为难道:“姑娘有所不知,那白姑娘在门外声声涕泪,言辞间满是暗指侯府同富商勾结,迫害她做妾,引得许多百姓都争相议论,奴婢同她好声说了几句,只是她说什么都不肯进府。” 裴欢颜顿了一瞬,随即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道:“笑话,侯府何等尊贵,犯得着同他一介商户勾结?他们如何议论就叫他们去,不过一群贱民罢了,岂能——” “闭嘴!” 裴欢颜话还没说完,赵瑾就厉声打断了她。 “贱民?我便是这样教你的?你所读过的书,也是教你将百姓看做卑微泥土吗?”赵瑾很快就稳住了情绪,没有发火,而是很冷静地问她。 不过裴欢颜大抵从未见过这样的赵瑾,一时不敢说话,眼中迅速积上一层泪水,模样很是无措。 见状,赵瑾心软了软,叹了口气:“颜儿别怕……是我的错。” 孩子不懂事,就是大人不会教育。 她原以为叫闺女多读些书,她总能明晓事理学会尊重,可她忘了,出身带来的优越感好像是无法抹除的。 裴欢颜生来就站在许多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要她在封建古代的环境下学会理解甚至尊重,的确很难。 听着赵瑾的话,裴欢颜手中的帕子却扯的更紧了,她气呼呼的偏头不看赵瑾。 她想不通自己哪里错了,而母亲又做错了什么。 只是她知道自己现在很生气很委屈,母亲一定要来哄哄她! 赵瑾看了她一眼,心想后头还要同闺女好好讲讲道理,现在还是女主那的事更要紧。 惜春也皱眉提醒:“夫人,此事若处理不好,只怕咱们侯府的名声更要差上一些了……” 她没敢说下去的是,先前就因为他们世子灵堂那一闹,闹没了脸面和名声,若白瑶青这事再叫百姓误会了,只怕他们侯府的名声就真要臭大街了。 诚然他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怕朝廷查,但百姓可不会管那么多,指不定还要说他们侯府势大迫害民女呢。 赵瑾点头:“她既要我出去,那我便去一趟吧。” 她巴不得呢。 裴欢颜欲言又止,直到看见赵瑾匆匆离开的身影,气了半晌,才一咬牙,也追了出去。 赵瑾很快就到了府门口,耳边隐隐已经能听见女主那哀婉凄苦的低泣声。 惜夏正好也小跑过来了,很快在赵瑾耳边说了两句话。 “姑娘别哭了,咱们夫人何等身份,岂能出来见你,依我看,你莫不如应了惜冬姑娘的话,进府解除误会的紧。”这是侯府守门侍卫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白瑶青那哽咽泪语传来:“侍卫大哥莫要再劝我了,夫人自来嫌弃我身份低微,不配进侯府大门,我岂能违逆夫人意愿?被身无分文赶出门的尴尬境地,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受一遍了……” 赵瑾刚准备出去,就听见这一句。 随后周边的议论声好像更大了些,只是百姓们大抵还记得这是侯府门前,没一个应白瑶青的话——没人会傻到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子得罪侯府。 赵瑾笑了笑。 女主的段位和智商……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感人啊。 那她就放心了。 外头,侍卫还欲再劝,余光忽地瞧见一抹素白身影,脚步忙转了个向:“见过夫人!” 随着他的行礼声,白瑶青身子一僵,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去。 想来是没料到赵瑾竟当真愿意出来。 赵瑾可没管她怎么想,径直坐在了下人们殷勤搬来的椅子上。 白瑶青本是跪在门前,这一下就好像跪在了赵瑾面前一样,叫她浑身不自在。 赵瑾环视了一圈犹豫不决、想留下来吃瓜又担心惹上事的百姓们,扬声开口:“今日我侯府名声有污,这位姑娘又言之凿凿,为辩明自身,还望诸位在此稍候片刻,待还我府中清白后再离开,延误各位的时间和损失,侯府自会补偿。” 闻言,周围百姓们眼睛一亮。 既能看戏还能得银子,这种好事去哪找? 这可不是他们自己想,而是人家侯夫人请他们留下的! 因为赵瑾态度客气,又有糖衣炮弹加持,不少因白瑶青内涵而对侯府有些敌视的百姓也隐隐有些改观,无形中对赵瑾多了几分好感。 赵瑾这才看向白瑶青:“就白姑娘方才之言,本夫人要解释几句。” 白瑶青心里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忙抢先道:“我知夫人不会承认,瑶青不敢同侯府作对,只望夫人能叫那富商放弃纳我为妾,从前一切,瑶青定既往不咎,夫人大恩大德,瑶青永世不忘!” 赵瑾唇角微有讽意:“论倒打一耙,白姑娘当属第一。” 白瑶青微微蹙眉。 赵瑾没理会周遭百姓各异的视线,直直看着白瑶青:“依白姑娘之言,是有人逼你做富商妾室,而你以为这是我侯府授意?” 盯着头顶刺人的视线,白瑶青慌了一瞬:“瑶青不敢冤枉夫人,只是那富商着实强迫于我,瑶青自认非天仙绝色,如何他只盯着我一人不放,想来定是有人授意,背后是否为侯府之过……瑶青不敢冤枉好人。” 嗯,否认了,但没完全否认。 阴阳内涵这一点,女主真是拿捏的死死的。 第20节 赵瑾扯了扯唇角:“所以有人逼你为妾,你不去报官,不去告富商,不去告逼迫你的人,而仅凭莫须有的猜测,便来我侯府门前哭闹?” 白瑶青声音不甘:“瑶青只是一介平民,如何斗得过豪富商户,如何斗得过他背后的人?即便皇城脚下,我等平民也是最底层,只能饱受欺压,如何敢诉?” “白姑娘此言,是意指我大齐官商勾结,欺压平民无处可诉冤?” 白瑶青脸色微变。 她再蠢也知道,这句话不能乱回。 赵瑾冷笑一声:“若我是你,被人欺压逼迫,我必一纸诉状告上府衙,若府衙不能给我公道,我便敲响登闻鼓,便直达天听,我不信连皇上都给不了我公道,何以有冤却无处可诉?!” 白瑶青嘴唇动了动,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 赵瑾继续道:“你话里话外都觉是我侯府授意富商欺辱与你,岂非更要敲响登闻鼓,叫皇上亲自降罪?孤身一人来侯府门前,你是活腻了吗?” 白瑶青顿时白了脸。 第31章 女主还是有点东西的 赵瑾这句话也叫众人醒过神来。 ——是啊,你有冤就去报官,上人家门口哭算怎么回事,你觉得人家侯府害你,那你还敢孤身来人家地盘,不是找死么? 渐渐的,落在白瑶青身上的目光不太善意了。 又是这样。 白瑶青死死咬着唇,上次见这位侯夫人,对方三言两语就扭转局势,将她塑造成了不堪之人,受尽羞辱,现在又是这样。 她究竟哪里得罪了她! 她眼里不甘愈甚,猛然抬头,看向赵瑾的眼里满是怨恨:“夫人巧辩,瑶青实在不敌,只是做过就是做过,抵赖不得,若非我无路可走,岂会来贵府求饶?我若不敢肯定,岂敢冤枉侯府?若之后查明不是侯府所为,我岂能承受来自侯府的报复?!” “夫人,民女真的怕了,求夫人高抬贵手,放过民女吧……”白瑶青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声音嘶哑又难捱,“民女真的知错了……” 闻言,赵瑾倒是高看了她一眼。 几句反问,轻轻松松又将自己不利的境地拉了回来。 女主还是有点东西的。 赵瑾淡淡开口:“白姑娘大抵是弄错了重点,如今你我两方各执一词,我却不知该如何放过你?不是我需要拿出证据证明我没做过,而是你要向我拿出,我害你的证据。” 白瑶青面色微动,但没说话。 “罢了……你既肯定,那自是有证据依仗,你一个小姑娘到底可怜,我便随你走一趟顺天府也未尝不可,我相信清者自清,也望你莫要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认错了仇人。” 说罢,赵瑾站起身,理了理衣裳,像是随时准备与白瑶青同去。 她这样坦荡的态度叫不少人心里信了八分。 在百姓心里,顺天府衙可不是个好地方,就算心里仍有官官相护的顾虑,可一个贵妇人,能坦然选择去那样的地方,许多人就敬重她三分。 这可不是心里有鬼的样子。 白瑶青被驾的不上不下,脸色青白交加,眼里的怨恨却半分不减。 “白姑娘,请吧。” “母亲!” 赵瑾话音刚落下,裴欢颜就跑了出来,紧紧抓着她的胳膊不放,又狠狠剜了白瑶青一眼。 “母亲你不许去,你没做过的事,凭什么要这样冤枉你!” “你怎么出来了?”赵瑾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快回去。” 古代规矩大,姑娘家抛头露面要影响名声,她倒是不介意,可外头要是闲言碎语多了,只怕闺女心里也要不好受。 裴欢颜眼泪顿时就掉了下来,哭着说道:“我不回去!母亲你别去,你又没害过她,凭什么要陪她去查真相,她都这样冤枉你了,你做什么还要帮她!” 赵瑾面色微缓,帮她擦着眼泪:“她大不了你几岁,小姑娘遇上这样的事,一时慌乱也是有的,母亲左右无事,便随她去一趟,你别担心。” 裴欢颜哭的更凶了。 不得不说,她本就长一副娇弱模样,此时梨花带雨的模样比之女主也差不离,引得围观百姓心里也怜惜几分,再加上赵瑾那几句“大度”的话,再没几人肯信她蓄意害人了。 而白瑶青不知为何,这半晌也没了动静。 赵瑾余光却瞥见她一直盯着裴欢颜,眼神幽深难辨,她皱了皱眉,连哄带骗将裴欢颜哄了进去,这才看向白瑶青。 “白姑娘,不走么?” 白瑶青像是才回过神,低低啜泣道:“夫人胸襟,瑶青不及,也实在不愿与夫人闹到对簿公堂的地步,瑶青今日此来,只是想求夫人帮帮瑶青,就当是……看在承志哥哥的面上,我与他这样的情分,如何能同他的母亲闹成这般……” 听到最后几句话,赵瑾倏然冷下了脸。 “我本怜惜白姑娘遭遇,想帮扶你一二,却不想你竟还冥顽不灵!” 赵瑾转头看了一眼好奇疑惑的百姓们,深呼吸一口气,转而对白瑶青冷声开口:“你既不要脸面,那我舍了这张脸又何妨!” 白瑶青下意识觉得不对,却没拦住赵瑾接下来的话。 “白姑娘先前口口声声说我侯府欺辱于你,我便问你,你一介卖鱼女,与我侯府素无瓜葛,我为何要欺辱于你?”赵瑾定定看着她,“或者说,你为何一意以为,我会欺辱你?” 这也是百姓们的疑惑。 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如何能有交集,还差点闹到公堂? 白瑶青双手攥紧:“左不过是我与承志哥哥两情相悦,夫人看不起我的出身,嫌我耽误承志哥哥罢了。” “当然不是。”赵瑾声音冷漠,“看不起你的出身?我日日所用膳食皆为百姓亲手种下,身上衣裳是百姓亲手所织,所住宅邸一砖一瓦是百姓建成,我有何脸面看不起平民百姓?英雄不问出处,出身从来都不是判定一个人的标准和理由!” 白瑶青情绪有些激动:“那你——” “我不喜欢你,只是因为你品行不堪!”赵瑾冷冷打断她。 “未有婚约小定便与我儿私相授受,唆使他在我夫君出殡当日上门逼婚,叫他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忤逆于我,落得名声扫地,此后更在他孝期频频以病重为由引他与你来往,骗他拿我侯府私产为你改头换面、华服加身……桩桩件件,我哪个冤枉了你?!” “你说我容不下你?是,连你进我府门,我都嫌你脏了我的地儿!” “将你身无分文赶出门?的确不假,但你为何只字不提你住的是谁的宅子,吃喝花用是谁出的钱?难道将白吃白喝还勾引我儿的狐媚女子赶出门,也要恭恭敬敬奉上黄金千两以表宽厚么?!” 随着赵瑾一句句话出口,白瑶青本就青白的脸色彻底成了惨白。 她底气有些不足地道:“不是……不是这样的,我与承志哥哥是真心相爱,我们是真心的,我不是这样不堪的人……夫人高坐雅室,如何能懂我们之间的感情……” 所以这是承认了? 围观百姓吃了一口大瓜。 平阳侯世子的名声满京皆知,只是大家都没将白瑶青与那个迷的平阳侯世子忤逆不孝的女子联系到一起,此时一听赵瑾撕破了脸,都暗道真人不可貌相。 还有心直口快的嘀咕着说:“做出这样的事,莫说人家夫人没有欺负你,就算真欺负了,那也是你活该吧……” 不巧,这话正叫白瑶青听了个正着。 她瞬间眼泪哗哗落下,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说话的人。 “我做出了哪样的事,我与承志哥哥两情相悦,早在侯爷离世前就定了下来,当日不过是以儿媳的名头给侯爷磕个头,好叫她走得安心些罢了,我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吗,为何都要这样说我?!” 她满脸泪水,委屈极了,赵瑾却不吃她这套:“十恶不赦?你倒是没够到这种地步,可在一个母亲看来,你此举又与十恶不赦何异?” “我儿承志少有才名,是满京皆知的新起之秀,他有大好前程,他本能娶贤妻生孝子,青云直上,顺遂无忧……可因为你,他头一次忤逆母亲,不孝父亲,成了人尽皆知的不孝子!我夫君离世,满府家族皆指望承志继承父志,光耀门楣,可就因为你,他整日神思不属,在他父尸骨未寒之时,不惜以绝食逼我迎你进门……你说,我不该恨你么……” “……你毁了我的儿子!” 赵瑾眼眶通红,却没有落泪,而是双眼赤红的看着她。 白瑶青被她的目光慑的彻底呆坐在地上,怔愣不言。 就在这两相寂静的当口,一个小厮跌跌撞撞的跑来,正是裴承志身边的喜贵。 他满满惶恐,脸上还带着泪,一路哭喊过来:“夫人,不好了,世子不好了——” 第32章 世子自尽了 闻言,赵瑾睁大眼睛。 叉烧儿子来的未免太及时…… 不等旁人反应,她忙上前厉声喝问:“世子怎么了?!” 喜贵这时倒是恢复了些理智,一脸犹豫不知该不该说,只是赵瑾面色慌乱极了,看着他的眼神也愈发冷厉:“说话!” “是是……”喜贵被她的眼神吓到,忙不迭回了实话,“是世子自尽了,身边还放了一张遗书,上言夫人既不同意白姑娘进门,他不敢违逆,只能含恨离开,只愿夫人消气,能叫白姑娘以未亡人身份给他扶棺相送!” 因为被赵瑾吓人的眼神刺着,他着急忙慌就将全部顺秃噜了嘴,一点不带打磕又快速的交代清楚了。 “什么?!” “什么,承志哥哥自尽了?!” “夫人——” 赵瑾扶着额头,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幸好被惜春和惜夏扶着,才不至于倒下。 赵瑾眼眸停滞,一时没了言语,搭着丫鬟的手也颤抖的不成样。 好大儿,好大儿…… 这是什么送温暖的小天使啊。 耳边是周边百姓们越来越大的议论声,因为门口这遭事和她承诺补偿银子,周围围观的百姓早就越来越多。 好大儿这是上赶着锤死自己啊…… 赵瑾勉力压制着心头的激动:“快,快找大夫……快去落枫院……” “是是,夫人您慢些,咱们这就扶您去……”惜春忙心疼地应了。 那边白瑶青还在试图拂开侍卫的手进门:“放开我,我要去看承志哥哥,我不信他就这样走了,放开我——” 赵瑾满目怨恨地看着她,随即挣开丫鬟的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打的白瑶青倒在了地上。 白瑶青不可思议的抬起头,盯着赵瑾的眼神添了一分怨毒:“你满意了,你逼死了自己的儿子,承志哥哥是因为你才自尽的,你就是罪魁祸首!” 赵瑾脚下一晃,脸色惨白。 她没再说话,就这惜夏的手慌忙往落枫院而去,因为走路匆忙,还不小心摔了一跤,紧接着她又快速起身,往里快步走去,背影仓惶又孤寂。 这时,惜夏感觉自己手被捏了一下,顿时了然,不着痕迹地朝远处使了个眼色。 第21节 白瑶青还想跟着进去,却被侍卫们拦的密不透风。 她方才口不择言的话也叫周围的百姓慷慨激昂。 本以为只是吃个瓜,没想到竟然闹出了人命,还是近来占据满京热度和话题的平阳侯世子。 “夭寿哦,那种话她怎么说得出口的,分明是她勾引人家儿子,还做出那种畜生事,人家夫人不叫她进门有什么不对,世子分明是为她自尽的,她竟还口出恶言,将一切都怪在人家夫人身上,真是心肠歹毒!” “就是,换我遇到这种女人早就打出门了,人家夫人还好心要去公堂给她查真相撑腰呢,她却将人家儿子害到这样的地步,说句狼心狗肺都便宜她!” “要我说这平阳侯世子也不是个好的,为个女人不要脸面不说,竟连性命都不顾了,可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瞧那侯夫人方才的模样,连话都说不全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可不是,就没一个好的!” 得益于赵瑾方才掷地有声的质问和模样凄惨的演技,径直博了一大波同情票,也将百姓们的心都拉偏了,现在闲言碎语不要命一样直往白瑶青耳朵里钻,叫她羞愧又无地自容。 她反驳了几句,却被有些性子直的百姓直接喷了回来。 这时,旁边直直冲过来一个粗布麻衣的中年夫妻,那妇人一把抓住了白瑶青的头发。 看到她的脸,白瑶青脸色慌了一瞬。 “好啊,原来你在这!”妇人表情狰狞,瞪着白瑶青的眼睛快要喷火,“你倒是能跑,怎么,以为自己跑到京城我就没法子治你了?呸,你想得美!” 同他一起过来的憨厚男人直接给了白瑶青一巴掌,手上粗糙的厚茧将她的脸都刮破了,他狠狠剜了她一眼。 “行了,别耽误时间,人家钱老爷还等着呢,可别误了吉时!” “我不去!你们这是逼良为娼!”白瑶青奋力挣扎起来,嗓子都喊破音了,“救命啊,救命啊——” 人群中一个高大壮实的中年男人皱了皱眉,还是站了出来:“你们是什么人,逼良为娼可是违反律法的,你们莫不是想坐牢?” “啊呸!”那妇人,也就是白母对他啐了一口,“有你什么事儿!老娘管自己闺女犯的哪条律法,多管闲事闲的你!” 闺女? 还没等中年男人反应,长相憨厚的白父就道:“叫大家看笑话了,都说女大当嫁,咱们丫头到年纪给许了婚事,谁想丫头主意大自己跑了,咱们找了一整夜才找到,大家多包涵。” “不!我不要嫁给那个老男人做妾,我有心上人了——”白瑶青在白母的手里挣扎不出,只能恐慌地叫喊,“你们知道他是谁么,他是平阳侯世子,若被他知道你们要卖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几个瞬息后,百姓们也终于明白过来了事。 这是白家爹娘逼她做妾,压根儿就不关人家侯府的事儿。 她跑到人家门口一顿哭,叫她去公堂却又推三阻四,怕不是想借此进人家侯府后院吧? 当即就有人忍不住嘲讽:“可别了,人家世子被你害的现在还生死不知呢,可别再打着人家侯府旗号了,平白叫人家惹得一身骚!” 白母也使劲掐了她一把,狠狠瞪着她:“别说侯府,老娘嫁自己闺女,他天王老子都管不着!” 看着岿然不动站着的侯府侍卫,身边是白父白母的拉扯,白瑶青脸上隐隐划过绝望,耳边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大。 “说什么真心相爱,怕不是瞧上人家的富贵了吧,瞧她身上穿的戴的,再瞧她爹娘那粗布麻衣,说她不贪慕虚荣谁信?” “那可不,发达了也不知想着爹娘,只顾着自己享受,可见也不是个孝顺的,怨不得能入了平阳侯世子的眼,都是一样的白眼狼!” “嘘——你小声些,还在人家门口呢。” 白瑶青动了动眼神,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 这是她来之前用自己最后的积蓄买的衣裳,那时她心存幻想,也许能见到承志哥哥,她自要打扮的漂亮些。 还有爹娘,她没有给他们钱么? 是他们一心想着哥哥弟弟,钱都给了他们,如何到头来却成了她不孝顺? 泪水渐渐漫上眼眶,她看着眼含警告的父母,耳边是越来越嘈杂的声音,终于,她忍不住,“呕”一声,一把弯腰吐了起来。 她早上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只有酸水。 见状,白母也吓了一跳,不敢大力扯她。 “这模样,不会是怀孕了吧?”有位大婶说了一句。 白父白母愣住了。 白瑶青也愣住了。 第33章 我有了承志哥哥的孩子 人群里不乏说出什么“伤风败俗”的话。 可白瑶青的眼睛却渐渐亮了起来,就像是有了希望和盼头一样。 她震惊又惊喜地摸着肚子,一把甩开怔愣的白母,高喊道:“这是承志哥哥的孩子,我有了承志哥哥的孩子,你们不能送我去做妾,我怀孕了!” 事已至此,她管不了外头的议论了。 不论怀孕是真是假,她都要坐实了这件事。 只有这样,才能摆脱那个富商,而她怀的是侯府的孩子,谅他也不敢报复! “承志哥哥眼下生死不知,若有万一……我肚子里的就是他唯一的孩子,我若有差池,侯府定然饶不了你们!”她红着眼睛,警惕地看着白父白母。 白父白母还真没再扒拉她,而是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里同样的深思,以及隐含着的惊喜。 侯府世子的孩子……可比一个小富商的妾要珍贵得多。 脑中转了无数个念头,白母面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慈爱,直接扶着白瑶青就来了个变脸:“瞧你,你不愿意,娘还能真逼你不成,先前想着那钱家富裕,你嫁过去能过好日子,爹娘才一心想叫你去,只是你已经有了心上人,娘还能棒打鸳鸯不成?” 白父也一脸笑意的点头,活像方才还逼着女儿做妾的不是他们一样。 白瑶青明显也了解他们的德行,脸上没有异样。 只是余光瞥见周围百姓们的指指点点和眼中那明晃晃的鄙夷不屑时,还是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气,眼眶不自觉泛红。 她不明白从头到尾受苦受罪的都是她,为什么到头来还是人人觉得有错的也是她。 她分明……只是爱上了一个人而已啊。 “你这丫头想什么呢?”白母不高兴地拍了她一下。 白瑶青回过神来:“怎么了?” “娘是说,侯府子嗣贵重,你如今有了身子,是不是要告诉侯府一声,好叫他们高兴高兴?”说话间,白母余光不住打量着眼前的宅子,眼底是藏不住的贪婪。 看到这样的白母,白瑶青皱了皱眉,显然是觉得有些丢脸。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紧了紧手,自己这个月的葵水没有来,近来也的确能吃了许多,与隔壁嫂子怀孕时一模一样。 所以她一定是有了的! 若侯夫人不承认,那只能是她收买了大夫,而非自己骗人。 无论如何,她的身子是给了承志哥哥的。 眼下承志哥哥生死不明,她更不能泄了气,一定要让逼他自尽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在心里给自己打了半天气,她终于说服自己,走到了侯府的侍卫跟前,盈盈一拜:“侍卫大哥,我知眼下侯府事忙,不该打扰,只是——” “姑娘放心。”侍卫点了点头,“方才属下已经遣人去禀报夫人了,请姑娘稍候片刻。” 能守门的侍卫不会这点眼力见都没有,早在白瑶青说自己有孕时,他就急忙叫人进去禀报了。 而此时,赵瑾已经跌跌撞撞进了落枫院,模样有些狼狈,眼泪不要钱一样往下掉,衣裳上还沾着泥土。 “母亲别着急,大哥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裴欢颜跟在她后头,也哭的不行。 方才她听赵瑾的话进了门,只是没有走远,就站在门后,这会儿也直接跟着赵瑾来了落枫院。 赵瑾充耳不闻,只快步冲进了正屋。 “志哥儿——” 她慌慌张张进门,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水,却在看见屋内景象时怔愣在原地。 精致的雕花木床上,裴承志半靠在床边,左肩简单缠着纱布,青色衣裳上沾着些血迹,他本人则面色苍白,一脸虚弱。 还能睁眼,这届男主不行啊。 裴承志床边站着双胞胎,此时都震惊的看着赵瑾,想来是从没见过这样狼狈的她。 裴承允先反应过来,忙走上前小心地扶着赵瑾,轻声开口:“母亲别着急,大哥没事,您这是摔着了么?先坐下歇会儿,大夫马上就到,稍后叫他给您瞧瞧。” 赵瑾顺着他的力道走了进去,她没坐下,而是站在床前看着裴承志,眼神心疼又恨铁不成钢:“你便为了她,当真连命都不要了么?” 裴承志垂下眼眸,低低开口:“母亲,儿子是真心喜欢瑶青的,求母亲应了儿子吧……” 大抵是受伤的缘故,他说话都显得没有气力,只是态度却执拗得很。 “大哥!”裴欢颜又哭又气,“你是魔怔了么,那女人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糟蹋自己,逼迫母亲?!” 裴承州攥紧拳头,但罕见的什么都没说。 他只会动拳头,可人都躺这了,他还能怎么着? 裴承允则一如既往的沉默。 就在气氛有些低迷尴尬的时候,大夫终于到了。 眼见着大夫往床边去,裴承允一把将他拉了过来:“我母亲方才摔着了,烦劳大夫先给她瞧瞧可有伤着。” 裴承州也忙应声,很明显在他心里赵瑾比裴承志重要的多。 赵瑾嘴角一抽:“我没事,还是先瞧瞧你大哥吧,他伤的更重。” “大哥年轻力壮,不碍事的,还是母亲的身子更要紧,母亲莫要推辞了。”裴承允意外的坚持,扶着赵瑾坐下。 床上的裴承志瞪大眼睛,胸膛起伏更加明显,好像呼吸声都重了些。 应该是伤加重了。 绝对不是被气的。 赵瑾沉默地叫大夫给自己诊完了脉。 “夫人无碍,只是方才似乎受了惊吓,老夫稍后开一副安神药即可。” 大夫老神在在的说完,这才走向了裴承志,给他看伤。 “这是谁处理的伤?金疮药洒的到处都是,偏生避开伤口,纱布还缠的这么紧,是生怕伤患活够了么?真是胡闹!”大夫皱眉斥道。 裴承州心虚地看向别处。 不远处的裴承志呼吸声似乎更重了些,还隐隐传来了咬牙声。 第22节 “你们怎得来的这样快?”赵瑾问双胞胎。 “方才儿子与二哥正在花园交手,听到了大哥的消息,便慌忙过来了。”裴承允回道。 花园离落枫院的确不远。 可双胞胎向来都是在宁安院习武的。 赵瑾心里的疑惑还没撑几秒,就被裴承允拿来的遗书转移了注意力。 她面无表情的看完,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不愧是远近闻名的大才子,写个遗书都跟做文章似的,引经据典滔滔不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字斟句酌恰到好处,叫人看来涕泪连连哀叹惋惜,孔雀东南飞不过如此,焦仲卿都要甘拜下风。 得亏了他没死,要真死成了,到时这份遗书传出去,她怕是比那仲卿母都要叫人诟病,青史留名不敢说,遗臭万年必须的。 好大儿,寻死都不忘给母亲扬名。 这时裴承允道:“母亲不必介怀,大哥本就没想过真寻死,不然刀尖也不会离心脏足足一寸远,伤口也不怎么深了。” “裴承允!!”这是病患的无能狂怒。 赵瑾当然知道,叉烧儿子还等着跟心上人双宿双栖呢,哪里舍得真死? 念在今儿叉烧儿子亲手送把柄的份上,赵瑾也不打算气他了。 她得好好琢磨着怎么利用,流言倒是不必担心,有的是人帮她传,接下来还是得靠女主,还有那富商的事也可以利用利用。 她心里正盘算着,就见听守门侍卫求见。 赵瑾叫了他进来,侍卫见屋里这么多人,犹豫一瞬,随即想到这事外头百姓都知道了,也不差这么点人了,就直接道:“禀夫人,方才那白姑娘在外说自己有了世子的孩子,不知该如何处理?” 赵瑾双眸缓缓睁大,被这话砸了个一头懵。 惊喜竟如此猝不及防? 女主是什么小天使嘛?!! 哦不,她肚子里的是什么小天使嘛?! 第34章 未来主母?我还没死呢! 听到侍卫的禀告,屋里的人反应不一。 最激动的莫过于裴承志,他眼睛一亮,直直坐起身,强撑着伤口的不适,连声问:“你说什么,瑶青有孕了?她在外头?那你还等什么,还不将人请进来?伤着了世子夫人和小主子,我定不饶你们!” 侍卫面带犹豫地看向赵瑾。 “砰——” 一声震响吓到了所有人。 转头看去,裴承州一脚踩在床边,俯身面向裴承志,而他的拳头,正将将擦过前者的脸,落在后头坚固的床柱上,硬生生用血肉砸开了几条缝隙。 裴承志被这一手震得瞳孔微缩,浑身紧绷。 赵瑾皱了皱眉,忙强硬地拉开裴承州,见他的手果然伤到了,隐约深可见骨,连忙叫大夫过来给他上药。 裴承州眸中还泛着冷气,死死盯着裴承志,只是拗不过赵瑾,到底还是顺着她的力道退了些,将手直直伸向大夫。 见状,裴承志顿时来了底气:“母亲——” “大哥!!”裴欢颜气愤不能,险些破音,“那个贱人到底哪里迷得你昏了头,做出这等不知羞耻的事!叫她进门?她也配?!” 裴承志沉了脸:“小妹,你年纪小,大哥不同你计较口头之误,只是你记住了,以后瑶青是你大嫂,是这侯府未来的主母,你若再敢对她不敬,大哥便不得不罚你了!” 裴欢颜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想不明白一向对她疼宠的大哥怎会变得这样不近人情。 “未来主母?”赵瑾这时转过头,冷笑一声,“我还没死呢!” 面对她,裴承志脸色勉强缓和了一些:“母亲莫要说气话,瑶青是儿子的选定的妻子,日后进门,自会一同孝顺于您,还望母亲快些将瑶青接回府,她怀着身子,不能受惊,更不能劳累。” “大哥莫不是忘了还在孝期?”裴承允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声音却无比轻柔。 “我自没有忘。”裴承志眼中挣扎之色一闪而过,转瞬便坚定下来,“只是这孩子虽来的意外,也不是时候,我却不能因此放弃他,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或许便是侯府未来的继承人,我怎能狠得下心不要自己的孩子?这是一条小生命,不是任你们随意处置的物件!” 赵瑾冷冷盯着他:“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这个孝期行欢的奸生子,你确定要他?” “儿子要!”裴承志紧咬牙关,“父亲在天有灵,若知儿子有后,侯府未来有继,必然欣悦不已,求母亲成全!” 赵瑾胸膛起伏快了许多,盯着他的眼神彻底没了温度,良久后竟笑了起来。 “好,好……裴承志,你好得很……” “母亲!” “母亲!” 随着几道叫声,赵瑾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裴承允离她最近,忙侧身扶住,不至于叫她栽倒在地。 裴欢颜慌忙走到了另一边蹲下喊她。 见状,裴承州也顾不上自己没包扎完的手,反手拽住大夫就拖到了赵瑾面前:“快,快给母亲瞧瞧!” 可怜的老大夫瓜都没吃完就被折腾的不行,一把老骨头差点散架。 他也是京中颇有名气的大夫,怎么可能没有脾气,一把拍掉了裴承州的手,冷哼一声,这才缓缓搭上了赵瑾的手腕诊起了脉。 “母亲怎么样?”裴承州皱眉问他。 大夫没搭理他,片刻后才收回了手。 “夫人只是受了刺激,大喜大悲之下身子承受不住才会晕倒,待老夫施一针即可。” “那你快施!” 看着大夫取针的动作,裴承允道:“今日事忙,母亲定然疲累得紧,不若就叫母亲好生歇息歇息,其余事醒来再说。” 大夫点头:“这样于身子无碍,只需过后喝几副安神汤即可。” “那就别先别醒了!”裴承州立刻拍了板。 一想起方才母亲绝望伤心的通红眼眶,他就又心疼又愤怒。 醒过来做什么,面对一团污糟事么? 还不如睡着了好! 他没想太多,转身狠狠盯着裴承志:“只要我裴承州在一日,那女子就别想进我侯府大门,不信,你可以试试!” “那位身娇体弱还大着肚子,想必是扛不住我一个拳头的!”留下这句话,他抱起赵瑾就往外走去。 裴承志倏然脸色铁青。 裴欢颜也连忙跟着离开了,还顺手带上了老大夫。 侍卫眼见着走的走晕的晕,忙拦住最后离开的裴承允:“三公子,这……那女子还在外头,不知该如何处理?” “当然要先将她接进来!”后头的裴承志怒道,“那是未来的世子夫人,你是傻了么?!”这是打还没挨够,还觉得裴承州不会真的动手打女人呢。 侍卫压根儿没搭理他。 他也是会看脸色的,再说孝期有子这样叫人诟病的大事,可不是一个世子就能决定那母子去留的。 裴承允垂下眼眸,淡淡理了理袖口:“母亲方才被大哥气的昏迷,一应杂事待她醒来后再说。” 侍卫茫然的看着他。 所以到底该怎么着? 他说了,又好像没完全说。 “可三公子,那女子还在外头,该如何处置她?”他又问了一回。 裴承允看着他的眼神宛如在看智障:“她在门口,碍着我平阳侯府的阳关道了么?” 侍卫一眨眼睛。 “办好你自己的事,不该管的别管。”说话间,裴承允已经缓缓踱步出门。 “当然是给本世子接回府!!”裴承志捂着伤口大喘气,气息微弱的怒斥开口。 侍卫佯装没听到,对他行了一礼就迅速退下了。 裴承志更气了,捂着伤口就要自己下床去接人,却被早有防备的小厮按住了。 “世子您伤还未好,还是静养要紧,大夫吩咐了不能见风的。” “狗奴才,放手!你敢犯上?!”裴承志目眦欲裂,“我是侯府世子,侯府未来的继承人,你敢不听我的话?给本世子传话下去,谁敢对未来的世子夫人不敬?!待本世子袭爵,定砍了他!” 伴着他的怒吼声,外头裴承允的脚步愈发闲适了几分。 走出落枫院前,他偏头看了一眼躬身不语的喜贵,淡淡道:“世子魔怔了,未得母亲允许前,不许他踏出落枫院一步,其余人也禁止出入,落枫院每日往来膳食,一律严查。” 这是……软禁? 喜贵不自觉呼吸更轻了些,头也埋的更低了:“奴才遵命。” 裴承允微微颔首,缓步离开了。 第35章 咱们侯府,没有允许你进门的主子! 门口,侍卫很快就裴承允的意思带给了其他几人。 白瑶青见侍卫一个人回来,还特意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见真的没人来迎,不由心里有些不满。 她有了侯府的子嗣,侯府竟也敢这样怠慢? 怕不是侯夫人的刻意刁难。 她心里憋了一口气,对赵瑾也愈发怨恨,本想日后进门好生与承志哥哥孝顺婆母的,可侯夫人未免太过刻薄。 也罢,既然她不喜欢自己,自己也不会去沾她的边,只愿日后孩子出生,不亲近她这个祖母,侯夫人不要后悔才是! 想通后,她心里一定,便扶着肚子,搭着白母的手,缓缓往府里走去,却依旧被侍卫拦住了。 白瑶青皱眉:“你们这是做什么?世子知道你们这样对我么?” 侍卫面无表情:“世子知道,上头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府。” 白母先不干了:“你们知道我女儿肚子里是谁的孩子么?你敢给她脸色看,不怕世子砍了你们么?识相的快些放开,叫我们进去,说不定我女儿心情一好,在世子面前美言几句,你们就发达了!否则……哼!” 第23节 白瑶青不喜欢白母这样咋咋乎乎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可她说的话却正中她下怀,叫她心里痛快极了。 于是她只抬头挺胸,看都没看这些下人一眼。 这回轮到侍卫像看智障一样看向她们了:“我们不管你怀的是谁的孩子,只是咱们侯府,没有允许你进门的主子!” 这话说的够明白了吧。 白瑶青面色微变:“夫人知道我有孕,也不让我进门?承志哥哥知道么?”说完,她想到了什么,慌忙问,“承志哥哥怎么样了……他还活着吗?” 侍卫看她的眼神更显鄙夷轻视:“世子重伤,没空见你,夫人也被你气晕了,你满意了么?” 还活着…… 活着就好。 白瑶青松了一口气。 只要承志哥哥还在,他一定会来找她的,侯夫人算什么,她拦不住承志哥哥的。 她咬着牙说服自己,她与承志哥哥是真心相爱,只是侯夫人太过势力古板,不过没关系,只要他们不放弃,就一定天无绝人之路。 承志哥哥能为了她自尽,只要侯夫人还在乎这个儿子,他们就一定会赢!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承志哥哥养好伤才是。 想明白了关键,她也顾不得一旁百姓们的指指点点,扯下自己腰间的香囊塞给侍卫:“烦劳侍卫大哥帮我交给世子,他重伤未愈,正是黯然神伤之时,见此香囊便如见我……也好叫他心里好受几分。” 说完,她便拉着不情愿的白母匆匆离开了,白父紧随其后。 侍卫也没拒绝,转身对同僚说了声:“得嘞,我先送去正院。” 后者问他:“方才你怎得就将夫人和世子的消息透露出去了,我都没拦住你,瞧她可怜也不是这么个可怜法,后头叫夫人知道,可没你好果子吃!” “她有什么好可怜,不过就是个心机深沉贪慕虚荣的女人!”侍卫嗤笑一声,“便是她不问,我也要告诉她!”还要当着往来百姓的面大声说! 见同僚不明所以,他也不打算解释。 回想起方才离开落枫院时三公子的暗示,他心道这回自己应该没领会错,说不得还有赏呢! 他喜滋滋地拿着香囊往正院去了。 此时的正院,赵瑾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上,惜春忙抖开被子给她盖好。 裴欢颜眼泪红通通的趴在床边看着她,也不说话。 裴承州也沉默的站在床边,拳头攥的紧紧的,胸腔里的怒火持续高涨。 不久后,外头传来丫鬟的行礼声:“三公子安。” 裴承州身子一动。 裴欢颜回头看向走来的裴承允,小声问:“三哥,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裴承允看了沉睡的赵瑾一眼:“等母亲醒了再说吧。” “可外头的百姓……只怕他们也知道了那贱人怀孕的消息了,那我们府里的名声……”裴欢颜现在恨不得掐死白瑶青。 裴承允沉默了一下:“她在百姓面前宣扬自己有孕,不就看准了百姓的嘴堵不住么?此时我们连对她下手都要掂量一二,再无法子补救。” “连你也没办法了么……”裴欢颜眼含失望,又不甘心道,“那就叫她这样生下大哥的孩子吗?母亲也说了,那可是孝期行欢的奸生子,这样不堪,我们以后怎么抬得起头啊……” 说到最后,她已经含了哭腔。 难道以后她不止要管一个出身不堪的女人叫大嫂,还要接受一个出身即污名的侄子吗? 那她以后要怎么做人? 大哥为什么不能为他们想想呢…… “祸兮福之所倚。” 裴承允摸了摸她的头。 裴欢颜不解的抬头看他,裴承允却没有解释的意思。 此后谁都没有再开口,裴承州脸色沉的可怕,却一直没有说过话。 裴承允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动作强硬的拉着他坐在了椅子上休息,三人一同沉默的坐在正院里守着赵瑾。 赵瑾自然是假晕,叉烧儿子还没把她气晕的本事。 只是她不晕,这事就得先处理,很大程度上能挽回些损失和名声,她千辛万苦等到这一步,可不是为了功亏一篑的,那当然是先晕为敬了。 她都想好了大夫扎一次,她就醒一次再晕一次。 谁想三儿子这么上道,直接省了她不少事。 这回可好了,就算外头流言满天飞,反正她不知情,事后旁人提起,还能再给叉烧儿子扣个气晕母亲的锅! 赵瑾打着这样的主意,就不能叫这病好的快。 晕了一个时辰后,她悠悠转醒,在三个孩子担心的眼神下喝了药,又一副昏昏沉沉的模样,话也不说一句。 晚间哄走了他们,她就掀开被子下了地。 四月的天还有些凉意,她只着单衣站在地上,寒气不断往身上钻。 她一边看书,一边慢悠悠走了半个时辰,翌日果然发起了热,也叫一早赶来看她的三个孩子吓了一跳。 看着昏迷不醒的赵瑾,裴承允蹙起眉头:“昨日母亲便晕过一回,今日又高热不醒,还是请太医吧。” 第36章 进宫请废世子 裴承允的话都没人反对。 这也是赵瑾想要达成的目的,人家拿着把柄追着给她送,不大病一场都对不起叉烧儿子流的那么多血。 太医无疑会叫外头的流言传的更广更离谱。 所以她毫无心理负担的“病”了。 太医来的很快,他显然也是吃过瓜的,明明赵瑾只是普通的着凉,愣是被说成气急攻心,受了刺激所致的发热昏迷。 旁边还有个暴怒之下口不择言的裴承州和裴欢颜,裴承允没跟着骂,反而还劝了几句,但却更火上浇油了一般,两人的怒火更盛了三分。 队友这么给力,赵瑾心下觉得自己说不定能躺赢了。 与此同时,因为没有刻意管制的缘故,外头的流言也越烧越烈。 平阳侯世子孝期行欢,还搞出了孩子的事已经满京皆知,还有小道消息透露怀孕的女子便是平阳侯出殡之日,他带来大闹逼婚的女子,后头又传出平阳侯世子还为了这女子能进侯府门,不惜自尽以逼迫平阳侯夫人妥协的消息,再加上各处传来的不知真假的消息—— 平阳侯世子早便与此女珠胎暗结,更在平阳侯去世后不足一月内频频来往。 平阳侯世子为了此女不止一次忤逆母亲,更拿侯府产业送与此女。 因为侯府二公子不同意此女进门,平阳侯世子气急下还曾做出殴打弟弟的事。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那日给赵瑾把脉的大夫也言辞闪烁的传出了几句话,更坐实了裴承志气晕母亲还死不悔改的事实。 裴承志三个字成了畜生的代名词。 他本就站在无理一方,又是实实在在做出了畜生事的,那日白瑶青借着富商之事上门纠缠,后来又自爆身孕,无疑也锤死了裴承志,将他狠狠钉在了耻辱柱上。 其实平阳侯府本能在第一时间控制好舆论,后续说明是白瑶青蓄意陷害——毕竟她已经有了前科,这事也能圆过去,便是有聪明人查到猜到,好歹面上有了一层遮羞布,不至于人人唾骂。 可赵瑾盼着这个孩子不知盼了多久,当然不可能就这样轻飘飘揭过去,于是她顺理成章的被气“晕”了过去。 至于之后事态的不可控制? 抱歉,她已经被不孝子气昏迷了,又大病一场,怎么可能有时间精力去处理外头的事,裴承州几个孩子就更不可能了,才十来岁,再说双胞胎在外人眼里从来都是才能平庸那一挂的,跟足智多谋应变有方压根儿就搭不着边儿。 实则在此刻的外人眼里,平阳侯府还真是孤儿寡母,软弱可欺的形象,赵瑾一倒,闹出事的还是最有潜力最被看好的裴承志,在他们看来简直不能更苦逼。 总而言之,一切都卡的刚刚好。 赵瑾慢悠悠在床上躺了三日,琢磨着流言也传的差不多了,这才缓缓“病愈”。 那日外头的事她后来也听惜夏说过了。 说实话,女主肚子里有没有孩子还真说不准,不过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便是她没怀孕,只怕所信者也寥寥了,赵瑾需要的情形,贴心的女主已经都送给她了。 而据惜夏禀报,那日离开侯府后女主并没有回家,而是想法子说服白父白母一起住了客栈,应该是在等裴承志。 这三人也是够奇葩,竟然也没一个人想起去看看大夫。 就算笃定肚子里有了崽,难道都不需要保胎的么? 白父白母为了省钱可以理解,可女主就很迷了。 赵瑾甚至在想,她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是好福气的天选之女、命定女主了,所以有恃无恐? 不过眼下她也没时间理会女主。 流言愈演愈烈之时,不正是见皇帝的好时机? 因为实实在在病了一场,她起身时头还有些发沉,险些歪倒在地,惜春劝她:“夫人还未大好,如何就这样急着进宫?万一又受了风可怎么好。” 赵瑾摇了摇头:“心头压着事,我如何能安心养病。” 男女主上赶着送到她手里的机会,不抓住简直没天理。 惜春劝不动,只能服侍她穿衣洗漱。 “对了,世子今日倒很是安静,没再闹些什么。” 赵瑾眼神微冷:“以后不必再提他。” 惜春轻声应下。 实则裴承志闹不闹,对现在的赵瑾都无关紧要了。 ——自知道白瑶青有孕后,他就表现出了异常的激动,恨不能立刻去见心上人,只是他那一刀捅的也实在够狠,直接干没了半条命。 有小厮守着他出不去,就只能用起老招数——摔摔打打和绝食。 他房里的东西都被赵瑾换成了木制,绝食也没人理,反而因为这动静叫侯府“嘴碎”的下人给传去了外头,自己锤了自己。 赵瑾想要的效果,叉烧儿子也半分不少的给了。 实在是感天动地的母子情无疑了。 妆容是赵瑾特意叫了惜夏来画的,务必要充分显示出苍白的病容和憔悴忧虑的状态。 第24节 惜春忠心不假,就是过于稳重且直了。 惜夏就刚刚好,虽然总是面无表情,还总爱时不时露出渗人的冷笑,不过业务能力极其优秀,而且很会装聋作哑,必要时还能装瞎,交代给她的事从来没有办不漂亮的,还从不废话,赵瑾说什么就是什么,简直不能更贴心! 做足了准备,她打发了每日按时报到的三个孩子,便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下了马车,她跟着领路太监默默往后宫去,一路上历经不少或好奇或怜悯的视线。 显然,就算皇宫也不缺吃瓜的。 到了鸾凤宫,赵瑾照旧没来得及行礼就被拦住,抬眼便是皇后怜惜更甚的眼神。 一样的地点,一样的人和眼神。 赵瑾瞬间红了眼眶,顺着皇后的力道坐下。 “你的身子可好了?怎得不好生养养便进宫来?”皇后蹙眉道。 赵瑾垂下视线,轻声开口:“姐姐放心,我身子无大碍的,今日进宫,实则……有一事想求姐姐。” “有何事你叫人传话便是,犯得着你冒着大病初愈的身子跑这一趟?”皇后不赞同道。 “此事……事关重大,只能妹妹自己来,也只能求皇上决断。” “何事?”皇后也察觉到了不对,脸色凝重地问。 “妹妹想求皇上废世子。”赵瑾没有犹豫,抬起头直视皇后,眼眶虽然泛红,却再没了眼泪,余下的只有坚定。 闻言,皇后怔了一瞬,随即没多大反应就点了点头,对从秀道:“请皇上来一趟。” 从秀应声下去。 这回轮到赵瑾怔愣了:“姐姐不劝我么?” 第37章 建文帝对叉烧儿子才是真爱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事情经过我都清楚,志哥儿不冤,这是他应得的。” 这几日的事她都有关注,裴承志闹出孝期有子的丑闻板上钉钉,随后又得知他以自尽威胁赵瑾,闹得满城风雨,她气得直接摔了手中的杯盏,差点下懿旨斥责,只是这是她妹妹的儿子,她便是不在乎外甥,也得顾着妹妹的脸面,真真是投鼠忌器,糟心极了。 偏生她也没法子,还要设法从中挽回裴承志的名声,只是此事目击百姓太多,背后推波助澜的人也不少,她能做的实在有限。 便是赵瑾今日不来,她后头也要叫她进宫来商议的。 原以为赵瑾会舍不得儿子,所以她想的几个法子都是以裴承志为主,以及后者袭爵后要对他进行的种种限制和威慑,务必确保赵瑾老封君的日子滋润。 不过这个妹妹显然比她想象中要果断得多,那就更简单了。 与其赌不孝子的良心,不如另扶一个上位。 左右她妹妹最不缺的就是儿子。 赵瑾看着皇后的眼神隐含佩服,不愧是深宫里的精英人才,脑子就是清醒。 亏她来时还想了一堆应对皇后的话。 皇后却误会了她的眼神,安慰道:“你放心,即便志哥儿不袭爵,他也是你的儿子,日后他想尽孝也没人会拦着。” 赵瑾:“……”大可不必。 建文帝来的很快,赵瑾都怀疑他专门等着的。 行礼过后,赵瑾照例落座,听着皇后和建文帝说了几句家常。 片刻后,皇后说起了正事:“近日京中盛传平阳侯世子之事,不知皇上可否听过一耳朵?” 建文帝点了点头。 能不知道么,参平阳侯世子的折子都快淹了御书房了,提议废世子的更不在少数。 他对赵瑾提醒了一句:“平阳侯离世,世子悲伤过度在所难免,只是平日也要多教导些事理,不可过于随性而为。” 闻言,赵瑾眼神一凛。 建文帝这口气,怎么都像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多少朝臣参裴承志,她多少也有数,可半数朝堂的反对,建文帝竟都愿意顶着压力为他抗下,当真连斥责都没一句,一句“随性而为”就打发了? 说实话,赵瑾觉得建文帝对叉烧儿子才是真爱。 这话赵瑾不好接,皇后便道:“皇上日理万机,想来有所不知,这平阳侯世子……实在太过荒唐了些,孝期行欢不说,竟还有了子嗣,先前还曾自尽以胁迫平阳侯夫人迎那平民女过门,如今还在府里养伤,其行其德实在不堪,皇上以孝治国,岂能轻易姑息此等不孝之事?” 皇后在乎的显然只有赵瑾这个妹妹,裴承志四兄妹也是得益于从赵瑾肚子里爬出来才得她几分青眼,现在裴承志自己干出了丑事,连赵瑾都放弃他了,皇后就更没顾虑了,黑起对方完全没压力。 建文帝顿了片刻,淡淡开口:“到底年纪还小,有些过错不必追究太深。” 赵瑾表情不变,心里却凉了半瞬。 但也算意料之中。 早就有过猜测的事,现在亲身验证不算意外。 建文帝满意的,不就是裴承志的“荒唐”么? 所幸她算计到这一步不是为了叫建文帝失望,而是叫朝堂、叫百姓失望,这些人才是她真正的助力,只要建文帝能听到他们的反对声,她就没有白忙活这一场。 她定了心神,在皇后再一次说完话的当口,直直跪下,话未多说,两行眼泪先齐齐落下。 “不敢欺瞒皇上,臣妇长子自遇见那女子后,便如迷了心神一般,臣妇打过骂过,什么法子都使尽了,却依旧无济于事,如今……更叫他做出这等荒唐事,在此之前,臣妇从未想过孝期有子这样违逆人伦孝道的畜生事会发生在自己的儿子身上! 历经灵堂逼婚一事后,臣妇曾依旧对长子抱有期待,只是他实在……实在太叫人失望!于皇上而言,此等不孝畜生不配立足朝堂之上,以皇上臣子自居;于百姓而言,勋贵子弟、未来或许身肩一官半职,能够影响他们生活甚至生死的人可以才能平庸,却不能品性不堪,惹人非议,叫人诟病,更损皇上清誉;于臣妇小家而言,臣妇夫君是破敌护国的大英雄,平阳侯府满门忠烈,夫君的儿子、裴氏后人不该是这样的畜生之辈,臣妇也不能容忍自己的儿子不孝生父,罔顾人伦,所以,臣妇恳请皇上废世子,正孝道!” 赵瑾长篇大论一番话,哀婉哀伤又掷地有声,仿佛强忍着心痛的坚强。 建文帝有片刻沉默。 御史言官甚至半数朝堂参奏裴承志,他可以无动于衷,可赵瑾这个平阳侯夫人、裴承志生母直言废世子,他不能当做耳旁风。 “平阳侯夫人,你可知这是平阳侯寄予厚望的长子,他未必愿意走到这一步。” 赵瑾语气坚定:“臣妇与夫君夫妻十七载,臣妇了解他,若他知晓自己的儿子在他离世仅两月间便做尽畜生之事,必然会亲手处置了不孝子!” 建文帝眼神幽深难辨,赵瑾余光不小心瞥了一眼,却看不透他的意思。 皇后也在一旁帮腔:“皇上,平阳侯夫人所言有理,平阳侯为国战死,您顾念他的忠心,对他的子嗣固然宽容几分,可这样不孝平阳侯的逆子,实在不配皇上惦念,也不配平阳侯余荫庇护,如今您为平阳侯处置了不孝子,平阳侯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不是?” 皇后是有点说话的艺术在身上的。 赵瑾红着眼睛跟着开口:“臣妇愿废不孝长子,以慰夫君在天之灵,求皇上应允!” 建文帝不知在想什么,殿内一时落针可闻。 赵瑾跪在地上,默默低头等着上头的人说话。 良久后,建文帝沉声开口:“朕会考虑,夫人自回去吧。” 赵瑾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也不敢再说什么,轻声道了告退,便离开了。 她走后,殿内一时陷入了安静。 “平阳侯世子,皇后以为该废?” 第38章 连建文帝的嘴都没撬松 皇后不知建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斟酌着回道:“皇上也知道,臣妾向来将平阳侯夫人看做嫡亲妹妹,如今妹妹为不孝子伤心至此,臣妾这心里……” 说着,她拭了拭眼角:“臣妾心里实在难受得紧,这平阳侯世子尚未袭爵就敢胡作非为至此,若一旦被他袭爵继承侯府,妹妹的日子……只怕不是艰难可形容,旁人养子成人只管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可臣妾的妹妹却要被儿子记恨当初,艰难度日,身边连个知心人都没有,说句私心话,臣妾是希望废世子另封的,不为旁的,只为妹妹安度晚年,不必再被不孝子拿捏为难。” 皇后没有再提什么朝堂百姓、有损君威的话,只是一切从赵瑾考量。 建文帝也知道她时常惦记着这个妹妹,是人就不能免除七情六欲,皇后再贤德也会有自己的私心。 所以她只当是寻常夫妻私话,向建文帝坦白真实想法,反而更显露了几分亲近之意。 这度把握得刚刚好。 果然,建文帝眉眼舒展了不少,拍了拍她的手:“你是个好的。” 皇后笑了笑,没有接话。 建文帝顿了顿,像是叹了一口气:“这平阳侯夫人若能有你一般聪慧通透,也不会有今日左右两难。” 不过是个贪慕虚荣的平民女子,私下解决了也就是了,叫她上台面都抬举了她,何至于闹到这般田地。 听懂他的言下之意,皇后眼中笑意淡了一瞬,裴承志对那女子正是新鲜情浓之时,若强行除了那女子,只恐母子反目,届时不知还要生出什么事端。 皇帝算盘打得倒是响。 不过她并未反驳,而是顺着建文帝的话说道:“臣妾这个妹妹,最是个没心眼的,又容易轻信于人,若她能聪明些,臣妾何至于为她这样操着心?” 皇后轻叹了口气。 建文帝摇了摇头,心里莫名有些同情平阳侯。 媳妇儿缺心眼,长子是个不孝逆子,下头几个孩子也不像是能立得起来的,不知他活着时该有多糟心。 皇后看了他一眼,轻轻叹道:“皇上怜惜平阳侯世子没了父亲,可平阳侯夫人又何尝不可怜?她刚没了夫君,伤心之下险些去了半条命,后头长子又频频忤逆不孝,下头几个孩子也未长成……臣妾说句不敬的话,平阳侯世子未必念着皇上宽仁之恩,可平阳侯夫人却是实实在在的可怜人。” 她这话就差明说裴承志狼心狗肺不记好,建文帝假宽容却阴差阳错造成赵瑾的悲剧了。 这话也不算错,毕竟连生养自己的父母都能视若无物,更遑论建文帝了。 不过建文帝闻言却眉头都没皱一下,显然他在乎的也不是区区裴承志的感恩。 皇后早知皇帝冷心冷肺的德性,见他无动于衷也不恼,继续说道:“皇上念着平阳侯的功勋和忠心,不妨从他的角度想想,哪个父亲遇见这么个不孝子还能一心再为儿子考虑,还叫他沾光自己拿命拼来的庇荫?” 闻言,建文帝下意识代入了自己,瞬间脸色隐有薄怒。 若自己驾崩,哪个逆子敢这么给他身后事难看,叫他成满京笑柄,他定要从陵墓里爬出来亲手掐死这个逆子!挫骨扬灰!! 还沾自己的光,逆子配么! 见建文帝脸色变了,皇后也满意了。 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永远都不知道痛。 只是叫建文帝设身处地的站在别人立场想想,他就受不了了,更别说平阳侯了。 还彰显什么君恩宽容,要是人平阳侯知道你这么干,怕不是要托个百八十回梦来好好“谢谢你”! 无奈建文帝脸色只是难看一瞬,转眼又恢复自然。 饶是皇后早知道皇帝难搞,也不由在心里暗骂一句油盐不进。 第25节 建文帝不是个多话的性子,皇后也猜不透他心里的真实想法,只能最后说了一句:“依臣妾看,皇上却是有些偏心了。” 建文帝面色终于有了些变化:“此话何解?” “平阳侯至亲之人不止一个裴承志,皇上却只护着后者,可平阳侯举案齐眉十七年的妻子、他多有喜爱的双胞胎儿子、疼宠多年的幼女,却都因一个裴承志,饱受流言针对,恶意环绕,长此以往,只怕平阳侯府再无生机活力。” 皇后这话自然不是为了唤醒建文帝残存不多的良心,而是提醒他这京城多的是聪明人,如她一般看的清明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甚至朝堂之上,有的是眼明心亮的人。 平阳侯刚为国战死,皇帝饱含砒霜的恩泽就接连而下。 平阳侯府作为众人眼中的“孤儿寡母”,绝对处于弱势地位,可皇帝竟连这样的存在都不肯放过,会寒了谁的心,不言而喻。 见建文帝终于面露深思,皇后心里叹了口气。 妹妹啊,姐姐只能帮你到这一步了。 建文帝并未沉默多长时间,只说了一句:“朕会考虑。”便起身离开了。 皇后行礼恭送,起身时也松了一口气。 饶是同皇帝夫妻快二十年,她在他面前也从未放松过,这点子敬重与情分,也不过是看在她识趣懂分寸的份上。 她坐回了软塌,从秀给她轻捏着肩:“娘娘,外头的流言……咱们还要不要拦着那些人推波助澜?” “不必。”皇后闭上眼睛。 “您是说,皇上愿意松口废世子?”从秀惊讶道。 皇后摇了摇头,她也猜不透建文帝最后留下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无论废不废世子,裴承志的名声都不能清白。” 须臾间,从秀也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若废世子,裴承志如何自然不必她们再担心。 若不废,依这些天发生之事,只怕裴承志心里早便对平阳侯夫人有了怨恨,所以裴承志处境越艰难,反而更有利。 “奴婢明白了。” * 赵瑾回到府里,总算卸下防备,脸色也变得难看了些。 原以为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裴承志堪称人人唾骂,更有半数朝臣参奏,请废世子,再有她这个平阳侯夫人亲口恳请,建文帝迫于压力,总该松口了。 谁想今日她费尽心力的一场演戏陈情,还有皇后帮着说话,却连建文帝的嘴都没撬松。 是她想的太简单,也低估了建文帝。 “夫人,您脸色不大好,可是今儿出门受凉了?”惜春蹙眉看着她。 今日赵瑾只带了惜夏出门,她只当是惜夏没伺候好。 赵瑾面色微缓:“我没事。” 皱眉喝下惜冬快速熬好的姜汤,她问道:“世子今日如何?” “世子早上只换了纱布和药,早膳依旧没有动过的痕迹。” 原以为只是无谓的闹腾,这回是要将绝食进行到底了? 赵瑾缓缓起身:“去落枫院瞧瞧。” 第39章 托母亲的福,滴水未进 她刚走出正院,就见裴承允迎面而来。 “见过母亲。”裴承允拱手行礼,而后道,“方才得知母亲从宫里回来,儿子便想来瞧瞧,母亲身子可好,有没有受风?” “我没事,你不必担心。”赵瑾道,“怎得不见州哥儿?”这还是她头一回见裴承允身边没有裴承州。 裴承允道:“二哥有一篇文章没默完,正在自行默背,儿子便代他来瞧母亲了,不知母亲是要去何处?” “去落枫院瞧瞧你大哥。” 裴承允看了她一眼,不赞同道:“母亲脸色不大好,想来是尚未病愈,还是不可久吹风。” “无碍,正院离落枫院并不算远。”赵瑾不以为意。 裴承允也没坚持。 赵瑾嘱咐他快些回去读书,便转身准备离开。 “母亲——” 赵瑾回过头。 裴承允从袖中拿出一个青色荷包,缓缓递给赵瑾:“倒是儿子忘了,这是前几日白姑娘托侍卫送进来的香囊,想来是给大哥的,母亲既要去落枫院,不若一并给了大哥吧。” “香囊?”这分明是个荷包。 裴承允言简意赅:“在里面。” 赵瑾嘴角一抽,打开荷包拿出了粉色的香囊。 “到底是姑娘家的东西,儿子不便随手拿着,只能放在荷包里。”裴承允解释道。 赵瑾来回打量着手里的香囊。 这么大个东西,放身上三天,忘了? 裴承允也没多话,叮嘱几句注意身体后就离开了。 赵瑾转头问惜春:“我脸色真的很不好么?” 惜春看着她道:“夫人脸色苍白得紧,眉眼间还有几分烦愁未解,看着着实不大好。” 赵瑾摸了摸自己的脸,没再说什么,转身往落枫院去了。 刚一进门,赵瑾身上就多了一道满含怨恨敌意的视线。 她面色如常的进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今日如何?” “托母亲的福,滴水未进。”裴承志脸色比赵瑾还要苍白几分,那一刀捅的太深,他自己又好几天没吃饭,说话也没什么气力。 赵瑾拿出香囊,叫惜夏递给他。 “这是白姑娘托人送进来的,世子收好。”惜夏面无表情道。 听到白瑶青的名字,裴承志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偏头怀疑的望着赵瑾,不信她能有这么好心,只是拿着香囊的手却很是轻柔,像是生怕弄坏了一样。 惜夏继续当赵瑾的嘴替:“世子重伤在床,又绝食相逼,夫人还能如何?” 裴承志像是信了这句话,连忙开口要求:“那便将瑶青母子接进来,没有他们,我吃不下睡不着!” 得寸进尺被你使得透透的。 见赵瑾没有开口的意思,惜夏继续道:“世子您不要名声和脸面,咱们侯府还要,夫人和公子姑娘们还要,有今日的妥协,已经是咱们夫人疼爱您之故。” 裴承志脸色沉了下去:“你算什么东西,本世子与母亲说话,有你插嘴的地方?” 这是真被打击狠了,连温和有礼都不愿意装了。 惜夏稳得很:“奴婢不算什么,只是唯夫人之命是从罢了。” 裴承志脸色难看:“母亲,瑶青在哪?她身子可好,她肚子里的孩子可好?那也是您的孙儿,您当真就狠心凉薄至此么?” 赵瑾没跟他掰扯,说了最后一句话:“有我在一日,就不会同意那女人进门。” 无视后头裴承志的一顿怒气输出,她迅速起身走人。 回了正院,她只留了惜夏在屋内伺候。 “将我离开落枫院病容更甚的消息传出去,叫膳房准备着,一旦他想离开,便帮他走。”赵瑾轻声吩咐。 她就没想过裴承志不离开的情况,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侯府的门他都必须出! 而每日进出落枫院的膳房下人无疑是最适合也是唯一的机会。 惜夏应下,又问:“那白姑娘那边可要动手?” “叫小容先过去,确定白瑶青是不是真怀孕,其余事先不必她做,等有需要再联系她。” 小容是先前赵瑾清理蛀虫时惜春报上来的人,聪明伶俐很会巧辩,赵瑾动过将她放在白瑶青身边的心思,不过当时只觉剧情还在掌握,不用费这个心。 从一开始,赵瑾对男女主的态度就是放任自流,等男主出招,等女主上门,等女主怀孕,等流言满天飞,她最多就是做了个催化剂。 可无作为却实在没用,若她不动作,男主的一切荒唐事只会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然后迎娶女主继承侯府,她的结局依然不会变。 今日建文帝的态度可算是将她给打醒了。 也是她想法太简单太天真。 与其将希望寄托在男女主的糊涂荒唐和建文帝的主观态度上,不如她主动出击。 他不愿意废世子,那就逼得他不得不废! 现在她面上操持侯府,暗地里也有了不少人,想算计男女主完全够用。 惜夏又问道:“夫人,那流言是不是要再添一把火?” “只要消息传出去,有的是人帮我们添。”做的越多,痕迹越明显。 裴承志先前同大皇子走得近,算是变相站了队。 建文帝有十五个儿子,现今有苗头夺嫡的就有六个,都不必提平阳侯的政敌等人,只剩下几个皇子就很乐意帮忙将裴承志摁死在耻辱柱上。 “对了。”赵瑾想了想,“叫卫封查查那钱姓富商,看看能不能利用一把。” 裴承志很快就要知道白瑶青曾被强逼为妾的事了,同那富商对上是必然的。 卫封她嫁妆铺子里一个赌坊的掌柜,为人精明,办事能力很强,这种事交给他办最方便。 惜夏一一应下,便下去办了。 春夏秋冬里,她是最合赵瑾脾气的一个,忠心毋庸置疑。 今日进宫前赵瑾隐约向她透露了几句自己的想法,惜夏同皇后一样,一点都不带犹豫的就说她做得对。 可以说是很贴心了。 第40章 香囊有字 第26节 落枫院。 院子里下人们都静悄悄各司其职,连走动声都刻意放轻了许多。 雅致怡人还带着些书香气的院落因为这莫名的寂静而无端显得有些诡异。 正屋里,喜贵和一个小厮模样的正静静站在床前,似乎是准备着给床上的人端茶递水。 裴承志一脸虚弱的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只是不断摩挲着香囊的手证明他并未睡着。 忽然他手上动作一顿,几瞬后睁开眼睛。 喜贵忙躬身问道:“世子可有吩咐?” “书房里有一本《临山游记》,你去找来给我。”裴承志声音有些沙哑。 另一个小厮应声下去。 裴承志转而看向喜贵:“我饿了,叫膳房送膳。” 绝食了好几天的人突然想开了这是好事,不过喜贵却有些迟疑。 看穿了他的想法,裴承志淡淡道:“我若想死,你以为你能拦得住?” 这话不假,一个人若真存死志,谁也拦不住。 他肩上的伤刺的重,却并不致命,自小被当做继承人培养,他对许多药物和身体伤害程度都心中有数。 喜贵也反应过来,忙不迭应了一声就下去吩咐了。 几乎是在喜贵走出门的一瞬间,裴承志立即变了脸色,动作甚至有几分急切的打开香囊,在一团香料中找到了一根卷的极细的纸条。 他连忙打开,顷刻间便看完了上头的几句话,随即脸色倏然阴沉下来,双手紧握成拳,青筋跳动。 这时外头传来脚步声,他深呼吸一口气,粗略将香囊弄好,纸条团在了袖间。 下一瞬,喜贵与拿书的小厮一前一后进来。 “世子,奴才已经传话下去了,膳房稍后就送膳来。”喜贵禀报了一声,却在看见他的瞬间皱起眉头,“世子脸色怎得这样差,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无事。”裴承志缓了缓神色,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他不是个善于掩藏心思的,尽管收敛着情绪,脸上还是不可避免的带出了几分。 喜贵狐疑的看了他几眼,却也不敢越过他做决定,只能继续守在了床前。 膳房很快就送来了膳食。 裴承志方才只是借口支开喜贵,眼下看着摆膳的小厮,眼里不由闪过一抹深思。 用过膳,喜贵道:“世子身上有伤,不能沐浴,不如奴才给您擦擦身子?” 裴承志下意识要拒绝,不过他转瞬想到了什么,不再推拒。 喜贵上前扶着他去耳房,正要为他宽衣,裴承志想到袖子里的纸条,皱眉开口:“我自己来。” 喜贵依言后退两步。 擦完身子,裴承志被喜贵扶着回了屋里。 大抵是用过膳的缘故,他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说话的气力也足了不少。 他靠在床上,拿起书看了起来,全然不似前几日萎靡不振的模样。 “世子,奴才去瞧瞧您的药熬好了没有。” “嗯。” 喜贵恭敬弯腰一礼,转身去了小厨房,笑着同熬药的丫鬟聊了几句。 在对方转身的瞬间,一张纸条被塞进了炉火里,瞬间湮灭。 * 正院,赵瑾放下账本。 惜春恰好进来:“夫人,晚膳摆好了。” 赵瑾应了一声,抬头向窗外看了一眼,天色将将擦黑,月亮已经隐隐出现在空中。 叉烧儿子想必该发现香囊里头的东西了,手脚麻利点都能离开落枫院了。 赵瑾放下了心。 昨日同惜夏吩咐,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裴承志不出门的可能性,出不出门,从来不是依照他个人意愿来定。 这府里,想叫他栽跟头的,可不止她一个人呢。 想到这里,昨日从皇宫带出来的郁闷总算消解了许多。 果然,她晚膳刚用完,惜夏便进来轻声禀报:“夫人,膳房安置妥当了。” 赵瑾微微挑眉。 便是与男女主天然对立,她都忍不住想要给男主鼓个掌,别的不说,他对女主还真是情深义重得很了。 为了女主毫不犹豫给自己捅一刀不说,明知女主没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也肯拖着重伤的身体,不惜扮成小厮出门去见对方。 “他知道白瑶青在什么地方么?”赵瑾问。 “膳房的人本欲告知,只是世子好像早便知道。”惜夏也有些奇怪他是从哪里知道的。 赵瑾眼神中划过什么,不过稍纵即逝。 “对了,小容今日带白姑娘去药堂诊了脉,是喜脉无疑。” 赵瑾点点头。 舆论已经铺天盖地,事到如今,女主肚子里有没有孩子已经不算重要了,不过针对男主……倒是可以再利用一把。 翌日,裴承志失踪的事终于瞒不住了。 赵瑾还没用早膳,就听到了落枫院传来的消息。 她吩咐惜春:“落枫院的人一个一个查,府外叫侍卫长带人去找,尽量低调些,不要惹人注意。” 惜春连忙应下。 双胞胎和裴欢颜照例来正院用早膳,得知裴承志失踪的消息,裴承州几乎是边骂边进来的。 “猪油蒙了心也不过如此了,真不知那女子是什么天仙绝色,迷得他再三昏头,做尽了蠢事!” 裴欢颜也不满极了:“这几日我们府里的名声都成什么样了,大哥为什么不能为我们想想,便是要……便是要见那女人,难道连守孝期都等不得了么,便是娶妻纳妾也不在这三年,非要我们这样丢人!” “有了后,大哥自是上心极了的。”裴承允道。 “不能要!”裴欢颜紧紧咬着唇,“那女人进门做个贵妾也就罢了,这个奸生子绝对不能要!” 裴承允看了她一眼:“天无绝人之路,小妹莫要惊慌,凡事到头总有解决办法。” 裴欢颜恨得咬牙切齿。 赵瑾见她当真气狠了,拉着她宽慰了几句,再三明言不会叫白瑶青和肚子里的孩子进门,她脸色才缓和了些。 第41章 世子在这里! 悦来客栈。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见到了心上人,便是拖着重伤的身体都难以掩饰裴承志雀跃的心情。 “承志哥哥,快些洗漱吧。”白瑶青拿了温热的帕子过来,笑吟吟递给他。 裴承志忙接过,顺势叫她坐在床边:“你身子重,不必做这些,好生歇着就好。” “我就喜欢给承志哥哥做这些。”白瑶青眉眼开怀,“这样就好像我们是真正的夫妻一样,哪有做妻子的不服侍夫君?” 她是真的很高兴,昨夜本都睡下,谁知承志哥哥忽然出现,那一瞬间的惊喜难以言表,当得知他还拖着病体假冒小厮出来见她,她又是感动又是心疼,眼下做这点子顺手的事算什么,如果可以,她都想以身代他的伤。 裴承志听到她这话,瞬间也心疼了。 若非他无能,如何事到如今,还叫心上人大着肚子还没个名分? 他握着白瑶青的手,定定开口:“瑶青,你放心,我一定会负责,便是母亲不同意,我也定要你上我裴家族谱,叫我们的孩儿认祖归宗!” “承志哥哥,你知道的,我喜欢的是你,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会求。”白瑶青柔柔靠在他怀里。 她这样说却更坚定了裴承志的心思。 两个月来难得的相处时间,两人都很是珍惜,得知心上人这几日都是住在简陋的客栈,裴承志更心疼了,立即就准备带她回自己的宅子。 “可是夫人……”白瑶青面色犹豫。 裴承志昨夜便知道了她先前被赶出去的事,沉着脸开口:“那是我的宅子,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将你赶走,先前的事你受委屈了,你放心,我一定给你讨回来!” “承志哥哥不必在意的,夫人也是担心你,我受点委屈不算什么,万不可因为我坏了你们的母子情分。”白瑶青劝道。 裴承志冷哼一声:“此事你不必管,你我的委屈,都不会白受。” 打定了主意,他立即就带着白瑶青回去,连带着白父白母也一同带上了。 “对了,承志哥哥……”白瑶青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认识了一个朋友,这两日多亏有她陪着,我才没钻了牛角尖,昨日我去看大夫的银子都是她帮我出的。” “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她既有心,我们寻个机会感谢一番也就是了,银子双倍还给她。” 白瑶青依旧面有难色:“承志哥哥,她先前在一家布庄里做事,只是招了掌柜针对,被赶了出来,如今无家可归,我想……能不能叫她同我们一起走,她也是个可怜人。” 裴承志笑了笑:“这算什么大事,叫她一同来就是,平日里还能陪你说说话。” 白瑶青也松了一口气,忙补充道:“承志哥哥放心,你在宅子里给她找个活计就是,不麻烦的。” 裴承志自然没有不应的。 见状,白瑶青笑容也终于真切了些。 她与小容非亲非故,实在做不出来叫承志哥哥白养着旁人的事,再说一个姑娘家平白无故住在旁人家于名声也有碍,且小容是个心气儿高的,平白无故的怎么会接受她的好意? 找个活计,有了名头就很好了。 反正小容本就是在布庄做活计的,她在宅子里给她找个轻松活计更好,正如承志哥哥所说,闲暇时候还能同她说说话,这样就再合适不过了。 隔壁客房,听完了白瑶青好声好气的一番解释,小容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先前白家人没钱续客房,可亏了她出钱,日常吃穿住、连买保胎药都是用她的钱,虽说相处时间不长,怎么说也占了个雪中送炭吧? 嘴上说着好姐妹,结果在人家府里连个普通宾客都混不上,上来就叫她卖苦力做奴才? 第27节 同样的,相处时间不长,她怎么就能开这个口呢? 小容本就是个见利心起的性子,眼下对白瑶青的好感蹭蹭掉,若非还惦记着上头的吩咐,她早就走人了! 心念电转间,她脸上笑意更深,声音更是不加掩饰的喜悦:“真的吗瑶青,我们以后还能在一处?” “当然了,你可是我最好的好姐妹。”白瑶青笑着握住她的手。 收拾好了东西,几人便一同出了客栈。 白瑶青在前扶着裴承志,白父白母在后面跟着了,小容去雇马车。 清晨时分,早市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吆喝叫卖声接连不绝,这时却有一队侍卫匆匆走过。 “呦,这是哪家府上的,精气神可真好。”卖包子的老伯瞥着他们的背影道。 认出自家府卫的裴承志微微后退了几步,尽量偏过脸不叫人注意到。 “平阳侯府的呗。”一个混混模样的上前拿了个包子,“也就平阳侯能练出这样的兵了。” 这句话瞬间吸引了许多人过来,近日平阳侯府已经成为满京上下最关注的地方。 “这侯府莫不是又出了事?” “可不是。”小混混咬了一口包子,嘴里满满的肉香瞬间叫他眯起了眼睛,“据可靠消息,平阳侯世子昨夜就不见了,侯府找了一夜,正着急呢。” “活生生一个人就能凭空不见了?”有人不信。 “就是,听说这平阳侯世子还重伤在床呢,可别乱传谣言。” 小混混嗤笑一声:“我兄弟就在平阳侯府做管事,我知道的还能比你们少?不信自己去平阳侯府外头瞧瞧,是不是府卫频频进出不就明白了?” 他这话叫身边人信了七八分。 不是信了他没骗人,而是人本质就是爱瞧热闹的,尤其最近正处八卦中心的平阳侯府,比起平阳侯世子重伤在床,显然对方失踪更值得八卦。 “侯府那样的地方,还能叫贼人有机可乘?怕不是平阳侯世子自己跑了吧?”有人猜测。 “还真说不准,他那心上人可还在外头呢,更别说肚子里还揣了一个!” “平阳侯真是倒霉,摊上这么个玩意儿,死都死不安宁啊。” “谁说不是呢,侯爷多好的人啊,咱们今日能站在这里,还不是多亏了侯爷退敌护民,偏生好人就没个好报,英年早逝不说,后人还不争气!” 听着耳边毫不掩饰的鄙夷声,裴承志脸色渐渐涨红,手也紧紧握成了拳。 他只知道自己名声不好了,却不知连坊间都成了这般……这般不堪之人。 母亲到底是怎么想的,外头传成这样,她当真就不管么? 他名声差了,她就得了好不成? 这样的名声,他以后要如何科举? 母亲竟狠心至此…… 他心中渐渐涌上一股极为强烈的恨意,还不及发酵,却听一阵马蹄声响起:“快,世子在这里——” 第42章 平阳侯世子……不是个东西啊 听到这句话,街上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裴承志更是倏然变了脸色,因为他余光瞥见有一队侍卫正向他跑来,眼神中的笃定说明他们并非虚张声势。 人来人往的大街,怎得就偏生看见了角落里的他? 裴承志气得不行。 白瑶青眼神也慌乱了起来,抓着他的手臂道:“承志哥哥,怎么办,侯府来人抓你了,我们该怎么办?” 短短一夜,侯府就找到了他们,若承志哥哥再被抓回去,他们下一次见面又要到何时? 对她形容的“抓”字,裴承志有些不满。 他是侯府世子,这群人不过是他的奴才罢了,哪里有胆子抓他? 他道:“不必怕,便是找到了我又如何,若我不愿回去,谁敢逼我?” 说话间,这一队府卫已经跑到客栈门口,对着裴承志拱手行礼:“属下见过世子。” “这是……怎么回事?”刚雇好马车的小容也回来了,有些疑惑的看着这一幕。 大抵是有些害怕这群看着凶悍冷肃的府卫,她的声音很轻,只紧紧拉着白瑶青的袖子问她。 白瑶青安慰道:“没事,这是侯府的府卫,来找承志哥哥。” 府卫们恭敬的态度叫她一时有些自得,她与裴承志站在一起,他们朝着裴承志行礼时,也变相向她行了礼,看着在旁人心里不敢招惹的侯府府卫在她面前恭敬地低下头,她心里的恐慌淡了很多,还生出了些隐秘的快意。 府卫们的态度也震惊到了往来的百姓,尤其是方才说闲话的那几个,说人家是非叫当事人抓到,还是侯府世子,他们都有些怕被报复。 裴承志没有关注他们,只是皱着眉看向府卫:“无事便退下,大张旗鼓做什么,生怕侯府闹出的笑话不够多么?” 为首的府卫态度恭敬,声音冷硬:“夫人得知您不知所踪,又急晕了一次,眼下还在昏迷,请世子快些随属下回去,以免夫人担忧。” 他这话叫旁边竖起耳朵的百姓们也齐齐听了去。 所以平阳侯世子昨夜真失踪了? 瞧这模样,显然还是自己跑出去的,侯夫人“又”晕了一次,联想先前平阳侯世子自尽气晕母亲的传闻,大家心里有了底。 所有的八卦都被当事人证实了,百姓们一时心绪复杂。 有一说一,这平阳侯世子……不是个东西啊。 裴承志闻言眉头却皱的更深:“母亲晕了,快些找大夫便是,我眼下还有事,稍后得空便回去瞧母亲。” 他纵然心中对赵瑾不满,甚至隐隐多了股恨意,却也没蠢到当众说出什么,只是情绪不是容易掩饰得住的,到底言行间表露出了一些。 也叫旁观者瞧了个真切。 府卫却坚持:“世子伤还未好全,还是随属下回府养伤罢,也好叫夫人安心。” “本世子有要事要办,你听不懂人话么,让开!”裴承志不耐道。 “请世子随属下回府。”府卫依旧说着同一句话。 裴承志眉间不耐隐隐成了怒气:“想叫本世子回府?那就将瑶青母子一并带回去!” “有客上门当递拜帖,由夫人决定,属下无权做主。” “瑶青是未来的世子夫人,未来的侯府主母,她想回侯府,谁也无权阻拦!”裴承志定定看着他。 闻言,白瑶青倒是还好,毕竟这话裴承志同她说过许多次了。 倒是后头的白父白母眼睛睁大,瞬间狂喜。 闺女跟了侯府世子他们已经觉得了不得了,便是一个妾,他们都没有不高兴的,谁想世子爷竟要他们闺女做正房。 那以后他们岂不成了侯府世子的岳家?! 他们白家成了侯府的亲家?! 此时此刻,他们看着白瑶青的眼神就跟看金娃娃差不多了。 “请世子随属下回府。”府卫一板一眼,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话。 感受到四面八方射来的不算隐晦的视线,裴承志额角青筋直跳,显然到了暴怒边缘。 等他回府,他一定要这个不识好歹的奴才好看! 还有那个传闲话的管事,他一定要揪出来,叫他求生不能! 白瑶青也暗恨这府卫不识抬举、侯夫人强势太过,不过她自认与他们不是一路人,不会叫承志哥哥为难,便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劝道:“承志哥哥,不然你还是先回去吧,夫人身子要紧,看到你总会好受许多,我自己可以的,你不必担心,不要为了我伤了你们的母子情分。” 她话音刚落,裴承志怒火更甚,被说闲话骂不孝的愤怒、被府卫顶撞的气愤、被人围观以及对赵瑾的怨恨此刻齐齐喷发而出:“什么昏迷,左不过就是做戏,想要强逼我回去,逼我乖乖听话,这副作态我看的清清楚楚,更不会如她的意!” 他怒火高涨,但这却不是一个儿子该对母亲说的话。 府卫原本肃重的神色瞬间更冷:“世子慎言!” 方才那买包子的小混混也嘲讽出声:“世子此言,真叫咱们大开眼界,咱们老百姓虽日子清贫,至少知道孝顺父母,如今看来勋贵子弟也不过如此,还不如咱们老百姓明白孝道感恩。” 他这话叫不少人暗暗赞同。 含着金汤匙出生,天生就站在平头百姓一辈子仰望不及的高度,却原来也不过如此。 他们没那么多想法,只是坚信一个观念:不知道孝顺父母,更不念生恩养恩的人,与畜生何异? 裴承志脸色瞬间涨红,眼中寒芒刺向小混混:“你是何人,敢这样同本世子说话?!” “我说的有错么,不知孝顺父母也就罢了,还在孝期行欢有子,忤逆气晕母亲,说畜生都高看了你!”小混混毫不犹豫地喷他。 裴承志最忌讳旁人提起此事,他也明白自己做的过火,此刻被当众掀了脸皮,整个人都阴沉冷厉不少,怨毒的看了一眼小混混:“不过一个平头百姓,也敢折辱本世子,看来你是不拿自己的命当命。” 这话叫不少百姓心里不舒服起来,甚至有些想骂人。 裴承志并未注意到,转头对府卫厉声吩咐:“你们聋了么,没听到他在败坏本世子的名声,还不去将他拿下?!” 小混混面色一变,已经准备好脚底抹油了。 府卫却八风不动:“属下的利剑,只会对准敌人,而非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 第43章 文官武将半数参奏 猛地听到这话,围观百姓也想起来,平阳侯府的府卫都是平阳侯一手练出来的兵,更有不少是随他上过战场的。 而平阳侯往日为人如何,功勋多少,是怎么死的,众所周知。 人群中诡异的沉默过后,不满唾弃声终于接踵而来—— “平阳侯贤名一世,如何会有这样的不孝子,要我说,还不如打出生就掐死呢!” “竟还有脸在这叫嚣?做出了畜生事的人还要脸不成?光明正大带着姘头满街晃,不就是来找骂么?” “老子今天拼着命不要也得说句心里话,不就是仗着投了个好胎么,平阳侯是个大英雄,却不代表你就能因此作威作福,占尽好处,平阳侯拿命拼来的军功,不是叫不孝子拿来败坏的!” 最后一句话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 平阳侯世子丑闻满天飞,他们最多也就是八卦一下,从未因此而对平阳侯府有什么不满或鄙夷,因为他们敬重平阳侯,心里感谢他的付出,他们虽然是百姓,却也懂得感恩。 可正如这人所言,他们敬重的是平阳侯,而不是这个仗着平阳侯庇荫,却叫平阳侯身后事不宁、更品德败坏孝期弄出孩子的平阳侯世子! 他不配! 第28节 随着四周百姓们的骂声,裴承志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黑,极为难看。 白瑶青终究是个姑娘家,受不住这样的骂声与旁人鄙夷的眼神,咬唇含泪的往裴承志身后躲。 一时间群情激奋,场面越来越混乱。 * “很好。” 听完惜夏的禀报,赵瑾满意极了。 法不责众,即便事后裴承志要找事也没用,至于最初那个挑起事的小混混,想必这会儿已经远出京城了。 既然要做,她可不会给人留下把柄,即便是联系那小混混,她也拐了好几道弯,就算有人查的深,也只会查到工部尚书身上。 工部程尚书素来与平阳侯不睦,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赵瑾安排了不少小混混一样的人,这个锅,就麻烦程尚书先背着了,反正他也不冤枉。 “最后,百姓异常愤怒,世子与白姑娘狼狈离开,想必是往宅子那边去,府卫也已经过去了。”惜夏道。 “他那边先不必管,回不回来由他。”赵瑾转而吩咐,“尽量将外头流言往勋贵子弟品行不堪上引,务必要挑起百姓对勋贵的不满与愤怒。” “是。” 赵瑾拿出一封信给她:“送去承恩公府上,记住,一定要亲手交到承恩公夫人手上。” 惜夏接过应是。 承恩公是皇后父亲,任从二品翰林院掌院学士,虽然没什么实权,但在文人清流中有一定话语权。 一旦挑起了百姓与勋贵对立,为平民愤,勋贵不用想都会推出罪魁祸首裴承志顶缸。 武将这边也没什么问题,他们敬重平阳侯,自然看不惯不孝生父的裴承志,先前提议废世子的除了御史,就属武将最多。 而这时候,文人的态度就更至关重要。 从文人最为推崇的德行角度来说,他们自然也不喜欢裴承志这个抹黑文人形象的,不过一盘散沙不能成事,先前建文帝不就是看准了这点,才对半数朝堂参奏视若无物么? 所以承恩公的态度无疑很紧要,至少能决定半数文人的态度。 再加上本就靠喷人吃饭的御史…… 文官、武将,还有勋贵齐齐表态,她就不信,建文帝还能当睁眼瞎! 事态发展也正如赵瑾预想的那样。 早间裴承志高高在上的态度无疑叫百姓出奇愤怒,再加上暗地里的推动和有心引导,话题顺利从平阳侯世子不孝渐渐过渡到勋贵子弟品行不堪,不配为人。 天子脚下的百姓见多识广不假,可同时受到的一些压迫也一直存在,这个话题迅速叫他们感同身受,切身愤怒。 渐渐地,民间对于勋贵的声音大了起来,随后恰巧又出了柔嘉长公主之子杜琦于青楼与其余宾客发生冲突,暴打对方之事。 这事巧得很,却彻底将这场百姓与勋贵的矛盾推到顶峰,叫人轻忽不得。 有些过激的百姓甚至当众说了不少是非以及打探来的勋贵秘闻,不少人吃瓜吃够了,也出奇的愤怒了。 他们凭着双手,贫苦度日,可就是有人奢靡无度,享尽荣华,最后还要来踩他们一脚。 一把火起了之后,随着风吹又会高涨。 谁家没个隐私,谁家又没个对头?借着这股东风浑水摸鱼之下,一时间不少勋贵阴私被公开在阳光之下,坦露无遗,叫人嘲笑事小,有些人命官司却轻易了结不得,这几日顺天府都忙了不少。 其中尤以勋贵为最,一个个面上不显,心里却恨毒了闹事的和引起一切祸端的裴承志。 百姓的声音更大了许多,虽说顺天府也迫于压力抓了一些人,可反倒没有压下去,还叫民愤更高涨了。 不止朝臣看到了,建文帝也看到了。 很快就有朝臣又提出平阳侯世子品行不堪,德不配位,请废世子。 与上次不同,这次文官武将一多半都上折参奏,其中以勋贵跳的最为厉害,以英国公为首的一众勋贵,当朝将裴承志贬的一无是处,仿佛后者是一滩烂泥,而他们则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一样,耻于与之为伍,更恨不能除之后快! 虽说骂他们的是百姓,可法不责众不是说说的,他们还真能抓光皇城脚下的百姓不成? 不过心里的怒气要发泄,罪魁祸首也要整治! 他们奈何不得百姓,还奈何不得一个裴承志不成? 文官武将半数参奏,勋贵世家空前团结。 这一次,建文帝终于重视起来。 赵瑾也终于满意了,夸了一句:“柔嘉长公主倒是好心得很。”巴巴上赶着给她送热度。 当然,这句话就纯属调侃了。 因为她们两人算得上死对头。 先前她感慨过自己这张脸属京城里拔尖儿的那层——一个手都数得过来那种。 很不巧,柔嘉长公主就属这一个手里的。 再加上两人同岁,难免被拿来比较,虽说都有输有赢,不过对于天之娇女的柔嘉长公主来说,这就是冒犯了,后来在婚事上,先帝出于利益考量,赐婚柔嘉长公主与平庸的安远伯次子,而赵瑾却嫁给了年少有为的平阳侯,胜了一筹。 梁子就这样大起来了。 “夫人,世子回府了。”惜冬进来道。 赵瑾微微扬眉,倒也不意外。 “不过世子的脸色不太好看……想来是知道了外头的传言。” 要说原先裴承志三个字臭没了,那现在可以说是粪坑里的石头了。 当然这其中大半归功于勋贵们,自从将账算在了裴承志头上后,就可劲儿给他的名声添砖加瓦,力求将自家从粪坑里捞出来。 而百姓就更不必说,被煽动的厉害了,是个人就得唾骂两句,否则就像是不合群似的。 所以如今裴承志的名声,可想而知。 赵瑾放下手中的茶盏,叹道:“难为他还想着我。” 惜春的脸色有些怪异。 惜夏则毫不犹豫道:“世子孝顺,纵然身在外头,心里却总是念着您的。” 赵瑾点头赞同。 惜春更沉默了。 事到如今,赵瑾在她们面前已经丝毫不掩饰要放弃这个儿子的态度了,惜春也明了。 她是看着几个小主子长大的,到底有些感情,不过终究不及自己的主子,所以只能叹息一声便罢。 到底是世子伤了夫人的心了。 这时,外头传来行礼声:“见过世子。” 赵瑾刚一抬头,就看到了满面怒气,怨恨与冷意交杂的裴承志。 第44章 志哥儿,母亲可不止你一个儿子 赵瑾没有说话。 裴承志自进来后就定定看着她,眼眸里布满红血丝,大抵这几日也饱受外头流言和朝堂上废世子的参奏困扰。 人到了逆境,真性情也会彻底展露无疑。 往日温文有礼为人赞誉的世家公子,如今见到母亲连个礼都不行,想来也是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了。 沉默片刻,见赵瑾迟迟不说话,裴承志率先开口:“如今这般,母亲满意了?” 赵瑾不在乎他行不行礼,更不在乎他说话怎么不客气,只淡淡说了六个字:“自作孽,不可活。” 裴承志冷冷看着她:“先前的事儿子是有不对,可母亲也未必就全然无错,眼下追究因果早已无用,如何破局才是关键。” 这才是他今日回来的目的。 “我知母亲万般看我不惯,也不喜欢瑶青,可如今儿子饱受流言攻击,连带平阳侯府的名声都差了许多,朝堂上更有不少废世子的声音,一损俱损的道理母亲该明白,纵然您对儿子如何不满,也该清楚,只有儿子是平阳侯府的希望,父亲去世,侯府鼎盛唯有依靠儿子,我们母子矛盾可随后再论,若便宜了渔翁,个人名声事小,连累侯府与父亲身后名才得不偿失。” 他一番话在情在理,听得赵瑾也微微点头。 若非她就是背后的渔翁,她都要给叉烧儿子一个大拇指。 见她点头,裴承志以为她也松动了,继续乘势而上:“若只是民间的声音也就罢了,可如今闹得这样大,更牵涉到了朝堂,我们必要万般小心,父亲从前政敌不少,若能踩我们一脚,趁势打压,程尚书之流必不会犹豫,还有几位皇子明争暗斗发展势力,平阳侯府百年底蕴却无父亲再守护震慑,眼下更生了不小的事端,实在是他们浑水摸鱼的良机,而我们势单力薄,内里更生出了不小的矛盾,内忧外患,莫过于此。” 闻言,赵瑾微不可查的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她还以为这位早就被恋爱脑糊住了呢。 “儿子明白先前有些做法伤了母亲的心,也有许多不当之处,待此事了了,儿子自向母亲请罪,说到底,这是咱们自家人的事,而不是叫外人看笑话占便宜,不是么?”裴承志语气稍微缓和了些,态度也放软了不少,“眼下最为重要的,是如何挽回侯府和儿子的名声,维护侯府利益,叫他们的算计落空,母亲说对么?” 赵瑾错开他的视线,拿起茶盏,抿了口茶。 裴承志眼中闪过一抹不耐与恼怒,转瞬又压了下来:“儿子想了许久,眼下唯有一计可解。” 见赵瑾终于看向了他,他迅速将自己的计策和盘托出:“外头流言抨击最多不过儿子忤逆气晕母亲和孝期有子,关于前者,需要母亲出面解释,您是长辈,只要您愿意帮儿子解释,他们自没有再攻击的立场,而孝期有子……”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儿子会将瑶青先送去京郊庄子,留一女子假扮她,对外宣称此事纯属子虚乌有,若有不信者,可当众请大夫诊脉判断,事明后再将此女当众赶出去,与之断绝关系,儿子再于祠堂前跪满一月,向父亲请罪。” 赵瑾终于有了些兴趣:“那白瑶青呢?她肚子里的孩子呢?谁来假扮她?” 许是觉得她也认同了此计,裴承志没有瞒她:“先叫瑶青留在庄子上产子,待三年后风头过去,儿子再安排身份迎她进门,那孩子……就认作养子。”他眼里有明显的不舍与不甘,但还是道,“外头人没几个见过瑶青,儿子的宅子里有一女子当日是同瑶青一起进去的,有百姓也见到过,叫她假扮不会有问题。” 就算有问题,百姓也不会知道,他要的只是一个堵住外人嘴的理由。 至于平阳侯当日见过瑶青的许多朝臣和命妇,他下意识就忽略了,这些人无一不是自认身份高贵,不会有人为了确定一个民女的长相而专程盯着的。 “这法子虽不算高明,至少能绝大多数百姓相信,这便够了,而朝堂上那些人……”裴承志看向赵瑾,“便需要母亲帮忙了,只要您开口,皇后娘娘一定会帮您。” 只要皇后愿意帮忙,那她身后的承恩公府就稳了。 他也不需要多少人表明态度,只要一个皇后和承恩公,再加上平阳侯的军功和人脉,就足够叫那些人止了动作。 为了一点利益得罪太多人,可不是这群老狐狸的作风。 听完,赵瑾倒是重新审视了一番这个儿子。 先陈述利弊动之以理,再放低态度晓之以情,最后给出相当有效的解决办法,若换作一般的母亲,只怕当即就应下了。 毕竟他说的确实在理。 到底是才名一时的大才子,虽然恋爱脑,总算还不负盛名。 第29节 见赵瑾沉吟不定,不知在想什么,裴承志眉峰皱起:“母亲,如今事态紧急,耽误不得,您便是再不喜欢儿子,也要为侯府未来考虑,侯府唯一的希望就在儿子身上,儿子毁了前程,于谁都没有好处。” “唯一的希望?”赵瑾摇了摇头,“不见得。” “母亲此言何意?”裴承志不悦道。 “志哥儿,母亲可不止你一个儿子。”赵瑾淡淡提醒。 大号废了,她还有俩小号。 裴承志面色一变,继而又嗤笑出声:“二弟与三弟?母亲终日枯坐后宅,目光短浅情有可原。” “哦?”赵瑾挑眉。 裴承志眼中微有一丝怜悯与高傲:“您怕是不清楚,二弟与三弟才能平庸,身无所长,全身上下大抵只一个平阳侯府的名头最响亮,我能依仗才华能力加官进爵,叫您诰命再上一层,而靠着他们,您这辈子也就是个侯府老封君了。” 赵瑾表情冷了下来。 面前的叉烧儿子智商在线不假,就是太拿自己当回事,也是他最大的败笔。 不就是仗着自己是最有前程的一个才有恃无恐么。 这倒是他瞎了眼,真正的聪明人,可从来不显山不露水呢。 “母亲?”裴承志声音愈发不耐。 “你两个弟弟文有所长,武有所得,孝顺知礼,聪慧灵透,再没有比他们更好的孩子,这种话我不想听到第二次。”话落,赵瑾也没了继续同他说话的兴致,淡淡开口,“做错了事就该付出代价,万没有叫长辈同你圆谎欺瞒百姓与朝廷的道理,此事该如何便如何吧。” 裴承志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脸色陡然阴沉下来:“母亲当真要如此绝情?儿子先前是有错,可您身为长辈难道就不能包容一二么?儿子的名声毁了,前程毁了,于您有什么好处,您还真拿两个庸才当做依靠了不成?” 第45章 圣旨到 “庸才又如何?我看重的是品性,而非才能,至少他们不会再三忤逆怨恨于我,不会孝期寻欢作乐,弄出个奸生子,叫我蒙羞。”赵瑾冷冷反驳,“况且庸才与否,可不是由你评判,在我看来,他们比你要出色百倍。” 裴承志紧咬牙关,眼里怨恨不甘再不掩饰,直直朝向赵瑾,同时升起的,还有一股极其细微的恐惧。 “母亲!” 这不是裴承志的声音。 赵瑾转头一看,裴承州三两步跑了进来,看着她的眼神激动与感动交杂。 他身后,裴承允缓缓进来,对赵瑾行礼问安,又对裴承志拱手问好,礼数周到妥帖,完全不像是刚被骂庸才的模样。 是的,赵瑾很确定,这俩一定不是才过来。 单看裴承州这恨不得摇尾巴的模样就知道他听了不少。 刚说完是非就见到当事人,饶是正在怒气边缘的裴承志也不自在了一瞬。 裴承州狠狠瞪了他一眼。 往日的兄友弟恭竟是假象,他从不知温和宽厚的大哥原来一直是这样看他的,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母亲,您真要放弃儿子么?” 裴承志还是不甘心,同时心里那一股恐惧渐渐更深。 平阳侯府受到的流言攻击毕竟有限,可他的名声却快要毁于一旦,若此事再无转圜,顶着不孝名声的他还如何参加科举,如何入朝为官,更甚至……皇帝是不是真的会废世子? 他不敢想这个可能性。 起初听到外头流言和朝堂之事时,他气怒交加,连带着对家里怨恨也更深,是瑶青温声宽慰他许久,而他也的确需要母亲相助,这才不情不愿回了府。 原以为先前母亲放任不管外头的流言是为了逼他回来,他也想好暂时服软,先渡过此间困境,可现在母亲这般冷漠坚定的态度…… 他恐惧一瞬,转而脑中闪过先前母亲无奈给他香囊的画面,又不愿相信。 母亲再伤心失望也记得叫人给他药膏擦伤口,宁愿忍着不喜也会亲自给他送来瑶青的香囊,纵然自己再胡闹,她也会屡次三番叫自己回头,会教训惩戒自己,这样在意包容他的母亲……怎么会放弃他? 便是当真记着他忤逆的仇,可他的价值并不作假,她这样追名逐利的人,怎会愿意放弃能为她博来权势地位的儿子? 深思之下,他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他不信。 “母亲,先前是儿子不对,儿子不该顶撞您,更不该做出诸多糊涂事给母亲蒙羞,儿子自知有错,只求母亲宽恕这一回,儿子定不会再叫您失望。”他态度比之方才更软,一直以来高昂起的头,终于微微低了下来。 “日后儿子必不再忤逆母亲,若有违背,母亲可请家法,儿子绝无二话!”他垂下眼眸,掩下一切情绪。 如果这是母亲想要的,他愿意暂时低头,以谋未来。 他还要科举入仕,要加官进爵,还要风风光光迎娶瑶青进门,要娇妻儿女,尽享天伦。 他的名声和前程不该止步于此。 赵瑾眯了眯眼,没说话。 裴承允也静默在旁,一声不吭。 倒是裴承州见他这模样,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裴承志这段时间的反骨已经给他造成心理阴影了,眼下这样低头甚至接近于温顺的模样实在叫他意外又诧异。 许久没有听到回答,裴承志双手紧紧握起。 这样还不够么,还要如何折辱他? 正在此时,惜冬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圣旨到——,夫人公子们快些接旨——” 话音落下,她才匆匆进来禀报催促。 乍然听见圣旨到,赵瑾倒是不意外,甚至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裴承志却蓦然脸色惨白,险些站立不住。 想必他也心里有些数。 赵瑾匆匆出去,一边叫管家设香案,一边叫三人跟上。 裴承州懵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不会真的是——” 裴承允拉着他出门,截过他的话头:“圣心不可揣测。” 转眼只剩裴承志一人,他勉强定了定神,才跟上他们的脚步。 圣旨又如何,平阳侯府接过的旨还少么,未必就是废世子,他不该自乱阵脚。 正堂里,很快平阳侯府的人都来齐了,包括匆匆得到消息赶到的裴欢颜。 来宣旨的是御前总管杨德业。 见人齐了,他缓缓展开圣旨,念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裴氏忠烈,朕心安之,昔有裴氏先祖马革裹尸,护国安邦,今有平阳侯战死沙场,守城不破,大齐有此良将,幸甚之至,然有后人忘却祖训,不孝先父,其行荒唐,德不配位,着废裴承志世子之位,另封次子裴承州为世子,以安裴氏先烈之灵,望尔承祖志,护国民,继先祖遗风,守大齐国泰民安,钦此——” 赵瑾心下一定,双手高举,清声开口:“恭谢天恩,臣妇接旨。” 裴承州已经愣在当场,被裴承允推了一把才回神,高声接旨。 裴承志脸色煞白,双目无神的看着虚空,不知在想什么。 杨德业宣完旨,笑着虚扶一把赵瑾:“地上凉,夫人快请起。” “多谢杨总管。”赵瑾勉强笑了一下。 虽然心里很开心,但是样子还要装。 杨德业寒暄道:“先前听闻夫人身子不适,不知可大好了?” “劳总管记挂,已经大好了。”赵瑾道。 “那便好,府里可都指着您操持呢。”杨德业随口聊了几句。 他们宣旨的大多都是喜事,不过这平阳侯府……恭喜也不是,不恭喜也不是,只能寒暄几句,别冷了场就行。 毕竟这是功臣府邸,还是个刚战死的大功臣,他既然代表皇帝,那就不能忽视。 第46章 有二哥一口汤喝,就有你一口肉吃! 赵瑾同杨德业聊了几句,惜春适时上前,递给了他一个荷包:“辛苦杨总管。” 杨德业推辞几句便收下了,两指不着痕迹地摩挲几下,确定里头是银票,脸上笑意更真切了几分,也乐得多透露几句:“平阳侯的功绩和付出,咱们皇上都念着呢,先前听到外头的流言,可生了好一通气,今儿叫奴才亲自来,也是叫夫人放心的意思。” 这是变相说建文帝没有因为一个裴承志便恼了平阳侯府。 这倒是,早就看不顺眼的存在,哪里会因为一个不孝子再恼什么,反正也不是他儿子干的畜生事。 赵瑾面色不变:“多谢总管指点。” 杨德业点头,一甩拂尘:“得了,皇上还等着咱家伺候呢,便先告辞了。” “杨总管慢走。” 一旁的管家客气送了他出门。 赵瑾转身,看向还愣在原地的四人。 裴承志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一直跪在地上,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脸色煞白双目无神,口中无意识喃喃着什么:“不……不可能……” 最懵的要属裴承州,捧着圣旨不知所措,见终于没了外人,他慌忙看向赵瑾,语气还有些震惊:“母亲,这……” 赵瑾眼神温和了许多:“这是你应得的。” 裴承州急道:“可是我——”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裴承允打断他的话,他一如既往的神色淡定。 裴承州皱着眉。 裴欢颜仿佛才回过神来,看了看地上的裴承志,又看着恍惚的裴承州,小声道:“这就……换了?” 她知道最近外头和朝堂都闹得厉害,只是十多年来大哥的地位太稳固和超然,如今乍然被废,她一时还有些不能接受。 不知是不是她这话刺激到了裴承志,他猛地起身,双眼赤红的狠狠看着裴欢颜:“换了?怎么可能!我是长子,是平阳侯世子,谁也不能废了我!!” 裴欢颜被他的模样吓到,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赵瑾挡在她身前,冷冷看向裴承志:“怎么,还没接受现实?” 裴承志双拳紧握,眼中疯狂与怨毒更甚:“是你对不对?你不喜欢我叫你丢人,便算计了我的世子之位对不对?!” 似是情绪激动,他上前两步,像是要抬手拽她。 裴承州忙拉住他:“大哥……” 第30节 看到他,裴承志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恨意,死死拽住他衣襟:“老二,是不是你?!你觊觎我的世子之位,便算计我对不对?!我告诉你,我的世子之位是父亲亲自请封,十岁而立,不是你能染指的,你敢算计我,父亲不会放过你——” 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裴承州很看不上这个大哥,更时常蠢蠢欲动想要揍他一顿,只是这道圣旨来的太突然,他知道朝堂提议废世子,三弟也曾同他说起过,猜测当今十有八九会同意。 可他却没想过废世子之后要如何,更没想过自己做世子。 如今圣旨就在他手上拿着,纵然他也无措,却依旧有一种抢了大哥东西的感觉,面对对方也再提不起以前的底气。 此时面对裴承志的质问,他只能下意识解释:“不是,大哥你误会了,我没有算计你的东西。” “你敢做不敢认?!”裴承志阴沉地看着他。 “自作孽,不可活,与人无尤。”裴承允淡淡开口,说了与赵瑾相同的话。 裴承志的眼神一瞬间变得阴沉可怖,似乎处在了暴怒边缘。 他并非真正的蠢人,心里也明白自己错的离谱,也是他的一次次不以为意,才造成了今日局面。 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面对自己的错误,比起无尽的懊悔与自责,他只会将错归咎于旁人身上,好叫怨恨有个发泄口,叫自己心安理得。 赵瑾没有再理他,转身拉着裴欢颜的手离开了厅堂。 见状,裴承允对裴承州道:“走吧。” 裴承州纠结地看着裴承志,好半晌也不知道说什么,便也跟着裴承允离开了。 赵瑾一路回了正院,裴欢颜和双胞胎也跟着来了。 “母亲!”裴承州一进来就皱眉开口,“我知道大哥有错,废了他也不冤枉,可世子之位却不该给了儿子,三弟比我更适合。” 他对废了裴承志没什么想法,毕竟早就被裴承允告知过,有了子心理准备,且依如今前者对他们的敌视,若真叫他掌控了侯府,会如何胡闹荒唐不说,他们的好日子也一定会到头。 所以他纠结的是人选问题。 “儿子不及大哥和三弟聪明,功课不好又爱偷懒,天资也只是平常,这世子之位给我实在不划算,仅因长幼序来定,实在委屈三弟。”更别说他也就大了裴承允不到一刻钟。 裴承州是真的叹气。 赵瑾笑了笑:“不必妄自菲薄,你读书不行,天赋却在武学一道,你有自己的闪光点,谁说才华就一定要以读书来定高低?” 裴承州瞪大眼睛看着他。 方才听到母亲夸他们,他还觉得是沾了三弟的光,可现在母亲还是这样夸他…… 虽然他也觉得自己的天赋和才能在武学上,读书无关紧要,可原来一向看重功课的母亲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他心里不由喜滋滋的。 裴承允没安慰他,只道:“二哥此言,莫不是笃定我以后挣不来一个爵位?” 一向低调寡言的人忽然说出这样狂傲的话,却并不叫人觉得违和。 不论是赵瑾还是裴承州,更甚至不太敏感的裴欢颜,都不会觉得裴承允没有这个实力。 裴承州也忙解释:“自然不是,只是我这心里……唉,不说了,以后有二哥一口汤喝,就有你一口肉吃!” 裴承允弯了眉眼:“那日后便有劳二哥关照了。” “害,咱哥俩谁跟谁。”裴承州一挥手。 他私心里还是觉得三弟亏了。 明明比他更出色,却偏生败在那一刻钟上,可怜见的,反而叫他捡了个大便宜。 当然裴承州也不是受不起的人,方才是太过震惊,也是真心为裴承允惋惜,虽说未来前程似锦,可到底当下的利益也是实实在在的。 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日后能靠军功挣来爵位和前程,谁知竟天降圣旨,将他给砸了个懵。 第47章 口惠而实不至,谁能奈何? 这时裴欢颜也不满道:“还有我呢!”等半天也没人提她,合着就当没她这个人呗! 裴承州敷衍着点头:“也给你汤喝。” 裴欢颜鼓了一口气瞪着他。 赵瑾眼神温和地看他们说笑。 可算是解决了一桩心头事,建文帝倒是比她想象中动作更快。 这道圣旨是给百姓和朝堂的交代,也是给平阳侯府的糖衣炮弹,只听圣旨内容将平阳侯府和裴承州捧的那么高,就知道他对平阳侯的忌惮还存了不少。 不过好在一切都在预料当中。 三个孩子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赵瑾捧着手边的书继续看了起来,任何世代的书都有其精髓特色与优势所在,她急需要多了解学习。 少顷后,外头传来行礼声:“三公子安。” 裴承允缓缓进来,拱手行礼:“见过母亲。” 赵瑾并不意外他又回来,点头道:“坐吧。” 裴承允从善如流落座,此时屋内除两人外,只留了惜夏一人。 “儿子此来为何,母亲大抵有数。” 赵瑾终于抬起头,合上书:“来安我的心?” “母亲慧眼。”裴承允没有绕圈子,直言道,“大哥德行不堪,凉薄冷情,不适合继承侯府,二哥秉性良善,有情有义不失才能,是最好的人选,儿子方才所言,皆发自真心。” 赵瑾点点头,没有急着回答。 裴承允是有目的的在将裴承志从世子之位上拉下来。 这点她早就知道,甚至后头他们两人心照不宣也配合了不少事,每每裴承志闹出事就传闲话出去的“侯府下人”,将裴承志骗出去的香囊,以及英国公在朝堂上对裴承志的极力弹劾…… 先前她叫人造成百姓与勋贵对立,除去想要舆论攻势,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寄希望于裴承允。 先前她就关注过后者异常好的人缘。 巧了不是,英国公的嫡长孙与他交情极好,而众所周知,英国公最疼爱自己那个得来不易的嫡长孙。 诚然舆论压力不小,百姓骂声更高,可能叫英国公主动团结勋贵施压,不能不说其中没有这位嫡长孙的周旋。 这还只是她知道的一部分,她也相信裴承允绝不会只做了这么点事。 先前她以为对方是为谋夺世子之位,不过随着相处越久,了解越深,她便不觉得裴承允是那种为了利益不顾亲情的人。 虽然不择手段,但有底线。 不过显然裴承允不觉得她会信他。 她眼中有了些兴味,拽了一句自己刚学到的话:“口惠而实不至,谁能奈何?” 裴承允面色不变:“我若想算计谋夺什么,今日便不会坐在这里。” 言下之意,谁也算计不过他,不用在这里浪费口舌。 看似谦逊有礼,骨子里却最傲气不过。 赵瑾笑了一声,裴承允侧目不解。 她轻声道:“我相信你。” 裴承允一时没有说话。 “我虽看不透你的心思,至少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赵瑾坦言道,“你不会伤害算计他。” 裴承允一怔。 “母亲眼中的我,大抵是心机深沉,因利而变的人。”他语气肯定。 在她面前,他也从未掩饰过这一点。 “心机深沉并不代表会利用感情,肆无忌惮伤害别人。”赵瑾摇头,“若说为利,人生在世,又有几个敢说自己不爱利?” 她看向裴承允:“我早间同你大哥说的话也是发自真心,无论天资还是品行,你都堪称出色,便是你今日不来这一趟,我也不会如何防着你,允哥儿,你该学会相信自己的亲人。” 最后一句,她有些叹息。 孩子防备心太重,也谨慎过了头。 只怕能叫他全然信任的,只有一个裴承州,连平阳侯都未必能叫他全然卸下心防。 裴承允这回是真的愣住了。 他看向赵瑾,后者眼中的信任与坚定叫他心中微动。 片刻后,他笑了笑,这回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母亲箴言,儿子谨记。” 赵瑾也笑了笑。 总算撬开这个儿子的心防了。 裴承允不是个多话的人,略聊几句便离开了,脚步匆匆,背影看起来仿佛还有些慌乱。 大概是不好意思吧。 半大小子谈完心,总是这样害羞的。 赵瑾心里想着。 实际上她最欣赏的就是裴承允这样的人,目标明确下手果断,更有底线。 同时也不失温情。 最开始裴承志灵堂大闹、孝期行欢,裴承允还会同他争辩斥责,会暗示裴承州揍人,可渐渐的,随着裴承志死性不改一意孤行,裴承允却没了动静,连最冲动的裴承州都被他劝住了不动作。 这才是真正失望了。 其实那段时间裴承志被赵瑾关着禁闭,最多闹闹绝食,口头上争几句,也没做出什么大事来。 不过裴承允显然耐心和包容度都有限,在拉不回撞南墙的烂泥后果断放弃,赵瑾觉得当初他在暗示自己延长袭爵时间时,只怕就起了心思要废了裴承志。 也不能怪他无情,毕竟裴承志这德行显然撑不起来侯府,叫他袭爵百分百还要打压为难他们。 单是为了自己,都不能叫裴承志如意。 事实上最初裴承允能给裴承志那点时间的宽容,赵瑾都觉得是便宜裴承志了。 所以三个孩子里,她最喜欢简单直白的裴承州,最疼可爱活泼的裴欢颜,最欣赏甚至最重视的,却是果断多谋的裴承允。 “夫人,世子……大公子回落枫院了。”惜春道。 “才回去?”赵瑾惊讶。 第31节 看来这回对他的打击是真不小。 “自您和公子姑娘们离开后,世子一直在正堂,瞧着有些不大好,中途不知怎的,更晕了一回,不过很快就醒了,方才自行回了落枫院。” 赵瑾点头:“找个大夫给他瞧瞧。” 伤还没好呢,要死也别死在侯府。 “是。” 赵瑾放下茶杯,琢磨着后头的事。 裴承志被废,她应该能将他扫地出门了,得找个好时机才是,她可不要冷漠无情的名声。 所幸女主肚子摆在那,想借口容易得很。 还要防着裴承志不甘被废闹出事。 她正盘算着,惜夏匆匆进来,一向面无表情的脸罕见的皱着眉头。 “夫人,卫封有消息传回来,白姑娘那日……没说错,那钱姓富商的确是被人指使,才强迫白姑娘做妾的。” 赵瑾微微皱眉。 看着惜夏的脸色,她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是谁?” 第48章 钱姓富商有人指使? 惜夏坦言:“是珍宝阁的人。” 赵瑾脸色微变:“他查清楚了?确定?” 坦白交待后,惜夏又恢复到面无表情:“那钱姓富商在镇上很有名,贪花好色更不是秘密,就在白姑娘回到白家村后不久,便有人找上了他,翌日他就叫人去白家提亲了,卫封深入查了一番,发现找他的人正是珍宝阁伙计谢松的二姐夫,因为他在外头再没查到什么,所以便报了上来,大抵问题是出在侯府。” 旁人对白瑶青也没什么仇怨,能这样针对她,还能轻易指使得动侯府之人的……也就那几个人了。 谢松这人赵瑾有印象。 她将珍宝阁给了裴欢颜后,后者倒是兴趣盎然,孙管事大抵是琢磨着主子的心思,平常禀报铺子里杂事的次数也多了些。 他自己事忙,便每隔几日就叫谢松进府禀报。 谢松此人也还算得用,有几分小聪明,宰相门前还七品官呢,对于一个小镇富商,侯府门下的小伙计已经足够震慑,而对商户来说,能有门路搭上京官已经是求之不得,更别说侯府勋贵这样的存在。 赵瑾心里顺了一遍,心里已经基本确定了是谁指使的谢松。 亏得她那天还正气凛然地要跟女主去顺天府——虽然她压根儿也没打算去,那会儿她正准备叫惜夏将白父白母引过来来着。 可一旦闹得不好,这事儿真被捅出来,她有嘴都说不清。 还有那日,在听到她要去顺天府后裴欢颜不顾仪态地跑出来拦着,后来也一直站在门后没离开。 当时她以为是闺女关心她,现在看来……可能是自作多情了。 “夫人,可要奴婢再仔细查一查?”惜夏问道。 赵瑾点头。 虽然心里隐约有了答案,不过在没有证据前,她不愿意平白冤枉谁。 “还有,谢松不能留。”她提醒道,“叫卫封扫干净尾巴,还有那富商,叫他把嘴闭紧了。” 无论是谁干的,这事都不能捅出去。 惜夏了然,也明白事情轻重缓急,先通知了卫封,这才悄悄着手查侯府,首先就往芷兰院下手了。 同赵瑾一样,她也有猜测,且八九不离十。 因为这招实在是……不够聪明。 裴承州的怒气从来都对着裴承志,没那个心眼针对白瑶青,裴承允若动手,不会留下这样明显的痕迹。 谁的可能性更大,不言而喻。 裴欢颜隐藏的也的确不够好,惜夏稍一查探就查到了,她也有些无语——裴欢颜竟是叫贴身丫鬟联系的谢松,还有金银往来,一清二楚。 连个弯儿都不会拐,叫人连查都不用费心思查。 赵瑾知道后,头疼裴欢颜的同时,心里也不由升起些恨铁不成钢。 这闺女……怎么就能笨成这样。 已经是晚上了,她看了看天色,还是起身换了衣裳:“去芷兰院吧。” 裴欢颜还没睡,正在看话本子,见赵瑾过来有些惊讶:“母亲怎得来了?” “来瞧瞧你,你在做什么?” 裴欢颜抱着她的胳膊坐下,拿起话本子扬了扬:“在看话本子,这本特别精彩,方才都给我看哭了。” 赵瑾扫了几眼,无外乎就是穷书生富千金曲折跌宕的爱情故事。 她对小说普遍不怎么感兴趣,当初叉烧儿子小白花这本还是被朋友安利,她又刚好没事,就看了看,没想到被剧情劝退,此后再没看过小说。 “你觉得精彩在哪里?”她问道。 说起这个裴欢颜就来精神了,两眼放光的说道:“当然是书生对知府千金至死不渝的感情,还有知府千金对书生的不离不弃,无论周围人如何棒打鸳鸯,无论经历多少风雨波折,他们对彼此依然感情如初,坚定的选择对方,哪怕生死也不能阻隔!” 赵瑾点点头。 裴欢颜又“咦”了一声:“二姑母不就是这样么,二姑夫便是寒门探花,姑母当初执意下嫁,这才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这说的是平阳侯那位恋爱脑的嫡亲妹妹。 赵瑾也短暂思考了一下——裴家恋爱脑不会是遗传吧? 见裴欢颜眼含向往,赵瑾问她:“你觉得他们如此,便是爱情最美好的样子?” “当然!” “那给你你要不要?” 裴欢颜毫不犹豫:“我不要。” 赵瑾挑眉。 果然,爱面子的人怎么可能容忍夫君“出身寒门”。 裴欢颜理所当然道:“虽然这样的感情很好,可书生和二姑夫这样的身份太低,二姑夫经营多年也才到了五品同知,还是在父亲的提拔下,可见不是个有才能的,美好的爱情……是很动人啦,可我更想要位高权重,人人称羡。” 碍于是长辈,她不好意思说的一点是,就二姑夫这样的寒门书生就算站她面前,长的再俊她也不会喜欢……顶多多看两眼。 她喜欢的是尊贵俊美的世家子,甚至身份高贵的皇子。 身份低些的连她的眼都不会入。 虽然爱情很美好,可她觉得二姑母眼神儿也不太好使呢,好好的侯府千金竟跟着去外头吃苦。 赵瑾放心地看着她。 很好,这个绝对不会是恋爱脑。 理想和现实之分被她拿捏的死死的。 可以容忍甚至赞颂旁人有别门户的爱情,却不能忍受自己成为她们。 传说中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随手翻着话本子,说道:“你称赞他们的爱情,可你大哥和白瑶青不也同样是?” 不过就是换了个性别罢了。 裴欢颜脸色瞬间拉了下来:“那怎么能一样,大哥那样出众的人,若非被那女人勾引,怎会与我们作对,现在更是连世子之位都丢了!” 她私心里还是希望大哥做世子的,因为他的才华是满京赞颂过的,往后的前程和官途也会更顺,相较之下,二哥就不那么出色了。 只有平阳侯府势强,兄长得力,她以后的日子才能好过,更甚至婚事也会更好。 可因为一个白瑶青,大哥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往日对她的宠爱温和也不见了踪影,名声被毁,连世子之位都丢了,彻底成了一个笑话,更不要说前程。 不说别的,一个哥哥硬生生被这种事拖累至此,她当然该恨白瑶青。 赵瑾叹了一口气:“所以你就叫谢松去解决白瑶青?” 裴欢颜脸色大变。 第49章 一个白瑶青扛不起这口大锅 赵瑾静静看着她。 “母亲……”她的声音有些不稳,“母亲为何这样说,谢松?他只是一个小伙计,我便是想要针对教训谁,如何会叫一个不成事的小伙计去做?” 赵瑾叹息:“颜儿,若是平常的你,在听到被冤枉时早就跳起来生气了。” 因为有底气,哪里还会解释什么? 裴欢颜一下白了脸。 看着赵瑾面无表情的脸,她大抵是被吓到了,一下慌乱起来,嗫喏道:“母亲……” 话还没说完,她眼泪已经哗哗掉下来,一双杏眼瞬间变得通红,她本就长得娇弱,眼下这模样更显得可怜无助。 赵瑾心里又叹了一口气。 就这心理素质,还敢背地里偷偷去害人,真是…… 她也没有心软,问道:“你知道错了?” 当面就被拆穿,裴欢颜本就六神无主,心里更慌的厉害,眼下听到赵瑾的问话,连忙哭着开口:“知道,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叫谢松去害人,不该针对那个女人——” “不对。”赵瑾打断她。 裴欢颜不解地看着她。 “诚然你大哥过错更大,可白瑶青也并不无辜,你不喜欢她、针对她,并没有错。” 裴欢颜眼泪还挂在脸上,可听到赵瑾的话却直直愣住了。 她以为母亲要教训她胡乱仗着身份欺负人,可母亲却说她没错。 那母亲在生气她哪里? 仿佛明白她的疑问,赵瑾继续道:“我生气的,是你手段拙劣,行事简单,对手下人的了解不足,轻而易举就叫人发现痕迹,轻而易举就查到你身上!” 第32节 但凡裴欢颜能用到孙管事,她也不会这样气。 至少孙管事能力足够。 偏生她就看准了一个只有小聪明的谢松,蠢到用亲近的人去接触那富商,给有心人留足了查探的痕迹,留够了把柄,叫自己洗也洗不清白! 裴欢颜不料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足足愣了半晌。 所以母亲生气的……只是她不够聪明? 她吸着鼻子,渐渐止住了眼泪,若有所思。 赵瑾道:“对付自己的对手,不择手段没什么问题,可前提要自己计划周密,扫尾干净,而不是漏洞百出,径直将把柄送到有心人手上,引起无穷后患。” 裴欢颜皱了皱眉:“她算什么对手!” 不过她也听明白了,乖乖点头道:“母亲放心,我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她会改正的。 果然还是得多读书长脑子么? 她皱眉思索着。 “我还没说完,你就明白了?”赵瑾没好气道。 “母亲您说,颜儿听着。”裴欢颜眼睛还红着,讨好地抱着她的胳膊开口。 赵瑾道:“白瑶青并不无辜,至少于我们一家人来说,有足够的理由讨厌她,我们可以针对她,但要有底线,至少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不该用这样的法子对待她。” 这也是她最痛恨封建社会的一点,做妾什么的对女性太不公平。 即便是她最厌恶的小白花女主,她也不愿意看到对方被这样折辱做妾。 裴欢颜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只要母亲没有不高兴她对付白瑶青就好,用什么法子她并不在乎,既然母亲说了,她以后记住便是。 “知道错了?”赵瑾问。 裴欢颜乖乖点头。 “那罚你抄书三遍,禁足半月,你可有意见?” 裴欢颜苦了一张脸,但还是点了点头。 “以后要怎么做?” “做事三思而行,谨慎再谨慎,可以有脾气,但不能没底线。”裴欢颜思量着回答,觑了眼赵瑾的脸色,慢吞吞又说道,“还有……多读书,多长脑子。” 赵瑾点点头:“这就对了,记住了,不是说你害人就一定对,你要有自己的思量,更不能仗着身份随意伤人,更不能过了头,就算是对手,也要留有底线,不可折辱轻贱。” 裴欢颜点头应下,她正是做错事心虚的时候,哪里敢有反对。 赵瑾这才放心。 她不认为自己这样的教育方式有什么不对。 白瑶青的确并不无辜,站在裴欢颜的立场,她也有资格生气愤怒,乃至对她出手。 所以赵瑾并不觉得她有错,她错的只是做事方式罢了。 与人为善也要分人,她可不希望自己养个小白兔出来,善良过头就是软弱,在后宅可活不下去。 她最后提醒了裴欢颜一句话:“白瑶青不无辜,可关键在你大哥身上,你针对白瑶青治标不治本,下回行事前,一定要分清主次矛盾,不要本末倒置,事倍功半。” 裴欢颜对裴承志有感情不愿意针对他可以理解,不过裴承志也是真的活该。 灵堂不是白瑶青逼他闹的,人不是白瑶青逼他睡的,孩子不是白瑶青逼他才怀上的,包括后来自尽在内的种种荒唐事,更不是白瑶青逼他干的。 一个白瑶青扛不起这口大锅。 裴欢颜若有所思。 外头夜色浓浓,只几盏灯笼亮着,映照着两道长长的身影。 “没事了,回吧。”裴承允淡淡道。 裴承州拧着眉:“母亲……有点不对劲。” 哪有这样教孩子的,你害人没错,只是害人的手段太粗糙,我气你太蠢笨? 瞎闹么这不是?! “你想多了。” 裴承允抬脚欲走,却被裴承州一把拉住:“不行,你随我进去同母亲说道说道,她思想有问题,小妹还小,怎么能这么教她?” 裴承允眼里犹带一丝困意,不想再同他分辨,反手拉着他就离开了。 “哎你拉我干什么,你不管小妹了?” “用不着操心,她比你强。” “嘿,老三你什么意思,我还比不过一个小丫头……你别走,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 赵瑾从芷兰院出来,下意识看了远处一眼。 惜春上前道:“方才世子与三公子来过了,在外头站了一会儿,便自行离开了。”她顿了一下,继续道,“奴婢听二公子的意思,好像大姑娘吩咐谢松做的事……他们也清楚一二。” 赵瑾默然无语。 所以,小小一个侯府,裴承允究竟有多少眼线? 裴承允先前没动静,想来也是没发觉一个裴欢颜还有这样的脑子出去害人,所以只能是她过来芷兰院前后,他也才得了消息与裴承州过来。 人手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所以问题来了——裴承允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培养人手,渐渐渗透侯府,甚至她先前大清洗都没抓到几个的? 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怎么就能长成这样? 虽然这样想很没有面子,不过赵瑾还是有些庆幸,自己不是与裴承允作对。 虽然她觉得自己不会输他多少,可同这样的人为敌,本质上就会有很多麻烦,也不知原著里的叉烧儿子到底怎么扛得住的。 男主光环就这么强大么? 第50章 断绝关系! 裴承志被废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早在杨德业带着圣旨上门的时候就被有心人关注到,在这个紧要关头下旨,内容不言而喻。 而后没多久平阳侯世子换人的消息就如风一样席卷了整个京城,都是前线吃瓜的,这事整个京城都关注着,少顷连百姓都很快得到了消息。 知道的人无一不拍手叫好。 得益于赵瑾拉的一把好仇恨,裴承志这回得罪了整个勋贵阶层,文官也自诩清贵端方,不耻于他如此品性,武将更是看他不顺眼。 唯一一个看他还不错的建文帝却没个卵用,甚至亲手下旨废了他。 总而言之,整个朝堂基本都被他得罪光了。 别说入仕为官,连参加科举都做不到,前程被堵得死死的。 赵瑾担心的裴承志不忿被废要闹事的问题也没有发生,他整整两日都待在落枫院安静如鸡,据说除去吃饭睡觉就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人倒是肉眼可见的更加阴沉了。 不搞事赵瑾也懒得理他。 白瑶青得了消息倒是上门过一回,不过连赵瑾这都没有过,守门的侍卫直接就给挡回去了。 不过白瑶青好打发,白父白母却不好打发。 好不容易攀上侯府世子,住上了大宅子穿金戴银,他们还没得意够,怎么可能放过明晃晃的金龟婿? 虽说世子之位被废叫他们有些不满,可就算被废那也是侯府公子,也是他们高攀不上的存在,如今闭门不见怎么能行? 他们比谁都着急! 于是就在废世子后第三日,白瑶青铩羽而归的第二日,白父白母带着她上门了。 这事小容有暗地里禀报过,如果赵瑾不愿意叫他们闹事,她可以拦着,不过赵瑾才不会顾忌脸面,巴不得他们将裴承志仅剩无几的名声闹没了呢,反正最后丢人的也不会是她。 白父白母来的比预料中更早。 彼时赵瑾正同三个孩子在用早膳。 惜春出去片刻,进来后禀报道:“夫人,白姑娘带着父母又堵在了侯府门口,直言白姑娘肚子里的孩子不能没有父亲,希望夫人网开一面,叫大公子夫妻、父子团聚。” 裴欢颜立即沉了脸:“侍卫是吃干饭的么?还不将他们赶出去,堵在门口丢人!” “对,快赶走!”裴承州一副赶苍蝇的态度。 裴承允道:“还是先同大哥说一声吧。” “三弟!” “三哥!” 裴承州与裴欢颜一个不可置信,一个气愤,齐齐盯着他。 赵瑾也点头:“对,叫他自己想清楚,如若他还念着父母的生养之恩,便打掉孩子,同白瑶青断了,他依旧还是侯府公子,如若他更想要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此后侯府与他再无干系,他愿意去哪去哪,愿意做什么做什么,但再不可打着侯府的旗号行事。” 断绝关系?! 裴承州愣住了。 裴欢颜张大嘴巴,再不敢说话。 惜春应是,连忙下去了。 “母亲好魄力,实乃儿子之楷模。”裴承允勾唇微笑,对她颔首。 赵瑾……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诡异的有一种被肯定的受宠若惊。 就离谱。 “愣着做什么,菜都凉了。”赵瑾看了他们一眼。 “……哦哦。”裴承州愣愣地继续埋头扒饭。 裴欢颜同款动作。 两人虽觉得断绝关系太突然也太狠,不过联想到裴承志做过的事……一时之间竟只觉得解气痛快。 裴承允慢条斯理地用着膳,优雅又好看。 第33节 赵瑾也慢悠悠喝着粥,顺便等裴承志的消息——虽然结果几乎不出预料。 倒是白瑶青肯来叫她有些意外。 虽然只打了几个照面,不过这姑娘的性子她多少了解一些,非常善于安慰自己与自我感觉良好,不知道是真的无意识伤害别人的白,还是单纯演技高明有心计的白,总归不无辜。 不过她好歹还要脸面,上次上门只是走投无路外加她自觉站在有理一方,可眼下这种挺着肚子上门要说法、还要被往来行人指点围观的行为对她来说应该挺羞耻的,她竟也肯跟着来。 要知道眼下她受到的舆论攻击也只比裴承志受到的微差一层罢了。 膳后不久,惜春回来了。 “夫人,大公子选择保那个孩子,奴婢已同他说清楚了,此后侯府与他再不相干。” 赵瑾点头。 很好,叉烧儿子果然没有叫她失望过。 见惜春还站在原地,她道:“还有事?” 惜春微微低头:“方才大公子要收拾金银细软,被奴婢激了几句,便身无分文的往门口去了。” 赵瑾看她的眼神更加赞赏:“你做得很好。” 惜春松了口气。 实在是方才的大公子太过没良心,对夫人怨恨异常口出怨言不说,随后竟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保那个孩子,同侯府断绝关系,全然不顾父母十六年来的生养之恩,也不顾这十六年来的感情。 她为夫人和侯爷不值,气怒的话下意识脱口而出,也刺激的大公子孑然一身的离开了。 她虽然不后悔,可到底母子连心,她担心夫人怪她做的太绝情。 赵瑾当然不会怪她,相反还叫了惜夏过来低声嘱咐,后者面无表情连连点头,眼神里甚至还带了几丝跃跃欲试。 “母亲要做什么?”裴承州总觉得她好像不怀好意。 “谁知道呢,反正倒霉的不会是我们。”裴欢颜无所谓道。 她还有半个月的禁足呢,最多每日早膳被放出来半个时辰接受母亲“爱的教导”,其余时间还要读书抄书,所以她放心的很,火再大也烧不到她身上。 第51章 侯府滔天富贵,我一分都不沾! 外头。 “承志哥哥!” 白瑶青哭着扑到了裴承志怀里,将背后路人的指指点点抛之脑后。 “瑶青慢些,你尚有身孕,动作不能这样大。”裴承志忙小心地揽着她。 这是这些天唯一一个会关心她累不累、身子受不受得住的人,白瑶青本就红肿的眼眶再次聚满汹涌而出的眼泪,倒在他怀里哭了个痛快。 裴承志心疼的要命,忙抱着她轻声哄着。 白父白母也没有打扰,眼下正是需要闺女套牢金龟婿心的时候,他们自然不会没眼色的说什么。 小容懒懒站在一旁,更不会劝。 于是只有不少百姓们议论着什么伤风败俗不知廉耻之类的话,却没人理会。 惜夏出来时就见到这幅场景,心里翻了个白眼,扬声开口:“两位要亲热麻烦回家亲热,咱们侯府门口容不得这样污秽的事!” 白母首先不干了:“你是哪里的丫头,敢同主子这样说话,信不信我叫女婿打杀了你!” 她跟着白瑶青在大宅子里住了几日,整日奴仆成群伺候,别的没学会,仗势欺人虐待下人却是学了个十成十。 惜夏冷笑。 该说不愧是母女么,装模作样的恶心姿态倒是如出一撤。 “少在这乱攀亲戚,咱们侯府的人容不得你折辱,这里也没有主子!” 白瑶青皱了皱眉:“惜夏姑娘,你不敬我和我的父母也就罢了,可承志哥哥还在这里,夫人便是这样容你跋扈欺人的么?” 惜夏沉下脸:“好个倒打一耙,你在我侯府门口找茬闹事,还不许人反击了不成?” 白瑶青张了张嘴,却被惜夏堵住话头:“还有,以后咱们侯府,再没有什么大公子,裴承志一介秀才,没有叫侯府下人卑躬屈膝的道理!” 白瑶青脸色一变,隐隐有了什么猜测。 她忙看向裴承志:“承志哥哥,这是怎么回事?她这话什么意思?” 白父白母也顾不得争端,齐齐看向裴承志。 打从惜夏出来起,裴承志就没有再开过口,连转身都未曾,此刻面对白瑶青的询问,他攥起拳头,不在意地开口:“我与侯府已经断绝关系,此后再不相干。” “凭什么?!”白瑶青险些失声,“你已经被夺走了世子之位,夫人竟还要与你断绝关系,绝你后路,虎毒尚且不食子,可夫人未免狠心绝情太过,她怎么敢?!!” 闻言,裴承志还没说话,惜夏便道:“夫人是侯府之主,有何不敢?白姑娘,话可不能乱说!就提你勾引大公子孝期有子,三番五次上门闹事,将我们侯府的脸面往地上踩,我们夫人都从未曾对你如何,难道还不够宽容慈悲?人脸皮可以厚,但不能眼瞎,更不能做白眼狼!” 惜夏一连串不带脏字的话迅速输出,叫白瑶青脸色更难看了。 “再说断绝关系。”惜夏接着道,“我且问你,孝期行欢有子,对也不对?” “惜夏,适可而止。”裴承志阴沉着脸。 惜夏并不理会,凌厉的眼神直直盯着白瑶青。 后者被她的眼神慑到,白着脸开口:“……不对,可我们——” “你的‘苦衷’我并不感兴趣。”惜夏迅速打断她,“你腹中的孩子,本就是带着腌臜污秽的奸生子,我们夫人不愿自己的儿子就此被拖累,也不容许在侯爷的孝期内有任何畜生事发生,叫他泉下难安,勒令大公子打掉孩子,这并没有错!而大公子却是个再深情不过的人,比起生养他的双亲,他更看中你腹中这个血脉相连的孩子,坚持要留下,并坚持接你进府,宁背污名不罢休,这样的儿子,我们夫人不想要,也不愿叫侯府背上污名,叫侯爷身后名有损,你且说,错也没错?” 随着她一句接一句的解释,白瑶青脸色难堪,却再无言以对。 裴承志脸色依旧如方才一样阴沉。 惜夏却觉不够,冷冷看向白瑶青的肚子,眼神犀利冷漠:“恭喜白姑娘,你所追求的爱情,你的心上人、孩子,终于只属于你,再也没人同你抢了。” 而代价是,平阳侯夫人从此失去了一个儿子。 一个才华横溢,本有坦荡前程的、优秀的儿子。 围观的百姓下意识在心里这样想着。 而后他们看向白瑶青和裴承志的视线更为不耻。 做尽了亏心事的人,怎么好意思说旁人狠心绝情,即便侯夫人当真如此,又是被谁逼到这一步? 白瑶青眼睫颤抖的极为厉害,摇摇欲坠险些站不稳。 裴承志忙扶着她,随即冷冷看向惜夏:“说够了么?我要如何都是我的事,何需你置喙?即便没了平阳侯府又如何,我照样能风生水起,前程敞亮,你且叫她瞧着,我裴承志定要活出个人样来给她看!” “那奴婢便预祝大公子得偿所愿了。”惜夏无动于衷,“夫人准备了银票给您,落枫院您常用的物件稍后也会有人送去您的宅子,虽然关系断绝,不过到底母子一场,权当全了这桩母子情分。” 这话旁人听着是好意,还感动于侯夫人的大度和心软,可在裴承志听来却十足嘲讽——猫哭耗子假慈悲罢了! 他冷冷一笑:“不必了,侯府滔天富贵,我一分都不沾,全都留给她,权当全了这桩母子情分!” 惜夏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不懂事的孩子:“柴米油盐的日子有多难过,只怕大公子并不清楚,莫要争一时意气,反而日后山穷水尽后悔不迭,” “不劳费心!” 裴承志冷冷说完,扶着白瑶青就要离开,背后惜夏的声音再次传来—— “大公子莫要逞强,您不妨问问身边这位白姑娘,她愿不愿意再过从前的日子?” 白瑶青脸色一僵,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裴承志讽刺道:“你以为谁都如你们一般贪慕虚荣富贵?我与瑶青心意相通,嗟来之食,我们不要!” 白瑶青袖中的手下意识握紧。 她现在脑子很乱,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到了这样的境地,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而以后……以后又该怎么办? 她脑中已经成了一团乱麻。 察觉到裴承志扶着她离开,她下意识顺着他的脚步走了。 白父白母不知道怎么就上门逼个婚,要点好处,怎么就断绝关系了。 金龟婿……还是金龟婿吗? 他们两脸懵逼,只能先跟着匆匆离开。 惜夏看着他们的背影,眼里划过一丝嘲讽。 贫贱夫妻百事哀,有他后悔的时候,届时……他们侯府的门,可就没那么好进了! “惜夏姑姑,那这银票……”一旁的丫鬟迟疑问道。 “送!给他送去!”惜夏道,“还有落枫院的东西,全都给他送去,大张旗鼓的送!” 要不要是他的事,可她们夫人却是再慈悲不过的人,断绝关系都断的叫人心疼呢! 第52章 赵父赵母回京 正如惜夏预料的那样,裴承志很有骨气的拒绝了。 她自然无所谓,反正侯府大张旗鼓的送钱送东西,满京都有目共睹,知道的人谁不说一句平阳侯夫人宽厚大度? 至于裴承志? 那就是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罢了。 可以说这波踩着裴承志的营销将平阳侯府的名声拉高了不少,百姓们本就有着平阳侯的滤镜,后来白瑶青因被逼做妾之事上门,赵瑾那番衣食住行皆依靠百姓的话也渐渐传了出去,为她博了不少好感。 以前裴承志胡闹荒唐,也有一小部分平阳侯府教养不善的声音,可如今也算洗白了,大家提起来也只感叹一句平阳侯府家门不幸。 谁家还没出过几个不肖子孙呢? 所以如今裴承志和平阳侯府的名声,可谓是两个极端,各火各的。 赵瑾自从裴承志离开后就没再关注他,彼时她刚送走上门打探的裴二叔夫妻。 裴承志彻底与世子之位无缘他们很高兴,可裴承州立即顶上就叫他们不满了。 都是裴氏后人,裴二叔还是平阳侯的亲兄弟,自认最有资格继承侯府的人,可偏生皇帝看不到他,也看不到他一样文武双全的儿子。 偏偏他大哥有三个儿子,一个废了还有下一个顶上,叫他气愤不能,却无计可施。 好在这夫妻俩还要脸面,面上装的人似的,赵瑾也无意与他们撕破脸,敷衍过去也就罢了。 “夫人,老爷与夫人回京了,方才叫人递来拜帖,说明日来侯府看您。”惜春给她端上一杯热茶,说道。 第34节 她口中的老爷夫人是赵瑾父母。 裴承志曾说过她出身不高,还拿她与白瑶青相提并论,实则赵老爷官位也不算低,任三品鸿胪寺卿。 出身不高只是相对于侯府这样的勋贵世家来说,实则也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在这遍地贵人的京城能有一席之地。 赵瑾能高嫁进侯府,是托了已故侯府老夫人的福,当初赵家女貌美之名传遍京城,老夫人见她规矩不差,出身也算还行,便给长子定了下来,也是存了叫他沾些凡心的心思,毕竟现任平阳侯,曾经的平阳侯世子不近女色之名也是名满京城的。 赵瑾长的好,老夫人心下觉得说不准能叫儿子沾些烟火气,再不济叫他将心思放在媳妇儿孩子上,也好过整日板着脸说这个教那个,搅得全家都不安宁。 年前时候,赵老爷夫妻回乡祭祖,赵老爷却意外摔了腿,只能告假在乡养伤,平阳侯死讯传来时二老连连写信回来安慰,只是到底有心无力,眼见着大夫说赵老爷的腿终于能动弹了,二老便连忙回京了。 赵瑾皱了皱眉:“今日才刚回来,连日奔劳,父亲母亲怎得不多歇息几日?” “老爷和夫人念着您,自是放心不下。”惜春轻声道。 赵瑾叹了口气。 她对赵老爷夫妻俩倒是蛮有好感的,虽说两人都带有封建大家长的普遍通病,不过爱女之心却不假,所以她也愿意尊重他们。 “你去宁安院和芷兰院知会一声吧。”赵瑾道。 外祖父外祖母要来,他们自然也该见客。 现在不到午时,裴承允必然在宁安院,倒是省了再跑一趟他的修竹院。 惜春应声下去。 翌日赵老爷夫妻一大早就上门了。 两人都已年过五十,鬓边已经微白,不过瞧着精神头很好,赵老爷国字脸,长相周正,脸色严肃,赵夫人却长得很美,迎面看去丝毫不像是五十岁的人,保养的也极好,与赵瑾有七分相像,一眼就能看出是亲母女。 两人有两子一女,两个儿子都外放在任上,只有赵瑾这个女儿在京。 赵夫人一看到赵瑾,眼睛就红了:“我可怜的儿……” 不等赵瑾说话,她就抱着赵瑾满眼心疼的抚着。 赵老爷心里也不好受,但面上还端得住,眼睛一瞪道:“好好的日子说的什么话,恁的叫人难受!” 赵夫人也明白,遂没再说什么,只是余光瞥过赵老爷时,鼻子里溢出了一声冷哼。 赵老爷脸色一僵。 裴承州三人适时上前见过外祖父外祖母。 “好,好孩子……”赵夫人慈爱地看着他们,“快别站着了,坐下歇着,最近可有做功课?功课多不多?” 裴承州立即道:“多得很呢,外祖母不知道,母亲前些日子竟还给孙儿加了不少,孙儿昨儿就写到了半夜呢。” 他苦着一张脸,装作没看到赵瑾瞪他。 “是么?”赵夫人笑的慈眉善目,“你们母亲自是为你们着想的,州哥儿可莫要懈怠了才是,外祖母平日里多做些点心汤水给你们送来,一定给你们养好身子。” 养好了再熬夜学么? 裴承州嘴角一抽。 “正是。”赵大人也点头,“你们如今的年纪正是该多读书积累的时候,万不可懈怠疏忽!” 裴承允这时道:“二哥昨日若不在演武场浪费那一个时辰,想必不至于做功课到深夜。” 裴承州一噎,被老三的拆台气的不行。 赵夫人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州哥儿,我知你爱舞刀弄剑,但功课也不能落下了,咱们可不做有勇无谋的莽夫,要做就做文武双全的将相!” 赵瑾深以为然。 赵夫人显然不是一般人,疼爱孙辈归疼爱,可该学的该做的都必须一样不落! 裴承州深深叹了一口气,乖乖点头应是。 “允哥儿我倒是不担心,你这孩子心里最是有数,不过闲暇时候也可多同州哥儿说道说道,好叫他知晓读书的好处。”赵夫人声音柔和,不过说出的话却不容置疑。 裴承允颔首:“外祖母放心,孙儿明白。” 赵夫人满意点头,转而又看向裴欢颜:“颜丫头今年十三,也不小了,你母亲平日要管着侯府,你得空便跟着,也好多学些中馈和手段,日后自有用处在。” 裴欢颜点了点头。 她并不像平日般爱笑闹,而是抿唇端坐,瞧着有规矩,就是好像有些见外。 赵瑾多看了她几眼。 赵夫人平日里对几个外孙外孙女都很疼爱,互相感情也不错,不然裴承州也不会张口就来告她状,裴承允也难得露出了些轻松随意,反倒是裴欢颜颇有些……乖? 这记忆到底不是她的,她也找不到以前裴欢颜面对赵夫人时的模样,遂敛下心思。 “父亲母亲一路奔波,本该在府中多歇息几日才是,不然叫我回府看你们便是,何苦回京第二日就过来?” 赵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你如今这光景,如何能随意出门?我们年纪虽大了,走动走动还是行的。” “夫人说的是。”赵老爷严肃点头,“我们多走两步路罢了,还累不着。” 闻言,赵夫人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赵瑾嘴角一抽。 这时候该说媳妇儿并不老啊我的爹。 第53章 你的福气在后头 她咳了一声,转移话题:“父亲的伤是不是还没好全?我瞧你走路还有些不大利索,可要请太医来瞧瞧?” 这话她打从两人进屋就想问了,无奈竟一直没插上话。 赵老爷道:“我身子无碍,再多喝两日药便好。”说完,他看了一眼赵瑾尖了许多的下巴,叹了口气,“莫要整日只瞧着旁人身子好不好,顾好自己,多吃多玩,心放宽些。” 能叫一个思想封建的男人说出孀居多吃多玩的话,不得不说有点感动。 这就是父爱么? 赵瑾眼里泛着些微水光,不过并不明显。 她笑着点了点头。 同几个孩子细细说了会儿话,赵夫人便道:“好了,你们自去温习功课吧,外祖母同你们母亲说说话。” 被忘在脑后的赵老爷轻咳一声,对双胞胎道:“你们随我去书房,我考校考校你们的功课。” 两人齐齐应是。 赵老爷转头对赵瑾道:“瑾姐儿随你母亲说说话,自在云州时她就日日念叨着你,今儿可算回京见着你了。” 赵瑾笑着点头。 待他们都离开后,赵夫人挥退丫鬟,这才拉着她细细瞧着,眼眶又有红起来的架势:“瘦了……” 赵瑾笑着拉过她的手:“人逢巨变,哪有不瘦的,日后再补回来就是了。” “对,叫膳房多尽些心,多吃些补补,你若不喜欢他们做的,母亲给你做。”赵夫人道。 赵瑾心下微暖:“我多吃就是了,哪里需要劳累母亲,父亲若知道,又该看我不顺眼了。” 赵夫人被她说得破涕为笑,嗔她一眼:“说得什么话!” “当然是实话!” 赵瑾是真心实意。 赵老爷同大多数古代男人一样,有妻有妾,嫡庶子女都不缺。 不过赵夫人却能数十年如一日的牢牢抓着他的心,将后宅尽数掌握,压得妾室与庶出子女不敢冒头,一个个鹌鹑似的。 赵瑾见到赵夫人的第一眼,就是风韵犹存,如沐春风,可接触之下才会发现她强势的性子,若细究起从小到大的记忆,她只能说——赵夫人是个精明且有手段的。 只是却被这万恶的封建思想耽误,以三妻四妾为平常,从未想过反抗。 赵瑾觉得以赵老爷对她的感情和她的手段来说,只要她想,就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她好像从未想过。 “眼下只咱们两人,你且同我说说,志哥儿是怎么回事?外头传的那些事可是真的?”赵夫人皱眉问她。 “是真的。”赵瑾点头,同她简单说了这两个月发生的事。 听完,赵夫人眉头皱的更深:“不应该啊,这孩子我看着长大,怎得忽然……” “他是我生的,我也看了他十六年,却不知他竟是这样的性子,平日里不显,只是一涉及到那女子,就一副上头的模样,什么都肯做,谁劝也不听,每每气的我卧床昏迷也不济事。” 听到最后一句话,赵夫人眼里划过一丝不喜。 对她来说,外孙是亲的没错,可若论亲疏远近,自然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闺女更重要。 现在翅膀还没硬就不孝顺了,还能指望他将来给自己闺女养老? 不能孝顺闺女的外孙,在赵夫人心里的重要性大打折扣。 她叹了口气:“罢了,人心隔肚皮,说是骨肉至亲,可谁还能钻进他肚子里去做蛔虫?” 赵瑾深深点头。 “幸而他如今露出端倪,你也应对得当,若不然将来叫他袭爵,你的日子可不会好过。”赵夫人接受得很快,“现在也好,州哥儿是个孝顺的,将来走武将路子,有女婿的人脉在,前程总不会差,允哥儿更是个有成算的,日后入阁拜相也未可知,你的福气在后头。” 赵夫人显然也是个看得透彻的聪明人。 说完,不待赵瑾接话,她又眼含警告:“我且再提醒你一回,以前那样的态度再要不得,女婿已经没了,志哥儿也靠不住,日后你能依靠的只有这两个儿子,趁着他们年纪还不大,一定要加深感情,不说有多嘘寒问暖,至少一个母亲该做的,你都不能落下,我年纪大了,可帮不了你几年了。” 赵瑾道:“母亲说的什么话,您还年轻着呢,也必将长命百岁,可不许说胡话!” 一句话将赵夫人逗的笑了起来,佯装恼怒的点了她额头一下。 赵瑾接着道:“母亲也莫要担心,我知道以前对几个孩子漠视良多,也已经在改正了,今儿母亲不也看到了,他们对我都亲近得很。” “你知道便好。”想到今日几个孩子的态度,赵夫人微微放下了心,眉眼也放松了许多。 赵瑾见状,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以前原身漠视孩子,赵夫人几次三番耳提面命她都丝毫不放在心上,赵夫人只能自己替她同外孙打好关系,时常在她们母子间周旋往来,就是希望将来孩子们念着同她的感情,能够孝顺赵瑾这个母亲。 虽然时下讲究孝道传承,可孝顺儿子与一个同母亲感情淡漠的儿子,不说天差地别,可影响绝对不小,后宅外表光鲜内里腌臜的例子还少么? 可计划不及变化,平阳侯意外战死,侯府只剩下了孤儿寡母,裴承志又明眼见的靠不住,这时候剩下的两个儿子显然更叫赵夫人着急。 从前女婿还在,她还不是很担心,至少就算外孙感情淡,还有女婿能靠得住。 可女婿说没就没了。 第35节 当初听到消息的时候,她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日日夜夜担心着闺女该怎么办,偏生这拖后腿的老头子不争气,还要她照顾着,那段时间,她心里挂着事,连个好脸都不想给老头子! 第54章 侯府老封君她不香么? 赵夫人显然对平阳侯离世而自己不能待在京城陪女儿这件事耿耿于怀。 赵瑾同她说了会儿话,再次确定这位便宜娘外柔内刚,同皇后一样,都是能干大事的人,轻而易举就接受了裴承志不能袭爵,且断绝关系的事实。 赵夫人还在拉着她嘱咐:“如今侯府突逢巨变,你一定要稳住,低调行事,安生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有女婿的军功在,日子难过不到哪里去,若有人欺负你们也不惧,你父亲虽不中用,在这京城到底还算能说得上话,咱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赵瑾笑着道:“我晓得了,母亲放心。” 赵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忽地沉声道:“女婿忽然离世,咱们赵家嫡系却无一人上门,不说旁人说嘴,便是我这一关也过不了,此事是你大哥之过,母亲会给你个交代。” 平阳侯的身后事,赵家只来了赵瑾在京的几个庶出兄弟和姐妹,而亲生的两个兄长却只来了两封书信。 两人外放做官,自然不能无故回京,可到底是亲妹夫过世,还是平阳侯这样的身份,他们不能回来也至少也该叫妻子或是长子回来奔丧,全了礼数,可这两人却丝毫没动静。 赵二哥子嗣艰难,十多年就得了两女一子,唯一的儿子如今才九岁,而赵二嫂因为生子,常年缠绵病榻,这情形艰难不必说,大家也能理解,且出殡之日管家带着厚礼上门致歉,谁也挑不出个不是来。 而赵大哥显然就现实得多了。 他长子已过弱冠,家中也并无大事,赵大嫂更是活蹦乱跳的不行,这一家子却没个人影。 都是派管家回来,可其中代表的含义却截然不同。 ——跟平阳侯那个势利的亲妹妹一样。 平阳侯一倒,能扶持赵大哥和亲妹夫往上走的通天梯没了,所以他们觉得没有深交的必要,也不愿意在他们孤儿寡母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赵瑾表情不变:“二哥家中艰难,我自是理解的,而大哥……许是有要事吧。” 丝毫不加掩饰的眼药。 她又不是活圣母,被人下脸面还要费劲巴拉给人找借口,赵大哥敢做,她自然敢说。 不过赵夫人又能有什么法子,又怎么给她交代? 赵大哥一家子人在外地,赵夫人鞭长莫及,最多也就去信斥责几句,却不痛不痒,她也不欲叫赵夫人为此伤神气怒。 “事情已经发生,再如何也于事无补,母亲也不必为此费心,您好不容易回京,有女有外孙,合该好生颐养天年,叫咱们孝敬才是。”她笑着转移话题。 赵夫人脸色却并未缓和,抬手制止她说话:“你不必多言,是谁的错,谁就该担下,这样拜高踩低的势利,可不是我赵家的教养,我已经去信,叫阳哥儿携眷回京,承欢祖父祖母膝下。” 赵夫人性格强势,决定了的事很难改变。 阳哥儿是赵大哥的长子,全名赵永阳,显然赵夫人的确拿有官位在身的赵大哥没办法,但孙子还是能拿捏得住的。 一封家信过去,绝口不提他们干的缺德事,只字字句句要孙子回来陪祖父祖母,承欢膝下,就算明知回去没有好果子吃,碍于孝道,赵永阳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回来。 他只是个秀才,没有正经事更没官身,来去哪里都自由得很,自然就得回来替父受过——也不冤枉他,二十出头的人了一点规矩礼数都没有,整日里只盯着名利瞧,可见是被言传身教之故。 是该好生掰一掰性子了。 赵夫人道:“这孩子在京时也不这样,到底是待在你大哥大嫂身边耽误了,移了性情。” 赵大哥十来年前就外放了,孩子也全都带走了,便是赵夫人夫妻见得都少。 “待到他回京,我定要给他好好立规矩不可!”赵夫人柳眉一竖,心里对赵大哥怨怒掺杂,恨铁不成钢。 这会儿她倒是有些对赵瑾感同身受了。 便是从小看到大的儿子,便是再如何教养管教,可该歪的时候,他还得歪。 上梁不正,连带着下一代也长歪了。 若再放任不管,还不知要误几代! 赵瑾见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就知道劝不动了,赵永阳受磋磨也不关她的事,大可不必费心帮他。 她还顺着赵夫人的话道:“大哥与大嫂……也着实有些不像话,先前大哥来信,大嫂也说了几句,话里话外都在劝我改嫁,那时夫君死讯刚传来不久,我心里正是难受,大嫂这话……实在有些失礼,大哥竟也由着她。” 赵夫人柳眉皱起:“老大家的这性子……怪我当初被雁啄了眼,竟糊涂地定下了她,都说贤妻旺三代,可不贤却要祸三代!” 显然在她心里赵大哥是不对,可还是不由自主迁怒儿媳,认为是对方带坏了儿子。 赵大嫂其实想的也很简单,小姑子年纪不大,与其留在侯府孀居,还不如再嫁换个助力,与侯府建立的联系已经断不开了,便是日后有了什么事,当儿子的还能不管亲娘、不管舅家? 再有,小姑子的相貌不俗,便是再嫁之身,难保不会有权贵起心思,届时还能不提携一把大舅哥么。 这话不算有多错,有些人家遇到同样的事也会这样考虑,可在人家夫君去世不足一月时提起,难免有些缺德。 “你可别信了她的鬼话。”赵夫人想起以前这闺女的性子,不由心里一跳,“好不容易从媳妇熬成婆,你难道还想再经历一遍不成?”再来一回,可没有裴老夫人那样好性子的婆婆和平阳侯这个不纳二色的夫君了。 侯府老封君她不香么? 赵瑾也是这么想的:“母亲放心,我如今的日子过的不知有多滋润,自然不会闲的找罪受。” 赵夫人微微放下了心。 非是她不乐意女儿再嫁,而是比起旁人的续弦、继母、儿媳,平阳侯府的日子简直不要太安逸自在,便是裴承志不孝又如何,赵瑾占据天然优势,轻而易举就能将他压制,甚至扫地出门。 若是再嫁,可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母女俩聊了许久,赵瑾细细听着赵夫人的叮嘱,没有丝毫敷衍。 很快到了午时,赵瑾叫管家在正厅摆了膳,与赵老爷赵夫人一同用。 膳后不久两人就离开了。 第55章 长着一张王炸的脸,结果打了对三的牌 赵瑾送走他们,回头瞥见垂头丧气的裴承州,不由好笑:“被训了?” “嗯……”裴承州叹了口气,“外祖父眼里太揉不得沙子。” 平常在先生和三弟那里都过了的功课文章,在外祖父那里被批成一坨…… 打击的他信心全无。 赵瑾道:“你外祖父就是这样的性子,严厉刚硬太过,他对你们抱的期望很高,高要求对你们而言也并非坏事,你若按你外祖父的标准来,金榜必有你一席之地。” 若能达到外祖父的要求,他早成大才子了,还用得着每日一恐读书么。 还有金榜…… 裴承州一脸崩溃,脑袋瞬间更疼了。 要达到金榜题名的程度,寒窗苦读都是轻的,他头发也得秃一半吧?! 裴承允轻笑一声:“到午后歇息时间了,二哥快回去吧,我晚些来找你。” 下午是骑射课,裴承州总算打起了些精神。 三个孩子都回了自己的院子,赵瑾也回去了。 她睡了半个时辰,起来时收到了柔嘉长公主的帖子。 “赏花宴?”赵瑾挑眉。 “长公主倒是好心。” 给孀居不到三月的寡妇下帖子,什么居心显而易见。 原先的赵瑾,最爱的可就是这样的名利场合了,想也知道长公主的宴会有多少勋贵命妇。 “推了吧。” 惜春应是。 赵瑾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可翌日京中却传起了裴承州的流言。 这孩子平日里行的端做得正,倒是没什么黑点,左不过就是莽撞冲动、才能平庸之类的。 赵瑾得到消息,第一个想到了昨日的柔嘉长公主,毕竟这几日唯一算是异常的异常就只有那个邀请寡妇参加赏花宴的帖子。 不过转念一想她就否定了。 柔嘉长公主不至于只为了一句拒绝的话就恼羞成怒,她大概率只是想看热闹,裴承州也压根儿没碍着她什么。 她转念想了一圈,最终定格在了裴承志与裴二叔身上。 “着重去查查裴承志与二房。”她吩咐惜夏。 “是。” 裴承州不是个能忍的,不过这流言一来传的并不广,二来莽撞冲动和才能平庸……虽然不想承认可这就是他没错啊。 所以他只是心里默默委屈,面上没半点异样。 ——虽然他也没多掩饰得住。 有裴承允做心理疏导,赵瑾便没多管他,而是叫人尽快查流言。 背后之人做的也并不高明,惜夏没两日就有了结果。 “流言先是自东街起,后流经南北两街,卫封抓到了最初传流言的两个人,他们都承认当初是从东街柳云巷接到的活儿,卫封带着他们私下里辨认过,那人正是二老爷身边的尽忠。” 赵瑾闻言,第一句话是:“确定吗?”她皱着眉头,“或许是幕后之人藏得深,挑了他出来做替罪羊?” 不是她不信,而是这手段、这痕迹……太明显了有木有? 就裴二叔那一脸精明相,言行也颇有章法的人,会做的这样明显么? 惜夏直言:“奴婢也觉得这样蠢笨的手法不该是二老爷的水平,还同卫封再三确认过,可事实就是这样没错,尽忠给的银子也都能对得上,二老爷更是早在流言未起时就着重定盯着外头的风向了,奴婢确定是他干的没错。” 赵瑾嘴角一抽。 她莫名想起了裴欢颜那蠢到用贴身丫鬟直接联系谢松的行为。 裴家怎么净一脉相承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在听完惜夏仔仔细细地禀报后,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别看有些人长着张精明脸,实际再傻白甜不过。 裴二婶是真的不聪明,而裴二叔,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大愚若智吧。 企图用精明唬人的外表掩饰自己蠢笨空虚的脑子。 最可怕的是还真被他唬成功了。 “裴承珏呢?他没掺和?”她问道。 “据咱们得到的消息,珏公子并未参与,甚至不知道二老爷还搞了这么一出。” 第36节 赵瑾点头。 若裴承珏出手也是这水平,那才该怀疑他们有什么大阴谋了。 “将那两人揍一顿,扔在二房府门口。”赵瑾淡淡道。 他既不想要脸面,那就撕破脸吧。 “是。”惜夏眼睛一亮,下去准备了。 她办这种事特别利索,很快二房府门口就多了两个鼻青脸肿摊成烂泥的人。 她叫的人并未掩饰行踪,裴二叔很快就知道了是侯府这边干的,他来的也很快,同来的还有裴二婶。 赵瑾晾了他们小半个时辰,这才施施然去了正堂。 “大嫂,您这是何意?咱们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至亲兄弟,何至于要这样下人脸面?!”一见到赵瑾,裴二婶率先开口,语气很冲,显然是这小半个时辰等烦了,更恼赵瑾不给他们脸面。 裴二叔没有说话,但脸色也不好看。 赵瑾看了他们一眼,缓缓走到正座坐下,抿了一口茶,这才道:“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二弟不想要脸面,我又何苦挡他的路?” 裴二叔瞳孔微缩,但表情丝毫不变:“大嫂此言何意?” “门口那两个人,不眼熟吗?”赵瑾冷笑。 “那两人?弟弟也不认得,大嫂为何这样说?”他眉头微皱,“可是有什么误会,今日弟弟与夫人前来,也正是想要问问大嫂,不知这二人何以得罪了大嫂,您说一声,弟弟为您出气便是,这样打的半死,又扔在弟弟府外,这实在……有碍观瞻,也不合适不是?” 这话说得有条有理,既重情又无奈。 赵瑾的眼神一瞬间有些复杂。 说他聪明吧,背地里做事这样不谨慎,留着把柄给人抓。 说他不聪明吧,他面上人似的,心思隐藏的比谁都深,演技媲美影帝。 长着一张王炸的脸,结果打了对三的牌。 就还挺离谱。 第56章 撕逼虽迟但到 赵瑾也无意同这两人掰扯,直接道:“那两人做了什么,又是受何人指使,二弟想必比谁都清楚,你既见不得自己侄儿好,那往后咱们两府便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 闻言,裴二叔表情终于变了。 大概是没想到赵瑾会说的这样直接明白,他一时没接上来话,愣了一下。 外头的流言是他干的没错。 大概是裴承志的被废给了他灵感,他下意识想跟着效仿。 他大哥只有三个儿子,裴承志已经废了,若是裴承州也没了名声,裴承允也栽了跟头,大房没了能顶事的男丁,可不就轮到他们二房了? 他也是个单纯的,见裴承志只因为坏了名声就被废,便想要以同样的名声毁了裴承州,却不知便是有一有二,也不可能再有三,裴承允还在,建文帝也不可能废三次世子。 世子之位多次易主,且不说建文帝能不能忍,只朝堂那关就过不了,届时还要连累的平阳侯府受人诟病,叫人觉得平阳侯府教养不善,后嗣无能。 他是叫尽忠去办的,本以为已经足够隐蔽,却未想能叫赵瑾抓到把柄。 先前那两人被扔在府门口时他心里愤怒大过担心,他觉得赵瑾顶多是心有怀疑,以这种方式警告,撕破脸不太可能。 谁想她竟然真的这么不讲究,如今反倒叫他有些尴尬和下不来台。 裴二叔脸色僵硬一瞬,继而皱眉开口:“大嫂可是冤枉弟弟了我,我与大哥是亲兄弟,平日里也多有感念兄长扶持,如何会见不得侄儿好?想是有心人蓄意陷害也未可知,大嫂放心,弟弟定会揪出来那叫我们一家人失和的幕后真凶,给您一个交代!” 赵瑾微微挑眉:“不劳二弟辛苦,我自有人手查探,无论是谁敢伤我儿,我都不会放过,必定要他付出代价!” 裴二叔暗暗咬牙,勉强笑着同赵瑾说了几句,便义愤填膺的离开了,嘴里念叨着要将幕后黑手找出来,瞧着还真像那么回事。 裴二婶打从赵瑾挑明裴二叔使坏后就没再开口,想来也是心虚,最后连句告辞都没有就忙跟着裴二叔走了。 赵瑾最后一句话不是开玩笑的,没过几日,裴二叔就被套了麻袋,狠狠揍了一顿,与此同时,裴二婶身上起了疹子,接连好几日连房门都不敢出,不过她的情况比裴二叔轻得多,不痛不痒只是丑了几天。 这回赵瑾做的很隐蔽,二房上下都能猜到是她动的手,就是没有证据。 赵瑾没有下死手,一来裴二叔那点流言压根儿就没起多大波澜,二来她留着二房还有用处。 所以只是适当的给了他们一些教训。 处理完了二房,距离她穿来这里也快三个月了,也到了双胞胎去上书房继续求学的日子。 她之前定下的那些学习表也没有多大用处了,倒是裴承允很是积极的将那几张表总结了一下,将还能用上的目标、考核等项写在了同一张纸上,制成了新的学习表。 赵瑾粗略看过之后,毫不吝啬夸赞:“举一反三,允哥儿最是个聪明的。” 裴承州一脸与有荣焉:“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是谁弟弟。 赵瑾挑眉看他:“州哥儿今日心情不错。” “还好。”裴承州矜持开口。 岂止是还好,简直要欢呼雀跃了好不好。 在经历了魔鬼般水深火热的三个月后,上书房那样令人窒息的地方都仿佛面目可亲了起来,至少那里没有母亲严厉的凝视,没有与三弟面对面一对一、丝毫偷不了懒的绝望,更没有动不动就挨几下的戒尺。 裴欢颜有些羡慕地看着他。 以后就只剩她一个人被母亲盯着了。 三个孩子离开后,赵瑾忽地想起来裴承志,问了一句:“裴承志最近如何?” 惜夏回道:“小容昨日刚回过话,大公子的银钱本就不多了,白姑娘又身子重,她父母兄弟也一起住进了宅子里,为大公子本就不富裕的身家雪上加霜,小容说前些日子本已经到了要卖宅子的地步,不过不知大公子从哪里又得来一笔钱,眼下与白家人的日子还算滋润。” 赵瑾也不奇怪。 裴承志再烂也有几个好友,有些看不过去的难免忍不住伸手帮扶一把,再说即便已经断绝关系,可在外人眼里打断骨头始终连着筋,裴承志终究是平阳侯府的公子,赵瑾的亲生儿子,保不准哪天一个想通就又接了他回去。 身份高的自然看不上裴承志,可若出身一般的,难免就想在裴承志落难时“雪中送炭”,日后也好多个人脉。 而裴承志么,吃喝不愁锦衣玉食时自然不会太着急,可山穷水尽且还有个怀孕的孕妇和孕妇的一大家子吸血虫要养时,再金贵的腰都得弯下去,保不准傻逼男主心里还上演着一出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的苦情戏呢。 “不用管他了。”知道他过的不好,赵瑾就放心了。 外头的唾骂和鄙夷不提,只女主那一家子就够他受了。 赵瑾倒是想看看,待到裴承志山穷水尽身无分文还背着一身骂名毫无前程可言,待到白瑶青那一家子吸血蚂蟥将裴承志的身家和耐心都耗尽,这两人还能不能如原著那般情深义重,至死不渝。 “周四姑娘是不是回来了?”她又问。 惜春道:“是,周大人一家前日刚回京。”顿了顿,她又多说了一句,“许是这几日,周姑娘怕是要过府来给您请安。” “那可正好,颜儿这段时间读书用功不粘人了,我正盼着有人能陪我说说话呢。”赵瑾笑着道。 男女主的爱情路上,怎么能少得了女配呢。 这位周四姑娘就是传说中的恶毒女配,周太傅的嫡长孙女,全名周念慈,三年前随父外放,因为两府相邻的缘故,交情倒是很不错,两家私下里都有结亲之意,周念慈与裴承志更称得上青梅竹马,门当户,大概因为长辈毫不掩饰的态度,这两人心里也有数,相处时也有些亲昵朦胧在。 原著里在裴承志与白瑶青勾搭上后,周念慈以一己之力连喷男女主,后两人没事人一样,最后反倒将她自己的名声给坏了个干净。 赵瑾觉得这姑娘性子倒是不错,并没有只揪着白瑶青为难,她对裴承志一样不客气,平等的讨厌着男女主,态度一视同仁。 只是因为她与裴承志的青梅竹马之谊,反倒被裴承志贴上因爱生恨不择手段的标签,叫她名声扫地。 不知是不是她扇动了蝴蝶翅膀的缘故,周念慈回来的要比原著时间线里晚很多,不过倒是不影响什么,撕逼虽迟但到。 她写好了一张拜帖递给惜春:“送去周府吧。”虽然大概率周夫人不会应,可该有的态度得有。 在双胞胎开始了去上书房读书的日子后,周夫人拒了拜帖,周念慈却上门了。 第57章 周念慈 赵瑾早便接到了她的拜帖,也有准备,叫惜春亲自出去将她迎了进来。 周念慈是标准的名门淑女,长相与性格一样温婉大气,言行有度举止大方,是主母们最喜欢的儿媳类型。 一见到赵瑾,她脚步微快上前几步,福身行礼:“念慈见过夫人。” 赵瑾迅速扶着她,没叫她行完礼:“咱们自家人,不讲究这些虚礼。” 周念慈一笑:“三年不见,只能遥问夫人安,今日合该全了礼数。” 话落,她转手扶着赵瑾的手,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问安礼。 “你这孩子,我还能同你论礼数不成。”赵瑾声音嗔怪,“快坐吧。” 周念慈笑着颔首,缓缓落座。 “你一路颠簸辛苦,怎得不多歇息几日,身子可还受得住?”赵瑾问。 “劳夫人挂念,念慈一切都好,前几日刚回京,整顿后便随母亲入宫请安,后又去了外祖家和姑母家一趟,拖到今日才来给夫人请安,望夫人莫怪念慈来晚了才是。”周念慈言辞周全,笑意吟吟。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且盼着你多歇息,岂会同你计较这些虚礼。”赵瑾也笑着。 一个照面,两句话的功夫,她对这姑娘的好感度就蹭蹭往上涨。 大抵是身份转变的缘故,她一个孤寡单身狗越来越能将自己代入长辈的身份,面对这种妥帖大方又懂事的姑娘是真的越看越喜欢。 周念慈道:“大抵是长途颠簸,回京又连日忙乱的缘故,母亲身子有些不济,故而今日未能一同来,母亲特地叫念慈给您带声好,待她病愈后与您再聚。” 昨日还精神奕奕的出门,今日就身子不济,这话一听就是托词。 可赵瑾连句怨言都不能有——因为没有底气。 虽然两家没有定下婚约,可裴承志与周念慈的事可以说是彼此心照不宣,周家也从未给周念慈相看过,可如今人家将姑娘拖到十五岁,再有半年就十六了,已经能定亲成婚的年纪,这边裴承志却转头就搞出了个真爱,连世子之位都弄没了,将周家晾的干干净净,换谁谁不气? 虽然一切都是裴承志搞出来的幺蛾子,可这个锅赵瑾不得不背,面对周家都要气短几分。 周夫人不愿意上门完全能理解。 周念慈能来已经算是好涵养了,便是她不来也没人能挑出错。 赵瑾完全没脾气:“连日奔波,人身子自然撑不住,我前些日子刚得了些好药材,你带回去给她,且叫你母亲先养好身子要紧。” 周念慈没有推辞,大大方方接受:“承夫人福,母亲定然早日大好。” 赵瑾笑着应声。 两人聊了几句,赵瑾便另起了话头,没办法,就算人家长辈不上门,该表的态她也得表。 “说来叫你笑话,外头的流言……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我那儿子实在不像话。”她叹了口气,“你是个好孩子,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对你再是喜欢不过,说句私心里的话,早先便是明晓我那不孝子配不上你,我也想厚着脸皮为儿子求娶,只是如今……我那不孝子落得这般境地不无辜,却着实耽误了你……孩子,是我们侯府对不起你。” 说起这个,周念慈脸上笑意淡了些微。 第37节 长辈们的打算她早便知晓,对于裴承志,她很欣赏对方的才华,也没有不满意的心思,只是未料事有千变,平白被耽误,她自是不快的。 不过她不喜欢迁怒。 “夫人言重了,裴承志是裴承志,您是您,他做的荒唐事,不该由您来承担,念慈从未怨怪过您。”她轻声开口。 若心中有怨,她今日便不会上门了。 “你看得清,我却不能就此心安理得揭过。”赵瑾道,“今日我便同你交个底,裴承志此生只是裴承志,同平阳侯府再不相干,无论后事如何,裴承志绝不会再沾染平阳侯府半分。” 虽然主要原因是裴承志不孝平阳侯和畜生事干的太惊天动地,可对不住周念慈也是事实,裴承志被扫地出门,也算能平息些周家的怒气了。 赵瑾这话也是表明扫地出门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正的断绝关系。 而后她忽地想到什么,顿了顿。 裴承志已经没救了,就是不知道周念慈放不放得下,青梅竹马的感情啊…… 像是看懂了她的顾虑,周念慈道:“不孝之子,我周念慈不屑与之为伍,世间好男儿何其之多,我必有一份缘法在后头。” 性格温婉,却并不拖泥带水。 若说先前是喜欢,那此刻赵瑾就有些欣赏她了。 拎得清,断的开,有涵养更有风度。 幸好没叫叉烧儿子拱了。 所以原著里她喷男女主,莫不是只单纯因为看不惯他们的嘴脸? 赵瑾不太确定。 说开了之后,两人聊天也自然了许多,赵瑾留了她用午膳,也叫了裴欢颜过来。 膳后不久,周念慈便起身告辞。 赵瑾拉着她的手道:“如今回了京,你无事可多过府来玩,我长日无事,且盼着你常来呢。” 无聊是真的,双胞胎去上学了,裴欢颜的女先生也回来了,她自己好像也忽然打开了努力的开关一样,整日里抱着书不放,赵瑾都不好意思打扰闺女。 周念慈笑着应下:“夫人不弃,念慈便打扰了。” 话落,她屈膝行礼,道了告辞,带着赵瑾早便准备好的厚礼。 惜春送她出门,只是刚走过正院北面的长廊时,转角却迎面而来一个蓝色身影,周念慈险些躲闪不及,仪态都乱了许多。 “周姑娘。”惜春吓了一跳,连忙扶稳她,随即皱眉转身看去。 “世子?”她惊讶一瞬,“世子怎得现下回来了?” 裴承州也感觉到好像撞到了人,忙拱手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是我莽撞了,姑娘可还好?没伤到吧?” 周念慈抚着胸口,定下心神,才转身看了过来。 第58章 放在整个皇宫都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裴承州也知道是自己莽撞了,拱手低头,姿态放的很低。 周念慈道:“无碍,没伤着什么。” 这时裴承允也走了过来,对周念慈一拱手:“三年不见,四姑娘别来无恙。” “诶?”裴承州一愣,这才抬头看向周念慈,惊讶道,“四姐姐?” 周念慈微微一笑:“三年不见,你们倒是大变样,叫我都险些认不出来。” 见是熟人,裴承州一下子就放松了:“四姐姐什么时候回来的?哦对,周大人刚回京述职,你应是才回来不久吧?” 因为两府相邻,小辈们也是一起长大的,互相熟得很,裴承州幼时更是跟在周念慈后头跑,还跟着周家小辈混叫“四姐姐”。 “正是。”周念慈颔首,“先前随母亲入宫请安,后又拜访长辈,今儿可算得空,便来给夫人请安了。” “原是如此,方才是我失礼,四姐姐莫要见怪,若有气只管冲我使就行。”裴承州咧嘴一笑。 周念慈抿唇失笑:“无事。” 三人随口寒暄几句,周念慈便告辞了。 见她离开,裴承州才转头瞪了裴承允一眼:“都是你干的好事,幸好方才我及时收住脚,不然伤到人不说,这不是坏了人家姑娘名节么!” “你不偷袭我,又岂会有方才之事。”裴承允并不接茬。 裴承州冷哼一声:“今儿算我没防备,你且等着的。” “二哥是该好生练练,读书不如我便罢了,若连身手也不如我,那才叫丢人。” “丢什么人!你一个勉强算身强体壮的,我一拳头就能将你撂倒,往日交手时收着力,你还真当我提不动刀了不成?!”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不多时就到了正院。 赵瑾方才就得了他们回来的消息,眼下也不惊讶,只道:“可是冲撞到娇客了?” 裴承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四姐姐没事,我已经道过歉了,她人好,不同我计较。” “以后还是要小心些才好。”赵瑾又道,“怎得回来这么早?” 这才上学第一天啊。 若非裴承允也一块回来了,赵瑾都要以为傻儿子逃课了。 裴承允道:“今日适逢几位皇子相约蹴鞠,便停了一日课,赛完后大家便都各自回去了。” 当然,相约蹴鞠只是好听点的说法,实则是那几位金尊玉贵的皇子们话赶话到那了,又谁都不服谁,今日授课的林太傅拦不住也不敢拦,于是就有了这场即兴的蹴鞠,倒叫裴承州得了闲,也看了个热闹。 闻言,赵瑾也懂了。 建文帝有十五个儿子,前三位皇子都已经入朝,后头四五六七八九在上书房,下头的都还小,尚在后宫养着。 八、九皇子一个十岁,一个八岁,尚且成不了气候,倒是四五六七同双胞胎差不了几岁,正是年轻气盛又好强的时候,同在一个地方,有摩擦冲突在所难免。 见赵瑾颇有兴趣,裴承允便也多说了几句:“四皇子与七皇子性子不和,针锋相对,五皇子与二皇子同母,又是淑妃所出,轻易受不得委屈,倒是六皇子平易近人,也不大爱出风头。” 赵瑾点点头,懂了。 老四和老七不对头,干架是常事,而老五有俩大靠山,脾气养的也大,一个不对就容易干仗,而老六是最清新脱俗一朵水莲花,不沾是非与人为善。 龙生九子,果然各有不同。 赵瑾只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就知道上书房每日有多热闹。 这还只是其中四个…… 不得不说,皇宫是真乱啊。 裴承州插话道:“今儿就是因为周太傅布下的一幅山水图,四皇子和七皇子互别苗头,一个没说好就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就打了起来,又不小心波及了五皇子和六皇子,五皇子挨了一脚,当即就炸了,直接冲进战局就干了起来,乱拳出击敌我不分,最后还是林太傅从中调停周旋了一番,最终几位皇子决定以蹴鞠论胜负。” 至于为什么一幅山水图的高低要以蹴鞠论胜负,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那几位高兴就好。 赵瑾听得津津有味,不由好奇道:“蹴鞠不是只有两方相对?” 不对付的皇子可有三个,难不成还得来个三局两胜,两两相比? “是两方相对没错。”裴承州点头,“五皇子一人,单挑剩下三个。” 赵瑾嘴角一抽:“是不是搞错了?”互不服气的不是老四和老七? “没错,当时场面混乱,不少皇子的伴读后来也加入了,五皇子被谁踹的那一脚大家都不知道,也没个说法,叫五皇子同其中一人结盟,他不能干啊!”裴承州理所当然道,“不过五皇子一点儿不怂,当时就给其他三个下了战书单挑,勇气可嘉,不过如此!” 赵瑾问:“四皇子不是和七皇子不对付?”这两人能乐意统一战线? “是不对付来着。”裴承州挠挠头,“不过五皇子骂的太脏了。” 赵瑾嘴角又抽了一下。 所以是硬生生靠着嘴炮将两个死对头喷的放下隔阂统一战线揍他丫的了吗? 很好,五皇子是懂喧宾夺主的。 “那又关六皇子什么事?”这位好像从头到尾就没加入吧。 “害,那就是个倒霉蛋。”裴承州一挥手,“谁叫他是皇子,又同样挨了打呢,五皇子看他一样面目可憎。” 赵瑾来了兴趣:“那最后谁赢了?” “自然是三位皇子那一方。” 赵瑾微微点头。 虽然有不少重臣子弟也下场了,可对着皇子哪里敢来真的,那个个都瓷器似的不能碰,虽然五皇子气场两米八,可那仨加起来也够三米了,当然是瓷器多的那方胜。 “不过五皇子可不吃亏,趁着在场上频频下黑手,那仨身上都挂了不少彩,脸色可好看了。”裴承州毫不掩饰眼中的欣赏,“儿子也本想加入五皇子的,可惜三弟不许。” 你还挺遗憾? 赵瑾无语。 不过那三个不提,六皇子却是个纯纯的大怨种和倒霉蛋无疑了。 看个热闹也能给自己看的一身伤。 裴承州还在继续称赞:“五皇子此等勇气和精神,正是儿子该效仿之的,明知不敌依旧赴战,即便明知结果也用尽全力不叫对手好过,他,虽败犹荣!” 赵瑾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五皇子其人……不得不说,放在整个皇宫都是相当炸裂的存在吧。 裴承允说的受不得委屈,原来是这样的受不得委屈法么? 第59章 这个家,没五皇子得散 赵瑾沉默半晌,忽然想起来什么:“所以山水图之争算谁赢?” “……对啊,所以谁赢了?”裴承州一拍脑袋,转头问裴承允。 裴承允道:“四皇子与七皇子赢的不高兴,同仇敌忾讨伐五皇子,没再提山水图之事。” 赵瑾半晌无言。 “……这个家,没五皇子得散啊。” 裴承州思虑片刻,不由也深深点头。 第38节 连六皇子都被逼的站队了,他就是见不得人闲着岁月静好吧。 “二皇子有这样的弟弟,是他的福气。”赵瑾由衷夸赞。 裴承允脸上也有了些笑意:“二皇子其人,文质彬彬,礼贤下士,贤明满朝野。”奈何有个拖后腿的猪队友,像是生怕他爬上去一样,不遗余力的替他到处得罪人。 当然,五皇子这个被宠的没智商的熊孩子大概想不到那么远,不过谁都没他会办事就是了。 赵瑾忽地道:“从前你大哥好像同大皇子走得近些。” 裴承允点头:“正是,大皇子还曾当庭赞过大哥之才,感慨晚遇贤才。” “也不知大皇子现今是何感想。”赵瑾道。 大皇子是乐嫔之子,不占嫡却占长,是呼声拥护最高的一位,为人也还行,暂时看不出什么劣性。 裴承志选他不算眼瞎,就是下注下早了。 建文帝还活蹦乱跳的,下头十四个虎视眈眈,谁也不敢保证大皇子就一定能压过他们。 裴承志才十六,当时连上书房都没出就敢跟风站队,不得不说,他是有一份头铁在的。 身为平阳侯世子,本身又是满京皆知的大才子,在建文帝那里都挂过号的,不想着怎么从中周旋谋好处,再不济你好歹矜持些叫大皇子三顾茅庐可还行,别人手一招就去了,巴巴就凑上去站队,蠢而不自知。 不搞你搞谁? 三皇子有手疾不掺和事,可二皇子能是吃素的? 长的像菩萨不代表他是真菩萨,剜出心来黑的流油都不奇怪。 还有那几个年纪小可整活一点不差的四五六七,别的不说,当初在上书房五皇子可是最瞧他不顺眼的一个。 熊孩子虽然爱坑哥,但还是很维护二皇子的,裴承志就直直撞枪口上了不是? 裴承志能被废,背后这几个皇子出的力是一点不少。 再瞧他坚定站队的大皇子最多就做到不叫手底下的朝臣参奏,甚至都不曾试图保过他。 本来人家看中的就是裴承志背后的平阳侯,平阳侯一死,纵然还有爵位和人脉在,可一个裴承志还不够筹码叫大皇子力保,想舍就舍了。 这就是上赶着的代价。 倒贴的都不值钱。 但凡你叫大皇子在你身上多使些力,只沉没成本就够叫大皇子动摇一二,能不能保住另说,至少不会栽的这么快和狠。 赵瑾在心里分分钟一篇八百字小作文送给叉烧儿子。 “大皇子眼下只怕没空想废棋。”裴承允道,“陇西贪污案牵扯出了不少人,大皇子的尤其多,如今他只怕焦头烂额都不及。” 这事闹得大,赵瑾也有所耳闻。 按说江南富庶,几位皇子要搞钱最该朝这里下手,不过建文帝明显有自己的想法,江南是一点不叫他们沾手的。 于是大皇子等人只能从别处下手了,陇西多是他安插进的人手。 这回的贪污案不知是谁捅出来的,牵连甚广,受损最厉害的是大皇子,二皇子也有波及,三皇子没有人手——至少从明面上来看是这样的。 而背后之人么…… 她眼含深思,正好同裴承允对上眼神,其中深意,彼此心领神会。 还在上书房,不代表有些人的实力就仅限上书房,这场夺嫡之争,只怕还长着呢。 所幸平阳侯府如今有正大光明的理由不沾事,对双胞胎更是影响不大,他们正好看看戏,也好瞧瞧,究竟哪位胜算更大。 赵瑾是不想掺和的,可她知道裴承允大概不会放过从龙之功,未来入朝也必定要被卷进去。 那就只能趁着现在,多了解了解,也好压对宝。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母亲,三弟?你们在做什么?”裴承州一脸懵的看着他们。 明明是三个人的聊天,他却觉得自己没有姓名。 “没事。”赵瑾眼神温柔,“今儿看了场蹴鞠,就是说你没有温习过功课?” 裴承州瞬间被带偏注意力,苦了一张脸:“就当旬假了呗,每日做功课也很辛苦的。” 赵瑾依旧微笑:“说什么傻话呢,快回去看书吧,母亲叫膳房给你们做点心补汤吃。” “好吧。”裴承州叹了口气,缓缓起身。 赵瑾点头。 她没什么要嘱咐的,虽然上书房各方势力纠葛颇为复杂,不过有裴承允看着和教育,她倒是不太担心傻儿子,眼下平阳侯府势弱,只要稍微低调些,火就烧不到他们身上来。 裴承允也随后起身,两人一同行了礼便离开了。 赵瑾叫惜春去吩咐膳房了。 其实这段时间最辛苦的要属裴欢颜了,整日里不是看书就是练习琴,连最爱的话本子都不太看了。 赵瑾觉得得好好给闺女补补了。 俩儿子也一起补补吧。 自周念慈回来后,倒是每隔个两三日就会过来给赵瑾请安,赵瑾也很喜欢同她说话。 虽然这姑娘年纪不大,但却是通透极了的,温婉大气言行得当,为人处世进退有度。 这样的姑娘谁不喜欢? 每逢周念慈来,她都会叫裴欢颜过来正院,她们年纪差不了几岁,小姑娘们也有话题聊,且都说近朱者赤,同聪明人待久了,她希望闺女也能长长脑子。 第60章 世子遇刺了! 赵瑾想的周全,不过裴欢颜却好像并不乐意。 终于在这日周念慈离开后,赵瑾留下裴欢颜。 “颜儿最近怎么了,我瞧你好像闷闷不乐,可是有何烦扰?”赵瑾拉着她坐在身边。 裴欢颜两眼瞪得溜圆:“烦扰?我没有啊,母亲看错了吧。” 赵瑾仔细打量她片刻,没见裴欢颜有什么异常。 她松了眉头:“你没事就好,只是我瞧着,你好像不大喜欢周四姑娘?” 其实也不算喜不喜欢,而是她觉得裴欢颜对周念慈始终不算热络,就像是先前面对赵夫人一样,客套有礼但始终不亲近。 可无论是赵夫人还是周念慈,都是裴欢颜自幼便熟悉的人,这态度赵瑾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 闻言,裴欢颜鼓起嘴,一副气呼呼的模样:“我当然不想看到她!” 赵瑾挑起眉。 “我知道她可能会成为我大嫂……以前我是很喜欢她没错啦,可如今大哥却被那个女人拖累至此,我当然不想看见同他有瓜葛的人!”裴欢颜理直气壮道。 裴承志是活该没错,可裴欢颜难免会想若是周念慈三年前没有离开,或是她抓住了裴承志的心,那后者就不会被白瑶青吸引,没有白瑶青,哪里还有后头一桩接一桩的糊涂事。 她说的不算隐晦,赵瑾也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可颜儿,周四姑娘并没有对不起我们,反倒是我们,因为你大哥的荒唐,平白耽误了她。” 裴欢颜皱了皱眉,虽然不愿承认,可事实是这样没错。 赵瑾继续道:“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迁怒,便有怨气,也明白该对着谁使,她的确是个通透豁达的姑娘,母亲觉得,或许你可以以平常眼光来看待她。” 毕竟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孩子,且以周念慈的身份和品性,日后必不会过的差了去,这就是一条难得的人脉了。 裴欢颜大抵也知道自己的怨气毫无道理,叹着气点点头。 赵瑾摸了摸她的头:“当然,你若还不愿意见她,日后母亲不会再叫你出来了。” 人的情绪来的毫无道理,也不能指望人人都是圣人品行,有小性子再正常不过。 若闺女实在不待见周念慈,她也不会逼她。 周念慈再优秀,毕竟是外人。 裴欢颜正要说话,却见惜秋面色慌乱的跑了进来,语气急切道:“夫人,不好了,世子遇刺了——” 赵瑾面色霍然一变,瞬时起身:“说清楚,人怎么样,伤的可严重?他在哪里?” 一边说着,赵瑾已经抬步向外走去。 裴欢颜也慌忙跟上。 惜秋道:“世子伤到了腿,现下正被抬着去宁安院。” “快请太医!” “已经遣人去了,太医很快就到,夫人您别着急,当心脚下。” 说话间,赵瑾已经出了正院,往宁安院的方向匆匆过去了。 因为心急步忙,她不多时就到了。 彼时太医刚到,裴承州正一脸苍白的半靠在床边,叫太医看伤敷药。 裴承允握紧拳头站在床边,眼神死死盯着他的伤,一向清雅淡然的脸上破天荒的难看。 赵瑾进来就看到这一幕:“怎么样,伤可要紧?” 裴欢颜跟在她身后进来,见状跺脚“呀”了一声,捂着眼睛忙跑出去了。 而听到赵瑾说话的裴承州反应不及,愣了一瞬才慌忙扯过被子盖在身上,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本有些苍白的脸此刻通红一片,连耳根子都红透了。 “怎么能擅闯人家屋子?!”他面带羞恼,“非礼勿视!母亲快出去!!” 赵瑾也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是在古代,在她看来露条腿的无伤大雅对古人来说却接受不了。 傻儿子这男德可以的。 见他说话尚有气力,也伤的不重,赵瑾道了句抱歉,从善如流的出去,同裴欢颜一起守在门口了。 片刻后,裴承允才出来道:“母亲,小妹,可以进来了。” 赵瑾点头,边走边问:“怎么回事,下头人回话也说不清楚?” 裴承允沉声道:“今日下学,儿子本与二哥在马车上温书,未料走到尚明街时,一队黑衣人从天而降,齐齐提剑而来,二哥……儿子不敌,情急之下,二哥推开了儿子,同那黑衣人对打,却不慎伤了腿……二哥是代儿子受过。” 闻言,赵瑾还没说话,裴承州便道:“说的什么话,代谁受的什么过,咱们就该被他们弄死弄残不成?!分明是有人心思歹毒,关你我什么事,有空就去多找找到底是谁派来的人,少往自己身上揽事儿,没得矫情!” 第39节 他脸上红霞未退,翻了个白眼,话说的不客气,裴承允也不生气,沉沉点头,眼中阴霾遍布。 赵瑾也明白过来事情经过,听太医细细说了裴承州的伤势只是皮外伤,养些日子便好,她才放下心来,思量起了遇刺这事。 尚明街是皇宫到侯府的一条必经之路,不过人流并不多,幕后之人选择在这里下手,显然是特地勘探过的,也确定是冲着双胞胎而来。 若非他们两人身边有几个暗卫,裴承州自己也是能打的,今日只怕不能善了。 此时的赵瑾脸色难看极了。 裴承州见状,宽慰道:“母亲别担心,儿子这不是没事么?任他幕后之人有多大能耐,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裴承允脸却更沉了:“你是还没疼够么?” 往日他这个表情和语气裴承州早就发憷了,可眼下却有恃无恐,还扬眉看着他:“怎么着,这就开始凶起来了,哥就是没疼够!这点子伤算什么伤,明儿我就能下床舞上一回剑,一打十绝对不怂!” 他语气张扬挑衅,表情欠揍极了。 裴承允:“……”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能有什么脾气呢,可恨现在躺在床上的不是他。 裴欢颜吐槽道:“二哥,你现在这模样可真欠揍。” 裴承州眼睛一瞪:“说的什么话,没见二哥有伤不能动弹,还不给哥倒杯水润喉?” “我给你倒?”裴欢颜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 想什么美事呢! “不然呢?” “不倒!” 裴承允没有说话,沉默着倒了水,还贴心的递到他嘴边。 裴承州反倒不好意思了,接过水就喝了个干净,终于没再起幺蛾子。 第61章 你可有怀疑的人? 赵瑾被他这一闹,心情倒是轻松了不少,温声叮嘱了他几句,最后道:“你如今伤了腿,便留在府里好生休养,等伤好了再去上书房。” 裴承州眼睛亮了亮。 需要休养的人,如何能费神读书呢。 裴欢颜泼他凉水:“二哥明儿就能下床舞上一回剑,一打十绝对不怂,刺客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就能杀一双呢。” 裴承州瞪了她一眼:“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这样流血,自然该好生休养补补。”臭丫头跟着老三不学好,就会拆台! 赵瑾难得没说些叫裴承州头疼的努力读书的话,只是温声嘱咐了几句。 傻儿子说的没错,到底伤了腿留了血,且叫他松快几日吧。 心情好了,伤好的也快,大不后头将功课补回来就是了。 看着喜形于色的裴承州,她体贴的没有说出自己的打算,转身准备离开。 “儿子送母亲。”裴承允道。 裴欢颜还在同裴承州斗嘴,赵瑾与裴承允沉默地走到院外,惜春等人极有眼色,默默的走远了些。 “你可有怀疑的人?”赵瑾直接问他。 裴承允沉吟道:“难说,几位皇子、父亲的政敌,或者有些眼红我们侯府人脉资源的武将,都有可能。” 话落,他顿了顿,眼神看向了皇宫方向。 还有一个,不能说的人。 见不得平阳侯后继有人,裴氏再续辉煌的人。 赵瑾眼神闪了闪。 如果是那位,那就是接二连三来势汹汹的麻烦了。 “先前儿子已使人去了顺天府,且瞧瞧他们的说法吧。”裴承允语气随意,显然是没将顺天府的调查放在心上。 皇城脚下就敢公然杀人,要么是无知无畏,要么……就是底气够足,有恃无恐。 就可能性来说,后者更大。 而一个当街行凶有恃无恐的人,想也知道顺天府不敢得罪,替罪羊好找得很,若非有实证,不然这个哑巴亏,他们就得吃。 赵瑾也明白,这个说法和公道,得他们自己来讨。 她顿了半晌,还是迟疑开口:“你觉得,是二房的可能性大不大?” 裴承允不假思索:“二叔没那个脑子。” 显然他是早就看透裴二叔大愚若智的本性了。 “可裴承珏不是个榆木脑袋。”相反还聪明得很。 闻言,裴承允眉头微蹙:“不是他。” “怎么说?” 裴承允语气罕见的有些迟疑:“有些猜测,只是还不能确定,待到儿子有了把握再告知母亲,可否?” 听这话里的意思赵瑾就知道这不是自己该掺和的,遂点头应下。 聊完正事,她便要转身离开。 裴承允道:“母亲且慢。” 赵瑾转头看他。 “父亲出殡后第四日,儿子曾发落过宁安院的一个小厮,这人行为有异,曾想在二哥茶里下药,是五石散。” 赵瑾面色一变。 她记得这事,裴承允打的名头是这小厮手脚不干净,她当时才穿来没几天,听到这事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封建时代的特权阶级贵族子弟,打杀个下人不算异常,她便没有关注。 而裴承允现在却说那小厮是准备下药…… 五石散不会毒死人,却会叫人上瘾,沾之即毁。 赵瑾心里骤然一紧。 平阳侯出殡那日后,裴承志不孝的名声已经有了些势头,若是针对平阳侯府,只要稍加推一把,裴承志就不能成气候,而这时候,肖似平阳侯英勇的裴承州就是明晃晃的眼中钉了。 不希望闹出人命,却要保证平阳侯府后继无人。 抱着这样的目的,幕后之人简直不要太好猜…… 裴承允道:“儿子曾顺着这小厮查探许久,线索中途却忽然断了。” 赵瑾声音沉了下来:“如果这两次行凶,幕后都是同一个人,或许不难猜。” 若第一次没有得手,幕后之人没了耐心,想要斩草除根,派杀手暗杀,逻辑说得通。 她张了张嘴,却也说不出责怪裴承允的话。 先前原主不靠谱,即便她穿过来后有意识与几个孩子修补关系,也需要过程,裴承允不告诉她再正常不过,且即便告诉她,当时什么都没掌控的她也做不了什么。 也就是现在她与几个孩子关系缓和了许多,而恰好裴承州遇刺被伤,裴承允这才松了口。 “眼下我们线索太少,尚不能确定。”裴承允轻声道,“此事有儿子探查,母亲不必担忧,方才此言,只是希望母亲多个防备,便在自家府中,便清洗再多次,漏网之鱼或许也不缺。” 赵瑾蹙眉,脸色凝重:“我知道了。” 裴承允颔首,表情放松了些:“母亲不必想太多,万事有儿子在,父亲已经离世,儿子断不会再叫你们涉险,今日之事,绝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听着他的话头,赵瑾神色微动。 这意思……难不成平阳侯死因当真有异? 她敛下心绪,看着裴承允的目光隐含欣慰。 儿子大了,也知道为母亲撑起一片天了,虽然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不过好有安全感是怎么回事? 她同裴承允仔细聊了聊幕后凶手后,便回了正院,裴承允继续回宁安院照顾伤患。 裴承州遇刺之事在翌日传开后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天子脚下,皇城之内,竟有歹徒嚣张至此,当街杀人,对象还是平阳侯世子和三公子。 这引起了大多数官员和勋贵的高度重视。 虽然大家心里也犯嘀咕是不是平阳侯府今年命犯太岁,不过一点也不影响他们积极响应彻查。 听到这样的事,看热闹归看热闹,可谁心里不发凉? ——今天敢杀平阳侯府的人,明日不就敢杀他们? 平阳侯府俩儿子的命是命,可他们老骨头的命也是命啊。 人家年轻力壮能撑过去,可不代表他们遇上了也能撑过三更阎王招魂。 彻查,必须彻查! 于是在大多数人共同的使力下,这桩案子成功从顺天府移交到了大理寺。 第62章 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 自裴承州遇刺受伤的消息传出去后,有许多交好的人家使人来问询过,裴承州的同窗们、周念慈等相识的还亲自前来探望过。 皇后当日晚上就叫从秀姑姑来过了,还赐了一堆珍稀药材下来。 赵瑾也着实忙了两日,不仅要招待来府探望的人,还要再清洗侯府,找找幕后之人的线索。 虽然裴承允说此事不必她操心,不过赵瑾也不会将所有压力都给到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侯府她也不放心,只能多清理几遍,就算做不到铁桶一样,至少也要保证每个孩子院里伺候的没有异心。 而幕后之人么,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八成猜测,不过没有证据,到底只是猜测罢了。 终于在来探望的第一波人离开后,赵瑾也终于得了些空闲时间,便往宁安院去了。 刚进了院子,离得老远就听到裴承州颐指气使的声音:“这茶怎么烫了?还有个小黑点,这什么玩意儿?叫你倒杯水,笨手笨脚的,真是……算了算了,你把剑拿来给我,哥练会儿。” 紧随其后的是裴欢颜咬牙切齿压着怒气的声音:“什么黑不黑点,能给你倒就偷着乐吧,你怎么有脸挑三拣四,还有你伤了腿不是断了手,都能下床没空取个剑,使唤谁呢?!” 第40节 听着里头的声音,赵瑾脚步加快,几个眨眼间就走到了门口。 然后就看见裴承州单脚站在床边,一手扶着床柱,一手捧着茶皱眉头。 而裴欢颜正气呼呼站在不远处,鼓起脸瞪着他。 赵瑾出现的猝不及防,两人都吓了一跳,而此时丫鬟小厮们才慢半拍的行了礼:“给夫人请安。” 裴承州看见她,脚下瞬间一个趔趄,差点没平地摔。 “世子——” 守在一旁的小厮忙扶稳他。 “母亲。”裴承州单着脚不伦不类行了个礼,见赵瑾眯着眼睛盯着自己的腿,不由讨好一笑。 他正想说什么,却被裴欢颜打断:“母亲,您可得好生管管二哥,还伤着腿就胡闹,明明有丫鬟小厮,还要使唤我给他端茶倒水,还老是气我!” 她跺着脚抗议。 裴承州瞪了她一眼,忙一边跳着坐在床上,一边道:“母亲别听她瞎说,我好得很,太医都说不能久坐,要适当走动走动呢,儿子方才就是在遵从太医嘱咐。” 赵瑾眯着眼睛看他,裴欢颜替她开口:“太医说的是等伤好一些之后再走动,可没叫你伤腿后第三日就下床!” 裴承州狠狠咬牙:“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裴欢颜轻哼一声,挽着赵瑾坐下。 “你既然能下床走动,想必读书温习也是不成问题的。”赵瑾说了进来后的第一句话。 本来还心疼傻儿子伤了腿流了血,不过现在看来,她还是太心软了。 傻儿子可一点也不心疼他自己,还活蹦乱跳精神得很呢。 裴承州闻言脸色一僵:“儿子……儿子伤口还疼呢,太医说静养为好,不能费神呢……” “是么?”赵瑾似笑非笑。 “是,是。”裴承州忙点头,一边小心翼翼地抬脚,打算上床躺着。 正在此时,外头却忽地隐隐传来些低低的呜咽声。 赵瑾一顿,这声音…… 裴承州也止了动作,向外看去。 “三公子安。” 伴随着这道下人们的请安声,随之而来一道清亮又奶气的:“汪!” 赵瑾挑眉。 下一瞬就见裴承允缓缓进来,怀里抱着的一团黑色异常显眼。 “母亲安。”他率先弯腰颔首,向赵瑾请安。 “狗?”裴承州眼睛一亮。 离得近了,赵瑾才看清楚这团黑乎乎的真的是狗。 瞧着毛发异常厚实,又黑又亮,小小一团缩在人怀里,只露出一双湿漉漉如曜石般的眼睛,全身上下无一不黑,瞧着像是团暖手的暖袖。 赵瑾一时有些分辨不出这是什么品种。 “怎的弄回来条狗?”裴承州眼带好奇,下意识就忽视赵瑾的死亡凝视,蹭的起身单腿往这蹦。 “不是你说无聊的么?”裴承允放下小狗,叫它自己在地上跑。 蹦过来的裴承州正好直直与它撞上。 它也不怕生,低头嗅了嗅,围着裴承州转了两圈,又抬头看他一眼,歪了歪头,然后……抬起一条狗腿,学着裴承州的样子就蹦了起来。 因为体型小腿又短,它没跑几步就丧失平衡摔了个屁股蹲。 它也不恼,翻了个身站起来又继续三腿蹦,背影瞧着又蠢又萌。 裴承州:“……” 裴承允嘴角可疑的抽动了几下,看着似乎想笑,又想保持淡定,于是面部表情渐渐变得有些怪异。 赵瑾才没顾忌,直接不客气的笑了出声,一旁的裴欢颜也捂着嘴笑的眼睛眯成缝。 而裴承州…… 他瞪着这条卖蠢的小黑狗,后槽牙咬的咯吱作响。 “哈哈哈——”裴欢颜笑的很大声。 裴承允也没忍住,嘴角微弯。 裴承州对他瞪眼:“你从哪偷来的狗,蠢透了!” 说完,他气呼呼转身,刚抬脚准备蹦,又顿了一下,气呼呼伸出手。 裴承允从善如流地上前扶着他。 裴承州冷哼一声,大爷似的一瘸一拐往床上去了。 小黑狗还在地上这瞧瞧那闻闻,到处晃悠,瞧着一点都没有初来乍到的拘谨,显然是个社牛狗。 赵瑾看了好一会,也没看出来是个什么品种。 长得像是黑版萨摩耶,又有四条柯基短腿,逗比性格却跟哈士奇像了个十成十。 就……还挺迷。 裴欢颜倒是很喜欢它,一直跃跃欲试想摸摸贴贴。 裴承州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就抓着裴承允问小黑狗,还调动了自己为数不多的文化细胞给它起名字。 “斩敌?破夷?” “不行,这名字太粗鲁了,不如叫如玉吧?”裴欢颜终于摸到了狗狗,笑眯眯道,“我看它长得就如花似玉的。” “这什么破名字!”裴承州嫌弃,转头问裴承允,“你抱回来的,你说呢?” 裴承允沉吟一瞬,道:“去马疾如飞,看君战胜归,不如便叫疾飞?” 裴承州点点头觉得不错,想到赵瑾一直没说话,便转头问了她一句:“母亲觉得叫什么好?” 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不能没有参与感。 闻言,赵瑾绷着脸点头,转头看向小黑狗,与后者默默对视了好半晌,终于迟疑开口:“我看他毛色黑亮皮毛顺滑,不如就叫小黑?” 裴承州点头:“好的,就叫疾飞吧。” 赵瑾:“……” 你是不是玩不起? 小破孩子,起名废怎么了?! 裴欢颜也迅速附和:“对的,三哥好文采。” 裴承允没理他俩。 裴承州招了疾飞过来,摸摸它的毛,心满意足。 一家子,重在参与嘛。 这意见也不是非采纳不可。 第63章 日后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敢要你! 母子四人就着疾飞说笑一会儿,裴承允才道:“疾飞是我托尚书府的李四找来的,今日下学后我同他去怀兴坊接疾风,中途曾有一女子刻意接近。” 他说的隐晦,不过意思很明显。 接近是文雅点的说法,只怕勾引才是真。 赵瑾眉头微皱。 裴承允压着裴承州暴动的手,继续道:“我顺着查了查,那女子三日前曾见过二房管家,受二叔之命来毁我清誉。” “……” 赵瑾心里刚浮起的怒气顿时不上不下,卡在中间难受极了。 果然,这才是裴二叔的水平吧。 刺杀什么的,她真是高看他了。 “他奶奶的!”裴承州骂了句脏,“卑鄙无耻,无耻至极!” 裴欢颜翻了个白眼:“你这回信了么,怎么,不觉得三哥冤枉了你性情中人的二叔了吗?” 裴承州脸色青红交加,半晌憋出一句:“算我眼瞎!” 说完,他忙转头抓着裴承允:“你可没中招吧,身子怎么样,有没有中药?那女人到底怎么你了,你吃亏了没?!” “我无碍,那女子能耐有限,我也并未中药。”裴承允耐心对他解释,“便是真发生了什么,吃亏的也不会是我。” 裴欢颜赞同点头:“说的也是。” “怎么可能不吃亏?!”裴承州不可置信,“老三,你拿自己当什么,难道你还不比那些子不知来历的女人珍贵么?!她们什么档次,值当你卖身?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就没点羞耻心和安全意识,你!!你这样日后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敢要你?!” “噗——” 赵瑾刚入口的茶瞬间喷了出来。 裴承州转头看她一眼,见没事又回头教育裴承允。 而裴承允……裴承允在做深呼吸,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裴欢颜张大嘴巴,愣愣道:“二哥……” “你别打岔!”裴承州头也不回。 “你说说你,怎么就这样不自爱,还不吃亏?你个棒槌,吃了亏你自己都傻愣不知道!这毁的只是你的清誉吗,还有你的身子啊!!”裴承州数落着,“还有你嘴是被锯了么,回来老半会儿了不知道跟咱们说?还玩狗,你心大得很啊!” 裴承允捏着眉心,他没被裴二叔搞烦,被裴承州给喷烦了:“我并未出事,幕后黑手查出来也回敬过了,便没有第一时间提起。” 赵瑾老神在在坐在一边,已经半点不担心了。 是裴二叔的话那就没事了,他没那个能耐算计裴承允。 第41节 相反比起三儿子,她更关心傻儿子这样严谨又美丽的男德是谁教的。 听着裴承允的话,裴承州眉头却没怎么松开:“事情解决了,就没必要说吗?你不知道咱们担心你?说你心大真是一点没冤枉!” 闻言,裴承允脸色微缓,宽慰的话正欲脱口而出,裴承州语重心长的声音先响了起来—— “你我虽是男子,可在外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别拿男子的贞洁不当贞洁,男子的身体也可贵难得,除非心悦之人,否则不能随意叫人沾染,你听明白了么,别学外头那群勾栏做派!”裴承州语气严厉。 说的什么话,还“便是真发生了什么,吃亏的也不会是我”? 这是正经男子能说出的话么! 裴承允咽回去了嘴边的话,心下感动也消失无踪,敷衍着点头,只求他能闭嘴。 裴承州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转而说起了裴二叔:“你方才说你已经回敬回去了,怎么做的?” “我将那女子赎了身,送去了二房府上。” “赎身?”裴承州睁大眼睛。 裴承允点头:“那女子是清风楼的花魁,二叔并未给她赎身,我便帮她赎了。” 裴承州咬着牙:“好个二房,拿个青楼女来玷污你,真是好算盘啊!” 赵瑾抬头望天,心里满屏弹幕。 ——救命他是真的想不到别的办法了吗,这样粗糙简陋,漏洞百出的计划,距离裴承允查到他,时间甚至都没有过夜…… ——先是裴承州的流言,再是青楼女勾引裴承允。 ——换汤不换药,他究竟对毁人名声有什么执着啊。 ——这样愚蠢感人又坚持不懈的精神,真的有被感动到。 裴承允道:“无论他什么算盘,都不过竹篮打水罢了。” 赵瑾也不由点头。 裴二叔左不过就是从裴承志那得来的灵感,想用那女子故技重施,再来个孝期行欢,搞臭裴承允的名声。 裴承允的回敬自然不可能是只将那青楼女送去二房就完事的,这几日说不定还有热闹可看。 这时裴承州皱眉看向裴承允:“青楼花魁,入幕之宾不知凡几,而你清清白白,童贞尚在,这叫不吃亏?” 裴承允沉默一瞬。 他是真不觉得自己哪里吃亏,可这话不能说。 于是他摇了摇头。 裴承州这才没抓着他再说教。 赵瑾道:“州哥儿的说法是对的,若非是心上之人,最好不要与旁的女子有牵扯。”这是男德。 作为一个母胎单身,她对旁人自爱还是风流并不在意,不过若要她站队,那她当然是赞同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闻言,裴承州当即就得意起来了。 裴欢颜也点头:“母亲说的是。”作为女子,她自然是希望自己未来夫君能如自己二哥一样自觉的。 这样想着,她有些遗憾的看着裴承州。 有这样高度自觉性的,怎么就是自己哥哥呢。 裴承允……他还能说什么呢,一家子都明里暗里说他不自爱,可他的目标是封侯拜相,青史留名,女色情爱又算什么? 他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但很明智的另起了话头:“儿子查出了二叔,但并未查到是谁泄露我的行踪。” 能提前买通花魁叫她守株待兔,精准的找到他,显然不是临时起意能做到的。 赵瑾眼中闪过深思。 裴承允能这样说,证明他自己的人是没问题的,那裴二叔买通的人,不是皇宫里的人,就是那位李四公子的人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上书房里有人同裴二叔勾搭上了。 裴二叔智商不够毋庸置疑,可外表却很能唬人,多年来在外形象也不错,没人想到他只是个金玉其外的,所以若有人看不顺眼裴承允,又不愿脏了手,那就只能寻找合适的同盟了。 不过裴二叔显然不是一般人能驾驭得了的。 第64章 看看到底是怎么个事儿 裴二叔果然作茧自缚。 赵瑾关注着二房,翌日就有了消息——那花魁一大早就站在二房门口哭诉,字里行间指责二老爷始乱终弃。 她模样长得好,梨花带雨更是惹人怜惜,叫往来百姓也看的有些不忍,人天然就更同情弱者,此时这花魁就是如此。 虽也有人认出她是青楼女,可清风楼的花魁素来卖艺不卖身——暗地里到底卖没卖大家不知道,可至少从明面上来说,在百姓的观念里,这姑娘虽出自青楼,可还是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呢。 这可同白瑶青那回上门不同——至少这俩披了一层真爱的遮羞布,而二老爷这就是妥妥的始乱终弃,渣男做派了。 百姓们自然看不过眼。 二房倒是出来人要请那花魁进去,可后者得了裴承允的吩咐,为的就是搞臭二房名声,哪里肯进去,只站在府外哭哭啼啼,好不可怜。 裴二婶到底沉不住气,亲自出来同那花魁吵了一架,盛气凌人的态度更为花魁拉了不少同情分。 不知是不是那花魁哭的太真情实感,不消多时,反叫裴二婶怀疑起了裴二叔是不是真在外头偷吃了。 据惜夏暗地里的打探,事后二房夫妻俩可吵了好一回,裴二叔脸上都是裴二婶挠出来的指甲印。 听完后,赵瑾满意点头。 裴二叔想仿照裴承志的前车之鉴毁了裴承允的名声,裴承允就原路回敬他,路子一样,手段却比裴二叔高明多了。 裴二叔但凡有点脑子,也该反思反思了。 其实按裴承允的性子,本不该轻轻放过,不过不知为何,他就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没做旁的。 赵瑾猜应该同裴承珏那颇为神秘的二三事有关。 当然,这场不大不小的闹剧叫裴二叔名声臭了风评坏了,连带着平阳侯府流年不利命犯太岁的传言也多了一些。 赵瑾早就麻木了。 他说任他说,我依然做我。 刚听完惜夏的八卦,下头便来禀报:“夫人,大公子与白姑娘听闻世子受伤,前来探望,不知……” 虽然赵瑾明言断绝关系,不过侯府里的下人提起时依旧还是叫大公子。 在他们眼里,血脉总是断不掉的,若赵瑾日后后悔,保不齐裴承志就能回来,所以除了惜夏这几个赵瑾的心腹外,谁也不会将裴承志得罪的太狠,以免将来被清算。 所以面对裴承志的上门,守门的侍卫们并不像是对白瑶青一样不客气,虽然没叫他进门,但还是专程叫人进来通报了一声。 赵瑾不假思索:“不见。” “是。” 话是惜冬亲自去传的。 也没别的想法,就是单纯看看到底是怎么个事儿。 她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不过裴承志显然气性更大,也不能接受被下脸面,被拒绝后当即面带薄怒,冷笑开口:“我好心好意上门,却未想人家并不领情,也算我枉做好人!” 他说完就想拉着白瑶青离开。 白瑶青轻轻拉着他,劝道:“承志哥哥,二弟受伤,你本就担忧不已,眼下又说这些子气话做什么?我知夫人心中有气,可到底是亲生母子,哪有隔夜仇呢,再通禀几回,她总会见我们的。” “你就是心太软,旁人可不就瞧你好欺负了?”裴承志皱眉看着她,“我们好心上门探望,她却不愿见我们,既如此,我们走便是了,免得脏了人家侯府的地儿!” 闻言,白瑶青眼中闪过一抹着急,生怕裴承志真走了。 他们今日来是缓和关系的,而非加深矛盾的啊。 起先裴承志与侯府断绝了关系叫她隐隐有些不安,可那时他手上尚有余钱,他们的日子也过的安逸富贵,她便没有再想侯府如何,侯夫人不待见他们,他们也不必眼巴巴凑上去。 各过各的便是,只愿侯夫人后悔之时,不要低头来求他们。 可谁知京中花销竟这样大,衣食住行处处要钱,甚至连府中下人的月钱都是一笔不小的花费,没过多久他们就捉襟见肘,一度走到了卖宅子的地步,若非……那笔钱,他们如今哪还有余钱过日子? 她预想中侯夫人思念儿子终于妥协求他们回去的场景始终没有出现,倒是他们的日子越来越难过。 眼见着银钱又要见底,她才终于有了些紧迫感。 始终靠旁人接济终究不是办法,且那人手头也快没多少余钱了,而他们却耽搁不起,她们一大家子,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只平日里的燕窝药膳就是一笔大数字。 所以先前一听说裴承州受伤,她也终于有了借口劝裴承志回来,虽然她不喜、甚至可以说是厌恨侯夫人,可她愿意为了所爱之人让步。 足足劝了好几日,好说歹说裴承志终于答应了。 到底这是他的家人,她也不愿他同家中闹得太僵,若能搬回侯府,侯夫人不必再受思子之苦,他们的困境也解决了,两全岂不更好? 心念电转间,她悄悄扯了扯裴承志:“承志哥哥,你忘了我们的孩子吗,到底是一家人,也该叫他向侯夫人请安才是。” 裴承志微微皱眉,到底没再动作。 白瑶青看惜冬:“敢问这位姑姑,当真是夫人不愿意见我们,还是有小人阻挠,这通报没有入夫人的耳呢?” 正看着热闹,所以惜冬好脾气的回了她的话:“数满侯府,谁敢欺瞒夫人?” 裴承志不明白白瑶青问这话的意思,惜冬他自然认得,基本上春夏秋冬一出现,就足够代表赵瑾的态度。 白瑶青皱了皱眉。 虽然打着探望裴承州的名义,可她对裴承州却是提了万分警惕的。 抢走了裴承志的世子之位,他当然不希望他们回来威胁到他的地位。 想到这里,她心里紧迫更甚,直接道:“我便同姑姑直说了,烦请告知夫人,只要她向我道歉,我与承志哥哥便愿意回府,看在他和孩子的面上,我不会再计较她从前的种种针对和陷害,从此改口,唤她一声母亲。” 说完,她又补充道:“不过只望夫人谨记教训,莫要再与我为难,也不要妄想给我立规矩,否则我决不回侯府。” 惜冬:“???” 惜冬:“……” 惜冬一整个懵逼了。 第65章 主打的就是一个恩怨分明 第42节 白瑶青以为她被惊喜冲昏了头,冷声开口:“快些去通禀吧,莫要耽误了时辰,叫夫人知晓,有你好果子吃!” 裴承志心疼地看着她:“瑶青,你不必为了我如此,她既无情,这侯府不回也罢,何需你这样委屈自己。” “承志哥哥,你不必劝我,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这点委屈又算什么?” “瑶青……” 看着旁若无人的两人,惜冬短路的脑子终于接上了,然后缓缓发出了一个:“?” 他们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这时裴承志转头看她,皱着眉头:“还不快去?” 沉默半晌,惜冬终于找回了自己离家出走的声音:“大公子,奴婢称您一句大公子,是敬您为侯爷与夫人血脉,您是否有所误会?莫不是忘了您早已与夫人断绝了关系?” 白瑶青微抬下巴:“不过是夫人一时气怒之言罢了,母子间哪有隔夜仇,你一个小小的丫鬟懂什么,叫你通禀便去。” 他们今日上门,侯夫人得了台阶,岂会再拿乔? 除非她真的不怕失去这个儿子。 裴承志皱眉开口:“我本不愿意回来,不过瑶青有心,愿意为我周旋,我不忍拒绝,只望母亲以后要敬重瑶青,莫要再摆谱刁难,否则我不会原谅她。” 惜冬:“……”离了个大谱。 “还不快去?”裴承志眉头更紧。 白瑶青抚着微凸的肚子,昂起下巴矜贵高傲地看着她。 惜冬张了张嘴,还是无语凝噎。 此时此刻,她心里只剩下一句话——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这场面怎么搞啊。 她想理论,想骂脏,可神奇的好像在对方的脑回路里打败不了对方。 别回头夫人以为她给了这俩货什么暗示,然后又被缠上,她可怎么对得起夫人啊! 大世面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见了就得付出代价! 她以后再也不乱凑热闹了。 谁来救救孩子啊—— “哈哈哈哈哈脸大的笑死人了——”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嚣张狂放的笑声,霸道跋扈中又带着一丝少年气,久久不能停。 听着这道有些熟悉的声音,裴承志眉头一跳,心下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惜冬等人也看了过去。 只见侯府门口不知何时停了一辆华贵精致的雕花马车,一队侍卫围在周围,训练有素又肃穆冷厉,里圈还站着个面白无须的小太监。 而马车帘子正被一柄折扇挑起,露出了帘后人一张精致漂亮的脸,显然这道嚣张的笑声正是来自于他。 见被人看到了,他大大方方跳下马车,展开折扇,边摇边走了过来。 他模样漂亮气质却霸道肆意得很,再加之华丽的衣着和嚣张的步态,一段不算长的路硬生生被他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裴承志面皮抽了一下,不情不愿的行礼:“见过五皇子殿下。” 惜冬等人也忙行礼。 五皇子晃晃悠悠走至近前,鼻腔里才哼了一声:“免礼。” 他上下打量了几眼,嘴角浮起一抹不明的笑意:“这不是大才子吗,怎得站在家门口不进去?” 未等裴承志接话,他折扇一拍脑袋:“呀,断绝关系了不是?本殿下记性不好,给忘了,莫怪莫怪。” 裴承志咬牙:“小生不敢。” “有日子没见,怎得大才子落魄至此,今儿莫不是回府讨钱来的?”五皇子啧啧几声,“不必劳烦侯夫人,本殿下给你便是了。” 说着,他手一伸,小太监忙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子放在他手上, 五皇子随手往裴承志跟前一扔:“三瓜两枣的也不多,你且用着,没了再来找本殿下要,好歹同窗几年,咱没有不给的。” 金子滚落几圈,正好掉在了裴承志脚下。 他脸色顿时铁青。 “呦,这什么表情,看不起这一锭金子啊?”五皇子挑眉。 小太监陪着笑搭话:“一锭金子可不少了,像裴公子这样的普通人家,一锭金子够过一年有余了,奴才瞧着,可不像瞧不上金子的模样。” “不是瞧不上金子,那就是瞧不上本殿下了?”五皇子慢悠悠拖长语调。 “可不是,如今可什么人都有了,蔑视天家竟也毫不遮掩。”小太监附和。 主仆两人阴阳怪气的对话,叫裴承志额间青筋都爆了出来。 他攥紧拳头,紧咬牙关:“小生不敢,殿下误会了。” 五皇子眼神微眯,忽地脸一沉,冷笑出声:“误会?本殿下瞧你上门闹事,可理直气壮得很呢,怎么,还当你是侯府世子不成?一介平民在侯府门口闹事,还恬不知耻侮辱侯夫人,侮辱我父皇亲封的诰命夫人,这不是蔑视天威是什么?” “殿下误会了,小生母子间的事,如何能当得蔑视天威?清官尚且难断家务事,还望殿下自重。”裴承志沉声开口。 五皇子毫不客气:“还母子?你跟谁俩呢,人家都跟你断绝关系了,你还不知羞耻的上门来闹,可要点脸吧,还读书人呢,地痞无赖见了你都得叫声祖宗,出去可别跟人说你跟本殿下一个太傅,本殿下要脸!” 裴承志面皮抽动,想说什么,却被五皇子抢白,继续输出—— “瞧本殿下又忘了,孝期行欢有子那个不就是你吗,再畜生的事都干过了,侮辱个生母算什么,侯夫人才是真倒霉,摊上你这么个畜生玩意儿,还你们母子?可别沾染人家了,没见人都不稀得搭理你,你要是本殿下的种,指定刚出生就给你扔粪坑里淹死,还留你十六年,可别想这美事了……你瞪什么瞪,骂的就是你个不要碧莲的玩意儿,搁这装什么装,打量谁不知道你个狼心狗肺白眼狼的真面目呢,识相的就麻利带着你姘头滚边儿去,你们不知道丢人,可别污了本殿下的好名声!” 话落,他打量了几眼白瑶青,后者被他的眼神气势吓到,不由往裴承志身后缩了缩。 裴承志忙握紧她的手,用身体挡住她,同时阴寒的盯着五皇子。 五皇子嗤笑一声,又打断他要出口的话:“真不知你那才子名声是如何传出来的,不止蠢笨恶毒,眼睛还瞎,褪去侯府光环,全身上下竟身无长处,也就长的还算过得去,偏生体虚身弱,便是去卖身做男宠,怕都卖不出好价钱!” 这侮辱堪称人身攻击了。 裴承志攥紧拳头上前一步,被白瑶青死死拉住。 “呦,当街行凶暴打皇子?”五皇子来了精神,使劲儿把头往他跟前递,“来来,你照这打,使劲儿千万别客气,不打你没种!” “承志哥哥……”白瑶青死死抱着他,见势不对忙道,“我的肚子,我肚子疼……” 裴承志变了脸色,忙回头看她:“怎么了,是不是被我伤到了?” “快,快找大夫……”白瑶青捂着肚子不抬头。 裴承志慌了神,忙扶着她就匆匆离开。 五皇子看着他的背影嗤笑:“没种的男人!” 小太监笑道:“那是当然,他哪及殿下您万中之一的勇猛……嘿,奴才说错了,他都不配同您相提并论!” 五皇子舒展眉头,洋洋得意。 门内,赵瑾脸色复杂。 五皇子看不惯裴承志,她早就知道,就是不知他对平阳侯府是个什么看法,可别因为一个站队的裴承志就迁怒无辜。 她骂不过五皇子。 四皇子和七皇子能被他喷的统一战线,她现在一点也不奇怪了。 “侯夫人来了?” 五皇子眼尖得很,看见她眼睛一亮,就抬步走上前。 赵瑾忙行礼,不过未过一半就被一柄折扇拦住,抬头正是五皇子慈眉善目的脸:“夫人不必多礼,今儿本殿下只是来探望同窗,不必拘泥礼数。” 看着两个侍卫手里颇为丰厚的礼品,赵瑾信了一半。 仿佛是明白她心中顾虑,五皇子大大咧咧就直言:“本殿下不待见的是那个眼瞎狗肺的畜生玩意儿,同侯府旁人并无干系,夫人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小太监也笑道:“咱们五皇子是最明辨是非的人,可不会无故迁怒。” 五皇子殿下,主打的就是一个恩怨分明。 第66章 有些脑子在身上 闻言,赵瑾笑着点头:“殿下慧眼通透。” 这位显然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她也就没有多客套,毕竟事都摆在明面上。 五皇子显然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得了,本殿下去看子翼,夫人自便吧,不用客气。”子翼是裴承州的表字。 他自在的像是在自己家,赵瑾点头应下,转头吩咐底下人好生伺候着。 五皇子慢悠悠左瞧右看,中途遇上了出来迎的裴承允,顿时就笑了:“许久不见,慎之依旧风采照人啊。”裴承允表字慎之。 裴承允唇边带出浅笑:“殿下也风趣依旧。” 五皇子同他并肩而行,闻言摇了摇折扇:“须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即便上书房里每日见,本殿下依旧念着你呢。” 他挑起一边唇角,整个人看起来都没个正形,再加上那一身狂妄且带着淡淡匪气的气质,全凭一张顶好的相貌撑着。 “多谢殿下抬爱。”裴承允温声道。 “好说好说。” 两人随口说话间,已经到了宁安院。 看到拄着拐杖单脚站在院子里的裴承州,五皇子挑了挑眉:“呦,能下地了?” “见过殿下。”裴承州不伦不类的行了个礼,咧嘴一笑,“这点子伤算得什么,没几日舞刀弄枪都不是问题。” “好身体!”五皇子一拍他肩膀,称赞道。 裴承州得意一笑,转眼看见笑意温浅的裴承允,下意识一僵。 虽然老三笑的很好看,可就是有能耐叫人心里发毛。 他干笑两声:“殿下里面请。” 五皇子摇着折扇,从善如流的走进去。 三人落座,五皇子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贼人张狂至此,那群老东西可算是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嚣张了,日后看他们哪来的老脸参本殿下!” 裴承州接话:“光天化日行凶不假,可藏头露尾连个真面目都不敢叫人瞧,可见还是畏缩如鼠,要我说,贼人是假嚣张,殿下您才是真嚣张啊。” 第43节 这样的大实话并未叫五皇子生气,相反他还昂首挺胸,大笑出声:“那是,本殿下从来光明磊落,想办谁都不稀得遮掩,哪像他们,畏首畏尾丢人现眼!” 裴承州赞同点头:“正是如此。” “不过背后是谁主使,可有眉目了?”五皇子话头一转。 裴承允接话:“大理寺还在查,顺天府也在旁协助,暂时尚未有结果。” “靠他们?”五皇子目露鄙夷,“还不如自己查!” 显然他很是瞧不上这两个地方。 裴承允颔首:“我们自也要查的。” 五皇子点点头:“别指望那群尸位素餐的废物,真不知我父皇心不心疼每年那么多俸禄,喂条狗都有声响了,偏生有去无回还得反咬一口,还不如都给了本殿下,京城必定给他管的妥妥当当。” 闻言,便是心大如裴承州都忍不住嘴角一抽。 给你? 京城怕不是药丸! 五皇子殿下除恩怨分明外,最鲜明的特点就是有仇必报,而且一般不过夜,主打的就是个快意恩仇。 他不止自己搞,还极爱鼓动怂恿旁人搞,看热闹什么的简直是他老人家一生最爱,京城交给他,每日鸡飞狗跳都算国泰民安了。 正在几人谈话间,外头有小厮来报:“禀五皇子殿下,世子、三公子,大姑娘做了点心和药膳过来,正在外候着。” 闻言,屋内静了一瞬。 裴承允脸色未变,只是眼神微沉一瞬,裴承州却是直接皱起眉头。 五皇子上门的事眼下只怕整个侯府皆知,裴欢颜作为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自该避嫌才是,哪有这样上赶着凑上前的道理? 便是她不懂事,她身边的丫头也不懂事吗? 倒是五皇子微微挑眉:“大姑娘想是来看子翼的,请她进来吧。” 他话一出口,便是裴承州两人你想阻止都没法。 小厮应声下去。 不多时,裴欢颜袅袅婷婷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外。 她发饰简单却优雅不俗,一袭嫩绿衣衫,上缀小颗珍珠,细软的腰间压着一枚质地精巧的玉佩,脚上软底绣鞋上是精致的蜀绣,顶尖还嵌着一颗饱满圆润的珍珠。 她长相本就偏娇弱,这身打扮着实将她的优势展现的淋漓尽致,衬得整个人都俏丽活泼,明媚可人。 显然是用心打扮过的。 裴欢颜进来后看到五皇子,似乎惊讶一瞬,而后眼中慌乱一瞬,忙屈膝行礼:“臣女见过五皇子殿下,不知殿下光临寒舍,斗胆冒犯,还望殿下恕罪。” 慌而不乱,加之她这番话,整个人落落大方又举止有度,一个知礼懂进退的大家闺秀形象瞬间活灵活现。 可在场哪个不是人精? 便是裴承州虽也算莽撞冲动,却并不傻,哪里看不透她的心思。 不知道五皇子来府,外头那一队侍卫和太监是没影了还是她瞎了,好端端看不到? 五皇子饶有兴趣,裴承州的脸色却愈发不好看了。 裴欢颜低着头有些忐忑,幸而五皇子没叫她尴尬太长时间就善解人意的开口:“不知者无罪,大姑娘不必往心里去。” 闻言,裴欢颜放下心来,眼中闪过一丝喜悦。 她接过身后丫鬟的食盒打开,一一放在桌上:“二哥身子虚弱,合该好生补补,臣女便做了些可口的点心和补身子的药膳送过来,殿下若不嫌弃,可尝尝合不合口味,不过药膳是二哥的,您可不能吃。” 说话间,她偏头一笑,眉眼间隐见狡黠,又多了些不知名的亲近,无端便能叫人心生好感。 不得不说,今日的裴欢颜是真的有些脑子在身上的。 五皇子扬唇笑了一声,不客气的拿起精致的点心就扔进嘴里,他不住点头:“不错,大姑娘手艺甚好。” 裴欢颜却并不居功,语带谦虚:“都是膳房嬷嬷教臣女的,粗浅手艺,比不得殿下往日珍馐,只叫您尝个新鲜趣味便是臣女之幸了。” 五皇子就爱听大实话——奉承话他一向当实话听。 他笑容更深了些,摇着折扇眉眼生风。 第67章 令妹……颇为有趣 裴欢颜也不多话,亲手盛了药膳送到裴承州手边:“二哥快些喝吧,莫要等药膳凉了,那可补不了身子。” 裴承州搁在桌边的手抽动一下,生气之余竟有些受宠若惊,抬头却正看到裴欢颜略带警告的眼神,他咬了咬牙,憋屈的端起碗一饮而尽,入口却一片苦意,舌尖都涩的发麻,激的他眼皮都抽了一下。 这特么是药膳?! “二哥慢些,又没人同你抢,你若喜欢,我每日给你做一回便是了。”裴欢颜声音温柔又不失俏皮。 裴承州却听得一身鸡皮疙瘩。 接过裴欢颜亲手递过来的帕子,他面无表情的想着自己究竟造了什么孽。 如果他真的有罪,请不要让裴欢颜来惩罚他。 五皇子也不知有没有看到他的反应,还在兴致盎然的同裴欢颜说笑。 裴承州皱了皱眉,看向裴承允。 接到他的眼神示意,裴承允这才开口:“明日是周太傅的课,不知殿下功课可做完了?” 一句话叫五皇子唇边笑意瞬间消失。 五皇子殿下天不怕地不怕,就烦一个周太傅——对,是烦,不是怕! 天杀的老不休的真敢跟他干,而他父皇甚至宁愿委屈儿子都不委屈糟老头子,五殿下只能给他三分薄面,意思意思捧他个人场。 裴承允这话可戳人心窝了。 他黑着脸起身:“今儿不巧,本殿下还有些小事处理,改日再来看你。” 裴承州也挣扎着起身行礼恭送。 裴欢颜不甘心也无计可施,只能暗暗瞪着裴承允,想要跟上去送却被裴承州死死拉住,于是回头使劲儿掐着他。 此时五皇子与裴承允已经走到了院外。 五皇子咬着牙,隔空用折扇点了点他。 裴承允依旧脸色淡然:“今日多有失礼,望殿下容谅。” 听到这个,五皇子顿时不气了,挑眉道:“无碍,只是你们侯府的下人是该管教管教了,本殿下来府却不知通禀主子,反叫姑娘家见了个正着,亏得本殿下是个脾气好的,不然非得给你平阳侯府再传出个污名不可。” 这就是挖苦了。 裴承允依旧颔首:“多谢殿下提醒,慎之一定谨记。” 慢悠悠走着,五皇子摸了摸下巴:“本殿下一向是个直来直去的,便同你交个底,令妹……颇为有趣,若你我二人有幸结亲——” 他话没说完,裴承允眼神便沉了一瞬,不过转瞬就消失无踪。 “小妹的婚事自有母亲做主,慎之虚长她一岁,却无甚大用。”他淡声道。 五皇子一把搂上他的肩,哥俩好道:“这就见外了不是,咱俩谁跟谁,我还不知道你?你若应了这桩婚事,侯夫人还能反对不成,我瞧令妹也乐意得很呢,你可别担心,就凭咱哥俩这交情,将妹妹交给我,你放一百个心,要尊荣给尊荣,要脸面给脸面,本殿下绝不说个不字!” 见裴承允摇头要拒绝,他摇了摇他的肩,拉长声音:“怎么样啊?大舅哥?” “殿下莫要闹了。”裴承允微微笑道,“小妹才十三,且尚在孝期,实在不宜谈婚论嫁。” 这话也就是托词。 五皇子自然听得出来,他摇了摇头,也不生气,反倒挑挑眉,对裴欢颜更多了几分势在必得的决心。 裴承允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话。 送走五皇子后,他便回了宁安院。 裴承州正急忙抱着手臂呼气,眉头皱的死紧:“臭丫头下手没轻没重,不知道你二哥我细皮嫩肉么……真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活该!”裴欢颜冷哼一声,“敢挡我的姻缘,掐你几下都是轻的!” “什么姻不姻缘,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知不知羞,还上赶着跑人家跟前来卖弄,真当谁是蠢货,看不透你那点算盘!”裴承州反唇相讥。 “看透又如何,我这样一心一意爱慕他却演技手段都拙劣的姑娘,不正好戳中了男人心里那点子虚荣么,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没见他乐得陪我演?”裴欢颜有理有据。 “你爱慕他?”裴承州瞪大眼睛,“乖乖,我可真没看出来!就看出来你馋人家身份了。” “爱慕如何界定?由你界定吗?”裴欢颜丝毫不惧,“我爱慕他俊美的容貌,爱慕他天潢贵胄的身份,爱慕他能带给我尊荣,谁能说这不算爱慕!” “……” 听着里头的话,裴承允捏了捏眉心。 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该心疼妹妹多一点,还是心疼五皇子多一点。 一个两个的,没有感情,全是贪利。 他缓缓走了进去。 裴承州一看见他,立即扬起手臂叫苦:“三弟你瞧瞧,这妹妹还能不能要了,为个男人这样折磨亲哥哥,八字还没一撇就胳膊肘往外拐,这要成了还了得?” 看见手臂上的青紫,裴承允皱了皱眉,淡淡看向裴欢颜。 裴欢颜下意识坐直身体:“不是,三哥你别听他瞎说——” “你干的?”裴承允看着裴承州胳膊上的青紫。 “是,可是我——” “回去抄礼记。”裴承允打断她的话。 “……凭什么?”裴欢颜不服。 “长幼有序,你今日本就莽撞冒犯贵客,还虐待兄长,罚你抄礼记有何不对?” “虐待?”裴欢颜指着自己,不可置信。 裴承允眼风一扫:“药膳是什么?” 裴欢颜心虚的移开视线:“就……就是药膳啊。” “呸!”裴承州头一个不答应,“这玩意儿要是药膳,老哥我头拧下来给你踢!” 面对两人的凝视,裴欢颜撑不住,终于小声开口:“是……是黄连……” 第44节 裴承州睁大眼睛,不可置信中又含着一丝委屈。 ……他罪不至此。 裴欢颜解释:“点心也要现做,本就浪费时间了,哪还有空做药膳,我见正好有黄连,就……” 主要是一想起裴承州对自己颐指气使叫她端茶递水的前几日,她脑子里就不可抑制的想给他点苦头吃。 不是叫她伺候吗,那伺候给你看就是了。 裴承州蹭的起身,因为动作过快差点站不稳,裴承允皱眉扶着他,转头看向裴欢颜,眼神淡然却隐有一丝压迫感。 裴欢颜心里一紧。 正在此时,外头下人们的行礼声传来:“见过夫人。” 第68章 五皇子冲着什么来 闻言,三人皆都顿了一瞬。 赵瑾很快进来了,她眼神直直扫向裴欢颜,目中严厉不言而喻。 裴欢颜同双胞胎一起乖乖起身行礼:“给母亲请安。” “坐吧。”赵瑾走到主位上坐下。 宁安院的丫鬟忙上茶上点心。 “你们方才的争执我也听了一耳朵。”赵瑾道,“颜儿与州哥儿的事先不论,我只问你一句话,五皇子来府,你知不知道?”她直直看向裴欢颜。 裴欢颜小声开口:“我……知道。” “明知有外男,依旧还往跟前凑。”赵瑾反问,“你可知错?” “颜儿知错。”裴欢颜抿了抿唇。 赵瑾一看便知她并没有当回事,认错认的比谁都快,就是坚决不改。 其实作为现代人她并没有觉得裴欢颜这做法有什么不对,喜欢就是要大胆争取。 可在礼教森严的古代,这做法就有些不妥了,诚然这里女追男的例子也有,可在时下大多数人眼里,这就是不端庄不安分,尤其裴欢颜还是个在意旁人眼光的性子。 “你当真知错了?” 赵瑾看着她。 裴欢颜不自觉的移开视线,继而不甘心地开口:“知不知错又如何,我并没有错,我喜欢五皇子,想做五皇子妃,父亲已经没了,再没有好人家会念着平阳侯府的权势来求娶我,我想要高嫁,不靠自己又能靠谁?” 赵瑾眼神沉了下来。 “所以你便笃定,我与二哥不会大有作为,撑起侯府。”裴承允淡声道。 裴欢颜移开视线:“我没有这样说,可父亲的功绩有目共睹,想要达到他那样的成就何其之难,便能到那一步,必定又要数年之久。”而她的花期却只有这几年。 她言下之意,三人都听懂了。 裴承州脸色也难看起来。 赵瑾缓缓道:“所以这就是你迫不及待着红穿绿,不顾尚在孝期,不顾自己和两位兄长的名声,一意奔着权势去的原因?” “我知如此会叫自己名声不好,可与两个哥哥又有何相干,母亲不必这样与我套名头!”裴欢颜硬着声音。 赵瑾道:“五皇子是你哥哥的客人,你进的是你哥哥的院子,如何能与他们不相干,你自己自作主张,可落在旁人眼里,只会说我平阳侯府势弱,需要靠姑娘翻身,说你两个哥哥卖妹求荣,吃相难看!” 裴欢颜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更不必说你还尚在孝期,你父亲他乡埋骨不足半年,你便有心思谈婚论嫁,你是如何想法,传出去旁人又会如何鄙夷于你,皇室又会不会要这样的皇子妃,你当真没想过么?!” 裴欢颜脸色终于白了起来。 孝期不可轻易出门,她见五皇子的机会本就少,今日他上门,她只想着不能放过,哪里想得到这么多。 赵瑾再次问她:“你知错了么?” 裴欢颜眼泪倏而掉了下来:“我……我知错了,母亲,现在该怎么办,我已经……五皇子已经离开了,他已经知道了,我该怎么办……” 赵瑾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哪里是知错了,分明是害怕了。 而她害怕的,却只是自己名声有损,怕自己在五皇子心中落下不好的印象。 裴承允道:“五皇子不是爱说闲话的人,今日之事不会传出去。” 裴欢颜心里松了一口气,眼泪却止不住。 裴承州心里有气,但还是看不过去,别扭的给了她一块帕子。 赵瑾缓了声线:“你想嫁高门,嫁皇家,这并不算错,可你行事太过莽撞,想法也太过简单,全然不顾后果如何,顾头不顾尾,这样的性子……”如何能嫁到那种吃人地方。 后半句话她没说出口。 裴欢颜低着头抹了抹眼泪。 赵瑾道:“我们是一家人,你有何想法,都可以与我们明说,母亲与哥哥没有不盼着你好的,若五皇子当真是良人,母亲便是舍了脸面去求皇后娘娘赐婚又如何,你哥哥们虽尚未入朝,可也不是毫无能耐,哪有叫你自己谋划的道理?” 自己悄摸摸谋划就罢了,还搞的破绽百出,把柄遍地。 “只望你日后行事前,三思后行,多顾虑一二,想想自己,想想家人。” 裴欢颜低着头小声回答:“我知道了,母亲的话,颜儿一定谨记。” 赵瑾点头:“还有你与你二哥的事……” 裴承州咳了一声:“也没什么要紧,兄妹间打打闹闹很常见,母亲不必放在心上。” 裴欢颜两手揪紧衣摆,又红了眼眶:“……谢谢二哥,颜儿知错了。” 裴承州反而有些不自在:“没事没事。” 赵瑾最后道:“今日是你之错,便如你三哥所言,罚你抄礼记一遍,如何?” “颜儿知晓了。” 赵瑾点头。 礼记虽然字数有点多,可她并未限时,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算。 礼记终究治标不治本,也没必要浪费时间在这上头。 更重要的还是裴欢颜的教育问题。 她是真的发愁,明眼见的好像有些长歪了,可她也没有教育孩子的经验,灌输大道理孩子也听不进去,单纯叫她读书明理又用处不大,一时之间竟有些无计可施。 裴欢颜回去后,赵瑾并未第一时间离开,而是转头看向裴承允。 裴承允的点头:“五皇子有意结亲,不过儿子拒了。” 裴承州没想太多,当即就接话:“不是,你怎么就给拒了,小妹的心思你还不了解么,好歹回来问问咱们,问问母亲呀。” 裴承允反问他:“五皇子冲着什么来,你当真想不透吗?” 五皇子与裴欢颜素无交集,能叫他短暂接触片刻便定下结亲之意,说是贪图平阳侯府的人脉地位、平阳侯留下的斐然功绩,以及裴承州两兄弟未来可期,都比一见钟情非卿不娶要靠谱的多。 皇家没有傻的,更没有蠢的。 便是表面跋扈张扬的五皇子,都也不会是个表里如一的单纯性子。 裴承州皱了皱眉:“可小妹喜欢五皇子,便是五皇子目的并不单纯,可只要有利可图,只要我们兄弟俩足够得用,她的地位便会足够稳当。” 闻言,赵瑾倒是高看了傻儿子一眼。 能说出那番男德发言的人,倒是对后宅之事看的足够清楚,也并不妄求一定要自己与家人都得到真爱才罢休。 审时度势这点还是不错的。 第69章 小妹似乎情绪不太对 裴承允没答话,转而看向赵瑾:“母亲,小妹不适合入皇家。” 何止不适合入皇家,便是高门都够呛。 倒不是说身份不够,相反以平阳侯的功绩和地位,他的女儿做皇后都不是没希望,只是裴欢颜的性子却实在……简单单纯又有些难以言喻。 说难听一点,就是自己傻,还总以为旁人跟她一样傻,妄想用自己的智商水准来衡量对待别人。 偏生手段心计都拙劣到极点,叫人一眼便能看透。 实在不知该说她是单纯还是蠢了。 皇家不必说,便是寻常的皇子后宅都有够阴私腌臜,更别说一些应酬往来,人脉交际,单是时而对上后宫那群女人就够叫她喝一壶了。 日子艰难不必说,高门后宅也并不简单到哪去。 赵瑾自然也明白。 她也没怎么想过叫裴欢颜入高门,除非当真有良人可依。 不过这个可能性趋近于零就是了。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颜儿的以后我会安排妥当,不会眼睁睁叫她钻进那吃人的地方。” 裴承允道:“以小妹的性子,不适合去太复杂的人家,最好家世不高,只要人品无瑕,家中简单即可,有平阳侯府和我们兄弟压着,小妹的日子必然安逸富足。” 他甚至都不要求未来妹夫才能有多高,左右有他提携着,前程不会差到哪去,当然也绝不会多好就是了。 否则被他翻了身,届时有良心的还好,没良心的不念恩便罢,说不得还要反咬一口。 赵瑾点头:“正是如此,你若有中意的人选,便先瞧着,考察三年,是人是鬼也该能确信八成了。” “儿子明白。”裴承允应下。 眼见着母亲和弟弟三言两语就定下了小妹的未来,裴承州慢半拍的看着他:“不是,你还真有中意的啊?” 裴承允颔首。 “可小妹更喜欢高门……”裴承州皱着眉,不太赞同他们自顾自的决定,“无论五皇子为了什么,他既有心求娶,总该告诉小妹一声,叫她明晓才好,这样不顾她意愿的做法不对。” 裴承州是个实诚孩子,平常虽与裴欢颜打打闹闹,可还是很关心这个妹妹的。 妹妹想要的东西,在没有伤天害理触犯律法的前提下,他觉得尽所能为她达成目的也未尝不可。 只是喜欢权势尊荣罢了,谁不喜欢这玩意儿呢,又不是什么大事,充其量就是她手段做法不太对,他们慢慢教就是,总不能为了他们清净省事,就罔顾妹妹的意愿,自顾自决定她的前程人生。 第45节 赵瑾闻言,一时却没有说话。 叫裴欢颜知道五皇子求娶……那真是闹到天翻地覆也要嫁了。 可便是五皇子品性端正,她也不会点头答应。 二皇子夺嫡势头已经很明显了,与他同在一条船上还深受帝宠的五皇子就是个活靶子,即便日后二皇子能成事,眼下五皇子该受的攻击还是得受,夺嫡之争还不知如何激烈,五皇子能不能全须全尾都未可知。 更何况二皇子未必能成事。 她与裴承允对视一眼,后者道:“男婚女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时需要子女自行决定?” 裴承州摇头:“不是叫小妹决定,而是至少该叫她知晓,自己参与其中,如她明显不爱寒门,你们却叫她低嫁,实在不妥。” “小妹入高门,入皇家,若日后受了委屈,谁能给他撑腰?”裴承允问他。 裴承州想说自己拼尽军功也要护着她,可看着裴承允的视线,却恁地开不了口。 皇家是最不讲道理的地方,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裴氏后人忠君爱国是刻进骨子里的,难道要他来做这个乱臣贼子不成? 裴承允淡声开口:“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以为母亲便能不想叫她如愿吗?可她性子如此,皇家高门玩不转,只有低嫁,妹夫永远被我们兄弟压着,才不会敢造次,小妹的日子也就会越好过。” 他说的在情在理,裴承州一时也沉默了。 赵瑾道:“便这样吧,此事日后谁也不许提起,夺嫡之争,不是眼下的平阳侯府能掺和进去的。” 裴欢颜轻易不出门,也不必在意她会不会遇见五皇子又续上缘分。 裴承允恰好抬头,两人眼神相撞,皆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她与裴承允是一类人。 纵然她疼爱裴欢颜,可这份疼爱有限,并不足以叫自己牺牲一切成就她所愿,她向来只为自己而活,纵然对裴欢颜有感情和责任,在一定程度内她愿意让利,可同样的道理,感情有限。 裴承允显然也是同样想法。 一个裴欢颜,不能造成平阳侯府现有的局势立场变化。 现在也不到站队的时候。 “对了,小妹似乎情绪不太对,母亲可知原因?”裴承允道。 “今日这般……小妹情绪不对很正常吧。”裴承州道。 裴承允点头:“也是,大抵是我想多了。” 赵瑾微微皱眉。 能叫裴承允单独提一句的,她不觉得会是废话。 先前裴欢颜不待见周念慈时,她也曾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不过后头裴欢颜言行也正常,她就没再多想。 说来她最近是有些疏忽闺女了,后者除了每日请安用早膳,同她接触也不多了。 原以为是因为她忽然知道上进,不过听裴承允这意思,好像不太对头。 “我知道了。”赵瑾点头,“我得空会同她好生聊聊的。” 裴承允微微颔首。 因为记着这桩事,赵瑾翌日处理完铺子里的事后,就去了芷兰院。 彼时裴欢颜正坐在桌前听女先生授课,不过她眼神涣散,手上无意识拿着笔戳着桌面,显然是神游天外去了。 窗外,见到这一幕,赵瑾皱了皱眉。 这模样可不像没事。 第70章 裴欢颜有问题 赵瑾没有打扰,而是等到女先生授完课,才进了书房。 看到她,女先生行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母亲?”裴欢颜有些惊讶,起身迎上来,福身行礼。 赵瑾走到软塌上坐下:“坐吧,可有日子没同你好生聊聊了,如何,先生教的可还好,近日功课难不难?” “先生教的自是好的,功课我也有按时完成的,不难。”裴欢颜坐在她身边。 赵瑾转头打量她几眼。 大抵是因为昨日五皇子之事,她情绪并不是很好,整个人都有些恹嗒嗒的,打不起精神。 “颜儿有心事?”赵瑾直接问道。 裴欢颜双眼睁大,似乎懵了一瞬:“心事?大概有吧,昨日……昨日我做了错事,心中有愧,仅过了一夜,自然无法释怀。” “你年纪还小,做事难免不周全,以后记得同母亲和哥哥多商量,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赵瑾温声开口。 孩子打骂不得,打骂了也没用,裴欢颜这个性子,讲道理也一耳进一耳出,赵瑾只能同她好好谈谈心。 裴欢颜乖乖点头:“我知道的,母亲放心,我以后一定三思再后行。”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诚恳认错,却坚决不改。 赵瑾叹了口气:“你明白便好,不过母亲瞧着,你似乎还有心事?” “还有?”裴欢颜又懵了一瞬,“母亲看错了吧,要说心事,我心头只有五皇子那一桩,除此外再没旁的了。” 说完,她顿了一下,又有些小声地道:“若母亲能帮颜儿全了这场念想,颜儿余生都心头无挂碍了。” 赵瑾没回这话,反问她:“你说喜欢五皇子,可从前你甚至从未同他说过话。” “这有什么要紧,喜欢又不非要同他有何接触,喜欢就是喜欢。”裴欢颜理所当然。 “那若日后有旁的皇子求娶你呢?” “当然嫁呀。”裴欢颜道,“我喜欢五皇子,又不是不喜欢其他皇子……母亲是有法子叫颜儿如愿吗,是哪位皇子?” 说到最后,她眼睛终于亮了起来,期待的看着赵瑾。 不过转瞬她又补充道:“当然,几位成婚的不必说,咱们侯府的姑娘没有做妾的道理,剩下几位里,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还好啦,颜儿都可以,不过六皇子不行,他母妃只是个昭仪,位份太低,外家也并无助力,他本人更是个不争不抢又窝囊的,与其做这样的皇子妃,还不如做个有实权的宗室王妃呢。” 闻言,赵瑾总算高看了她一眼。 并没有只盯着最受帝宠的五皇子不放,也并没有仅非建文帝的儿子不要,好歹还不算无可救药。 不过就是眼光不行。 赵瑾虽没有见过倒霉蛋六皇子,不过听传闻与双胞胎时常的描述,这位要么韬光养晦等待时机,要么于大位无意刻意藏拙,总之绝不会像是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无能。 还是那句话,皇家没有简单的孩子。 比起四五七这三个情绪冲突外露的,她反而更看好老六。 看着裴欢颜期待的视线,赵瑾无奈道:“你才十三,婚配之事不急,总要母亲先仔细给你挑挑。” 裴欢颜有些失望,不由提醒她道:“十三也不小了,人家这个年纪的都在相看了。”话落,她许是想到了三年孝期,顿了一下,最终不情愿道,“也不急,不过母亲若有中意的人选,一定要先告诉颜儿一声哦。” “知道了。”赵瑾捏了捏她的鼻子。 母女两人聊了会儿,话题逐渐从五皇子过渡到被五皇子骂了个狗血喷头的裴承志身上。 “五皇子倒是真性情。”赵瑾真心赞叹道。 那日在门内,她听得真是舒服极了。 “那是自然,颜儿看中的人哪有不好的。”裴欢颜翘了一瞬尾巴,转眼又有些迟疑的说起了裴承志,“其实……大哥受到的教训也够了,母亲……不如叫他回来吧?” 赵瑾看了她一眼:“他与白瑶青分不开,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你愿意叫她跟着进府?” 提起白瑶青,裴欢颜眉眼间溢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厌恶,不过她还是道:“大哥非她不可,我们……又能怎么办,大哥一辈子与她在一起,我们就一辈子不叫大哥回来吗?” “就你大哥干的畜生事,叫他回府,母亲都亏得慌。” 裴欢颜微微蹙眉:“可是大哥同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难道就要这样疏远了吗?” 赵瑾摸了摸她的头:“此事你不必管,母亲自有主张。” 裴欢颜只能应下。 两人又聊了会儿旁的,赵瑾才起身离开。 刚走出芷兰院,她眼神就沉了下来:“查一查大姑娘最近都与何人来往过,还有芷兰院所有人,尤其是大姑娘那两个贴身丫鬟,都给我仔仔细细查清楚。” 上回那个伙同谢松的丫鬟赵瑾已经处理了,如今这个新提上来的二等丫鬟,也算是裴欢颜的心腹了。 惜夏应是。 赵瑾点头,抬脚往正院回去。 裴欢颜有问题。 相处了几个月,她也算了解这个闺女了,今日她这般模样看似正常,可赵瑾不着痕迹的观察了她一番,得出的结论是——她在心虚。 裴欢颜脑子不聪明,演技也平平,可在这件她不知瞒了多久的事上,却异常敏锐和聪明,几乎是发动了自己所有的演技和脑子,先前连赵瑾都骗了过去。 由此也叫赵瑾更为好奇和隐忧——裴欢颜到底干了什么事,能叫她心虚成这样,还费尽心思瞒着,不敢透露给家里一丝一毫。 惜春轻声安慰:“夫人也莫要太担心,大姑娘和大公子不一样,平日里最是孝顺不过,便是心里压着事,左不过就是姑娘家的小心思罢了,当不得什么事,您宽心些。” 赵瑾没说话。 再蠢的人都能办成大事,更别说裴欢颜只是不算聪明。 她也很想告诉自己不算事,可方才的直觉告诉她,这事只怕小不了。 不过惜春有一点倒是说的不算错。 裴欢颜是比裴承志好上百倍的,人就是要靠对比的。 一想起裴承志,她觉得自己甚至可以原谅这个世界,一个裴欢颜算什么。 方才她提起叫裴承志回府,赵瑾面上没有波动,可心里观感还算不错,只提裴欢颜没有因为裴承志丢了前程和世子之位就对他弃如敝履这一点,就算她有良心了,毕竟从前裴承志待她是真不错。 至于是当真有心,还是做做表面功夫,倒是不必非要看个清楚明白。 人心总是经不起深究的。 第71章 只有平阳侯府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第46节 距裴承州遇刺也有快十日了,大理寺也大张旗鼓地查了十日,最后终于给这桩满京关注的案子做了交代。 ——当日刺杀平阳侯府世子和三公子的贼人系南疆图尔买通京郊山贼之故,如今已尽数伏诛。 图尔与平阳侯府的纠葛人人知晓,平阳侯退其两次,最后一次被图尔设计尸骨无存,从表面上看,图尔记恨平阳侯,甚至恨不能断其后好像并没有问题。 大家也都接受了这个理由。 至于图尔是如何远行千里,只为来京买通山贼给平阳侯儿子一个痛快,而一向老实的山贼又为何敢接单,最后山贼又为何那样巧的尽数伏诛没个活口…… 大家都心照不宣。 虽然对于京城还有这样嚣张而不将王法放在眼里的人这一点,他们心里也犯嘀咕忌讳着,不过显然平阳侯府是得罪了了不得的大人物了,连大理寺都只能点到即止。 那接下来就不是他们该深入插手的事了,免得一不小心也步了平阳侯世子的后尘。 赵瑾也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了。 无论背后是龙椅上那位还是旁人,在没有明确证据或是压力前,大理寺都不会选择得罪,最后的结果只能是替罪羊顶上。 巧了不是,平阳侯府连死对头都是现成的。 既牵涉不到大齐内政和党争,又能精准贴合当下局势,利用平阳侯在军中的威望鼓舞士气,再次打击狼子野心的图尔,两全其美了属于是。 大理寺卿属实是个人才。 只有平阳侯府受伤的世界圆满达成了。 因为早有预料,她也不算失望,在大理寺卿将调查结果呈上去后,建文帝也不出所料大怒一场,连发三道圣旨,下令南疆将士死攻,为眼下愈发焦灼的战况再添三分紧张。 赵瑾先前没怎么关注过南疆战况,而眼下却不由多想。 大齐图尔两国国力相当,南疆战场也激烈异常,而如果建文帝的圣旨到了南疆,以平阳侯在军中的威望和地位,以及南疆将士对设计他尸骨无存的图尔恨不能啖其血肉的厌恶,势必怒火更上一层。 行军打仗,除了排兵布阵,士气也是极其重要的一环。 而平阳侯世子遇刺受伤的消息,或许会成为最后一根稻草也未可知。 三军众志成城一鼓作气,图尔未必能抵挡得住。 ——这真的巧合吗? 赵瑾凝神细想。 而此时,关于裴欢颜的调查也有了结果。 惜夏禀报道:“大姑娘近日的确有所不对,据奴婢调查,芷兰院的丫鬟没问题,有问题的是珍宝阁的来顺,大姑娘一直在府,唯一见过的外人只有接替谢松,时常进府禀报珍宝阁事宜的来顺。” 又是珍宝阁。 赵瑾脸色微沉,孙管事着实算能干,可看人用人的眼光却实在不行,先有谢松,再有来顺,一个优秀的管理者,不止要会经营,更要懂得用人,孙管事显然并不具备这个条件。 退一步说,谢松与来顺在他眼皮子底下都未曾发觉过不对,这就是他失职。 该叫他退位让贤了。 她已经给过他一次机会,在她这里,再一可容,却没有再二了。 “还有什么?”她道。 惜夏低头:“来顺与大公子和白姑娘过从甚密,先前大公子手头那一大笔钱,正是从来顺手中得到的。” 来顺一个小伙计,又是从哪里得来的钱? 赵瑾眼神直白,惜夏也直接道:“奴婢顺手查了查大姑娘的私库,发现里面只剩金银摆件,银票和金锭银锭却不多了。” 赵瑾一时无言。 除了裴承志,她从未想过在旁的孩子身边安插人手,她不是必须要掌控孩子一切的母亲,她愿意尊重他们。 她也更希望有什么事,是孩子自己来告诉她,而并非从内应口中知道。 可这样的做法在裴欢颜身上却似乎行不通。 她做过的事,她永远都是过后才知道,还是从旁人口中,调查而来。 她也从来没想过相信她。 惜夏觑着她的脸色,迟疑道:“奴婢觉得,大姑娘应该是被大公子拿捏住了把柄,这才不得不给钱,只是他们做的实在隐蔽,便是连来顺那里都打探不出什么消息。” “打探不出,那就给他们机会。”话落,赵瑾顿了一瞬,“我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把柄,能叫她三缄其口,连自己的家人都不敢露出丝毫端倪。” 惜夏低头。 赵瑾道:“晚间你去芷兰院传个话,孙管事不堪大用,叫她明日亲去一趟,选个得用的提上来。” 裴承志刚在五皇子那丢了脸,想必短时间内是不敢上门的,无论是要钱还是回府,那就只能从裴欢颜这里入手了。 裴欢颜出不去,她就给她机会。 “是。”惜夏轻声应下。 晚间她就去了芷兰院,裴欢颜虽有些惊讶,不过并没有多想,直接应了下来。 虽然心里有事,不过能出去放放风,她还是很高兴的。 翌日一大早她就收拾妥当,坐上马车出门了。 在她之后,赵瑾也上了另一辆马车。 按说其实叫惜夏去也行,不过她从穿来这里就出了三回门,还从来没好好瞧过外头,珍宝阁这种地方更是只在记忆里见过,她还是蛮好奇的。 马车刚驶出一段距离,却忽然停下,紧接着下头人的行礼声响起:“三公子安。” 赵瑾一愣,转瞬马车帘就被掀开,裴承允跳了上来。 “允哥儿?”赵瑾疑惑道,“母亲今日有正事,没空送你去上书房,你还是叫马夫另套辆马车去吧,莫要耽误了时辰。” “无妨,儿子请了半日假,早间不去上书房。”裴承允坐定道,“听闻母亲要出门,儿子陪您一起。” 赵瑾明白了。 这是也想去瞧瞧裴欢颜到底做了什么幺蛾子。 迎着她复杂的眼神,裴承允解释:“儿子只知道母亲与小妹今日出门,便猜到应是母亲查到眉目了,所以一同瞧瞧,并没有刻意关注,若儿子安插了人,早便能察觉到小妹的异常了。” 倒也是。 裴承允又不是真变态,整日里监视着家里人私事不放,若他当真有这个想法,裴欢颜哪还有机会能蹦跶得这么欢。 赵瑾点点头,叫外头车夫继续走了。 珍宝阁离得不远,裴欢颜很快就到了。 而此时,白瑶青也正在小容的陪同下,来到珍宝阁挑首饰。 第72章 小妹倒是好福气 赵瑾叫车夫将马车赶去了珍宝阁侧门,从侧门进去了。 她今日坐的马车没有任何侯府标识,也极其低调,连马车都是直接从侧门进去的内院,外头没有任何人察觉。 到了地方,裴承允率先下车,接着伸手小心地将赵瑾扶了下来。 孙管事已经候在内院了,见她下来忙行礼:“给夫人、公子请安。” 裴承允与裴承州长相十分相似,若非熟悉他们二人性子的人,旁人轻易分不出他们的区别。 虽然眼下裴承州在家养伤人尽皆知,不过为求保险,孙管事也只唤了一声公子。 赵瑾点点头。 裴承允扶着她往雅间走去。 “夫人,小容说大公子在温书,不愿出门,只说动了白姑娘来了珍宝阁。”进了雅间,惜夏便禀报道。 在家温书是假,怕出来丢人才是真吧。 托五皇子的福,他当日在侯府外那番大言不惭的话成功传了出去,叫人好一顿笑。 再加上五皇子那顿喷,裴承志短时间内只怕都不想出门了。 赵瑾也无所谓,小容打探不出来,不代表白瑶青不知道,男女主来一个,今天这事就能说开。 “无事。”她摆了摆手。 珍宝阁的伙计轻声敲门,进来上茶果点心。 赵瑾喝了口茶,转头打量了几眼这个雅间。 珍宝阁的规模很大,虽只有上下两层,不过占地面积很广,一楼展柜里的相对价格较低,而二楼是逐个雅间,这里的客人只需要坐在雅间,由伙计亲自将新款送来叫他们挑选便是。 珍宝阁也是个会做生意的,便是不买首饰,单开个雅间的银钱就是一笔不菲的费用。 赵瑾进来的雅间是惜夏昨日提前来准备好,墙中间开了孔,用书画遮住,能清晰听到隔壁的谈话。 稍后,自有小容与孙管事将裴欢颜与白瑶青引去隔壁。 前头,孙管事看着正与白瑶青狭路相逢的裴欢颜,皱了皱眉。 也不知这位大姑娘究竟是如何惹到了夫人,竟要大费周折折腾这一出,旁的他自然不会管太多,可坏就坏在珍宝阁如今在大姑娘名下,这位若出了事,只怕自己也得不了好。 虽然如今珍宝阁不算是侯府的产业了,可孙管事一点也不觉得夫人就拿自己没办法了。 潜意识里,他还是拿这位夫人当成自己的主子。 而楼下,若说裴欢颜见到白瑶青是不喜和厌恶,那白瑶青见到她就是意外之喜了。 见到不喜欢的人本就生气,对方偏生还凑上来,裴欢颜沉下了脸:“做什么?” 她这般模样,白瑶青脸色也不太好看了:“不过是远远瞧见,过来同小妹打个招呼罢了,小妹何至于拒人于千里之外?” “打完了?”裴欢颜声音冷淡,“你可以走了。” 白瑶青也沉下了脸:“小妹一定要这样对我说话么?” 裴欢颜张口就想怼她,却在触及她警告的眼神时顿住话头。 她脸色难看起来,语气有些烦躁:“你到底想做什么?” 白瑶青环视了一圈周围隐晦打量过来的人群,缓缓开口:“小妹确定要在这里聊吗?” 裴欢颜青着脸带她上楼。 孙管事见状,忙引着她们往雅间去了。 第47节 到了门口,裴欢颜率先进去,白瑶青转身对小容笑道:“我同小妹聊些家务事,你在门外等我,我很快出来。” 虽然不屑于白瑶青这副将她当丫鬟的作态,不过小容的任务已经完成,遂爽快的点了头。 白瑶青满意地转身进了雅间,她如今将将五个月的肚子了,已经去了束腰带,整个人比之先前的清纯可人,倒是多了几分韵味。 裴欢颜已经坐在桌边喝茶了,见她进来也没个好脸色:“你有话赶快说,母亲还给了任务给我的,没空同你浪费时间!” 雅间里只剩下她们二人,白瑶青也随意很多,径自在另一边坐下,说话却依旧慢声细气:“小妹倒是好福气,有父母疼爱,富贵满身,每日最忧愁的只是些烦杂琐事,倒是苦了旁人。” 裴欢颜脸色一变,转头死死盯着她:“有些话该不该说,你应该有数。” “我自然有数,只是如今看来,心里没数的反倒是小妹你了。” 闻言,裴欢颜攥紧双手,冷冷盯了她半晌,深吸一口气:“方才是我莽撞,还望白姑娘……莫要往心里去。” 白瑶青依然不太满意,眼底暗含挑剔的打量她一眼:“虽说按规矩,你该称呼我一声大嫂,不过毕竟……罢了,你叫不叫都一样。” 裴欢颜眼神陡然阴沉下来。 “小妹年纪虽小,不过到底是侯府多年精心教养过的,下回见着我,便是不叫一声大嫂,也不该恶言相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白瑶青还在说教,面对裴欢颜,她似乎比之先前多了一抹高高在上的不屑,“年纪小,记性却差,却不知你的身家性命都在谁一念之间,小妹可要长点心,全无顾忌只会害了你。” 裴欢颜拳头攥的紧紧的,眼中似乎都带上了些水光,她深呼吸一口气,别过脸道:“多谢白姑娘提醒。” 白瑶青微微点头,这才说起了正事:“你可同侯夫人提起过叫我们回府之事?” “提过。”说起这个,裴欢颜皱了皱眉,“母亲不同意,我能有什么法子。” “我们不在侯府,消息也不灵通,如何进展竟只能在小妹口中知晓,至于小妹到底有没有做,甚至有没有放在心上,我又如何知晓?” 闻言,裴欢颜的确有些心虚。 因为她压根儿就没想过叫白瑶青进门,最多也只是在同赵瑾偶然聊起裴承志时提过一嘴,连求情都算不上。 白瑶青说的是实话,但她却不能真认下,且她被威胁,心里的气不比任何人少:“先前不是已经给了你们一笔钱了么,做人岂能这样贪得无厌!” “侯府富贵泼天,你却拿那点东西施舍我们,左不过是瞧我们好糊弄,当谁还真贪你那点银钱不成?”白瑶青冷笑。 她虽然出身不高,跟着裴承志却也见识不少,只看裴欢颜一个姑娘家就能随手拿出一大笔银钱来,便知侯府有多富贵。 而这些,本该是裴承志的。 只是叫裴欢颜拉扶他们一把罢了,她却百般不情愿,屡屡敷衍他们,谁不知侯夫人宠爱女儿,裴欢颜拿银钱折辱他们也就算了,竟也不肯在侯夫人面前为他们说上一句好话。 但凡她行动过,侯夫人即便不应下,也必定会有几分恻隐之心,那日他们上门,便不会被五皇子当众羞辱至此。 第73章 真假千金? “那点东西?”裴欢颜不可置信,“那可是一万五千两银子,这叫不算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一万五千两意味着什么?” 这已经是她从小到大的积蓄了。 “我自然知道。”白瑶青接话,“可那又如何,这本该是你大哥的东西,整个侯府都该由他继承,何况区区一万五千两,我们在乎的也从来也不是这点银钱,偏生你要拿这些东西敷衍折辱我们。” 裴欢颜气得一拍桌子,咬牙切齿:“是,侯府本该是我大哥囊中之物,可闹到这般地步,不是他自作自受么?你一意攀附富贵,却反将我大哥拉下泥潭,你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 “折辱?是你们说囊中羞涩,余钱不多,暗示我给钱,怎得如今却倒打一耙说我折辱,就因为我给的少么?富贵不能淫,原是折腰的银钱不够多么?你大可大大方方来要,却偏生又要钱又要脸,顾头不顾尾,落了个四不像,怪道只是个农户女,装模作样不够,还鼠目寸光贪心不足,真不知我大哥如何会瞎了眼看上你!” 大抵是这些日子来的担惊受怕叫她本就绷紧了弦,此时又被白瑶青明里暗里讽刺针对,裴欢颜终于忍不住,一股脑将心中的情绪发泄了出来。 她一连串的话也叫白瑶青脸色难看到极点,真相脱口而出:“不过一个鸠占鹊巢的东西,你有什么可得意!农户女?别忘了你也本该是农户女,不过阴差阳错,占了旁人的位子享了十三年的富贵,却叫人家真正的侯府千金代替你受了十三年的苦,你说,若侯夫人知道自己的亲女儿有如此遭遇,会如何对你?” 说到最后一句,她语气不自觉带上了几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恶意。 分明是个同她一样出身的人,却因为命好得了这场机缘,没有势利贪财又自私的家人,没有终日逃不脱的家务活,更不必数九寒天拖着全家人的衣裳洗,冻得手脚发疼皲裂…… 却是锦衣玉食,奴仆成群,有位高权重和雍容华贵的父母,有涵养风度样样不缺的兄长,长在蜜罐里,天真不知世事,更有数之不尽的尊位和富贵。 分明是一样的出身,境遇却天差地别。 怎么就能……这么好命呢。 而闻听此言的裴欢颜身子一僵,却再没了底气,她紧紧咬着牙,脸上血色尽失。 隔壁,听到真相的赵瑾也瞬间僵住。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裴承允也不由愣了一瞬。 裴欢颜……不是亲生的? 是这个意思吧? 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赵瑾是压根儿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原著也没提起过,而裴承允就是真的懵逼了。 虽然很戏剧化,可谁能想与自己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妹妹不是亲生的呢? 因为不隔音的缘故,纵然心里震惊,不过两人都没说话,而是默契的继续听隔壁的动静。 吵了一场,各戳了各的伤疤,裴欢颜和白瑶青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寻求彼此间的平衡。 裴欢颜被拿捏着,率先服软:“你也知道母亲不待见你,大哥先前也伤了她的心,她不会轻易原谅你们,我若频繁提起,难免会叫母亲起疑。” 白瑶青也知道不能逼得太紧,且眼下当然是留着裴欢颜用处更大。 所以纵然知道裴欢颜有一半是托词,她也忍下了,等她进府,等裴承志继承了侯府,届时她再看这个假千金如何在她面前傲气! 她念头一转,道:“夫人不愿意原谅,左不过是认为你大哥不在意家人,若叫她明晓大哥的孝心,届时她的怨气自会消解。” “怎么叫她明晓?”裴欢颜一听就知道是自己的事。 “人在遇见危险时,心防总会软上几分。”白瑶青隐晦道。 裴欢颜眸光闪烁的看向她。 赵瑾就静静听着这两人怎样谋划着算计自己,怎样引她出去,怎样叫她陷入险境、叫她求救无门,再叫裴承志如天降英雄般出现。 一般这样的剧本都是安排给女主,如今倒是可笑,成了儿子救母亲。 她面无表情的想,给到这个闺女的感情该收回来了。 亲不亲生她不在意,可付出的感情能不能得到同等的回报,她很在意。 不久后,隔壁两人离开,这两间屋子再次恢复寂静。 两人俱都沉默了片刻,还是赵瑾先开口:“先查清楚吧。” 裴承允点头:“那女子空口白牙不足为信,小妹单纯好骗,我们却总要查清楚的。” 话是这么说,可两人心里都清楚,裴欢颜到底是被精心教导长大的,即便不聪明也绝不会蠢到这种地步,白瑶青能一口笃定,裴欢颜也能甘心被敲诈拿捏,此事的可信度不说十分,七八分总是有的。 赵瑾心情沉重的坐上马车,回了侯府。 不知为何,她震惊过后,却诡异的有一种不出意料的感觉。 能穿书已经是万中无一的剧情了,又是这样傻逼狗血的剧本,怎么就不能……再来一盆狗血呢? 不就是心机小白花与傻逼恋爱脑么,不就是真假千金么,现代这种梗一抓一大把,她都不稀得看,完全没有趣味性可言好么。 她闭上眼睛,深深运了一口气。 如果这事是真的,她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又不是她亲生的,这于她实在没多大影响。 当然,如果她有穿回去的一天,她一定要带着刀片,上门慰问慰问这位别出心裁,狗血遍地的作者。 她很想知道,究竟是何种精神状态下的病患,才能写出这样傻逼又天雷滚滚的文。 读者的命就不是命吗? 第74章 大姑娘的确不是夫人亲生 裴承允将赵瑾送回了正院。 离开时他宽慰了一句:“母亲也莫要太过纠结此事,无论是真是假,总有解决法子,多思无益,反而徒增烦扰。” “我知道,你不必担心。”赵瑾点头。 她只是无语于这狗血的剧情,对真假千金倒是没太大感触,也不会在这上头反复纠结。 她道:“此事我会尽快查清楚,眼下时间不早,你也快去上书房吧,回来有空便多陪陪州哥儿。” 裴承允颔首应下:“儿子知道了。” 赵瑾转身回了正院。 “叫人去问问小容,白瑶青近来可遇到了什么事,我瞧着她变化似乎挺大。” 惜夏应下,转身下去了。 赵瑾若有所思。 比起裴欢颜,她倒是对白瑶青更感兴趣。 虽然只隔着墙听到了声音,不过女主的语气和作态可不像是她平日表现出的那样无害纯善——至少批了一层白莲的皮,她也向来在任何人面前都批着这层皮,怕是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倒是不妨今日在雅间,在裴欢颜面前露出这样不一样的一面。 像是……黑化? 想到这里,赵瑾自己先摇了摇头。 算不上,女主本来也不白,最多算是露出真面目了吧。 裴欢颜心里存着事,随意在珍宝阁转了一圈就回来了,叫人来正院回话说等她再考察一番再确定珍宝阁新管事的人选。 不过赵瑾猜她是没有心情操心这事了。 果然,翌日早膳后,裴欢颜就率先提起了此事:“母亲,我昨日去珍宝阁瞧了瞧,发现这孙管事果然能力不济,还是要换个聪明的才是。” “你有何想法?”赵瑾抿了一口茶。 裴欢颜道:“我对珍宝阁其余人也不熟,不过先前经常进府的来顺倒是不错,脑子灵活又会来事,不如便叫他顶上?” 赵瑾没反对:“你既觉得他行,那便叫他顶上吧。” 裴欢颜应了声,顾左右而言他的扯了两句旁的,这才说起了目的:“昨夜我不知怎的,半宿睡不着,后头好不容易睡着了,心却慌得紧,像是被梦魇住了一样。” 说着,她抚了抚胸口,一副后怕模样。 “昨夜下了雨,许是你被这声音吵到了,稍后我叫膳房给你熬碗安神汤。”赵瑾面上关心道。 “谢谢母亲。”裴欢颜乖乖应下,又道,“不过我总觉得心慌得紧,不如我们去护国寺上个香,礼礼佛?” 第48节 她话说的生硬,显然是演技还不到家。 她自己大概也意识到了,连忙找补道:“我心慌倒不要紧,只是父亲走得突然,如今陵墓里躺着的,竟只是他的衣冠,父亲却他乡埋骨,我心下实在难安,若能在护国寺给他点上一盏灯,也好叫他能早被引路回来,咱们心里也能安心了。” “你有心了。”赵瑾欣慰开口,在裴欢颜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时,话头却一转,“不过眼下那伤了你二哥的匪寇刚伏诛,却不知还有没有同党,外头并不安全,并不是出门的好时机。” 同裴欢颜做面上功夫是因为还没有撕破脸的必要,她可没兴趣为了给别人机会搭上自己。 说是计划惊马,谁知道不确定性有多高,她要一个不慎嘎了,可再没有那好命给她穿一回了。 这门说什么都不能出。 裴欢颜脸色微不可查的僵硬一瞬:“大理寺都查清楚了,想是没有危险的,昨日我出门不就没什么事么,母亲不必担心的。” “内城能同京郊山上比?” 赵瑾还没回话,裴承允就接过话头:“二哥尚重伤在床,你便有心思想着出门?” 重伤在床…… 想到已经活蹦乱跳能和狗子一起作妖的裴承州,裴欢颜有些不服气。 她想说什么,赵瑾先道:“行了,此事以后再说。” 她拍了板,裴欢颜也只能应是。 看她这垂头丧气又着急的模样,显然是被逼得紧了。 赵瑾没有惯着她,但也没说什么,依旧如往日般过日子。 中间接了几回皇后的赏,又接待过几回赵老爷夫妻拎着汤汤水水的上门慰问,偶尔回几封交好人家关怀的信,安逸的日子颇有些风雨前的宁静。 真假千金牵扯的时间跨度太大,一时半会还真查不清源头,不过裴欢颜是不是冒牌货还是很容易查的清的。 没几日被派出去的卫封就回了信。 这回赵瑾没有叫惜夏去接触,而是将卫封叫进了府里回话。 “奴才给夫人请安。”见到赵瑾,卫封立即行礼请安。 他年纪不算大,将将而立之年,长相周正中还带了一丝俊气,身材高大下盘极稳,显然是个练家子。 赵瑾并没有见过他几次,不过每回见到这人都有一种靠谱感扑面而来,叫她很是放心。 “不必多礼。”赵瑾道,“卫管事辛苦了,坐下说话吧。” “为夫人办事,奴才不辛苦。”卫封微微低头,推辞几句便坐下了。 惜秋上了茶给他,卫封客气道谢. 赵瑾这才提起正事:“说吧,你查到的结果。” 卫封显然也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直接道:“据奴才查到的,大姑娘的确不是夫人亲生。” 他这句话基本就确定了这场真假千金之事的真实性。 屋内的春夏秋冬脸色变幻不定。 赵瑾倒还算淡定,示意他继续说。 卫封点头:“奴才顺着白姑娘这条线查下去,便查到了京郊白家村一户甄姓人家,甄大壮夫妻是十三年前逃荒过来的,后来在白家村安家,两人有三女二子。” 白家村…… 难怪白瑶青能头一个察觉到真假千金的真相。 而十三年前这个时间点就更微妙了。 第75章 当年的事 赵瑾没有说话,听卫封继续讲。 “甄大壮的二女甄羡,今年十三岁,与大姑娘同年同月同日生,更巧的是当年夫人怀着大姑娘时早产,与那甄大壮的妻子同时在护国寺外十里的破庙里发动生产。” 赵瑾在记忆里仔细找了找,因为太过久远很是模糊,不过隐约还是能记起,那时原主肚子正好七个月,因为恰逢平阳侯政敌生事,京城里也不太平,他便派人将赵原主和裴承志一起送去护国寺,暂时躲躲风头,而双胞胎则因年纪太小只能留在府里。 不过就在去的途中,没等到平阳侯政敌生事,原主倒是先早产了。 于是只能就近在附近破庙里生。 就记忆来看,他们到破庙时,里头已经有了几个灾民,更有个发动的产妇,平阳侯府的人自然没有强势不讲理到叫一个临产的女人离开给他们腾地方,最终只能两人一起生。 而后来发生的事赵瑾就不知道了,因为原身刚生完就晕过去了。 她转头看向惜春。 后者道:“当时确有个孕妇在生产,咱们着急夫人,也没太关注,后来隐约听说那妇人生了个女儿叫丈夫很不满,孩子出生连奶都没吃一家人就抱走赶路去了。” 说到这里,她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 若抱错只是一场意外也就罢了,若是有人刻意为之,那甄家这反应就值得深思了。 可问题出就出在当时平阳侯府仆从不少,产婆嬷嬷也好几个,如何会大意地抱错孩子? 若是甄家心怀鬼胎,在有诸多仆从的前提下,又是如何成功换了孩子的? 赵瑾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卫封继续道:“是否有人刻意为之这点奴才还未查清楚,不过抱错之事大抵错不了,奴才特意乔装去白家村确认过,那位甄羡姑娘同夫人长相极为相似,而大姑娘则与那甄家夫妻颇为相似,且甄家的孩子鼻旁都有颗小痣,甄羡姑娘因此还被村民私底下闲话过不是甄家亲生。” 巧了不是,裴欢颜鼻旁正好就有颗小痣。 “奴才制了画像,夫人可辨别一二。”话落,卫封从袖子里掏出几张卷起的纸。 惜春上前接过拿给赵瑾。 赵瑾打开,乍一看见的第一眼,就忍不住目光一凝。 太像了…… 许是因为营养不良又未长开的缘故,这姑娘很是瘦弱,脸小的跟巴掌差不多,可五官却瞧着同赵瑾极为相似,若是不知情的人瞧来,只怕会认定这就是亲母女无疑。 她顿了片刻,又看起了后头几张甄家人的画像。 卫封一个大男人却难得细心,在每张画像下头都标注了名字,很方便对号入座。 甄家孩子且不论,就长相而言,裴欢颜看着还真像是甄大壮夫妻亲生的。 这时,卫封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不知夫人可还记得,大姑娘出生时,奶嬷嬷说过她脚底有一小块月牙形胎记?” 赵瑾皱眉翻着记忆,惜冬先替她答了话:“有的有的,因为好奇,奴婢还特意瞧过,不过后来就没看见过了,嬷嬷说可能是刚出生带出来的红印,时间久了就会消失……奴婢竟也信了。” 她眼里闪过一抹自责。 若她当时就能发现不对,也不会直到如今才发现还有这么一桩事,叫真正的大姑娘在外吃了十三年的苦。 惜春道:“嬷嬷说的也不算错,是有这种情况,且有些小痣或是胎记随着年纪渐长的确会变淡消失。” 说句实话,当时谁能想到竟会抱错孩子呢。 便是有细心的能发现,可这样的事,便是有八分确信,又有几个敢冒着被迁怒的危险说出真相呢。 不止皇宫里的奴才会明哲保身,深宅大院里,也多的是装聋作哑的人。 见赵瑾看着他,卫封起身行礼,腰弯的极低:“非是奴才有意探寻姑娘私事,只是甄羡姑娘脚底有月牙胎记的事,白家村不少人都知道……奴才知错,请夫人责罚!” 姑娘家的脚岂是旁人能随意瞧去的,更别说脚底的胎记,寻常人家连遮掩都来不及。 可甄羡的胎记却能传遍白家村…… 赵瑾问:“她过的好不好?” “甄家有三女两子,甄羡姑娘是最不受宠的一个,家里洗衣做饭都是她来做,听村民说,甄羡姑娘从五岁起就垫着小凳做饭了,甄家夫妻却动辄打骂,连家里的姐妹兄弟也能对她呼来唤去,奴才先前接触甄羡姑娘时,她正拖着一家人的衣裳去河边洗。” 卫封的话干巴巴的,却听得春夏秋冬红了眼眶。 赵瑾也不由皱起眉头:“甄家的孩子,只有甄羡处境最不好?” 卫封点头:“甄羡有一姐一妹,后两者虽不得甄大壮喜爱,可甄大壮的妻子却时常护着,只有甄羡姑娘不得好脸。”顿了顿,他补充道,“甄家长子对她倒是不错,只是前者在镇上私塾读书,轻易不回家。” 赵瑾眼神沉了些。 甄家这模样,可不像是不知情,尤其是甄大壮那个媳妇,很可疑啊。 “夫人,那眼下……”惜春忍不住道。 她话没有说完,这事如何处理、接不接甄羡回来,自该是夫人决定,只是她到底有些心疼甄羡的处境。 那才是她们夫人的亲生骨血啊。 赵瑾沉吟一瞬,对卫封道:“当年的事,你继续追查,我要知道真相。” 甄羡到底是不是被故意换掉,一切都还只是猜测,需要证据佐证。 卫封点头:“奴才明白。” 说完正事,赵瑾便叫他先离开了。 “夫人莫要着急,三公子就快要回来了,您倒是能同他商议商议。”惜夏给她重新换上一盏茶。 赵瑾看了看天色,点点头。 她倒是有决断,不过也想听听裴承允的想法。 万恶的古代啊,连个亲子鉴定都做不了。 滴血验亲没有科学依据,竟只能单凭相貌和胎记来辨别。 不过幸好这破作者还没给人绝路,只凭这像了八成的容貌和胎记,她大概也能确定了。 真千金么,自然是要接回来的,她占了原主的身子,自然要帮着把人家孩子照顾好,在外头受罪算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假千金也要归位。 占了旁人十多年的位置,总不能还要真千金回来再与她待在同一屋檐下,换作她是真千金,她也不会愿意,那真是膈应又委屈! 再说就裴欢颜干的那些事,也不值得她再保她一回了。 现在唯一要考虑的,就是裴承允和裴承州兄弟俩的心情。 到底与裴欢颜相处了十三年,他们自幼便是将裴欢颜当做妹妹来疼的,如果送裴欢颜离开,不知他们如何想 第76章 请母亲尽快接甄羡妹妹回来 第49节 “三公子安。” 正在赵瑾凝神细思时,外面传来丫鬟们的行礼声。 下一瞬,裴承允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儿子给母亲请安。”裴承允缓步上前,拱手请安。 赵瑾先问道:“下学了,饿不饿?” “儿子方才在马车里用了些点心,尚可饱腹。”裴承允轻声回了,便切入正题,“母亲如此,可是有消息了?” 赵瑾点头:“大致能确定了。” 她将卫封的话挑着重点复述了一遍,然后将手边的几幅画像递给他。 裴承允脸色依旧镇定,接过画像瞧了瞧,眼里闪过了然。 “如此,倒能解释得通为何只大哥夫妻能察觉到此事了。” 赵瑾也点头:“白瑶青前次因被富商逼迫做妾之事上门,颜儿曾出过门,想来便是那时叫白瑶青察觉到端倪。” 毕竟一方长得像还能说是巧合,可两方的女儿模样都更肖似对方父母,再加上裴欢颜鼻旁那标志性的小痣,难怪当时白瑶青看着裴欢颜目不转睛,怕是她当时就有了猜测了。 后来她若再同裴承志通过气,知道赵瑾曾在破庙生下裴欢颜并非难事,甚至连那个月牙胎记都有可能知晓。 她自幼在白家村长大,与甄大壮一家熟的不能再熟,想要知道甄羡的出生地和时间简直不要太容易。 两相一结合,再不可能的答案也可能就是真相。 裴承允微微颔首。 只看他的表情,赵瑾就知道他心里已经有了底。 她问:“你如何想?” 裴承允没有立即回话,而是面露深思,片刻后才缓缓开口:“自父亲离世后,先有大哥孝期闹事,后有二哥被刺杀受伤,平阳侯府事端不断,幕后针对侯府之人尚且不明,更有上头那位忌惮打压,处境实在算不得有多轻松。” 闻言,赵瑾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这是不同意接甄羡回来? 可裴承允只是权衡利弊,却也不能说错。 “木秀于林,父亲在时平阳侯府已是鲜花着锦,如今他不在,只会叫有心之人更没了忌惮,我孤儿寡母,在他们眼里实在不算强势。”裴承允分析的很透彻。 赵瑾一时没有说话,裴承允看她一眼,继续开口:“所以,为免被有心人暗害,便请母亲尽快接甄羡妹妹回来吧。” 闻言,赵瑾没忍住诧异,微微挑眉:“我以为你要说如今不是好时机,侯府不能再生风波。” 裴承允偏了偏头,声音淡然:“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追名逐利并不可耻,可若将其建立在牺牲至亲的前提上,实非君子之道,也非男儿所为,不能护住妹妹是我无能之过,而非执意将真相大白于众之过。” 赵瑾懂了。 强者从不抱怨大环境。 无论天降何种大雷,他们从不口出怨言,而是会立即对抗,寻找解决之道,凭实力杀出生路。 欣赏这个词她已经说倦了,可对于裴承允的能力和心性,她是真的刮目相看。 她抿了口茶,继续道:“甄羡自是要接回来的,只是关于颜儿……我想送她离开,你如何看?” 裴承允颔首:“应该的。” “你不反对?” “抱错非她之过,可她却是切实受益者,待甄羡妹妹回来,两人在同一屋檐下只会徒生事端,侯府的血脉不能流落在外,甄羡妹妹也需要弥补,便只能送她离开了。”话落,裴承允顿了片刻,“到底甄家才该是她的去处。” 他说的颇为凉薄,话里话外也都坚定地选择甄羡。 显然在他心里,血脉比感情更重要。 赵瑾也没反对。 就裴欢颜做的那些事,其余且不提,就隐瞒真相隐瞒甄羡的存在这点,赵瑾就不能接受。 维护自己的利益和地位没错,却不该以伤害旁人的方式——这里仅针对除裴欢颜外的裴家人而言,站在她的角度,她没有想过自己养父母的亲生女儿、哥哥们的亲妹妹在外替她受苦,也丝毫没有因为养父母的养育之恩,而对甄羡有丝毫恻隐之心,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利益。 更讽刺的是,她所维护的地位和利益,甚至都不是属于她自己的。 难怪她忽然这样急着攀上五皇子,甚至都不顾自己尚在孝期,不顾身为姑娘家的矜持和仪态。 想来她也是恐慌的。 若嫁了人,尤其对方还是皇子的情况下,即便东窗事发,即便甄羡回来,也不会如何影响到她的地位,毕竟皇子妃不能是民女出身,即便是为了自己的颜面,五皇子也会替她出头,施压平阳侯府承认裴欢颜的身份。 再不济,就算平阳侯府扛住了压力,她也还有个皇子正妃的身份,这可比平阳侯府的千金更体面尊贵。 就算没有后台在后宅会更艰难,可总好过做个普通民女,再难步入权贵世家,再说以她养在平阳侯府十三年的感情,侯府会不会对她坐视不理还未可知。 她稳立不败之地。 谁说裴欢颜蠢笨? 她看的比谁都清楚,给自己的筹谋计划比谁都周全。 先前自己竟还自认体贴的与她谈心,话里话外拿着一家人说事,却不知这只会更加重裴欢颜的恐慌,叫她更加慌不择路。 一家人自然不会有二话,可若连家人都不是,她如何还敢说出真相,叫自己一朝从云端跌落。 尤其还是对向来自认天之娇女的裴欢颜来说。 赵瑾叹了口气。 今日开始,她倒是不必再忧心女儿的教育问题了。 虽然心里隐隐有些难受——为她付出的真心不作假,如今竟有喂了狗的感觉,不过事已至此,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裴欢颜不值得同情。 “明日我便亲自去一趟白家村,将你妹妹接回来。”她道。 “儿子陪母亲一起。”裴承允微微颔首,忽然说了一句,“倒是该多谢白姑娘,若非她及时发现真相,甄羡妹妹不知还要受多少苦。” 他话里隐约带着些庆幸的意味。 赵瑾也不由点头。 叉烧儿子总算不是全无用处了。 不过想来真假千金之事他是知晓的,明知亲妹妹还在外受苦,却还能干出视而不见,还以此威胁裴欢颜的事来…… 不得不说,真是无愧于叫他的那声“畜生”。 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说了会儿话的工夫,天已经黑透了。 她想了想,道:“去宁安院用晚膳吧,叫大姑娘也一起来。” 惜春应是。 裴承允也点头。 真相已清,也该叫全家都知道了。 第77章 父亲竟还有血脉流落在外? 裴承州还在院子里跟疾飞玩蹴鞠,他一脚它一脚,围在周围的丫鬟小厮们齐齐拍手称赞,也不知到底踢出了个什么玩意儿。 反正宁安院灯火通明,上到主子下到狗子都很乐呵。 不知谁说了一句“夫人来了”,围观的一众人一个激灵,迅速安静如鸡站成两列,男女各半,整整齐齐又训练有素,紧接着面向赵瑾齐齐行礼:“奴才/奴婢见过夫人,给三公子请安。” 看得出来是一个很有团魂和凝聚力的队伍,也算不负裴承州所望。 ——谁家正经公子连丫鬟都当兵训练呢? 裴承州有点东西在身上。 “母亲!”裴承州眼睛一亮,跳着上前行礼,“儿子给母亲请安。” 疾飞跟在他后头,也清脆地叫了一声:“汪!” 赵瑾挑眉:“玩了一下午?” 裴承州咧嘴一笑:“没有,太医说过度走动不好,儿子就玩了不到两个时辰。” 这几日没有功课没有先生,他可算是玩了个尽心,连眉眼间都透着股欢快。 赵瑾没有说他,转身向屋里走去:“今儿在你院里用晚膳,进来吧。” “好咧!”裴承州扬声应了。 裴承允默不作声地上前扶着他进去。 晚膳不一会儿就摆好了,裴欢颜也过来了,一见疾飞就弯腰想摸它,却被疾飞躲开了,一溜烟儿跑到裴承州脚边。 裴欢颜扁扁嘴:“它怎么这样啊。” “你自己成日里不来我院子,疾飞看着你眼生,当然不叫你碰。”裴承州哼了一声,不过还是将疾飞捞起来抱在怀里,叫裴欢颜摸了两下。 不过也就只两下,裴欢颜还想伸手,却被他一把拍了下去:“摸摸就行了,你还想摸够本儿吗,快净手用膳,母亲等你好一会儿了!” 裴欢颜轻哼一声,仔仔细细净了手。 赵瑾没多说话,母子四人默不作声的用完了晚膳。 裴欢颜漱完口,坐在了赵瑾身边,抱着她的手臂道:“母亲,正好今儿二哥也在这里,不如我们问问二哥怎么说?” 这是还想再争取争取去护国寺的事。 赵瑾也知道,今日来顺又进府了,想来是有人等不及了。 “我?什么事?”裴承州疑惑的指着自己。 赵瑾先道:“不必多言,我近来有事要忙,无暇去护国寺。” 裴欢颜还想争取:“母亲整日在府里,哪有要事呢,母亲莫不是诓颜儿玩?护国寺离得不远,来回也就两三日功夫,不费什么功夫的。” 赵瑾转头看着她,直接道:“告诉白瑶青,不必白费功夫了,她敢对我动手,我就敢立即将她送进牢里,叫她无声无息一尸两命。” 闻言,裴欢颜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 “白瑶青?大哥那个姘头?”裴承州一头雾水,“关她什么事?” 裴欢颜也强笑道:“母亲、母亲说什么呢,怎得忽然说起她了?咱们不是在商量去护国寺给父亲点灯的事吗?” 第50节 赵瑾淡声道:“颜儿,不要将母亲当傻子。” 裴欢颜一瞬间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着赵瑾面无表情的脸,她眼泪夺眶而出,紧紧拉着她的手:“母亲,颜儿不是故意的,是白瑶青,是她逼我的,我没有想过欺瞒母亲,她也说了,不会伤害您,我才敢应的……母亲您别生气,颜儿知错,我再也不敢欺瞒母亲了……” 赵瑾问:“她为何逼你,你又为何被她拿捏,是有把柄在她手上——” “没有!” 赵瑾话还没说完,就被裴欢颜慌里慌张地厉声打断。 “冷静冷静。”见状,裴承州忙抬手制止,“有话好好说,别急眼啊,一家人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儿呢,小妹你冷静冷静,端正态度,不过你同母亲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说着,他转头看向裴承允。 后者却连个眼神儿都没给他。 裴欢颜大概又被他那句“一家人”刺激到了,眼眶愈发红,脸上满面眼泪,她使劲儿摇着头:“没有,都是白瑶青心机叵测,颜儿没办法,她用大哥威胁,颜儿只能听她的话……” 赵瑾微微皱眉,她本也不想这样撕破脸,可裴欢颜办的这个事儿实在难看,更是将她当傻子愚弄。 而且明日要将甄羡接回来,裴欢颜也得送走,自然也该说清楚。 想罢,她直接道:“明日我去白家村,接甄羡回来。” 裴欢颜身子一僵,睁大眼睛看着她,眼里含着深深的惊恐和难以置信,还有一抹微不可查的惧意。 她好半晌没说出话来,再开口时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母亲……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都查清楚了。”赵瑾看着她,“你费尽心思遮掩着的真相,我都已经知道了。” 闻言,裴欢颜像是被定住了,又或许是一时无法消化这句话,就这样僵坐着,手缓缓从赵瑾胳膊上滑了下去,眼睛一眨不眨,目光恍惚虚无定点。 屋里瞬间寂静下来,落针可闻。 裴承州神经再大条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悄悄偏头凑到裴承允跟前,小声问他:“……甄羡是谁?” 裴承允眉头都没动一下:“你亲妹妹。” “???” 裴承州瞪大眼睛:“你说什么?什么意思?我亲妹妹不在这呢?” 他看了眼眶通红的裴欢颜一眼,像是想到什么,又不可置信:“父亲竟还有血脉流落在外?是谁!哪家的野女人?!父亲怎么敢?!!” 裴承允面无表情:“别张口就污蔑父亲清誉,甄羡是父亲血脉,母亲亲生。” 裴承州一愣,猛地站起来,脸上迸发出一股强烈的喜意:“还有个妹妹?她们也是双胎?天哪,当初怎么会弄丢她的?谁干的?怎得还不接她回来,你们都愣着干嘛,还不接人去?!!” 他声音太大,连愣神的裴欢颜都被他吵回了神,手指微微一抖。 裴承允捏了捏眉心。 他也是才得了确切消息,先前竟忘了该先给他交个底。 “十三年前甄羡与欢颜抱错,欢颜并非侯府血脉,甄羡才是父亲母亲的亲生女儿。”他淡声解释道。 第78章 母亲要赶我走吗 闻言,裴承州傻了。 他愣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开口:“你说……什么?” 裴承允没理他,叫他自己消化。 屋里又没了声音,裴承州缓了好一阵,有些诺诺地坐下,眼神不由自主瞟向裴欢颜,欲言又止半晌,憋出一句话:“查清楚了吗,小妹同我们生活在一起十三年,怎么可能抱错呢……侯府一堆丫鬟嬷嬷又不是吃干饭的,怎么可能叫人将自己家的姑娘换掉都没发现?” 闻言,裴承允总算正眼看了他一瞬。 别看有些人面上傻愣愣的,却意外的会抓重点呢。 他看了眼裴欢颜更僵硬的身子,回道:“查清楚了,等你见到甄羡就明白了。” 裴承州没懂这句话的意思,不过他知道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便按下没提。 他点了点头:“那也挺好,以后咱们就有两个妹妹了,挺好的,挺好,等甄羡妹妹回来,我带她玩。” 赵瑾道:“甄羡我会接回来,颜儿……”她转头看向裴欢颜,轻声开口,“你与甄羡本就阴差阳错,她代你受了十三年的苦,也该各归各位了。” 不追究裴欢颜曾做下的这些事已经是极限,再养着她是万万不能的。 说她冷心冷情也好,仁至义尽也罢,就这样结束吧。 裴欢颜身子晃了一下,抬头隔着泪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母亲要赶我走吗……” 她不是个会演戏的人,心理素质更不过关,先前隐瞒这桩真假千金的事只怕都用尽了她全身的演技,所以眼下被赵瑾戳破真相,她就慌了神,只那藏不住事的眼神就将她暴露无遗,她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不知所措的僵在那里。 而听到赵瑾说要送她走,她终于忍不住了,也极为不可置信。 在她的认知里,被宠了十三年,即便不是亲生,可感情做不了假,可赵瑾在得知真相后却面无表情说着要送她离开的话,甚至连犹豫都不曾,她实在接受不能。 见她这番泪眼朦胧的模样,裴承州有些不忍心,不由道:“母亲,即便小妹非您亲生,可到底十多年的感情,要不就留下小妹吧……咱们府里又不是养不起。” 闻言,裴欢颜连忙看着他,哭的更厉害了:“二哥你帮母亲求求情呀,我知错了,我以后一定与甄羡好好相处,我不会同她争抢什么,只要留在母亲身边我就知足了……” 裴承州面有不忍,正欲再同赵瑾求情,裴承允此时却道:“你小妹还在农家吃苦呢,吃不饱穿不暖,每日还要给全家洗衣做饭忍饥挨饿受打骂,过的不比乞丐好多少。” 裴承州又愣了:“怎么会……怎么会过的这样……” “这样惨?”裴承允接话,“因为甄家夫妻知道她不是亲生,所以动辄打骂,就在我们将他们的女儿如珠如宝、锦衣玉食养大的时候。” 他话落,裴欢颜本因为痛哭而有些红润的脸颊瞬间又变成惨白。 裴承州也彻底失语。 他心里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妹妹心疼是真的,可不舍得甚至心疼裴欢颜也是真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哪个都不想委屈。 他觉得……或许也能做到两全其美? “可小妹……不,欢颜也并不知情,被抱错也并非她刻意,等妹妹回来我们自会好好补偿,欢颜一个柔弱可欺姑娘家,一个人要怎么生活……” “你是傻子吗?”裴承允淡淡看着他。 裴承州没听懂。 “你口中柔弱可欺的姑娘家,为了保住自己侯府千金的地位和身份,刻意将甄羡的存在隐瞒,还因此愿受白瑶青胁迫,为她夫妻二人回侯府出钱出力,更哄骗算计母亲——以她的命为代价。”裴承允淡淡提醒。 裴承州不是蠢人,裴承允只言片语的概括,联系先前裴欢颜几次三番劝赵瑾去护国寺的行为,答案显然很明了了。 看到裴承州深深皱起的眉头,裴欢颜慌忙解释:“不是的,二哥我不是要算计母亲,母亲不会有危险,白瑶青说只是叫母亲与大哥冰释前嫌,不会伤害母亲的,我不会不在意母亲——” “她说不会伤害母亲,你便能信?” 裴承允看着她:“母亲几次三番棒打鸳鸯不叫她进门,大哥更被废了世子之位,且她被富商逼迫做妾,焉知不是将这笔账算在了母亲身上……她心里对母亲有多少好感,有多恨母亲,你当真看不明白?” 裴欢颜嗫喏:“我……” “你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么,她说不会伤害母亲,你便敢信她?惊马的意外,你觉得人力可控制?还是你觉得,仅凭一个裴承志,能有那个孝心和武力在发狂的马前救下母亲?” 三句反问,叫裴欢颜吞吞吐吐,一时失言。 裴承志丢了世子之位尚可以说是他自己作的,可那富商之事,却再没人比她更清楚。 白瑶青怎么可能对赵瑾没有怨怼? 再说惊马,白瑶青一个连马都没骑过几次的人,又能了解几分,她真的知道惊马的不可控性吗?或者再想深一点,她若知道,还依旧这样做,那赵瑾落个非死即残的下场意外吗? 届时推出一个裴欢颜,她便可清清白白脱身。 假千金因为害怕身份暴露,想要害死养母,动机也很充足。 裴欢颜脸色愈发苍白,见连裴承州也沉默了,她心下恐慌惧意瞬时达到顶峰。 她连忙紧紧拉住赵瑾的手,同时膝盖一软,“扑通”跪在赵瑾脚边,眼泪流了满脸,声音更加哽咽:“母亲求你不要赶颜儿走……颜儿真的知错了,以后母亲说什么颜儿做什么,绝不敢再有小动作,我会好好读书,好好学着为人处世,也会让着甄羡妹妹,绝不与她争抢任何东西……求母亲、母亲不要送我走,颜儿不想离开……不想离开母亲和哥哥,颜儿以后什么都听母亲的,求求母亲了……” 她哭得极惨,显然是真的害怕了,紧紧拉着赵瑾的手不肯放,眼泪争先恐后从眼里大颗大颗滚落。 第79章 白家村 裴承州一开始是生气愤怒,可看着她这模样,还是有些心软。 他眼里的裴欢颜一向活泼爱笑,傲气矜贵,无论做什么事永远都是一副神采自信的模样,何曾有过这样狼狈卑微的时候? 虽然心里对她气怒,可此时他心里却颇有些不是滋味。 他看了裴承允一眼,后者却早就别过了头,看不出是个什么想法。 他犹豫一瞬,张了张口:“母亲……” 话刚出口,他却有些说不下去。 裴欢颜联合白瑶青算计赵瑾,说不清是当真被胁迫没办法,还是心里有什么念头,可赵瑾是受害者无疑。 他能自己心疼妹妹,却不能逼着母亲也顺从他的想法。 裴欢颜见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哭着求他:“二哥,二哥求你帮颜儿说说情吧,颜儿知错了,颜儿不想离开你们啊……” 裴承州欲言又止,却不知该说什么。 赵瑾也不想再掰扯此事,人心都是肉长,她虽然对裴欢颜有些感情,但不足以动摇她的决定。 她看着裴欢颜,依旧坚定地摇头:“已经阴差阳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 她语气坚决,显然是意已决。 裴欢颜眼都不眨的看着她,眼里的期待熄灭了不少,渐渐变得无助。 “为什么……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先前我错了那么多次,母亲都会原谅我,为什么我只是隐瞒了这一件事,母亲就要判我死刑?我没有想过要害甄羡,我不想伤害她,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失去你们,不想失去现在的一切,这本该就是我的不是吗?”她声音抽噎,两眼已经红肿。 见赵瑾扶了扶额头,她一怔,恍然明白了什么:“母亲还在怪我推了你吗?” 赵瑾动作顿住。 推了她? 什么时候的事? 裴欢颜以为是被自己说中,语无伦次的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过会这样严重……不,先前太医说的严重,可第二日母亲就没事了,我不是有意的,我没想推母亲,当时我只是得知父亲死讯,太震惊伤心,心神恍惚下才失手推了母亲的,我不是有意的,我没想要伤害母亲啊……” 闻言,赵瑾总算明白了。 第51节 感情能叫她穿来的诱因,是在裴欢颜身上。 当初原主一个人在花园里散心,而伤了她致使她磕破脑袋去世的人是裴欢颜? 难怪她连番清洗了好几次侯府都没能发现丝毫蛛丝马迹,倒是她灯下黑了。 “是你推的母亲?”裴承州也听明白了,一下拍案而起,“你怎么不早说,感情我们都在查真相的时候,你就站那装聋作哑?你知不知道当时太医说母亲伤重,许是要救不回来了?!” 他声音太大气势太足,裴欢颜被吓了一跳,眼泪流的更凶了,声音有明显的底气不足和心虚:“太医院里都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三分的病他们能夸大七分,他们的话如何能信?且看母亲第二日不就能如常下床走动了吗?” “你还不知悔改?!”裴承州咬牙瞪着她,“那样重的磕伤,母亲额上至今疤痕未消,你昧了良心瞎了眼睛看不到吗?!” 裴欢颜哭着开口:“不是……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失神随手一推,没想过会这样严重,我没想过要伤害母亲的……” 裴承州看她的眼神几欲喷火。 裴承允则微微皱眉,看向裴欢颜的眼神含着打量。 赵瑾眼中也浮起深思。 要说是为平阳侯的死讯震惊伤心她信,可恍惚之下将原主推倒磕伤致死……这得多大力气? 原主好生生在花园散心,裴欢颜心神恍惚到飘去花园失手将她推倒? 裴欢颜泪眼朦胧,视线都仿佛模糊几分,赵瑾敛下眼神,定声道:“此事我意已决。” 裴欢颜猛地摇头,声音甚至有些尖刻:“我不走!我不离开,这是我的家,不能赶我走——” 她眼眸有些赤红,眼泪也不断掉着,瞧着竟有些可怜。 赵瑾眉头却皱的更深了些。 正在这时,一直不忿叫喊着的裴欢颜声音忽地一滞,随后就软软倒了下去,被后头的裴承允稳稳接住。 看着倒在他怀里的裴欢颜,赵瑾才反应过来他一个手刀弄晕了裴欢颜。 “你这……”裴承州看了裴欢颜一眼,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将裴欢颜交到丫鬟手上,裴承允整了整衣裳,轻声道:“明日还要去接甄羡妹妹,母亲早些歇着吧。” 赵瑾点点头,转身回了正院。 翌日她天不亮就起了身。 白家村距京城有半日路程,还是早些出发的好。 “明珠院可收拾妥当了?”她抬手任惜春两人服侍着穿衣裳。 惜春道:“夫人放心,下头人连夜收拾出来的,床榻桌椅都换了黄花梨的,时兴的摆件也都添上了,给大姑娘的新衣裳也赶制完成了,奴婢早间特意去了一趟,瞧着还是有些将就对付,咱们大姑娘合该更好更高的规制,便自作主张叫他们再整改整改,待今儿大姑娘回来,定然能归置收拾妥当。” 赵瑾点点头:“小姑娘家家的,就喜欢些鲜亮的东西,叫人去外头再找些有趣漂亮的小玩意儿,添到明珠院,还有叫珍宝阁再多送些适合姑娘家的首饰头面来。” “是。” 草草用完早膳,赵瑾便坐上马车出发了,裴承允今日没坐马车,策马行于一侧。 裴承州也很想来,不过到底伤没好全,赵瑾和裴承允都没同意,他只能一大早蹦蹦跳跳跑来一叠声嘱咐两人。 至于裴欢颜,赵瑾本想直接带她回甄家,只是她实在挣扎地厉害,谁都没想到一向柔弱的姑娘能有这样的爆发力,谁也近身不得,她的房间更已成了一片狼藉。 她不欲耽搁,便与裴承允先离开了,只叫下面人盯着找机会打晕裴欢颜带走。 马车很快出发。 赵瑾自来到这里还从来没坐过这么长时间的马车,虽然看着外头颇为新鲜,可古代马车到底不比现代舒适的轿车,减震效果不好,路也不是很平。 尤其白家村稍微有些偏,小路比之官道要崎岖得多。 赵瑾差点被颠吐,短短半日功夫整个人都不好了,裴承允几次在外询问要不要停下先歇歇,都被赵瑾拒绝了。 就在她捂着胸口面如土色时,白家村终于到了。 第80章 见到甄羡 白家村一如先前查到的一样,偏僻穷困。 远远瞧着房屋挺多,却多有破败,甚至都有不少看着就窄小的茅草屋,倒是一路过来瞧着的庄稼被侍弄的不错,想来今年应能有个不错的收成。 好在道路比之先前的小路能稍微平坦些,赵瑾喝了杯果茶,好歹将被颠簸的恶心感往下压了压。 大抵是这里很少来生人,往来村民大多都盯着这辆华贵精致的马车不错眼,高坐骏马又仪态优雅的裴承允更叫不少大姑娘小媳妇红了脸,眼角余光悄悄看着他。 卫封今日也一同来了,他策马行于最前领路,直直往甄家的方向而去。 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身影,村民们低低的议论声也传了开来。 “这是哪家的贵人?这样大的阵势,也不知来咱们白家村做什么?” 有人忽地道:“先前白家不是说要将小女儿许配给钱员外做妾?这不会是钱府的人吧?” “无知!”一个读书人模样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不屑道,“这可是四马雕花马车,只瞧那一队训练有素又透着冷肃的侍卫,这能是一般富贵人家的阵势么?钱员外算哪个牌面上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坐这等规制的马车!” “可不是钱员外,那还能是谁?” 读书人道:“没瞧见那马车上的标志么,那是平阳侯府的马车,一旁策马的公子瞧着年纪不大,却丰神俊朗气度不凡,想来是侯府里的哪位公子,而车里坐着的,决计是侯府女眷……说不得就是那位尊贵又深情的侯夫人呢!” 托了平阳侯广而高的知名度和赵瑾演技精湛的福,她的深情名声早已经传了出去,连乡边卖茶的婆婆都能说道个一二三。 这年轻人话一出口,众人皆一脸惊讶,似乎不敢置信。 “平阳侯府??” “会不会看错了,侯府的贵人来咱们穷乡僻壤的做什么?” “真的会是侯夫人吗?他们如何会来咱们村里?” 村民们议论声更大了。 对于他们来说,只镇上的钱员外就叫他们望尘莫及只能仰视,更别说平阳侯府这样他们连仰视都高不可攀的存在。 这是真正的权贵。 知道此事的村民们纷纷都激动了。 他们这地方,便是外乡来人都不愿踏足,如今京城侯府之人竟亲身前来,不知是有何等要事。 村民们好奇之下,不少人放下手中的活计,不远不近的跟在马车后头,见前面的人并无反应,那群看着凶悍肃冷的侍卫也没有动作,他们才放下心来,安心跟在后头。 没走多远,有人疑惑:“这方向……是去甄家吧?” 因为是逃荒来的外地人,甄家当初起房子起的偏一些,距离密集的村庄有一段距离,不近也不远,属于有事能就近参与,没事也能串串门那种。 “……好像是,可甄家怎么可能与侯府有交集?” 作为同村,他们对彼此的境况再了解不过,一个十多年前逃来京城寻亲的难民,若有侯府这样显贵的一门亲族,如何这些年会将日子过成这样? 想到这里,他们心里的好奇更甚。 而片刻后,马车也一如他们所料,在甄家门前停下。 “乖乖,还真是甄家。”有人咂舌,“甄家这是要发达了啊。” 没几个人觉得这样的阵势是来寻仇,一个小小的甄家,还不至于叫堂堂侯府公子亲自上门。 村民们心中各有计较,却大多生了要与甄家打好关系的念头。 这时,马车里的赵瑾也感觉到马车停下了,接着裴承允的声音传来:“母亲,到甄家了,您先稍后,待下头人前去敲门。” 赵瑾清声应了,卫封便上前敲门。 说是敲门,其实甄家大门敞开,所谓的敲门不过就是全个礼数罢了。 裴承允端坐在马上,眼神扫过地方不大的房屋,直直看向院内。 不同于外表的破旧,院内东西不多但整齐干净,一应用具都被整理的妥妥当当。 而正对院门的不远处,一个身量娇小的姑娘正蹲在地上整理着一堆草,手下忙个不停但动作利落。 他眼神微动。 正在这时,卫封的敲门声响起,那姑娘下意识转过身来,错过卫封,正与马上的裴承允对上视线,二者皆是一愣。 裴承允早便看过画像,可画上只有面相五官,没有描绘到细节,到底有些失真,他也没想到真实的甄羡竟会如此……面色枯黄,瘦小柔弱。 而相对来说,甄羡的想法就简单多了——自出生后就一直待在白家村的她,从未见过这样好看又出色的少年。 她愣了下神,才看到门边的卫封:“大叔?” “大叔?什么大叔?你个死丫头不好好干活,又勾搭哪个野男人去了?!” 卫封还没说话,里屋就传来一阵尖利的叫骂声,随后一个穿着粗布的中年妇人出现在屋门口,先是狠狠剜了甄羡一眼,随即不善的眼神射向卫封。 以她的角度看不到外头的马车和人,她略一打量卫封,见后者穿着还算光鲜富贵,眼睛一转:“你是死丫头勾搭来的姘头?怎么着,想来提亲还是买人?我可告诉你,我们家的丫头不便宜,你若拿不出个好价钱,我就不卖!还要去官府告你奸淫幼女!” “娘!”甄羡忙站起来,语中隐含怒气,“你不要胡说,我——” “你你你,你什么你!猪草整完了没有,鸡喂了没有,院子里这么乱,你不知道打扫干净么?!真是又懒又馋,没有一点眼力见,老娘养你还不如多养头猪,好歹能给我卖个好价钱,再不济还能吃顿荤,总好过整日白吃白喝,笨手笨脚连个活计都做不好!” 这妇人粗鲁厉害,一张嘴就将人骂了个狗血喷头,连叫骂声而已中气十足,穿透力极强,打从她开口,甄羡就闭了嘴,沉默着等她骂完。 赵瑾自然听到了,她皱了皱眉,当即就下了车。 这时裴承允已经站在了门口。 第81章 十三年前,我曾与你一同产女 那妇人猛然见到还有人,愣了一下还想继续骂,结果被裴承允的眼神慑住,下意识住了嘴。 赵瑾快步走到门口,直直看向她:“你是吴桂香?” 那妇人愣愣点头:“我、我是。” 话落,她这才回过神,往院中快走几步,终于看到了外头的马车和明显不好惹的一队侍卫,显然对方来历不凡。 她下意识脸上堆起笑:“不知几位是?” 卫封沉声开口:“这是平阳侯夫人与三公子。” 平、平阳侯府? 吴桂香咽了口口水。 乖乖,他们甄家祖坟冒青烟了不成,竟来了这样的大人物。 第52节 她态度更加谄媚与恭敬:“原来是侯夫人和公子,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勿怪勿怪,不知您二位上门是……” 话落,她一拍脑袋:“瞧我这榆木脑袋,夫人和公子快请先进屋里,咱们坐下慢慢说,我们当家的也没回来呢,您二位先等等。” 说完,她转身一瞪愣神的甄羡:“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侯夫人和公子上茶,完事赶快去镇上叫你爹回来,磨磨唧唧不成事的死丫头,老娘真是——” “放肆!”卫封实在难忍,厉声喝了一句。 吴桂香这才想起还有贵客在旁边,忙又笑道:“夫人别介意,这懒丫头就是欠调教,小人这就叫她走!” “不必了,我正是来找她。”话落,赵瑾对着甄羡招了招手,语气轻柔了许多,“好孩子,过来我瞧瞧。” 虽然她自己是个孤儿,可她很明白甄羡这样双亲尚在却也等同于没爹没娘的孩子,贸然接近只会叫她抗拒警惕,只能小心先同她拉近关系。 吴桂香又愣了。 甄羡也终于抬头,又看了她一眼,眼神带着明显的怯意和不解,但也如赵瑾猜测的一样,她并没有动作。 她愣神也并非为对方的身份,而是对方与她……相似的五官容貌。 她心脏如擂鼓般跳着,却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夫人,您找这死丫头做什么?可是她得罪您了?”吴桂香脸色有些垮了。 “吴桂香,你当真不认识我?”赵瑾深深看着她,“十三年前,护国寺外十里处的破庙,我曾与你一同产女。” 闻言,吴桂香眼神一颤,似乎终于从久远的记忆里想起了什么。 她仔细看了一眼赵瑾,又下意识看向甄羡,脸色渐渐变得惨白。 赵瑾眼神微眯:“看来你还记得。” “我不记得!”吴桂香立即反驳,因为声音太过高昂,反倒显得底气不足。 她嘴唇微颤:“我、我不认识你,我不知道你是谁,你来找我做什么,我们山野人家,可高攀不上侯府。” 赵瑾反问:“是吗?” 这时,屋里的甄家小弟和小妹也终于被吵醒,穿着里衣就走了出来。 午时已过,他们却还没睡醒,可见在甄家有多受宠。 “娘,怎么了?吵吵嚷嚷的做什么,叫人连个觉都睡不安宁,是不是甄羡那死丫头又出幺蛾子了?”甄家小弟今年才八岁,却被养的白白胖胖,与瘦小黑黄的甄羡形成鲜明的对比。 便是十岁的甄小妹虽然不胖,也比甄羡白嫩得多。 两人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院里站着的许多人,同吴桂香一样,他们下意识就看向了他们的衣着,接着脸色好看了许多,只是嘴里嘟囔了几句。 吴桂香下意识紧紧抱着甄小弟,将甄小妹护在身后,警惕的眼神扫过赵瑾和裴承允。 见状,甄羡依旧面色淡然,像是早就习惯了般。 赵瑾眼神冷了许多:“父母爱子,愿为他们倾尽一切,你分明懂得护子,却对甄羡视而不见,想来是早便知道她非你亲生了。” 闻言,吴桂香睁大眼睛,瞳孔颤动。 甄小弟和甄小妹都懵了懵,茫然的看向吴桂香。 甄羡……她双手颤了一瞬,心头却不知怎的,忽然轻松起来。 不远处围观的村民们自赵瑾出来那一瞬就激动起来,待卫封表明他们身份后,更是聚在不远处不肯离开了。 而此时,他们也将院里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甄羡并非吴桂香亲生? 好像……也不意外? 甄家人就只对甄羡非打即骂,压榨做家务,他们私底下可八卦不少回了。 那现在是甄羡家里找上门来了? 甄羡……莫不是出身侯府? 村民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 “甄家……真要发达了啊。” 就算甄家待甄羡不好,可到底将她好生生养大了,但凡这侯府是个明事理的,只手缝里漏出来一点,就够甄家一家子富贵一辈子了。 此时,在镇上的甄大壮和甄大姐也回来了。 他们是在半路被侯府府卫截回来的,还一脸懵呢,此时一见家里这阵势,不由更懵了。 “怎么了这是?” 一看到他,吴桂香更六神无主,眼神闪烁着下意识推脱道:“是甄羡这死丫头,不知怎的招惹到了侯府,人家上门要说法来了!” 闻言,甄大壮眼睛一瞪。 惹事就算了,还招惹了侯府? 这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么? 他直喘着粗气,紧紧咬着牙,抬手就朝着甄羡扇去。 甄羡不敢躲,忙颤抖着闭上眼睛,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她微微睁开眼睛,正好看见眼前高她一头的青色身影,他肩膀不算宽阔,却莫名叫人安心极了。 “疼疼疼——”甄大壮扭曲着脸不断挣扎,可被紧紧攥着的手臂却如被铁钳夹住了般又疼又动弹不得。 裴承允的不善武学只是相对于裴承州而言,实则自幼被武师傅摔打长大的人哪里还能制不住一个甄大壮? 他手下微微使力,只听“咔嚓”一声,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甄大壮的手骨裂了。 裴承允一个甩手,甄大壮被甩到地上,捂着手腕惨叫。 “当家的——”吴桂香上前扶着他,却顾忌着怀里的儿女不敢动作,只能大声叫喊,“你们做什么,光天化日就敢伤人,信不信我去官府告你们,侯府又怎么样?侯府就能目无王法了吗?!!” 裴承允转头淡淡看着她:“敢伤我侯府姑娘,断你手脚都算手下留情。” 闻言,吴桂香脸上的表情险些维持不住,嘴唇不住颤抖着。 “谁?侯府姑娘?哪来的侯府姑娘?”一直云里雾里的甄大姐道。 裴承允没有理她,转身看向甄羡,目光温和许多:“你本姓裴,是平阳侯府的嫡出大姑娘,于十三年前被歹人刻意换走,我们近日才查出真相,我是你三哥,今日与母亲来接你回家。” 寥寥几句,却叫甄羡蓦然红了眼。 人生中的前十三年,她得到的温情实在寥寥。 现在终于有她真正的家人来告诉她,他们来接她回家了。 这是梦吗? 第82章 换了侯府千金? “不可能!!” 反应最大的却是甄小妹:“甄羡怎么可能是侯府千金,她那样丑陋下贱的女人,怎么可能是侯府血脉,她怎么配?!这不可能——啊啊啊——” 她不可置信的吼叫还没说完,耳边就凌空擦过一把打开的折扇,凌厉的扇风将她的脸划出一道血痕,血滴连带着一撮头发齐齐落在了地上,没有溅起半点灰尘。 她捂着脸转头,正好看见裴承允冷淡中隐藏寒意的眼神。 她到底只是个没经过风浪的小姑娘,一时被吓的不敢再说话。 吴桂香忙抱着她安慰,转头想大骂裴承允,可看到那沾着血迹,深深嵌入木墙上的折扇,身子却颤抖的更厉害了。 “你们……你们不能这样欺负人,你们要找女儿,找便是了,我们再如何都将这死丫……甄羡养到这么大,你们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赵瑾直直看着她:“十三年前到底是谁换的孩子,你心知肚明,说我欺人太甚?难不成要我谢你叫我母女相隔十三年,谢你百般虐待打骂我女儿,谢你叫我女儿错失了十三年的亲缘宠爱吗?!” 吴桂香紧紧咬着牙,垂下眼不敢看她:“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说,我没有换你的孩子,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这是血口喷人!” 嘴上说着反驳的话,可她实在不是个会演戏的人,在场谁看不出来她的心虚? 甄大壮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换了孩子?换了侯府千金?!真是你干的?!他娘的,你活腻了也别连累老子啊!谁给你的狗胆,你敢瞒了我十三年?!” 他是个粗莽汉子,也是个传统的男人,在他心里只有儿子最重要,女儿什么的那都是赔钱货,他对三个女儿的态度向来非打即骂,一视同仁。 只是平日里因为吴桂香护着老大老三,又不待见甄羡,他也没在意过,只当是这丫头嘴不够甜不讨人喜欢,教训也就教训了,谁想竟还藏着这样的内情! 这婆娘……是要害死他啊。 一时间他只觉得脑仁充血,深深喘了几大口气才缓过来,转头赤红着眼睛,扬着没断的那只手就要打吴桂香。 只是中途却被卫封拦住。 甄大壮这会儿是真没脾气了,当即就着跪坐的姿势就磕起了头:“侯夫人,侯夫人饶命啊,小人真不知道二丫头是您的孩子,否则借小人十个胆也不敢对您的千金动手啊,换孩子……是我这毒婆娘一时想茬了,被富贵迷了头,可求您看在咱们好歹养大了您姑娘的份上,求侯夫人饶过咱们一命吧,日后小人做牛做马,每日烧香拜佛给您和姑娘祈福,求侯夫人饶命啊……” 他跪的很诚恳,头很快磕破了。 赵瑾倒是高看了他一眼,不是因为他死缠烂打和耍无赖的话,而是即便面对势强的权贵也没有推脱责任,也没有将吴桂香推出来做交待了事。 这个时代的平头百姓大多大字不识,粗鲁贫穷,可他们却好像更懂得什么叫夫妻一体,共同承担。 甄大壮未必有多爱吴桂香,可他明白什么叫一家之主,什么叫丈夫,大难临头,他不会独自飞走。 赵瑾心思转过一瞬,随即又恢复冷静。 高看归高看,可要她放过吴桂香,放过甄家,不可能。 这时,甄大姐好像也明白过来了,忙跟着甄大壮跪下磕头:“求侯夫人饶命,求您饶过我娘吧,她脑子糊涂,不是有意的啊,求您饶过我们吧——” 吴桂香还在死鸭子嘴硬:“不,不是我,我没有……” 甄小弟是最愣的,他不知道怎么忽然就这样了,只能跟着父亲和大姐一起跪下磕头。 这时甄大姐忽地看向甄羡,连忙膝行朝她而来,眼泪不断流下来:“二妹……不,裴姑娘,往日是大姐不好,大姐不该打你骂你,大姐向你道歉……娘是不对,可她到底奶了你长大啊,你还记得吗,你两岁时风寒高热不退,是娘背了你两里路,给隔村的刘大夫跪下磕头,才将你救了回来……你三岁时偷跟着东头的柱子读书被发现,是大哥替你挨了打,我们往日待你不好,也是大哥一次又一次的护着你……还有你五岁时我们上山采药去卖,那时你险些滑落山崖,是大姐拼着命不要将你拉回来的啊……” 听着甄大姐声泪涕下一件一件的细数,甄羡有些恍惚。 好像一开始,在她幼时,他们对她还不错,至少……是将她当成亲女儿、亲妹妹来看的,那又是从什么时候起,渐渐变了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的记忆里,再没有温情,只剩下无尽的磋磨与伤疤。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看着眼泪鼻涕满脸的甄大姐,她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裴承允淡声开口:“我的妹妹,本不该经历这些。” 他淡淡一句话,却叫甄大姐僵住身子,无言以对。 第53节 是啊,她一遍遍诉说着她们对甄羡的好,可若没有吴桂香,甄羡哪里需要经历这些。 她不会因为没钱治病危在旦夕,不会为了谋生去采药,以至于滑落山崖,甚至……她想读书,也不用跟在别人后头偷偷摸摸。 甄大姐没办法反驳,只能一遍一遍磕着头,求甄羡放过他们。 她余光瞥见只有甄小妹还站在原地愣神,立即一抹眼泪狠狠瞪了她一眼:“还愣在那干嘛,往日里就你欺负甄羡最凶,还不来给她磕头赔罪!” 磕头赔罪? 甄小妹咬着牙不说话。 她没办法接受往日里逆来顺受任她欺负的甄羡忽然就摇身一变,成了侯府千金,成了她高攀不上的存在,还要她磕头? 不,她不服! 甄羡怎么可能是侯府千金,她怎么配? 她就该一直是这样闷不吭声的丑丫头,该被她一辈子踩在脚下才是! 赵瑾无心与他们一家纠缠,顿了顿,开口:“正如你们所言,你们到底养大了我的女儿,今日过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此后甄羡与你们甄家再无关系!” 闻言,甄家人眼睛齐齐一亮。 甄大壮和甄大姐喜极而泣,已经连连磕头谢她了。 赵瑾面无表情,也不见愤怒。 放过他们?下辈子吧。 当年的事她还没有证据,吴桂香的反应明显有问题,她会继续查。 而明面上,只要吴桂香咬死不承认,她无可奈何,光明正大的报复只会将平阳侯府推到风口浪尖,在真假千金之事注定要掀起风波的当下,并不适合针对甄家。 那就,来日方长。 看着磕头的甄大壮等人,她道:“先别急着谢。” 她话音刚落,身后的府卫便迅速进门,在甄家人没反应过来时齐齐抬手,一瞬间,摔砸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犹如过年放鞭炮一样响亮又清脆。 第83章 另一个孩子呢? 愣了一瞬,甄家人才反应过来,忙就要上前阻止。 可平阳侯府的府卫个个高大魁梧,气势逼人,一看就是会揍人杀人那种,甄家几人跑来跑去,愣是没一个敢实打实拦着的。 “侯夫人,你、这……”甄大壮脸色有些难看,一边着急地看着砸东西的府卫,一边犹豫着问赵瑾,“您不是说不计较了吗?” “我说的是,今日过后。”赵瑾冷冷看着他,“偷了我女儿还敢这般对她,你以为我是泥人脾性不成?” 闻言,甄大壮也明白了。 可以不计较,但气不能不出。 他心里也清楚,即便是侯府这样嚣张霸道,他也得夸人家一声大度,因为的确他们理亏……不,不止理亏。 他心疼的看了一眼被砸碎的锅碗瓢盆和家具,便咬着牙,闭上眼睛强忍着不动弹了。 虽然这些不值什么钱,却是他们也负担颇大的一部分,今日过后,单是换这些,都要掏空他们大半家底了。 他僵着身子不动,只有吴桂香等人还在着急。 见阻止没用,她直直坐在地下,拍着大腿哭嚎了起来:“要老命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土匪山贼啊……都道侯门显贵,谁知却是这样霸道跋扈的做派,非逼得老百姓去死啊……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老天不公啊……” 这回她眼里的眼泪是绝对真情实感的。 果然刀子都要割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疼。 府卫们的手脚很麻利,效率也很高,片刻间该砸的就砸完了——也是甄家家徒四壁,实在没什么东西。 赵瑾环视一圈,勉强算是满意了。 她看着地上的吴桂香,说了最后一句话:“你要报官只管去,正好也能好生说道说道十三年前那抱错孩子的一桩事,顺天府牢里的十八般酷刑,正需要你这样热心肠的人暖暖血呢。” 闻言,吴桂香的哭声猛然止住,身子也极为明显的一颤。 赵瑾没再看她,转身朝还没回神的甄羡招招手,放柔了声音道:“孩子,到母亲这里来,母亲带你回家好不好?” 母亲…… 回家。 甄羡恍惚片刻,终于从满地狼藉中回过神来。 这里不是她的家。 她有自己的母亲,有自己的家了? 她攥紧双手,猛地低头,掩住发红的眼眶,片刻后才缓缓抬起头,走到赵瑾面前,对她腼腆一笑。 她五官很精致,只是长期的营养不良叫她面黄肌瘦,七分的底子硬生生被磋磨去了三分。 饶是赵瑾暂时对她还没培养起什么母爱之心,也不由有些心疼。、 她拉起甄羡的手,察觉到后者有些小力的躲避,她没有放手,而是尽量收敛气息,对她释放出十足的善意,果然甄羡挣扎的动作小了很多。 赵瑾转过身,正要带甄羡离开,却听后头吴桂香喊道:“等一下。” 见赵瑾没有止步,吴桂香有些急了,顾不得迟疑犹豫,忙问道:“另一个孩子呢?我的女儿呢,她过得好吗,你要将她怎么样?” 赵瑾没有回答,脚步不停的小心牵着甄羡离开,坐上了马车。 甄大壮指着吴桂香,额角青筋暴起:“还提那个扫把星做什么,若非为了她,我们家何至于有这样一遭事?你将她送进富贵窝,却也不见她念着我们,到手的荣华富贵都能折腾没了,可见是个十足丧门的扫把星!日后谁也不许再提她!” 吴桂香眼泪又落了下来,捂着脸抽抽噎噎不答话。 怎么能不念着那个孩子,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她死死握着甄小妹的手,险些要将后者的手掐出血来。 甄小妹却毫无所觉一样,一直死死盯着甄羡离开的方向,眼里的不甘与嫉妒像是要化成实质。 那样美丽尊贵的母亲,那样贵不可言的身份,还有那样……俊美不凡的哥哥,竟全都便宜了甄羡! 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是她! 为什么一定要是甄羡! 一想到日后甄羡就是高高在上的侯府千金,她这辈子都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华府美食、富贵满身,甄小妹的心就如同架在火上烤一样,嫉妒和不甘将她折磨得几欲疯魔。 裴承允走在最后,看了他们一眼,淡声开口:“你们故意换走我妹妹,更虐待她十三年,此间仇恨非短短今日便能化解,母亲感念妹妹还好生生活着,不愿计较,我自不会违逆,只你们记着,日后我平阳侯府与你甄家两相断交,仇恨不消,在我平阳侯府中人周围十里之内,劝你甄家绕道走,否则后果自负!” 说完这句话,他便拂袖离开。 马车里,赵瑾也听见了。 裴承允这番话自不是说给甄家人听,而是说给白家村,说给镇上人,甚至京城中人听。 识相的人自然不会为一个小小的甄家得罪平阳侯府,若换些谄媚迎上的,说不得还要踩几脚甄家给侯府卖好。 这也是赵瑾的目的。 一举报复完能得什么痛快,软刀子割人才要命呢。 除了吴桂香外,她不会要甄家旁人的命,可甄羡受过的苦,他们却一定要尝回来才算公平。 当然,若有那见不得平阳侯府好的,说不得也要背地里用甄家使使绊子,那样反倒更好。 她也想看看凭一个甄家,能钓出多大的鱼。 第84章 多问责旁人,少反思自己 看着裴承允离开的背影,甄家人俱都愣了。 他们没想到家里被砸的稀巴烂,平阳侯府竟还不愿放过。 他们虽然不聪明,但也绝不算蠢,裴承允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他们哪里能不清楚。 靠近门口的甄大姐转了转头,看向门外围成一圈的村民,村民们却大多回避了她的眼神,有那直接的更是转身退了几步远,像是生怕与甄家沾上关系一样。 见此,平日泼辣的甄大姐却没有骂人,只是张了张口,复又闭上了。 甄大壮愣神片刻,继而反应过来,再看到村民们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怒气达到最顶点,他狠狠喘了口气,抄起一旁的扫把就朝吴桂香打了过去。 “你满意了,家里被人砸成稀巴烂,侯府的怒气却还是没消,他们要整死我们,我们连反抗都没办法!你是猪油蒙了心么?!你个坏了心肠的婆娘,为了叫你那扫把星过上好日子,就坑了老子,坑了我们一家子,换来人家千金大小姐不好好供着也就罢了,你还敢使唤她洗衣做饭,叫她伺候你和你那两个赔钱货,你是觉得老子活得太舒服么?啊?!” 甄大壮越打越来气,看着吴桂香抱着头满地滚,心里想到的却是甄羡身上的新旧伤痕遍布。 侯夫人只是看见甄羡受苦就这么生气,那等她看到甄羡身上的伤,又会怎么对他们? 想到这里,他眼眶赤红,下手更重了。 甄大姐连滚带爬的过去抱着吴桂香,甄大壮的棍子便全落在了她的身上,她蜷曲着身子,却没有放手,将吴桂香护在身下:“爹您别打了……娘知道错了,您这样就是打死娘也没用啊,爹求你别打了……” 甄大壮却没有松手。 他心里的怒气需要发泄,不论是谁挨打,他都不会手下留情。 本被甄大姐叫上前的甄小弟和甄小妹看见父亲扭曲的脸和手下的狠劲儿,对视一眼,都踌躇着不敢动了。 他们从小就没挨过一指头的打,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力道,他们会死的。 见他们如此,甄大姐气不打一处来,捂着头惨叫道:“快去镇上,找大哥——” 闻言,这两人才像是回过神来,甄小弟撒腿就往外跑,甄小妹慢了半拍,也忙跟上。 而不远处的马车里。 赵瑾坐在甄羡身边,温声问道:“饿不饿,吃些点心垫垫吧?” “我……不饿的。”甄羡好像有些不安,一直拘谨的坐着,连动都不敢怎么动。 惜春心细,在知道甄羡在甄家的处境后,早上出来时就叫膳房备了许多易存的膳食和点心。 她也在马车里伺候着,闻言忙打开食盒,将膳食一一摆放在小桌上。 “这些都是早间膳房做好的,虽说已经过了半日,好在还都算可口,委屈姑娘先垫垫肚子,等回府叫膳房重新给您做。” 看到桌上一道道摆盘精致还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饭菜和点心,甄羡似乎更无所适从了。 她又看了看装饰华丽的马车,身下是又软又舒服的坐垫,她从未坐过马车,往日里见到镇上员外家的马车,她都要绕着走,唯恐弄脏弄坏人家的马车。 第54节 如今她却坐在比员外家更漂亮宽大又舒适的马车上,衣裳上甚至还沾有方才整理猪草时的泥点子,只怕一定会弄脏马车,这叫她眼神里隐有不安。 若知道她是这样脏乱的女子,这位……夫人,只怕会生气厌恶的吧。 见她不动筷,赵瑾拿起筷子塞到她手里,不容置疑道:“快吃,一定要吃饱。” 甄羡看了她一眼,这才慢慢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赵瑾见她只动面前那两道菜,便拿了筷子给她布菜:“有忌口吗?” 甄羡忙囫囵咽下口中食物,摇头:“没有的。”从来都是甄家给什么她吃什么,哪里还有容得她挑的。 赵瑾便帮她各样都夹了一些,本想留心看她吃哪个多一点,却不想这孩子太乖了,她夹过来的都吃得很干净。 赵瑾有些担心的摸了摸甄羡的肚子。 她夹的可不少,抵得上一个成年男子的饭量了,眼下被甄羡吃干净,她有些担心她撑着。 甄羡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根红了些,却没避开赵瑾的动作:“没事的,我饭量本就大,夫……您别担心。”她本想叫夫人,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对,叫母亲……她又不知为何难以开口,便只能称她做“您”。 赵瑾也不在意称呼,此事对甄羡来说太过突然,她不习惯很正常。 倒是听见甄羡说她说饭量大,不由问她:“你在甄家……”吃得饱吗? 这话没说完就被她吞进肚子里了。 这是句废话。 她话头一转:“你在甄家都做什么,能同母亲说说吗?” 甄羡回道:“也没什么,就是每日洗洗衣裳做做饭,喂猪喂鸡,这些都很简单。” 赵瑾面色不变地点头,然后摸了摸她微有枯黄的头发:“以后在咱们家,不必你做什么,你只需要每日读读书、练练字,身子康健,快活无忧就好。” “读书?”甄羡的眼睛亮了亮,“我也可以读书吗?” “当然可以。”赵瑾笑了笑,“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在道德与律法范围以内,母亲没有不应的。” 甄羡喜从心起:“谢谢……您。” “我们是亲母女,不必说这些。”赵瑾柔声开口,“这十三年你受苦了,你放心,叫我母女骨肉分离的歹人,母亲定不会放过,也会给你一个交代。” 她不会傻兮兮说什么“怪母亲没有保护好你”这种话。 一来她不是原主,没有母爱和感情,二来当初破庙生产,不确定性与乱象不少,造成甄羡被换的因素也很多,原主有责任,但并不全责,不需要她将过失都揽在自己身上。 做人一定要拎得清,是自己的错认了没关系,但拒绝无谓内耗。 有事多问责旁人,少反思自己。 甄羡知道她说的是吴桂香,眼里不由闪过一抹复杂。 曾经的吴桂香待她的确不错,也曾救过她的命,可正如裴承允所说,若没有吴桂香,她不用遭遇这些。 事到如今,她竟有些分不清自己对吴桂香到底是何种感情。 赵瑾也没想要她的回答,又问道:“吃饱了吗?” “吃饱了。”甄羡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又补上一句,“很好吃。”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精致好看又好吃的饭菜和点心。 惜春忙将碗碟收下去,又端来清水叫她漱口。 甄羡道谢接过,抬手时却不小心露出了手臂上新旧交错的疤痕。 第85章 从正门进府 赵瑾与惜春正看了个正着,心疼自不必说,赵瑾对甄家的怒气也更胜一筹。 她自认自己的孤儿身世已经足够惨,却不想甄羡过的竟比幼时的她还要苦——至少她那时只是偶尔吃不饱,外加没有感情寄托,可甄羡却不知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轻轻将甄羡抱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柔和:“困不困,还有半日路程,你歇息会儿吧?” 甄羡小心地挣扎了一下:“我……我身上脏,您这样好的衣裳和料子,怕要被我弄脏了的。” “可母亲就想抱抱你。”赵瑾的话有些无理取闹的意味,却叫甄羡身子放松了不少,也不再抗拒。 她小心翼翼的靠在赵瑾肩上,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温暖又舒心。 “这就是母亲的怀抱吗?”甄羡无意识的喃喃出声。 她声音很小,即便在寂静的车厢内也并不明显,外头路边的吆喝声和马蹄声很轻易就将她的声音掩盖了过去,连惜春都没听见。 而隐约听到的赵瑾却忽地鼻头一酸。 她在她这样的年纪时,也曾有过对父母的期许和幻想,从身无分文一路打拼到小有所成,她从未体会过母亲的怀抱是什么感觉,随着时间流逝,她也渐渐放弃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此时的甄羡一如幼年的她,警惕不安却又天真的满怀期待。 看着怀里瘦小的甄羡,她笑了笑,应道:“是啊,只要你想,母亲的怀抱永远为你敞开。” 许是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温柔,埋头在她怀里的甄羡也终于全身心放松下来,静静感受着这个此时只属于她的怀抱。 车厢沉默了好半晌,甄羡轻声问道:“您能同我说说家里其他人吗?” 赵瑾应了声,温声说了起来:“你父亲是当朝平阳侯,想来你应该知道他,他一生战功赫赫,威名远扬,只是在五个月前,他于南疆战场中了埋伏,尸骨无存。” 甄羡眼睫颤了颤,捏紧衣裳:“我……知道的。” 平阳侯死讯传回来之初,她也曾真心实意为这位忠君爱国的将军惋惜过,却不想兜兜转转,那竟是她的亲生父亲。 而她甚至都未曾见他一面。 他也不知道她的存在。 看着甄羡情绪有些低沉,赵瑾安慰道:“等回去后给你父亲上柱香,告诉他真相,只要你过的开心,他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甄羡沉默着点点头。 赵瑾又说起了旁的:“我与你父亲共有三子一女,你大哥……名叫裴承志,曾是侯府世子,只是他实在不像话,也实在不孝顺,如今已同我们断绝关系,你不必在意他。” 甄羡点头。 这个她也听说过。 他与白瑶青的事迹已经传遍白家村了。 正如赵瑾所说,就裴承志的所作所为,她是看不上眼的。 “你二哥与三哥是双胎,长相一模一样,比你大一岁,二哥叫裴承州,性子虽冲动,却最是个重感情的,他前些日子受了伤还在养,今日出门前也千叮万嘱叫我们好生接你回来,你三哥叫裴承允,别看他整日里面无表情,待人冷淡,却是个面冷心热的,相处多了你就知道了。” 赵瑾话落,甄羡便道:“三哥很好。” 她表情和语气都很认真,叫赵瑾也不由失笑。 裴承允今日的行为,大抵是给足了甄羡安全感的。 两人就裴承州兄弟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彼此间的生疏也渐渐淡了许多。 赵瑾便顺势提起给她换身衣裳:“母亲带了新衣裳给你,咱们换上好不好,你若不好意思,母亲同惜春姑姑先下车去回避片刻。” 正有些犹豫的甄羡忙摆手:“不、不用的。” “那现下便换吧。”赵瑾笑着开口。 惜春从格子里拿出新赶制好的衣裳,里外都有,两人一同帮甄羡换衣。 衣衫褪尽,甄羡身上大大小小、新新旧旧的疤痕也展露无疑,鞭伤、棍伤、烫伤等各种伤势不一而足,最严重的是左肩处那道类似刮伤的疤,不知是被什么伤的,瞧着很是严重,且差一点就伤及心脉了,只瞧着就很是凶险。 甄羡有些不自在的拿衣裳掩住身体,这也是她方才犹豫的原因。 她身上太丑了。 赵瑾紧紧握着她的手,感受到她的颤抖,连忙示意惜春给她穿里衣。 直到身体被遮住,甄羡才微微放松了些,却还是不敢抬头。 赵瑾没有说什么“你受苦了”之类的话,这也是废话,也只会又戳到甄羡的伤疤。 她沉默着与惜春帮甄羡穿好了衣裳。 这是件淡绿色的轻烟软纱裙,穿在她身上很是合身好看,惜春又重帮她挽了发髻,戴了套同色宝石首饰,瞧来立时便多了几分娇俏。 “真漂亮。”赵瑾毫不掩饰的称赞。 甄羡身子没有动,只微微低头看了看。 便是不摸不看,只穿在身上就能感受到那股舒适柔软,样式还这样好看,她拿着惜春塞给她的铜镜,偏头看了看镜中的自己,险些有些不可置信这是自己。 “咱们大姑娘随了夫人,五官精致又漂亮,只三分打扮就亮眼七分,真真是天生的美人儿。”惜春也笑着夸赞。 甄羡被她夸的有些脸红。 赵瑾也觉得很好看,营养不良和面黄肌瘦都是后天能调养过来的,侯府那样多专业的厨师和擅长美白的嬷嬷,只要好生调养,加上小孩子代谢快速成长快速的身体,不出几个月就能改善很多。 再好生养两年,等甄羡长开了,容貌怕是比之自己都要惊艳的多。 因为这个小插曲,马车内的气氛欢快轻松了很多,赵瑾也顺势同她聊了很多,甄羡也慢慢放下了拘谨,言行自在了许多。 正在赵瑾想要继续说裴欢颜,以便给甄羡吃个定心丸的时候,却听外头传来行礼声,她这才意识到已经回来了。 她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正看到侯府外头的柳树,此时马车正驶往专用的侧门,准备从这里进府。 “去正门。” 车夫扬声应了,往正门驶去。 “母亲可有何吩咐?”裴承允在外问道。 赵瑾点头:“我们带你妹妹从正门进府。” 第86章 甄羡回府 话落,赵瑾对甄羡道:“我们下车。” 甄羡点头应是。 掀开车帘,裴承允已经候在车旁,他扶着赵瑾率先下车,转身欲要再扶甄羡,后者却似乎微有迟疑,转瞬间自己便跳了下来。 刚落地她便反应过来这样似乎不端庄,有些忐忑的看向赵瑾。 赵瑾微笑着看向她,眼中没有一丝不耐与不喜,还缓缓拉着她的手向里走去,甄羡这才放下心来。 第55节 侯府的下人们一早便被管家吩咐过了,虽然对于真假千金的事他们也很震惊懵逼,不过那都是主子们的事,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他们只需要听吩咐做事便好。 此时见赵瑾牵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过来,他们忙躬身行礼:“奴才见过夫人、三公子、大姑娘。” 赵瑾微微点头。 甄羡有些不适应这样的转变,拉着赵瑾的手有些局促。 赵瑾转头笑着对她解释:“这是府里正门,往前走就是前院,是你父亲和哥哥们的地方,我们女眷住在后院,过了二门便是。” 甄羡点点头,转头有些好奇的看着周围。 此时已接近黄昏,天光尚亮,只余一丝夕阳,映照在青砖黛瓦上,美景如斯,叫人看的微微失神。 甄羡眼中有好奇,也有惊叹。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着急的叫喊声:“世子您慢些啊……小心伤口……” 片刻后,小路尽头就出现一个蓝衣身影,朝着他们的方向迅速走来。 甄羡有些惊奇地看着他的脸,又转头看了看裴承允。 她从未见过长得如此相像的人。 转瞬间裴承州就已经走至近前,眼带惊喜的看着甄羡:“这就是甄羡妹妹吗?” 裴承允提醒:“裴羡妹妹。” “对对。”裴承州一拍脑袋,忙改口,“是裴羡妹妹,妹妹好,我是你二哥,叫裴承州,先前咱们都不知道你的存在,竟叫你受了十三年的苦,如今才接回你来,这是咱们的错,如今可算回了家,你放心,往后没人敢再动你一根手指头,否则二哥削他!” 甄羡有些被他的热情吓到,只能站在原地点头。 裴承州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她:“乖乖,还真同母亲长得一模一样。”他可算明白先前裴承允说的什么意思了。 就凭这长相,滴血认亲都用不着。 “就是太瘦了。”他看着甄羡道,“瞧你这小身板,在甄家是不是吃不饱?如今回了自己家,想吃多少吃多少,白白胖胖可好看了!” 甄羡有些不知所措,心里却多了些暖意。 这样的热情叫她手足无措,却安心许多,因为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家人是期待着她回来的。 裴承允拨开凑近甄羡的裴承州,面无表情:“别吓着小妹,颠簸半日,快叫她回去歇着才是正经。” “对对。”裴承州跳开两步,顺势将手搭在裴承允肩上当支撑。 赵瑾拉着甄羡继续往后院走:“还未同你商量过,待明日祭拜你父亲后,也该请族老来给你上族谱,你想改个怎样的名字?还是母亲为你起?” 听到最后一句话,裴承允眼皮一跳:“不如请七叔公来起?他老人家德高望重福寿双全,小妹得了他赐名,也能多沾些福气。” 大概双胎间总有些心灵感应,裴承州也同他想到了一处,面色微微怪异。 赵瑾倒是没多想,闻言点头:“也是。” “母……母亲。”甄羡鼓起勇气,终于将这一声“母亲”叫出了口,转头看见赵瑾眉眼间的喜意,她也笑了笑,第一次表达自己的想法,“能不能……不改名字?” 说完,她觉得自己的话说的引人误会,忙补充道:“我是说只改姓裴,便叫裴羡就好……可以吗?” 赵瑾点头:“当然可以,你既喜欢,那就叫裴羡,明日便上族谱。” “谢谢母亲。”甄羡脸上笑意更真诚了几分,称呼也愈发自然。 虽然才刚回来这个家,她却能感受到自己是被爱着、被包容着的。 赵瑾边走边讲,很快就到了明珠院。 这本是个空置的小院,不过赵瑾思量着叫裴欢颜连夜腾出来芷兰院,再叫甄羡接着住进去,总有些不大妥当的意思,这决定对两个孩子来说都不算善意,所以她便叫惜春她们将这个离正院颇近的小院子收拾出来给甄羡,再改名明珠院,既有掌上明珠之意,又能突出还君明珠的重点。 此时分来这里的丫鬟婆子们都齐齐站在门外,见到他们四人前来忙行礼问安:“奴婢给夫人、世子、三公子、大姑娘请安。” 赵瑾对甄羡道:“这是刚给你收拾出来的院子,名为明珠院,因为时间有些紧,所以只添置了大件和时兴的新鲜玩意儿,你先瞧瞧,有不满意的再叫下头改。” “对的对的,你先瞧瞧,我库房里还有好些精巧玩意儿,一会儿都给你送来。”裴承州插话道,“听三弟说你喜欢读书?我书房里可有不少好墨好砚和好书,都给你!” 甄羡抿了抿唇,笑了笑:“谢谢二哥。” 裴承州咧嘴笑了开来:“都是一家人,不必同二哥客气。” 甄羡跟着赵瑾在明珠院细细转了一圈,最后进了正屋,卜一进来,迎面一股清香扑鼻,转过圆柱才看到一旁正冉冉升烟的香炉。 赵瑾道:“这是正屋,昨日下头人重心都放在这间屋子上,东面是书案,后头还有一个小书架,书房平日里都用作先生授课,所以小书架上你可以添置些自己喜欢的书,往西是古董架和八仙桌,过了中间的桌椅,到西面便是装衣裳的箱笼们和梳妆台,屏风后是床榻,如今屋子里尚有些简单,待咱们日后再慢慢添置。” 甄羡不错眼的随着赵瑾的话不错眼的看着屋子,闻言忙道:“不用了,母亲,已经很好了,我……我还从未住过这样宽敞又漂亮的屋子呢。” 她已经很满足了。 这话却叫裴承州有些难受,本就是该他们侯府的孩子,合该受尽荣宠,这样的屋子,若换作裴欢颜,只怕早就皱着眉头挑来捡去了,甄羡受宠若惊的态度叫他心里心疼之余,更有些不平衡。 第87章 反差萌 他道:“你是咱们侯府的姑娘,什么样的规制荣宠都受得起,往后无论什么,你只管接着就是,前头十三年的东西,无论是富贵,还是感情,母亲和哥哥们都会尽数补偿给你。” 甄羡笑了笑:“谢谢二哥。” 见状,裴承州也笑了:“自家兄妹不必言谢,你这院子还有改进的空间,得空我会同管家聊聊的,这边景致倒是不错,就是院子有些小……” 他正想说要不给甄羡重换个大点的院子,却忽然想起除了正院,好像只有芷兰院最大最漂亮,明珠院比起旁的院子,已经要好上很多了。 于是他刚要出口的话就那么顿住了。 赵瑾看了他一眼,接话道:“的确有些小,我准备将南面的小花园并进来,过几日便动工了。” 闻言,裴承州松了口气,点点头,笑着一合掌:“对对,这样正好,再将花园里的各色花草都移些过来,景致能更胜一筹!” 甄羡看了一圈院子,拉了拉赵瑾的袖子:“母亲……这院子已经很大了,不必您再费心的。” 单这一个院子就已经比整个甄家都还要大了,她住着可一点都不挤。 赵瑾拍了拍她的手:“无碍,这费不了多少功夫,正如你二哥方才所言,这是你的家,你只管接着就是。”她对甄羡眨了眨眼。 甄羡被她逗笑,也不再说话了。 赵瑾拉着她站在正屋门前,招手叫来一众丫鬟婆子,对甄羡道:“这是拨来明珠院服侍你的,贴身一等丫鬟四人,外房二等丫鬟八人,还有小厨房的、洒扫的、侍弄花草的这些,共有三十人,待到后头小花园并进来,母亲再给你加四个,这些都是你的人,你自己管着便是,若有那伺候不尽心的,你只管发落,或是来告诉母亲也可以。” 知道推拒没用,甄羡也不再推拒,只笑着点头。 只说了会儿话的功夫,天色就黑透了。 赵瑾便叫膳房在明珠院摆了一桌,母子四人一起用了顿晚膳。 这回她仔细留意了一下甄羡的口味,发现这孩子不挑食,荤素皆可,唯独很喜欢吃辣。 她默默记下,想着得指个嬷嬷过来明珠院看着点,喜欢吃辣的同时,可要保护好皮肤的,正值青春期的孩子,一不小心就容易爆痘。 膳后,裴承州也终于支支吾吾的说起了裴欢颜:“母亲,那个小妹……不,不是,是欢颜,她今儿不小心在院子里摔着了,太医说伤着骨头了,短时间内不宜挪动……最起码也得养一个月后才能挪动,若有差池,只恐要落下病根,她哭着求我……只求母亲再容她一个月。” 听到这个消息,赵瑾毫不意外。 裴欢颜要真能乖乖离开,那才叫意外呢,只是她没想到裴欢颜倒是能下得去狠心,直接给自己弄骨折。 她看向今日留在府里的惜夏,后者小声道:“奴婢派去的人没留心……就给她钻了空子了。” 赵瑾点点头:“那便叫她伤好再离开吧。”既然不死心,那就顺便好好瞧瞧真千金的好日子,这才诛心呢。 见甄羡看过来,她解释道:“欢颜便是你养母换来的那个孩子,查出真相后,我本要叫她搬离府中,只是不巧她今日摔伤,待她伤好后便离开。” 甄羡摇头道:“她与母亲哥哥们十三年的感情,想也是难以摈弃的,母亲不必顾忌我的感受,叫她留下也无事的。” 甄家那样糟糕她都尚有部分割舍不下的感情,更不必说被侯府当成亲生女儿养了十三年的裴欢颜了。 她能回到家,能见到自己真正的家人,他们也对她期待又善意,她已经很满足了,没必要为了顾及她的感受而叫母亲和哥哥们难受。 闻言,赵瑾几人心里俱都复杂。 甄羡太懂事了。 她摸了摸甄羡的头:“羡儿不必理会这些,叫欢颜离开是母亲的决定,也不会更改,这对我们彼此都好。” 甄羡不理解她的话,但还是乖乖点头。 “好了,今儿已经很晚了,你快些歇息吧,咱们明日再聊。”赵瑾看了看天色,说道。 甄羡点头:“是。” 看着完全陌生的环境,她还是有些怕的,但她素来懂事惯了,也不会将自己的情绪宣之于口,于是只静静送他们离开。 赵瑾先走了,裴承州跟在她后头问东问西,全都是关于甄家的事。 裴承允走在最后,看了甄羡一眼,表情淡淡不知在想什么。 甄羡被他看的又手足无措起来,以为自己身上哪里又沾了灰尘,忙低下头一边去看,一边擦着自己的脸。 正在这时,裴承允冷淡的声音终于响起:“你还从未叫过我。” 闻言,甄羡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叫了母亲,叫了二哥,就是没叫三哥? 她不确定裴承允是不是这个意思,只能试探的叫了一声:“……三哥?” 裴承允满意了,颔首道别:“早些安寝。” 说罢就转身离开。 徒留院门口的甄羡懵逼。 裴承允刚转过拐角,就看到了赵瑾,也看到了映着点点灯火的、后者脸上的戏谑。 他怔了一瞬,随即拱手行礼:“母亲。” 动作行云流水,语气不紧不慢,看似内心毫无波澜。 若没有看见昏暗灯光下他耳根处的薄红,赵瑾险些都要信了他的邪。 “天色已晚,母亲还不回去歇息吗?” 赵瑾挑眉:“我怕羡儿一个人害怕,便来陪她。”若非她忽地考虑到了甄羡的情绪和心态,怕还看不到这样意外的一幕。 裴承允点头:“既如此,儿子便不打扰母亲安寝了。” 他缓缓行礼,道了告退便转身离开,面上始终风轻云淡。 赵瑾也微微点头,转身走向明珠院。 别看有些人表面冷淡,内里却是个闷骚又幼稚的。 第56节 反差萌可真要命。 还站在院门口的甄羡看见她去而复返,惊讶道:“母亲是有东西落在这里了吗?” “没有。”赵瑾拉着她的向屋里走,“母亲陪你一起睡。” 甄羡脸上表情没变,眼睛却亮了亮。 虽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心里却暖暖的,也紧紧握住了赵瑾的手,跟着她一起进屋。 第88章 上族谱 翌日一早,裴氏族老便陆续上门了。 赵瑾带着三个孩子一起出来待客,也叫甄羡一一认过人,给平阳侯磕了头上了香,也上了族谱,甄羡正式改名为裴羡,而裴欢颜也顺理成章的被除族。 族老们是最在乎血脉的一群人,便是赵瑾坚持留下裴欢颜的名字他们都要犹豫一二,更别说赵瑾压根儿就没想过保裴欢颜。 七叔公看着裴羡深深叹了口气:“既回来了,便好生过日子,你是西岭的亲闺女,谁都不会委屈了你去,若有人敢为难于你,你只管寻你母亲和我。” 裴羡点头,真心感激道:“谢谢七叔公。” 赵瑾也没有对七叔公这番话表示什么。 德高望重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位显然很明事理又懂进退。 平阳侯还活着时指望他拉拔族人,七叔公一向对他们一家子和善又有礼,平阳侯战死后他也并未拜高踩低落井下石,还压着族中有异心的人,给他们孤儿寡母喘息的时间。 便是前些日子裴承志闹的那样大,他也从未过多插手,由着赵瑾将裴承志赶出了家门。 赵瑾也从未想过去找七叔公除族,她明白扫地出门已经是极限了。 裴欢颜是特殊情况,可裴承志到底是平阳侯的长子,七叔公是个爱惜羽毛的,在平阳侯已经战死的情况下,他也不会贸然插手过多——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被诟病,除族这样的大事就更不可能。 宁愿手段优柔寡断叫人道句心软,他也绝不想叫人诟病狠心绝情。 赵瑾也没什么埋怨的,她宗族观念并不强,也并不觉得人家就一定有义务帮着她。 送走了几个族老,赵瑾还没歇口气,紧接着赵老爷夫妻就上门了。 听到下面人的禀报,赵瑾这才想起自己好像没告诉娘家这事。 她下意识看向裴承允:“你通知的?” 裴承允摇头:“儿子以为母亲已经通知过外祖父和外祖母了。” 要命。 她忘了。 赵瑾一时有些沉默。 赵老爷夫妻很快就进来了,两人一进门的瞬间,立时就将视线横扫一圈,最后落在了裴羡身上。 只那一眼,赵夫人就知道这是自己闺女亲生的没错了。 再看这孩子瘦瘦小小,比裴欢颜能矮半头瘦半圈,眼眶立时红了起来。 赵瑾行了礼,忙对裴羡道:“羡儿,这是你外祖父外祖母。” 裴羡按着昨夜她教过的,有些生疏地行了个礼:“羡儿见过外祖父,见过外祖母,愿外祖父外祖母福寿安康,永世无忧。” 她礼还未行完就忙被赵夫人拉住手,抱进了怀里:“好孩子,快别多礼,叫外祖母好好瞧瞧你。” “对,咱们自家人不讲这些虚礼。”赵老爷不能抱抱外孙女,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一向严肃的脸上也有些伤感。 闻言,赵瑾嘴角一抽。 方才她和双胞胎行礼的时候,这二老可看都不带看一眼的。 这厢赵夫人已经拉着裴羡坐下,细细握着她的手问起了这些年的日子,裴羡倒是回的简单,可赵夫人这样玲珑心窍的哪里会不明白,再看她小小年纪便这样瘦小懂事,吃的苦自不必说。 这样想着,她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赵老爷忙给她递过去帕子,轻声宽慰着。 见赵夫人不理他,赵老爷这才得空搭理赵瑾:“你也是,这样大的事竟也不知会我与你母亲一声,还是我从裴家族老那里得知的,你倒是愈发长进,连我与你母亲都不放在眼里,怎么,是觉得我们不需要知道外孙女换人了不成?” 这事赵瑾理亏,只能道歉:“是我的不是,先前也是得知此事太过震惊,又查真相查羡儿的去处,昨日才接她回了家,今儿上族谱,一时竟也忙成一团,本想过几日再告知父亲母亲的。” 赵老爷冷哼一声:“看在羡儿的份上,我们便不同你计较这一回,下不为例。” 赵瑾失笑,只能应是。 赵夫人同裴羡聊了聊,这才抬头问起了赵瑾:“这是怎么回事,如何会有这样的意外,你又是如何发现查实的?” 她一下就问到了点子上。 赵瑾同她简略说了经过。 听完,赵夫人一手重重拍在桌案上,微红的眉眼满是凌厉:“岂有此理,混淆侯府血脉本就铸成大错,她竟还不知悔改,妄想瞒天过海,叫侯府明珠代她受过、香消玉殒,真是好生歹毒的心思!” 闻言,裴承州顿了一下,还是小声道:“外祖母,欢颜隐瞒此事的确不对,不过她没想过要害裴羡妹妹……香消玉殒的。” “今日她慌乱无措敢瞒天过海,明日就能为掩饰身份斩草除根!人的欲望永无止境!”赵夫人冷声说完,看向裴承州,“州哥儿重情义是好事,须知谁才是你一母同胞、血脉相连的亲妹妹,你将人家当亲人,人家却并不念着你的好,还想叫你血亲永隔呢!” 裴承州低下头,有些丧气:“可是外祖母,欢颜也是同我们相处十三年的亲人啊,她是错的离谱,可我们却不能因为她没做过的事恶意揣度她,难道少了这份血脉,她就不是我们的亲人了吗?” “当然不是!”赵夫人冷声回答,“血脉相连的至亲尚且会反目,更遑论一个什么都不是的裴欢颜?非我血亲,其心必异!” 见到裴承州诧异的眼神,她继续道:“现在她没有做不代表以后不会,待到事成定局,你追悔莫及,州哥儿你且记住,便是至亲,也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对方,为人处世,这才是自保之道。” 闻言,裴承州和裴羡两人都愣住了。 赵瑾看着赵夫人的眼神却更加惊叹欣赏。 看裴承州一脸世界观被冲击的表情,她适时道:“母亲放心,我已经决定将裴欢颜送走了。” 赵夫人这才缓和了脸色:“是该这么做,还有这姓……罢了,本该叫她改回甄姓,发还本家,不过好歹养了这么些年,断干净也就算了,想来她是不愿改姓的。” 赵瑾点头。 裴欢颜何止不愿意改姓,她连侯府都不想离开,千方百计要留下呢。 第89章 母亲,颜儿好想你 将裴欢颜的问题快速揭过,赵夫人看着裴羡叹了口气:“本该为羡儿办场认亲宴的,只是眼下时机不对,倒是委屈了羡儿。” “外祖母言重了,羡儿能回家,心里已是莫大欢喜,认亲宴也并非必要,父亲去世尚不到半年,我合该为他守孝才是,哪有大肆操办宴会的道理?”裴羡倒是不在意这个,家里人的态度已经叫她有足够的安全感了。 闻言,赵夫人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你这孩子倒是懂事得紧。” 裴羡对她笑了笑。 “不过虽说认亲宴不能办,可该知道的人也需通知到了才是,可不能叫我们羡儿无名无姓过日子。”赵夫人顿了一下,“宫里是一定要你亲自去知会到的,还有皇后娘娘那边,你也该带着羡儿去给娘娘磕个头。” 赵瑾道:“我晓得的,正准备明日带羡儿入宫。” 赵夫人点头。 听到要进宫,裴羡有些紧张,不过她还是没说什么,她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份,这些都是她必须经历的。 因为裴羡的回来,祖孙三代聊了好一会儿,最后赵老爷才带着双胞胎要离开考校功课,临走时,他对裴羡看了又看,还是忍不住问道:“羡儿可要随外祖父来书房?听听你哥哥们的功课,还有你日后的启蒙事宜。” 说起读书,裴羡眼睛亮得很。 赵瑾笑看了她一眼:“你外祖父当年可是状元郎,学问好得很呢,羡儿便去吧,耳濡目染也是好事。” 裴羡立时面带喜色地应了,走到双胞胎身后跟着。 赵老爷也高兴,连严肃脸都板不住了。 等到他们离开,赵夫人的笑脸才垮了下来:“你说你,这都叫什么事啊……”她深深叹了口气,语气是掩不住的发愁,“怎么一没了男人,你就能将日子过成这样……” 赵瑾辩解道:“母亲这话却是不对,裴承志不是我叫他不孝生父的,真假闺女那也不是我愿意吴桂香换的呀。”她才是受害者呢。 “你还有理了!”赵夫人瞪她一眼,心里也知道这怪不到赵瑾身上,只是她心里堵着一口气,不对着闺女发对谁发? 好不容易这糟心闺女变得靠谱了,结果却是事端不断,多离谱的事放她身上都叫人觉得正常。 这是个什么道理嘛。 见她也没真生气,赵瑾便闭嘴了。 不一会儿,赵夫人缓过劲儿来便沉声开口:“那个白瑶青……察觉到此事算她有功,她却因此利用裴欢颜来谋利,该给她个教训!还有志哥儿,明知羡儿在受苦却不闻不问,如今断绝关系,论理他的确没有告诉我们的必要,可他竟借此威胁谋利,那我们便也不必念着亲缘,饶他一回了!” 闻言,赵瑾也脸色微沉。 裴承志是一定得给个教训的。 嘴上硬气的说着死也不回侯府,背地里倒是敢做出这种勾当来了,不整治整治这叉烧她跟他姓! 正在这时,惜春进来道:“夫人,老夫人,芷兰院的巧玲求见,说是欢颜姑娘听闻外祖父外祖母过府,特意遣人来给二老请个安。” 赵夫人嗤笑一声:“往日我人到正院也不见她殷勤,如今倒是知晓礼数了。” 赵老爷夫妻进来的时间不长,此时赵瑾和赵夫人还在厅堂里坐着。 换作往日里的裴欢颜,顶多来请个安全礼数,断了腿还特意遣丫鬟来请安的情况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也可见裴欢颜是真着急了。 “叫她回去吧。”赵夫人开口。 她可没空同裴欢颜演什么依依惜别祖孙和乐的戏码。 赵瑾瞥见她眼里没多少对裴欢颜的感情,心里有些不解,往日里赵夫人对裴欢颜也是淡淡,除去作为长辈的叮嘱全无多少慈爱,而裴欢颜也是同样,对赵夫人也只有礼数,却没多少亲近。 她相信若今日抱错的是双胞胎中的一个,赵夫人绝不会这样无动于衷,果断绝情。 “母亲不喜欢欢颜?”她问道。 赵夫人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她好歹在你跟前长了十三年,便不是亲生,你也总该了解她几分,一意仰慕权势、自诩为尊贵的侯府千金的人,如何看得上我一介三品官员的家眷?” ——裴欢颜看不上赵夫人? 这回赵瑾是真的惊讶。 她眼里的裴欢颜虽说有些小毛病,不过那在她看来无伤大雅,仰慕权势也不能说是错,小姑娘的心思罢了,可若说因此看不上自己的外家…… 赵瑾倒是相信赵夫人的眼光,且过往好像也有迹可循,只是她从没有认真关注过。 在她的认知里,能有感情甚好、一心为自己的家人已经是幸运之至了,哪里还有嫌弃的道理。 第57节 再加上裴欢颜一直对她很亲近,她便只以为裴欢颜是因为赵夫人的动辄训诫不敢亲近,绝想不到这上面来。 倒是能说得通了,从前的赵夫人念着这是女儿的血脉,所以可以视而不见,最多就是不亲近,可裴欢颜如今连这点子血脉都没了,赵夫人自然不会再惯着她。 想到这里,赵瑾深深叹气,倒是她的思维局限了。 看着她的表情,赵夫人就明白了——闺女还是那个傻闺女。 看着八百个心眼子,实则被谁都能糊弄住。 她也没再说什么,反正换回来这个亲外孙女性子好得很,这就够了,要不怎么说到底还是亲生的靠谱呢。 她拉着赵瑾说起了旁的,这会儿也到午时了,赵瑾便叫膳房在这里摆了膳。 正在这时,外头却传来些嘈杂声,她抬头看去,正好看到被几个婆子抬过来的裴欢颜,她倒是当真伤的极重,仅仅是被抬着走了些时候,额间就疼出了冷汗。 一见到她,裴欢颜泫然欲泣:“母亲,颜儿好想你……” 大抵是心里煎熬,一向妆容精致爱漂亮的裴欢颜称得上素面朝天了,再衬着惨白的脸和微红的眼眶,瞧来实在可怜。 “颜儿给母亲和外祖母请安,请恕颜儿有伤在身,不能给长辈磕头行礼了。” 赵瑾微微皱眉:“身子有伤还敢跑这么远?” 裴欢颜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母亲是关心我吗?我就知道母亲还是念着我的……” 赵瑾打断她的话:“若你能动弹,那就早些搬走吧。” 裴欢颜声音猛的止住,抬头隔着泪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正在这时,赵老爷带着双胞胎和裴羡也过来了。 裴欢颜的眼神越过前三人,直直落在了裴羡身上。 第90章 这便是欢颜妹妹吗? 裴羡今日的打扮偏清冷,梳着垂鬟分肖髻,发上簪的首饰不多,却都是上好的白玉,耳坠也是同色白玉坠,一袭冰蓝色撒花曳地裙更衬得她气质清冷,再加上她出色的五官,整个人都惹眼了不少。 不过裴欢颜却只看到了她发黄的肤色和瘦小的身体。 那些衣裳首饰在她眼里早便是稀松平常,她更关注的是裴羡这个人,这个抢走了她现有一切的人。 她一双眼直勾勾看着裴羡,眼里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不甘与恨意。 就是这样一个样样不如她的人,仅因着那点子血脉,就轻而易举夺走了她的一切,毁了她的人生和大好前程……凭什么呢? 这时的气氛颇有些微妙,也微微沉默了片刻。 出乎意料的,甄羡是最先开口的一个:“这便是欢颜妹妹吗?” 在裴欢颜死死看着她的时候,她也在静静注视着裴欢颜。 而她这话一出口,众人反应各不相同。 裴欢颜暗暗咬着牙,分明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裴羡上下嘴皮子一碰,她倒成了姐姐,凭白压自己一头。 因为心里不忿,她一时没有说话,倒是裴承州忙应声:“对对,这是欢颜妹妹,她这昨日刚摔伤了腿,今日得知你上族谱,就连忙赶着来恭喜你了。” 裴羡一怔。 裴欢颜的脸色也忍不住扭曲一瞬,袖里的双手紧紧攥住。 她分明是为了母亲和外祖母来的,谁特么看裴羡,还恭喜?也不看这村姑配么?! 若不是知道裴承州素来说话不经脑,她都要以为他是故意给她心口上捅刀子了。 她喘了好一口气,才堪堪将对裴承州的白眼压了下去。 见状,赵瑾好悬忍住笑意。 她倒是明白傻儿子是想缓和缓和裴羡和裴欢颜的关系,就是这直男发言太窒息,也成功膈应到了这两个人。 傻儿子出发点是好的,但最好先别出发了。 再看裴羡,明显也有些不自在,不过她没说什么,只是对裴欢颜道声谢,后者咬着牙说不客气。 这时赵夫人道:“行了,都愣在外头做什么,午膳都摆好了。” 裴欢颜眼里闪过一丝喜意,忙就要应承下来,却听赵夫人又补充道:“颜丫头身上有伤,还是快些回去养着吧,咱们今儿的午膳里也没有补汤给你用。” 裴欢颜僵住脸:“外祖母言重了,今日您与外祖父过府,颜儿身为晚辈,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像什么样子,纵是有伤在身,也不该忘了孝道才是。” 赵夫人似笑非笑:“你倒是有孝心。” 赵老爷皱眉看了一眼裴欢颜,他是思想很传统的古代大家长,在知道裴欢颜干过的事后心里就扎着一根刺,也对赵瑾这样轻轻揭过有些不满。 可到底是疼了十三年的外孙女,感情不是说放就能放下的。 遂他也沉默着没说什么。 裴欢颜泪眼朦胧的看着赵瑾:“母亲,颜儿即便不是您亲生,可这十三年的感情做不了假,颜儿是有错,可母亲便要因此否定一切吗,颜儿自知有愧,也希望母亲能给颜儿一个将功补过、承欢膝下的机会,我是您和父亲疼了十三年的掌上明珠啊……” 面对这样声泪涕下的诉言,赵瑾有触动,但不多,更软化不了她已经对裴欢颜冷硬的心。 赵夫人也是如此。 不过显然裴承州和赵老爷有点心软了。 这时,裴羡道:“欢颜妹妹既已经来了,不如便一同用个午膳吧,补汤回去再喝便是,母亲便应了她好不好?”说着,她几步上前抱着赵瑾的胳膊,笑着问她。 赵瑾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但还是点了头:“那便一同用吧。” “谢谢母亲。”裴羡笑着拉住了赵瑾的手。 裴欢颜心里却没有丝毫高兴的情绪,而是死死盯着她拉着赵瑾的手,若目光有实质,裴羡这只手只怕早就灰飞烟灭了。 本属于自己的位子,却被一个不相干的人占据,而本该就属于自己的东西,如今却也要靠她施舍,裴欢颜双眼发红,心里的不甘愈甚。 看着她这副模样,赵瑾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恶毒反派既视感。 这样的情况,在不明真相的人看来,可不是他们一家子欺负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么,这善良的小姑娘还不计前嫌念着养恩,想要与他们修补亲情。 赵瑾缓缓落坐,看着红着眼一脸委屈的裴欢颜,心里最后那点感情也消磨殆尽。 裴欢颜若有良心,念着养恩和她亲生母亲犯下的大错,道句抱歉默默离开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出了这样的事,谁也没法回到过去,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偏生她将所有人都当傻子,刻意隐瞒裴羡的存在不说,事发后不思悔过,还想要侯府继续养着她,给她身份富贵,好叫她踩着嫁高门,哪有这样的好事? 天底下的便宜也不是非她裴欢颜一个人占全了的。 因为食不言的规矩,桌上倒是安静。 只是裴羡却像是忽地活泼开来一样,变得主动许多,时不时给赵瑾等人布个菜,大家都心疼她,自没有不接的,倒是显得裴欢颜像个外人了。 一顿无言的午膳用完,赵夫人拉着裴羡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同赵老爷离开,临走时她道:“我与你父亲知道的还算早,不过这事瞒不住,也不能瞒,怕是不出多久外头就会有风声了,你要早做应对,万不能叫有心人借此生事。” 赵瑾点头:“母亲放心,我有准备的。” 闻言,赵夫人没再说什么,同有些担心的赵老爷一起离开了。 几个孩子出门送二老,裴欢颜的声音再止不住哽咽:“母亲便一定要这样对颜儿吗,裴羡是您的亲生女儿,可颜儿也是您放在掌心疼了十三年的女儿,为何……为何要到这般境地,我们一起承欢您膝下不好吗……” 第91章 沾谁不好,沾裴承志 “当然不好。”赵瑾道,“你还不明白吗,因为你生母的一念之差,因为你知情不报瞒天过海的种种行为,我无法再如从前般对待你,更做不到疼宠,能叫你安然无恙走出侯府,已经是我看在这些年的母女情分上了。” 就算没有吴桂香故意抱错和裴欢颜瞒天过海这一茬,就算裴欢颜秉性纯良,就算真的是她本人与裴欢颜相处十三年,她也不会将裴欢颜留下。 这对裴羡不公平。 这个家是赵瑾的,也是裴羡的,没有因为她的不舍和妄想,就叫裴羡咽下委屈的道理,不能因为后者受惯了苦的懂事,就将此当成理所应当。 扪心自问,换作她是裴羡,她不会想要看到裴欢颜。 闻言,裴欢颜哭声一滞,手紧紧攥着,因为用力过大,连带着那一处的裙摆都褶皱起来。 她垂下眼眸,掩住其中一闪而过的怨恨。 赵瑾看她一眼:“无事便回去吧,你若再到处晃悠,我便当你行动无碍了。” 说完,她起身就离开了,徒留一个低着头的裴欢颜不知道在想什么。 正如赵夫人所料,真假千金的消息果然也很快传出去了。 听到消息的京城中人先是震惊,继而不约而同想起了先前对于平阳侯府流年不利的猜测。 如今看来,这哪里是流年不利,简直是命犯太岁啊。 这得多倒霉才能摊上这一连串的事儿啊。 一时间许多人的眼神都盯向了平阳侯府,也多少了解了真假千金之事的始末。 赵瑾没有替男女主和裴欢颜瞒着的好心,于是没多久满京都知道了裴承志借假千金之事威胁裴欢颜,好叫自己顺利回侯府,却不想被平阳侯夫人察觉端倪,细查下终于发现真相,火速从农家接了饱受欺凌的真千金回来的事。 一时间裴承志本就不好的名声雪上加霜,凡有提及他的地方,皆听取骂声一片。 就算真的断绝关系,可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如何就狠心至此,眼睁睁看着亲妹妹受苦。 ——当然,这些人自己也不见得干净善良到哪去,该牺牲旁人的时候没几个皱眉头的,不过越是这种人,越是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对别人指指点点,以彰显自己高洁的品性和德行。 所以裴承志不出意料的黑又臭了。 连带着跟她沾了关系的裴欢颜也坏了名声,本来大家对一个小姑娘的恶意没那么大,她也只是故意隐瞒了甄羡的存在,还没走到杀人灭口那一步,也会有那同情心泛滥的为她辩解洗白, 可谁叫她沾谁不好,沾裴承志。 臭了名声真不能怪外头骂的狠。 也有许多人在注意着赵瑾的动向,在得知她决心要将裴欢颜送走后,倒是很多人都赞了她一句果断和痴心。 一个精心培养了多年的贵女和一个在农家长大、大字不识礼仪不通的孩子,还是十三岁这样微妙的年纪,若是感情淡薄的人家都要犹豫再三,也多的是人会选前者,因为明显后者带不来多大的利益。 所以在平阳侯府已然式微的情况下,赵瑾能这样坚定的选择裴羡,无疑更叫人佩服。 至于那些说她痴情不二的则多是一群恋爱脑,他们认为赵瑾会这样坚决无非是因为裴羡才是平阳侯的血脉。 他们那些令人窒息的发言且不论,倒是一来二去将赵瑾的名声又刷高了一层。 不过不论外头怎么说,京城众人却都很诚实且默契的将眼神继续放在了平阳侯府。 天可怜见,近期京城的八卦闲话全靠平阳侯府友情提供,一个平阳侯府不知养活了多少戏楼和茶馆说书的,八卦是人的天性,是人就不能免俗,无论是朝堂老狐狸,还是后宅勾心斗角的女眷。 而此时,赵瑾也没空理他们,她正要带着裴羡进宫。 第58节 马车上,裴羡有些紧张地坐着,连坐姿都有些僵硬。 赵瑾见状,宽慰她道:“皇后娘娘是个很和善的人,你只管礼数周到便是,她不会为难于你。” 裴羡点点头,又轻声道:“我听二哥说,皇后娘娘与母亲私交甚好?” 赵瑾道:“我与皇后娘娘是表姐妹,自幼一同长大,所以皇后娘娘也时常念着我这个妹妹,你哥哥们都是叫她姨母的,你稍后也只管唤姨母,当做寻常长辈敬重相处便是,不必太过拘束。” “羡儿知道了。”裴羡点头。 赵瑾顿了顿,也顺势同她多说了几句:“皇后娘娘膝下有一女玉华公主,排行第八,长你两岁,性子灵动有趣,听说她昨日从护国寺回来了,想来今日也在。” 裴羡有些好奇:“皇后娘娘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吗?” 她声音放的很低,赵瑾便也没有说什么,轻声回了她的疑惑:“皇后娘娘膝下只有一女,不过她本人贤良有德,很能服众,后宫不敢造次。” 这就是在隐晦的说皇后手段了得了。 裴羡虽然没怎么读过书,但也不是个傻的,自然明白了她言下之意。 话都说到这里,赵瑾便也多提醒她一声:“当今有十五个儿子,前三位已经入朝,后头几位要么未长成,要么还在上书房读书,其中同你年纪相仿的有四位,若日后遇见他们,当敬而远之。”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极轻,只有同她相近的裴羡听了个真切。 赵瑾也并非杞人忧天,因为平阳侯之死,平阳侯府虽然暂时走了下坡路,可到底根基还在,人脉还在,平阳侯的庇荫还在,虽然比不得实权重臣和公府,却也不是一般小世家能比的。 不然先前五皇子也不会一口咬定要娶裴欢颜。 赵瑾不想掺和进夺嫡里去,自然也要同裴羡通好气。 裴羡前十三年在农家长大的身份的确会受人诟病,可那群眼里只看得到权势尊荣的皇子们却未必会介意,只要能助他们登上那个位子,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 听完她的话,裴羡眼里似有深思。 不多时就到了皇宫,赵瑾带她下车,往鸾凤宫走去。 从秀姑姑一如先前一样站在门口等着,在迎上赵瑾的同时,她眼神不动神色的扫过裴羡。 “娘娘从早上起来就等着您了,夫人快里面请。” “叫娘娘久等,是我的不是。”赵瑾笑着回了一句,顺着从秀姑姑的力道往里走去。 不多时到了正殿,她与裴羡恭敬行礼,一如预料的被皇后拦住,此时她复杂的眼神正看向裴羡:“这便是羡丫头?” 第92章 多谢淑妃娘娘 赵瑾笑着拉过裴羡:“正是她,前日刚接回来,羡儿快过来叫姨母瞧瞧。” 进宫之前表现的紧张,眼下裴羡倒还算稳得住,端端正正又有些生疏的又行了一礼:“臣女参见皇后娘娘,恭祝娘娘玉体常健,祥泰永安。” 皇后这回没有拦着她行礼,而是定定看着她,片刻后才对赵瑾笑道:“是个乖巧又懂规矩的。” 赵瑾也笑回道:“那是自然,妹妹我亲生的孩子,姐姐还不放心么。” 这时站在皇后一旁的一个妙龄少女也适时开口:“当真是姨母亲生的孩子才有这般容貌,便在外受苦多年,也不损多少风姿容色呢。” 这女子一袭绿色宫装,样貌娇美可人,眼眸流转间一派灵动,这便是建文帝唯一的嫡女,玉华公主。 方才赵瑾向皇后行礼时也向她行过礼,后者没拦,却福身回了一个晚辈礼。 “公主谬赞了。” 赵瑾对她一笑,玉华公主夸张的捂住心口:“姨母莫要这样笑,玉华抵挡不住您的美貌啊。” 赵瑾被她逗笑,皇后也无奈看她一眼:“整日里没个正形,亏了是投生在本宫肚子里,否则有你好受。” 玉华公主抱住皇后的胳膊,语气撒娇:“当然只有天底下最好的母后才能拥有天底下最好的玉华呀,玉华最喜欢母后了。” 皇后宠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尖。 被玉华公主这么一打岔,原有些沉默的气氛顿时活了开来,连裴羡也不由自主放松了许多。 皇后简略问了问裴羡在甄家的生活,完了也不由叹口气:“往事已逝,既回来了,过好当下才是紧要。” “谨遵姨母教诲。”裴羡恭敬说道。 见她乖巧又安静,皇后对她的印象也好了许多,对玉华公主道:“知你闲不住,便带你表妹出去玩吧。” 玉华公主立时就高兴应下:“是!” 说完她就来拉裴羡的手。 赵瑾也对裴羡笑道:“不必拘束,便同玉华姐姐去外头走走吧,宫中景色不俗,难得能赏一回呢。” 裴羡笑了笑,点头应了是,便随玉华公主出门了。 “你若要赏景,谁还敢拦着你来不成,可惜却是错过了不少好风景呢。”皇后念叨她一句,见玉华公主和裴羡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这才道,“先前还当你长进了,却不想竟还是这样冲动。” 赵瑾知道她言下之意,只能道:“羡儿到底是我亲生,我岂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苦?” “一根筋!”皇后如是评价她,“想救她于水火的法子多的是,何至于你选了最高调还反伤己身的一种?” 赵瑾垂下眼睫:“办法是有很多,却无非都要委屈了她,更甚至叫她眼睁睁看着仇人之女顶着自己的身份理所当然的享受着本属于她的一切……这对她又何尝公平?” “世间又何来绝对公平?聪明人明白这一点,所以事事以己为先,宁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皇后慢悠悠摇着团扇,语气冷静。 赵瑾道:“我又何尝不是为了自己?姐姐同为母亲,该明白我的感受。” 闻言,皇后也沉默了片刻。 打私心里说,她是不同意赵瑾将裴羡接回来的,若不是被她先斩后奏打了个措手不及,皇后高低都要拦她一拦。 正如外头众人顾虑的那样,皇后也是考虑到了裴欢颜的利用价值。 便不是亲生,好歹也养了这么多年,到了议亲的年纪,只要不披露真相,裴欢颜的婚事就能结到一门有利的姻亲,也能叫如今势弱的平阳侯府多个助力,再往大了说,若选对了亲家,裴欢颜自己得益,裴承州兄弟俩的前程都能坦荡不少。 而一个在农家长大的裴羡,便是她身上留着平阳侯的血,便是她可能当真天资聪颖,但这也改变不了她缺失十三年侯府精心教导养育的事实。 无论是学识眼界,还是规矩礼数,她都差了裴欢颜太多。 侯门公府里但凡挑剔点的主母都不会想要这样的儿媳,即便她身份真的足够贵重。 赵瑾自是不会叫裴羡去高门深宅吃苦,那就只能低嫁,用侯府的势压着,倒也能保她余生顺遂。 唯一的缺点,就是付出良多,全无益处。 皇后在心里道。 不过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她道:“羡丫头刚回来,怕是诸事不懂,我指个嬷嬷,你一并带回去吧。” 赵瑾笑道:“便是姐姐不说,我也要向您求一个的。” 裴羡在农家长大的事瞒不住,所以赵瑾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瞒着。 而这个时代的勋贵官家都对一些虚无的东西看得很重,即便裴羡是如假包换的侯府千金,也不免有人说三道四指手画脚,再加上裴羡的礼仪也需要从头开始学,皇后赐下的教导嬷嬷能省不少事,也能堵住不少人的嘴。 皇后点点头,也没有再同她提起裴欢颜。 在她心里,那已经是一颗废棋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就听鸾凤宫的宫人禀报:“禀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德妃娘娘、乐嫔娘娘、林婕妤、齐美人求见。” 嗬。 来这么多人,请安的时辰早都过了吧? 皇后倒是丝毫不意外:“深宫长日无聊,总要有些趣味和消遣。” 赵瑾嘴角一抽。 合着她母女俩就是被当猴看了呗。 这厢几位妃嫔已经走了进来,玉华公主和裴羡也跟着进来了。 赵瑾早便起身,待到几人向皇后行礼后她便福身行礼,只是膝盖弯到一半就被一双凝脂般滑润的手扶住,紧接着面前这人娇莺般的声音含笑响起:“咱们自家人,哪就需得这起子虚礼,夫人快些请起。” 赵瑾顺势起身,笑着抬头看去,从犄角疙瘩的记忆里翻出了这位的身份:“多谢淑妃娘娘。” 第93章 宠妃能做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该说不说,宠冠后宫自然有宠冠后宫的资本,眼前这位肤如凝脂,未语先笑,不算绝色美人,却打个照面的功夫就叫人如沐春风,只觉疲乏都消解了不少。 据说当年的淑妃并不得宠,连带着二皇子也不受重视,还是后来偶然生下五皇子,而淑妃也开了窍懂得逢迎上意,母子三人的日子才好过起来,也渐渐变成了如今的风头无两。 同淑妃寒暄过后,赵瑾又看向其余几人。 身姿曼妙不必说,容色也都出众,美的各有千秋,一颦一笑都是风情,建文帝好福气啊。 同剩下几人见过礼,她才缓缓落座,默默听着这群女人同皇后说笑,心里也在慢慢将这几人的脸和身份对上勾。 淑妃不必说,德妃是三皇子的母妃,因为后者身有残疾的缘故,这母子二人向来与世无争,旁人也不会怎么找麻烦,加上建文帝也颇为心疼这个儿子,时常关照,所以这母子俩可以说是从不被慢待也不会被牵连事端,小日子过的很舒服。 乐嫔是大皇子的母妃,比不得淑妃得宠,但也算时有恩泽,加上膝下有皇长子,母子二人是相辅相成,互相成就。 林婕妤育有九皇子,齐美人育有十皇子,前者依附淑妃,后者依附乐嫔。 总结来说,这五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巧了不是,无子无宠的嫔妃不知道消遣八卦,倒是最不该也没有时间八卦的几位,今儿全都来齐了。 只怕八卦是真,来探探消息,同她留个面子情分也是真吧。 赵瑾心里想着,眼神缓缓看向正在说话的德妃。 另外四位她不疑惑,反倒是这位叫她有些看不透,瞧着与世无争,却不知心里是不是还存着大志向呢。 “早间给娘娘请安回去,却忽地想起您先前提到过臣妾酿的桂花酒味道不错,索性无事,臣妾便给您送了过来。”淑妃笑盈盈的说道。 这借口找的极好,谁听了不夸她一句细心恭上。 皇后也面带笑意:“不过是提了一嘴,哪就值当你巴巴送来?” 淑妃笑道:“皇后娘娘常年管理后宫辛苦,咱们也不知承了娘娘多少恩惠,不过一瓶桂花酒罢了,娘娘便是想要天上的月亮,臣妾也要不计手段地给您摘下来,博娘娘一笑!” 她话落,殿内众人都不由掩唇笑了起来。 赵瑾也算了解皇后,自然看得出此时她是发自真心的笑意,可见平日里与淑妃关系也不错。 宠妃能做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嫔妃们聊了几句,便顺理成章将话题引到了裴羡身上。 齐美人先开的口:“这位便是平阳侯夫人刚找回来的女儿吗?” 第59节 听到自己被点名,裴羡忙上前一步,福身一礼。 赵瑾拉着她的手,笑道:“正是小女裴羡,她刚回来,处处不熟悉,正是腼腆的时候呢。” 不知有没有听懂她的言外之意,齐美人但笑不语。 倒是淑妃说道:“姑娘家家的,腼腆安静才是正理,且平阳侯的后人,如何都不会差了去,本宫瞧着大姑娘便极好。” “娘娘盛赞,臣女愧不敢当。”裴羡笑着开口,落落大方的态度倒叫在座众人高看一眼。 “若本宫没记错,大姑娘今年该有十三了?”乐嫔道。 “劳娘娘记挂,小女虚岁正好十三。” “十三岁……也该相看起人家了。”乐嫔若有所思地点头,“姑娘家的花期就这几年,夫人可该尽快才是呢。” 赵瑾的笑意淡了下来。 不等她答话,乐嫔便一脸笑容的开口:“本宫娘家有个侄子,长相外里挑一,文韬武略也是样样不差,若夫人不嫌弃,咱们倒能结个两姓之好。” 乐嫔父亲是三品武将,名头好听,实权却没多少,能耐也有限,这些年若非靠着乐嫔和大皇子,他连三品都混不上。 皇长子的外家,听着名头好听,可比之簪缨世家少了三分底蕴,比之朝廷重臣又少了三分实权,只能算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照一般情形来说,平阳侯的女儿,堂堂侯府千金,这等家世出身连排队求娶都不够格,乐嫔倒是好算盘,这是打量裴羡养在农家十三年,笃定她找不着好亲事了? 赵瑾淡笑开口:“娘娘美意,臣妇心领,只是正值侯爷孝期,臣妇与女儿伤心犹不及,实在没心思考虑这等事。” 当众被拒绝,乐嫔的笑容也落了些:“夫人此言有理,只是却误会本宫意思,孝期当前,自然没有一定要大姑娘现下就嫁的道理,通个气罢了,夫人却有些草木皆兵了,侯府本就耽误了大姑娘多年,再耽搁三年,只怕亲事更要艰难几分了。” 闻言,赵瑾笑意不变,眼神却冷了下来。 “没了好亲事只是运道问题,可若失了孝道,那便是品性不端了。”淑妃依旧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只是说出的话却带足了刺,“再者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乐嫔眼中的好亲事,却未必是好呢。” 乐嫔反唇相讥:“淑妃娘娘倒是懂孝道,可插手旁人私事,失了礼数也未可知。” “本宫与平阳侯夫人一见如故,她的女儿自也是本宫的女儿,她不在‘旁人’之列,又何来插手一说?”淑妃不以为意的拨着指甲,“撺掇人家小姑娘孝期议亲,乐嫔才是好教养呢。” 乐嫔毫不认输,立时又刺了回去。 赵瑾依然保持笑意,听着她们你来我往。 后宫就这点好,再清的水都能轻松给你搅浑了。 本该是她的战场,却轮不着她费一点力,连动嘴都多余。 淑妃与乐嫔交锋,她们身后的狗腿子自然不可能歇着,林婕妤和齐美人顺利加入群聊,还有个德妃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在两方挑拨得起劲,等这几人歇战,已经是一刻钟之后的事了。 乐嫔脸上那点微薄的笑意也终于挂不住,渐渐沉了下来。 赵瑾眼观鼻鼻观心,权当没自己事。 只是心里对裴羡的亲事又慎重了几分。 对某些人来说,如今的裴羡倒真算得上是个香饽饽了。 裴欢颜身份未暴露时不见他们上门求娶,反倒能看上自幼长在农家的裴羡,无非是明白前者高攀不上,而落难千金却叫他们有了癞蛤蟆的妄想,觉得自己能行了。 皇后一脸笑容的看完了整场戏,见着没人挑事了,才开口道:“此番的确是乐嫔不对,平阳侯尸骨未寒,更是为国战死,你却叫他的女儿孝期议亲,此举实在不妥,也有违皇上以孝治国之道,便罚你抄孝经百遍,你可有异议?” 闻言,淑妃得意的看了乐嫔一眼。 乐嫔脸色难看,但还是低头认错:“臣妾知错,不敢有违娘娘惩戒。” 赵瑾眼眸低垂,八风不动。 倒是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裴羡对她之前“后宫不敢造次”的话有了更深层的体会。 开口既定论,乐嫔脸色铁青却不敢有丝毫违逆,可见对皇后忌惮很深。 裴羡垂下眼眸。 正在殿内寂静之时,内监那独特而有标志性的尖利嗓音响起:“皇上驾到——” 第94章 特封县主,封号福安 闻言,殿内众人忙起身迎驾。 建文帝很快就大步进来了。 皇后走在最前,带着一众人行礼:“参见皇上——” “免礼。”建文帝说完,拉着皇后走向首位坐下,没给旁的人半分眼神。 赵瑾不由看了淑妃一眼,却注意到了后者不变的笑意和恭敬退开的动作,不见丝毫不甘。 “这么多人?”建文帝坐定,扫了一眼下头。 皇后笑回道:“先前臣妾提了一嘴淑妃酿的桂花酒,哪成想她就巴巴送来了,德妃她们无事便也来凑个巧趣儿,正巧碰上平阳侯夫人携女请安,今儿臣妾这鸾凤宫可热闹呢。” 说话也是一门艺术。 这种时候,端看皇后对谁的好感度更高。 果然,她这话一出,建文帝面上明显多了几分笑意:“淑妃素来体贴。” 六个字的称赞很难叫人心生好感,可从建文帝口中说出来,却是十足的脸面了。 除了乐嫔和齐美人,剩下人都是满脸笑意,尤其是淑妃,眼中三分情意三分暖意三分感激,叫所有人都看的分明,也更深切体会到她的情绪。 建文帝看向她的眼神也极为满意。 “父皇怎得现下过来啦,今儿上朝累不累呀,玉华给您捏捏肩。”见淑妃的场子过去了,玉华公主便接上话,拉着建文帝的袖子撒了好一会儿娇,哄得后者眉眼展平,舒畅极了。 “你呀你,朕不累,可别到头来又累着了你。”建平帝无奈道。 “父皇骗人,整日上朝忙政事怎么可能不累,玉华不过动动手的功夫,若这都算累,那父皇劳计万民,岂不要累坏了?” 能受宠都不是没有道理的,比如淑妃,比如玉华公主。 三两句话就能将建文帝哄得眉眼生笑,着实不简单。 建文帝同玉华公主聊了好一会儿,这才将视线转向了裴羡。 见状,玉华公主笑着偏头道:“父皇,这是姨母家的裴羡妹妹,与儿臣很是投缘呢。” 裴羡适时上前行礼:“臣女裴羡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建文帝眯着眼打量了她片刻,这才缓缓开口:“平身。” “谢皇上。” “你便是平阳侯夫人从民间找回来的沧海遗珠?” 赵瑾闻言忙道:“回皇上,裴羡正是臣妇抱错十三年的亲生女儿。” “侯府奴仆成群,平阳侯更是心思缜密,唯一的千金竟也能抱错。”建文帝低低说出这句话,却叫人摸不透意思。 赵瑾只能道:“回皇上,因当年臣妇去护国寺上香,却不想途中早产,恰逢与一妇人同时发动,应是当时太过忙乱之故,于慌乱中抱错了孩子,时至今日才找回来亲生女儿。” 闻言,建文帝缓缓点头,眼神扫过裴羡瘦小的身体,瞥见她佯作镇定的双眼,他面色未变,眼里闪过一抹什么。 身为尊无二上的一国之君,连身边的内侍都是精挑细选而来,个个细皮嫩肉,他上次见到这样枯瘦矮小的孩子……还是在十多年前,看到了从破旧宫殿跑出来的二皇子。 那样瘦小的孩子,都不知如何能长到这样的年纪。 如此想着,他思绪不由跑远了些。 他不说话,谁也不敢插嘴,皆都屏气凝神的或坐或站,默默候着。 直面皇帝的裴羡更是紧张的不行,不消半刻冷汗便浸透了后背的衣裳。 建文帝缓缓摩挲着腕上的佛珠,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半晌后他才回过神,看了裴羡片刻,轻声说道:“平阳侯为国征战数载,更捐躯南疆,他的血脉却流落民间十三年,受尽磨难,朕心甚痛,今特封其女为县主,封号福安,愿余生安然顺遂,再无苦难。” 闻言,满殿众人皆是一惊。 大齐朝对爵位分封极为吝啬,便是曾救过先帝一命的宫女也不过止步乡君,建文帝却出手就是县主,不能不叫人说句大方的同时,心里也诧异至极。 县主品级,便是大长公主的嫡亲孙女也不一定能获封,如今却给了一个非亲非故的侯爵之女。 还是这样高的赞誉……不,或者说是祈愿。 愿余生安然顺遂,再无苦难。 对自己的亲生闺女也就这样了。 裴羡心里的忐忑径直化为震惊,毫不掩饰的露在脸上,所幸她还没彻底呆愣住,震惊过后忙行礼谢恩:“臣女多谢皇上恩典。” 建文帝无所谓地挥挥手,叫她退去一旁。 看着淑妃等人连连道喜,他也对赵瑾道了一句:“今明珠成双,平阳侯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闻言,赵瑾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不过被她极快的掩饰过去,面上笑着道了声是,心里却不太平静了起来。 明珠成双? 建文帝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掌上明珠成双,一个裴羡,另一个自然是裴欢颜。 她不知道建文帝点出裴欢颜意欲何为,或许他真的另有深意,或许也只是随口一说。 可处于绝对上位的人即便无心之言,也不能当过耳旁风。 建文帝认为平阳侯府明珠成双,那平阳侯府就不能只留一个裴羡。 ——裴欢颜不能送走了。 赵瑾分析利弊后,心里迅速做出了决断。 不过不提旁的,今日进宫还是利多于弊的,她本只是想着叫裴羡来皇后这里认认脸熟,没想捞什么好处,却不想馅饼直勾勾朝着脸上砸。 不论建文帝抽什么风,裴羡获封到底是好事。 而此时最尴尬的莫过于乐嫔了。 前脚刚内涵裴羡身份尴尬嫁不出去,后脚建文帝就来啪啪打脸,一个皇帝亲封的县主含金量不可谓不大,更别说待到建文帝这番话传出去,裴羡的身份都能猛然拔高一层。 即便只是空有爵位,也足够叫人高看了。 第95章 白瑶青离家出走 “县主?” 第60节 白瑶青猛地站了起来,因为肚子太大的缘故险些没保持住身体平衡。 “小心些,你还有着身子呢。”小容忙扶稳她,又说起了刚打探来的消息,“是啊,我刚得到的消息,还是皇上亲封呢。” 白瑶青面上依然带着不可置信,一把抓住小容的手道:“你确定没听错吗,这怎么可能?” “皇上亲封的还能有错,封号都是现取的,叫福安,这样好的封号便是公主也没有过呢。”小容笑意满满。 “怎么可能……”白瑶青愣愣坐下,又想起了什么,忽然直勾勾盯着她,“是不是你听错了,皇上封的是裴欢颜?” “当然不是!”小容瞪着眼,“裴欢颜一个冒牌货,哪里值当皇上开一回金口!” 白瑶青还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甄羡……” “现在可不是甄羡了,人家叫裴羡,是平阳侯夫妻的亲生女儿,天生的千金大小姐呢,同我们可不一样。”小容打断她的话。 白瑶青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是啊,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逆来顺受的甄羡了,她是平阳侯夫人的亲生女儿,无论多大的尊荣和爵位,侯夫人都不会对她吝啬,便是使尽手段也要为她求来的。 可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裴羡。 分明以前的家境和处境都不如她,为什么偏偏她就能投生在侯夫人肚子里,已经被换走了,她又为什么不乖乖认命,为什么还要回来! 分明与以前的她是一样的人……不,裴羡甚至远远不如她,可一朝之间,她摇身一变,就能成为侯府千金。 从前需要她同情怜惜,偶尔接济的人,如今却反需要她抬头仰望,可望而不可即。 “她可真是好命啊。”小容状似无意的感叹一句。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白瑶青也不由点点头。 可不是好命么。 即便前十三年受尽磋磨,却在之后迎来初春,一步登天,哪里像是旁人,穷极一生都沉沦在苦海里挣脱不得,她想要什么动动嘴皮子就有人双手奉上,而旁人却要用尽一切手段去争去抢。 在裴羡与裴欢颜身上,白瑶青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同人不同命。 正在两人对坐,各有心思时,一个衣着富贵的十岁男孩跑了进来,张口便道:“二姐,快给我五百两,我要买蟋蟀!” 白瑶青总算从自己的思绪里走了出来,皱眉看着他:“怎得又要钱,我前日不才给了你一百两?还有你买蟋蟀做什么?” 似是被她追问的有些烦躁,男孩也皱起眉头:“一百两能做什么,二姐你怎得这般小气,大哥要一千两银票你都给,如何区区五百两你就对我小气,小心我告诉爹娘,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白瑶青瞪着眼睛:“区区五百两?换作从前,我们家十年也花不了这样多的银钱!” 男孩眉间染上不耐:“以前怎能与如今比,以前二姐你也没找着个侯府公子当夫君啊!还是二姐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有靠山了,嫌我们是拖累了?” “你怎能这样想我?”白瑶青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中渐渐涌上泪光,“我若嫌你们是拖累,何苦接你们一起来——” “不是就快给我钱,别废话了!”男孩逐渐不耐烦,伸出手拍拍桌子。 白瑶青眉头复又蹙起:“近日花销实在有些大,得省着些用了,五百两这样大的数目,不能随意支取——” “你还说你不偏心!”男孩一拍桌子,颇有些委屈的瞪着她,“大哥要你就给,我要就没有,好啊,你等着,我这就告诉爹娘去!” 说完他便一溜烟儿跑了出去,任白瑶青怎么叫都叫不回来,像是打定了主意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小容忙扶住撑着额头喘气的白瑶青,劝道:“你也别生气,都说再苦不能苦孩子,小弟要,你给他便是了,咱们府里哪就缺这五百两了?” 白瑶青缓过劲来,却欲言又止。 要她怎么说? 往日里为了在小容面前撑面子以满足自己那微不可觉的优越感,她一向大手大脚,明里暗里昭示自己不差钱,当然以前也的确不差,可她也没想到家里人这样能花钱。 今日这个要一点,明日那个要一点,短时间还好,长此以往哪里还能撑得住? 更别说单是她保胎的各种补汤还有衣裳首饰那些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了。 如今裴欢颜已经被戳穿身份,不会再受要挟,他们立时便没了进项,只消算算剩下的余钱就足够她头疼,哪里还能再大手大脚? 此时面对小容看似好心的建议,她却有苦说不出。 她不想在小容面前丢面子,便只道:“这孩子被惯坏了,早该好生管教管教,也不能这样由着他索求无度。” 小容理解的点头:“你这想法当然没错,可就怕伯父伯母不理解,届时还要你跟着挨骂呢。” 想到已经去告状的白小弟,白瑶青又忍不住想扶住隐隐作疼的额头。 爹娘素来宠溺这个小儿子,但凡他告状,不必说都说旁人的错,稍后爹娘若过来,一顿骂是少不了的,且最后五百两也得给了他,说不得还要翻倍给。 ——爹娘倒是不会打她。 这也是白瑶青素来在裴羡面前最有优越感的一件事,就算她犯了错,爹娘最气的时候也只是扇她一巴掌,从来都不会责打,不像裴羡,身上的新旧伤疤就没断过。 可说回现在,爹娘是不会打她,但单是叫她再给钱就足够她烦了。 小容见她不说话,便也识趣的不再提起白小弟,只是叹道:“其实说实话,有时候我都想出去多走走晃晃,万一就能像裴姑娘那样遇见自己的亲生父母呢,就算不能遇到,起码也能走走看看,散散心也好呢。” 她的话白瑶青起先没在意,而是一门心思的发愁,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眼前一亮。 她抓着小容的手,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你说的极是!” 小容一头雾水的看着她:“你……你在说什么?” “我在夸你!”白瑶青好心情的拍了拍她的手,起身道,“小容,我们也出去走走吧。” “现在吗……”小容有些犹豫,“那我先同裴公子和伯父伯母说一声。” “不用告诉他们!”白瑶青拉着她坚定道,“我们自己走,路上也有个伴!” 是有个丫鬟伺候你吧。 小容心里腹诽,面上还是犹豫道:“可是你的身子……” “大夫说我这一胎怀像极好,没有大碍的,我们又不走远路,只是在京城走走,没问题的。” “那裴公子那边……” “我会给他留好信的。” 白瑶青说做就做,她跟着村里的先生读过两年书,不算多博识,认字写字是没问题的。 留好了信,在小容的帮助下,她们顺利避开了宅子里的人,跑了出来,成就了她自以为的“离家出走”。 这厢,裴羡获封县主的事也很快传了出去。 第96章 裴欢颜不能送走 同当日在鸾凤宫的众人一样,外界对裴羡获封一事也看法不一。 后宅女眷们大多侧重于裴羡的身份和盘算着同她结亲的利弊,而前朝则多侧重于建文帝这神来一笔的态度。 平阳侯战死,帝后多番垂怜问询,看似无限荣宠,实则镜花水月,实打实的利益平阳侯府是一点都没沾边,再加上后来裴承志闹出的那桩事,建文帝但凡想管,都闹不到满城风雨。 这也叫前朝有些眼明心亮的老狐狸揣测到了些不可言说的帝心。 功高震主,鲜花着锦。 他们明白得很。 可建文帝如今这一手,他们却有些看不明白了。 不过一个流落民间的侯府姑娘,顶天了给些厚赏也就是了,一个县主品级的爵位,实在大方的有些不像话。 他们仔细琢磨了建文帝那番话,自诩对后者性情有些了解的老臣都不得不承认——那番话,建文帝很大可能出自真心。 若当真如此,他们就要重新审视一番平阳侯府在建文帝心中的地位了,对于平阳侯府的态度也需要再慎重三分。 毕竟人么,总是对失去的东西更念念不忘,尤其是已经入土的死人。 早年的建文帝与平阳侯堪称君臣相得的典范,平阳侯能立下赫赫战功与建文帝的支持信任脱不开关系,这样的感情,总是叫人更念着几分的,尤其斯人已逝,在活着的人心里,总会被无限美化,最终成为后者自以为的情深义重。 由此,也就更愧疚于自己的种种作为。 若功高震主这茬在建文帝心里翻了篇,那留下的便只有平阳侯的赤胆忠心和无上功勋,平阳侯没了,可他的妻儿还在。 帝王的惦记和愧疚,终究会补偿性的应在他们身上。 裴羡的获封,不得不叫他们认为这是一个信号。 ——建文帝心软的信号。 外界猜测众说纷纭,赵瑾此时也带了帝后的一众赏赐,与裴羡回了府。 不消多时,双胞胎也来了正院。 见礼过后,裴承允率先勾唇对裴羡道:“恭喜妹妹获封县主。” 裴承州也笑道:“恭喜妹妹,这回看外头谁还敢乱嚼舌根,皇上隆恩浩荡,实在是我等之福啊。” 他这话说完,只有不知内情的裴羡笑着回了他一句,赵瑾和裴承允都沉默得很。 听着兄妹俩聊了几句,赵瑾才将建文帝关于“明珠成双”的那句话告诉了他们。 裴承允若有所思,片刻后轻声开口:“那侯府只能明珠成双了。” 赵瑾点头:“裴欢颜不能送走。” 这话一出,真正有些高兴的只有裴承州,即便再觉得裴欢颜心思不正不争气,即便他依旧耿耿于怀于她推赵瑾摔伤的事,但不可否认,这十三年来的感情不是作假。 他对裴承志都尚存一丝情分,更别说裴欢颜了。 赵瑾眼含歉意的看向裴羡:“先前同你说过要送走裴欢颜,只是如今实在迫不得已,皇上金口玉言,我们势单力薄,并不足以能——” “母亲不必多言,我明白的。”裴羡打断她的话,坦然看着她道,“母亲不必觉得愧对于我,能回到家,能得母亲和哥哥们如此相待,羡儿已经很满足了,欢颜妹妹与你们也存有十三年的感情,她若离开,母亲和哥哥们心里也不会好受,便是为了你们,羡儿也愿意同欢颜妹妹和睦相处的。” 她这番诚心的话叫裴承州面有动容,感激地看着她:“羡儿你放心,二哥明白孰是孰非,也知道这样委屈你,便叫欢颜留下,也只叫她留在府里,不会改变什么,若她敢作什么幺蛾子,二哥头一个不放过她!” 裴羡笑着点头。 裴承允这时道:“若叫欢颜留府,便该明确她的身份,侯府亲女只有裴羡妹妹,无论对外还是在府,欢颜都只是养女。” “我明白。”赵瑾点头,“还有一应份例待遇,就按表姑娘的标准来吧。” 叫裴欢颜留下是无奈之举,她可不愿再给任何错误的信号,叫裴欢颜又存下些不该有的妄想和错误之举。 在正院用完了午膳,三人才行礼告退。 正院外,看着裴羡离开的背影,裴承州站在原地纠结犹豫。 裴承允淡淡道:“想去就去,谁还拦着你不成?” 第61节 “你……”裴承州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我去告诉她一声,你去不去?” “不去。” “那好吧,先前叫膳房给你做了红豆糕,你快回去吃吧,等你吃完我就回来了。”裴承州拍了拍他的肩,转身离开了。 裴承允看了他一眼,转身又进了正院。 赵瑾也习惯了,直接道:“皇上似乎是真心要封羡儿。” 裴承允颔首:“若没有他的默许,消息不会传的这样快。” 赵瑾两人都没出皇宫,裴羡获封的消息就已经传的满京都是了。 裴承允也仔细琢磨过建文帝那番话的意思,得出的结论与那群老臣别无二差。 “若他属实真心,至少日后侯府的事端会少很多。”他道。 “无论如何,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一桩。”赵瑾也点头,转而说起了旁的,“今日在鸾凤宫,乐嫔想要撮合羡儿与她娘家侄子,被淑妃挡回去了。” 裴承允表情淡淡,语气却有讽意:“指望不上大哥,便又打起了女眷的主意?大皇子眼界未免太窄。” 赵瑾也深深赞同。 或许淑妃也打着裴羡的主意,可至少面上足够稳得住,也愿意与她卖好,不会结亲还一副高高在上施恩于人的嘴脸,相比之下,乐嫔未免吃相难看。 裴承允道:“听说今日德妃娘娘也在场?” 赵瑾也不问他怎么知道的,只点点头,同他说了今日德妃的表现。 她也觉得奇怪,不由猜测:“难道三皇子的手疾是假?” 裴承允摇头:“太医院大半太医参诊,作假的可能性不大。” 那德妃掺和进来是做什么? 赵瑾与裴承允凝神猜测,这厢裴承州也到了芷兰院。 “啪——” 还没等进屋里就听见一声声清脆的响声,像是瓷器被狠狠砸在地上的声音。 紧接着裴欢颜不忿的骂声传来:“县主?凭什么!那个村姑配么!怎得我好生生当了十三年的侯府嫡女不见当今封赏,轮到了那村姑就能获封县主?!母亲未免太过偏心,往日里那般疼爱我的模样,竟都是假象!她从来都没将我当成过亲生女儿!!还有皇后,嘴里说着如何疼我,却转头就能去求当今给裴羡封赏,伪善!都是一群虚伪的人——” 听到这里,裴承州再忍不住,怒气横生,大步走了进去。 “啪——” 一个古董正在他脚边被摔碎。 他看了眼脚下,又缓缓抬头,看向了还保持着摔东西的姿势,愣在原地的裴欢颜。 她腿还没好,只能坐在椅子上,一旁的丫鬟们接连捧着古董摆件站在她身边,以供她发泄摔打。 第97章 她不欠你什么 “摔够了?” “二、二哥……”裴欢颜这才反应过来,思及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她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正当她绞尽脑汁想着要如何挽回时,裴承州道:“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一声,你不必离开府里了,母亲不会送你走了。” 看着她变幻的脸色,裴承州继续道:“也如你所言,当今仁善,怜惜羡儿在外吃苦多年,给了她县主的爵位,并非母亲刻意求来,也非皇后娘娘刻意求来。” 裴欢颜试图解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裴承州打断她的话:“便是母亲特意求来,那也是应该的,更是羡儿应得的,一个母亲为自己的孩子着想铺路,没有旁人指摘的道理。若没有羡儿,在甄家当牛做马被动辄打骂的就是你,是她替你挡了十三年的灾,也叫你余生也不必再困于甄家,不必经受磋磨,你便是不感激,也不该这样怨怼于她,她不欠你什么,相反,是你欠她良多。” 裴承州一番话叫裴欢颜脸色青青白白。 裴承州看着脚下的满地狼藉,顿了顿,最终只道:“心有不忿,更该自省努力提升自己,怨天尤人没有任何作用,最后再提醒你一句,管好自己的嘴,背后妄议皇家,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话落,他便抬步离开了。 裴欢颜本被他说的面红耳赤,更没话反驳,见他离开才终于慌了,忙道:“二哥,二哥我知错了,我只是心中不平,我不是有意说母亲和裴羡的坏话的,二哥……” 她道歉道的真诚,裴承州却头也没回的离开了。 裴欢颜脱力般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没有焦点。 好消息是不用离开侯府,她这段时日来的努力不算白费,身份也保住了。 而坏消息是……裴羡竟获封县主。 事到如今,她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她是达成所愿了,可对手却比她还要风光百倍。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好事没有她的份,若她有县主的品级,就不会为了一个侯府千金的身份要死要活,用尽心思抛弃脸面也要保住。 若有县主爵位,即便离开侯府,她一样能够活得痛快,一样能高嫁皇家。 偏偏,是在裴羡回来之后。 若没有裴羡,那她该是何等风光尊荣,侯府千金、福安县主,慈爱的母亲和得力的哥哥,都该是她一个人的…… 从芷兰院出来,裴承州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从前的裴欢颜虽然爱拆台爱打人,时常叫人恨得牙根痒痒,恨不能揍她一顿出气,却总是充满活力,天真活泼的,纵然有些虚荣爱面子,却无伤大雅,也从没有过这样的……戾气。 身份的转变,真的能叫一个人发生这样大的变化吗? 他一时有些迷茫。 也许该找三弟谈谈心了。 “世子——”这时,一个侍卫远远而来,见到他行礼后忙道,“世子,大公子求见,属下瞧着他有些不太对头。” “怎么说?” “大公子手里拿着一封拆开的信,嘴里不住叫着‘瑶青’,在外头喊话叫夫人将人交出来,否则别怪他不客气。” 裴承州皱起眉头:“我去看看,你快去禀报母亲。” “是。” 裴承州大步离开,不多时就到了门口。 守门侍卫还在好声好气的劝着:“大公子先别着急,他已经去禀报了,且就属下所知,您口中的白姑娘并没有来过府里,您怕是有误会。” 裴承志饱含怒气的声音随之而来:“你听命侯府,当然会包庇她!你自己听听你的话可信吗?” 怎么就不可信呢。 侍卫有些无奈。 “怎么不可信?”裴承州定声开口,大步走了出来。 “侯府侍卫皆是父亲亲手带出来,更有大半随父亲上过战场,都是我大齐保家卫民的赤胆忠心之辈,若母亲有强掳民女之嫌,他们大义灭亲也未可知,他们如何正气为民,大哥不清楚么?” 听到侍卫们那一声“世子”,裴承志眼底闪过一抹不明的妒意。 “许久不见,二弟嘴皮子利索了不少。”他嘲讽道。 “不敢与大哥相比。”裴承州道,“不知大哥今日上门,所为何事?” 裴承志忍不住道:“这也是我的家,我如何回来不得?二弟还没袭爵呢,侯府也不是你的一言堂。” 裴承州有些莫名其妙:“大哥莫不是记性不好?你已经同咱们断绝关系,更放言半分不沾侯府富贵,这里如何还能算得是你的家?” 这都是裴承志自己说的话,他也没法当众打自己的脸,于是只青着脸不说话,半晌后才怒声开口:“我不与你论这些无用的,你快将瑶青放出来,我便既往不咎!” “谁?你自己的人自己看不好,上门管我们要人?”裴承州心说怪道侍卫说他不大对头,这分明是脑子不大好啊。 “你还敢假做无事不成?”裴承志怒气更深,扬起手中的书信大声道,“物证就在这里,你还敢抵赖不成?” 裴承州想接过看看,却被裴承志警惕的收了回去,无奈他只能凑到他身边去看。 还没看清内容,他第一时间吐槽:“这谁写的,字比我的还丑!” “瑶青只是上过两年学堂,自比不得旁人娴熟,若叫她如你一般读书数十载,成就必定高你百倍!”裴承志冷声开口。 得,还没坚定认为这狗爬字可爱,还不算病入膏肓。 裴承州心里想着,再次看向纸上的内容。 第98章 他就多余出来跟傻逼理论! 纸上的字不多,几句话罢了。 裴承州大略扫了两眼,领会到其中意思后,就深深无语了。 分明是封含泪不舍离家出走的诀别信,哪里就是他们的锅了? 他转头看向正细心收好信的裴承志,深深疑惑道:“你到底从哪个字里看出是母亲将她掳走的?” 裴承志冷笑:“是,她是没说,可其中深意你看不懂么?” “什么深意?” “瑶青深觉自己的存在影响了我们母子团聚,于是决意离开,可在这之前,我们分明感情甚笃,她也从未表露过有这样的想法,为何忽然就留下一封信离开,连告别都没有?” 裴承州皱起眉头:“我怎么知道?你媳妇儿又不是我媳妇儿,还得叫我跟你一起操心不成?” 裴承志眼神冷了下来:“凭你这样的脑子,竟还妄想继承侯府代替父亲光宗耀祖,真是笑话!” 可以好好说话,但人身攻击不能忍。 裴承州正想喷他,却被裴承志先一步截住话头:“前一日还好生生过日子的人,为何一夜之间就留下一封信匆匆出走,连随身衣物都来不及带,无非是被人威胁罢了!” 听到这里,裴承州总算听明白了。 他不可置信的问道:“你的意思是——母亲威胁她离开?” “不然又是谁?”裴承志冷笑。 “不是,母亲威胁她做什么,闲得慌吗?” “无非是以此胁迫我回来罢了。”裴承志脸色前所未有的冷,“你告诉她,若还想要我这个儿子,就快将瑶青的下落告诉我,她还怀着身孕,不能受刺激,若她们母子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们,你们也休想叫我进家门一步!” 他声音冷硬,说的掷地有声。 裴承州却直直愣住了,脑子里一团浆糊。 第62节 ——所以究竟是谁的脑子不够用。 这样奇葩的脑回路,竟然还内涵自己撑不起门楣? “有没有一种可能,母亲并未想过叫你回府呢?”裴承州缓了一口气,问他,“说白了不过都是你的臆想,母亲从未有过叫你回来的想法,你也可以放心,就算有朝一日你跪着求着要回来,母亲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闻言,裴承志陡然涨红了一张脸。 “你又凭何证论这不是你的臆想?母亲有亲口同你说过吗,她心中如何想法,你又从何知晓?” 裴承州脑子转不过弯,被这两句话问的愣住了。 裴承志便觉得是被自己说中了,立时就摆起了架子:“你若识相,便快些劝劝母亲,强掳民女是重罪,即便她是侯夫人,也不免要去顺天府牢里走一趟,她若现下肯放了瑶青,我便不予追究!” 这话听的裴承州额角青筋直跳。 他就多余出来跟傻逼理论! 他一招手,侍卫忙上前:“世子有何吩咐?” “去报官,民女当街失踪,以及有人蓄意诬陷我侯府主母,望顺天府查明原委,还一个公道!” “是!” 侍卫很快就跑走了,裴承志都没拦住。 他转头看着裴承州:“你是当真有恃无恐,觉得侯府能一手遮天?” 裴承州定声开口:“我相信律法和公道,也请大哥注意言行,说我侯府强掳民女,那就拿出证据来,诬陷是重罪,想必也要去顺天府牢里走一趟的!” 裴承志被他呛的无言以对,只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留下最后一句话:“我便等着!” 裴承州翻了个白眼。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只是他从没想过鸟中之一竟也有自己大哥一份。 看见裴承志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他才将视线转向另一边,那里正静静停着一辆马车。 从出来时他就看到了,只是一直没理会。 也是巧了,这马车他熟得很。 他大步走了过去,敲了敲马车檐:“人都走了,还不出来?” 他话落,马车帘被挑开,紧接着一张娇艳貌美的脸露了出来,看着他一笑:“二堂哥安好。” 正是二房的裴兰汐。 裴承州问她:“你来做什么?到门口了又不进府?” “听说裴羡妹妹被找回来了,我便来瞧瞧,欢颜妹妹摔伤了,我也想安慰安慰她的。”裴兰汐如实开口,“只是我一到就看见大堂哥也在……便等了等。” 说完,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如今的裴承志,谁沾谁臭。 她可不敢有半点交集。 裴承州也明白了,无奈道:“他走了,你进来吧。” “是!”裴兰汐又对他一笑,然后便缩回马车里,由马夫从偏门赶进去了。 裴承州在二门处等着她,待人到了才一同往正院去。 “听说裴羡妹妹是在白家庄找到的……白瑶青的那个白家庄,是不是呀?”裴兰汐好奇的问道。 “是在那。”裴承州点了点头。 “天呐,那外头的传言也都是真的?裴羡妹妹被责打虐待了十三年?”裴兰汐捂住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说到这个,裴承州脸色也不大好看了:“甄家恶毒,羡儿受了许多苦。” “这也太可怕了。”裴兰汐捂住心口,“可那不是欢颜妹妹的亲生父母吗,他们这样对裴羡妹妹,欢颜妹妹竟也就由着,还想刻意瞒着府里吗?” “别上眼药。”裴承州没好气的拍了下她的头,“是非如何,母亲自有决断。” “好吧。”裴兰汐眨了眨眼,语气有些幸灾乐祸,“欢颜妹妹一向最爱脸面,如今知道自己只是农妇之女,亲生父母还这样恶毒,她一定伤心坏了,瞧都给神思不属的摔断腿了,真可怜啊,我可得好好安慰安慰她。” “你别刺激她就谢天谢地了。”裴承州没好气道,“分明是两个冤家,偏生还爱往一块凑,真不懂你怎么想的!” “因为我喜欢欢颜妹妹呀。”裴兰汐偏着头,想了想又道,“我也会喜欢裴羡妹妹的。” 裴承州并不信她:“羡儿刚回来,正是敏感的时候,你同她说话注意些,别欺负她,也别刺激她。” “知道知道,我哪有那么坏,再说她可是县主,我敢欺负她么。”裴兰汐嘀咕道。 不多时就到了正院。 裴兰汐立时固定脸上的七分笑容,小步轻移进了屋内,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端庄有度仪态尽显,不见半分方才的古灵精怪。 “给大伯母请安,大伯母安好。” 赵瑾笑着开口:“快起吧,你这孩子就是多礼。” 裴兰汐笑着起身:“常言给长辈请安是祝福祈愿,兰汐不敢懈怠。” 会说话的孩子总是更得长辈几分偏爱,裴兰汐便是如此。 裴二叔夫妻不干人事,赵瑾连带着对他们的孩子也全无好感,不过对于裴兰汐也绝称不上厌恶就是了,裴承州更是恩怨分明,心里能将裴二叔骂个狗血喷头,却对着裴兰汐全无隔阂。 略寒暄了片刻,裴兰汐便说明了来意。 赵瑾点头道:“既如此,你便去芷兰院吧,羡儿稍后要来正院,正好你们姐妹也认认脸。” 裴兰汐到底是二房的人,裴羡又才刚回来,赵瑾并不放心她与裴兰汐单独待在一起,还是自己看着点放心。 裴兰汐也没有拒绝,笑着起身行礼后,便跟着正院的丫鬟往芷兰院去了。 裴承州则留下,向赵瑾如实复述了一遍方才的始末。 末了他挠挠头道:“母亲,我总觉得大哥不该是这样蠢笨的人,仅凭一封不足为证的书信便上门闹事,却不是他的行事作风,他也不是这般胡搅蛮缠的人。” 赵瑾唇角微勾:“试探罢了。” 第99章 白瑶青如何了? “试探?”裴承州疑惑道,“试探什么?” “试探我的态度,试探他自己还能不能再回侯府。”赵瑾眼里闪过一抹笑意,“担心白瑶青的去向是真,试探我的态度也是真,若我当真有意叫他回来,只瞧他如今的惨状和白瑶青‘大度’的离开,松口绝不意外,说不得还会主动帮他找到白瑶青呢。” 这封信正是一个绝佳的借口。 叫他上门,而后顺着台阶下去,此后再不必为身外之物发愁。 看来这对命途多舛的苦命鸳鸯已经有了柴米油盐的烦愁了。 很好,但还不够。 “对了,母亲,儿子方才有些冲动,没同您和三弟商量一下,便直接叫人去报了官。”裴承州吞吞吐吐道。 “你做的很对。”赵瑾没有骂他,反而称赞道,“你是侯府世子,日后有无数要事都要你权衡决断,岂能事事都与人商量而定?在保护家人和侯府名声的前提下,做你认为对的事,这并没有错。” 裴承州若有所思,点点头道:“儿子明白了。” 没有被说冲动莽撞,还得了夸赞,他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说完了事,裴承州便回去宁安院了,他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至少正常走路没问题,所以又开始了去上书房的读书之路,今日旬假,他还有功课没有完成。 赵瑾也没有关注芷兰院的动向,裴兰汐是来看热闹的不假,却最多嘴上嘲讽几句,不会如何过火,而裴欢颜的心情就更不在她考量范围之内了。 她叫了裴羡过来,同她说了说裴兰汐:“这是你堂姐,名唤兰汐,大你半岁,素来同欢颜有些不和,你同她相处不必太过用心,保持面子情也就罢了。” 即便裴兰汐没有坏心,仅凭她是二房的人这一点,赵瑾也不会叫裴羡与她深入相处。 裴羡问道:“堂姐?便是二叔的女儿吗?” 上族谱时裴二叔也来了,只是当时还有宗族长辈在场,他连话都没敢多说几句,更没敢作妖。 赵瑾点头:“你二叔是你父亲一母同胞的弟弟,你父亲在世时对他多有提携,只是他似乎对爵位有些想法,一直在针对我们大房,之前更是坏过你二哥的名声,他与你二婶有一子一女,长子承珏,今年十五,长女就是兰汐,你稍后就能看到她。” 赵瑾话说的直白,裴羡便也明白了自己该对这位堂姐持何种态度。 裴兰汐回来的很快,应该是裴欢颜也不欢迎她。 她对裴羡倒是颇为热情,言行举止得体而不过分亲近,是极舒适的社交距离,最容易叫人心生好感。 她也并不惹人烦,略坐了坐便提出告辞,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 看的赵瑾直感叹,封建古代的优秀姑娘真的不少,只是大多都只能困于后宅罢了。 比如周念慈,比如裴兰汐。 见微知著不是说说而已,从为人处世就能大概看出一个人的品性和修养,以及能力。 裴二叔夫妻蠢笨,生出来的儿女却都不是简单人物。 若非裴兰汐出身二房,赵瑾倒是很乐意同她深交。 裴羡也感觉到了,问道:“母亲也喜欢兰汐姐姐?” “她很优秀。”赵瑾点头,又对她道,“改日引你见个人,你可与她深交。” 难得见赵瑾如此评价,裴羡有些好奇:“母亲说的是谁?” “隔壁家的周姐姐。”赵瑾笑道。 周念慈前几日去了京郊庄子里,想来听到近日京中的传言,也该回来了。 裴羡点点头:“对了母亲,方才倚翠几个被崔嬷嬷说了一通,明珠院的下人们也都被崔嬷嬷重新规整了一回,依您看……这可妥当?” 这几日被赵瑾逮着机会就一对一上课,裴羡也终于适应了些,也敢于发表自己的想法了。 倚翠四人是赵瑾拨给她的大丫鬟,而崔嬷嬷是皇后指下来的养生嬷嬷,在裴羡的意识里,明珠院属她所有,崔嬷嬷并不该越过她给下人们立规矩,可崔嬷嬷是皇后的人,这又让裴羡有些拿不准。 闻言,赵瑾赞赏的看了她一眼。 无论是能迅速适应,还是没有贸然轻举妄动,裴羡都算不错,或许现在还有些稚嫩,可假以时日,她定然能独当一面,届时她也能放下些心了。 “长者赐,不敢辞,晚辈不能拒绝长辈的赏赐,对于长辈的赏赐,更该如珍宝般对待,不能轻易损坏丢失,否则就是下了长辈的脸面,物如此,人亦如此。” 裴羡似懂非懂。 赵瑾继续道:“不止对长辈如此,对于身处上位者也该如此慎重敬重,皇后于你来说,既是长辈,也是上位者,而她赐下来的嬷嬷不单只是嬷嬷,更代表皇后,对她不敬,便是对皇后不敬,所以对于这种存在,万不能以平常人相待。” 她也不想给孩子灌输这些,只是人在屋檐下,便是心里对建文帝、对皇家再有不满,也只能埋在心里,面上更要恭敬至极。 第63节 裴羡也明白了,她没有当场选择责问崔嬷嬷是对的。 “日后你将这点放在心上便是,不过皇后娘娘是真心为你考虑,自不会指个奴大欺主的嬷嬷来,崔嬷嬷如此行为,一来只怕是明珠院有些地方当真有些不妥,二来便是瞧瞧你的性子了。” 这个很正常,但凡有些本事的老嬷嬷,都不是轻易认主的性子。 大多需得先观察一番主子性情,先确定能不能效忠,再以主子性情规划日后的章程。 正如她方才所说,皇后绝不是随手一指的性子,那这位崔嬷嬷除了调养身体外,想必也很有一番本事,这对裴羡百利无一害。 听完赵瑾的解释,裴羡也明白过来,深觉后宅大院不好待,弯弯道道实在多。 “那母亲,我便任她行动了?” “当然不能。”赵瑾道,“她是皇后的人,地位自是高上不少,可究其根本,你才是主子,没有主子的身边叫奴才把持的道理,崔嬷嬷此举逾矩不假,却不能当众下她脸面,回头你屏退左右,同她交个底便罢,她会明白的。” 要收服崔嬷嬷的法子有很多,可就裴羡现在的傻白甜样,打直球就可以了,崔嬷嬷的用处也就在这里。 对于真正的深宅大院,崔嬷嬷比赵瑾懂得多,由她来教导裴羡再适合不过,规矩礼数、阴私手段,甚至那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说辞,兼或其中的言外之意,都是崔嬷嬷的教学内容。 听完,裴羡若有所悟,点点头表示明白。 等到裴羡离开后,赵瑾才叫来惜夏:“白瑶青如何了?” 惜夏道:“回夫人,小容引着白姑娘去了城南京郊,那边人迹罕至,只有十里外有个尼姑庵,奴婢已经安排好了人,届时就扮做山贼,吓唬她一回。” 当然,吓唬只是顺带,抢走她身上的银票才是目的。 据小容透露,白瑶青身上有着裴承志的全部家当,美其名曰“怀了身子好有余钱进补,苦谁都不能苦孩子”,她用这个理由成功说服了自己,裴承志从不防着她,也因此叫她顺利带走了两人全部的银钱,好方便自己享受。 赵瑾满意点头:“她还有身孕,小心别闹出人命,弄走她身上的钱就好,叫她吃两日苦头,再去通知顺天府。” 她对未出世的孩子没什么意见,充其量叫母体多吃两天苦罢了。 “是。” 第100章 连个惊吓都没受这合理吗? 顺天府是在城南京郊的一处破庙找到白瑶青的。 彼时她衣着狼藉,大着肚子躺在佛像下昏昏欲睡,眼下泛着乌青,显然是没睡好,脸上灰尘泥巴左一块右一块,本白嫩的肤色此刻也浮上些暗黄,不知什么原因,连脸盘子都好像大了一圈。 见到这样的白瑶青,裴承志倒是没有嫌弃,反倒极是心疼,脸上满是不忍。 他忙几步上前半抱着白瑶青,轻声喊道:“瑶青,瑶青,你怎么样了,瑶青你醒醒啊……” 白瑶青被他晃醒,眼睛还没睁就细微挣扎起来,嘴里喃喃喊着:“别、别碰我,别碰我,走开,快滚开啊——” “瑶青,是我,你醒醒,我是承志哥哥啊……” 随着最后一声喊叫,白瑶青猛地睁开眼睛。 许是饿过了头,她眼前似乎有些发晕,虽然睁开了眼睛却一时没有焦点,不过身子还在细微挣扎着。 裴承志紧紧抱着她,轻声哄道:“瑶青,是我,是我啊,你看看我啊……” 白瑶青眼睛动了动,终于看向了他。 确认这是真的裴承志,而并非幻觉后,她猛地哭出声,埋头在裴承志怀里,紧紧抓着他:“承志哥哥……真的是你吗……” “是我,是我,别怕,我来找你了。”见她这模样,裴承志眼睛也红了,其间心疼一览无遗。 两人就这样在一众顺天府府衙面前,抱头痛哭,哭了个畅快。 府衙们互相对视一眼,感到无奈的同时,还有些八卦意味在里头。 办了这么多年案子,他们什么没见过? 各种受害人什么反应他们门清儿,眼前这位白姑娘,显然同那些受到非礼的姑娘们反应别无二差,这里头有事啊。 当然也有几个聪明细心的注意到了白瑶青的衣裳还是裴承志描述中她离开时穿着的衣裳,且虽然看着狼藉,却并没有损坏和挣扎过的痕迹。 且就这位大着肚子的模样……要真有个什么,她还能好生生坐这哭吗? 孩子都保不住了! 领头的府衙咳嗽一声,上前道:“裴公子,还是先叫大夫给您夫人瞧瞧吧。” 说到这个,饶是他也不得不夸一句裴承志细心,从头到尾都带着大夫,生怕他夫人有个闪失。 且跟着他们找了两天,精疲力尽也没抱怨过一句,就这体弱的小身板,他都佩服的不行。 对父母不孝这没得洗,不过对真爱还真是没话说了。 闻言,裴承志也从心疼中回过神来,忙道:“对,快来给瑶青把把脉,瞧瞧她可好。” 大夫适时上前,白瑶青抽抽噎噎的伸出手。 半晌后,大夫收回手道:“这位夫人身子很康健,胎儿也很好,只是夫人似乎伤心过度,老夫开一副保胎药,兼有安神作用,休养几日便好。” 闻言,别说裴承志两人,便是府衙们也有些懵逼。 “那个……老大夫,您确定没诊错么?”有一个人迟疑问道。 虽说可能孩子还能保住,可饿了两天,白瑶青还一副战战兢兢草木皆兵的模样,这像是“很康健”? 连个惊吓都没受这合理吗? 被质疑医术,老大夫顿时板起脸:“老夫的医术刘捕快你还信不过?老夫敢担保,这位夫人只是伤心过度,没有任何内外伤,身子比你都好,胎儿也稳健得很,不出意外必能足月生产!” 这是回春堂的大夫,医术素来是公认的高明。 府衙们也没有不信的,只是方才太过惊讶罢了,毕竟白瑶青的模样实在算得上凄惨,还以为她怎么了呢。 裴承志听到白瑶青没事也松了口气,转而又抱着她轻声安慰了。 领头的府衙叫刘峰,见白瑶青终于慢慢止了哭声,问道:“裴夫人,不知是谁将您带到这里来的?” 白瑶青眼圈红极了,只是听到他这话却眼神一闪,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刘峰见状忙拍着胸脯道:“裴夫人放心,谁干的您只管说,咱们顺天府不在怕的,也定会还咱们百姓公道!” “对,瑶青你只管直说,谁也不敢委屈了你!”裴承志也道。 白瑶青眼神游移,却始终都没有说话。 刘峰眯着眼睛道:“裴夫人也要说实话的好,咱们为了找您,不眠不休两天两夜,腿都快跑断了,当然,有人报官,这就是咱们分内之事,只是裴夫人也要给个交代才是。” 白瑶青被他的气势吓到,抱着裴承志的手不由更紧了些,只能如实小声开口:“是……是我自己来的。” “你为何来此?” “我……我离家出走,却不知去哪里,听说这里有个破庙,便想来这里待两日。” “您一个人来的?”刘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有些不信一个孕妇能自己跑这么远。 白瑶青混沌的脑子这才如梦初醒:“还有小容,快,你们快去救小容,她被抓走了!” 刘峰神色顿时凝重:“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是、我和小容一起来的,只是刚到破庙不久,一伙山贼就冲了进来,他们、他们拿走了我的包袱,还抓了小容就走,我……我害怕,只能躲在一边……” “什么时候的事?山贼的模样你可看清了?他们朝哪个方向走了?”刘峰忙追问。 三个问题,白瑶青只回答上来第一个:“是昨日……昨日早上……其他我都不知道,他们蒙着面,我看不清,当时场面混乱,我实在害怕……我不敢出去看他们去哪了……” 白瑶青哭的伤心又可怜,刘峰却只想骂娘:“这么重要的事你不早说?还有脸先躲男人怀里哭?!” 白瑶青拼命往裴承志怀里藏,抽咽着开口:“我忘了……我刚醒来脑子不清醒,我好怕……我才想起来……” 裴承志忙护着她,皱眉对刘峰开口:“瑶青才是受害者,小容出事不是她乐意的,你们顺天府办事,便是这样青红皂白不分么?!” 刘峰懒得同俩傻逼理论,手一挥:“分两队,一队在周围找线索,一队往林深处追!” 在不知道山贼下落的情况下,只能先朝着可能性更大的树林深处找了。 虽然希望渺茫,可总得先努力努力找找。 迅速安排好一应事宜,他回头看着白瑶青,眼神犀利:“望裴夫人同在下好生说说昨日细节。”话落,他补上一句,“隐瞒不报罪比同犯,知二报一罪名同样不轻,裴夫人想清楚再回话。” 裴承志皱眉看着他,想说什么却被白瑶青的哭声打断:“我不是故意的,是山贼……他们只能留一个人,我没有办法……我只能将银票都给他们,希望他们手下留情……他们便带走了小容……不是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白瑶青正是精神脆弱的时候,哪里禁得住刘峰吓,稍加恐吓就交待了实情。 刘峰也明白了。 山贼不知什么恶趣味,想看狗咬狗,叫这两人内部起矛盾,白瑶青拿钱买安宁,而小容没有钱,白瑶青又见死不救,所以山贼便直接带走了小容。 “他们带走小容,你便不跑还在这等着?”刘峰狐疑的看着她。 “我怎么敢……他们说会有人在外头守着,只要我敢跑,就抓我一起走……我哪里敢离开破庙半步啊……”白瑶青哭的不能自已,模样也可怜极了。 裴承志愈发心疼。 刘峰仔细打量了她几眼,确认她说得应该是实话,便没再追问,也再没停留,径直往树林深处追去了。 裴承志瞪着眼睛看他,有些不敢置信他就这样将他们抛下了。 其余府衙他支使不动,老大夫一把年纪没法帮他,遂他只能扶着哭的止不住的白瑶青慢慢回去。 第101章 京城的卧龙凤雏 侯府正院。 “找到了?”赵瑾挑眉。 惜夏点头:“找到了,那刘峰倒是个有些良心的,从白姑娘口中逼问出实情后便带人去找小容了,大公子带着白姑娘回了宅子。” 赵瑾点头:“送小容离开吧。” “是。”惜夏应下,又问,“那夫人,刘峰那边……” “找具与小容身形相似的女尸送给他。”赵瑾眯了眯眼。 她要让白瑶青夜夜都不得安宁。 裴承志纵然想回侯府,但他心中尚有莫名自信觉得赵瑾会迎回他,所以并不迫不及待,用裴羡威胁裴欢颜的主意显然是白瑶青撺掇的多,也实践的多。 赵瑾分得清得很,所以收拾裴承志,叫他好生体会一番真正的柴米油盐与人憎狗嫌就足够他受,而白瑶青也别想好过。 她该谢谢肚子里的那块肉,若非有这孩子,赵瑾可不会只是折磨折磨她的精神就算了。 “对了,夫人,因为白姑娘异常的态度,现下府衙都在传她被山贼侵犯了……”瞥见赵瑾皱起的眉头,惜夏忙解释,“天地良心,咱们的人可没碰她一个手指头,是她自己臆想太多。” 第64节 赵瑾眉头松开:“那就不必管了。” 这是白瑶青自己的锅,扣不到谁头上。 惜夏应下,顿了顿还是迟疑道:“只是夫人,真的要将这伙山贼往刺杀世子的匪寇身上引么?咱们府里已经够招摇了,这样的风头只怕不是好事。” 赵瑾摇头:“活跃在他们视线和嘴里,对我们才越安全。” 虽然还没找到证据,可背后黑手八成就是建文帝,这位他们硬刚不过,只能暂时走迂回路线。 只有存在感够强,活跃度足够高,无论背后是谁,下手才总要顾忌几分。 ——虽然之前也没顾忌到哪去,但现在可不一定了。 平阳侯府连连事端不断,心大的人感叹一句命犯太岁就过去了,可心细些的却不会被这借口糊弄过去。 功高震主不是假话,朝野皆赞也不是假话,可人死如灯灭,若还依旧执着于那点心结,针对翻不了身的平阳侯府,未免落了下乘,若再三斩草除根不罢休……就难免要叫人寒心了。 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现在天平已经稳稳倾斜在平阳侯府这一方了。 惜夏没想到这点上去,见赵瑾坚持,也就依言去做了。 白瑶青的事起先没引起什么水花,可在顺天府的人又搜寻了两日,终于找到了一具女尸和一具男尸,仵作验尸后断言是这两人近身搏斗两败俱伤而死。 女尸已确定是小容无疑,而男尸尚不明身份,可其后男尸身上的火焰图腾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因为据大理寺查证,那群曾刺杀平阳侯世子的匪寇身上就有着类似图腾,再加上受害者是平阳侯府大公子的夫人,虽说已经断绝关系,可打断关系还连着筋不是?这的确是平阳侯的血脉无疑了。 这是有目的的针对? 顺天府不明觉厉,并且当日就马不停蹄将案子移交给了大理寺。 大理寺也很懵逼。 本就是为了取信于人才给替罪羊身上弄出来图腾的他们对这群匪寇再清楚不过——因为压根儿就没这个团伙好么? 为求保险和方便,他们当初连人都找的死刑犯。 这会儿忽然冒出个同伙来,他们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可事都到这了,他们还能怎么着? 硬着头皮查呗! 外头对此事的关注度也异常高,当初的刺杀事件就有不少朝臣要求彻查的,后来被大理寺堵住了嘴,他们只能偃旗息鼓,眼下旧事重提,可把他们激动坏了,又一次扑腾了起来。 实在也是这回的事太可疑,两回受害者都是平阳侯府的人——虽然平阳侯夫人不承认,可白瑶青的确是她大儿媳妇没错,肚子里那个也是她嫡亲的亲孙子。 更是平阳侯的亲孙子。 虽然放着裴承志这个长子不搞死反而费大力气拐走白瑶青有些奇怪,可到底这个未出生的也是后人之一,由不得旁人不多想。 有那敏感些的,已经将怀疑的视线投向皇宫了。 ——不论前几回,这回的确不是建文帝干的。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 人本质就是爱看热闹的,本就是用作替罪羊的匪寇为什么重出江湖他们不在意,匪寇绑架了白瑶青却为何只弄死一个丫鬟他们也不在意,只要这把火烧不到他们自己身上来,这热闹就得凑。 也因此,平阳侯府也收到了不少慰问,更有甚者亲自上门,叫赵瑾忙了一把。 不过总体来说,一切还在掌控之中,事态发展也一如她所料。 赵瑾觉得短时间内应该生不出什么波折来了,只是第二天就惨遭打脸。 ——刚进上书房没几天的裴承州又不甘寂寞,给自己加戏了。 起因是那一日由五皇子起头,上书房许多子弟们下学后一同去怀兴坊玩乐,四六七三个皇子不知什么原因,竟也同意跟着去了,而裴承州跟五皇子关系不错,自然要去,裴承允便也跟着了。 怀兴坊是京城著名的达官贵人最爱打卡场所之一。 倒不是青楼那种地方,相反这里很有一番雅趣,风雅与奇趣并存,尤其招二代们喜欢。 五皇子更是常客,他牵头来这里一点都不奇怪。 只是当日不巧,恰逢秦王世子也在场,这位向来与五皇子并称京城唯二卧龙凤雏,那是要缺了大德才能同时遇见这两人的。 恰好,当日的怀兴坊占全了。 五皇子素来与秦王世子不对头,两人见面只对掐都算手下留情了,且这二位向来信奉手底下见真章,回回不见血不罢休,旁边还有个不嫌事大的四皇子和七皇子,口头较量显然并不能满足他们。 又恰好秦王世子身边的狗腿子也不少,这不,一言不合就开干了。 不要小瞧大半小子的杀伤力,还是一群精力旺盛无处发泄的小子。 怀兴坊不消半刻就被砸了个稀碎。 裴承州理所当然的中了招。 赵瑾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给裴羡挑选启蒙先生。 因为下头人说辞不清,还一副着急忙慌的模样,她还以为出了大事,裴承州被打的起不来身了,忙一边叫人请太医一边亲自去接他。 没多久她就赶到了怀兴坊,急急忙忙下马车进门后,就看到了一地的狼藉和一众鼻青脸肿但活蹦乱跳的小子们。 ——哪个是她儿子来着? …… 半个时辰后,侯府正院。 赵瑾无言的看着站在下头,鼻青脸肿的裴承州,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男孩子嘛,摔摔打打再正常不过,将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弄的青紫交加是他的损失,不是她的,不用在意。 至于方才丢人……那是下面人禀报不清的锅,不碍事。 她一点都不介意。 片刻后,她成功说服了自己:“说吧,怎么回事?” 裴承州一下就来了劲:“本是书念的多了有些疲累,五皇子提议去怀兴坊,大家都觉得不错,便下学后一同去了,只是谁料那讨厌的秦王世子竟也在,还贱兮兮的非要来撩拨五皇子,说五皇子骑射不如他也就罢了,还内涵到二皇子头上了,五皇子是谁,那能惯着他?当场就给办了!” 听着这土匪一样的言辞,赵瑾眉心直跳。 “对了。”裴承州忽地挠挠头,不好意思道,“五皇子下场,咱们也不能独善其身不是,和儿子对打的好像是……杜琦?” 好家伙。 赵瑾那位死对头,柔嘉长公主的儿子。 好大儿可太会挑人了。 说曹操曹操到,还没等赵瑾说话,就来人禀报:“夫人,柔嘉长公主方才递了帖子,现下马车已经在府外了。” 赵瑾不由挑眉。 前脚帖子来,人后脚跟着到,所以她递帖子的意义在哪里? 第102章 柔嘉长公主 事实证明柔嘉长公主只是个讲究人罢了。 她帖子里点名见赵瑾,赵瑾便没准备折腾几个孩子,更了衣就出去正厅见客,看着在一旁皱眉不住唠叨着“找事来了”的裴承州,她问道:“你下手重不重?” 裴承州摇头:“大家都收着力气,哪能动真格的?” 说到底不过是陪着上头几位天潢贵胄闹罢了,大家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个圈子里的,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何至于下狠手呢。 正如赵瑾急匆匆赶到时看到的那样,鼻青脸肿是真的,活蹦乱跳也是真的,个个身体倍儿棒。 赵瑾满意点头,她也觉得傻儿子不是真傻的人。 临出去时,她本想叫裴承允给裴承州上上药,却在触及前者颧骨上的乌青时无语了半晌。 这个素来太过省心,险些叫她忘了他也受伤的事。 裴承允道:“不过逢场作戏,小伤罢了,母亲不必在意。” 赵瑾点头:“还是上上药,伤也好的快些。”顶着个乌青脸很好看么。 嘱咐了他们就在正院等着,赵瑾才往正厅去了。 柔嘉长公主已经在里头了。 赵瑾走到门口,便见一红衣贵妇端坐在椅子上,正捧着茶微抿,单看侧颜,已是一副极美的画面。 待到她听到脚步声,偏头看来时,饶是赵瑾早便在记忆里见过她的容貌,也不由惊艳一瞬。 柔嘉长公主天生瓜子脸,柳叶眉,一双杏眸含情似嗔,眼波流转间一派风情,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肤白胜雪,丽质无双,再加上天生的贵气,更衬得她气质不俗,分明生的一副含情相,却如高岭之花般不可攀折。 不知是不是看久了自己这张脸,赵瑾觉得自己这张也曾被京城吹上天的、与柔嘉长公主不分上下的容貌,竟也不过如此。 失神只是一瞬,她很快就扬起笑容走了进去,福身行礼:“臣妇见过长公主殿下。” 赵瑾如今的身份和特殊的处境,便是宫中贵人见她行礼也要客气推拒三分,柔嘉长公主却自始至终坐在椅子上,连客气都未曾,面带微笑的看着她行完了礼。 赵瑾也不生气,她对长得好的人素来宽容,更何况还是曾纵容儿子帮了她大忙的柔嘉长公主了。 面子这种虚无的东西,她从来都不看重,能拿到手的利益实惠才是最重要的。 “夫人来了,快坐吧。”长得美的人一般声音也不会难听到哪儿去,柔嘉长公主天生烟嗓,沙哑而带着一股无言的魅力,“多日不见夫人,夫人精神头倒是愈发好了。” 赵瑾笑着落座:“劳公主记挂,臣妇一切都好。” “连日忙乱不停,夫人日子充实有趣,精神自是好的。”柔嘉长公主勾唇笑了一声,“先前本宫还道夫人为何拒了本宫的邀约,原是侯府好戏一场接一场,夫人尚且忙不及呢。” 赵瑾笑容不变:“公主所言极是,毕竟不是谁都有臣妇这样的好运道。” 见她不似以前一刺激就失方寸,柔嘉长公主倒是有些意外:“你似乎长进不少。” “公主说笑了,人哪里有一成不变的?又不是泥捏好的,大小模样都原封不动。” “倒是有理。”柔嘉长公主赞同点头,紧接着便画风一转,“只是举凡遭逢巨变,性情方移,如此想来,倒不如一成不变,也好少些波折磨难。” 赵瑾笑了笑:“千篇一律,一眼就望到头的日子,过起来总是无甚趣味的,改变未尝不可。” 柔嘉长公主顿了一瞬,泛凉的眼神扫过她,到底没再说什么。 赵瑾接着道:“不知公主今日驾临,所为何事?” “本宫为何上门,你不清楚?”柔嘉长公主拨了拨指甲,“平阳侯世子倒是好蛮力,我儿一身是伤,做母亲的哪有不心疼的道理?” 今儿打架的人里,一多半的皇亲贵族重臣子弟都参与进去了,且个个挂彩,也没见哪个像柔嘉长公主这般嚣张,直接上门问罪的。 赵瑾道:“少年意气罢了,谁还没个口角争斗的时候,杜公子伤的重,我儿也不轻,正如公主所言,做母亲的哪有不心疼的?” 第65节 柔嘉长公主笑容终于落了下来:“夫人此言,是不愿意和解了?” “何谓公主口中的‘和解’?” 柔嘉长公主毫不犹豫:“带着你儿子携重礼上门,诚心致歉。” 赵瑾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 “本以为是小孩子玩闹,事过便罢,臣妇私以为还没到这般郑重和解的份上。”她顿了顿,继续道,“打人当然不对,臣妇并不为儿子辩驳,也自要罚他,便叫他赔礼道歉也是应当,只是伤在儿身,痛在娘心,臣妇素来喜欢公平。” 这话意思就很明显了。 柔嘉长公主一笑,重复道:“好一个事过便罢,倒是本宫不懂事了。” 赵瑾也笑了笑:“公主乃天家贵女,大齐女子之楷模,当不上‘不懂事’之说,只是一时想茬罢了。” 都说法不责众,那么多皇亲重臣子弟,往重了说是聚众斗殴,往轻了说只是一时打闹。 这事要么各大五十大板,要么轻轻揭过,哪有单拎着一个给教训的道理,尤其柔嘉长公主某种意义上还代表着皇族。 若裴承州当真道歉,这事反而不好善了,妥妥成了皇权欺压下的无奈举措,更别说还是忠烈之后。 就算赵瑾敢应,这歉礼……柔嘉长公主倒是真敢受,不过吃不吃得消就是另一回事了。 但凡建文帝还想要皇室的名声,就不会任由她胡来。 再说旁人家只怕揭过这一茬都来不及,柔嘉长公主上赶着要翻出来,还郑重其事一番,面上倒好看了,却衬得旁人家不知礼数没有规矩。 宗室和重臣,想必柔嘉长公主不想同时得罪透了。 柔嘉长公主是蠢人吗? 不是。 蠢货在宫里压根儿活不下去,更混不到长公主中第一人。 道理她明白得很,就是咽不下这一口气。 偏生赵瑾分寸不让,她也没了耐心:“既如此,本宫打扰了,咱们来日方长。” 说完,她气呼呼起身,拂袖便走。 第103章 裴承珏背后的人 赵瑾行礼恭送,然后便回了正院。 裴承州忙迎上来:“母亲,怎么样?柔嘉长公主有没有为难你?你受委屈了没有?” 赵瑾道:“她能怎么为难我,左不过冷言冷语,我还没嘴刺回去?” 柔嘉长公主倒是句句带刺,可她又不是没长嘴。 再出格的? 仪态风度样样不缺的公主当然不会骂人,更不会打人,她也没资格体罚赵瑾,战斗力也就是个冷言冷语了。 见裴承州有些歉疚的模样,她道:“打架不对,不过事态所致,你做的不算错。” 挑到杜琦又不是裴承州自愿,那种时候混乱都不及,哪还能容人挑个合适的对手呢。 “不过也要罚,稍后你们便去祠堂跪上一个时辰吧。”不痛不痒的惩罚,也算是做个样子。 两人自然应是。 赵瑾这才看向裴承允。 裴承允道:“正如二哥之言,秦王世子先对五皇子口出恶言,还暗指二皇子不及大皇子名正言顺,肖想太多,五皇子与二皇子素来感情极好,自是忍他不得,便动起了手。” 说白了就是秦王世子先嘴贱惹的祸。 “对,这回还真不是五皇子挑的事。”裴承州点头,“秦王世子没有一顿打是白挨的。” 这位赵瑾也有所耳闻,能同五皇子并称卧龙凤雏不是没有原因的。 秦王与建文帝同父异母,但两人感情还行,更在后者登基时出了大力,故而很是得建文帝信任,将禁卫军交由他掌管。 这可是实权中的实权。 秦王世子的确有跋扈的资本。 既是皇亲贵族,亲爹又手握实权简在帝心,他还是秦王中年得来的独子,不嚣张都对不起他投的这好胎。 他也不负众望,顺顺当当长成了一个合格的纨绔,连上书房都能想不去就不去,整日里招猫逗狗,满京没几个比他更嚣张能惹事的。 而五皇子就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两个年纪相仿,同样抱着天老大我老二想法的中二少年怎么可能互看顺眼,每逢相遇就掐架是必须的。 两人可谓从小打到大,不过大多数情况下五皇子略胜一筹——毕竟秦王世子被宠的没边了,满脑子只是酒色玩乐,哪里比得过至今还被压在上书房、骑射功课一骑绝尘,偶尔还挨建文帝几顿打的五皇子呢。 由此他也更加不忿,回回都要主动挑衅五皇子。 就像裴承州说的那样,秦王世子没有一顿打是白挨的。 不过叫赵瑾更关注的并不是秦王世子这个熊孩子,而是他背后的秦王。 赵瑾沉吟半晌,看向裴承允,还是打了直球:“裴承珏背后的人是秦王?” 裴承允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我又不是傻子。”赵瑾扯了扯唇角,“能叫你讳莫如深缄口不言的,也就是那几个人了。” 要么权势够盛,要么地位够高。 建文帝倒是很符合条件,可裴承珏纵然能力不错,却还不到建文帝越过一众心腹用他的地步。 而若裴承珏同几个皇子有牵扯,裴承允不必说都会主动告诉她。 手握实权的重臣不足以叫裴承允过分忌惮。 排除法下来,也就剩一个身份尊贵、军权在握,叫多数京城中人敬畏三分的秦王了。 也是今日被秦王世子勾起了这一茬,她才想问问明白:“秦王手下不缺人,为何会用裴承珏?” 裴承允道:“应是堂兄主动搭上的秦王,不过秦王手底下确有不大干净的事需要用人,堂兄尚未入朝,能力足够,身份又多有便利,秦王自然会接下他的投诚。” 这个不大干净就很耐人寻味。 见赵瑾面露深思,裴承允提醒道:“此事牵连甚大,母亲最好只当不知,否则稍有不慎,祸端无穷。” 闻言,赵瑾面色凝重了许多:“我明白了。”她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瞎好奇。 她一点也不好奇秦王都这把年纪和地位了还在瞎折腾什么! “不过裴承珏毕竟姓裴……”赵瑾倒不是担心裴承珏的小命,而是怕他连累大房。 裴承允道:“堂兄心里有数,母亲不必担心。” “你倒是清楚他。”赵瑾挑眉。 裴承允笑了笑:“儿子与堂兄关系尚可。” 赵瑾懂了。 在裴承允嘴里,尚可已经能等同于交心了。 明明二房上门要文来笔庄时裴承允还暗自提防着裴承珏,却不知这两人何时勾搭上了,连这种要命的底都能交付。 或者……裴承允也可能掺和了秦王那不大干净的事。 赵瑾想着想着眉心直跳,看着下头那俩不堪入目的乌青脸顿时更烦,挥挥手叫他们赶紧走。 裴承州自打他们开始聊正事就没插嘴,不过看他表情显然也是早就知道的,见赵瑾挥手也利落的起身行礼告退。 裴承允随后起身,忽地想起了什么,道:“儿子方才刚得到消息,南疆交战之际,图尔后方忽被突袭,死伤四千余人,随后却找不出罪魁祸首何在。” 偷袭的不大可能是大齐的人,大齐要有这个能耐,也不会交战这么长时间还打了个不相上下了。 赵瑾正想着此事,就听裴承允继续说道:“不过就在之后,我方粮草被烧,堪堪救下的余粮,仅够两月之量。” 赵瑾面色一变。 南疆距京城快马加鞭都要一个月。 也就是说,在裴承允收到消息的今天,南疆将士可能已经剩下一个月的粮草了。 裴承州握紧拳头:“可恨今日朝堂之上,大皇子与二皇子竟还在为护送军饷人选一事争吵不休。” 裴承允沉默片刻,只道:“消息大抵傍晚就能传到当今耳中,自会做出妥善的处理。” 无论是南疆边城,还是周边郡县,都不会坐视将士挨饿不理,最多就是稍微难些,忍饥挨饿不至于,只是南疆与京城的对比太惨烈,叫人心生不忿罢了。 赵瑾也很快找到了裴承允要说的重点:“粮草为何会被烧?” “有奸细。”裴承允道,“这也是儿子同母亲要说的,这把火许会烧到京城,父亲……到底曾为南疆主帅,若有不慎,只怕被泼脏水转移视线也未可知,烦劳母亲近日多注意府内。” 第104章 商业王国的雏形 闻言,赵瑾皱了皱眉:“我知道了。”破事真多。 人家穿越是左拥右抱走上人生巅峰,她倒好,养娃守寡苟到大结局? 不该是这么个走向啊。 等到两人离开后,赵瑾凝神细思了片刻,还是觉得自己应该主动出击,拿出现代卷王的精神来,手握足够筹码,靠自己走上人生巅峰! 仅靠敌人那点被狗吃的不剩多少的良心,实在太过被动。 就是在古代显然路要难得多。 士农工商,阶级分明。 女子之身若要出头,除去嫁高门,以夫为贵,此外路竟狭隘至此,赵瑾斟酌了一下自己的本事和能耐,最终觉得可能只有经商适合她。 可士农工商,商户最末,平阳侯府还算是个后盾,却始终不是最强有力的,且单凭金银远远不够,要想叫旁人动她都顾忌三分,要拿出来的筹码…… 赵瑾脑子里一时间想过了现代许多炸弹火枪等等等等……东西都是好东西,悲催的是她一个文科生,绞尽脑汁好像也没什么卵用。 只原材料和配比方式就够她晕乎了。 且要是真拿出这些东西,别说旁人顾不顾忌,建文帝是妥妥的要对她下手的,这不是筹码,这是作死。 赵瑾一时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只能遗憾的叹了口气,暂且先搁置此事。 第66节 除此之外的话……也得搞好人脉了。 不止是宫里,还有京城各个圈子,她都得说得上话才是。 可恨她现在守寡,不能出门结交人脉,还得另辟蹊径。 赵瑾略想了想,坐去桌边,边想边改,花了半宿做了份计划书出来。 首先第一步,买地,开店,建立自己的情报网。 翌日起身后,她便吩咐惜夏去做了,自她穿来之后,外头的事一直都是惜夏对接执行,赵瑾很满意她的处事方式。 惜夏绝对是个可造之材。 她的商业王国正需要这样不可或缺的人才。 眼下只继承了原主财产、没有一分自己存款的赵瑾却想得很美,脑子里甚至已经有了所谓商业王国的雏形。 “买地?”惜夏心有疑问,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执行,“请问夫人需要买哪里的地?需要多少亩?” 赵瑾道:“京郊先来个五百亩,建成庄子……两个五百亩吧,然后京城内最繁华的南北两街,买上三四个铺面,若有合适的,多买几个也可以,你先去实地考察考察,回来报与我。” 惜夏应下:“是,夫人。” 赵瑾又去了书房算了算手头的钱,侯府的钱应该可以不用动——她也不太想动侯府的东西,她私库里的钱和嫁妆铺子里的收益已经是很大一笔数目了,足够她创业初期的一应投资。 她想了想,又叫了惜冬进来:“我想再开几家铺子,你去庄子上找找咱们自家的家生子,不拘人数多少,只要合适皆可。” 惜冬问道:“夫人合适的标准是?” “相貌端正,身材年纪不限,会说话的、会奉承的、脑子活的、有一技之长的……其余你看着挑,只要在某一方面尤其突出的,或是灵活不及但足够憨厚稳重的,也可以。” 惜冬一一记下,便领命下去了。 赵瑾看着她的背影点点头,她早就发现了,惜冬这孩子最爱八卦热闹,好奇心也最重,也是最爱唠嗑说闲话的一个,消息灵通又人缘不错。 以后可以安排她总管人事。 剩下的惜春细心稳重,管着侯府不出疏漏很合适,她的身边也需要留这么个人提醒着,而惜秋么,这是最没存在感的一个,不过手段比起另外三个都要狠而果决,后宅阴私她最拿手。 不过存在感低在某方面来说也是优势,对比赵瑾想要建立的情报网,就专业对口了不是。 还有其他人才,能搜罗多少她就要揽回来多少。 大略计划完,裴羡已经来请早安,再陪她一起用早膳了。 双胞胎每日要去上书房,若早间再专程再来后院一趟总归时间太紧,赵瑾便免了他们早间请安,只每日下学回来请个安就好,也方便她同孩子每日交流。 裴羡带着丫鬟款款进来,行礼问安。 短短几日,她仪态规矩已经颇具成效,可见是下了功夫学的,气度也从容了不少,赵瑾觉得这应该大多算她与双胞胎的功劳。 出身贫寒对孩子的影响并不足以能改变性格,爱意才会。 以前的裴羡瑟缩不敢多言,无非是得到的爱不够多,底气不够足,只要让她明白身后有爱和宽容在支撑,她对人对事的态度就一定会从容许多。 只看白瑶青就是了,人品且不论,一样的出身贫寒,她身上却从不见懦弱,连胆怯都是九成九装出来的,就白家父母那样重男轻女的父母,养出来的大女儿泼辣敢干,二女儿,也就是白瑶青,也敢挺直背脊对人,更敢同侯府硬刚。 裴羡是个好孩子,就是甄家太不做人。 赵瑾寻思着待会儿得问问甄家最近的日子过的怎么样,只有知道他们过的不好才能开心这样子。 可惜惜夏不在,她的冷幽默最逗人了。 赵瑾收回思绪,笑着开口:“你来的正是时候,膳摆好了,先用膳吧。” “是。”裴羡也笑着应是。 近距离接触之下,赵瑾才看清裴羡的状态似乎不大好,有妆容掩盖,她看不出她眼下有没有泛青,可眼里的红血丝却是极明显的。 “你昨夜没睡好?”赵瑾蹙眉道,“你是不是又熬夜看书了?” “没有的。”裴羡下意识否认,不过在触及到赵瑾了然的眼神后,她只能小声开口,“我还未认得几个字,哪里能看得懂书,不过是多练了会儿字罢了。” 赵瑾眉头未松:“你年纪还小,整日里又无事,多的是时间读书认字,不必熬夜看书,费神费眼又对身子不好。” 说完,没等裴羡说话,她便看向裴羡身后的倚翠和崔嬷嬷,对后者道:“大姑娘年幼不懂事,烦劳崔嬷嬷平日里多提点一二,读书要紧,却要紧不过身子,我只愿羡儿无忧康乐便罢,其余皆可放置一旁。” 崔嬷嬷是个人精,当下就明白赵瑾是在提醒自己,忙躬身道:“夫人慈爱,奴婢明白了,日后定会以姑娘身子为重。” 其实崔嬷嬷自己是觉得没什么要紧的,裴羡本就落后旁的贵女许多,再不努力更待何时? 她私心里对裴羡这种肯下苦功夫的刻苦努力是很欣赏的,只是平阳侯夫人显然并不这样想,果真如皇后娘娘所言,这位更着紧女儿本身,而并非面子和女儿的姻缘前程。 既如此,日后她便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第105章 你不必很聪明 倒是裴羡拉了拉赵瑾的手:“母亲,我昨儿学了个词,叫废寝忘食,您知道的,我一直都很想读书,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便是废寝忘食也满足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小声开口,“我知道外头都在说母亲拣了芝麻丢了西瓜……所以我想努力再努力些,我想待日后站到他们面前时,他们能称赞母亲慧眼识珠,青出于蓝,而非愚蠢透顶,错把鱼目当明珠,我也想为母亲争一口气,想不堕父亲一世英明。” 后头一番话她声音极小,赵瑾却听清了,顿时心里五味杂陈。 即便现在裴羡获封县主,可总有些自以为是的说道利益衡量,将她拿来与裴欢颜作比较,再站在他们的角度给出最优解答——认亲亏本,将裴羡接回来又大白于天下更是得不偿失。 这种声音不多,但是难免有议论的人。 这些风言风语赵瑾也并非没听到,只是觉得没必要去理会,却不想被裴羡放在了心上。 也是她疏忽,裴羡年纪本就小,又刚回来,最是敏感脆弱的时候,难免会多在意外界的眼光,他们对她越好,对她的压力也就越大,因为她不愿叫家人因为她被外人诟病看轻。 是她一厢情愿的觉得外头闲话不多,裴羡会同她一样,将这些话自动过滤掉,而不是纠结在心。 赵瑾覆上裴羡的手,定声开口:“我自是相信你可以,只是我希望你努力是为自己,而并非为旁人眼中对你的看法,他们对你并没有那么重要,对我、对你哥哥们也并不重要,他们没有资格叫你为了寻求他们的认同而夜以继日地努力改变,你想努力、想变得更好的初衷,只能是为了你自己。” 裴羡眼神一动。 赵瑾话头一转:“你知道什么叫母女吗?” “我……”裴羡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赵瑾笑着看向她:“你是我怀胎十月费尽心力生下的孩子,是我血脉和感情的延续,无论是怎样的你,博学亦或目不识丁,貌美或丑陋,健康或有疾,都是我心中独一无二、永远会坚定选择的存在,你不必很聪明,也不必很懂事,你只要站在这里,母亲就会为你欢欣鼓舞。” 不知是不是赵瑾这话说的煽情,裴羡眼睛红了一圈。 “从没有人这样对我说过。”她声音有些沙哑。 “那现在有了。”赵瑾声音温柔而坚定,“你只要记得,即便你一事无成,一生碌碌无为,母亲也并不会失望或是如何,只要你认真生活着,认真对待着自己的生命和身体,母亲就为你骄傲。” 裴羡低下头,许久后才缓缓抬起来,对赵瑾笑着:“我明白了,母亲。” 见她眼神似有释然,赵瑾也放下了心。 她没有育儿经验,方才那看似煽情的一番话也并非口不对心的小作文,虽然略肉麻但的确是她肺腑之言没错。 她对亲情的理解就是这样的。 这个孩子太让人心疼,只要裴羡对她真心,她不介意会回以她这样甚至更多的感情。 “不过母亲……”裴羡吸了吸鼻子,忽地眼睛一眨,“二哥那样不爱读书,您还是压着他整日去上书房做功课,是因为他不是女儿,得努力讨您喜欢喽?” 赵瑾被她逗笑:“是的呀,女儿无论如何都要捧在手心里宠的,臭小子当然不能!” 还会开玩笑,证明听进去她的话了。 她也不用担心这孩子真为了学那些东西废寝忘食,给自己身子搞坏了。 早膳已经摆好,两人正要落座,却听下头禀报:“夫人,欢颜姑娘来给您请安了。” 自确定好裴欢颜的养女身份后,赵瑾便吩咐下头人将称呼区别开来,“大姑娘”只用来叫裴羡,对裴欢颜则称呼“欢颜姑娘”。 见赵瑾点头,丫鬟便下去传话了。 裴欢颜腿似乎好了些,已经能下地走路了,不过左右两边都要搭着丫鬟的手来支撑,进到里屋,她有些艰难的屈膝行礼:“颜儿给母亲请安。” “起来吧。”赵瑾道。 “谢母亲。”裴欢颜缓缓起身,又对裴羡一礼,“见过裴羡姐姐。” 裴羡忙道:“欢颜妹妹快些起来吧,咱们姐妹无需多礼的。” 裴欢颜抬起头一笑,未施粉黛的小脸素净极了,也微显得寡淡,不过笑起来叫人看着很舒服。 裴羡关心了一句:“你腿伤如何了,怎得不静养着?” “太医说如今下地没问题的,只需要多加注意便好,给母亲请安,欢颜不敢懈怠,便忙来正院请安了。”裴欢颜解释的很细致,话头一转又道,“方才在外头听到笑声,不知欢颜有没有打扰到母亲和姐姐?” 裴羡笑了笑:“自然没有,你可用过早膳了?” “尚未用过。”裴欢颜摇了摇头。 裴羡笑容不变:“那不如咱们一同用吧?” 裴欢颜眼睛一亮,接着又迟疑的看了赵瑾一眼。 赵瑾点头道:“那便一起吧。” 裴欢颜顿时一喜:“是!” 赵瑾也没什么感觉和意见了,裴欢颜是养女,平阳侯的孝就得守,也就是说还要留三年才能嫁出去,迟早要习惯的。 只要裴欢颜不作妖,她可以养着她。 三人无言的用完了一顿早膳,裴欢颜也的确没再出什么幺蛾子,准确的说是安静过了头,对赵瑾有讨好和亲近,但并不惹人厌恶,对裴羡也没了之前掩藏不住的憎恨,能笑着说几句闲话。 一如赵瑾希望的那样安分守己。 一连几日,晨昏定省日日不落,但看着倒不像是刻意表现自己,而是当真为了尽孝,充其量就是讨好意味足一些,却对旁人无碍。 她身边有赵瑾的人盯着,的确也做不了什么,倒像是真的想开了。 赵瑾没有多关注她,趁着这几日惜夏和惜冬的跑腿筛选,终于将地段和人手等定了下来,现在就等付钱后装修了。 这日她正同惜夏商量着,事却找上门了。 不知是不是巧合,正与裴欢颜相关——甄大壮夫妻找上门要女儿了。 第106章 原来是狗急跳墙么? 听到甄大壮夫妻上门,赵瑾挑了挑眉。 甄家一家子,怕是只有吴桂香念着裴欢颜几分了,今日若只有吴桂香一个人上门,她倒还有几分相信。 第67节 惜春道:“甄家本就是外来户,后头又出了抱错女儿得罪侯府一事,白家村的人不论是畏惧咱们侯府权势,还是唾弃吴桂香人品,俱都离甄家人远了些,平日里种个田、买个东西,都没几个人搭理的,听说他们家唯一出息的大儿子因此连私塾都上不了,直接被先生退了回去呢,甄大壮无法,只能将大女儿卖去外地给商户做妾,才勉强换了些银钱。” 这是必然的。 时下读书人极重名声,甄家长子有了吴桂香那样的生母,即便没有证据证明当真是吴桂香刻意调换的裴羡,可耐不住恶毒名声已经传出去了,他们家虐待裴羡又是人尽皆知的事实,甄家长子的读书一路,也算断了个七七八八了。 赵瑾对惜夏道:“你出去瞧瞧吧。” 也不能谁来叫门她都巴巴出去见,哪有这美事! 惜夏点头,转身出去了。 路上正遇见从两个方向赶过来的裴羡和裴欢颜,后者腿还没好,纵是被丫鬟扶着也走不快,倒叫她额上隐隐冒出了些微汗珠。 “惜夏姑姑。”裴羡先走了过来,迟疑问道:“我听说……甄家人来了?” 惜夏点头:“正是,他们好像是来接欢颜姑娘回去的。” 她话音刚落,刚走过来的裴欢颜瞬间脸色惨白。 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受现实,接受裴羡的存在和自己养女的身份,为什么还是不放过她? 一定要她回到那个贫穷低贱的地方才罢休吗? 惜夏和裴羡都注意到了她的脸色,前者目不斜视,行礼过后便往府门口去了。 裴羡心里却是复杂更多些,她想了想,还是随惜夏往府外去了。 裴欢颜慌乱无神地跟上。 惜夏很快就到了门口,她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府外来往路人不少,两位姑娘便在这里听着动静就好。” 裴羡点点头,裴欢颜心不在焉,不过还是停下了脚步。 惜夏转身出门,甄大壮夫妻正坐在侯府门前拍腿哭诉。 先前裴承志与白瑶青几次三番登门,好歹这两人要脸,做不出太过分的事,可甄家夫妻却是真正的无赖做派。 惜夏走到门口站定,对围观百姓的指指点点视若无睹,径直看向甄大壮夫妻:“二位在我侯府门前拍腿喊冤,不知有何冤可诉?” 吴桂香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侯夫人呢……我要见侯夫人,她霸占着我女儿不肯放,却叫我母女生生分离……天道王法,如何就不睁眼看看啊……” 甄大壮也面有悲色:“当日侯夫人上门,砸了我家,强势带走我家二女儿,自称这是她侯府真千金,可她口中的假千金……我的女儿,却绝口不提,我夫妻好容易攒够盘缠上门,侯夫人却连面都不露,反叫一个小丫鬟搪塞……求大家伙评评理,这到底是哪家的王法,天底下究竟有没有这样的道理啊……” 百姓们一时没有说话。 平阳侯的名声太响亮也太好,再加上近几个月来平阳侯府遇到的种种糟心事,但凡有点心软的人提起来都不由有些同情,并不会被旁人三言两语鼓动。 更有一个少年直率开口:“平阳侯为国战死,平阳侯夫人也是难得的菩萨心肠,她遇到那些事已经够可怜了,你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张口就污蔑,反倒更可疑!” 其余百姓们没说话,但神色大多有赞同之意。 见百姓们并没有像预料中倒向他们一边,甄大壮两人都有些慌乱。 说好的官民对立、仇视勋贵呢? 惜夏面无表情的看着甄大壮夫妻:“当日夫人上门带走大姑娘,你甄家人连提都未提过你们亲生女儿,如今又却被利蒙眼,来污蔑我们家夫人,可恨我们夫人替旁人养女儿十三年,视若珍宝,亲生女儿却被虐待打骂,暗无天日,你问天理王法何在,我倒想问问你——” 她直直看向吴桂香:“这十三年,你夜里可有被噩梦惊醒过?你的拳脚棍棒落在我侯府姑娘身上的时候,可曾有过丝毫愧疚不安?天理王法不能惩治于你,你就当真问心无愧,将自己做过的亏心事忘得一干二净吗?” 惜夏接连三个问题,直将吴桂香问的面无人色。 她本就不是个有城府的人,被当头一棒喝问,饶是她已经在竭力掩饰自己的心虚,却也难免露出些痕迹来。 不止熟悉她的甄大壮能一眼看透,围观百姓们心中也有了计较。 甄大壮暗骂了一句不中用,立即抢白:“你扯这些无用的又能作何?当日事发突然,我们反应不及也是自然,反倒是你侯府,我们不提,你们便能理所当然扣下我女儿,叫我们至亲分离么?!” 话落,他一把扯过吴桂香,叫众人都能看到她脸上的伤心和眼泪:“便是当初抱错,可那也是我媳妇儿辛辛苦苦,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生下来的孩子,她如何就连女儿的面都见不到?!” 提到裴欢颜,吴桂香眼里是真有了几分伤心。 她也重男轻女,可女儿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若当真不疼她,当年她又何苦…… 想到这里,她眼泪大颗大颗往下砸,不多时眼泪鼻涕就糊了满脸。 这模样任谁都说不出个不是来。 母性也是最容易打动人的存在。 眼见着多数百姓们面有犹豫,甄大壮心里一喜,趁热打铁:“便是侯府势大,也万没有拦着人家至亲团聚的道理,识相的就快点将我女儿交出来,再补偿我们损失,否则我便是报顺天府,敲登闻鼓,也要求个公道!” 补偿损失? 惜夏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原来是狗急跳墙么? 混不下去了,就打起了碰瓷的主意,甄家可真敢想。 她正欲说话,一直在门后的裴欢颜终于沉不住气跑了出来,因为扶着她的两个丫鬟没留心,险些叫她栽倒在地。 裴欢颜并未在意,自出来起,她就红着眼眶狠狠瞪着甄大壮夫妻。 相似的容貌,鼻旁的小痣,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她的身份。 甄大壮暗含打量,瞧见她就像是瞧见了金山,吴桂香眼里却猛然迸发出激动的狂喜,手指颤栗不已。 这是她的女儿! 这才是她的女儿! 第107章 谁亏心,谁最先下大狱! “孩子,孩子,我是娘啊……”她赶忙从地上起来,一把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鼻涕,忙就要上前抱裴欢颜。 不过裴欢颜却猛地退后一步,面带惊恐地喊道:“你别过来!” 吴桂香不明所以的止了脚步:“孩子,我是你娘啊,你瞧瞧我们的样貌,我就是你娘啊……你竟已经这样大了,还出落的这样好……”她又哭又笑,眼泪掉了下来,又被她一把用衣袖擦掉。 殊不知这模样更叫裴欢颜厌恶嫌弃更重,她眼中惊惶,紧咬牙关,狠狠瞪着她:“我母亲是平阳侯夫人,才不是什么山野村妇,你这般粗鲁丢人,如何敢自称本姑娘的母亲?!” 吴桂香愣住了,眼泪还一直不断往下掉,这回她却没再擦。 甄大壮才不会被她的话伤到,上前就恨声开口:“好你个没良心的丫头片子,亲生父母不认,上赶着认贼做母,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掐死你!还容你享受了十三年的富贵?!” 裴欢颜本就悬着心,此时见到亲生父母这样上不得台面的样子,羞耻与不甘并存,无力的恨意也渐渐滋生,再加上周边百姓如同公开处刑般的指指点点,叫她精神状态趋近崩溃。 “那你怎么不掐死我?!早知来人世有这样一场磨难,还不如没来过,生了我又换走我,既叫我来了侯府,又为何要揭开这一切?!既揭开了真相,我好不容易劝自己接受现实,你们又为何非要上门,非要毁了我才罢休?!你们生我便是为了折磨我么?!早知如此,还不如你掐死我了事,也好过叫我终日惊惶不安,彻夜难眠!!” 说到最后,她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再衬着她眼泪不断的模样,竟像是发了癔症一般。 吴桂香被吓到了,手足无措的道:“孩子,娘是来带你回去的,侯夫人不会善待你,娘怕你受苦啊……只有娘会待你好……” 惜夏使了个眼色给丫鬟,后者忙就要扶着裴欢颜回去。 裴欢颜却稳稳不动,红着眼眶直直瞪着吴桂香:“待我好?你拿什么待我好,拿裴羡穿过的破布棉袄,她睡过的硬板柴房,还是她挨过的拳脚棍棒?” 吴桂香语无伦次的摆手:“她怎么能同你比,娘不会打骂你,也不会叫你睡柴房……” “只是这样吗?”裴欢颜冷笑,“你们口口声声说爱我,诚意呢?侯府养我十三年,山珍海味绫罗绸缎不知凡几,若要接我回去,便该一刀两断,拿出足够的筹码来感谢侯府才是,我出生至今,侯府在我身上的花费超过百万两,你们拿得出来与侯府断交的银钱,我便同你们走!” 惜夏意外的看着她。 吴桂香被她说懵了,只能一直掉眼泪,却不知如何回她。 甄大壮已经连声骂了起来:“不知足的白眼狼,老子就算没养你,你也是老子生的,老子想要回自己女儿,还得你同意不成?给你脸了!老子告诉你,今儿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说着,他就上手要来拽裴欢颜。 裴欢颜吓了一跳,忙连连后退。 惜夏使了个眼色,侍卫们立即上前拦着甄大壮。 “怎么?侯府还真要做阻碍人家父女团聚的缺德事不成?”甄大壮有些怵人高马大的侍卫,但还是强撑着道。 “谁同你是父女,我父亲是平阳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裴欢颜尖叫着开口。 惜夏冷声开口:“若要报官只管去,登闻鼓也随你敲,我侯府奉陪到底,你们夫妻且记住,谁亏心,谁最先下大狱!” 她厉了声色,甄大壮两人也被她的话吓到。 尤其是本就心里有鬼的吴桂香,她哪里敢同官府打交道。 见状,惜夏继续道:“甄家是个什么地方,你我心里再清楚不过,听闻你前日刚将大女儿卖给了外地商户做通房?” “老子嫁女儿,你也要管七管八?”甄大壮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倒是吴桂香眼里划过愧疚,低下头不敢看人。 惜夏讽道:“我当然管不着你用女儿谋利,只是咱们欢颜姑娘自幼在夫人膝下长大,夫人不忍她也落得个所嫁非人、香消玉殒的下场,故而收她做了义女,这是夫人仁善,却不是你们得寸进尺的倚仗!” 吴桂香身子颤了颤,顿了好半晌,终于抬起头来拉甄大壮:“我们……我们走吧,二丫在侯府……比跟着我们好……” 甄大壮一把打开她的手,警告的看了她一眼。 不带走裴欢颜,怎么跟那位贵人交代? 吴桂香张了张嘴,到底是闭上了。 看着这一幕,惜夏眯了眯眼。 甄大壮颇有些死缠烂打的意思:“我今儿就待在这里,侯府一日不给我女儿,我就一日不走,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要不要名声!” 闻言,裴欢颜脸色彻底煞白,险些站立不住。 她眼泪接连汹涌而出,双手攥的死紧,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都要来逼她。 她只是想过好自己的日子,为什么不能放过她! 惜夏皱了皱眉。 她也知道侯府强留裴欢颜到底不占理,赵瑾自己也明白。 可前有当今发话,后头侯府又刚放出消息收养女。 先前本要送走的裴欢颜复又留下已经叫有心人私下议论了,若此时再任由甄家夫妻上门带人走,朝令夕改,反复无常……只怕平阳侯府就真要成为旁人眼中人人可欺的存在了。 所以明知这样不占理,赵瑾也只能因利而为。 惜夏自然是听令行事。 正在这时,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匆匆往这边赶来,他身后还跟着甄小弟和甄小妹。 第68节 惜夏见过甄家人的画像,立时便认出这是甄家那位读书尚可的长子,甄思文。 也是甄家唯一对裴羡不错的人。 “爹娘你们来这里做什么?”甄思文皱眉看了两人一眼。 对这个长子,甄大壮素来重视,只道:“爹来接你妹妹回家,你别管,快回去。” 甄思文道:“二妹身份大白许久,先前也不见爹娘急切,何以在侯府认了二妹为义女后才来?” 甄大壮脸色一僵,瞪了他一眼。 第108章 甄大壮夫妻后头有人 甄思文却没理他,而是面向侯府正门的方向拱手一礼:“家父家母今日多有叨扰,请容晚辈在此向侯夫人赔罪,二妹既已经被夫人收为义女,便是她的造化和福气,若日后她想回家,甄家大门永远为她敞开,若她想留在侯府,我们也不会有任何意见,只要二妹过得舒心,我们便知足了。” 不愧是读书人。 一番话在情在理又十足诚恳。 惜夏对他的态度温和了许多:“多谢甄公子体谅,也请您放心,欢颜姑娘在侯府不会受委屈,咱们侯府也不是那等不容人的,不会阻拦她与亲生父母相认往来,权当多个家,也是多一份疼爱。” 这话就纯属场面话了。 不说裴欢颜愿不愿意同甄家往来,只赵瑾就不会放甄家逍遥。 甄思文自也明白,不过面色未变,依旧有礼温文,他偏头越过一众侍卫丫鬟,看了裴欢颜一眼,后者面色怔怔,却在触及到他眼神时下意识躲了开来。 甄思文收回眼神,不顾甄大壮的阻拦,再次拱手一拜:“侯夫人娇养我妹妹多年,我们对贵府千金却未能做到视如己出,此番是我甄家亏欠侯府,晚辈心有感念,无甚可表,唯愿夫人无忧常健,百岁到老。” 甄大壮面色难看,却没再说什么,看得出来他很听甄思文的话。 而甄思文一番话,也成功将百姓们的观感拉回来不少。 惜夏不知他这番话有多少真心,不过只凭这份心性,就值得她高看一眼。 可惜却是甄家人,否则倒是能够为夫人所用。 她心里叹了口气,看着甄思文的眼神略带惋惜。 这厢甄思文也并未逗留,扶着吴桂香就要离开,转身时却忽地一怔。 吴桂香顺着他的眼神看去,正看到了门内的裴羡。 甄思文是事后才知道裴羡离开的,也才得知真假千金的真相,距他上回见裴羡也不过短短一月,却已物是人非。 他心中复杂,不过还是为裴羡高兴,她有了自己的家,有了爱她的母亲和兄长。 只是见过了真正的温暖,再念及过往十三年,怕是只余下失望和厌弃了。 这样……也挺好。 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甄思文敛下眼中的复杂,对她笑着点头,然后便扶着频频回头看向裴欢颜的吴桂香,与甄家人一同转身离开。 门后的裴羡眼眶微红,垂下眼眸。 看着甄家人离开,惜夏也准备进去,只是却见甄小妹忽然回头看向被丫鬟侍卫重重护着的裴欢颜和门后的裴羡。 那种眼神……是嫉妒没错。 近乎烧尽理智的嫉妒。 惜夏眼神闪了闪。 看到甄家人终于消失,裴欢颜猛地松了一口气,若非丫鬟扶得稳,险些要跌在地上。 她与裴羡一起跟着惜夏回了正院。 听完惜夏的禀报,赵瑾道:“甄大壮夫妻后头有人。” 惜夏应道:“奴婢也觉得是,只是不知是哪位,绕着圈来给咱们侯府添堵,奴婢已经使人盯着甄家了。” 赵瑾点头:“你办事,我放心。” 惜夏脸上的笑容矜持而自傲。 赵瑾看了眼裴羡,后者眼眶泛的红还未褪去。 “羡儿是还念着甄思文?” 裴羡抿了抿唇,还是点头:“在甄家时……甄大哥对我最好,他会在旬假回来时给我带点心,会教我认字,会给我买药膏,他在家的时候,养父养母不会打我,是难得的安逸日子。” 人生前十三年近乎受尽磋磨的日子里,只一点温情就足够活在晦暗里的人念念不忘。 裴欢颜冷不丁开口:“你是不是傻,甄大壮夫妻那样听他的话,如果他当真有心帮你,你怎么还会受尽打骂,你瞧他们欺负你的时候,可有过丝毫顾忌甄思文?” “不是的。” 裴羡难得皱眉反驳:“甄大哥同他们说过许多次,只是那时他还小,即便受养父重视,却也不能惠及到我……养父养母肯听他的话,不过是因为他如今长成,又读了书罢了。” 闻言,赵瑾倒是理解了。 许多未长成的孩子,父母并不会将他们的意见,甚至是反抗当一回事,甄思文护着裴羡,却并不足以叫甄大壮夫妻当一回事,说不得还会更生气。 而等甄思文长大,有了足够话语权的时候,裴羡却已经不需要他护着了。 赵瑾心里暗自琢磨着琢磨着,不知怎的忽然就磕出了一种虐恋cp的感觉,特么还是be版,顿时给她一个激灵,连忙抚了抚胸口。 ……什么都磕只会害了她。 无论甄思文是真有良心还是内里藏奸,裴羡都不能同他有太多牵扯! 这时裴羡也道:“母亲,无论如何,甄大哥未曾对我如何,反而多有照拂,这份恩情我该念着,方才听惜夏姑姑说……说大姐被卖去外地了?” 赵瑾点头:“我本不愿叫你知道这些事的。” 裴羡抿了抿唇:“他们……养父是当真不知我不是他女儿,他对所有女儿都是一视同仁,其余人……我想只要我过的好,永远站在他们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度,就足够他们抓心挠肺,眼红嫉妒了。” 赵瑾继续点头,等着她说下文。 “所以……”裴羡垂下眼眸,“能不能请母亲放过他们一回,只叫罪魁祸首罪有应得就好,其余人我不想报复了。” 罪魁祸首……自然是吴桂香了。 赵瑾无可无不可,她针对甄家就是为了裴羡,如果裴羡自己能放下过往,她自然不会非要赶尽杀绝。 到底同甄家人相处了十三年的是裴羡,切身体会最浓的也是裴羡,她有自己的选择,自然该尊重她。 “当然可以。”她点头道,“你若愿意放下,母亲当然会如你所愿,日后桥归桥路归路便罢。” 反正甄家已经社死了,就算她停手,他们也依然举步维艰。 裴羡松了口气,又迟疑道:“那甄大哥的功名……” 赵瑾道:“他如今是秀才功名,若无大错自然不会被革除,只是再想往上考怕是不能了。” 没了名声的读书人,别说朝廷不会要,便是稍有些风骨的私塾学堂都不会收。 第109章 替赵瑾馋人家儿子 她看了一眼裴羡,说道:“吴桂香故意换走你,还对你百般虐待打骂,这都是不争的事实,甄思文作为她的儿子,被连累是必然,我不会再针对他们,却也不会为他们分辨洗白,甄思文承了吴桂香的生养恩和甄家的供养,自然也该承担吴桂香的过错所带来的种种影响和变化。” 她将自己的看法细细说与裴羡听。 裴羡也并不是善恶事理不分的人,自然听明白了赵瑾的意思,也没再说什么。 赵瑾道:“你哥哥们课程表你应是看过了,虽然如今启蒙先生选好了,不过其余琴棋书画和骑射这些,你若有喜欢的,母亲再给你请几个先生来教导。” 裴羡的先生赵瑾是选了好几日的,到底是启蒙,无论才学还是品行三观,都是要考察的重点。 最终她选中了赵夫人引荐的,云州叶氏的一个旁支寡居女子。 叶氏素有诗书世家之称,便是近年来没落的厉害,其百年传承下来的底蕴内涵和人脉也不可小觑,朝中不少官员家眷都与叶氏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 叶氏女子自幼同男子一样读书习字,所受教导皆以大义家国著称,三观正又文墨好,裴羡有这样的先生教导,无论对她本身才学还是日后前程都有好处。 虽说寡居这点在外人看来或许会说道一二,可就叶氏女这点就足够堵他们嘴了,对裴羡来说也是利大于弊。 而裴羡听到此言,没多想便道:“琴和棋我都有兴趣的,还有筝和琵琶,羡儿都想学。” 说得毫不犹豫,显然她是提前考虑好了的。 赵瑾笑看了她一眼,裴羡已经输在起跑点,于书画这种格外看重日积月累功夫的显然不能立见成效,而相比之下倒是乐器见效快一些,也更能养出气质来。 裴羡自己有想法,赵瑾自然没什么意见。 裴欢颜犹豫了一下,也道:“母亲,颜儿能不能也同姐姐一起学琵琶?”琴和筝她都会,不过没有碰过琵琶。 赵瑾顿了一下,倒是裴羡应道:“所幸我一个人也是无聊,不如便叫妹妹一同来吧,也是个伴儿。” 一个人无聊,所以需要她陪着解闷? 裴欢颜脸色一僵,不过她没说什么,垂下眼眸。 赵瑾看了她们一眼,也应下了。 两人都还有课,坐了一会儿便回去了。 惜夏换了一盏热茶,端上来放在赵瑾手边:“奴婢瞧着,大姑娘倒是对那甄思文有些残存的情分。” 赵瑾端起茶:“到底是当做亲大哥处了那么些年的,又对她不错,心里自然会念着。” 倒是这样重情的裴羡,叫她心里也宽慰了不少,也能放心将自己的感情投注在她身上。 “您说的倒也是。”惜夏点点头,“倒是奴婢方才看那甄思文倒是个城府颇深也进退有度的,可惜却生在甄家,不然奴婢高低得将她弄来为夫人效力。” 赵瑾失笑:“你对他评价竟这样高?” 惜夏重重点头:“奴婢好歹活了三十多年,看人的水准不说十分,再不行也有七八分了,依奴婢看,这甄思文的确是个可造之材,聪明懂进退,难得也不嫌家穷母丑,没有一些读书人身上的清高酸腐气,弯得下腰,低得下头,还是为父母赔礼告罪。” 赵瑾深思:“那倒是可惜了。” “可不是么。”惜夏叹了口气,语气满是惋惜,“姑娘能被换走,如何长子就不能呢,若非时间不对,奴婢好悬要查查这甄思文是不是夫人亲子呢。” 一样的年纪,怎么区别就能这么大。 对比裴承志,这波甄大壮夫妻赢麻了好么。 惜夏实在替赵瑾馋人家儿子。 知道了她的想法,赵瑾嘴角一抽:“不必羡慕旁人,我还有俩好儿子呢,不比他甄思文差半分。” 第69节 亏得惜夏敢想,裴承志出生时侯府那位精明的老夫人可还活着呢,再说那可是平阳侯的长子,谁吃饱了撑的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换他的儿子。 惜夏敛下心中的遗憾,同赵瑾说起了方才没说完的话题:“京郊的庄子还需些时日建,不过奴婢只买了五百亩地,然后您先前说的那个地方正好有人出手庄子,奴婢便买了个现成的,地方倒是宽敞得很,只是里头的下人需要重换一茬。” 赵瑾点头:“叫惜冬去办。” 惜夏应下,继续道:“还有铺子,奴婢依您的想法,在南街买了一个两层高的大铺面,北街买了三个,其中有两个相邻的奴婢已经使人去打通了,惜冬那边也准备好了工匠,不知夫人想要如何改造?” 赵瑾从桌边抽了几张纸出来递给她:“就按照图纸上的来,不过这只是大体模样,有些细节就叫他们看着来就好。”专业的事就该交给专业的人来。 “是。”惜夏接过看了看,“这样的布局和装饰倒是新颖得紧,夫人果然奇思妙想。” “不过是得人馈赠罢了。”赵瑾摇了摇头。 这都是她借鉴的现代一些装潢,也就仗着古人没见过,能得个趣味罢了。 “不过南街这个好像同其他都不同,夫人想要开什么铺子?”惜夏好奇道。 “应该算是……青楼?”赵瑾想了想。 惜夏面色一变:“夫人,咱们正经人家,您眼下更还……孀居,这……只怕不合适吧?” “我有分寸,你放心便是。”赵瑾也明白。 其实官宦人家也有开这些不正经场所的,只是少有女眷罢了,主要还是顾忌名声,且赵瑾现在的身份还是寡妇,若被传扬出去,只怕闲话都要满天飞了,甚至要累及到平阳侯的身后名。 不过赵瑾也是考虑过的,搜寻情报哪里最快? 当然是青楼这种声色场所。 不过她可不搞什么逼良为娼,最多就是培养些舞女歌女和才女,走清雅解语花路线,才不是那种下九流的地方。 见惜夏眼神还是有些忧虑,她道:“我不会亲自出面,也会小心行事,即便有人深查,也不会查到我身上。” 身处古代,她自然知道名声的重要性,不会冒险行事。 惜夏只能先放下心,继续看图纸:“还有北街这两个,大些的瞧着像是……茶楼?” 赵瑾点头,探听情报,茶楼也是个好地方呢。 “还有略小一些那个,便做书肆。” 惜夏凑近了瞧图纸:“可是夫人,既是书肆,那这些小隔间是做什么的?” “交友。” 见惜夏眼中还是有些不解,赵瑾却没再解释。 第110章 乱七八糟又端庄优雅 她想做的是类似于……现代漂流瓶那种? 也不全是。 以文会友,不必露面,一切传于纸上,可两人交流,又可三人及以上群聊,各抒己见,也可避免面对面的争端和社恐。 不过眼下她脑子里还只是个简略构想,要实施还需要再好好计划计划。 “行了,惜冬已经在准备培养人了,叫工匠们也动工吧,还有之前我说的能工巧匠,叫卫封尽快找找。”赵瑾道。 惜夏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夫人……要做什么?” “秘密。”赵瑾沉吟开口。 她这几天想了想,终于有了点头绪。 架空朝代有架空朝代的好处,许多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国之利器,这个时代可都还没影呢。 她是文科生不假,可历史她拿手啊。 只要研究出那么一两个,她地位不就稳当了。 然后下一步…… 是人脉。 孀居在家不要紧,她可以另辟蹊径。 交际圈仅限于后宅女眷也有好处在,后宅女人么,无非就在乎那么几样东西。 有了想法,赵瑾在桌边写了许久的字,出来便将纸交给惜春:“上头的东西你准备一下,放到偏房里。” “是。”惜春接过。 备齐了东西,赵瑾就一头扎进了偏房,带着惜春打下手,一起捣鼓了起来。 许是太过入迷,她连午膳都是在偏房用的,一直到了夕阳西下,双胞胎下学来请安都没出来。 “一直在偏房?”裴承州皱眉看向偏房方向,“你们怎得都不劝劝,一直闷在房里可还行?” 说完他就要去偏房敲门。 惜秋忙拦着他:“世子不可,夫人有要事,吩咐过不许人打扰的。” 裴承州还皱着眉,不过还是顿住了脚步。 “母亲既有要事,我们也不便打扰。”裴承允说完,看向惜秋,“不过听闻最近母亲买了好几间铺子和庄子?” 惜秋点头:“正是,夫人说想再置办些产业。” 裴承州疑惑道:“府里产业已经很多了,母亲自己的嫁妆铺子也不少,怎得忽然还要置办这么多?” 侯门富贵并不是一句空话,至少在百年世家的平阳侯府不是空话,百年积累,底蕴与财富绝对不少,保守估计都能再供养三代人。 惜秋笑看了他一眼:“夫人说,公子们都到了年纪了,等守完孝便该娶妻生子,她也要再努力些,给公子姑娘们置办下更多的产业,好叫少夫人和姑娘们日后不必为衣裳首饰俭省。” 裴承州脸倏地就红了个透顶:“母亲……母亲说这些做什么,便是养家糊口,那也是儿子们的责任才是。” “夫人爱子之心,自然要计以长远。”惜秋笑着开口。 闻言,裴承州心下正感动,却被裴承允敲了下肩膀:“母亲用心良苦,你我更该努力奋进,回报母亲才是。” 裴承州重重点头:“你说的对!” “那么,便回去温书努力吧。” 裴承州:“……” 他深吸一口气:“应该的!” 裴承允满意颔首。 赵瑾直到晚膳时分才出来。 惜秋一直在外候着,见状忙扶着她道:“夫人可算出来了,您忙了一整日,该累了吧,是先用膳还是先歇、歇……”在看见赵瑾脸的一瞬间,她喉头顿时哽住了。 “怎么了,很丑?”赵瑾笑了笑。 捣鼓了一天,她发髻歪了边,钗环似乎掉了些,脸上红红绿绿一堆,不知是什么东西,反正是看不大清脸的,衣裳倒是不乱,只有几处细微的褶皱,是只看背影就风姿绰约的那种,浑身还香的不行。 整个人……乱七八糟又端庄优雅。 惜秋下意识回头看向后头出来的惜春。 一样的歪七扭八,一样的仪态有度。 惜秋扶着赵瑾道:“奴婢先扶您去洗洗吧。” 这夫人洗洗还能要。 赵瑾点点头,转头对惜春道:“你也快回去洗漱歇着吧,一会儿不必来伺候了,歇息一夜,明日偏房里的东西就靠你了。” 惜春脸上又脏又花,眼睛却亮的不行:“是!” 饶是惜秋无语,不过还是尽职尽责的先遣散了丫鬟婆子们,以免赵瑾的形象受损。 她自己则服侍赵瑾先洗干净脸然后沐浴。 一个时辰后,赵瑾换了身衣裳出来,坐在软塌上昏昏欲睡,虽然仪态不雅,好歹洗干净了。 惜秋轻声问过,赵瑾挥了挥手就起身往里间走:“不用晚膳了,早点睡吧,晚安。” 晚安? 惜秋愣了一下,按字面意思来理解了,遂也笑眯眯道:“夫人也晚安。” 翌日她才知道赵瑾到底捣鼓了些什么东西。 “这叫香皂,可以用来净手净脸,同咱们平日里用的香胰子差不多,不过香皂更香,昨日夫人弄出了桂花香味的,还有其他味道的呢,还有这个,叫护手霜,比咱们的手油好多了,又香又养肌肤,也是桂花香味,其余味道的还没做。”惜春领着惜秋一一展示,脸上神采照人。 “这是面膜,用来保养脸上肌肤的,我昨日试了试,用上一刻钟后脸都滑嫩了不少,还有这个,是护发精油,同咱们的头油是一样的,不过这个抹上之后会更清爽许多,不比头油滑腻异常,叫人瞧着发丝也更顺滑自然,香味也更好闻呢。” 惜秋接过这个小瓶子闻了闻:“是很香没错,不过咱们头油是要固定发丝不叫落下的,这护发什么精油,能成吗?” 惜春一笑,转眼又拿出一个更大些的瓶子:“喏,这个叫定型精油,护法精油是洗完头发抹的,这个则是咱们上妆挽发时抹的。” 惜秋好奇的看了一眼,惜春直接塞给她一瓶:“不信你明日试试便好。” 在偏房里转了一圈,回来时惜秋眼神也亮了起来。 第111章 乐嫔晋位乐妃 不论是什么年纪什么身份的女人,爱美天性总是不会变的,赵瑾弄出的这些东西算是投其所好又正好搔到痒处了。 巧了不是,她虽然是文科生,不过毕业后却一直在化妆品公司任职,虽说是一路从销售干到市场总监,没怎么沾过研究和制作,但一些原材料和配比还是清楚的。 这就专业对口了。 香皂、护手霜这些,尤其是面膜,制作方法简直不要太简单,虽然古代也有这些东西,不过赵瑾私以为不如她做的这个效果好。 昨日她一边问惜春,一边自己琢磨着做,还特意调制了一下,都是纯天然无污染的,好用得很。 昨日制作方法她都教给惜春了,只等惜冬那边拨些得用又忠心的过来,就叫惜春手把手教过去,先在她名下的一家胭脂铺子里上一波试试,还有营销和宣传也得做好了。 赵瑾心里想着。 只是单凭这点东西,只能在高门后宅里得个新奇趣味,要想结交到有力的人脉,还得拿出点足够得用的东西才行。 赵瑾想了想,叫惜春去明珠院请崔嬷嬷来了一趟。 崔嬷嬷是宫里出来的,对于调养身子和保养肌肤很有一套。 赵瑾先问了问后宫嫔妃们的保养手法,崔嬷嬷果然言之有物,除去按摩药膳,还说了好些东西,赵瑾又细细问过她这些的制作方式,一一记了下来。 第70节 崔嬷嬷离开后,她在桌前坐了一下午,删删减减,借鉴了崔嬷嬷说的原材料那些,又琢磨着现代有些美容养颜的法子,斟酌着添了不少东西进去,最终完善了整个制作过程。 她将惜春叫来:“你按着这上头的过程再将面膜和面霜重做一遍。” 惜春应下便去偏房继续忙了。 赵瑾坐在原地凝眸琢磨着,宫廷养颜方子也就这样了,等她做出来的面膜和面霜经过试用,不说更胜一筹,只要同宫廷方子同等效用,就足以叫后宅贵妇们趋之若鹜了。 哪个女人都不会嫌衣裳多,同理,哪个女人也不会嫌驻颜的方法多。 同为女人,赵瑾很能理解这种心态。 现在就等成品了。 惜春果然是个搞研究的好料子,赵瑾本是因为她稳重细心选的她,没想到惜春在这上头竟然颇有天赋,还能举一反三。 最终做出来的成品比她想象中还要好上许多。 赵瑾选了正院里四个肤色状态各异的丫鬟试用,不过半月功夫,效果就很明显了,尤其肤色最黑的那个,明显已经白了一个度。 这半个月赵瑾自己也没闲着。 同那日崔嬷嬷谈话过后,她倒是又发现了一个商机,又捣鼓出来了身体乳。 后宫里的女人没几个不想飞上枝头的,一般都是铆足了劲儿的打扮自己,于肌肤更是保养精细……咳,床上的体验感要更好不是? 有那保养入体的,据说都自带体香了。 而她弄出来的身体乳,抹在身上不会滑腻出油,轻薄自然的像是没有抹过一样,香味却持久都在。 这东西绝对不愁没人买。 正在赵瑾写着营销计划书时,双胞胎也下学回来了。 “见过母亲。”两人齐齐请安。 “都坐吧。” 裴承州一边落座,一边吐槽道:“母亲可算有空见见儿子了,若不然儿子真要以为自己失宠了。” “那怎么会,你们是母亲最喜欢的儿子,母亲疼你们都来不及呢。” 赵瑾一句话又叫裴承州红了脸。 裴承允看着他的眼神隐有无语。 可真好哄。 赵瑾甚至从头到尾都没从桌案里抬起头,给过他一个眼神。 “说来,你们近日来功课如何?”赵瑾边写边道。 裴承允道:“一切都好,除去太傅讲过的,我与二哥私下也不曾懈怠,进度已往前许多。” “那便好。”赵瑾点点头,“最近外头可有何事?” “除去南疆粮草告急,当今连发两道圣旨与粮草,派人送去支援外,倒是无甚大事。”裴承允顿了顿,又道,“不过今日后宫传来消息,乐嫔晋位乐妃。” 赵瑾终于顿住笔,抬头看向他:“派去送粮草的是二皇子的人?” 裴承允摇头:“是兵部右侍郎。” 这是保皇党。 总算建文帝没昏了头。 不过既然不是为了平衡,那忽然晋封乐嫔做什么? 要说是建文帝忽然良心发现喜欢乐嫔多一点,赵瑾是不信的,乐嫔可是伺候建文帝最久的一位,这么多年才熬到嫔位,要晋封早晋封了,而不是选在两个皇子争斗最激烈敏感的时候。 见赵瑾皱眉,裴承允道:“先前陇西贪污案,大皇子的人折的最多,虽不至伤及根基,但近来难免吃力些,不如二皇子锋芒更盛。” 哦,原来还是为了平衡。 赵瑾摇了摇头,又低头继续写了。 裴承允看了她一眼,又道:“据闻乐妃娘娘的晋位典要大办,母亲可要去?” 大办的意思……那就是命妇们又得集体进宫贺喜,给她作脸了? 赵瑾一顿:“我孀居在府,去这样的场合并不合适,届时向皇后娘娘说一声,她会允了我的。” “对,去凑那热闹做什么,还不知是不是鸿门宴呢。”裴承州嘀咕道。 因为乐妃想撮合她娘家侄子和裴羡的事,他对乐妃很有意见,再加上大皇子和裴承志这一茬,他对乐妃和大皇子已经全没了好感。 “封妃典在半个月后,贺礼也需慎重才是。”裴承允又道。 乐妃这个身份,贺礼轻一分会公然得罪,重一分则有攀附结党之嫌,的确是要好好准备的。 不过又一次埋头书案的赵瑾又抬起头,费解的盯着裴承允。 她不是傻子,裴承允也知道她不是傻子。 所以他没话找话说起这些是想干嘛? 单纯的打扰她做营销策划案么? 这孩子也不是个反骨中二的叛逆少年啊。 总不是她盯着策划案不理他,他就心里不平衡了、感到被忽视了、玻璃心突起了吧? 被她直直看着,裴承允轻咳一声,偏过头道:“母亲既有事要忙,儿子便不打扰您了。” 话落,他已经起身,准备行礼告退了。 裴承州也跟着行礼。 “等等。”赵瑾放下笔,“正好你们过来,我有事同你商量。” 裴承允复又落座:“母亲请说。” 赵瑾斟酌了一下言辞,才道:“是这样的,我在北街买下了一间铺面,想开家……”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赵瑾皱着眉头。 第112章 建文帝又不是吃素的 裴承允侧耳凝神,表示愿闻其详。 只是赵瑾想了半天,也没想起青楼文雅点的说法叫什么,便隐晦道:“……歌舞坊。” 裴承允眼里闪过明了。 裴承州先是愣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脸色微变:“母亲开这个做什么,这样的地方,母亲如何能沾手?” 赵瑾道:“侯府四面危机,我们回回都只能被动应对,连反击都显得无力,倒不如主动出手,至少日后若有危机,我们不至于只能被动挨打。” “母亲说的是有理,只是这同您开……歌舞坊有什么关系?”裴承州道。 裴承允淡声道:“情报。” 赵瑾点头:“正是。” 她倒是想学学人别家穿越女主,什么杀手组织暗阁的都来一遍,可人贵在认清自己,还得认清现实,那种地方只能在江湖中有点市场和影响力,一旦有点扩张苗头,或是敢在京城这样的地方乱舞,被一刀铲平绝对不是做梦,只怕还没壮大就要被在萌芽中扼杀个干干净净。 建文帝又不是吃素的。 禁卫军和龙鳞卫也不是白吃干饭的。 赵瑾很能认清现实和自己的能耐,苟住猥琐发育,建立情报小组织是目前的她能驾驭的极限了。 虽然杀伤力看着没那么大,不过也算聊胜于无,总比什么都不做来的好,等发展起来了再酌情看看能不能扩张。 再说有些情报若利用得当,许会比千军万马都管用得多。 裴承州还有些犹豫,倒是裴承允道:“母亲的想法没错,不如此事便交给儿子来办吧?” 赵瑾立即摇头:“你安心读书便好,此事你不必管。” 她本是觉得开青楼这个事还是提前跟孩子们说一声,以免他们日后从其他渠道知道,反倒误会了她,可没有要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去掺和这些事的意思。 且她想将现代一些乐曲舞蹈都融入进去,培养舞女肯定要她亲自把关,还有一些装潢和管事之类,尤其是探听情报的培训,虽然是卫封主事,可她不亲自过一遍到底还是不放心。 话通知到了,赵瑾也就没顾虑了,裴羡那里是早就知道她要开青楼的,忽略裴承州脸上的纠结就更和谐了。 对他的顾虑赵瑾只假装看不到。 无所谓,裴承允会出手。 说完了正事,赵瑾挥挥手便叫他们离开了。 正要埋头再继续写,惜夏却匆匆进来:“夫人!” 赵瑾顿住笔头,面无表情的想又是出了什么事,一个个都来捣她的乱。 惜夏倒是真有正事。 在屏退了屋内其余人后,她才压低声音道:“夫人,咱们盯着甄家的人有消息了。” “如何?” “那日甄大壮几人回去后,过了三日才有人夜里上门,咱们的人顺着这条线查了下去,却查到了……秦王府。”惜夏面色难看。 便是查到几个皇子她都不会有太大波动,可若此事与秦王沾上关系,只怕就难办了。 秦王可跟那几个实力忽高忽低的菜鸡皇子不一样。 地位稳如泰山,势力范围庞大,在建文帝面前也是一等一的受信任和重视。 绝对算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而赵瑾闻言,起先是皱眉,然后凝神细思片刻,说道:“再叫他们继续查吧。” “夫人觉得不是秦王?”惜夏问道。 “秦王没那个必要,且若当真是他,手段不会这样迂回,更不会自降身份同一个甄家牵扯。”赵瑾虽没有同秦王接触过,不过此人的行事作风她也有所耳闻。 只看他往日的种种事迹就知道这是个雷厉风行之人,若他要针对侯府,必然会一击中的,而不是拖拖拉拉,先搞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 “幕后之人若不是刻意将矛头引向秦王府,便是同秦王府有瓜葛,朝着这个方向查一查吧。”赵瑾顿了顿,又道,“将这个消息也报给三公子。” 惜夏应了是,便转身去办了。 处理完了事,赵瑾也终于得以将策划案写完了。 第71节 惜春一直在旁研墨,见状问道:“夫人,您写的这个宣传……奴婢瞧着挺新颖,就是不知效果如何,可要现在就预备起来?” “先不必。”赵瑾笑了笑,“你去隔壁问问,周四姑娘若有空,我明日请她品茶。” 惜春有些不解,不过还是依言去了。 周念慈与赵瑾颇为投契,两人时不时的倒会一起闲坐聊聊,赵瑾的邀约,她不会拒绝。 果然,翌日周念慈早早就上门了。 “见过夫人。”她笑着行礼。 “客气什么,快坐。”赵瑾也笑道,“昨儿刚得了些君山银针,想着你喜欢,便叫你来尝尝。” “劳夫人记挂着念慈。”自己的喜好被人放在心上,到底是令人开心的。 赵瑾笑了笑:“你不也记得我爱吃甜瓜?” 周念慈抿唇一笑。 先前她在京郊庄子上,正好到甜瓜成熟的时候,给赵瑾送了好些过来,这些子水果不值多少钱,可礼轻情意重。 赵瑾也不过偶然在她跟前提起过一次爱吃甜瓜罢了。 正如方才周念慈的感受一样,自己的喜好被人放在心上总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不多时茶便上来了,周念慈轻抿一口,笑赞道:“味醇甘爽,香气清雅,的确是上品。” “你喜欢便好,稍后给你带些回去。” 周念慈并未推辞,只笑着开口:“托夫人的福,念慈倒是能一尝上品。” 赵瑾同她聊了会儿,话题很快就转到了妆容肤质上。 “夫人天生丽质,肌肤瞧着滑嫩得紧,倒叫旁人羡慕不来。”周念慈感叹道。 “我上了年纪,哪里及得上你们年岁正好的小姑娘们。”赵瑾笑意浅浅,继续道,“我前些日子闲来无事,倒是制出了不少东西,正好给你瞧瞧,你喜欢便送你一套。” 周念慈微微扬眉,倒是有些感兴趣。 惜春捧上前一个锦盒放在桌上,打开后露出里面的瓶瓶罐罐,随着惜春的解释,周念慈脸上兴趣更浓,好奇的打量着这些东西。 “还有最后两个,这是夫人改良过的。”惜春拿出另外两个瓷瓶,“也是面膜和面霜,不过效果比之先前两个都要好得多,咱们还特意叫下头人试用过,短短半个月脸都白嫩不少呢。” 说着,惜春叫那四个试用的小丫鬟进来,一一为周念慈解说过去。 在听到最后一个丫鬟最明显的变化时,周念慈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惜春注意到了,特意叫小丫鬟走上前来,也找了先前同这小丫鬟一样肤色的上前对比,好叫周念慈瞧的更仔细明显。 第113章 站的高却未必看得远 “夫人当真妙思。”看完后,周念慈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叹,“若这叫京中夫人姑娘们知道,只怕侯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这绝不是假话。 女人对美的追求永远是无止境的。 赵瑾笑道:“本是自娱自乐得个趣味,若能造福旁人,倒是再好不过了。” “如此,念慈倒要厚上一回脸皮,先向夫人讨个头喜了。”周念慈缓缓笑着。 “本就是闲来弄出的东西,你不嫌弃便好。”赵瑾直接应下,这也是她今日的目的。 周念慈脸上笑意更浓:“多谢夫人割爱,念慈感激在心。” “这就见外了不是?”赵瑾笑道,“你只管用,没了再来找我要便是。” 周念慈又笑着道谢。 两人互相推辞几句,赵瑾似不经意道:“听闻乐妃娘娘的册封礼快到了,可惜我孀居在府,不好亲去给她道喜。” 周念慈很快接道:“夫人诚心,乐妃娘娘自能领会,念慈也会给您带句恭喜给娘娘。” “那便有劳你了。”赵瑾也笑道。 聪明人之间话不必说透。 彼此心里意会即可。 赵瑾自然不是纯叫周念慈喝个茶送个礼。 这可是她昨日刚想到的,极好的宣传机会。 周念慈下头有个嫡亲妹妹,今年十岁,性子伶俐讨喜,五官也端正秀丽,只是不知为何生的肌肤颇黑,若是个男孩子也就算了,偏生是个姑娘,以后说亲都难上几分。 周家倒是用了不少法子,太医都不知请了多少回,只是因为孩子年纪太小,太医不敢下重药,其余的法子成效也都不大。 这就导致这孩子到如今还因为肤色的问题饱受外头闲话困扰。 赵瑾这面膜和面霜虽算不上及时雨,却也叫周念慈看到了希望。 她研制的都是纯天然的,孩童上脸也不会有异常反应,无疑是极合适的。 赵瑾也没有十足十的把握能真叫周家六姑娘肤色变白,毕竟周家不差钱不差势,想必法子是真试过许多种了,把握她只有七成,不过也算是卖个好给周家。 因为一个裴承志同周家僵持开罪明显不划算,更何况她与周念慈也算投契,若能帮到她也算好事一桩。 方才她说起乐妃的册封礼,周念慈心思剔透,自然想的明白,若她的面膜面霜当真有效果,那册封礼,满京数得上名号的命妇都到场的日子,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既能堵上那些人背后闲话周六姑娘的嘴,又能为赵瑾研制的化妆品的打下有力的宣传。 这比赵瑾自己设计的宣传方案要好得多。 说来乐妃倒还真是及时雨了。 现在只看周六姑娘试用之后的效果了,若当真有效,那这波宣传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就能将名头在京城命妇圈里打响。 不过赵瑾也没全将希望放在周家身上,暗地里叫惜春也按着自己策划案里的宣传方式来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夫人,这是给皇后娘娘的,您瞧瞧可还行?”惜春端着一个雕花锦盒走过来。 赵瑾打开瞧了瞧,瓷瓶换成了玉瓶,上头还有雕花描金,质地上乘外观又漂亮,归置摆放的也整整齐齐。 “可以了。”赵瑾盖上盒子,“好生送去给皇后娘娘,连带着这封信。”她将写好的信封好递给惜春。 惜春低头接过:“是。” 赵瑾点点头。 有了好东西,当然要给皇后姐姐一份,也得说说乐妃的事呢。 前线战事正紧,后方却还在大肆操办一个妃子的册封礼,命妇齐齐入宫贺喜,建文帝可不像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 乐妃母子,站的高却未必看得远,只怕还要跌的更重呢。 嗯,看戏就好。 “最近府里如何?”赵瑾问。 最近她埋头在正事上,连裴羡等人的请安都免了,不知后院还安不安宁。 惜秋道:“回夫人,世子和三公子每日去上书房,回来便待在宁安院,无甚大事,大姑娘早间是启蒙功课,下午是按您安排的课程表,琴棋每日都学,琵琶和筝每隔一日一回,欢颜姑娘同她一起学琵琶,两人很是和睦,从未有过冲突红脸。” 这倒是稀奇。 裴欢颜竟当真没有幺蛾子。 不过后院安宁,赵瑾再没有不高兴的。 说完了四人,惜秋又道:“不过外头白姑娘前几日曾去珍宝阁找过欢颜姑娘,来顺进府来禀报过一回,不过欢颜姑娘并未有反应。” “白瑶青?”赵瑾来了兴趣,“她找欢颜做什么?” 惜秋唇角微勾,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来借钱。” 赵瑾挑眉,反应了一下才道:“哦,瞧我这记性,她的银钱都被山贼抢走了。” “可不是。”惜秋笑道,“她还有着身子,平日里的进补膳食和保胎药都停不得,大公子无法,只能卖掉宅子,又将各种衣裳佩饰都当了些,总算有些了余钱,买了个小院子带着白家人住进去了,旁人的份例都降了,倒只有白姑娘怀着身子委屈不得,她又因为小容的死时常梦魇,动辄就看大夫,眼见着余钱不多,可不就要想法子弄些钱来,不然届时只怕连接生婆都请不来呢。” 坐吃山空的人哪里会想着自己谋生,怕还打着旁人的主意呢。 裴欢颜显然是他们能接触到的最合适的人了。 可惜真假千金的真相暴露,裴欢颜没了威胁,恨死那两人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受制于他们,给钱更是痴人说梦。 知道他们过的不好,赵瑾就放心了:“好好盯着他们,他们若过上了好日子,那就是你们盯梢不尽心了。” 惜秋心领神会:“奴婢明白。” 接下来的日子,赵瑾将几个铺子的事理顺后,就按着自己的进度,也继续读书深造。 半个月时间疏忽而过,乐妃的册封礼也到了。 而在这之前,周家六姑娘的肤色有了明显的变化——虽然还是有些黑,不过比之她先前显然要白了一个度。 亲眼见过了周六姑娘的状态,赵瑾知道,接下来就到自己的场子了。 第114章 社交牛逼症可真牛逼 九月初三,宜嫁娶,宜搬迁。 从鸾凤宫正式受礼回来,乐妃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这么多年,总算轮到她得意。 咸福宫里,命妇们都已经到齐,正端坐在院中席间小声说话,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 见到乐妃回来,众人皆起身行礼:“给乐妃娘娘请安,愿娘娘玉体常安,祥泰福来。” 乐妃眼中满意更甚,扬眉笑道:“都不必多礼,诸位夫人都坐吧。” “都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娘娘今儿气色真真是好极了,貌美更甚从前三分,瞧着臣妇都羡慕得很。”乐妃娘家大嫂先笑着开口,言辞间满是掩饰不住的奉承和开心。 ——一家子就靠着乐妃娘俩富贵发达,乐妃晋位,在场论最高兴的人,除了她没人敢称第一。 其余命妇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奉承了起来。 到底形势比人强,无论明日如何,今日得势的是乐妃,那她们就得捧着。 后宫女人最喜欢什么? 无非就是容色和子嗣。 第72节 恰巧乐妃两样都占了,她们自也奉承的起劲。 尤其后头不少嫔妃们也前来道喜,倒叫场面一时更热。 就在这时,户部李尚书夫人看向周夫人的方向,眼含好奇:“说到肤色,我瞧着周六姑娘倒是白了许多,可是用了什么特殊法子?” 她这一开口,也将众人的注意力都拉到了周家这边。 按说册封礼,命妇齐来也就罢了,没有要姑娘们也跟着的,也少有带小辈的人,今日周夫人却罕见的将两个女儿都带来了。 见众人的视线都转向了小女儿,周夫人含蓄的笑了笑:“哪就有什么特殊法子,都说女大十八变,大抵是到了时候罢了。” 李夫人挑了挑眉:“你可莫要唬我,半月前二皇子妃生辰,我可才见了六姑娘的,女大十八变不假,可没有短短半个月就变了模样的道理!” 她这一说,其他人也想起来半个月前的周六姑娘,这一对比,很多人看向周六姑娘的眼神都好奇和激动起来。 安远伯夫人率先揶揄道:“周夫人莫不是担心秘方外传,叫我们学了去?” “那哪能。”英国公世子夫人笑着开口,“都是自家人,周夫人岂有防着咱们的道理。” 两人一唱一和,再有不少人凑热闹,倒将周夫人给驾了起来。 本就是平日没事都要找三分的一群人,好不容易有个趣事,还是女人们最关注的容貌问题,周夫人又四两拨千斤明显瞒着什么,自然将她们的好奇心都勾起来了。 连不少嫔妃们都拱起了火。 可没人比后宫这群女人更希望能容颜永驻,更上一层了。 最后今日的东道主乐妃也发话道:“既然大家都想知道,周夫人不妨说说,酒宴席开,权当添个趣味。” 见实在躲不过了,周夫人这才无奈道:“本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臣妇担心给那人添麻烦。”她顿了顿,这才简略说道,“不过是有友人给了臣妇几瓶面膜和面霜,臣妇试着给小女儿用了些,肤色就白了许多,倒算是无心插柳了。” “面膜面霜?”李夫人好奇道,“这是何物?” 周夫人道:“这是我那友人自己研制出的,用于肌肤清凉又顺滑,很是好用呢。” “哦?当真?” 听到周夫人的话,不少人兴趣更浓。 周夫人温声解释,再有周六姑娘活生生的例子摆在这,由不得人不信,尤其是嫔妃们,恨不能抓着周夫人问清楚是谁研制出来的,可还有多的,能不能给她们几瓶。 可周夫人咬死了不松口,却叫一众人好奇更甚,也更想知道了。 可以说这场宴会,前半场亮点在乐妃,后半场亮点在周夫人。 事后,赵瑾得知消息也更高兴了,宣传搞出去了,还搞了个十足的噱头和饥饿营销。 周夫人是懂销售的。 情况比她预想中还要好得多。 虽说大抵不少人也能回过味来——毕竟周夫人今日带六姑娘出门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可只要东西好用,谁管她是不是故意吊着胃口呢。 因为周六姑娘肤色的改变,周家对她也很是感激。 先前因为裴承志而对赵瑾鼻子不是鼻子的周夫人也放下身段,亲自携重礼上门向赵瑾致谢。 对于这位周夫人,赵瑾还真没脾气,毕竟是平阳侯府失信在先,人家闺女被耽误好几年,直到现在还没挑到合心意的婚事,心里有气是应该的。 再说周夫人在乐妃册封礼上这一手已经足够有诚意了,也看得出来是真心给她卖好的。 两府也算正式破了冰。 赵瑾自然没有不应的,这本也是她的目的,周老太傅的人情可不好欠。 在乐妃册封礼过后,她便着手开始了后头的宣传,顺势也将先前制好的护手霜、精油一类的先上了胭脂铺子。 周夫人造势造的这么好,她也不能浪费。 于是在许多人家私底下查探周夫人口中的“友人”时,赵瑾适时放出了些消息,将她们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李夫人是头一个沉不住气上门的。 赵瑾礼貌接见了她。 李夫人直接打了直球:“听说周六姑娘用的面膜和面霜是瑾妹妹制的?” 好家伙。 瑾妹妹…… “正是我,夫人怎得忽然问起此事?”赵瑾也没有反驳。 适当拿拿乔营造神秘感就好,她是打着做生意的目的去的,又不是玩你猜我猜。 “是崔姐姐!”李夫人热情地抓住她的手,纠正道,“叫什么夫人,见外了不是?” 赵瑾从善如流:“崔姐姐。” “诶!”李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以后就这样叫,咱们姐妹不分彼此!” 赵瑾嘴角一抽。 社交牛逼症可真牛逼。 李夫人拉着她聊了会儿家常,然后极其自然的就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上:“说来妹妹的面膜和面霜瞧着真是好用,不知还有没有多的,也叫姐姐试试,这人老珠黄啊,是真及不上你们年轻鲜嫩了。” “崔姐姐年岁正好,人老珠黄却是夸张了。”赵瑾笑着夸赞一句,这才说起正题,“那面膜和面霜本是闲来研制玩的,却不想正对了周六姑娘的难题,这余下的……”她叹了口气,“崔姐姐也是自己人,我便同你交个底。” “你说,姐姐听着呢。”李夫人眼睛都不眨的看着她。 赵瑾道:“这面膜和面霜……不知是不是大家瞧着周六姑娘变化明显,这几日明里暗里向我打听,这……我研制的实在不够,给了这家,短了那家,这不是得罪人么?这几日我正发愁,也是崔姐姐自家姐妹,我这才同你说上一二。” 她紧紧皱着眉,看得出来是真的为难。 第115章 不孝子孙回来立规矩了 李夫人一时也迟疑了。 虽然嘴里说着自家姐妹,可她自己也清楚她同赵瑾没什么交情,以前还吐槽过后者势利钻营,最多也就是这半年来没传过她闲话。 可要说情分……不能说不多,只能说半点没有。 这张口就要别人为了她得罪别家,不说赵瑾答不答应,这也不是人干事儿啊。 脸皮也忒厚。 她顿了好半晌,忽地眼睛一亮:“妹妹制这面膜两物可困难?” “除去需要的材料珍贵些,其他倒是不难。”赵瑾道。 “那不就简单了。”李夫人笑着一合掌,“妹妹你那胭脂铺子不是正在卖那些护手霜什么的,便将面膜和面霜也放上去嘛,咱们自己来买便是,若存量不够,那只看谁抢的快,同妹妹你可没有半分干系!” “这……”赵瑾眼睛也亮了亮,只是复又有些犹豫,“可我如今孀居再府,这样风头如何能出,且这面膜和面霜用料十分珍贵,若当真在铺子里卖,只怕价格绝不会低,这……” “害。”李夫人一挥手,“这有什么可担心,咱们还能是缺钱的人?你也放心,定不同你讨价还价,谁觉得贵,不买便是了,咱们又不干那强买强卖的事儿。” 再说能够为容貌加分,再贵这些后宅女人都乐意掏的。 她继续道:“你头一个顾虑就更不是问题了,咱们正常买卖,有谁说嘴的地儿?且你这是为造福咱们姐妹们,是善举,同你孀居又有何关系?妹妹把心放回肚子里,谁若敢说你闲话,姐姐头一个上去撕了他的嘴!” 李夫人说的诚恳,不过赵瑾也没有轻易应下。 后头又来了不少人,挑着不能拒绝的赵瑾见了见,都是同样的说辞,如此这般磨了好几日,也得了许多人的保证后,赵瑾这才慢悠悠应了下来。 也实在不能怪这些女人上心,而是面膜和面霜的吸引力实在大。 都是同一个圈子里的,许多养颜秘方都不算是秘方了,大家心里顶熟,可有没有用,效用多少就仁者见仁了,这忽然来了新玩意儿,瞧着还好用,她们哪能不好奇激动? 周六姑娘的例子还在那摆着呢,不过半个月而已。 若坚持用下去,那肌肤该有多白嫩,日后上妆都不必扑一层厚粉,反倒更自然清透,这是每个女人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便是那上了年纪的对容貌已经不大看重的,可家里总有闺女侄女儿媳妇,哪能用不到? 就这样,赵瑾刻意又拖了半个月,将他们的胃口钓足了之后,便将改制的面膜和面霜上了胭脂铺子的货架。 当日便被抢售一空。 ——当然也有赵瑾上的不多原因,毕竟多了就不值钱了,供不应求才会更刺激她们的消费欲。 正如李夫人所言,谁抢的快,那就是谁的。 有些晚了一步的一半人将话带到了赵瑾这里,问什么时候再上新一波,而另一半则沉得住气,耐心等着第一批用过的人反馈。 万一周六姑娘只是个例呢? 赵瑾也不着急,等看见了成效,自然有她们激动来求的时候。 眼下前期效果已经很好了。 看着账本上这短短一日的收入数字,赵瑾心里满意极了。 除去成本,净赚下来的钱够她再买好几个庄子了。 果然这群人还是有钱啊,等日后发展起来了,可以考虑再往京城外扩张扩张。 “母亲。” 正在这时,裴羡来了正院。 “怎得现在来正院?”赵瑾问道。 没记错的话,这个时辰裴羡该在学筝。 “先生家中有事,我便叫她先回去了,正好歇息半日。”裴羡难得有些孩子气的道。 赵瑾笑了:“你日日勤耕不缀,是该多歇歇。” 对于裴承州,她是生怕他摸鱼敷衍,而对裴羡,她是生怕她太用功反倒累着。 “也来陪陪母亲嘛。”裴羡抱着她的手臂朝她笑的展颜。 赵瑾仔细瞧了瞧她的脸,又上手摸了几把,眼含满意:“不错,白了许多,也滑嫩许多了。” 面膜和面霜那些通过试用后她就给裴羡送去了一套,后来惜春带人成品做多了,她便给赵夫人、周家等一些关系亲近的送去了几套,连俩儿子都备了一套,裴欢颜那里也没落下。 那日她对李夫人成本高的说辞半真半假——里头的确有一些名贵的药材,不过比例不多,平均下来其实成本不算高。 所以对于亲近的人她自然大方管够。 裴羡是变化最明显的一个,面部肌肤褪去了初回来的黄而粗糙,变得滑嫩白皙,将她本就出色的五官衬得更为精致,再加上整日读书弹琴养出来的气质,更叫她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一般。 赵瑾是很满意的。 第73节 聪明勤奋又有目标的姑娘大多数人都喜欢,而当这个姑娘是自己女儿的时候,欣赏和喜欢也会加倍。 两人说笑一会儿,裴羡缓缓起身:“今日,羡儿也是向母亲请罪的。” 赵瑾挑眉:“何事请罪?” 裴羡道:“昨日欢颜妹妹同我说起白瑶青日子艰难,托她找我,我明知母亲不喜白瑶青,也……使人盯着他们,还是拿了五百两,拜托欢颜妹妹给了白瑶青。” “为何?” 裴羡顿了顿:“以前在甄家时,我时常吃不饱,白瑶青若看到,会私下里给我馒头饱腹,叫我不至于饿晕过去,无论她为人如何,目的为何,这恩我该承。” 赵瑾点点头:“是该承。” 见她丝毫不惊讶,裴羡问道:“母亲……知道?” 赵瑾笑了笑:“你既知晓我派人盯着白瑶青,那她做了什么,得了什么,我岂会不知?” 裴羡反应过来:“是……是羡儿想的简单了。” 赵瑾道:“恩情该还,不过仅此一次,日后白瑶青如何,你不必再管。” 裴羡点头:“是,羡儿知道了。” 赵瑾并未当回事,她也没有拦着不让白瑶青收钱。 五百两不算什么,该穷的人还会穷,该艰难的日子还会持续艰难,不会有丝毫改变。 且比起男女主那俩傻叉,赵瑾现在更关注自己的事业。 在京城众人都将视线投向胭脂铺子时,她的歌舞坊也悄悄准备起来了,这自然是不能落在她名下的,甚至不能同她扯上任何关系。 她正想叫惜夏将卫封叫进府商量商量具体操作,赵夫人却先上了门,还带着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赵永阳。 她大哥那个不成器的长子。 看着赵夫人的脸色和地上跪着一脸菜色的赵永阳,赵瑾秒懂。 不孝子孙回来立规矩了。 第116章 短短片刻,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赵永阳是赵瑾大哥的长子,今年二十。 他也是个读书人,不过水平大概与裴承州不分上下,勉强得了个秀才功名,三年前成了家,去年得了个女儿,如今还赋闲在家,据说是准备科举。 大抵是长途颠簸的缘故,赵永阳脸上疲惫分明,到了京城还没歇口气就被训了一顿然后提来平阳侯府,他眼里情绪晦暗,又隐隐带着股不服输的气势。 “哑巴了么,不会问人请安?”赵夫人冷飕飕看他一眼。 赵瑾闲闲坐着,冷眼旁观。 赵永阳似是憋了一口气,却在触及到赵夫人的眼神后又迅速干瘪下去,蔫头耷脑地道:“侄儿给姑母请安,姑母安好。” 赵瑾这才缓缓道:“不必多礼。” 见赵瑾绝口不提叫他起来,赵永阳脸上菜色更甚。 赵夫人道:“今儿叫你来,是只请安的?” 赵永阳哽了半晌,还是道:“先前姑丈身后事,侄儿身为晚辈却并未进京送他老人家最后一程,是侄儿的不是,望姑母容谅。” 赵夫人冷笑一声:“做出了这等事,不想着如何改过弥补,竟还有脸求你姑母容谅,咱们赵家的祖训便是厚脸皮?” 赵永阳脸色难看起来:“孙儿已经认错,姑母还不知是何想法,祖母何必要这样为难孙儿?” “你言下之意,是你祖母我多管闲事,替你姑母做主了?” “孙儿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赵永阳脸上和眼里却不是这么回事。 赵瑾见状,好心地添上一句:“母亲这说的什么话,您生我养我,怎得还能做不了我的主?” 闻言,赵永阳表情顿时宛如吃了一口翔。 赵夫人轻瞪了她一眼:“你知道便好。” 话落,她也没了耐心,径直对赵永阳道:“看来你是还是认为自己没错。” “孙儿不敢。”赵永阳又是这一句话。 赵夫人冷了眼神:“那你便跪着,什么时候知道了错,什么时候再起。” 赵永阳一脸不服。 赵瑾也不想他跪在这里,她还膈应呢。 她咳了一声:“母亲,阳哥儿到底是个大人了,动不动就罚跪算怎么回事?” “那你的意思呢?”赵夫人方才气上头,此时也意识到了不合适。 本想叫赵永阳回去跪祠堂,不过听听赵瑾的意见也行。 看着眼中隐隐含了一丝期待的赵永阳,赵瑾道:“我前些日子刚买了五百亩地,眼下正在建造庄子呢,人手倒是紧张不少,所幸阳哥儿也闲着,不如便去京郊帮我督建庄子吧?” 赵永阳脸色瞬时变了:“那样的粗糙活计,如何能叫我去做,姑母莫不是开玩笑?” 赵瑾还没说话,赵夫人就道:“谁同你开玩笑,叫你去便去,好生给你姑母照看着,庄子未建成,你便不必回来了。” 庄子还未建成,正是狼藉一片的时候,督建么,那自然是要时刻盯着进度的,灰头土脸不至于,但风吹日晒的绝对轻松不到哪里去,尤其是对于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来说。 只怕他平生受过的最大的苦就只有寒窗苦读了。 赵瑾这招比跪祠堂更狠。 见赵永阳脸色难看似乎想要反驳,赵夫人轻飘飘瞥了他一眼,神色未动,眼神却威势十足。 赵永阳没片刻就被镇压了下来,咬着后槽牙应了。 孝字大过天。 老祖母一声令下,他就得拖家带口往回赶,她吩咐了什么,他哪敢有半句违逆? 孝道么,干好了是当世楷模,干不好就是裴承志。 他一点也不想步这个倒霉表弟的后尘。 姑母倒是狠得下心,为着一个死人,就能硬生生将自己前程大好的儿子搞的声名狼藉,还扫地出门,连世子之位都丢了个干净,偌大侯府滔天富贵拱手让人。 虎毒不食子,在姑母这里竟是句空话。 想到这里,赵永阳神色倏而一凛。 ——亲儿子都尚且如此,更遑论区区侄子。 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会吃人的母老虎,古人诚不欺我。 以后对这位姑母,他需得提起十足精神应对才是,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谁知道哪句话不对就会被她记恨上。 若她心思再坏些,在祖母跟前随便吹个耳边风,依祖母那偏到没边的心眼,自己指定要去跟承志表弟作伴。 ——这绝对不能够!! 想通了其中厉害,赵永阳眼中不屈渐渐消失,或者说是隐藏在了深处,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忍辱负重的千斤压力,和愿卧薪尝胆以谋他日的坚定! 群狼环伺,可恨他身边竟空无一人。 也罢,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磨其心性,这许就是上天给他的考验,他必然会坚持到底,坚持到成功的那一刻! 赵永阳咬紧牙关,暗暗握拳。 赵瑾眼睁睁看着短短片刻之间,赵永阳从眼神到脸色,再到周身气质颠覆性的变化,在心里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短短片刻,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赵夫人倒是见怪不怪,连话都懒得多说。 显然赵永阳这瞎脑补的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 临离开前,赵永阳行了进来之后最恭敬的一个礼:“姑母放心,侄儿必定为您紧紧盯好京郊的庄子建造,不叫您费半分心!” 赵瑾……赵瑾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忽然变的听话,还这么顺从乖巧,叫她一点折磨人的快感都没有了。 敏锐察觉到她话里的无力和不知名的难受,赵永阳心里咯噔一下,凉了半截。 他卑微至此,姑母竟还是不满意么? 那他日后要面临的磋磨和磨难又该有多少。 至亲骨肉,便当真要这样勾心斗角,兵戎相见么。 他眼中渐渐悲伤弥漫,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悲凉。 赵瑾皱眉看着他,她连为难都不屑于为难他了,还做出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做什么? 这孩子脑子是有病么? 赵夫人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赶在赵永阳前头开口:“天色不早了,还赖着做什么,叫你姑母管膳么?” “姑母长日事忙,孙儿不敢劳烦。”赵永阳忙道。 “那便走,回去给我跪祠堂!”赵夫人的语气不容置疑。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赵瑾摇了摇头。 林子大了,什么深井冰都敢出来晃了。 将赵永阳去京郊的事吩咐下去后,她就叫了卫封进府商量事。 第117章 他脑子不好使,不要多接触 歌舞坊的铺子翻修装潢简单,只是培训歌女却不是个容易事儿。 在有十足美貌的同时,还要有足够机敏的反应能力,长袖善舞的交际能力,体察入微、能从细枝末节提炼出重要情报的聪颖和细心。 同时若能兼具才情与乐舞,那便更好了。 卫封先前去外地走了一个月,搜罗了许多底子好的姑娘和男子——赵瑾不打算只走男人路子,某些身居高位又有些花花心思的女人们也可以争取争取,且就她所知,只那些皇族公主郡主们私底下玩的就够野了。 柔嘉长公主更是个中代表,后院面首风格各异,却都无一例外的俊美多情,不知道她有多享受。 第74节 所以这块蛋糕,赵瑾觉得自己可以分一分。 而卫封找来的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身世凄惨,境况愈下,赵瑾给出的条件足够优厚,也足够叫他们动心。 能吃饱穿暖不受磋磨,还能穿漂亮衣裳读书习字弹琴练舞,每月更有不菲的月例,这对他们可以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了。 对卫封的审美能力赵瑾还是放心的,毕竟没几个男人不懂得欣赏美色,男人才最懂男人最喜欢什么。 不过她还是叫惜夏再跟着去筛选了一遍。 毕竟她走的是高雅路线,美貌便是不够十分,至少也得有八分。 她也没将话说死,若美貌不足但才情或是某一方面极为突出也可以,前期每个人受到的培养都是公平公正的,其余就看自己的后天努力了。 除了舞女外,铺子里的伙计也有惜冬筛选调教,赵瑾则还纠结在管事的人选上。 毕竟歌舞坊不比旁的地方,管事的不止要有忠心,更要足够机灵应变,圆滑世故。 卫封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在明面上他已经是她的人了,不好再同歌舞坊牵扯上,便是先前奔走各地找好苗子时他都谨慎的没有露出过真实容貌。 所幸一时半会歌舞坊也不能开张,她便叫卫封等人先留意着合适的人选,待到后头再定。 茶馆的翻修就快搞好,倒是可以预备起开张的事了。 将手头的事暂时告一段落后,赵瑾这才腾出空来查查第一批面膜和面霜的反馈。 正在这时,被发配京郊的赵永阳却忽然回来了。 听到下头禀报,赵瑾有些惊讶:“叫他进来吧。” “母亲,这便是大舅舅家的大表哥吗?”一旁的裴羡问道。 赵瑾点头:“是他,不过他脑子不大好使,你最好不要同他多接触。”万一深井冰能传染呢。 裴羡似懂非懂的点头。 赵永阳很快就进来了。 看到他的模样,赵瑾吓了一跳。 这……九月的天儿,怎得就能晒成这样? 十日前那个白白嫩嫩的俊俏公子,竟然生生黑了一圈,眼里的疲惫不加掩饰,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看破世事的沧桑。 赵瑾顿了顿:“……阳哥儿?” 赵永阳恭敬行礼:“侄儿给姑母请安,姑母安好。” 听到这声音,赵瑾淡定了。 还是那个赵永阳没错。 毕竟这是她大侄子,赵夫人下手是狠,可哪有不在意孙子的,赵瑾便是顾及着赵夫人,也不能将这大侄子玩坏了。 裴羡早便站在一旁,适时见礼:“见过表哥。” 赵永阳同样深深一拱手:“欢颜表妹好。” 裴羡脸色一僵:“表哥,我是裴羡。” “裴羡?”赵永阳一愣,片刻后才一拍脑袋,反应过来真假千金的事,“原是裴羡表妹,非我眼拙,只是许久未曾回京,方才只当女大十八变,倒不曾想是裴羡表妹,久仰久仰。” 这说辞……他还不如不解释。 赵瑾暗暗瞪了他一眼。 赵永阳立刻察觉到,顿时心里又是一咯噔。 他这几日在京郊日日不敢歇,铆足了劲儿的盯建造,风吹日晒霜打雨淋,连晚上都睡不好,生怕哪里叫这位狠毒的姑母不满意给他即刻使绊子下黑手,叫他防不胜防。 却不想他连日来的辛苦,就要因为一句话抹杀了吗? 赵永阳攥紧拳头,深觉不公。 赵瑾不知道就自己一个眼神赵永阳就脑补出了一场大戏,见裴羡面无异色,这才放下心来。 “我也正想问你,庄子建造的如何了?” 赵永阳忙道:“回姑母的话,工匠们都很是努力用心,大家伙儿没有偷懒耍赖的,侄儿也时时盯着,不敢懈怠的,您只管放心。” “……” 你要不要看看我问的是什么。 而你说的是什么。 赵瑾深吸一口气。 裴羡要笑不笑,偏过头去掩唇不语。 赵永阳见状,却多想了些。 京郊处也有不少富家姑娘,只是不知为何,她们每逢遇到工匠们,便是远远瞧见,都要露出一副鄙夷模样,宁可绕路经过也不沾染分毫,好像那是什么脏物般。 可分明工匠们日日沐浴洗漱,身上干净得很,只是人在地上,难免沾到些泥土罢了。 裴羡这副模样,却叫他想起了哪些富家姑娘。 她是不是也在嫌弃他? 赵永阳紧紧咬牙,眼神渐渐变得有些屈辱。 赵瑾有些心累,直接问他:“说来,你今日来找我做什么?” 想起正事,赵永阳才勉强压住自己的情绪,恭敬回道:“侄儿是来为姑母献计的。” 赵瑾挑眉:“何计?” “再嫁之计。” 赵瑾脸色僵住,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说什么?” 赵永阳以为自己终于说到了她心里去,心下不由一喜:“能叫姑母再嫁,而非有丝毫流言纷扰于您的良计。” 见赵瑾不说话,他趁热打铁:“姑母不必惧怕旁人何言,侄儿懂得您心中的苦,姑丈固然是个好人,可到底已经故去,您找寻新的幸福并没有错,这也并不是旁人攻讦您的理由,且经由侄儿日夜苦思之后,终有良计可用,助姑母焕发新春!” 他语气越来越慷慨激昂,可赵瑾母女却越来越沉默。 随着他最后话音落下。 裴羡的拳头也硬了。 第118章 能够另寻良人,姑母不该高兴么? 赵永阳一番沉浸式演说结束,才觉察到了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他总算回过神来,疑惑的看着赵瑾:“姑母……何故不说话?” 还有这位新来的表妹,做什么一副杀父仇人的表情看着他? 赵瑾缓了一口气。 极端的无语之下,她一时竟不知是该先怒还是该先笑。 “再嫁……”她默默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阳哥儿怎得忽然说起此事?” 赵永阳咂摸着她这语气似乎有些过于平淡,遂抬起头觑了她一眼,却并未分析出她是喜是怒。 想了想,他还是说了实话。 女子对于终身大事总是含蓄矜持的,便是姑母已人至中年,到底还是不能摆脱身为女子的桎梏,放心大胆的在人前袒露心迹。 他懂的。 “回姑母的话,侄儿自是为姑母着想的,姑丈走的突然,您尚才三十之龄,却孤身一人蹉跎余生,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侄儿看在眼里,没有不心疼您的,如此倒不如您另寻良人,后半生也好有个依靠,姑丈为人豁达,在九泉之下定然也是希望您顺遂安乐,余生无恙的,您这样荒废度日,孤寂难安,又要叫姑丈如何安心呢?” 他说的苦口婆心,像是真的在为赵瑾考虑。 赵瑾冷眼看着他。 感情平阳侯还得谢谢你了? 娘家侄子劝寡居姑母改嫁,这放在整个古代也是相当炸裂的存在吧。 因为这言论相当智障,赵瑾还是没想到自己到底该回些什么。 赵永阳又小心地觑了她一眼,语气隐含着深深的不解:“能够另寻良人,姑母不该高兴么?” 坏人都他来做了,难道这时候不该推脱再三后欣然应下么? 赵瑾面无表情:“……” 你看我像是高兴的样子吗? 老娘不仅不高兴,还想锤爆你狗头。 赵永阳还坚持不懈:“既如此,侄儿便先同姑母说说侄儿的良计吧。” 赵瑾眼皮抽抽了几下,立时转头去找趁手的家伙什儿,她要好好教教这大侄子做人。 不过裴羡比她动作更快。 一旁用来做摆设的古董花瓶被“腾”地一下举了起来,下一瞬就直直朝着赵永阳的方向砸去。 赵永阳吓了一跳,急忙跳开。 “啪——” 花瓶砸在地砖上,碎的彻底。 难以想象这要是砸到人脑袋上,究竟会是如何绚烂开花。 赵永阳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裴羡,声线颤抖至极:“表、表妹,你这是做什么,哪有姑娘家举着花瓶砸人的,你可还知长幼尊卑?” 裴羡冷笑一声:“我砸的就是你!” 话落,她又抱起另一边的花瓶,朝着赵永阳砸去。 赵永阳面带惊慌,险些跳起来躲。 “表妹,我知你不想要姑母再嫁,只是咱们为人子女,不能自私至此,一味只想自己而罔顾母亲意愿,将他们强行绑在身边,须知陪伴他们余生的只有夫君,而非子女啊!” 回答他的,是又一声古董与地砖碰撞的脆响声。 赵永阳百忙中抽空回头看了裴羡一眼,瞳孔震颤。 第75节 坏了坏了,连阴司诡计都懒得搞了,当面阳谋就想砸死他? 到底是姑母亲生的,青出于蓝不外如是。 而看着裴羡动手,赵瑾也解气了些,对绕着屋子不断逃窜的赵永阳冷声开口:“赵永阳,我不论你打着什么主意,你只听着一点,我此生绝不二嫁,将你那点小心思给我收回去,否则……” 威胁的话还没说完,赵永阳就跳着回应:“姑母不必害怕,侄儿知道您心中是有念想的,只是顾念着表妹表弟们才再三犹豫,您且放心,侄儿这回回来便是襄助于您的,也定会为您劝服表弟表妹,让您全无后顾之忧的去寻找新的幸福啊啊啊——” 说到最后一句,他陡然变了声调。 ——裴羡随手拿起的鸡毛掸子终于成功击中他,抽的一声脆响。 赵瑾闭眼缓了一口气。 不用跟听不懂人话的智障计较。 世界如此美妙,她不该如此暴躁。 心里默念了三遍,她终于睁开眼,沉声开口:“把他给我打出去,不用留情!” “是!” 惜春等人连忙应声。 她们早就听的心里憋气了,若非碍于身份,高低也得下场去抽他个哭爹喊娘。 抱着这样的心态,方才裴羡动手,屋里竟无一人去拦…… 此时赵瑾一发话,她们再没了顾忌,纷纷抄家伙齐齐上。 赵永阳见到这阵势,瞬间瞳孔地震,忙不迭跳起来往外头跑,连掉了一只的鞋都顾不得捡,一阵风似的刮走了。 惜夏跑的最快,手里的扫把正好能锤到赵永阳的腿,她一点也没客气,铆足了劲儿的往他狗腿上打,边打还边道:“表公子且记着,咱们夫人是再善良不过的人,若有人同她起了冲突,那定然是旁人的错,咱们为夫人出气再正常不过,长辈教导不争气的晚辈,也再正常不过!” 赵永阳被打的跌跌撞撞,中途几次都险些绊倒,束起的发和衣衫也凌乱了许多,狼狈极了。 他眼里含着一泡热泪,不敢回嘴,只能不断在心里咒骂吐槽。 还再善良不过? 心狠手辣的母老虎跟这俩词儿沾边不,怎么的就仗着外头人眼瞎呗,这样的跋扈凶悍性子,姑丈竟能忍她十七年才死,简直我辈楷模,怪道人家是大齐战神。 比起家里阴晴不定的母老虎,外头的千军万马又算得了什么呢。 指不定姑丈地下有知,巴不得叫母老虎赶紧嫁人离开,好叫他得个安宁呢! 赵永阳脸色愤愤,却在下一瞬直接扭曲。 又重重抽了他一下的惜夏提醒道:“咱们夫人宽厚仁德,表公子可莫要记错了出去乱说,同样留着赵家的血,您家姑娘虽才刚满周岁,想来却也是不愿受流言纷扰的。” 闻言,赵永阳脸色彻底扭曲。 都是赵家姑娘,赵瑾坏了名声,他闺女自然也得不了好。 ——所以他不止不能乱传闲话,还得使劲儿在外人跟前维护母老虎的贤惠名声?! 想到这里,他浑身大喘气,像是下一瞬就要背过气去一样。 与此同时,他也正被惜夏狠狠抽出了侯府大门,狼狈地跌倒在地。 清理完了垃圾,惜夏扔了扫把,拍了拍手,给了他一个大白眼就转身进门了。 第119章 敢拉皮条? 这边赵瑾冷静下来,也叫惜春去赵府走了一趟。 赵永阳这样出息,也得叫赵夫人知道知道才好,至于他回去后会面对什么…… 那不是她该操心的。 也是赵永阳应得的。 “什么人啊,他有病吧!”裴羡还坐在她身边气呼呼的。 赵瑾也没对她不顾仪态揍人的行为说什么。 要是裴羡没出手,那动手的就是她自己了,反正是在自己家里,揍个傻逼罢了,不用挑时间挑日子! 不多时,双胞胎也下学回来请安了,正巧裴欢颜得知赵永阳被打出去,来了正院询问,一家子算是瞬间到齐了。 裴羡还生着气,见赵瑾没有阻止的意思,便将赵永阳的奇葩言行说了一遍。 裴欢颜睁大双眼,震惊到失语。 这、小时候见到这位表哥,他可不是这样傻缺啊。 “岂有此理!” 裴承州拍案而起,气的额角青筋都跳起来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赵永阳欺人太甚,欺我太甚!!” 赵瑾摆摆手叫他坐下:“我已经将他打出去了,不必在意他如何,只以后你们遇见他别接触太过就是了。”深井冰不是谁都能沾染的。 裴承州拳头紧紧攥起,身子也紧绷起来,像是下一瞬就要奔出去将赵永阳暴揍一顿的神态。 裴承允脸色也罕见的阴沉,不过尚有理智,强行拉着他坐下了。 大齐风气比之前朝是要开放一些,可寡妇再嫁一直以来都是文人抨击的一点。 寻常寡妇再嫁尚且要背上不少的骂名,更遑论赵瑾连孙子都快出生的年纪,还是国之忠烈平阳侯的遗孀,莫说文人,便是百姓都能一口唾沫淹死她。 裴承州的愤怒他理解,可就算要搞赵永阳这个傻逼,那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更不能牵涉赵瑾,否则传到外人耳里,只会说赵瑾不知检点,不守妇道,亡夫去世不过半年,就急着另寻下家,不堪为妇。 他压下心中怒意,问赵瑾:“赵永阳回京是外祖母的意思,想来本意是叫他知晓规矩礼数,却不知这撺掇母亲再嫁的念头,是谁在背后操纵。” 赵瑾道:“先前你父亲战死消息传来后,你大舅舅曾来过一封信,与你舅母话里话外都在劝我改嫁。” 赵永阳一个书呆子,寻常想不到这一层,怕是赵大哥夫妻的主意了。 听到那两人半年前就劝过赵瑾改嫁,彼时平阳侯甚至尸骨未寒,几个孩子的脸色都难看极了。 裴承州紧紧咬着后槽牙,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怒意:“这口气,不能忍!” 裴承允眼神也愈发阴沉,不过还是对赵瑾解释道:“非儿子们不同意母亲改嫁,若日后母亲有中意的人选,再嫁未尝不可,只是眼下时机不对,也不能由着旁人左右母亲的想法。” 裴承州也应道:“三弟说的对,母亲若想再嫁,儿子为您挣诰命和嫁妆,做您的底气,若母亲不愿再嫁,儿子们便是您后半生的依靠,无论如何,母亲都不必有后顾之忧!” 闻言,赵瑾心中对于赵永阳的气也去了个七七八八。 “是啊母亲,我同意哥哥们的想法,我们都不会成为您的累赘,而是您的依靠。”裴羡眼神坚定。 裴欢颜慢了一步,也忙表态:“姐姐说的是,母亲不必有顾虑,咱们只要您过的开心就好。” 虽然没想过再嫁,不过听到几个孩子窝心的话,赵瑾还是很欣慰和开心的,她挑眉道:“我若改嫁,你们便不能时常见到我了。” 嫁去别家,便是她亲生孩子,也不能轻易去旁人家的后宅。 裴承州眼神有些失落和难受,不过还是道:“母亲只管放心,只要您过的开心,我们便开心。”不能经常见……也没办法了。 一瞬间,他整个人都有些低沉。 赵瑾笑了出声,也不逗他了,直接道:“你们都尚未长成,母亲还要看着你们成婚生子,儿孙满堂,我可舍不得离开你们。”她揽着身旁的裴羡,“而且现在的日子很好,我很满意了。” 不要太满意好不好! 有颜有钱有身份,白得几个懂事可爱又孝顺的儿女,还死了老公,她可太满意了! 她傻了才会再嫁人给别人养孩子打理宅院去。 烂黄瓜谁爱要谁要! 过了这茬,裴承州脸色也总算好了些。 赵瑾也没放在心上,一个赵永阳罢了,有得是法子收拾,还不值当为他再气的上头。 只是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动手,赵永阳竟然有勇气再上门——距离他被拿着扫把打出门,也不过隔了一夜罢了。 也不知谁给他的勇气。 虽然不知赵夫人为何没拦住他出来现眼,不过赵瑾直接没叫他进门。 她嫌晦气。 “夫人,不好了!”惜秋匆匆进来,面色难看道,“方才底下那群瞎了眼的竟没禀报清楚,随表公子前来的还有安阳郡王府的管家,方才还……还抬着聘礼……” 赵永阳,安阳郡王,聘礼。 结合赵永阳昨日的话,什么目的再明显不过。 赵瑾咬紧牙关,气极反笑。 真是她的好侄子,竟连下家都给她安排的明明白白。 惜春脸色也不好看,难得骂了句:“那么多人,竟都瞎了眼不成,安阳王府的管家不认得,后头的聘礼是摆设么,不知道禀报清楚?!” 惜秋紧紧皱眉:“聘礼是后头才抬来的,方才只有安阳王府的管家跟着,他们只当是表公子的随从,并未多想。” 惜春又骂了句,转而气道:“方才已经传话下去不见表公子,可外头这阵仗……” 还不知又要生出什么流言来。 一个搞不好就是满身骚。 毕竟哪家提亲不提前通气的,便是他们否认,旁人只会道没答应人家会连聘礼都能抬来? 寡妇门前是非多。 无论身份地位如何,素来都如此。 外人只会对此抱以最大的恶意揣测。 更遑论这里头还有赵瑾娘家侄子的事,便是晚辈掺和不合规矩,可谁会信赵瑾同安阳郡王没点勾当? 脏水洗不清。 惜秋脸色也难看极了:“若放他们进来,便更说不清了!” “我们出去!”赵瑾沉着脸,周身气息冷的可怕。 一个个的,都当她软柿子谁都能来捏两下不成,一天天破事没完,刺杀这个算计那个,她就活该被欺压不能反抗么! 奈何不得建文帝,她还奈何不得一个赵永阳? 敢拉皮条,今儿不叫他脱层皮,她头拧下来给他当球踢! 还有安阳郡王……一个也别想跑! 第76节 第120章 我与安阳郡王私相授受? 按辈分来说,安阳郡王是建文帝的堂弟,与皇室的关系已经算是远了不少。 他本人年纪与建文帝差不了几岁,却是个天生混不吝的,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不过四十岁就已经吃的膘肥体壮,富态十足,后院女人也满满当当。 但不知是不是常年在女人堆里打滚没了能力,至今未曾有子,仅有第一任安阳郡王妃膝下的一个独女——是的,安阳郡王前后共有三任王妃,上一任年前刚过世。 对外说是染疾,但内里只怕王府后院那群女人、甚至安阳郡王本人也功不可没。 郡王爷见不得无所出还有脸占着正妃位子的女人。 因为他子嗣艰难的这个毛病,倒也寻医问药了不少年,在京城闹出了些不小的笑话,却始终一无所得。 他本人也没什么大本事,就指着皇室养活,所以即便贵为郡王,也少见的有疼女儿的人家许给他,哪怕他自王妃离世后就着手开始再寻正妃,至今也没找到合适的。 赵永阳倒是好本事,竟能搭上安阳郡王的线,卖姑母卖的理直气壮。 赵瑾沉着脸,脚下快步往外走去。 半路上遇见了匆匆而来的裴羡和裴欢颜,赵瑾也没有停步,而是边走边嘱咐道:“我去外头瞧瞧,你们便站在门内,站远一些,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出去!” 两个云英未嫁的姑娘,绝对不能同此事有任何牵扯。 裴羡皱眉道:“可是母亲自己……” “无论如何,都不许出去!”赵瑾打断她的话,“我不是在同你们商量!” 话落,她对惜秋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 若有不慎,一众丫鬟嬷嬷们还是能拦得住两个小姑娘的。 裴羡无法,只能急道:“母亲,我已经使人去找哥哥们和外祖父外祖母了,您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是啊母亲,咱们都站在您这边的。”裴欢颜也道。 赵瑾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很快到了正门口,赵瑾脚步未停,直直带人走了出去。 赵永阳还在威胁守门的侍卫们:“姑母怎么可能不愿见我?分明是有人虚瞒假报,你若识相便快些让开,耽误了姑母的终身大事,有你好果子吃!” “是么,我怎不知我还有何终身大事?” 听到赵瑾冷意十足的声音,赵永阳竟是丝毫不惧,反而笑脸迎了上来:“姑母怎得出府来了,虽说安阳郡王府的聘礼到了,可到底您是娇客,哪有特意出门来迎的道理?” 看着他满脸笑容眼睛都险些找不着缝儿,赵瑾眯着眼,没忍住手痒,直接重重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响亮又清脆的声音响起。 赵永阳被扇的一个趔趄才站稳,捂着迅速肿起的脸不可置信的看向赵瑾。 门口其余人也被赵瑾一上来照脸就扇的动作惊呆了,一时竟没有人说话。 赵瑾揉了揉发疼的手,冷笑一声。 人家脸都递过来了,她哪有不扇的道理。 “姑母?!”赵永阳总算找回了自己声音,“您为何打我?我做错了什么?便是祖父祖母和父亲母亲也从未这样羞辱于我!!” 赵瑾冷冷看着他:“想来这些年你在外头野惯了,你父母既没教好你,我这做姑母的,总该代兄长训诫你一二!” “训诫?我做错了什么?姑母昨日硬生生将我打了出门,今日又当众掌掴于我,我倒要问问姑母,难道自恃长辈身份,便能对晚辈动辄打骂,羞辱泄愤么?!”赵永阳一脸愤然。 “你做错了什么?” 赵瑾扫了一眼围观的百姓们,和赵永阳身后一个面相憨厚的锦衣男子,以及后者身后声势浩大、浩浩荡荡的府卫和聘礼,声音沉着冷寒:“与外人暗自勾结,丝毫不顾身份和廉耻,给亲姑母牵线搭桥,逼我另嫁,难道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吗?!” 赵永阳睁大眼睛:“姑母怎能这样说我,若非亲侄儿,若非我一心想着您,我如何要蹚这趟浑水?!” “所以你是承认此事是你一力筹划?”赵瑾立即问他。 赵永阳张嘴正要回答,他身后的安阳郡王府管家却低低咳了一声。 赵永阳立时改了口风:“什么叫我一力筹划,不是姑母应下了安阳郡王的求娶,侄儿这才同屈管家一同上门么?否则何至于要带着聘礼上门,难不成就为叫姑母当众拒绝么?” 他这番话说的也算有理有据。 时下通婚前两方总会通好气男方再上门求亲,免去被拒的尴尬,直接抬着聘礼上门的更是极其少见,所以一般在看到聘礼的时候,旁人都会默认两家早有默契。 ——除去那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刻意恶心人、想以舆论逼嫁的人。 可实际安阳郡王还真不在乎名声——反正他的名声早已经臭不可闻了,说是自损八百,实则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细想之下,眼下这场闹剧里受到损伤的只有赵瑾。 赵瑾也明白,她冷笑一声:“你言下之意,是我与安阳郡王私相授受?” 这名声可不好听。 为着自己闺女的名声,赵永阳否认道:“姑母何必说的这样难听,男未婚女未嫁,您与安阳郡王两情相悦,成婚是水到渠成的事,谁也指摘不得。” “是么,我怎不记得我曾与安阳郡王有过渊源?” 赵永阳脸色一变:“姑母害羞也要有个限度,王府聘礼都抬上门了,您还假做不认,却是不知礼数了。” 侄子当众指责姑母不知礼数,倒显着你懂礼了哦! 见赵瑾表情不对,赵永阳忙上前要扶着赵瑾进门:“万事咱们进去再说,不好叫旁人看了笑话,姑母说是也不是?” 借着靠近的功夫,他声音极低的对赵瑾说了一句:“王府已经给足了姑母面子了,您还是莫要再拿乔,表弟表妹那边我会去劝的,姑母只管放心便是。” 这语气,俨然是还觉得赵瑾恨嫁心切呢。 声音真的不能再真,还以为自己是真心为人考虑着想。 赵瑾咬紧了后槽牙。 怎么就……能有这样的智障! 看在近在咫尺的脸,赵瑾手更痒了。 “啪——” 赵永阳话刚说完,正想扶着赵瑾进府,脸上就又挨了一巴掌。 这回是另一边脸,不过因为方才距离近赵瑾不好施展的缘故,这边脸上力道轻了许多,不够对称。 于是赵永阳还没来得及质问赵瑾,就又挨了一巴掌,这回直接打的他偏过了头。 赵瑾皱眉揉了揉手,力对力就这点不好,容易误伤自己。 正这么想着,眼前就出现了一条马鞭,她抬起头一看,正是贴心的惜夏。 她立时接过,在赵永阳震颤的眼神里狠狠挥鞭,直接给他抽了个哀嚎震天:“啊啊啊——” 杀猪也不过如此了。 大概是实在受不了赵永阳响彻人心的荼毒,安阳郡王府的屈管家忙上前一步:“夫人何须如此,赵公子当众揭破您与王爷的私情是他不对,可到底是一家人,何必闹得如此难看,还啊啊啊——” 他话没说完,赵瑾的鞭子也如愿临幸了他。 安阳郡王府的府卫们忙要上前来拦,却被侯府府卫挡成一排堵住去路。 饶是王府府卫首领听着屈管家的惨叫声有些不忍,但还是没有再动作。 光天化日之下,两府府卫当街动手互殴,其中一个还是宗室王府,这不是上京城热点的程度,这是要直接见皇帝的节奏,他们王爷素来在皇上那里没有多少脸面,且还要四娶功臣遗孀,饶是府卫首领这样政治敏感度低的人,也知道这事不能闹到宫里去现眼。 所以打了就……打了吧。 反正挨打的也不是他们王爷,只要打完了,未来王妃能收下聘礼,他们也算圆满完成任务了,回去王爷高低还不给点赏? 大不了兄弟们众筹给屈管家凑医药费。 府卫首领良心稍微有点痛的想着。 第121章 侯爷没死?!! 赵瑾没有人拦着,痛痛快快将这俩齐齐抽了一遍,偌大侯府门前,一时只剩下震天的惨叫声、抽气声,以及屈管家的叫骂声。 总算出了口恶气后,赵瑾精神状态好了很多。 她心满意足的扔了马鞭,走到倒地哀嚎的赵永阳和屈管家面前,还未开口,这两人却像是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连滚带爬的跑,连仪态都顾不得。 “我叫你们走了么?”赵瑾声音不大,却很是冷沉渗人。 屈管家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很快就稳住了,色厉内荏的警告她:“不要以为你是未来王妃就能为所欲为,你还没进门呢,王爷最不喜的便是凶悍泼辣的女人,若非看你好生养,王爷岂会自降身份,娶你一个二嫁之身?” 嚯,破案了。 感情安阳郡王是看上她能生了。 赵瑾三儿一女,其中两个还是双胎儿子,倒实在很难不叫子嗣艰难的安阳郡王心动,再说她相貌实在不差,甚至可以说是天姿国色,除去年纪偏大和嫁人生子这点,实在没什么劣势。 又恰好平阳侯战死,赵永阳这个搅屎棍回来搅混水,两方一拍即合,勾搭上简直再顺理成章不过。 就是不知道这背后还有没有别的势力插手了。 赵瑾冷笑着,深觉一顿打还不够。 先前她是真糊涂了,跟他们玩阴谋诡计做什么,还不如打他个半身不遂来的痛快! 她是功臣遗孀,忠烈节妇,有平阳侯的庇荫在,便是坏了名声,也好过现在受这莫须有的窝囊气! “说我同安阳郡王有私情?”她冷冷道,“今日当着诸多百姓,你便同我说说,我是如何与他有私情,何时开始,何时私会,定情信物是什么,如何承诺并应下这门亲事的,凭据又是什么?” 不妨赵瑾说的这样直白,屈管家眼里闪过一丝惊慌。 本就是莫须有的私情,他比谁都清楚,可赵瑾咄咄逼人,他只能硬着头皮道:“男女不就那档子事儿,还非要奴才说个清楚明白不成,夫人一介女流之辈,当庭广众这样不知羞耻,却是有违妇道!” “放肆!” 这不是赵瑾喝问,而是另一道熟悉的声音。 赵瑾转过头,正看见周念慈带人快步而来,脸上的表情罕见的冷凝严厉:“平阳侯夫人宽厚仁德,待上恭敬爱女,待下和善,德行更是一等一的出众,岂是你等宵小之辈能造谣污蔑的?!” “你来做什么,快回去!”赵瑾皱起眉头,“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就算她能洗清自己的名声,可周念慈一个姑娘家,在这名声大过天的封建时代,决不能同这些事沾染上。 第77节 周念慈声音温和却坚定:“夫人不必担心,念慈来此,家母是知晓的,念慈也不惧流言,夫人赤诚良善,不该被泼上这样的脏水。” 在这样的时候被人坚定相信并支持,赵瑾是感动的,只是这趟浑水,实在不是周念慈该蹚的。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周念慈截下话头:“我已经站在这里了,夫人再赶我走,却没用了。” 她微微笑了一下。 队已经站了,再想拉扯开也没用。 赵瑾没再说什么,只是心里记下了这份情分。 这时,门后似有骚动声传来,不过瞬息之间就消失了。 赵瑾看向屈管家:“你上门造谣污蔑,我便活该受着么,若人人都能空口白牙就污蔑成事,那这世道的姑娘家还要不要做人?哪个男子看上了姑娘家,不必上门提亲,不必三书六聘,只消抬着聘礼来人家门口走一圈,这婚事就板上钉钉了不成?” 她这话涵盖范围极广,瞬间就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同。 谁家没个闺女或是姐姐妹妹的,若真如赵瑾说的这样,那姑娘家还能有什么活路可言? 眼见着百姓们纷纷点头认同,还对着这边指指点点,屈管家面上镇定,心里却有些慌了。 赵瑾直直看着他:“说我同安阳郡王有私情,那便拿出证据来!” 屈管家此时都顾不得身上的抽痛,额间冷汗隐隐冒出,只能强撑道:“要什么证据?!你不知检点爬上了我家王爷的床,念着你颇有姿色,我家王爷才松口愿以正妃之礼娶你,你不知感恩便罢了,反咬一口却是为何,你同我家王爷的床底之欢自己再清楚不过,要我一个外人拿出证据,岂非荒唐可笑?!” 到底是混王府的,倒是牙尖嘴利。 “放肆!!简直无耻!”周念慈被这说辞气到,却说不出更厉害的话来。 她到底是闺阁姑娘,哪里见过这样阵仗。 赵瑾冷笑:“那你倒是说说,我何时爬上了你家王爷的床,在何地?可有谁看到,谁能证明?那时我带了哪个丫鬟,又是以何名义出的府同私会?” 她问的问题并不难回答,若有充足的时间或是反应能力,还真能被掰扯出个一二三。 只是她一连问的太多太杂,屈管家又不是个机灵过头的,还真心虚,一时还真被她问住,脸上冷汗直冒。 “说——” 赵瑾一声厉喝,吓的屈管家一抖,紧张之下更说不出话来。 周念慈冷冷一笑:“本便子虚乌有,他自然编排不出。” “我夫君征战沙场,功勋卓著,如今不过去世半年,竟便有人欺他身死,辱他发妻,坏他名声,天道莫非不公至此?!!”赵瑾眼眶微红,声音艰涩而异常坚定,“以名声逼嫁臣妇,到底是对我夫平阳侯不满,还是对我保国戍边铁骨铮铮的将士不满,安阳郡王究竟是何居心,我今日必要问个明白!” 屈管家的反应本就要人犹疑不定,再对比赵瑾有理有据的反驳和丝毫不见心虚的态度,无疑更叫大家的天平倾斜于她。 她适时提起平阳侯,将话题引到新的高度,不多时就将人心激到高潮。 “带上他们,同我去安阳郡王府问个明白!”赵瑾冷声道。 今日不扒下安阳郡王一层皮,她跟他姓! “是!” 府卫们没有不应的,他们都是平阳侯一手操练起来的兵,看到自家主母被这样欺辱,早就心中愤怒了,现在得了令,他们当即就动手绑了赵永阳和屈管家。 周念慈握着赵瑾的手:“我同夫人一同去。” 见赵瑾似要说话,她道:“不为夫人,只为还功臣、还我大齐将士一个公道!” 赵瑾还是点了头,周念慈敢为她搅进浑水,她自也会护住她。 “干什么……你们放肆!”对比屈管家的慌乱和心虚,赵永阳却状况外的挣扎着,还看向赵瑾大放厥词,“姑母何必要闹得这样难看,您与王爷两情相悦,哪就闹到这样地步,您不满意今日咱们将事情闹大,咱们给您道歉便是了——” “闭嘴!”走在前头的赵瑾闻言转身,顺势又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赵永阳眼含不忿,身上的刺痛更提醒着他方才都发生了什么。 赵瑾冷眼看着赵永阳,声音清柔却满含坚定:“你懂什么感情?!我与夫君夫妻十七年,情深义重,他活着,我愿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宅,他死,我也甘愿为他守节到死,便是抱着他的牌位虚过余生,我也不会再看旁的男人一眼!” 她挺直脊背,身形瘦弱此时却如有青松苍劲,于凛冽寒风中坚守自己,不屈波折。 赵永阳直直愣住,而在场一众人还未从她这般贞烈言语中反应过来,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凌乱而快速的马蹄声。 光天化日,闹市纵马,谁人这般大胆? 随着马蹄声渐近,所有人都不由转头看去。 行来的大抵三四马三四人,速度极快,却因着马上的人精湛的御马术而未曾剐蹭到路边任何人或物。 奔至近前,马儿嘶吼一声,半身后仰止步,与此同时,马上的人也露出真容。 一共四人,皆身着戎装,腰佩长剑,气势凛然不敢侵犯。 为首之人长着一张俊美无俦的脸,五官仿佛被等寸而量,精巧而不女气,如古雕刻画般引人回看,只一双深邃的眼中泛着凛然冷意,周身气势逼人又暗藏无尽杀意,叫人蔚蔚然不敢直视,竟有腿软臣服之意。 迎着逆光,赵瑾在心里感叹一瞬此人之出色后,又隐约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侯、侯爷?!!!”终于有人嘶哑着声音,不可思议的开口。 他这一开口,也将其余人拉回了神。 “侯爷?平阳侯?!!怎么可能?!” “是侯爷!!!侯爷回来了!!” “侯爷没死?!!” 平阳侯府的府卫们不可思议中带着十足狂喜。 屈管家见鬼一样看着马上的人。 赵永阳……在不可置信中,腿一软,瘫坐在地。 赵瑾如遭雷击。 第122章 我那死鬼夫君……他真的还阳了? 平阳侯没死?! 围观百姓们都愣住了,齐齐看着马上的人,脑子一时宕机,做不出任何表情。 只有平阳侯府的府卫们在不可置信之后,脸上迅速涌上狂喜,乍失后复又得到,无疑能叫人疯狂。 在一众府卫齐齐激昂的跪拜声中,马上的人终于利落下来,对着府卫们微一点头,然后将视线转向赵瑾。 赵瑾…… 赵瑾脑子一片空白。 怪道她说眼熟,这不就是她那光荣牺牲的夫君吗? 这怎么、这可不兴诈尸啊! 脑子一片沉寂之时,耳边传来见鬼般的嚎叫声,赵瑾动了动眼睛,看向瘫坐在地的赵永阳,虽然很看不起他这副怂样,可此时此刻,赵瑾很想跟他一起瘫坐下。 死去的夫君他忽然攻击我。 我还能再做一个快乐的寡妇吗。 一个合格的前任,就应该像死了一样。 我那死鬼夫君……他真的还阳了? 赵瑾脑子里弹幕满屏,字字句句都充满着三个字——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看着快速走近的男人,赵瑾再没了欣赏美色的心思,不自觉后退几步。 男人微不可查的挑了挑眉,不再靠近,只是沉声道:“夫人,我回来了。” 赵瑾脑子一抽:“你看广告了吗?” “广告?”他费解的皱了皱眉,“这是何物?” 赵瑾心里抽了自己一嘴巴。 叫你胡说! 也不看看清楚场合。 “没,不是什么。”她强行压下混乱的脑子,“夫、夫君?” 眼前的男人微一点头。 “可你……半年前有急报说你战死,尸骨无存?” “诱敌深入,假死惑敌。” 短短八个字,已经能解释一切。 赵瑾也不需要更详尽的解释。 平阳侯还活着。 短短六个字,已经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落差了。 天堂到地狱也莫过于此。 她双目呆滞,连个笑都挤不出来。 周围府卫和百姓们也已经听明白了。 亲口听到平阳侯还活着的消息,他们心中的震惊和疯狂不可谓不大,也狂喜至极。 “是真的!平阳侯没死!他没死!”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天爷保佑,当真是菩萨显灵,我就说侯爷这样的大好人,大英雄,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老天保佑,我回去定要再上三炷香去!” “我回去日日上香!” “我一日上三回!” “还有我还有我,都别同我抢!” 周围充斥着百姓们情真意切的激动声,饶是赵瑾脑子还乱着,也不由抽出一瞬为平阳侯的人气和威望震撼。 正所谓有些人死了,他还活着。 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 ——可这位大哥也实在没必要这么听劝,还知道回来给菩萨圆愿。 第78节 赵瑾面无表情,由着身边周念慈紧紧握着她的手,激动不能自已。 平阳侯,也就是裴西岭扫了一眼周围:“这是作何?” 赵瑾回过神来。 还有个糟瘟的傻逼没处理呢。 周念慈多懂她,见她没言语,当下就气怒非常的当起了她的嘴替:“侯爷您可算回来了,您不知夫人这半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儿子不孝,连外人也来欺她孤儿寡母无枝可依,今日安阳郡王府的屈管家带着赵公子上门,诬陷夫人与他有私情,意欲以名声逼夫人嫁他……” 说到这里,她拭了拭眼角:“夫人对您一往情深,如何能忍受这样的污蔑,拼着脸面不要同屈管家对峙,证实了自己无辜,却不想屈管家还要攀扯,夫人正准备提着这两人去安阳郡王府当面对质,无论如何,绝不能叫侯爷您的身后名因她蒙羞!” 好家伙,这嘴替实在给力。 赵瑾在心里给她鼓掌。 本躲在一边装死的屈管家闻言,忙摇头摆手,迎着裴西岭那冷寒如冰的眼神慌忙解释:“误、误会,都是误会,侯爷误会了,我们王爷绝没有强迫的意思啊……” 他压根儿不敢再攀扯赵瑾。 平阳侯和安阳郡王,听着后者品级是高了好几级,还是皇室中人,可要论实权论功绩,哪怕是在建文帝心中的地位,平阳侯分分钟吊打安阳郡王好么。 他们王爷垂涎平阳侯夫人美貌那么多年,还得是在平阳侯死了足足半年之后才敢下手,谁想就这么背,平阳侯他喵的诈尸了!! 是个男人就不能容忍绿帽在头好么。 他没胆子给自家王爷招黑,他们王爷也没那气魄给平阳侯戴帽子,此时不跪更待何时! “误会?”赵瑾冷笑,“屈管家方才可不是这样说的。” 屈管家慌忙跪的端端正正,给她磕头:“夫人恕罪,是奴才猪油蒙了心,是奴才口出恶言,都是奴才的错,求夫人恕罪,求求夫人——” 他一下一下磕着头,丝毫不掺假。 赵瑾顺气的同时,心里不由想着莫非这就是狐假虎威的感觉?还不赖呢,平阳侯一个眼神,就能震的宵小不敢放肆,这等威势,只怕得她再修炼个十年八年才成。 经历过一瞬间的心如死灰后,她也淡定了。 平阳侯人都站这了,也不能再叫他去死一死,既然如此,那就利益最大化。 这位能耐得很,先前所有针对平阳侯府的幕后之人,还有种种疑点,以及裴羡当年的抱错之事,都通通交给能办事的人,她省了个清净! 第一个,安阳郡王。 她一直没有说话,周念慈和府卫们,以及围观了全程的热心百姓就七嘴八舌的将安阳郡王府的恶毒嘴脸暴露的一干二净。 赵瑾心里明白,裴西岭对这个发妻的感情深浅存疑,可责任感是没话说的,且是个男人都没法忍受有人这样侮辱自己的妻子,这与打他的脸何异? 果然,他看向屈管家的眼神越来越冰冷,手下也动了动。 “侯爷,琐事可后头再理,皇上还等着您呢。”随他一起回来的人提醒道。 安阳郡王在他这都混不上个名儿,实惨。 裴西岭一顿,这时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起,听声音怕也是朝着这边来的。 赵瑾一点都不担心——最大的变数已经在面前了,她还怕什么? 所幸是双胞胎闻讯赶回来了。 第123章 转告安阳郡王,裴西岭稍后登门拜访! “母亲——”马还未站稳,裴承州就一跃而下,慌忙朝着这边跑来,却在看见裴西岭时猛然怔住。 落后他一步的裴承允也一样,一向淡然的脸上本是焦急和担忧,却在此时转化为怔愣,眼里水光隐现,似乎夹杂着些始料未及和不敢置信。 足足愣了好半晌之后。 “父、父亲?”裴承州喃喃开口,猛地闭了闭眼,“光天化日,我是瞎了眼还是见了鬼……”说完他一下睁开眼睛,见裴西岭没有消失,脸上似哭似笑,“鬼……不,父亲便是鬼也没紧要,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是真的父亲。”裴承允眼也不眨的看着裴西岭,一字一句重复,“活生生的父亲。” 裴西岭看向他们的眼神则纯粹得多——只是欣慰和喜悦,还糅合着一些不可言说的欣赏。 他大步上前,重重拍了拍两人的肩膀:“长高了。” 裴承州眼中早已蓄满眼泪,只瞬间的功夫就接连落下,连累的眼前一片模糊,他一把抹上眼睛,将半边脸擦的通红,眼睛也酸痛不已,却舍不得眨一下眼。 裴承允勉力压抑着颤抖的声线:“恭迎父亲归来,一切皆安。” 裴西岭深深看他们一眼,又拍了拍他们的肩,随即便转身大步上马,只留下一句:“转告安阳郡王,裴西岭稍后登门拜访!” 一句话不轻不重的话,却叫屈管家瘫的比赵永阳还厉害,双目无神嘴唇颤抖,活脱脱一副阎王上门的模样。 裴承州也回过神来,纵然脸上还带有欣喜若狂的余味,下手却丝毫不手软,将赵永阳与屈管家揍的只剩哭嚎惨叫。 裴承允走到赵瑾身边:“母亲可有伤到?” 赵瑾摇了摇头,转头看着他。 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刻却眼眶微红,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 这样的眼神赵瑾见过,幼年地震,他们九死一生,被从倒塌的建筑里救出来时,同伴们就是这样的眼神。 那是劫后余生的惊喜交加。 赵瑾偏过了头。 他是应该高兴的。 她也该好好想想以后的路了。 裴承州揍完了人,还想去安阳郡王府,不过想到裴西岭方才的话,他暂且忍耐住,只等稍后一块跟着去收拾渣渣! 他眯着眼阴森森看了屈管家一眼:“还不滚?!告诉你家主子,小爷随后就到!” 屈管家已经被打的不能动弹了,还是安阳郡王府的府卫们见势不对,忙跑上前抬起人就一溜烟儿离开了。 裴承州走到赵瑾身边扶着她:“母亲你没事吧,别理他们胡言乱语,咱们都给您出气,父亲也回来了,我看谁还敢欺负您……” 说完,见裴承允向周念慈郑重道谢,他也行了一个大礼:“此番多谢四姐姐仗义助我母亲,大恩在心,承州没齿难忘,日后四姐姐若有吩咐,承州绝无二话!” “那你可记着自己的话。”周念慈笑意吟吟。 “承州必不敢忘!” 周念慈看向赵瑾:“夫人合家团聚的好日子,念慈便不叨扰,改日再过府给您请安。” 赵瑾温声应下。 谢与不谢,今日对方的情她心里定会记着。 裴承州絮絮叨叨边说边扶她离开,赵瑾没打断,只是顺着他的力道往府里走去。 裴承允跟在后面,淡淡瞥了摊在地上叫疼的赵永阳一眼:“带走。” “是。” 府卫们抱拳领命,转头提小鸡一样就给赵永阳提进去了。 门内,裴羡和裴欢颜还站在原处,前者面露激动,后者面容呆滞。 想来是都知道平阳侯没死的消息了。 “母亲!”裴羡忙迎上前,“您没事吧?” “我没事。” 裴羡上下打量了她一圈,这才放下心,转而激动道:“母亲,父亲没死是不是?他还活着?!” 赵瑾笑了笑:“是,他活的好好的,稍后等他面圣回来,你便能见到他了。” 裴羡脸上笑容绽开,是毫不掩饰的惊喜。 她慌忙低下头瞧着自己衣裳面容可有何不好之处,以免叫父亲第一面就不喜。 赵瑾和他们一同都回了正院,安心等着那个死而复生的人。 裴承州与裴羡一直嘴叭叭不停,说着父亲曾经的故事,裴承允偶尔插两句话,倒是裴欢颜同赵瑾一样沉默,像是还没回过神来一样。 与此同时,平阳侯假死的消息也快速传了出去。 不同于之前平阳侯府的众多消息一样,众人只听个热闹和八卦,平阳侯未死的消息可以说是震惊京城,叫一众人懵逼再懵逼,雷的外焦里嫩。 也有同平阳侯府交好的人感叹,出了这么多回事,总算有一件好消息了,说是否极泰来也不为过。 因为随着这条消息传开的,更有一条爆炸性的消息——平阳侯率兵一路势如破竹,直取图尔都城,拿下了图尔王的首级! 图尔国破,人臣。 大部队还在后头,最先进京的只有平阳侯和几个将领。 可饶是如此,也足够叫众人惊诧,世家大族的,哪家没个眼线人手,南疆战场这种重中之重的地方更是不缺,可图尔国破这样的大事,却愣是无一人提前收到消息,甚至连平阳侯没死都是他进京城大家才知道的。 其间深意,细思极恐。 赵瑾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忽地问裴承允:“你先前说过,南疆交战之际,图尔后方被突袭,死伤四千余人,随后却找不出罪魁祸首何在。” 裴承允点头:“应是父亲没错。” 赵瑾有些诧异:“你早有猜测?” 裴承允难得顿了一瞬,而后开口:“不敢。” 不敢有这样的猜测。 赵瑾也沉默了。 原以为只是面圣便罢,却不想他们这一等就等到了晚间。 灯火阑珊,月上梢头,总算有了动静。 “夫人,侯爷回来了!”惜春高声通报,语气喜不自胜。 今日的平阳侯府,人人喜气洋洋。 闻言,双胞胎齐齐起身,裴羡跟上,一边往外瞧着一边有些紧张的想将自己袖上的褶皱抚平,裴欢颜慢了半拍,也忙站起身,直直盯着门口。 第124章 让她伺候男人沐浴? 赵瑾也站起身来,看向外面。 不多时,一个身影大步进来,不知是长得高大还是气势太强,在他进来的瞬间,灯火通明的屋里都瞬间一暗。 第79节 “父亲!” “父亲!” 几个孩子连忙问安,眼中带着明显的激动。 裴西岭站定,一一看过几人,眼中闪过欣慰,只是在看到最边上的裴羡时,不易察觉的一愣。 裴羡又屈膝一礼:“父亲,我是裴羡。” 裴承州忙补充:“父亲,十三年前欢颜与羡儿抱错了,羡儿才是您与母亲的亲生女儿。”话落,瞥见裴欢颜眼里的失落,他又道,“不过母亲收了欢颜做养女,您有了两个女儿呢!” 裴西岭点头:“我知道。” 南疆的消息传不回来,京城里的大小事却能传出去的,更遑论平阳侯府这波折不断的种种。 他看着裴羡片刻,终于点头道:“回来就好。” 见他没有半分异样表情,情绪也并无波动,裴羡有些失落。 大概是赵瑾和双胞胎热情而亲近的态度给了她底气,原以为父亲对她也是一样的期待,可眼下对方无波无澜的态度,就好像她的存在无足轻重一样。 不过她是个天生乐观的,只失落一瞬就想开了,到底没有感情基础,再说常年在战场上厮杀的人冷清再正常不过,等到相处日长,父亲总会喜欢她的。 裴羡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倒是裴欢颜见状,眼眸微不可查的亮了亮。 见裴承州话说完了,她上前一步,偏头笑着开口:“父亲可算回来了,母亲说您是诱敌深入假死,当然这是您不得已的计划,却叫我们哭了个伤心,几欲昏厥!” 她脸上笑着,话中却带着些亲近的埋怨。 裴西岭道:“战场瞬息万变,敌人狡猾,不得不出此下策。” 这大概是自他回来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 裴欢颜顺着娇声道:“这可是父亲不对,您得补偿!” “对,补偿!”裴承州跟着开口。 裴西岭眼眸温和了许多:“好。” 看着抿唇不语站在一旁的裴羡,赵瑾出声道:“你们几个,快别堵着路,叫你们父亲先坐下歇着。” “对对,父亲您一路奔波累了吧,快些坐下歇歇。”裴承州忙让开路。 裴西岭道:“先更衣。” 他还是一袭戎装,身上还沾着些微血迹,难为这副模样进宫建文帝也没嫌弃。 裴西岭转身去正房更衣,赵瑾想起来什么,忙快步跟上。 待见到从箱笼里拿出衣裳的惜春,她一愣,看见惜春使的眼色,才放下心。 ——论有一个靠谱的丫鬟有多么重要。 天知道自从她穿来之后,这正院就全成她的东西了。 男人的衣裳? 不存在的,占她漂亮衣裳的地儿。 裴西岭眼神扫过她们,不知是懂了还是没懂,对赵瑾微一点头,便拿着衣裳进了后头的浴池。 “夫人,您……”惜春迟疑着道。 赵瑾权当没看懂她的暗示,转身道:“我去瞧瞧孩子们。” 让她伺候男人沐浴? 开什么玩笑。 惜春无奈,只能随手指了个小厮进去,不过就在赵瑾刚出门时,小厮也一脸苦相的出来。 “夫人,侯爷……不叫奴才在那杵着……” 赵瑾点头:“无碍,你下去吧。” 她走到正厅,几个孩子正在说着战场上的那些事,她也没打扰,吩咐惜春道:“叫膳房准备膳食吧……嗯,多预备些侯爷喜欢的。” 惜春笑着应下:“夫人放心,听闻侯爷平安归来,大家伙儿心里都欢喜着呢,膳房更是早便预备着,就等传膳了。” 赵瑾点点头:“那便好。” 裴西岭动作很快,不多时就出来了。 晚膳也刚摆好,见他进来,裴承州笑着一拱手:“父亲请上座。” 这一促狭的举动叫众人都笑了起来,裴西岭眼中也染上笑意,顺着他的动作落座。 他与赵瑾坐下后,几个孩子才陆续落座。 今日的晚膳极为丰富,是堪比年夜饭的水准。 阖家团聚,人人脸上都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膳食用的欢快,气氛也毫不压抑。 宴至一半,裴承州满上酒杯,举起欲敬裴西岭:“父亲,今日——” “食不言。”裴西岭肃着脸提醒。 裴承州动作一僵,讪讪的放下酒杯。 被父亲死而复生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竟忘了往日家里最爱说教最一板一眼的是谁。 有了他打头,接下来的桌上谁都没有说话,安静的用完了一顿团圆饭。 漱口净手后,裴承州又兴冲冲的坐下:“当时战场上究竟是何情形,父亲为何要假死惑敌,您又是如何冲进图尔后方城池的,父亲快同我们说说。” 论行军打仗,他是最感兴趣的人,也是当真想要了解了解裴西岭这半年来的情况。 战场是最不讲理的地方,也是最生死莫测的地方。 平阳侯战死,这个消息早在他假死那一刻就传的人尽皆知,若这之后他但凡有丝毫闪失或是失手,当真殁于敌庭,或是……被敌人围攻抓住,那才是最要命的。 因为没有人知道他还活着。 甚至连救他都做不到。 只要一想起这个可能,裴承州就心里一紧,后怕至极。 裴西岭闻言,却并未多言:“机密要事,无可奉告。” 八个字打发。 裴承州一噎:“图尔都亡国了,这些事也不能说么?” “不能。” 倒是裴承允意识到了什么,淡声道:“二哥恐是想知晓金戈铁马之激烈交锋,不如明日问问林叔。” 他口中的林叔是裴西岭的副将,也素来是他的左右手,战场上数次交付后背的存在,他与裴西岭年纪一般大,两家的孩子也向来亲厚。 裴承州正欲点头,却听裴西岭沉声开口:“林副将没了。” 几人一愣,裴承州没回过神来:“没了……是什么意思?” 裴西岭没回答,只道:“往后不必再提他。” 这里头有事啊。 赵瑾若有所思。 裴承州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裴承允眼神制止。 倒是裴欢颜喃喃道:“那……清茹会很难过吧。” 林清茹是林副将的长女,与裴欢颜关系极好。 裴西岭顿了顿:“你得空去瞧瞧她。” “是。”裴欢颜点头。 第125章 赵永阳背后没人,就是单纯深井冰 林副将的死叫气氛沉重了些许,裴承州好不容易撇开这桩事,忽地想起了什么,对裴西岭气道:“父亲,安阳郡王府欺人太甚,还有赵永阳,明日儿子随您一同去,必要叫他瞧瞧厉害!”、 “不必,我已去过。”裴西岭道。 “父亲从宫里出来后去的?”裴承允道。 裴西岭点头。 “安阳郡王如何?” “半瘫在床。” 这也是个简单粗暴的。 裴承州皱眉:“未免太便宜他。” “自是不够。”裴西岭只说了这一句,却没再开口解释到底是怎么个不够法。 赵瑾道:“赵永阳也被打晕了,大夫正在上药,且等你外祖父外祖母回来再说。” 赵家有位族叔同赵老爷关系极好,前些日子据闻病重,赵老爷夫妻前去郊外庄子上瞧他了,明日才能赶回来。 裴承允颔首:“先前得知他欲撺掇母亲改嫁,儿子便去查了查,不过除去安阳郡王,并未发现他同旁人有过来往,安阳郡王身后也未有牵连。” 赵瑾明白了。 赵永阳背后没人,就是单纯深井冰。 安阳郡王也没人勾结,就是单纯欠抽。 聊完了正事,裴承州显然还不乐意走,想再同裴西岭说说话——诚然后者话是真的少的可怜。 不过裴承州一个人叭叭也足够热闹了。 倒是裴西岭先开口赶人:“更深露重,该安寝了。” 他话一开口,裴承州再不乐意也只能起身告退。 其余三人跟上,前前后后离开了。 这回赵瑾却有些尴尬了。 活了三十三年,她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时候。 第80节 裴西岭率先起身。 赵瑾不知道他是不是要往正房走,忙叫道:“侯爷。” 裴西岭转头看她。 赵瑾顿了半晌,才道:“你们先下去。” 惜春等人应是,缓缓退了出去,还贴心的将正厅的门关上。 裴西岭还站在原地看她,表情身形丝毫不动。 赵瑾觉着不对,便也站起身,面对他,斟酌了一下言辞,才道:“侯爷平安归来,妾身喜不自胜,只是今日风波,妾身名节已毁,不敢玷污侯爷清名,愿自请和离,全了侯爷和府里的名声。” 这是她想了一下午的办法。 原主都同平阳侯没什么感情,她就更不可能了,当个寡妇偶尔悼念一下亡夫还行,可活生生的人杵在跟前,还是个男人,还是个她名义上的、更也许还要过夫妻生活的夫君。 赵瑾觉得自己可能会看着生气。 更没法接受这样被掣肘的生活。 头顶一座大山,哪有自己当家做主爽快。 虽然这样对几个孩子打击会大,赵瑾也固然对他们有感情,可她并不愿意为了孩子委屈自己。 以平阳侯的能耐和功绩,和离的影响对几个孩子并不十分大,所以她觉得自己还是离开的好。 安阳郡王倒是给了她一个好借口。 说完,她抬头看向裴西岭,却被后者漆黑如墨的眼眸看的一怔。 赵瑾不知他在看什么,却还是直视着他,表明自己坚定的态度。 许久之后,她才听到裴西岭低沉有力的声音:“若为名节,夫人不必纠结于此,我相信夫人,也自会查清楚,更不是注重名声大过至亲的人,夫人可安枕无忧。” 这声“至亲”倒是承认的爽快。 赵瑾道:“侯爷不介意,我却不能心安理得,若不然有何颜面见公公婆母,见裴氏列祖列宗,便请侯爷允了我,一纸和离,两相安好。” 裴西岭神色未动:“夫人一时想茬,今日权当你我从未有此失言,夜深了,夫人早些安寝。” 说完,他利落转身,打开门离开了。 赵瑾皱眉看着他的背影,也没再说什么。 她本也没想过一回便成。 这半年她将自己的深情名声刷的满京皆知,养儿育女更是没有二话,平阳侯在外征战,回来就将发妻赶出去——即便是和离,对平阳侯的名声也会有些负面影响。 他带着显著军功回来,多的是眼热的人,更有一个不知想法的建文帝,若以此做文章,麻烦不会小。 平阳侯是武将不假,却并非无脑。 相反还精明得很。 若说他一身武力与军事天赋是遗传给了裴承州,那裴承允身上则将他的谨慎精明像了个十成十。 裴羡也随了爹,是个细心聪颖的姑娘。 至于裴承志……也不知道他到底遗传了个啥。 聪明是有,但不多,只有个过目不忘能打。 他遗传了,又好像没遗传。 想到这里,赵瑾忽然一愣。 一整个晚上……好像都没听裴西岭提起过裴承志。 据她的记忆来看,裴西岭对这个长子可谓是寄予厚望,更重视至极,平日里连裴承志的衣食住行都是从前院出,而非后院赵瑾管。 若说感情,只怕对裴承志也是最深的。 那问题来了。 裴西岭对双胞胎尚且都老怀欣慰,连看着他们的眼神都温和得多,那对于最为重视,且感情最深的裴承志呢? 裴西岭就是裴承志最大的靠山。 绝口不提并不代表不在意,可能恰恰相反——那或许是在意太过。 知道裴西岭没死,裴承志必然要回来闹的,若他松口叫裴承志回来…… 顺着这条线细想下去,赵瑾一个激灵。 乖乖,快逃!! 平阳侯府离乌烟瘴气不远了。 她一脸恍惚的走出正厅,叫她欣慰的是裴西岭并没有选择正房住,而是进了偏房。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回前院,但赵瑾也懒得管了。 天大地大没有睡觉重要。 翌日,她是被外头的兵器交撞声吵醒的。 一脸懵的醒来,再听到外头乒乒乓乓不知道在做什么,吵的比鬼叫还响,她起床气瞬间上来:“谁在外头做什么,大清早的不叫人安宁——” “夫人是侯爷,是侯爷!”惜春忙上前小声开口,“是侯爷在练功。” 赵瑾一怔,昏沉的脑袋总算想起来——她那战死沙场的夫君好像又活着回来了。 想明白后,她瞬间更气了。 活着回来就活着回来,做什么吵人睡觉,一大早的也叫人没个清净,夭寿啊!! 他活着回来就是折磨她的么?!! 第126章 大公子在外求见 不知是外头的人听到了赵瑾的抱怨,还是刚好练完了功,好在动静很快就消失了。 赵瑾揉了揉额头,起身先洗漱更衣了。 等到收拾妥当,也还没到她往日起床的时辰。 昨日晚间她本就睡的比较晚,早起更叫她头混混沌沌,有些难受,在早膳摆上来前,她只撑着头坐在桌旁假寐。 片刻后,裴西岭也进来走到她另一边坐下。 忽然闻到一阵沐浴后的水汽和她研制出的洗发乳的淡香,赵瑾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裴西岭偏头问她:“夫人没睡好?” 赵瑾眼神更怨念。 我睡没睡好,你心里没点数么。 “尚可,侯爷昨夜睡的可好?” 裴西岭点点头:“沙场多变,只在家中尚能得一分安心。” 想到眼前的人也是保家卫国浴血奋战过的将帅,赵瑾眼神缓和了很多。 裴西岭话不多,赵瑾和他更没什么共同语言,两人便只默默坐着,不发一言。 好在几个孩子先后来请安了,气氛才缓解了许多。 双胞胎今日也来了正院。 赵瑾问:“时间可来得及,别耽误了出门的时辰。” 裴承州道:“母亲放心,儿子算了时间的,父亲回来第一日,咱们一家人自是要一同用个团圆饭的。” “上午是周太傅的课,没人敢误了时辰。”裴承允也道。 裴西岭皱起眉头:“无论是哪位太傅的课,都不应误了时辰,尊师重道才是君子所为。” 裴承允立即应下:“儿子失言,必谨遵父亲教诲。” 裴西岭严肃点头:“你平日最是守礼,无论功课亦或处事都万不可懈怠,还有州哥儿,这半年你们做的很好,却该戒骄戒躁,免去浮心,今日面圣后我会拜访太傅,若你们功课不妥,此后半月内务必补回来!” 裴承州脸绿了绿,不过好在平日有裴承允看着,他功课不说多出色,至少没拖了后腿。 果然父亲回来,以后的安宁日子就更少了。 他心有戚戚。 说完了两个儿子,裴西岭又将矛头转向了俩闺女:“还有你们,读书于男子是科举入仕,于你们也并非无用,若得空便多读书练琴,琴棋书画都要精而又精才是。” 从这番话里也能看出他的基本三观了。 对儿子要求极高,怎么好怎么来,而对于女儿就宽松得多,读书不求甚解,甚至只要基本通诗书即可,反而更重琴棋书画这些为姑娘家加分的文雅之物。 标准的古代男人想法。 裴欢颜歪头道:“父亲放心便是,我与姐姐都在认真读书呢,姐姐平日更是勤奋得紧,短短一段时日就已经读完了千字文和声律启蒙,很厉害呢。” 都是开蒙书籍,隔壁周太傅家八岁的小孙子都能倒背如流了。 裴羡依旧面带笑意:“从前没机会读书,开蒙晚了些,倒叫妹妹瞧了笑话。” 提起从前,裴欢颜脸上一僵,不自然地笑了笑:“哪有,姐姐天资聪颖,连先生都赞不绝口,倒是我还要再多努力。” 裴羡微微一笑。 裴西岭不知有没有听出两人的言外之意,只道:“有刻苦求学的精神自然是好,女子有才也是德。” 话落,他看着裴羡,似乎想再说什么,可不知为何,顿了顿还是没开口。 裴羡笑意不变,转头同裴承州聊了起来。 不多时早膳上来,一家人陆续落座,静悄悄用膳。 正在赵瑾想着一会儿找个机会将裴承志干的畜生事全抖露出来,探探裴西岭的口风,裴承志就不甘寂寞的上门了。 彼时早膳刚用到一半。 “禀侯爷、夫人,大公子在外求见,言得知侯爷平安归来,心中甚念,便携妻带子来给侯爷磕个头。” 闻言,本就安静的屋内更寂静了。 裴承州低低讽刺:“未过三书六聘、父母之言的妻,和孝期行欢、尚未出世的子?” 第81节 中肯的,一针见血的。 裴羡难得也说了句奚落话:“大哥情深似海,言出必践,他说是妻子,那怎么能算不是呢?” “痴男怨女?不要脸!”裴欢颜悄悄翻了个白眼。 赵瑾看向裴西岭,后者却表情未变,只扫了说话的三人一眼,重复:“食不言。” 说完,他领头继续用起了早膳,平静的好像方才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其余人也不多话了,跟着一块默默用膳。 一顿诡异而安静的早膳用完,裴西岭漱口过后,终于开口:“叫他进来。” ??? ——今天能进门,明天就能登堂入室,后天就敢蹬鼻子上脸。 不会吧不会吧。 就叫那破玩意儿罚了会儿站就揭过不提了? 那可是差点掀了你棺材板儿的逆子啊你就这点脾气?! 宁可是铁骨铮铮的平阳侯啊!! 大概是赵瑾不可思议的眼神太过明显,裴西岭转过身问她:“夫人可有话说?” 赵瑾含蓄开口:“侯爷刚回来,大抵不知这不孝子做了何种畜生事……”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我知道。”他看了一眼赵瑾,道,“夫人放心,我心中有数。” 不是你真有数吗?! 你确定不听我再黑黑那玩意儿?! 赵瑾表情有些龟裂。 倒是裴承州气道:“父亲既知道,还叫那狼心狗肺的畜生进门做什么,平白脏了我们的地儿,父亲莫不是还想叫白眼狼回来不成?!” 裴西岭眼神冷了一瞬:“指责旁人之前,先瞧瞧自己的态度。” 无论如何,那都不是一个儿子该对父亲的说的话,指责意味太明显。 裴承州咬着牙,恭敬行礼告罪:“儿子无状,请父亲责罚。” 裴承允也跟着开口:“二哥一时失言,还望父亲莫要放在心上,儿子此后必同二哥——” “做错无罚,指望旁人心软,这便是你的处世之道?”裴西岭打断他的话,“原以为你长进许多,却不想竟还是不中用!” 裴承允顿了一下:“儿子知错,愿遵父亲责罚。” 这半年被赵瑾随性的态度所感染,叫他心下也有了些言错既改的侥幸,却险些忘了父亲的说一不二。 在记忆里找了找以前裴西岭所谓的“责罚”,赵瑾眼角一抽,忙上前一步,在他开口前说道:“外头的人等的够久了,侯爷不如先去瞧瞧吧。” 好家伙,不愧是武将,养儿子就是糙,军棍抄书罚跪是样样不缺啊,可说错一句话的事,实在不至于叫孩子挨打。 裴西岭看了她一眼,眼神深沉情绪不明,不过到底没再说什么,对她一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第127章 半年之前,你可知我未死? 裴承州当即松了一大口气:“大半年未见,父亲威势愈发强了。” 裴承允淡淡看了他一眼:“既明晓,往后说话便注意些。” 裴承州挠了挠头:“我方才就是不服气嘛,以后便知道了,父亲可不是母亲,那是说错就罚的……” 最后两句话他是嘟囔着说出来的。 连大声都不敢。 赵瑾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心里又何尝不这样想。 头上压了一座山的感觉不过如此,她没指望挑战古代男权,在这平阳侯府,女主人说是尊荣,却不过也是男主人的附庸,正如方才一般,裴西岭一句话,她只能绕着弯子劝说,连硬刚的底气和实力都没有。 若以后日日如此…… 她皱起眉头。 和离是一定要和离的,最好也要趁着机会快些发展自己的势力才好,否则离了平阳侯府的庇护,她一个三品文官的女儿,只怕不会比寡妇的日子好到哪去。 想到这里,她看了看四个孩子。 还是找机会也同他们说说清楚吧,父母要离婚,孩子也有知情权。 赵瑾顿了片刻,道:“我一同去瞧瞧。” 眼下还是得先去看看情况。 看裴承志那玩意儿是不是真有机会回来了。 “儿子陪母亲去。”裴承允扶着她道。 “儿子也去。”裴承州跟上。 裴羡和裴欢颜也不甘落后。 看来大家都很好奇。 赵瑾点点头,几人便一同往正厅去了。 此时,裴承志扶着肚子愈发大的白瑶青进了侯府,他们两人从穿着到气色都算不得好,尤其是白瑶青,不知是因为怀孕还是小容的阴影还在,她整个人看不出一点孕妇的臃肿,脸色极差,眼下也泛着淡淡的乌青。 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致,裴承志心中诡异的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时隔半年,回回上门只能止步正门外,今日他总算再次踏入了这个地方。 父亲待他到底与旁人不同。 想到这里,他自得更甚。 白瑶青也是头一回进侯府,看着周围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她眼中闪过惊叹和羡意,原以为外头的宅子已经很是奢华了,却不想真正的侯府竟富贵更甚。 这样一对比,从前的宅子瞬间入不了她的眼,她也总算明白从前裴承志对那宅子的嫌弃从何而来。 正如他前日教过她的一首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见过盛景如斯,旁的地方要如何入眼。 更遑论他们如今那转个身都困难的小院子。 同样出身侯府,却为何如何不公。 想罢,她眼神闪了闪,转头对裴承志道:“侯府景致竟这样好,怪道承志哥哥时常念着。” 裴承志一顿:“我念着的是府中的父亲和我往日的时光,并非这腻味的地方。” 白瑶青笑了笑:“倒也是,承志哥哥自幼长于侯府,想来是见惯了的,倒是我头一回见这样漂亮的宅子,一时竟有些迷了眼,连着精神都好了许多。” “当真?”裴承志忙上下打量她几眼,“你这段时日身子实在太差,先前想了那许多法子都不能叫你展颜,倒是今日阴差阳错,你若喜欢这里,稍后我回了父亲,我们搬回来住便罢,侯府嬷嬷多,也能多调理调理你的身子。” 白瑶青眼睛一亮,继而又犹豫道:“可是夫人她……” “这侯府是父亲做主,何时轮到旁人置喙?”裴承志皱眉开口,“你且放心,父亲最是看重我,只要他发话,数满侯府,无人敢与你为难!” 他说的笃定,显然前十六年裴西岭的看重和偏爱给了他很大的自信和底气。 白瑶青的眼睛也渐渐亮了起来。 她再次看向侯府的眼神,就多了一股子看向所有物的满意和微不可查的挑剔。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正厅外。 正巧遇上了侧方大步走来的裴西岭。 “父亲!”裴承志眼睛一亮,忙高声叫他。 至亲死而复生的惊喜,这半年来的种种委屈,以及在外收到的诸多不公与磨难,在见到裴西岭的那一刻齐齐涌上心头,叫他红了眼眶。 人总是容易在最亲近的人面前示弱委屈。 对于裴承志来说,裴西岭就是他生命中除去白瑶青之外最为亲近的存在,更是可以毫无顾忌诉诸委屈的长辈。 十六年的感情到底不是作假。 裴西岭表情却丝毫未动,而是问他:“你方才说什么?” 本激动于父子重逢的裴承志一怔,一时有些想不起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父亲您关心这些小事做什么,咱们父子重逢,合该好生说说话,您怎么就叫下人将我们带来正厅了,这是会客的地方,却是平白生分了……” 他颇有些抱怨的说了几句,见裴西岭未接话,心下隐隐有些不对劲。 以为他还在介意自己孝期生子的事,他忙扶着白瑶青道:“父亲,这是瑶青,您的长媳,她腹中的是您长孙和长孙女,父亲平安回来,第三代也即将出世,正是双喜临门啊,瑶青,快拜见父亲。” 白瑶青忙有些艰难的福身行礼:“瑶青见过父亲。” 裴西岭神色未动,却偏过身,避开了这个礼。 “父亲?”裴承志一愣,“您可是还在介怀儿子孝期有子一事?儿子可以解释,您——” “半年之前,你可知我未死?”裴西岭打断他的话。 “儿子不知。” “你与此女,行欢属实?” 这问题有些羞耻,裴承志忍着发热的耳根答了:“……是,属实,不过——” “此女有孕,你宁背不孝名,也执意留下孩子,属实?” 裴承志有些慌:“……属实,但是——” “那便够了。” ……够了? 什么够了? 裴承志一脸懵逼。 裴西岭伸出手,一根军棍立刻被恭敬放在他手中。 裴承志意识到了什么,后退了一步:“父、父亲,儿子啊啊啊——”话没说完就陡然变了调。 棍子结结实实打在他手臂上。 第82节 疼得厉害的裴承志下意识松开了白瑶青,一旁的丫鬟眼疾手快接住大肚子的孕妇,安静扶着她退去一旁,围观院中央被翻来覆去、打的毫无反击之力、只能惨痛嚎叫的裴承志。 第128章 明日请族老上门,除族 赵瑾和几个孩子来到正厅外就看见了这样一副景象。 裴承志被亲爹拿着手臂粗的棍子打的满院翻滚嚎叫,如同过年待宰的猪一般发出绝望而无助的挣扎。 终于在百难之中,他寻着空档艰难而又迅速的爬了起来,想要逃开棍棒教育,却在起身的下一瞬就被一脚踹上腰子,狼狈的扑倒在地,还没等喘息一口气,如同铁棒的棍子就又落在了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啊啊——” 他面目扭曲,疼的没了多余的心思,只想避开这好似奔着打死他劲头来的棍子。 裴西岭面无表情,棍子却一下接一下的落在他身上,连喘息的空档都少得可怜。 而院子角落,白瑶青小脸惨白的抱着肚子,站立不稳的半倒在丫鬟身上,摇摇欲坠而弱小无助。 赵瑾挑了挑眉。 看来是她误会裴西岭了。 就说嘛,趁着自己死了就胡作非为的逆子,怎么可能轻飘飘放过,没脾气才不正常。 “打得好!”裴承州两眼放光,双手握拳暗暗打气。 裴羡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小声些。 万一惊扰到父亲,他不继续揍了可怎么好。 裴西岭不愧是武将,就算刚从战场上回来还经历了长途跋涉,身体也倍儿棒,揍完人神采奕奕,都不带大喘气的。 反倒是裴承志似乎奄奄一息,如同死狗一般倒在地上,面容憔悴又狼狈,薄衫上更已经隐隐透出了血迹。 裴西岭扔了棍子,盯着他道:“侯府是我做主不假,看重你之言,却无从说起。” 裴承志趴在地上,被冷汗浸湿的眼睛动了动,足足顿了半晌才想起来,这是自己方才同白瑶青说的最后一句话。 大抵因为身上太疼,他脑子钝的很,一时间竟说不出什么。 裴西岭继续道:“我教你十六年孝悌忠信,你终究有负我望,这是你劣根依存,非我教养之过,既已断了亲缘,便权当如此,今日我亲自罚你一回,只为你不孝生父,枉为人子,此后你我父子缘尽,你也不再是裴氏后人!” 裴承志睁大眼睛,任额间冷汗尽数浸入其中,酸涩再甚也没有理会:“父亲……” 许是喊叫太过,他声音尚带一丝沙哑,更多是不可置信。 “父亲,我是承志啊,我才是您最看重最喜欢的儿子啊,便是有错,难、难道连改过的机会都不给我吗……”他赤红着眼眶,不甘更甚。 赵瑾说断绝关系,他怒火多过伤心,甚至心里隐隐还有股没来由的自信——他迟早还会回来。 可裴西岭不同,人生中的前十六年,他给了他无人可及的偏爱和重视,他也从来都是他的第一选择。 即便方才挨了打,他也并未有多恐慌,因为他知道责罚过后,这一茬就会揭过,他依然还会是父亲最看重的长子,回到侯府指日可待,说不得世子之位都有可能夺回来。 可如今亲耳听见自己被放弃,他心中除去伤心与难以置信,更掺杂着一丝灭顶的惧意。 因为他明白裴西岭的言出必行。 他说父子缘尽,那他便再没了机会,此后的平阳侯府,当真要与他毫不相干了。 余光瞥见站在不远处的双胞胎,他心中猛然激起一股极重的戾气,眼中隐隐藏了三分恶意与怨毒:“父亲三个儿子,却只我天资最高,父亲放弃了我,莫不是要扶这两个废物上位?我裴氏百年积累,却在他们手上断送,父亲可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听到他这轻蔑至极的话,赵瑾咬了咬牙。 裴西岭比她更快怼了回去:“天资固然重要,品性却更可贵,人非圣贤,有错当改,可有些过错却并非改过就能一笔勾销,也并非改过就不会再犯。” 这话就差明着说他觉得裴承志这辈子就是个娶了媳妇忘了爹娘的不孝逆子了。 裴承志撑在地上的双手猛然收紧。 “我从前多次教过你戒骄戒躁,莫要恃才傲物,原是这点你也没听进去。”裴西岭看着他道,“不要小瞧任何人,也不要觉得普天之下只你才高,须知人外有人,多的是你望尘莫及的存在。” “望尘莫及?他们?”裴承志鼻青脸肿,却还是勉力一笑,表达自己的轻蔑。 裴西岭面无表情:“这是我教你的最后一课,听与不听都在你。” 说完,他对一旁的管家道:“明日请族老上门,除族。” 轻飘飘两个字,却叫裴承志气力尽失。 他不甘道:“父亲!我不服……”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裴西岭沉沉看着他,继而便转过身,“将他扔出去!” “是!” 府卫们早便候着了,闻言忙就要抬着裴承志离开。 “慢着——” 一直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白瑶青终于待不住了,强忍着惧意上前:“父亲……” 她刚叫了一句,便不得不在裴西岭威压十足的眼神下换过称呼:“侯爷,您是大齐的英雄不假,是无可辩驳的将军更不必说,可您手底下的兵如何能与亲子相提并论,便是承志哥哥有错——” “兵将也是爹生娘养,凭何不能与我亲子相提并论!”裴西岭冷声打断她,“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我手底下的兵如此,对亲子亦然!” 错就是错,没有凭着那点血脉叫旁人宽容让步的道理。 白瑶青脸更白了些,却还是不死心道:“可承志哥哥是无心之失,侯爷您也并没有死,我们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为什么一定要判我们死刑不可?” “伤害未有,品行却显。”裴西岭不欲与她多说,只淡淡八个字表明态度。 府卫们见状也明白了,遂快步抬着裴承志消失在院中。 白瑶青还不死心,分明前一瞬还在做着入主侯府的美梦,下一瞬却告诉她这只能是个梦,眼前这泼天富贵与她彻底无关,从天堂到地狱不过如此,她也不想再回到那个窄小破旧的小院子。 分明……她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 “侯爷,无论如何,承志哥哥都是您培养多年的儿子啊,您当真忍心赶他出门,叫他受苦吗……” 尝遍百态,会有进益也未可知。 裴西岭心中这样想着,却再没回答,而是转身准备离开,却正与裴承州四目相对。 裴承州有些尴尬,又有些脸红:“是儿子误会父亲了,儿子知错。” 这回他的语气诚恳至极。 裴西岭不置可否:“多听多看,多长脑子。” 裴承州憋屈应是。 裴西岭正欲离开,却在扫过裴欢颜时顿住:“颜儿有事?” 第129章 你的福气竟在后头 他这一出声才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到了裴欢颜身上,后者身形一顿,不太好的脸色叫所有人都看了个清楚。 面对裴西岭,她神色比之昨日似乎更谨慎,说话也小心翼翼了许多:“回父亲的话,颜儿没事的,就是方才……有些吓着了。”话说完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忙又找补,“这是大哥的错,父亲罚他是应该的,我、我回去歇息歇息就好了。” 裴西岭又看她一眼,似乎在确认,片刻后才点点头,同赵瑾说了声便回去更衣,准备进宫面圣了。 他离开后,裴欢颜才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裴承州疑惑道:“你怕什么,大哥那是他活该,父亲又不会揍你。” 从小到大,父亲对她再宽容不过了好吧。 裴欢颜不自然的笑了笑。 赵瑾道:“不舒服便回去歇着吧。” 裴欢颜轻声应了是。 她道了告退,转身便准备离开,却意外看见白瑶青还站在原地,死死看着她与裴羡。 这个眼神……她先前在甄小妹身上见过。 若非眼下没有心情,她高低要对她炫耀一二。 她败兴极了,转身便带着丫鬟离开。 这边白瑶青被丫鬟强行拽走,双胞胎也出门去上书房了。 裴羡扶着赵瑾往正院走:“母亲,欢颜妹妹……这是怎么了?” 她明明也不待见裴承志,怎得见他挨打,反倒给自己吓到了。 赵瑾道:“你父亲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她大抵是怕自己先前做的事被你父亲知道吧。” 隐瞒裴羡的存在,对裴承志两人施以援手,推伤赵瑾。 无论哪一桩事,在裴西岭那里都是不能轻易过得去的。 想来她是看见裴承志挨打,联想到自己了。 她本就因为自己并非亲生而惶恐,眼下大抵是怕裴西岭也将她送走吧。 裴羡明白过来,点点头:“原是这样,不过我瞧着父亲对欢颜妹妹颇为亲近宠爱,欢颜妹妹杞人忧天也未可知。” 赵瑾拍拍她的手:“你父亲对欢颜固然有感情,对你也并非无视,感情都是慢慢处出来的。” 裴西岭那样冷清的性子,一看就是个慢热的。 裴羡心思敏感,难免会因为他的冷淡有些难受。 裴羡笑了笑:“母亲放心,我晓得了。” 现在的生活她已经很满意了,她也会努力过好每一天。 回了正院后不久,赵老爷夫妻就来了,两人俱是一副神色激动的模样。 “女婿呢,他真的活着回来了?!”赵老爷一改往日的严肃形象,亮着双眼一进门就问她。 赵夫人没说话,却也是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 见他们这模样,赵瑾也笑了笑:“是,他活着回来了,他方才进宫面圣去了,稍后大抵就会回来。” “好,好,好。”赵老爷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连声道好。 赵夫人坐在她身边,笑容满面的开口:“原还在担心你孤身一人支撑门户该如何艰难,如今却是好,你的福气竟在后头。” “正是如此。”赵老爷也笑着开口,“瑾姐儿素来就是个有福气的。” 第83节 “总算你会说话。”赵夫人笑瞥他一眼。 见两位老人这样高兴,赵瑾笑着的同时,心里却渐渐沉重起来。 若是知道她要和离,还不知这二位要如何指着她脑袋说教了。 裴羡笑挽着赵夫人的手:“便是父亲回来,外祖母还是要关心母亲呀,任谁顶着天儿,您可都放不下母亲呢。” 赵夫人无奈点了她额头一下:“真是天生的小冤家!” 正如裴羡说的,裴西岭回来她只为闺女有人护着高兴,可要说完全放心那是不可能的。 这冷冰冰比木头桩子都直愣的女婿也就只那点顶立门户的本事能凑合用了,那不解风情的劲儿,她还怕闺女受冷落委屈呢。 祖孙三代说笑一会儿,赵夫人才脸色沉沉的提起赵永阳:“那个畜生呢?” “在前院养着,昨儿我下手重了些。”赵瑾道。 “打得好!”赵老爷一拍桌子,“回去我非请家法不可,小小年纪不学好,礼义廉耻不学,卖亲求荣倒参了个通透,圣贤书竟也不能叫他明晓半分为人之道,凭白辱了畜生!” 赵老爷素来虽然严肃,却从未这样疾言厉色,怒不可遏。 看得出来赵永阳是真戳到他肺管子了。 侄子给姑母找亲事,离谱程度也足够炸裂了。 赵夫人脸色阴沉:“孩子蠢笨恶毒,回炉重造就是了。” 赵瑾还挺好奇是怎么个回炉重造法,不过赵夫人没有为她解惑的意思。 二老拒绝了赵瑾留饭的提议,略坐了坐就带着半瘫的赵永阳回了赵府。 想来大侄子的日子会很好过。 看着三人或站或躺的背影,赵瑾意满离。 今日外头也并不安宁,或者可以说是传言沸腾。 先有赵永阳与安阳郡王作死被赵瑾当街锤——虽然只锤到了屈管家,可后头倒是被裴西岭补上了,夫妻俩不必分太清,而赵瑾一直费心维持的宽厚慈悲形象也成功添了一条凶悍泼辣,叫京中人不明觉厉。 后有裴西岭活生生回来,还极其争气的带着图尔一起回来——字面意思的带,如今没有图尔国,留下的只有大齐版图上新来的图尔郡。 无论哪一条,都是相当能叫人虎躯一震的消息。 不到一日功夫,各种流言就甚嚣尘上,不过无一例外,平阳侯府得到的都是正面影响。 赵瑾也没闲着,仅仅一夜时间,各种帖子如花般飘到她案头,赏花的,娶亲的,生子的,生辰宴的,叫人目不暇接。 没了寡居的困扰,除了原有的应酬,还有各方势力或示好或试探的帖子。 牵涉到前朝局势,赵瑾没急着回话,想着等裴西岭回来商量商量,她也好有个底,虽然抱着和离的心思,可只要一日挂着平阳侯夫人的名头,这些东西她就得顾及着。 不过没多久她就不用纠结了。 ——南疆大胜而归,建文帝下令不日举办接风宴,犒赏三军。 第130章 一别半年,夫人似与从前不同 南疆一战赢的太漂亮,建文帝高兴无可厚非,便是大齐百姓们也个个与有荣焉。 有功之臣厚赏再正常不过。 庆功宴就定在三日后。 在这之前,赵瑾倒是有理由打发那成堆的帖子了。 不过这也并没有浇灭外面人的热情,见约不到赵瑾,有不少人想起前些日子她在胭脂铺子上的那些东西,当下就跑去铺子里要买,便是面膜面霜都没上新,其余的也售了不少出去。 与此同时,先前第一批买了面膜面霜等物的回馈也出来了。 不少人的肤色的确白了些,连肌肤也滑嫩了不少,虽不似周六姑娘那样夸张,不过确是有效果的。 只是有些人天生肤质好或是皮肤白皙,相对来说效果就不会那样明显,不过只明显有改善这点,就足够叫这些女人们趋之若鹜了。 尤其是赵瑾先前特制成的身体乳,更是众人首选,连宫里都有不少派人出来买的。 裴西岭的风头再加上赵瑾自制的这些风靡京城的东西,成功叫她自己也成功成为了话题中心人物。 再不复从前旁人提起她时那不屑鄙夷的语气。 自身努力加持,再有裴西岭的光环笼罩,如今的赵瑾在京城各个圈子里名声竟都不错。 男人们钦佩于她痴心不改的深情,女人们则更喜欢她如今不冒头不作妖,还做出这许多造福姐妹们的化妆品,多数都对她不自觉间多了几分好感。 赵瑾在关注完面膜这些的使用效果,确认亲测的那群有效果后,就没再管了,只将批生产的任务交给了惜春。 产地也不必放在侯府,而是在离京城不远的一个庄子里,她刻意选的自己嫁妆里的庄子,也是为了便于日后和离分割财产。 惜春听完她的吩咐,点头应下:“奴婢明白了,这便去准备,夫人放心,绝不会叫秘方泄露。” 赵瑾道:“谨慎些便是,不必草木皆兵。” 她特意将每个步骤分化过,更分管了好几个小队,秘方泄露的可能性很低。 “是。” 惜春转身离开后,赵瑾坐在软塌上发了好一会儿呆,这才问道:“侯爷回来没有?” 惜夏道:“侯爷方才刚回来,正在前院书房。” 赵瑾点头:“请他过来一趟吧。” “是。” 裴西岭来的很快。 “夫人找我?” 赵瑾点点头,看着惜夏给他上了茶,带着一众人退下后,这才说起正事:“自半年前死讯传来之后,侯府飘摇,风波不断,侯爷应是听到些流言的。” 裴西岭点头:“大抵知晓。” 赵瑾也没废话,直接将自己准备好的资料递给了他。 从开始之初裴承志的流言推动,到后来双胞胎遇刺,裴承州受伤的幕后之人,还有裴羡当初被刻意抱错却难查真相,她都列的清清楚楚,连甄大壮夫妻上门闹事那回顺着查到秦王的事也写上了。 她想的也很简单,和离可以慢慢来,可这些凭她的能力难以查到的东西,自然该交给有这个能力去查的人。 闲是不可能闲着的。 裴西岭看的也很细致。 短短三页纸,他看了将近一刻钟才抬起头来:“我会查实真相。” 赵瑾顿了一瞬:“查实之后,又该如何?”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裴西岭言简意赅。 看来这位不是愚忠的人。 赵瑾点了点头。 那她就放心了。 这几桩事的幕后黑手,不说百分百,最少有八成可能就是建文帝那个狗皇帝,若裴西岭还坚持什么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那平阳侯府就可以全家喜提团狱套餐,一起翘辫子了。 总算他没愚忠到家。 说完了正事,她又旧事重提:“和离的事,希望侯爷能再考虑,你我和平分离,在外我不会说任何是非,也不怨怪侯爷,这份和离书,还请侯爷签字。” 说着,她又拿出一页纸,递到裴西岭面前。 裴西岭并没有接,只是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又抬起头,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一别半年,夫人似与从前不同。” 赵瑾动作一顿,偏过头正好撞进裴西岭意味深长的眼神中。 终于来了。 比之原主的言行处事,她这半年来的行为说是性情大变都不为过。 对旁人尚还能用突逢巨变难以承受来解释,可对裴西岭…… 这个男人太精明,眼睛也太毒。 那日他乍然出现,赵瑾太过惊讶,落差感也大极了,实在演不出看见爱人死而复生的喜悦和欢喜,僵硬和懵逼反倒露了个十成十。 这样的反应,但凡裴西岭不是瞎子,都不会看不到,随着这几日观察,只怕他心中早有怀疑,赵瑾也能感觉到他偶尔看向自己时打量的眼神。 毕竟这位只是看着傻大个,实际可一点不傻,相反还极其谨慎。 今日他会有此一问,赵瑾也不算意外。 不过想在他面前演因为挚爱离世而性情大变的戏码,实在不算靠谱。 再说原主和裴西岭这俩貌合神离的夫妻关系也就骗骗外人,内里实际如何裴西岭这个正主再清楚不过。 要说换作原主会真心实意为他哭丧,别说裴西岭,赵瑾自己都不信。 所以这个借口…… 裴西岭正不错眼的盯着赵瑾,却见面前的人渐渐红了眼眶,眼泪也迅速蓄满,却尚未落下,而是积在眼眶中,衬的她眼睛亮光闪闪。 他皱起眉头:“你……” “侯爷此言,意欲何为?”赵瑾红着眼眶,直直迎上他的目光。 裴西岭眉头未松:“只是随口一说,夫人若不喜,我不说便是。” 你是不说,但你长着手会查个底朝天。 赵瑾扯了扯唇角:“我性情大变,许是被孤魂野鬼附了身也未可知。” “我不是这个意思。”裴西岭道。 “无怪侯爷这样想,便是换作任何一个人,只怕心里都要犯嘀咕。”赵瑾道,“外头那些所谓我痴情侯爷,忠贞不改的传言,想来侯爷是听到了的。” 裴西岭缓缓点头。 第131章 呸,下头男! “莫说侯爷不信,我自己也不信。”赵瑾又笑了一下,眼眶却依旧泛红还蓄着泪,“我同侯爷夫妻十七年,最多算个相敬如宾,若说情根深种,同生共死,这的确说笑。情爱与习惯不能混为一谈,却实在难以分辨,至少……我是难辨自己心意的。” “我势利虚荣,钻营弄巧不假,却并非无心,突逢巨变的无措与枕边人战死沙场再不能见的难受相互混杂,叫我自己也无从分辨。”她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不是我,不会理解乍逢巨变危机四伏,而我却势单力薄毫无反击之力的无助,怀疑也是正常。” 第84节 以裴西岭所处的位置和职位的敏感性,路边经过条狗都得探查一二,更别说他大后方的枕边人,他孩子们的生母。 赵瑾也懒得演什么情深义重,索性坦然承认。 虽然理论上来说好像的确是孤魂野鬼附了身,不过他裴西岭又不是高僧道士,轻易也想不到这上头来。 她便承认,她就是突然死了丈夫不习惯,忽然觉醒母性,忽然有了脑子和危机感。 人么,不逼一把,谁知道极限和潜力在哪。 裴西岭偏过眼神,不知在想什么。 赵瑾亲手写的和离书倒是被晾在一旁,从头到尾都没搭理。 心里估摸着时间酝酿够了,赵瑾缓缓起身,眼泪还敬业的留在泛红的眼眶里,倔强而又楚楚可怜:“侯爷既不信我,不如便应了和离来的利落,我也不愿成日操持家宅,却反被冠上细作名头!” 说罢,她转身欲离开,未曾想手腕却被紧紧抓住。 她微微皱眉,刚转过身就被一股大力反推过来,抵在桌边。 瞬息之间,她正与裴西岭四目相对,身体紧贴,彼此间呼吸可闻。 她猛然瞪大眼睛,下意识就要推开他,未想面前的人却纹丝不动。 “你做什么?!” 裴西岭箍着她的腰又紧了些,面容凑的更近,近乎抵着鼻尖:“我与夫人情深意笃,无可比拟,和离之言,望夫人日后莫再提起。” 赵瑾这回眼眶是真红了——气的。 没见过这样的耍流氓。 去你丫的情深意笃!! 去死啊啊啊啊啊!!! 男女力气本就差异甚大,裴西岭更还是武将出身,赵瑾挣扎半天,只挣扎了个寂寞。 她所熟知的那些格斗技巧在裴西岭这里全都是无用功。 她越是挣扎,裴西岭就越是抱的紧,双手双脚齐齐被箍住,轻易动弹不得,还反倒因为这点挣扎将两人衣裳都弄的凌乱不少,她发间的玉簪也不慎滑落,半边发丝落下,更有几丝落在了她眼前。 裴西岭一手箍住她,一手抬起,想要拂去这几缕发丝。 赵瑾抬起头怒瞪着他,蓄在眼眶里的眼泪也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裴西岭一怔,下意识松开了手。 双手一得到自由,赵瑾立刻给了他一巴掌,扇的他偏过头去。 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意识到了自己行为有过,裴西岭没有躲闪,在赵瑾扇完后才退后两步,保持安全距离。 “今日是我孟浪,夫人莫怪,天色不早了,夫人早些安寝。”裴西岭朝她点了点头,脸色极其淡定。 说完他理了理衣裳,转身便离开了。 赵瑾眼睛冒火的看着他的背影,胸口怒气翻涌,她缓了一口气,片刻后才冷静下来,眼睛虽还红着,却到底冷静了下来,想着裴西岭方才这一手的目的。 裴西岭不是重色之人,夫妻间更少有温情。 方才…… 她皱起眉头,又舒了口气,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 方才若非这几滴生理泪水,还不知道要怎么样。 她可不是被轻薄一下就气哭的人。 她挥退了想要进来的惜夏等人,自己走到梳妆台前慢慢梳理自己凌乱的衣裳和头发。 忽地,她动作顿住。 少顷,她缓缓靠近铜镜,微微偏过头,左边锁骨下的红痣静静落在那里,悄然又显眼,叫人忽视不得。 原来如此。 她眯了眯眼。 无论目的为何,耍流氓就是耍流氓。 呸,下头男! 她慢条斯理的打理好自己,才叫了惜夏她们进来。 “夫人,方才世子与三公子下学回来,被侯爷叫去了前院。”惜夏道。 “不必管。” 赵瑾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 这会儿天还没黑,双胞胎也才下学回来。 还“早点安寝”,也不看看老娘吃晚饭了没。 没话找话尬聊,你还知道自己没干人事么?! 惜夏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继续道:“听说还叫了世子的小厮进去回话,不知是为了什么缘故。” 赵瑾想了想,道:“大抵是为了先前州哥儿受伤的事吧。” 她方才的资料里描写裴承州受伤比较细致,裴西岭大概先前听说过裴承州受伤,只是没有亲眼见过,到底不够深刻。 方才她瞧着那一刻钟的时间里,他只有在裴承州那一页停留时间最长。 老流氓别的不说,对孩子还是比较上心的。 再说裴承志已经没戏了,裴西岭对裴承州这个世子之位也没什么想搞走的想法,那裴承州所收到的重视程度大抵是要同比以前的裴承志的。 傻儿子大概会很高兴了。 接下来的两天里,赵瑾对裴西岭没个好脸色。 连几个孩子都察觉到了,裴羡悄悄问过她,只是这种事赵瑾自己都没脸说出口。 裴西岭看着也没有丝毫影响,该干嘛干嘛。 正在接风宴前夕,却意外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林大姑娘?”赵瑾挑眉。 林清茹,林副将的长女。 裴西岭曾经交付后背,现在却不再提起的、那位战死的左右手。 “请她去正厅吧。” “是。” 赵瑾刚走出正院没多远,就见裴欢颜也远远过来了。 “母亲,听说清茹过府来了?颜儿也想同母亲一起去瞧瞧她。”裴欢颜抱着她的手臂道。 “那便一同去吧。” “好呀。”裴欢颜清声应了,接着道,“我前日还去林府瞧了她一回,她很是伤心,人都没多大精神,却不知为何今日来我们府上。” 赵瑾摇了摇头。 两人略聊了几句就到了正厅。 里面正站着一位白衣姑娘,身形消瘦,背身而立。 第132章 敢问夫人,我父亲因何叛国 赵瑾方才在记忆里找了找,只找到了为数不多的几道关于林清茹的身影。 据她看来,这姑娘倒颇有几分不卑不亢宠辱不惊的意味。 林副将是草莽出身,性格直爽却冲动,也从不会什么虚与委蛇,幸而当年从军遇到了裴西岭,两人屡屡并肩作战,渐渐处出了战友情,借着平阳侯府的庇护,林副将这才一步步升了上来,得以在官场立足。 他也是个知道感恩的,从来都以裴西岭马首是瞻,两人既是战场上配合默契的战友,也是私交甚笃的挚交好友。 他与妻子是同乡,成婚好几年后才有了林清茹,两年后又生了一女,林夫人却在那时伤了身子,再难有孕。 林副将似乎对此颇有言辞,不过因着妻女是跟着他一起吃苦过来的,他倒也有几分良心,没有纳妾生子,只一心在外挣军功,林清茹可以说是林夫人一手带大,被教的大气疏朗,身上还带有武将特有的爽朗率直。 林副将虽常年不在家,同妻女都不亲近,不过到底是血脉相连的至亲,对于他的死,林清茹想必也难过。 就是不知她今日上门,意欲何为了。 在脑中简略回忆了一遍林家,赵瑾看向厅内。 林清茹一袭白衣,背脊挺直的站在中央,默然无语,不知在想什么。 似乎是听到动静,她转过头来,露出一张娇美而苍白的面容。 看到赵瑾,她福身一礼,接着便开口发难,丢出个不小的炸弹:“敢问夫人,我父亲因何叛国,为何叛国?” 赵瑾脸色一变。 裴欢颜也愣住了:“清茹,你在说什么,林叔叛国?” 林清茹面无表情,眼神冷漠而隐含忿意:“我父亲叛国之名,乃平阳侯亲口盖棺定论,你们又何必假做不知?” 赵瑾道:“林姑娘此言不妥,且不论我知不知,若你父亲当真叛国,你还能站在这里质问我吗?” 叛国罪不是儿戏,诛九族都不夸张,一家子都要下大狱,哪有还容得林清茹活蹦乱跳乱跑的道理? 林清茹唇边泛起冷笑:“倒要谢过平阳侯,在皇上面前为我母女百般美言,隆恩浩荡如斯,叫我们逃过一劫呢。” 赵瑾皱起眉头:“我并没有听到林副将叛国的消息,你是从何得知?” “我从何得知,夫人不必管,我今日此来,只想问个清楚明白,我父亲一生忠心为国,从未有过二心,平阳侯战死之际,是我父亲率军对敌,保家卫国,何以平阳侯死而复生归来,我父亲便成了人人唾骂的叛国贼?!” 林清茹这话指向很明显。 赵瑾冷下了脸:“未知全貌,不予置评,我未曾亲历,不能道出个一二三来,但我相信皇上圣眼明断,不会放过任何叛国奸臣,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之人。” 林清茹这回是真的冷笑出声:“你未曾亲历,那便叫自称亲眼所见的人出来说话,我今日必要问个明白!” 裴欢颜眉头也蹙了起来:“父亲不在府,清茹,你莫要被旁人诓骗了,父亲与林叔在战场上十多年的情分,无论于公于私,父亲都没有理由诬陷林叔。” “我也想知道,我父亲已经战死沙场,威胁不到任何人,为何还要叫他身后再添污名?!”林清茹红着眼睛,直直看着她们,“还是说,我父亲死因有异,有人做贼心虚,必要将他浑身抹个黑透才放心?” 裴欢颜气道:“你在说什么胡话,我父亲不是这样的人!他数年征战,保一方安宁,是再忠正不过的大英雄!” 第85节 “英雄也是人,是人就避免不了七情六欲,荣华权势动人心,谁能说自己坚定如一?”林清茹冷冷开口。 这是钻牛角尖去,出不来了。 赵瑾无意与她多说,只道:“你心中既已认定是平阳侯排除异己,想来他如何与你辩驳你都是听不进去的,你觉得自己有冤可诉,便去顺天府,去敲登闻鼓,去面见皇后娘娘,去面圣诉冤,而并非来平阳侯府厮闹。” 林清茹顿了顿,继而深深看了赵瑾一眼。 “多谢夫人指点,清茹明白了。” 赵瑾微一点头:“慢走不送。” 林清茹略一福身,便转身快步离开。 裴欢颜微有些急的看着赵瑾:“母亲何必同她说这些,若她当真去敲登闻鼓,那……” “我不说,她便想不到?”赵瑾反问。 裴欢颜一时哑言。 赵瑾看了她一眼:“放心,她不会去。” 裴欢颜没反应过来:“为何?” “林清茹不是蠢人。” 林副将本就是穷苦出身,这十多年来除去一些战场上的旧部,再没半分势力,他一死,林家的处境比之半年前的平阳侯府还要艰难得多,林清茹母女更可以说是孤立无援,唯一交情不错还有权有势的平阳侯府也被他们当成假想敌。 京城的水不知有多深,她们但凡不傻,就不会轻举妄动。 在没有十足证据证明林副将无辜的情况下,她们不敢有丝毫动作。 当然,假想敌一说也只是赵瑾的猜测。 她也不知道裴西岭是不是真的无辜,只是凭着记忆里这十七年来对他的观察了解,和这几日的相处来推断——裴西岭应该不是两面三刀,为权势利益不顾一切的人。 不过在外头大多数人都没收到消息的时候,林清茹却不知从何得知消息,且好像还十足相信那个人。 这倒是该查查,后头的人或许与林副将没什么仇怨,不过大概与平阳侯府是有过节和仇怨的。 裴西岭安然回来,想必是有人坐不住了。 待裴西岭回来后,赵瑾叫惜夏跑了一趟去告诉他今日的事。 裴西岭听后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不知是早有预料还是全不在意。 安然过了一夜,庆功宴便到了。 因为皇后提前发过话,赵瑾早早便带着裴羡与裴欢颜进了宫,双胞胎则跟着裴西岭。 鸾凤宫里人不多,只有皇后、玉华公主,以及承恩公夫人和几位姑娘们。 互相见礼过后,赵瑾笑着坐下。 “有日子没见,羡丫头倒是愈发白嫩娇俏,同你愈发像。”皇后看了一眼裴羡,对赵瑾笑着开口。 裴羡日日都坚持用着赵瑾特制的面膜那些,还有崔嬷嬷在旁帮忙调养,加上她底子本就不错,自然很快就将被封印的颜值养回来了。 赵瑾笑回道:“倒该多谢姐姐,崔嬷嬷可有大功劳呢。” 皇后摆手一笑:“同我客气什么,你若当真要谢,多送些面膜进宫便好。” “姐姐要,那自是管够的。” 第133章 大皇子这波属实是自作多情 玉华公主忙道:“姨母还有我呀,我也要管够!” 赵瑾笑意吟吟:“那是自然。” 玉华公主立即笑容满面地道谢,接着看了看裴羡:“裴羡妹妹不过月余就变得这样漂亮,我也要多用着才好,一定要变得同姨母和裴羡妹妹一样好看!” 裴羡笑着回道:“公主天生丽质,此言却是叫我无地自容了。” “什么公主,不是让你叫姐姐吗!”玉华公主佯怒地说了她一句。 “玉华姐姐。”裴羡从善如流。 玉华公主这才又扬起笑意:“姐姐我天生丽质不假,瞧着却还是不及你呢,到底是姨母亲生的,眉眼真是像极了她,这样容貌,满京都没几人能及呢。” 这话赞誉极高,裴羡笑称不敢。 裴欢颜站在一旁,脸上的笑却有些挂不住了。 承恩公夫人此时笑着开口:“花一样年纪的小姑娘,谁能比谁差了去,我瞧着颜丫头就水嫩得紧,倒叫我想起自己年轻时候了。” 她话音落下,玉华公主也后知后觉自己说错话了,忙轻轻拉过裴欢颜同几个姑娘们说笑聊天,总算过了这茬。 “姨母这话却是谦虚了,什么年轻时候,说的好像您老了似的。”赵瑾也笑着开口,“咱们一同走出去瞧瞧,谁不说是姐妹俩?连隔辈都不能够!” 承恩公夫人被她逗笑:“你呀你,怎得还是这样促狭性子。” “实话实说罢了。”赵瑾轻笑着。 皇后也笑了:“先前见你时时愁闷,如今倒总算心情疏朗开来。” “人逢喜事,哪有不欢喜的。”承恩公夫人也笑道。 几人说笑一会儿,不多时便陆续有命妇进宫,嫔妃们也来了不少,一时间鸾凤宫都热闹许多。 赵瑾应付着众多打探或关心,笑的脸都僵了不少。 总算到了时辰,众人动身往开宴的保和殿而去。 赵瑾倒是想默默无闻,无奈今日这场合和目的实在低调不起来,只能保持微笑,目不斜视。 裴羡和裴欢颜各走在她两侧,后者还好,到底是自幼见惯了大场面的,还稳得住,裴羡虽被崔嬷嬷和先生们教导了许多时日,却到底是头一回遇见这样的场面,再加上今日算是她第一次在京中亮相,众多人因为真假千金的好奇,对她有意无意的打量,都叫她颇有些不自在。 赵瑾暗暗握了握她的手,裴羡深呼吸一口气,定下神来,佯装自然的跟在她身边。 保和殿的座位都是提前安排好的,赵瑾很快便找到了平阳侯府的位置坐下。 意外又不意外,除去几位皇子王爷和承恩公府外,平阳侯府位置最靠前,与英国公府并列,连安国公府等几个公府都挤了下去。 偌大殿里,其余人看向这边的眼神也颇为意味深长。 平阳侯除图尔有功,便是排在英国公府前头都无话可说,而今日这样光明正大的排位,也颇有暗示。 ——平阳侯,也许就要变成平阳公也未可知。 终于在满殿人即将坐满时,图尔使团……不,现在该说是图尔郡王,他的部下也到了。 在图尔并入大齐版图之际,建文帝还算厚道,给了图尔大王子一个郡王爵位,世袭三代始降。 至于为什么将爵位给了大王子而不是身为图尔太子的老二,建文帝的说法是以长为尊——这说法不止给了如今的图尔郡王一颗定心丸,更叫大皇子一党自我高潮到忘了自己姓什么。 连朝中都隐隐有部分朝臣歪了屁股,投了大皇子。 不过在赵瑾看来……建文帝应该是只想叫图尔内斗吧? 如今的图尔还有不少激进派反大齐,若叫他们安稳了,那折腾的就是大齐了,相比之下当然还是他们玩的好,那滩水搅的越浑才越有意思呢。 大皇子这波属实是自作多情了。 赵瑾默默想着,又看了图尔那边一眼。 图尔郡来了四个人,两个臣下,两个图尔郡王的同胞弟妹,原先的四王子和五公主,现在的四公子和五姑娘。 大齐以庆功为名的晚宴,任图尔谁来只怕都笑不出来,这位四公子倒是个人物,笑意自然,说话滴水不漏,仿佛国耻从不存在。 “皇上驾到——” 随着这一声尖利的通报声响起,殿内众人皆起身迎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瑾低着头,只见一抹明黄衣摆从眼前一扫而过,接着便听到了建文帝低沉的声音:“平身。” “谢皇上。” 赵瑾起身抬起头,便见到跟在后头进来的裴西岭和双胞胎,除去他们外,还有几位皇子重臣。 坐定后,建文帝只略说了几句:“今有平阳侯携军大胜而归,保我大齐一方安宁,遂开此宴,贺我大齐国泰民安,再容新郡!” 短短几句话,却叫众人都激动异常。 无他,在有生之年能看到自己的国家版图再添新地,还是图尔这样的大国,便是普通百姓都要自豪不已,更别说这群整日浸淫朝堂的老狐狸了。 众人皆都齐齐应景举杯,向建文帝道喜。 只有图尔除四公子外的三人面色难看,那位五姑娘握着酒杯的手骨节都泛白了。 这就是建文帝的不是了,已经给人打的灭国了,又何必还将人家叫来羞辱呢。 小心逼人过了头噢。 像是察觉到她在想什么,裴西岭在她耳边低声道:“皇上并未叫他们赴宴。” 赵瑾先是感觉到了耳边一片酥麻,她下意识摸摸耳朵,瞪了他一眼,坐的远了些。 裴西岭看着她,眼神颇有些无辜。 赵瑾这才琢磨起他的话。 图尔这几个都是跟在裴西岭后头进京的,建文帝没叫他们来,也就是说,他们上赶着叫人来打脸羞辱? 图尔这几个瞧着也不像是斯德哥尔摩呢。 她也没疑惑多久,酒过三巡,图尔的目的就表露无疑。 只见那位四公子悠悠站起身,向建文帝恭敬施了一礼:“大齐有句话,叫不打不相识,臣下私以为便该是如此,大齐与图尔始于交战,然大齐国力强盛,国君贤明,图尔甘于臣服,愿以嫡女托付,君臣相得,永结两姓之好。” 第134章 当庭抗旨 闻言,殿中众人神色各异,却大多数都算不得意外。 图尔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不起来,并入大齐版图已经势不可挡,那自然就要谋求最优后路。 且如今这位图尔郡王本就不是有多大志向和本事的人,不然也不会以嫡长之先天优势却叫二王子夺走太子之位。 建文帝选中这么个人做图尔郡王,很难说没有对于此人本事不大且安分守己的考虑。 老狐狸到底是老狐狸。 而在此基础上,想要最快融入大齐,自然没有比联姻更快速便捷的法子。 第86节 赵瑾闻言,又看了那位五姑娘一眼。 图尔人五官较大齐人来说更深邃些,也更立体,这位五姑娘唇红齿白,高挑漂亮,眉眼更深邃亮眼,是位明艳型的美人。 只是美人的表情却算不得多高兴。 直到那位四公子,名唤托兰的暗暗看了她一眼,她才勉强扬起笑容,恭敬起身,行了一个标准至极的大齐礼:“黛莎仰慕大齐风华已久,愿留身京城,一览风光,安得所偿。” 从一国嫡公主变成大齐郡王的妹妹,即便是嫡亲,落差也不可谓不大。 从头到尾,这位黛莎姑娘也就笑了这么一回。 在场人都不眼瞎,自然看得出来。 只是事态至此,黛莎并没有选择余地,也没人会同情她。 这是图尔的诚意,代表的意义不同。 原以为黛莎入后宫便是此事结局,毕竟这种联姻素来都是皇帝自己顶上,不想建文帝却好像并不为美人所动:“美人当配少年郎,方才不负韶华。” 托兰反应很快,立时便道:“皇上此言极是,便有劳皇上赐婚,也好添个福气和喜头。” 黛莎脸色好了许多,想来是建文帝那句“少年郎”安了她的心。 如果有选择,谁也不愿意嫁给一个大了自己一轮不止的老男人。 随着建文帝眼神向下看去,却有许多人心虚的避开了他的视线。 黛莎今年十五,适龄的少年郎……那可太多了好么。 虽然图尔郡王还有个名头和爵位在,可谁还能看不清他在大齐的地位和话语权? 娶了他的妹妹,没有丝毫助益不说,说不得还要遭了上头猜忌。 美人是美,可在前程面前,妲己再世也得靠边站。 赵瑾淡淡坐在原位,脸上没有半分异样之色,倒是裴承州有些不大自然,像是生怕被挑中,又觉得躲着窝囊,一时之间反倒左右为难,眼神直飘。 赵瑾有些无语。 人家结的两姓之好,挑也是从皇子宗室里挑,你在这给自己乱加什么戏? 再说就算当真在重臣里挑,平阳侯府也绝无可能好么,你英武不凡的父亲可是把人爹嘎了,家都端了,国也破了,真正的国仇家恨不解释。 黛莎进门,合家不宁。 建文帝再看不顺眼平阳侯府也不会做的这么明显,除非他不要脸和名声。 果然,建文帝只扫了一圈,便径直开口:“图尔郡王的嫡妹,便封郡主,赐婚五皇子,择日完婚。” 这利索模样,倒像是早有决断。 四皇子刚定下正妃,若从建文帝的儿子里挑,按顺序那只能是年纪正好的五皇子了。 底下不少人松了口气,托兰、黛莎以及另两位图尔臣子也忙行礼谢恩。 只要是建文帝的皇子已经很不错了,更别说五皇子得宠之名他们也有所耳闻,嫡亲兄长更是有力的夺嫡人选,日后再上一层也未可知。 五皇子本身也是个精致漂亮的美少年,黛莎再没有不满意的了。 只是待到他们话音落下,却迟迟不见五皇子开口。 众人向他看去,却见五皇子脸色难看地坐在原位,没有半点起身谢恩的意思。 建文帝压迫性的视线向他扫去。 二皇子笑着打圆场:“乍逢喜事,五弟想是高兴过头了,竟未及反应。”说着,他转头看向五皇子,眼含警告,“五弟,还不向父皇谢恩?” 五皇子咬了咬牙,胸口起起伏伏,就是不说话,直到淑妃和二皇子眼神再三催促,他才缓缓走到殿中央跪下。 就在众人松了口气的当口,五皇子却直直开口:“回父皇,儿臣自幼便有心愿,未来必要娶心仪之人,黛莎郡主蕙质兰心,却并非儿臣心之所向,求父皇收回成命,另择良婿!” !!! 他这话一出,满殿皆惊。 好家伙,当庭抗旨,五皇子不愧是卧龙。 他是真虎啊! 淑妃和二皇子急的眼睛都快瞪出来,偏生还有凤雏火上浇油:“五皇子好魄力!不喜欢便不娶,不耽误各自婚嫁,这才是男儿本色……哎呦喂——” 后头话还没说出来,秦王世子便被秦王一巴掌拍桌底下去了,只留了条腿有气无力的搭在了椅子边。 紧接着秦王连忙起身告罪。 建文帝抬手制止他,眼神复又转向底下跪着的五皇子,眼神幽沉:“自古婚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朕为你选的,自是最适合你的。” 帝王威压不是开玩笑,便是建文帝语气平和,却也叫人无法轻忽。 一旁的皇后也微微皱眉,朝他使了个眼色。 五皇子却仿佛眼瞎,依旧咬牙不松口:“父皇言之有理,只是黛莎郡主实非儿臣心慕之人,与其日后相看两厌,生就怨偶,不如绝薪止火,早做决断!” 建文帝给了台阶,他却不肯下。 殿内一时寂静下来。 图尔四人的脸色也不大好看,黛莎郡主不必说,当众被拒绝,又是羞恼又是愤怒,便是一直笑意迎人的托兰脸色也沉了些。 更不要说被当众违逆的建文帝。 此时气氛尴尬又安静。 二皇子见势不对,狠狠瞪了五皇子一眼,匆匆起身跪于他一侧,咬了咬牙,开口却是帮衬:“父皇,黛莎郡主远道而来,喜得良缘自是应当,五弟却年幼,尚未有定性,倒不如请您另择佳婿,叫黛莎郡主嫁得良人,方不负两姓之好。” 闻言,赵瑾倒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当众忤逆建文帝,正是夺嫡关键时候的二皇子如何不明白此举导致的后果,他却依旧选择帮着五皇子说话。 传闻二皇子极为溺爱这个弟弟,好像还真不是虚言。 他甚至都不愿意说一句五皇子顽劣配不上黛莎以全了脸面,只是四两拨千斤。 他真的,我哭死。 赵瑾幽幽叹着气,眼神复杂的看着二皇子。 建文帝深深看了二皇子一眼,片刻后才道:“既如此,此事便罢。” 五皇子松了口气,忙拱手道:“谢父皇恩典。” 建文帝挥手叫他回去,脸色未有变化,却连话都不想同他说了。 众人见状,皆各有心思。 五皇子最得帝宠,今日过后,怕是未必了。 二皇子大抵也明白,行礼过后便径直回到位子上,也不想搭理五皇子了。 倒是五皇子没脸没皮,也是知道自己闯了祸,一直暗戳戳瞥着二皇子,偶尔眼神对视间,忙讨好地冲他笑着。 第135章 大皇子人还怪好嘞 最高兴的莫过于大皇子了,他甚至等不及便开口火上浇油:“五弟何时有了心上人,怎得瞒得这样紧,叫大哥都未得半点风声。” 五皇子转头狠狠剜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开口:“弟弟年幼,尚未通情窍。” 大皇子故作惊讶:“哦?那便是五弟的不对了,黛莎郡主明慧端庄,许便是五弟命定之人也未可知,五弟这样拒绝,不知可否错过良缘。” 这就是明晃晃挑拨建文帝的怒火了。 被他无故做筏子的黛莎脸色也难看极了,偏生人在屋檐下,她连发火的底气都没有,只能无能狂怒。 五皇子更是后槽牙都咬烂了才堪堪忍住手撕大皇子的想法。 淑妃赶忙救场:“他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情爱,倒不比大皇子情关早过,自在得紧呢。” 大皇子一顿,笑了笑:“娘娘说的是。” 揭过这一茬,图尔联姻的事却还悬而未决。 托兰脸上还维持着笑意,却明显未达眼底。 便是手下败将,到底如今是大齐臣下,无论如何都不该这样被打脸面,未免太失风度。 大皇子似无意间看了建文帝一眼,接着道:“父皇,依儿臣之见,五弟虽与黛莎郡主并不相衬,倒更有人般配得紧呢。” 他这话一出,其余几位适龄皇子,甚至宗室一些子弟都心里齐齐一咯噔。 娶了黛莎,相当于间接失去朝政要务的参与权,莫说不知有没有心思的皇子们,便是稍微有些上进心的宗室子弟也没几个乐意的。 建文帝语气无波无澜:“哦?” 大皇子爽朗一笑:“八弟仪表俊秀,颖而不凡,儿臣私以为,正与黛莎郡主郎才女貌,恰如天造地设,想来定能举案齐眉,携手白头。” 八皇子? 呼…… 六皇子七皇子齐齐松了口气,看着大皇子的眼神闪闪发亮宛如天神降世。 大皇兄好人啊! 其余众人眼睛一转,心下便有了分晓。 图尔郡王册封之际,正是大皇子最嗨之时,风头盛了,自然不缺来投诚的人。 八皇子与其生母杨美人便是其中之一。 大皇子也是够可以,人家刚投来就毫不客气将人给利用了彻底。 他的目的也不难猜,正值建文帝对二皇子党失望冷落之际,若他能将建文帝被拂的面子挽回来,好处自不必说。 至于八皇子与黛莎如何,那不在他关注范围之内。 即便八皇子年仅十岁。 “这年纪不合适吧?”好不容易爬起来的秦王世子咋咋乎乎开口,“八皇子才十岁,人事都不知通没通,这就巴巴给找媳妇儿,他还不如五皇子呢……” 剩下的话逐渐消失在秦王和五皇子的死亡凝视中。 当然五皇子他不怂,就是亲爹爱的巴掌他承受不来。 大皇子则笑了笑:“八弟虚岁十一,也不过四岁之差,德顺皇后年长高祖七岁,一样伉俪情深,情比金坚,可见年纪从不是夫妻隔心之源。” 第87节 他话音落下,笑着看了八皇子一眼,后者会意,当即起身走到殿中央跪下,清声开口:“黛莎郡主敏慧过人,娴静有度,若得佳人,儿臣必如珠似宝,同心同德,以至终老。” 他说的坚定有力,大皇子看他的眼神也愈发满意。 看着八皇子那比自己还矮上一头的身影,黛莎双手攥紧,眼泪不断在眼眶中打转,却连落下来都不能。 同她一样神色的还有杨美人。 原以为投了大皇子是依靠,却未想成了棋子。 他儿仅有十岁,竟就要多了一个大他五岁的正妃,还是图尔的人…… 郡主又如何,一个连封号都没有的郡主,一个曾经的敌国公主,娶了她,他儿还能有何前程可言?! 大皇子欺人太甚! 赵瑾瞧着脸色不佳的杨美人,再看了眼一脸坚定仿佛爱慕黛莎已久的八皇子,觉得还怪有意思——当娘的还没儿子心思深,也不知深宫是怎么混下来的。 宫斗全靠儿子吗? 建文帝并未犹豫多久,便从善如流开口:“杨美人晋位意嫔,着赐婚八皇子与黛莎,望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闻言,三人忙起身行大礼谢恩。 杨美人……不,现在该叫意嫔了,连晋三级至一宫主位的喜悦,还有儿子要被迫娶亲的愠怒齐齐糅合,一时竟叫她有些无所适从。 黛莎面无表情,动作标准言行无错,却叫人感觉不到她身上丝毫的情绪起伏。 倒是只有八皇子从头到尾都端着笑意,仿佛极为满意。 哦,大皇子也很满意。 只是看着殿内那连身高都毫不相衬的两位未婚夫妻,年长些的还好,见得多了,这点还真不叫事。 倒是有部分年轻些的,难免心有异样。 都是身在名利圈里的人,这样身不由己的婚事,不得不叫他们联想到自身,从而看着大皇子愈发不顺眼。 相比之下,二皇子今日固然输了帝宠,却不得不叫人高看一眼。 便是往日那些觉得他伪善虚假的人,对他也不由有些改观。 至少这还算个人。 赵瑾也在心里感叹着。 拿别人的终身大事给自己做衣裳,大皇子是懂空手套白狼的。 真心实意感谢大皇子的,大概只有几个没被选中的皇子和宗室子弟了。 坑也只坑自己人,半点不祸害旁人。 大皇子人还怪好嘞。 不知是不是做媒做上了瘾,还是建文帝的态度给了这俩母子莫名的自信,乐妃飘飘然间,竟又将主意打到了裴羡身上:“今儿可是双喜临门了,不知臣妾可否求皇上个恩典,叫三喜临门呢?” 建文帝偏了偏头,示意她开口。 乐妃笑吟吟开口:“福安县主花容月貌,娴静温雅,臣妾娘家侄子文武双全,也是一表人才,臣妾瞧着,两人正正相配呢!” 闻言,裴羡脸色一变。 她政治敏感度没那么高,只大皇子母子受宠的表象就足够迷惑她,眼下乐妃开口,只叫她心头发凉。 赵瑾笑意不变,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 裴西岭冷意十足的眼神更直接刺向了大皇子。 乐妃是后妃,他不便直视,大皇子却是可以随便甩脸色的。 也更方便报复。 第136章 秦王世子可听不得这话 乐妃还没放弃拉拢平阳侯府。 只是先前裴西岭战死后平阳侯府风雨飘摇之际,裴羡的婚事都尚且轮不到她那废物侄子,更别说裴西岭活着回来,还拿下了图尔。 裴羡作为他唯一的嫡女,便是皇子都配得。 乐妃的确飘了。 晋了个位,大皇子那虚无缥缈的一个空名头,还真以为太子之位尽在囊中了? 就算大皇子瞎猫撞死耗子,真当上了太子。 建文帝可还活着呢。 轮得着她作威作福逞妖妃做派? 赵瑾毫不掩饰自己不虞的情绪,也叫众人都看了个真切,心下也有了计较。 乐妃母子如今固然风头正盛,可平阳侯势头也猛,若当真论起来,大皇子还要巴着有权有势手握兵权的平阳侯呢,上赶着将自己上不得台面的侄子配给平阳侯的嫡女,这不是结亲,那是结仇。 没见平阳侯夫妻那眼神都能杀人了? 就算那位亲生嫡女养在农家十三年,可就论平阳侯的功绩和位置,比之黛莎配皇子都要名正言顺——那是赐婚皇子都要晋位生母的存在。 就乐妃那扶不起来的娘家? 开什么玩笑。 不止赵瑾这样想,在座多数人都是这样想的。 大皇子竟然还有脸冲着裴西岭笑。 大抵是赵瑾一家子的脸色都不好看,乐妃眼神也沉了下来,只面上维持着笑意道:“臣妾瞧着这两个孩子都般配得紧呢,正如皇上所言,美人当配少年郎,恰如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呢。” 去你的天作之合! 赵瑾安抚性的拍了拍裴羡的手,转头看向裴西岭,眼神暗示。 你不喷,那我可就上了! 不知有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裴西岭微一点头,就准备起身。 正在这时,一道异常熟悉又不大和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咦?乐妃娘娘说的莫不是段卓?” 段卓正是乐妃那位娘家侄子,长相过得去,文不文武不武,眠花宿柳倒有一套,最爱仗着乐妃和大皇子作威作福。 见乐妃点头,秦王世子一挑眉,颇为做作地叫道:“不会吧不会吧,段卓文不成武不就,家世不显还长得乱七八糟,配寻常人家姑娘都算高攀啊!”在乐妃越来越沉的脸色下,他夸张地指着裴羡,“娘娘您再瞧瞧福安县主,那是如花似玉貌比西施啊,这样两个人,天作之合话太满,说是云泥之别也不过分!般配可实在不能够,娘娘您这眼神……啧啧。” 这声“啧”足够叫人品味十回了。 被他贬的一无是处的段卓更是脸色黑透,偏生他身份不够坐的远,怵着秦王更是连反驳都不敢,只能敢怒不敢言的远远瞪着秦王世子。 乐妃和大皇子脸色也不好看。 “卓哥儿虽不比皇子们博闻强识,文武双全,却当得一句青年才俊,明煜此言,却着实刻薄了。”乐妃道。 大齐皇室冠萧姓,明煜是秦王世子的名字。 自幼被宠惯了的熊孩子哪里能容忍被说刻薄? 秦王世子可听不得这话。 “大实话都不叫人说,乐妃娘娘未免霸道太过。”秦王世子唇边泛起讽笑,“皇伯父尚且广开言路,娘娘却如此气量,怪道教的大皇子都小家子气,平白拉低了皇伯父的子嗣水准,要么人都说嫡出的好呢,庶出就是不得行。” 这话相当于指着鼻子骂乐妃和大皇子了,还顺带拉踩着这娘俩捧了一把建文帝,更间接讽刺了皇后无子。 满殿皇子都被他骂了个遍。 秦王世子是懂得罪人的。 乐妃终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气的手指发抖。 大皇子看向他的眼神更是能喷出火来。 “瞎说什么!”秦王警告的拍了他脑袋一下,继而向乐妃娘俩致歉,语气熟练的让人心疼,“犬子无状,望娘娘、大殿下海涵。” 秦王到底是建文帝跟前的红人,便是道歉腰板都挺的笔直,点点头就算是诚意了。 很难说秦王世子这嚣张德行没有他无底线纵容的功劳。 秦王开口,大皇子就算真委屈也得和着牙往里吞:“皇叔说笑了,明煜素来直性子,我做大哥的,哪会同弟弟计较。” “噗——”五皇子没憋住笑。 大皇子眼神阴沉的看了他一眼,却被二皇子瞪了回来。 秦王世子更是毫不客气的笑出了声。 大皇子深呼吸一口气,使了个眼色给乐妃,后者会意,也压住不满,想继续敲边鼓,将裴羡给他们敲下来。 只是却被淑妃抢先一步:“要臣妾说,明煜之言也不无道理,到底是平阳侯唯一的女儿,自幼又受了那许多苦,平阳侯同夫人心疼都来不及,哪就必得十三岁便定亲嫁人不可?” 皇后也道:“若换作臣妾,宁愿养着她一辈子,父母的宝贝,自己都疼不够,哪里想要她嫁去别家,皇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便是大皇子和乐妃再异想天开,架不住这俩还真是风头最盛的,若真被他们将裴羡给定下,不说裴西岭会如何,至少在旁人眼里,平阳侯府就是大皇子一派了。 即便除去淑妃二皇子,也多的是不希望见他们成事的。 不过建文帝也并未昏厥,顺着皇后的话就下来了:“明煜说的有理,段家小子实在配不得平阳侯的嫡女。” 圣口金言盖棺定论,莫说段卓,连乐妃与大皇子都白了脸。 也不知有没有敲醒他们。 二皇子一脉明显初露颓势,那大皇子就不能太给甜头。 便是方才赐婚五皇子与黛莎,也很难说建文帝不是因为前段时日大皇子一脉得势,二皇子急于求成动作过大而给出的警告。 在场最得意的大概要属秦王世子了,那嘚瑟的眼神怎么看怎么欠揍:“还是皇伯父慧眼识珠,癞蛤蟆如何能高攀白天鹅,还真敢肖想,也不怕阴损太过,折了福报!” 秦王世子每顿打都是靠自己争取来的。 传言诚不欺我。 不过看着乐妃与大皇子双双沉下来的脸,赵瑾还是在心里默默给他点了个赞。 要不是身份场合不对,她高低要给这孩子鼓个掌。 会说你就多说点。 建文帝不知怎的,也被逗笑,无奈指了指秦王世子:“你呀你……” 第88节 秦王世子抬起下巴:“皇伯父知道的,侄儿向来只说大实话,不似有些面上伪善内里阴暗的……呵。” 这个“呵”就很精髓。 可以说在座众人,没有几个没被他骂进去的。 真真切切用实际行动表示,世子殿下平等的鄙视所有人。 不少人拳头都硬了。 秦王啊秦王,你可千万位高权重。 可千万别叫大家伙儿找着机会! 第137章 自择良婿,异府而居 宴至一半,终于到了重头戏。 庆功宴。 庆功,犒赏三军,这才是重头戏。 首要功臣便是裴西岭,正如大多数人预料的那样,平阳侯即将成为平阳公,良田皇庄,黄金古董这些更不必说,那是成箱抬的。 不过裴西岭却并未接受:“保家卫国乃为人臣子的本分,微臣不敢居功。” 建文帝笑的和善:“爱卿劳苦功高,你不愿居功,这却是你应得,也是朕的谢礼,谢你保我大齐一方安宁,护我大齐百姓免受颠沛流离,这谢礼,爱卿受得!”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也算给足裴西岭面子了。 客气推辞是美德,若过了,那就是不识趣了。 裴西岭自然不会不识趣,而是换了个说法:“皇上体恤臣下,微臣不胜感激,斗胆想向皇上求个恩典。” “哦?求何恩典?”建文帝微微挑眉。 裴西岭拱手低头:“微臣常年在外征战,儿子尚且不时教导,却疏忽妻女,更致唯一的女儿在外漂泊十三年,实在汗颜羞愧,愿以全数军功尽换妻女尊荣,以得衣绣荣羡,婚嫁自由。” 他话音尚未落下,就有不少人变了脸色。 今日的惊事一件接一件,却哪个都没有裴西岭这番话叫人震惊。 前线几番大捷,覆灭图尔。 他到底知道这是多大的军功么?! 给儿子尚且能理解,将功劳换妻女尊荣?还尽数? ——平阳侯特么脑子没坏吧?! 这是在场大多数人的想法,更有那久不得志的看着他红了眼睛,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震惊半晌后,他们才有心情琢磨裴西岭那几句话。 衣绣荣羡就不说了,这婚嫁自由可就有意思得多。 无异于当众又狠狠一巴掌扇给了乐妃和大皇子。 建文帝有些意外,不过他相当尊重臣子的想法,痛快应了:“着赐封平阳侯夫人为一品荣国夫人,允面圣不跪,晋福安县主为郡主,赐郡主府,日后可自择良婿,异府而居,任何人不得插手!” 赵瑾悄悄拉了震惊的裴羡一把,两人快步至殿中央行礼谢恩。 “臣妇/臣女多谢皇上恩典,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建文帝笑着挥了挥手,叫他们回身落座了。 若说男人们看向裴西岭的眼神是看傻子一样,那女人们看赵瑾和裴羡的眼神就是纯粹的羡慕嫉妒了。 原以为赵瑾对裴西岭一往情深已经够叫人侧目,却不想竟是双向奔赴。 拿命拼回来的军功,不世奇功,竟说给就给了。 只为换妻女尊荣,展颜一笑。 这一刻,裴西岭在女眷里的地位达到最高点。 同她们相比,赵瑾的眼神就清明多了,也没有多少感动的意思,为裴羡她信,到底是亲闺女,可为自己……夫妻关系多淡漠就不说了。 裴西岭倒是个聪明的,建文帝为了名声也不会真将他的推辞当真,可若再进一步,只怕得到的就不只是猜忌了。 而将军功尽数换给妻女,还特意绕过了儿子,只两个在男人们眼里没有丝毫威胁的女眷,尊荣地位足够,实际用处却不大,于前朝更毫无益处。 大概是满意他的识趣,建文帝给的也实在大方,面圣不跪已是莫大恩典,裴羡的郡主爵位与婚嫁自由更是难得,甚至还给了她郡主府。 “自择良婿,异府而居”。 圣口亲言,无论日后裴羡嫁去哪家,都可以免受公婆晨昏定省和无尽宅斗的困扰麻烦,只同夫君在郡主府过小日子。 饶是赵瑾心情算不得美丽,也不得不感谢建文帝这个贴心的小可爱。 只要裴西岭不倒,闺女后半辈子就基本稳了。 裴羡倒是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更有些惶恐。 赵瑾安抚的拍了拍她:“你在外受了十三年的苦,你父亲且心疼你呢。” 裴羡似乎受宠若惊,不过看向裴西岭的眼神却感动与孺慕更多:“谢谢父亲……” 裴西岭微一点头。 裴羡又看了他一眼。 自回来后,父亲甚至没有同她说过几句话,原以为是不喜欢她,却不想父亲当真如母亲所说,沉默寡言却父爱深厚。 一旁的裴承州脸上笑容止都止不住,裴承允的眼神也轻快得多。 前者是没嫉妒的神经,以及有前程应该自己挣的觉悟,而后者大概也同赵瑾想到了一处,且无论谁受赏,总归都是喜事一桩。 唯一笑容勉强的大概只有裴欢颜了。 一整场宴会下来她都没有说过几句话,如今眼见着裴羡这样轻易就得了郡主之位,她心里的不平衡已经满到快要溢出来,连笑容都是强做硬撑。 “夫人不高兴?” 大概是见赵瑾笑容未达眼底,裴西岭拂袖给她倒了一杯果酒,轻声问道。 赵瑾笑容不变:“一品荣国夫人,已是隆恩浩荡,我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裴西岭偏头瞧了她一眼,唇边缓缓勾起一丝笑意:“夫人满意便好。” 满意。 她怎么敢不满意?! 赵瑾暗暗磨牙。 本来能自己和离的事,现在可好,在建文帝这里挂上了号,更将她架到了道德制高点。 ——人家拼着军功不要都给她换来一品诰命和恩典,她转头就和离,名声就别想好了。 本来借着安阳郡王的东风顺利找到借口,就算会被人诟病,起码多少还能得个痴情不愿连累夫家的名声,这回可好,再提和离,那就是明晃晃的不识好歹。 赵瑾缓了口气。 既然和离不了,那就只能利益最大化。 一品诰命好听是好听,面圣不跪也只能当个荣耀,遇见建文帝还能真不跪不成? 她垂下眸,若有所思。 而这边,平阳侯之下的副将以及所有将士也各有封赏。 一场庆功宴下来,多了一个定南伯,一个三品抚远将军,以及数位武将职位。 而据闻战死的林副将却一直未有封赏。 甚至今日林府也未有人参宴。 众人自然不会认为这是林府女眷缅怀林副将而不愿进宫。 赵瑾似无意间扫了重臣们一眼,有人心中有数,有人若有所思。 看来林副将这事还真有得掰扯了。 林清茹的话应是有五成真,而据她所言,林副将更是裴西岭亲口锤死的。 她转过头,正好撞进裴西岭深沉无澜的眼眸中。 第138章 嫁人当嫁平阳侯 庆功宴圆满落下帷幕。 那晚之后,除去年仅十岁的八皇子和黛莎郡主的婚事,最引人议论的便是裴西岭以军功换妻女尊荣的事迹。 固然许多人觉得他傻,却也没人因此黑他什么,反而在外的名声更好了些,金戈铁马的英雄也有铁汉柔情的时候,男人们不说,反正在女人们心里,裴西岭的地位直线上升。 坊间更有了“嫁人当嫁平阳侯”的声音。 当然也不乏一些眼明心亮的老狐狸。 赵瑾能看出来的,他们自不会看不出来。 不过心里明白是一回事,纵然是为长远计,也不是谁都做到将自己拿命拼来的不世战功拱手让出,只为叫帝王放心。 便是他们自己也不能保证自己能把持住。 浸淫朝堂多年,抱着造福百姓目的的少之又少,大半数不过为名为利,若要叫他们将唾手可得的名利拱手让出,如何甘心? 便是上头帝王眼神如炬,心思难测,他们也难免会想博上一博。 求稳是稳,却到底意难平。 大半年白干不说,这样的机会也不是随便就有的,更不是处处都能遇见图尔这样的大饼,君不见有多少渴望建功立业博个前程的武将却苦于没有机遇——比如北疆。 南边是常年打仗,可北边却安分的叫武将们欲哭无泪,边疆守将李胜霖做梦都希望漠北能出点幺蛾子,好叫他有机会上战场干一回,偏生漠北安静如鸡,老实的不能再老实,北疆整整安生了二十年。 对于裴西岭,他简直羡慕到哭。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不过裴西岭本人倒似乎没什么感觉,甚至包括平阳侯府所有人在内都没多激动,当然除了裴羡。 这孩子实心眼,赵瑾便也没同她扯什么帝王忌讳朝局动荡的话,叫她高兴高兴,免得她成日纠结着自己是不是不讨父亲喜欢。 第89节 十三岁的小姑娘,还是可以在爱里成长的。 庆功宴后第二日,赵瑾正问着裴羡这一季的新衣裳要什么样式,就听下头来报,二老爷夫妻来了。 “二叔?”裴羡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自父亲回来后,二叔好像从未上过门。” 赵瑾点头。 只有裴承珏来看过裴西岭一回,此外二房再没人上门。 裴二叔的想法不难猜,无非是明白自己背后做的那些勾当实在不堪,偏偏裴西岭活着回来了,他也怕被清算。 今日上门,想来是知道躲不过十五了。 赵瑾对裴羡道:“我去瞧瞧,你先回去上课吧。” “是。”裴羡点头。 赵瑾走到正厅时,裴西岭已经到了,正坐在上位听裴二叔尴尬解释。 “听闻大哥未死,弟弟真是欣喜的不知如何是好,连夜就给列祖列宗上了香,恨不能立时见到大哥,只是衙门里事忙,大哥刚回来也需进宫各处走动,弟弟只能按捺下激动不能自已的心情,先等大哥忙完,幸而今日休沐,听闻大哥在府,弟弟便忙带着夫人来给您请安了,还望大哥莫要怪罪才是。” 昨日庆功宴毕后已经深夜,建文帝下令今日罢朝休沐。 裴二叔这借口倒也找的不错。 只是裴西岭却只点了点头,没有搭腔。 裴二叔有些尴尬,正巧见到赵瑾进来,他忙起身行礼:“见过大嫂。” 裴二婶忙跟上。 赵瑾笑着点头:“二弟与弟妹不必多礼。” “给大嫂请安,哪就当得上多礼。”裴二叔笑着回了一句,奉承之意简直要溢出正厅。 “正是的正是的。”裴二婶也忙搭腔。 赵瑾走到主位另一边坐下,便开口道:“今儿倒是稀奇,二弟与弟妹过府,可是有何事?” “瞧大嫂这话说的,没事弟弟就不能来给大哥大嫂请个安,叙叙旧了?”裴二叔笑着道。 “二弟才是说笑,过去这大半年,二弟可没上门几回,想来是平日事忙,咱们自不好耽误你的时间。”赵瑾一点都不客气。 能抗事的人回来了,她可不会再顾头顾尾,连撕破脸都要思量再三。 反正现在有裴西岭兜底。 裴二叔脸上的笑意明显有些挂不住了:“大嫂误会了不是?那时都以为大哥战死,大嫂寡居在府,弟弟如何方便时常来往?只能关注着侯府,不叫大嫂和侄儿们被欺负了便是。” “原是如此。”赵瑾微微挑眉,“倒是我误会二弟了。” 裴二婶赔笑道:“可不是?大嫂可误会咱们了。” 赵瑾点了点头,又翻起旧账:“可巧,前儿我刚见了文来笔庄的管事,近来生意倒是不错,允哥儿明显读书也长进许多,倒是该多谢二弟割爱,才有了他如今的成绩。” 这就属于是生拉硬套了,话题转的极其生硬。 在听到她提起文来笔庄时裴二叔就眼皮一跳,等听完了她一番话,心里更是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裴西岭疑惑开口:“割爱?” 赵瑾点了点头:“二弟说侯爷曾与他说起过——” “大嫂!”裴二叔忙截住她的话头,眼里也带上慌乱,“想是弟弟记错了,大哥贵人事忙,哪会记得这等微末小事,只要州哥儿如今长进,咱们就心满意足了。” 见他这怂样,赵瑾也没了同他掰扯的心思:“你说是便是吧,我院里还有事,便不同你们多聊了。” 说完,她微一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反正她给出的名单上,裴二叔出现了不止一次,裴西岭但凡不蠢就该知道他往日尽心提携的弟弟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白眼狼。 装的跟个人似的,也不能是真的人。 见赵瑾这样不给脸面,裴二叔夫妻俩脸色也有些僵硬。 可下一瞬就他就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略带凉意的视线。 第139章 是黛莎郡主? 裴西岭不是蠢人,他们三言两语,他也能推个大概出来。 可正因为如此,他才愈发心寒。 枉他自诩眼力过人,却从未看清过身边的是人是鬼。 亲手教养长大的儿子在他身死不过两月间便风花雪月谈情说爱,往日尽心提携的弟妹二人在他死后便翻脸不认人,对他妻子漠视不及,还要落井下石,算计爵位。 就连他视若知己的林副将也是…… 人生之失败,莫过于此。 “……大哥?”见他眼神越来越不对劲,裴二叔心慌更甚,额间也隐隐有冷汗冒出。 裴西岭回过神来,冷冷看向他。 心有郁结,就要发泄出来,忍一时之气,伤半身康健。 这不是他该得的。 想罢,他利落起身。 “大哥大哥……”裴二叔见鬼一样看着他从角落里变戏法一样找出根手臂粗的棍子,吓的磕磕绊绊起身,连说话都结巴起来,“大、大哥,咱们有话好好说呀,别、别动……” 熟悉的棍子,熟悉的表情,瞬间叫他想起了幼时被武力支配的恐惧。 裴二婶还云里雾里,这棍子一看就是吓唬人来的:“你怕什么,大哥还敢真打你不成?” 他咋不敢呢?!! 裴二叔连连后退,都没空回裴二婶的话。 裴西岭大步走向他:“这是先前杖责不孝子的棍子,想来你也会满意,不必谢我,长兄如父,这是我分内之事。” 裴二叔见说不通,下一瞬拉起裴二婶就跑。 只是还没走出几步,棍子就直直落在了他背上,还特意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绕过了裴二婶,裴二叔只能放开裴二婶的手,自己嚎叫着满屋子跑。 外头,管家站在门口,听着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叫声,眼神微有动容。 果然侯爷回来后,这府里都有生气多了。 赵瑾在知道裴二叔挨打的消息时,裴西岭已经来了正院。 她坐在桌前看着他,微微挑眉:“侯爷打了二弟?” 裴西岭点头:“他品行不端,我该替父亲教导他一二。” 赵瑾仔细端详了他一眼:“侯爷好像并不伤心?” 从记忆来看,这位虽然面冷,但对认定的家人还是很好的,尤其是那一双嫡亲弟妹,即便知道他们能力扶不上墙也从来没说过什么。 先是裴承志,再是裴二叔。 赵瑾很想知道现在裴西岭的精神状态。 “品性有瑕是他之过,而并非我,因为旁人的过错惩罚自己,这不是明智之举。”裴西岭淡淡道。 赵瑾眼神微妙一瞬。 裴承志那样畜生,裴西岭也只认为这是前者劣根依存,而并非他的教养问题,对裴二叔也一样,他是真的认为自己没错,如果有问题,那一定是旁人的。 与其反思自己,不如责怪别人。 这套现代人的养生大法,显然跨越时空的裴西岭也理解的很透彻。 从不精神内耗,这就很好。 她看着裴西岭的眼神终于带上了些欣赏。 “侯爷来正院,可是有事找我?” 裴西岭肃着脸科普:“正院是我夫妻二人院落,而并非夫人一人独有。” 赵瑾点点头:“所以侯爷有事吗?” 裴西岭沉默了一瞬,还是道:“州哥儿与允哥儿的婚事不急,可叫他们先参加科举,待榜上有名再行说亲。”话落,他顿了一下,“若夫人执意先相看,烦请先同我商议人选。” 裴承州现在是世子,便是裴承允的婚事也不能轻忽,裴西岭风头正盛,打上几个孩子主意的人家并不少,结亲人选更要慎之又慎,免得牵连到前朝朝局,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赵瑾也明白,只道:“我也觉得不急,先立业,后成家。” 裴西岭点头。 在正院坐了片刻,他便离开了。 看着不远处来来往往一如从前的下人们,他心中情绪难得有些复杂。 怎么可能不伤心。 他不过同从前一样出去打了一回仗,唯一的变数就是多了个假死,回来却像是变了天一样。 长子跟外头女人跑了,养了十三年的闺女不是自己的,一心提携的弟弟妹妹原是个势利的白眼狼,就连媳妇儿都好像换了个人…… 思来想去,竟只有双胎儿子最贴心。 想到这里,他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到底不是人人都同他一样品行忠直,刚正不阿。 他想了想,随手拦住一个小厮。 “侯爷有何吩咐?” “去叫世子和三公子来前院书房。”他道。 左右无事,便考校考校功课吧。 爱他们,就要对他们的功课和前程督促负责。 “是。”小厮忙往宁安院的方向去了。 正院这边,赵瑾则继续看账本,虽然暂时和离不成了,不过自己的事业还是要搞起来,事事都靠男人,只会连输都不知道怎么输的。 好在如今她的胭脂铺子生意极好,说是日进斗金都不为过,她已经在计划着扩大规模了,还有其他铺子,先前给了计划书,现在成效也该出来了。 第90节 想了想,她准备自己出门去瞧瞧。 反正现在不是寡居,她日日出门都没人会说什么。 翌日早膳时她便顺势问了问裴羡和裴欢颜,两人也都在府里憋闷许久了,都想同她出去走走。 于是用过早膳后赵瑾便带着她们一起出门了。 “母亲,我们先去哪里?”马车里,裴羡问道。 “先去锦绣坊,然后再去书肆瞧瞧。”赵瑾回道。 锦绣坊便是她那家胭脂铺子,赵瑾打算先过去看看情况,然后再决定是买下旁边的铺子合并,还是另开分店。 书肆那边则更简单,只是瞧瞧装修就好。 裴欢颜忽地道:“前日来顺进府送账本时,曾同我提起过,白瑶青这几日一直在珍宝阁守着,似乎是想见我。” 裴羡顿了顿:“我们今日不去珍宝阁。” 裴欢颜摇摇头:“锦绣坊是母亲的铺子,如今满京皆知,若等不到我,白瑶青许会去锦绣坊候着,听说大哥被父亲打的下不来床,连请大夫的钱都是当了首饰才勉强凑够,若当真走投无路,只怕她更要闹。” 说到这里,她皱了皱眉。 若在侯府闹还好,总归关起门来传不到外头去,可若在锦绣坊里闹,只会叫人看了笑话。 因为一个白瑶青,他们平阳侯不知生出多少笑话。 赵瑾不置可否:“何谓走投无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连靠自己双手吃饭都做不到的人,有什么脸面说走投无路。” 裴承志就不说了,向来不食人间烟火,指望他比指望母猪上树都难,可白瑶青好歹从前还卖了好几年的鱼,如今倒是也被养的不识五谷杂粮了。 两个准备混吃等死的人,还给惯出毛病来了。 裴欢颜闻言,也深以为然的点头:“母亲说的极是。” 很快就到了锦绣坊,白瑶青没出现,倒是见到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听着外面的理直气壮的呵斥声,赵瑾动作一顿。 “是黛莎郡主?”裴羡疑惑道。 第140章 黛莎生事 赵瑾点头:“是她。” 裴羡蹙起眉头:“她来做什么?” 正如裴欢颜所言,满京都知道锦绣坊是赵瑾的铺子,而也是众所周知的——图尔与平阳侯府的恩怨。 黛莎会来赵瑾的铺子,说存着好心都没几个人信。 “今儿倒是赶上好时候了。”赵瑾道,“下吧。” 话落,她率先下去,裴羡与裴欢颜忙跟上。 还没走到门口,就又听见了黛莎明显找茬的声音:“本郡主前日叫人买的面膜,今日脸便成了这般模样,你们竟也没个说法?!还是你们瞧本郡主是图尔来的,便这样敷衍恶意?!” 这话就严重了。 图尔刚纳入大齐版图,正是需要安抚的时候,便是建文帝也不好太不给面子,连联姻都是用的自己儿子,这样的话若传出去,若有心人再推动一二,只怕这铺子都要关门大吉了。 赵瑾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铺子内外已经围了一圈人,还有不少人低声附和—— “还别说,我用着也是这样的效果,原以为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就没同旁人说过,现在看见这姑娘的模样,可算是找着原因了。” “这么巧,我也是啊,原先因着是平阳侯夫人的铺子,旁人奉承都来不及,我连说句重话都不敢,原来受害者竟不止我一人吗?” “对对,我也是啊——” 听着这些声音,赵瑾心里冷笑一声。 “大家不要惊慌,咱们铺子的东西都是有保证的,更有许多夫人们亲身验证过,人云亦云可要不得,无论是护手霜身体乳,还是面膜面霜,多的是人用,却从未传出过不好的影响,若这些当真对人肌肤有损,那些高官勋贵夫人们还会争相来买吗?大家伙儿说是不是这个理儿,且你们只管放心,若当真是我们铺子的责任,我们也绝不会推辞,必定承担到底!” 这是锦绣坊的金管事。 紧接着黛莎的声音响起:“说的好听,待到我们肌肤有损的那日,便是你们承担责任又如何,难不成我们的肌肤就能恢复如初么?!” “若当真是我们的东西有害,我平阳侯府请神医,尝百草,我赵瑾以身试药,倾尽家财也绝无二话!” 说话间,赵瑾大步走了进来,冷冷看向黛莎:“可若有人蓄意滋事,我也追根究底,绝不放过!” 黛莎眼神微眯:“原是平阳侯夫人,你来的正好。”她一把拉过身边的丫鬟,扬声道,“我这丫鬟用了你的面膜后就变成了这般模样,你且说说,你要如何以身试药,负责到底?” “郡主莫要着急,我已经使人去请太医了,孰是孰非,稍后便见分晓。”赵瑾又看了那丫鬟一眼。 脸上出红疹,像是用了什么过敏导致的。 方才在外头听着,她还以为是黛莎自己亲身上阵了呢,原是高看了她一眼,却原来也不过是拿无辜的丫鬟说事。 金管事见她过来,忙上前行礼请安。 赵瑾制止他道:“不必多礼,先请这几位落座。”她指了指方才说自己和那丫鬟一样情况的几人。 “既然几位都说自己用了我们的东西损了肌肤,那稍后等太医过来,便一同瞧瞧吧,若当真是我们之过,我们绝不推脱。” 金管家随着赵瑾指过的方向一一去请,一共三人,两个年轻妇人,一个姑娘。 而听到赵瑾的话,这三人皆面色一变。 黛莎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不过小病小痛,夫人请太医却未免小题大做。” 赵瑾笑了笑:“肌肤于人之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又怎能以小病小痛而称,且郡主既言是我们锦绣坊的问题,我们自是要严阵以待,确保每一位客人都用的放心才是。” 她这番发言博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黛莎脸色却愈发难看。 赵瑾又问黛莎的丫鬟:“敢问这位姑娘,平常可有对什么东西有忌讳?” 那丫鬟看了黛莎一眼,只道:“并未。” 赵瑾点了点头。 这边金管事也道:“夫人,这两位似乎都没有买过咱们铺子里的东西,而这位姑娘只买过护手霜。”护手霜么,还能往脸上用不成? 其中一个妇人大声道:“我说买了就是买了,你们整日里卖出那么多东西,自己数不清也是正常,哪就能断定我没买?!” 金管事道:“这位夫人说笑了,咱们店里的东西每一样都有记账,什么东西,何时卖的,卖给了谁,账本上都写的清清楚楚,绝不会有半分差错,您不信只管问问咱们常来的客人们,为了后续会员的福利品,咱们都是从细记账的。” 他此言一出,在场不少人都连连点头。 作为常客,这点他们再清楚不过。 “若您还是不信,咱们账本您大可一一比对过。”金管事继续道。 一旁的伙计适时搬出账本,放在一旁,表示可以随时翻看比对。 这样毫不心虚的态度显然叫大家心里信任更甚。 那年轻妇人也慌乱起来,一把将金管事递到手边的账本打掉:“没买就没买,我记性不好,许是记茬了,真是强势又霸道,以后再也不来你们锦绣坊买东西了!” 说完她转身就想走,金管事眼疾手快的拦在她面前。 “做什么!你们还想强买强卖不成?!信不信我报官?”她色厉内荏的说道。 对比之下金管事就淡定许多:“强买强卖不敢当,报官却是要的。” 这回三个人都慌了起来。 金管事看着她们:“有人刻意造谣诬陷,自该报与顺天府处理!” 那姑娘立时喊道:“她们没买,我是买了护手霜的,起红疹也是当真,你们凭什么报官抓我?!” “敢问姑娘,您是何时起的疹子,又是身上何处所起,范围多大,伤处是疼是痒?” 那姑娘一愣,回的结结巴巴:“是前些日子……我刚买了护手霜用了一回就出疹了,手上涂了护手霜的地方都起了疹,是……是疼的。” 金管事点了点头:“那稍后便请太医为姑娘瞧瞧。” 这话说完,那姑娘反而更紧张了。 金管事看向剩下那两人:“伙计已去报官,二位造谣生事,便在此候着顺天府的官差吧。” 第141章 想坏了她铺子的名声? 听到要见官,其中一个妇人终于绷不住,一股脑吐了实话:“不是,不是我,是有人叫我这么说的,他给了我一百两银子,我以为只是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便收了钱,我这……我真不是故意的啊……” 她开了口破了功,另一个也再撑不住了,连连哭着点头应和。 她们小老百姓,哪里愿意同顺天府打交道啊,若当真进了顺天府,婆家还能要她们吗? 见状,围观众人也不由升起愤怒,骂道:“没良心的白眼狼,平阳侯在外拼了命的保护我们,你们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竟还在后方抹黑针对他的夫人!” “就是,养条狗都比你们强!” “不知是哪家的小媳妇,可得叫她们婆家警醒些,别以后又为了那点银钱坑了婆家!” 听到这句话,那两人终于知道怕了,忙一把跪下,朝着赵瑾的方向磕头,连连道歉。 “夫人,我们知错了,真的知错了,以后再不敢了,求夫人饶过我们这一回吧,求求夫人了,不能叫婆婆知道这件事啊,夫人开恩啊……” 赵瑾面无表情,并不想放过她们,若今日放过,那日后人人便都可看她好欺负来踩上一脚,必须杀鸡儆猴! 且造谣哪有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她沉声道:“你们造谣诬陷之际,便该想到有这一遭,若做错了事不必受到惩罚,那岂不看谁不顺眼,谣言就可以张口就来,届时大家伙是要好生生过日子,还是忙着跑断腿辟谣?” 她这话将百姓们放到了同等立场,那些隐隐有着恻隐之心的也瞬间清醒过来。 谁也不想平白无故就被造谣诬陷,若是个姑娘家,但凡造谣的人恶毒些,更是可以沉塘的。 这样想着,便再没有人为她们说话。 金管家问着她们是谁指使,她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赵瑾也没指望能问出答案来。 黛莎还不至于这么没脑子。 待到顺天府的人来将那两人带走,太医也到了。 第91节 赵瑾对隐隐不安的黛莎道:“丑话便先说在前头,若今日是我锦绣坊之过,我们全权负责,可若是有人恶意诬陷,我们必也是要去顺天府走上一遭的!” 黛莎咬了咬牙:“不过一场误会,夫人又何需咄咄逼人?” “误会?”赵瑾笑了笑,“郡主先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黛莎沉下脸:“本郡主犯得着污蔑你区区一介侯爵夫人?我家丫鬟脸出疹是事实,因着刚用过你们的面膜,便前来询问一二罢了,说不得正是你们的问题也未可知,本郡主给你面子不计较,你可莫要得寸进尺!” “郡主既觉得是我们的问题,那我们自要分辨到底,是我们的错我们认,可若不是,我们也不担这个名头!” 看着黛莎愈发难看下来的脸色,赵瑾眼眸微眯,原话还给她:“还是郡主看我大齐人好欺负,想造些莫须有的污名来踩上一脚?” 方才黛莎以大齐与图尔的局势来压金掌柜。 现在赵瑾也同样来压她。 用魔法打败魔法。 饶是黛莎不算多聪明,也知道这话不能应,否则传到外头,甚至建文帝耳朵里,她兄长们努力维持的尊严和体面都会付之一炬。 她看着赵瑾,眼里溢出无法掩饰的怨毒和恨意。 赵瑾不为所动:“郡主先挑起的事,便该有始有终,否则我便是闹到皇上跟前,也一定要个公道!” 黛莎阴沉着脸,没再说话。 说到这里,围观众人也隐约明白过来,这貌似是黛莎蓄意陷害。 再一联想图尔就是平阳侯带兵灭了的,甚至这位黛莎郡主的生父,都是被平阳侯一剑杀了的。 这样想来,黛莎怨恨平阳侯府也说得过去。 不过理解归理解,但凡有点国家观念的都不会同情或是可怜黛莎,甚至图尔归降,他们更是笑的最大声的人。 而黛莎恶意诬陷针对平阳侯府,更是他们所不能容忍的。 或许在黛莎看来平阳侯是生死仇敌,可于他们来说,平阳侯就是顶天立地,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赵瑾扫了他们一眼,见达到了她想要的效果,心里也放心了,叫太医上前给那丫鬟把脉。 想坏了她铺子的名声? 想得美! 因为赵瑾的嘱咐,太医仔细诊了许久,又问过丫鬟她近几日的吃食,这才道:“这位姑娘应是误食鸡蛋导致的起疹,不过并不严重,待下官开几服药调理几日即可。” 赵瑾抓住了重点:“误食?” 太医点头:“这位姑娘体质与旁人不同,一食鸡蛋便会起疹,平日进食需谨慎才是。” “若不慎在肌肤上沾到鸡蛋,可有大碍?”赵瑾问。 “这于身子与肌肤皆无碍,只需仔细着不入口便可。” 黛莎沉沉看向太医:“世间之大,无奇不有,须知人外有人,你一人便可直言断定么?” 太医板起脸:“下官治病救人数十载,不说从未有失误,至少这样明显的病症断不会诊错,更不必说太医院乃皇上御用,如何能是庸才?!” 黛莎还想说什么,被赵瑾截住话头:“郡主若还有疑虑,不如一道进宫,咱们一同去太医院说道说道?” 闻言,黛莎脸色不好看,却不说话了。 赵瑾道:“郡主不说话,便是默认你今日此来,是刻意诬陷我锦绣坊了?” 黛莎强行分辨:“许是她吃错东西也未可知,她用了你们的面膜,下意识自然以为是你们东西的问题。” 这话假的不能再假,赵瑾也知道不宜太过撕破脸,便点点头:“既是误会,澄清便好,那么,郡主道歉吧。” 黛莎睁大眼睛,不可置信。 赵瑾看着她道:“郡主莫非以为造谣污蔑不需付出代价?还是你图尔素来家风如此,自说自话,强盗作风?” 她话音刚落,黛莎眼中冷意更甚,寒凉无比的看着她。 第142章 打一巴掌给颗甜枣 “我是皇上亲封郡主,未来的八皇子妃,你敢这样对我?” 黛莎抬起下巴,冷声开口。 图尔与大齐不同的一点,便是皇权集中到了极致,皇室为尊是实实在在被图尔上下都认同且践行着的,便是所谓权臣,也大多都掌握在图尔皇室手中,轮不着外姓人。 而相对来说,大齐虽也是皇权至上,朝臣却并非没有话语权,部分言官甚至敢指着建文帝鼻子骂,这放在图尔,言官只怕都活不过第二日。 所以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黛莎便是对大齐势力构成有所了解,却始终转变不过来心态。 在她看来,自己是皇帝亲封的郡主,算是皇室中人,更是板上钉钉的八皇子妃,纵然这桩婚事非她所愿,身份却是再尊贵不过的存在。 赵瑾不过一个侯爵夫人,如何敢这样对她说话。 她话音刚落,一旁的裴羡便忍不住了:“我母亲也是皇上亲封的一品荣国夫人,如何差你哪里,错就是错,若明知是错还要以身份来掩饰压人,未免太不入流!” 黛莎阴沉着眼神看向她:“福安郡主倒是牙尖嘴利,半分不像农家长大。” “无论在哪里长大,品行却不会变,不过想来黛莎郡主是不懂这个道理的。”裴羡反唇相讥。 黛莎脸色难看,赵瑾心里颇有些欣慰。 对比原先的内向胆小,裴羡的变化不可谓不大,这也正是她所希望看到的。 怯懦并不可耻,却会更容易就会成为旁人欺压的对象,从而再添更多坎坷磨难。 虽然裴羡不是她亲生,她却也希望这个孩子能变得自信强大,护好自己。 她正了脸色,对黛莎道:“错便是错,郡主的丫鬟误食鸡蛋致出疹是事实,你带人来我铺子里闹事也是事实,今日之事,我锦绣坊又有何罪过,要平白承受如此污蔑?既是郡主之过,那便该道歉!除此之外,我锦绣坊的误工费、精神损失费,郡主也一并结了吧。” 黛莎不可思议:“什么?” “郡主在我锦绣坊闹事,闹的管事伙计无暇做活,铺子的收益进项都被耽搁不少,这钱自该郡主出,还有郡主无端闹出这桩事,即便眼下已经澄清,日后却难免有不了解的人对此说三道四,影响生意,更间接造成了我与管事伙计们心灵受伤,看诊太医大夫也是一笔费用,其余一些杂项我尚未算在内,权当给未来的八皇子妃一个面子,总计五百两,郡主这便结吧。” 赵瑾算的很清楚,便是黛莎依然觉得哪里不对,也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而后头她直言给未来的八皇子妃面子,更是狠狠打了黛莎的脸——她黛莎“郡主”的面子,在赵瑾这里一文不值! 看着赵瑾肃然的脸色,黛莎心中怒气成倍翻涌。 叫她愤怒的点太多,她一时竟不知是该就道歉一事分辨,或者计较那句给八皇子妃面子,还是怒骂那漫天要价的五百两。 种种因素叠加,只叫她脸色险些扭曲。 赵瑾定定看着她,半分不让,摆明了不道歉不给钱这事没完。 黛莎纵然不愿妥协,可也怕她真闹到建文帝跟前去,她也清楚这事自己不占理。 她冷着脸顿了半晌,最终还是咬牙切齿开口:“今日是本郡主不对,望夫人海量,海涵!” 短短一句话,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钻出来的一样,还隐隐有些渗人。 赵瑾微一点头,显然是还等着她。 一旁的丫鬟忙从荷包里拿出五百两银票,恭敬地递给赵瑾:“这是五百两银票,夫人请收好,今日之事还请您见谅。” 黛莎沉不住气,不代表她身边的人看不清形势。 能被图尔郡王派来陪嫁的丫鬟自然不会看不懂眉眼高低。 惜春上前接过。 赵瑾这才道:“郡主下回可要好生理理清楚来龙去脉,不是谁都有本夫人这样的胸襟气度,肯轻易善了的。” 黛莎狠狠咬牙:“多谢夫人提醒。” 赵瑾微微点头:“郡主慢走不送。” 黛莎冷哼一声,阴沉沉看了她一眼,转身拂袖便离开了。 赵瑾脸色自然的继续叫太医给那姑娘诊脉,却被后者白着一张脸躲过。 赵瑾这一手不止治住了黛莎,也震慑了不少人,叫他们对锦绣坊,甚至赵瑾这个人都添上了几分谨慎。 不少人都想起了先前安阳郡王府的屈管家也是因为诬陷,被赵瑾当街暴打一事,一时间竟心头发凉,对赵瑾平生几分敬畏。 人就是这样的,当你强势起来的时候,麻烦和误会都会下意识离你远之又远。 没几个人是八皇子妃,五百两也不是普通人能轻易拿得出来的。 而得罪锦绣坊,得罪赵瑾,可能付出的远不止于此。 这个年轻姑娘此时就是这样的念头,便是不见官,也要赔银子,赔那个什么误工费损失费,她哪里有这么多的银子,便是卖了她也凑不齐五百两啊! 再说若此事传出去,她以后又要如何说亲嫁人…… 越想越怕,她慌忙开口:“我……我认错,是我的错,我也是收了一百两银子,才来抹黑锦绣坊的……夫人恕罪,我真的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说着,她当即跪了下来,膝行向赵瑾,瞬间哭的满脸是泪:“夫人饶命啊……我真的是被银钱迷了心窍,对您与平阳侯素来都是敬重钦佩的,没有半分恶意的……求您饶了我这一回,我再也不敢了……” 赵瑾看着她没说话。 一旁的裴羡看了她一眼,似是意会到了什么,轻声说道:“母亲,她瞧着与我一般年纪,到底还小,想是一时想茬,不如叫她将那一百两用来给城外乞丐施粥,权当将功补过,如何?” 赵瑾顿了片刻,叹口气,在那姑娘期待的眼神中说道:“罢了……便如此吧,瞧着你年纪也不大,以后可莫要再做这等事了。” 那姑娘眼中瞬间涌上惊喜,忙连连应下:“多谢夫人,多谢郡主,民女知道了,日后一定行善积德,再不做这些丧良心的事!多谢夫人,多谢郡主!” 赵瑾摇了摇头,便叫她离开了,也没有扣下那一百两的意思。 施不施粥,权看这姑娘有没有心。 左右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打一巴掌给颗甜枣嘛,既给了人强势不好惹的印象,也不缺大度慈悲的名头。 完美。 第143章 我今儿非要撕了她那张嘴不可! 她笑着对一众夸她善心的人点了点头:“咱们锦绣坊出品,皆有保证,且原材料也在盒子里头写的清清楚楚,若有人忌着上头的东西,便慎重使用,后续有问题也随时可以过来,咱们必定负责到底。” 闻言,金掌柜也忙附和,回应着一众人的问题。 赵瑾则带着裴羡和裴欢颜去了楼上。 锦绣坊设计的还算相对高端,楼下一层是平价卖品,楼上则是一个个小隔间,由伙计们制好书页卖品,专门负责服务。 第92节 楼上有几位相熟的夫人和姑娘,赵瑾一一打过招呼,又听金掌柜汇报了许久。 “自夫人研制的护手霜等一应卖品出来后,咱们锦绣坊的生意更好了不少,日日宾客盈门,不说人满为患,却也是络绎不绝,有半数时间里隔间都不够用,只能将三楼咱们预留的几间房隔出来才勉强够用,倒是叫奴才觉得咱们锦绣坊该略微扩张些了。”金管家躬身道。 赵瑾点了点头:“今日我正是为此事而来,只是还未决定是在别处另起一家分铺,还是就买下隔壁打通。” 金管事想了想,斟酌道:“回夫人,奴才私以为,锦绣坊的名气已经打了出去,且您研制那几样堪称镇店之宝,说他们趋之若鹜都不为过,若再别处另起一家,将所有东西分流,反倒没了神秘性和独特性,正如您先前说的饥饿营销一样,只要保持新鲜感和紧缺感,才会更好的盈利。” 见赵瑾没有说话,他定了心,继续道:“与其如此,倒不如将咱们这间锦绣坊扩大规模,改的更华丽宽广些,也能给众多客人们更好的观感。” 他细细说了一番自己的想法,这才等着赵瑾说话。 赵瑾琢磨了一会儿,只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容我再考虑考虑。” “是。”金管事忙躬身道。 简单看了看锦绣坊,赵瑾便带着两人离开了,临走时还带上了金管事准备好的三份精致锦盒,里头装的皆是锦绣坊卖得好又好用的小东西。 直到坐到了马车上,裴羡才开口道:“金管事似乎不愿意再开一家分铺。” “他当然不愿意。”赵瑾道,“将自己的利益一分为二给旁人,自然要据理力争。” 于金管事来说,他自然是不想另起一家分铺的,因为显然那家不会轮到他来管,相反还要他将生意分到那边去一半,话语权少赚的也更少了。 他怎么会乐意? “那……母亲不生气?”裴羡看了她一眼。 “没什么可生气的,这世上人活着,有几个不为利?”赵瑾看着她,耐心道,“底下人有小心思在所难免,金管事固然是为自己,可他守着本分,提出的建议中肯,也是切切实实为铺子着想,两全其美未尝不可。” 裴羡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见状,赵瑾又多说了几句:“底下人有自己的想法并不奇怪,人非圣贤,一心为主舍身忘己的忠仆有,但不多,若都以这样的标准要求底下人,只会叫你失望,倒不如人品端正,以利相合,且你自己也要压得住,更不能被他们左右……可以信,但不能尽信。” “所以母亲已经想好要买下隔壁,却并未当场告知金管事,便是要……吊一吊他?”裴羡想了好半晌才想到这个词。 赵瑾被她逗笑了,裴欢颜也唇角微勾。 “倒也可以这么说。”赵瑾道,“我与金管事见面不多,他不了解我,我也只大概了解他,在这种距离感下,自然不能他说什么我应什么,以此给他我好说话的认知,徒生龃龉。” “原是如此。”裴羡缓缓点头,“多谢母亲,我明白了。” 赵瑾也点了点头,盘算着等裴羡功课学的差不多了,再给她间铺子练练手。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道凄婉哀怨的声音:“瑶青给夫人请安……” 赵瑾一顿。 她和裴羡说话也只片刻功夫,只怕锦绣坊都没走多远,倒真被裴欢颜说准了。 白瑶青还真来锦绣坊堵她了。 “母亲,是……”裴羡顿住话头。 “不必管,继续走。”赵瑾吩咐道。 马夫得令,便扬鞭继续驶离。 白瑶青见状,眼中快速划过一分恼怒,艰难而又快速的挺着大肚子绕到马车前,咬牙闭上眼睛迎了上去。 马夫惊的瞳孔微缩,忙不迭拽住缰绳停下。 因为这忽然的动作,车厢里的几人都瞬间失重,裴羡更是直接撞上了车壁,发出“砰”的一声响。 赵瑾和裴欢颜也没好到哪去,一个撞了手腕一个撞了膝盖,不过好在不严重。 惜春和惜秋稳住身子便忙扶住三人。 “羡儿如何?” 裴羡微蹙着眉头,松开捂着额头的手,赫然红了一片。 赵瑾眼神沉了下来。 外头也传来了车夫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做什么!不要命了不成?!” 见马车停下,白瑶青心里也松了口气,声音隐隐有些抽泣:“若有的选择,谁会这样不要命?夫人不愿见我,我只能出此下策。” 裴欢颜撞了膝盖,正是生气时候,闻言直接扬声道:“我母亲为何要见你?好狗不挡道,识相的快闪开,别逼我动手!” 听到她的声音,白瑶青眼里嫉恨更甚:“欢颜妹妹倒是好生气派,分明不是侯爷夫人亲生,却能在侯府锦衣玉食,反倒是侯爷亲生长子,落得个一无所有的境地,连妻子都快要养不起了,夫人当真便如此狠得下心么?!” 大抵是人越没什么越忌讳什么。 裴欢颜最听不得的就是亲生、养女之类的话,便是裴羡回来后也没人在她面前这样直接捅破,白瑶青的话可谓是捅了她心窝子,更照着她脸扇。 裴欢颜脾气本就算不得多好,此时更忍着气呢,当下便忍不住,直接就要掀了帘子出去。 裴羡眼疾手快的忙拉住她。 “别拉我!叫我出去,我今儿非要撕了她那张嘴不可!!”裴欢颜气的直叫喊。 第144章 到底是膨胀了 裴欢颜挣扎的太厉害,裴羡险些没拉住她。 惜春也忙上前拉住裴欢颜:“姑娘冷静些,她此言不过只为激怒我们,若您当真下去,不正如了她的意?” “咱们如今正在大街上,可不宜就这样下去的。”惜夏也道。 裴欢颜虽然还生气,到底还是听进去了,气呼呼的顺着裴羡的力道坐了回来。 白瑶青还在外头扬声喊着:“求夫人见瑶青一面——” 她话音刚落,车夫不悦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做什么?!” “瑶青求见夫人,烦请夫人一见——” 惜春掀开帘子瞧了一眼,转头放下帘子说道:“夫人,她跪在咱们马车前头了。” 赵瑾表情未变。 从遇到白瑶青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夫人,她那肚子……可快要临盆了,便是咱们占着理,也不好太过分。”惜夏低声开口,“且忍她一时之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一不小心就能临盆的孕妇,还能拿她怎么样呢。 想来白瑶青自己也是看准了这一点。 赵瑾点点头:“给她五十两,绕道走。” “奴婢去。”惜夏自发请缨。 见赵瑾点了头,她理了理衣裳便下了马车。 见她下来,白瑶青眼睛微亮,然而下一瞬马车就径直绕了一大圈,离她老远绕行驶离了。 白瑶青脸色一变,瞬时缓慢而笨拙地起身,急急想追上去,却被惜夏一把拽住。 她皱眉转头,正对上惜夏似笑非笑的眼神:“白姑娘身子重,可得站稳了。” 白瑶青皱眉挣扎,惜夏顺势放开。 “我要见侯夫人,你一个丫鬟敢动我?!”白瑶青不耐的说了一句,便想追上马车去,却被惜夏率先一步拦在她前路。 “我们夫人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惜夏道。 白瑶青不甘心的瞪着她:“怎得,我一介平民,不配见高高在上的侯夫人么?” “无关身份,我们夫人只不耐得见某些品德败坏,不知礼法的无耻之辈。”惜夏不紧不慢的讽刺回去。 白瑶青堵了一口气,强自道:“是,承志哥哥先前是做的不对,可夫人已经将他赶出家门,侯爷也将他打的去了半条命,这还不够你们解气吗?还是你们一定要逼死我们才乐意,我们究竟是做了何种伤天害理的事,要落得这般境地?!” 她越说越觉得委屈,眼泪也顺势落下。 本就小白花一样的长相,梨花带雨更是可怜得紧,倒叫一旁走过的路人凭生几分恻隐之心。 惜夏淡淡开口:“第一,大公子不是做的不对,而是罔顾孝道,被万人唾骂,被皇上亲手夺掉世子之位,只因他品行不端,孝期有子;第二,不是我们夫人赶他出门,而是他不知悔改,为了白姑娘你,为了你们所谓的真爱和你腹中这奸生子,自己放弃了生养他十六年的母亲,断绝关系;第三,能有今日,皆是你们作茧自缚,怪不得旁人半分,必要逼死你们之言,实在子虚乌有,若非白姑娘今日执意跪在我们马车前拦路,奴婢也站不到你跟前。” 她按着白瑶青的话,一字一句地怼了回去,且都有理有据。 面对白瑶青,惜夏都不稀得动脑,因为对方不太聪明的脑子压根没有半点攻击性,连说出的话也满是槽点。 她心里翻了个白眼,看向白瑶青:“最后,孝期行欢,无媒无聘苟合而来的奸生子,伤天害理不至于,却也差不离,也就是如今侯爷平安回来了,否则你以为你能抬起头做人么?有些畜生事做过就是做过,无论如何都不能抹除抵消!” 她话落,人群之中陡然出现一阵鼓掌声,伴随而来的是一声喝彩:“说得好!” 惜夏转头看去,正见一位彪形大汉迎面而来,这人一脸络腮胡子,几乎看不清正脸,皮肤黝黑,身形高大。 乍看像是悍匪标配,不过从对方笔直的腰板和几乎等步的步伐来看,应是军中出身,那周身带着的凌厉气势,应是上过战场的。 他一开口,些许听见惜夏那番话的路人也跟着鼓起掌来,更有不少叫好声。 白瑶青到底是个姑娘家,被人用这样眼光看着总是有些羞耻,耳根也通红一片,羞愤的瞪着惜夏。 “白姑娘不必这样看着奴婢,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惜夏回转过头,淡淡看着她道。 “……我知我与承志哥哥先前是有不对,可我们已经知错,为什么不能给我们一个改过的机会?承志哥哥到底是侯夫人亲生的长子,我腹中怀着的是侯爷与夫人嫡亲的孙子,裴欢颜那样身份尚且可以留在侯府,而我们却只能过着饥一顿饱一顿,食不果腹的日子,侯夫人未免太过狠心……”白瑶青不甘心道。 惜夏冷了脸:“欢颜姑娘固然有错,同你们比起来却是小巫见大巫,我们侯爷与夫人都是明事理的人,亲子有过一样严惩,养女不是亲生也能念着多年感情留在膝下!” “为什么不给你们改过的机会?你们扪心自问,自己配吗?!” “好!!”彪形大汉继续鼓掌叫好。 周围也有不少人点头。 裴欢颜固然做的不对,可就看同谁比了,若同裴承志两人比起来,她都够不着伤天害理的边儿。 若非先前沾上了裴承志,她名声都不会糟糕至此。 白瑶青红着眼眶,咬着牙开口:“若是惩戒,那我们如今遭受到的一切还不够吗,承志哥哥到底是侯爷与夫人亲子,我腹中……” “姑娘是只会这一句话了吗?”惜夏打断她,“当初是大公子执意断绝关系,今日奴婢念着他身上裴氏血脉尊称一句大公子,却并不代表认同他所作所为,白姑娘莫非不懂除族代表什么?” “可我们这般境遇,承志哥哥甚至重伤在床动弹不得,侯爷与夫人……” “侯爷与夫人有孝顺儿女绕膝承欢,顾不得旁人。”惜夏再次打断,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不过念着那点子血脉,夫人叫奴婢带了五十两来,大公子的伤药,还有白姑娘请产婆的费用,这些足够了。” 她将银票递过去,白瑶青却没动弹,而是红着眼眶不可置信:“五十两?五十两能做什么,夫人便是不叫我们回侯府,却也不必打发乞丐一样这样羞辱于我!” 换作以前的白瑶青,何曾见过五十两面额的银票,更遑论嫌弃。 到底是膨胀了。 第93节 第145章 旁人过得,凭何你们过不得? 惜夏动作未变:“五十两已经是普通人家好几年的花销了,省着些用,总是够的。” “普通人家粗布麻衣粗茶淡饭,你叫我们过这样的日子,叫侯府长孙落得这般境地?!”白瑶青不能接受。 “旁人过得,凭何你们过不得?”惜夏淡淡反问。 说罢,她也没心情再同白瑶青争辩什么,照例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为赵瑾刷了一波百姓好感度后,便功成身退,将银票塞给白瑶青便转身离开。 饶是白瑶青不能接受这五十两,却还是攥的紧紧的。 她想跟上惜夏再争取见赵瑾,无奈肚子太大,连走路都不能太快,跟上手脚麻利的惜夏更是妄想。 只能眼睁睁看着惜夏走远,看着手中皱巴巴的五十两银票咬牙切齿。 她原以为只有赵瑾狠心,却不想平阳侯更狠,裴承志到现在都下不来床,吃喝拉撒竟都只能叫她伺候。 爹娘也狠心,竟就看她大着肚子做家务,连搭把手都欠奉,整日同兄弟姐姐们窝在那一方破落小院子里,等着她当衣裳当首饰养活一大家子,还有个瘫在床上动弹不得的人。 唯一的幻想就是回到侯府,为此她不惜拉下脸面放下身段,摒弃前嫌向赵瑾跪下服软,却不想她竟狠心至此。 再一想到方才惜夏说起的除族,她岂会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她皱眉捧着肚子,攥着银票,茫然地站在街中央,一时竟不知何去何从。 那样狭小破旧的院子,她实在不愿再多待一刻了。 若平阳侯府当真凉薄狠心,那她与承志哥哥又要何去何从…… 她怔然的模样没多少人在意,这厢惜夏也往书肆那边赶去了。 只是看着身边紧紧跟着的男人,她皱起眉头:“公子何故跟着我?” 那彪形大汉挑起眉头:“大路朝天,我不过走自己的路,何来跟着姑娘一说?” 惜夏毫不客气:“既是走自己的路,便莫要做出这等惹人误会的行为,这样轻薄姑娘家的举动,却是给保家戍边的将士们抹黑了!” “你怎知我是军队出身?”那大汉更诧异。 惜夏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也不瞧瞧咱们是哪家府上,姑娘我见到的将士比你走过的路都多!” 这话就是夸张了,却叫大汉也反应过来,笑了笑:“据闻平阳侯府满府府卫,甚至管家管事都是上过战场的将士,如今看来,倒当真不假,连个府里姑娘都有这样的眼力。” “我只是个丫鬟,担不上侯府姑娘一称,这位老爷无事便罢,告辞。”惜夏毫无耐心,称呼也从“公子”直到“老爷”。 大汉又笑了一声,正儿八经行了个礼,不过明显有些生疏:“在下封磊,今日实为拜访平阳侯,正与姑娘同路,不如一道而行?” 听到这个名字,惜夏面色肃然许多,福身行了一礼:“原是抚远将军,奴婢眼拙,先前多有冒犯,烦请将军勿怪。” 封磊,此番南疆与斯图一战中异军突起的一员猛将,庆功宴当夜力压一众老将,被建文帝钦点为三品抚远将军。 见她这样郑重,封磊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姑娘不必客气,咱们武夫没那么多讲究。” “将军为国为民浴血奋战,当得奴婢这一礼。”惜夏正色开口。 封磊手忙脚乱地笑了笑,又发出同路的邀请。 惜夏看了看天色,这里离书肆不远,估摸着同白瑶青和封磊耽搁这一会儿,大抵夫人她们应也转完书肆,往回走了。 想了想,她又福身一礼,客气道:“将军这边请——” 她这样规矩有礼,封磊反而更不自在了,惜夏半点不逾矩,他只能同手同脚的走在前面,惜夏神态自若的跟在他后头。 中途封磊数次想回过头同她说话,却都只得到惜夏客气而礼貌十足的点头,叫他更不自在,只能跟被赶猪一样不停往前走。 他本就长的高大,腿也长,走起路来一阵风一样,叫后头的惜夏险些跟着跑起来,瞪着他背影的眼睛愈发圆了。 因为赶路勤快,两人不消多时就走回了侯府。 封磊向守卫递上拜帖,便转头看向惜夏,却在看见她脸的一瞬间忽然愣住:“姑娘……这是怎么了?” 运动过度的惜夏微红着脸,额间渗着薄汗,咬牙切齿的看着他:“奴婢无事,劳将军记挂。” 封磊一脸懵的抬头看了看天色:“这天……也不热啊,姑娘这身子当真虚得紧。” 你才虚! 你全家都虚! 惜夏脸色险些扭曲。 封磊还在好心规劝着:“姑娘平日还是要多练练拳脚功夫,旁的不说,权当强身健体,你这身子若放在我们南疆,是连八岁小儿都打不过的,果然京城养出的姑娘就是娇气……” 最后一句话他是嘀咕着说的。 不过人高马大声如洪钟的人再嘀咕声也小不到哪去,惜夏一口银牙险些咬碎。 从来都是她给旁人气受,何时轮到傻大个来怼她? 她深深缓了一口气,见侍卫已经将他往里引,立刻福身一礼:“将军事忙,奴婢不便打扰,这便回去了。” 封磊手忙脚乱回了一礼:“姑娘慢走。” 惜夏躬身点头,转身就带着一肚子气回了后院。 “将军,您这边请,侯爷在书房候着您呢。”侍卫客气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哦哦,有劳有劳。”封磊对他抱拳一礼,便跟着小厮大步往书房去了。 后院,赵瑾已经回来了。 听惜夏禀报完,赵瑾若有所思。 当然不是想考虑封磊,而是裴承志和白瑶青。 因为她刚想起了自己的一个毛病——对故事小说之类的分析性和理解性不强,从而导致经常站错cp甚至认错正反派。 当初她看了这本小说没几章就弃文了,自然先入为主的将先出场的裴承志和白瑶青当成了男女主,这两人也的确有古早言情那味儿。 可是她以为的男女主,真的就是原著中的男女主吗? 第146章 二姑奶奶回来了! 先前不知道裴西岭假死,赵瑾又刚穿来这本古言刚开始的时候,下意识就将裴承志和白瑶青当成了男女主。 可若细想想,还是有不少痕迹的。 当初她以为小白文没三观逻辑,可在穿来之后才明白某些看似无脑的行为背后蕴藏的深意——比如原著裴承志为何久未袭爵。 而按时间线来说,裴西岭会在半年后死而复生回来,那之后裴承志的日子绝对不会舒服,更不可能再在侯府尽情作威作福…… 相处了这些时日,赵瑾对裴西岭也算有了点了解。 若建文帝放任不管是另有深意,可指望裴西岭轻轻揭过是不可能的,看他利落除族的样子就知道这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 更遑论原主还死在后院,依裴承志那智商怕是连扫尾都扫不干净,裴西岭夫妻情分虽没有多少,却也不会漠视至此,以他的能力,查清真相不过前后脚的事,更别说还有个聪明谨慎的裴承允在旁帮衬。 所以裴承志的下场,恐怕会比除族更惨…… 眼睁睁看着裴承志毒死生母的白瑶青自然也不无辜,原著中的那个孩子大概率是没有生下来的。 不论三观,这就是一对惨兮兮的苦命鸳鸯。 这本书标榜绝世甜文,可不是虐恋情深历尽磨难终成正果。 想到这里,赵瑾舒了一口气。 她就说嘛,就裴承志那狼心狗肺的怂样和白瑶青小白莲一样的德行,怎么就能当了男女主。 如今看来,到底是她太年轻了。 ——也不对,年轻不是脑子有坑的理由,这的确是她理解能力低下的锅。 她早该想到的,一本能正常通过审核且坐拥数百万粉丝的小说,主角怎么也不可能是个三观不正又蠢又毒的,就裴承志那畜生样,他怎么配当男主? 白瑶青最多算个从犯,所有事可都不是旁人按着他头干的。 这就是个罔顾父孝,亲手弑母的、彻头彻尾的畜生! 理清了逻辑顺序,赵瑾心情也好了很多。 听说男女主光环这玩意儿挺悬,她又是穿书,先前针对那两人时心里到底曾有过顾虑,却不想过程结果丝滑的不像样,连丁点阻碍都没有。 现在想来,到底是他们不配了。 不过真正的男女主到底是谁呢? 赵瑾有点好奇。 不过眼下天色已经接近正午,可以先吃饭。 惜春适时禀报道:“夫人,侯爷留了抚远将军在前院用午膳。” 赵瑾偏过头问:“据闻这位勇猛异常,此番平图尔一战中,除去侯爷和定南伯以及几位老将军,就属这位功劳最大,可关于他出身如何,家室如何,却从未有传闻?” 惜春也疑惑道:“的确如此,想是这位身后也不简单。” 赵瑾点头。 若只是普通家世,甚至普通勋贵出身,不会连一点消息都不见,议论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依赵瑾如今在勋贵中的地位,也不会半点都听不到风吹草动。 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封磊这个人,背景深不可测。 不过就现在看来,封磊对平阳侯府应是没有恶意的,甚至从惜夏的形容中,这人还对裴西岭抱着莫名的善意,这就是再好不过了。 要知道那位新上来的定南伯可同平阳侯府从未有过往来交集。 虽说武将间也忌讳过从甚密,尤其是手握兵权的,可定南伯明显避嫌过了头。 “夫人,午膳摆好了。”惜夏进来道。 赵瑾点点头,先去用了午膳。 膳后她本想回内室休息会儿,事却上赶着来找她。 “夫人,二姑奶奶回来了!”惜春急急禀报,看得出来她也很诧异。 赵瑾放下拆发髻首饰的手,转头看她:“裴芙?” “正是,二姑奶奶带着表姑娘表少爷一同回来的,下头来禀报时,他们三位刚过正门,想来眼下已到了正厅了。”惜春道。 第94节 赵瑾挑了挑眉。 裴芙,裴西岭那位恋爱脑亲妹妹,已故老平阳侯夫妻的嫡女。 大哥战死了不见她回来奔丧,反倒在这当口带着孩子回来。 赵瑾笑了一声:“去通知羡儿和欢颜,出来拜见姑母。” “是。”惜夏应声下去。 赵瑾示意惜春继续给自己挽发髻。 更好衣后,她便带人往正厅去了。 不知是不是还陪着封磊叙话,分明前院离得更近,裴西岭却还没到,只裴芙母子三人在里头。 赵瑾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头一道颇为娇蛮的声音响起:“母亲,缘何舅舅舅母还没来,侯府当真有那许多事忙么?倒叫咱们好等!” 紧接着就是裴芙那明显不悦的语气:“再忙也该先见过自家人再说!你舅舅定是被那女人缠住脱不开身,故意给咱们下马威呢,哼,真是上不得台面!” 听到她的话,惜春几人明显脸有愠色。 赵瑾倒是没生气,反而大大方方走了进去:“侯爷正在会客,并未同我在一起,二妹倒不必如此揣测,侯爷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么,若他甘愿被旁人绊住,只能说明前头有他不想见的人。” 背后说人被发现总是有些心虚和不自在的。 见赵瑾进来,裴芙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却在听见她这番话后瞬间变脸。 “大哥岂会不愿见我?我是他嫡亲妹妹,若论亲疏远近,不知谁才是那个外人!”裴芙不屑道。 赵瑾走到主位坐下,依旧好脾气的笑了笑:“二妹说的没错,人贵在自知。” 裴芙眉头微皱,似乎觉得她这话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见状,赵瑾这回是真的笑了。 裴家的风水怕不是被裴西岭一个人给薅没了,父母基因被他遗传的半点不剩,倒叫下头弟妹要什么没什么,俩人加一块凑不出一个脑子。 哦,也不是什么都没有。 起码裴二叔和裴芙那张脸还是非常不错的。 尤其是裴芙,分明年过三十,一张脸却连风韵犹存都算不上,甚至可以说是貌美如花绰约多姿,只眼角眉梢些许不大明显的细纹才显露出了岁月的痕迹。 裴芙没想通,便将方才那茬撇下,复又问赵瑾:“大哥在见谁,竟连我都撇在一边?” 语气自然的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还隐隐有股子颐指气使。 而自赵瑾进门,她没叫过一句“大嫂”,她那对宝贝儿女甚至连礼都未行过。 惜夏忍不住道:“咱们夫人久未见表姑娘表少爷,二位是否该过来给舅母请个安?” 第147章 在我面前逞侯夫人的威风,也不瞧瞧你也配? 闻言,裴芙哽了一瞬,到底是对两个孩子使了个眼色。 赵瑾再如何都占着长辈名头,既被直白点出来,这礼就不能不行。 她育有一儿一女,长女叫潘宝珠,今年十四,幼子叫潘宝俊,今年八岁。 两人长得倒都还算貌美俊俏,算是遗传到了父母的基因——毕竟父亲不好看也不能凭着微寒出身就被裴芙看上以死相逼下嫁。 不过有些时候相貌是真的不能与人品挂钩。 比如这两个赵瑾名义上的外甥和外甥女。 “见过舅母。” 两人齐齐上前行礼。 声音有气无力,模样不情不愿,连礼都行得不甚敷衍。 潘宝珠十四岁的姑娘了,竟也丝毫不知礼数,将裴芙那点对赵瑾的不屑和看不上遗传的像模像样。 潘宝俊就更不必说,看人都是斜着眼的。 这一幕气坏了惜春等人,也气到了刚到门口的裴羡。 后头的裴欢颜看着那两人,更是从鼻子里溢出一声冷哼,白眼都不带掩饰的。 裴羡沉着脸走了进来,裴欢颜紧随其后。 两人齐齐向赵瑾行过礼后,裴欢颜偏头看了眼裴羡,见后者没有搭理裴芙,她便也静立一旁,连个眼风都没扫过去。 裴芙不乐意了,眯眼看向裴羡:“这便是我那刚找回来的侄女?怎得见人都不问候的,便是外头回来,好歹在府里养了几个月,竟这样不知礼数!还有颜丫头,即便你不是亲生,可身在侯府,你便还要叫我一声姑母,怎可如此没规矩?!” 自己都不见得懂规守礼,说教人倒一套一套的。 裴羡这才转头看向她,惊讶开口:“羡儿这是在等着姑母招呼我呀。” 裴芙皱起眉头:“等我招呼你?见到长辈问安是基本教养,你多大的脸面,还要长辈先开口招呼!” “可是表姐和表弟不都是等着惜春姑姑先开口招呼的么?羡儿自幼在外,便以为当是如此规矩。”裴羡一脸无辜,“姑母若不喜欢我,大可直言,羡儿敬重长辈,日后定然不会出现在您面前,可这明摆着的规矩,您不能偏颇至此,专挑羡儿的刺呀。” 裴芙脸青了。 她咬牙瞪着裴羡,胸口起伏的厉害,却说不出辩驳的话来。 怎么说都是打自己的脸。 这时,潘宝俊却忽地直直往裴羡冲来:“敢对我母亲不敬,打死你!!” 裴羡反应也快,忙转过身避开,潘宝俊与她擦身而过,险些没刹住车栽倒,幸好被一旁的丫鬟扶了一把,半摔在地上。 “俊儿!”裴芙脸色一变,忙跑上前抱着他瞧,“没事吧,疼不疼?” 潘宝俊眼睛一转,立刻皱起了脸:“疼!” “哪里疼,快叫母亲瞧瞧……你们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去请太医?!到底不是母亲当家的时候了,连侯府的奴才都没眼色的厉害!”裴芙指桑骂槐,又狠狠剜了一眼那扶住潘宝俊的丫鬟。 丫鬟有些无措的看向赵瑾。 赵瑾正欲说话,却猛然脸色一变,迅速起身。 这边,裴羡稳稳接住潘宝珠扇过来的巴掌,问她:“表姐这是做什么?” “你敢伤我弟弟,给你一巴掌都是看在舅舅的面上,莫要给脸不要脸!”潘宝珠面色不善的瞪着她,在近距离扫过裴羡的脸时,眼里又闪过一抹嫉妒。 ……一家子疯子! “是他想先伤我,我甚至从未反击,摔倒也是他咎由自取!”裴羡道。 赵瑾冷下脸,几步走到两人跟前,握着潘宝珠的手腕狠狠一甩,后者被甩的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 她站直身子,狠狠瞪向赵瑾。 “这是平阳侯府,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再敢动手,你且试试能不能全须全尾走出我侯府大门!”赵瑾冷声开口。 潘宝珠被她震住,一时不敢开口。 裴芙却不罢休,尖着嗓子骂道:“你们侯府?姑奶奶我满府任意跑的时候,你姓赵的还不知道在哪呢,在我面前逞侯夫人的威风,也不瞧瞧你也配?!” 赵瑾冷声回怼:“任往日你裴芙再张狂,如今的平阳侯府是我赵瑾当家,出嫁女回来娘家逞威风,从前学的规矩活像喂了狗一样,传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裴芙从未见过如此牙尖嘴利寸步不让的赵瑾,一时胸腔怒气更甚,瞪着她的眼神像是能冒出火来。 正在两人僵持不下时,外头传来丫鬟小厮们的行礼声:“见过侯爷。” 闻言,裴芙瞬间一个精神,忙站直身子,连有些凌乱的衣裳都来不及理,直直就往门口奔去。 潘宝珠与潘宝俊也不逞多让,齐齐跟着一溜烟儿跑向门口,嘴里还甜甜含着:“舅舅……” 同方才看见赵瑾进来完全两副嘴脸。 转瞬间裴西岭就大步走了进来。 裴芙也到了他跟前,眼睛一红就落下泪来:“三年未见,大哥风华依旧,幸好……幸好您没出事,大哥不知,当听到您战死的那一刻,我真是……真是觉得天都塌了,立时就大病一场,后头始终日夜难安,以泪洗面,强撑着病体日日在佛前上香,乞求佛祖保佑大哥,未想竟真的……大哥竟真的活着回来了,想来是佛祖听到我的心声,感念我一片真情,这才叫我心愿得偿……大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这话说的,好像裴西岭活着回来不是因为自己本事过硬,而是全靠她感化佛祖来的一样。 到底是懂得给自己脸上贴金的。 潘宝珠和潘宝俊也不甘落后,一人一边围住裴西岭,潘宝俊更是紧紧抱住他的胳膊,甜甜叫着舅舅,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潘宝珠随着裴芙一起红了眼睛,眼泪哗哗落,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连声音都哽咽的不行,活像舅舅葬身南疆,没有活着回来一样。 第148章 当了十三年野山鸡,还真当自己是凤凰了?! 看着那母子三人惺惺作态,赵瑾没说话。 裴西岭不知为何,也没有开口。 一时之间正厅内只剩下这三人隐隐的抽泣声和嘘寒问暖声,时间长了没人搭腔,不论如何都有些尴尬。 裴芙拭了拭眼角,抬头看向裴西岭,勉强给自己挽尊:“多年不见,大哥还是这样寡言少语。” 裴西岭一点头,说了进来后的第一句话:“二妹此番回来,可有何事?” 这句直白的询问成功叫裴芙脸色一僵:“得知大哥平安回来,妹妹喜不自胜,迫不及待便带上孩子们回来瞧瞧您,也是叫舅舅教导教导,日后也好成为像您一样出色的人物……怎得大哥这话是嫌弃我回来不成?” 最后一句话含了些嗔怪的意思。 裴西岭又一点头,没再同她说什么,而是低头看向还抱着自己胳膊的潘宝俊,皱眉训斥:“八岁之龄已然不算小,何故欣欣然作小儿之态,站没站相,有失男子气概!” 潘宝俊到底还小,又是被娇宠长大的,哪里被这样疾言厉色训斥过,再加上裴西岭气势太强,一时竟被吓的眼中含泪,眼看着就要哭出声来。 裴芙忙拉过他抱在怀里,蹙眉有些怨怪道:“大哥何故要这样严厉,俊儿还小呢,正是享受安乐的时候,如今同他说这些未免太早!” “不是你说叫我教导么?”裴西岭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继又补充道,“八岁已不算小,不说顶立门户,可至少教养礼仪要到位。” 闻言,裴芙不确定他这是内涵还是当真以为就该如此,不由又抬头看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她勉强笑了笑:“大哥说的是,那我们回京这段时日,便劳烦大哥费心多指教指教俊儿了。” 裴西岭点头。 见状,裴芙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管他是教养还是旁的什么,只要能亲近就是好事。 裴西岭这才走到主位坐下。 赵瑾也悠悠然坐了回去。 第95节 裴芙都不说话了,却还有个没眼色的喋喋不休。 “舅舅您可好生管管府里,下人们不懂规矩也就罢了,毕竟谁都不是外祖母那样规矩严明的人,可这位刚回来的表妹却不知是不是在外头久了,沾上乡野习性,竟不知礼数至此,见着我母亲连个安都不请,实在不像话!” 裴西岭走到主位的功夫,潘宝珠就嘚吧嘚吧开口告状。 母女俩一脉相承的丈八烛台照不着自己,脑子还不太好使,转眼功夫就忘了自己方才也被裴羡指着鼻子内涵的模样。 见赵瑾没说话帮腔,她立时更有底气,得意的瞥了她一眼:“母亲不过说了她两句,她竟就敢回嘴,还伤了俊哥儿,我不过想替舅舅教训她一番,她竟也敢还手,实在没教养极了,舅舅您可一定要好好教训她!” 裴羡耐心地听她说完,立即便想反唇相讥,却不料裴西岭先开了口:“你凭何替我教训?” “……啊?”正得意的潘宝珠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论长幼,有我夫人、你母亲居长,论尊卑,我夫人是皇上亲封一品荣国夫人,在场她为尊,论亲疏,羡儿是我亲女,你只为外姓甥女,无论长幼尊卑亦或亲疏,都轮不到你来教训她,更遑论替我教训!你空长十四岁,规矩却半点没学到家!” 裴西岭沉声说完,潘宝珠脸已经白了。 裴芙一皱眉:“大哥说话何必这样难听,宝珠也不过一片好心,羡丫头这样教养,出去旁人只当咱们平阳侯府没家教——” “我还没说你!”裴西岭冷声打断她,“你平日是如何教养孩子的,一个两个都被你养的这样上不得台面,连最基本的规矩礼数都不懂,出去旁人只当咱们平阳侯府没家教,反倒连累姑娘们名声!” 裴芙脸绿了。 赵瑾毫不客气的笑了出声。 这一声立时就将裴芙的火力吸引了过来:“是她是不是?大哥莫不是被她迷了心窍,我是你亲妹妹!不比她亲近?!你却这样下我脸面,这样说你的外甥外甥女,若传出去污了他们的名声如何是好?!” 裴西岭冷下脸:“你如此说羡儿,就不怕污了她的名声么?” 裴芙瞬间哑言。 她勉强解释道:“我是……我只是在教她礼数,她见我不行礼也是事实……” “我方才便同姑母解释过了。”裴羡看向她,“是表姐和表弟在惜春姑姑开口后才向母亲行礼,我便以为这是姑母家的规矩,因着敬重姑母之故,这才想等姑母开口后再向您行礼问安的。” 当然,话是这样说,她面对裴芙却自始至终都稳稳站着,没有半点行礼的意思。 这会儿的裴芙也注意不到这点,只看着裴羡的眼神不善更甚。 潘宝珠是个不长记性的,见母亲被裴羡怼,瞬间又打起精神助阵:“我是我,你是你,你个乡下地方来的岂能同我比?叫你行礼是给你脸面,你以为自己是谁,当了十三年野山鸡,还真当自己是凤凰了?!” “啪——” 就在潘宝珠话音刚落下时,一声响亮的声音响起。 定睛看去,裴西岭手下的桌子缓缓四分五裂,碎倒在地,而他阴沉的眼神更直直看向潘宝珠。 没说话,却比说了什么更吓人。 这阵势别说潘宝珠,连嚣张的裴芙都吓住了,抱紧潘宝俊没说话。 赵瑾看了眼身边空了的地方,也没开口。 裴羡则看向潘宝珠:“表姐此言差矣,我是皇上亲封福安郡主,从一品爵位,若论起身份,莫说你,便是姑母都该先同我行礼问安,我念着同出一脉不予计较,却不是任你肆意欺辱于我的底气,我不论身份,愿意尊称你们一声姑母与表姐,这是情分,我若论身份,就凭你母子三人今日胆敢对我动手之举,就够叫你们进一趟顺天府牢!” 她气场全开,一时竟震的潘宝珠脸色煞白,连连后退。 第149章 大嫂岂非太为难人? 裴羡的一番话也叫裴芙与潘宝珠彻底清醒过来。 ——这不只是在农家被打骂长大才被侯府接回来的可怜虫,更是建文帝圣口亲封的郡主! 她们本地庆华大长公主的嫡孙女获封县主都被人人奉承避让,她们母女更是时时追着捧着,更遑论郡主之尊。 那可是仅次于公主的高位了。 若严格论起来,她们方才的言论更可以说是辱骂皇室。 这罪名…… 潘宝珠还没想到这一层,裴芙却已经惨白了脸。 赵瑾则意外的看着裴羡。 即便堪称一步登天,这孩子也从未以势压人过,得了爵位高兴的点也在于是裴西岭给她求来的,而并非爵位本身,今日倒是气场全开,隐隐还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势。 简直……太飒了! 她看着裴羡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 而裴芙的心情就不是那么美妙了。 纵然不信裴羡真敢将亲姑母送进大牢——除非她不想要名声,可裴芙还是不敢再将裴羡得罪太狠了。 欺软怕硬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裴羡郡主的身份能为潘宝珠带来不少实际利益,至少在京城贵女们出门交际时,潘宝珠能被高看一眼,更有机会结交到权贵,甚至说亲…… 想到自己回来的目的,裴芙勉强压住心中对裴羡的不满。 且等着的。 迟早收拾她! 想罢,她脸上复又挂上笑意,硬着头皮顶着裴西岭冷沉的眼神上前拉着裴羡的手:“哎呀,咱们一家人的事,何至于要闹得如此地步,羡丫头别生气,你表姐不过同你闹着玩,你相处时日多了便知道,她最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且心软呢!” 她给了台阶,碍于裴西岭和那点子血脉,裴羡便也顺势下了:“姑母说的是,咱们一家子自没什么可计较的,只是对于表姐和表弟,您最好还是约束约束,今日是冲撞到了我母亲和我,咱们一家子自不计较,可放在外人身上就没这样轻易善了了。” 听到她这话,裴芙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她给了台阶,裴羡还真就敢下,还敢这样说她宝贝闺女和儿子,得寸进尺不过,嘴脸竟也如此难看! 她拍了拍裴羡的手,强笑开口:“自然,羡丫头放心便是。” 裴羡点头:“既如此,表姐和表弟是否该同母亲与我道声不是?” 这般模样,倒是将赵瑾的做派学了个十成十。 赵瑾眼神欣慰,暗暗点头。 裴芙则眼睛猛然睁大许多,胸口起伏也瞬间急促了些。 “姑母不愿意?”裴羡微微挑眉,“若非我反应快,依表弟那一下,现在躺在床上请太医便是我,表姐掌掴于我,更言辞难听地辱骂我,这桩桩件件,若计较起来,怕要他们不好受,我只要句道歉,姑母觉得这可过分?” “……不过分,自然不过分。”裴芙应了一句,便又道,“不过到底是一家人,哪就要算的这样分明……” “亲兄弟尚且明算账,更遑论动辄辱骂殴打的亲人,我虽知道表姐表弟不是故意,可若传出去旁人却不会这样想,道个歉也算有了堵住外人口的理由,姑母说,是也不是?”裴羡截住她的话头,笑看着她。 裴芙咬了咬牙,转头瞪了潘宝珠一眼,又拉过潘宝俊:“两个孽障,还不向你们舅母和表妹道歉?” 潘宝珠方才虽被吓住,可到底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听到裴羡的话就不乐意了。 但她也不敢违逆裴芙的意思,裴西岭森冷的眼神也还盯着呢。 她只能慢吞吞上前,不情不愿却恭敬十足的与潘宝俊一起行了一个大礼:“宝珠多有不敬,望舅母与表妹容谅。” 事都被裴羡顶了,赵瑾也乐得轻松,点点头便罢。 见她连个免礼的话都没有,裴芙又咬牙生起气来。 滔天军功就换了个一品诰命和从一品爵位,还是给赵瑾和裴羡这两个她厌恶至极的人,大哥脑子真是坏透了。 与其给这两个就会仗势欺人的贱人,还不如给了她和宝珠,好歹肥水不流外人田……等等! 她忽地一怔,连旁边宝珠埋怨的眼神都没看到。 赵瑾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待潘宝珠姐弟俩退去一旁,她便缓缓起身:“二妹远道而来,要住在何处侯爷看着安排便是,我身子不适,便先回去歇着了。” 裴西岭一愣。 叫他安排? 他哪会这些? 裴芙也不由皱眉:“大哥是男人,哪懂这些中馈活计?大嫂岂非太为难人?” 碍于方才裴羡一闹,她也不敢再口出狂言,连说话都温和了不少。 赵瑾则笑了笑,轻拂着袖道:“难得听二妹叫一声大嫂,竟叫我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裴芙僵着脸道:“三年未回,方才有些激动,没有问候大嫂,大嫂见谅。” 赵瑾不置可否:“无事,二妹向来肆意惯了,我自不会同你计较。” 也不稀罕你那声大嫂。 要不是没和离成,谁在这受你这窝囊气。 她理了理衣裳,便准备离开。 “大嫂——”裴芙忙叫住她,“大哥不懂中馈,我们的住处还要您安排才是啊。” 说是住处,也不过就是好听点的说法。 裴西岭吩咐下去就有人办,平阳侯府也留着裴芙的院子,她急的是衣裳首饰和一应份例问题,固然裴西岭能吩咐,可后宅那点事谁不懂? 衣裳是不是应季,合不合身,花色是不是流行,首饰是不是精巧,甚至伺候的下人得不得用,那都要主母盯着把关才行的,纵然以前的赵瑾不理中馈,也是有惜春等人料理得当的。 如今赵瑾直接撒手不管,急的就是裴芙了。 听说赵瑾的锦绣坊还新出了不少什么面膜面霜的,好用的不行,名声都传到她们那里去了,她还想要几十套呢! 想到这些,裴芙心下倒有些后悔将赵瑾得罪的太快。 赵瑾就很光棍了,直接道:“二妹既能在侯府任意跑,想来一个住处不在话下,我便不在你跟前逞侯夫人的威风了,二妹自便便是,到底你才与咱们侯府之主更亲近。” 裴芙脸色不太好看。 裴西岭倒很快开口:“女子出嫁便冠夫姓,只如今说来,自是夫人更亲近,血脉再浓,到底是客了。” 这是照着裴芙脸打了。 赵瑾满意了些:“侯爷说的是,二妹也不容易,便是先前侯爷战死,妹夫家的婆母要伺候,二妹也没能抽出空回来凭吊,只侯爷平安归来,二妹才得空向婆母请出了假,回来见兄长。” “你胡说什么!”裴芙终于忍不住狠狠瞪着她,“我那是因着大哥离世,几番痛不欲生,只凭着一口气吊着,哪里还能长途跋涉——” “二妹说的是。”赵瑾才不耐烦听她掰扯,只道,“你兄妹感情深厚,我这做大嫂的也该有些眼力见,便不打扰你们叙旧了。”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任裴芙如何喊都没回应。 裴羡对裴西岭屈膝一礼:“女儿也告退。” 裴欢颜忙跟上:“女儿告退。” 两人快速跟着溜了,留下裴西岭看着她们的背影干瞪眼。 第96节 第150章 你如何能偏心至此?! “大哥您瞧瞧,我方才可有说错?您是该好生管管府里了,一个个都这样没规矩!” 看着裴羡人走没影了,裴芙这才敢小声开口抱怨。 “羡儿的话,你便过耳既忘?”裴西岭反问她。 裴芙有些不忿,但到底不敢再说什么。 “你此番回来,究竟所谓何事?” 裴芙还想再扯感情那一套,不过在面对裴西岭如有实质的眼神后,便泄了气,如实道:“是……是夫君调任的事,大哥也知通州那地方不甚富裕,夫君官职也算不得多高,他分明才德兼备却始终壮志难酬,到底意难平。” 当年迷得裴芙一见倾心再见定情的探花郎名叫潘城。 寒门出身能一路高中探花也算十分出色了,此人才学也有,可某些时候某些想法却过于异想天开,简称只会纸上谈兵,且自见识了京城繁华后他也渐渐歪了心思,一心只想着钻营上进,将自己读书时那点凌云之志抛去了天边。 后来偶然认识了侯府千金裴芙,更是凭着一副好相貌将前者迷得昏头,以死相逼下嫁。 潘城也因此一跃成为平阳侯府的乘龙快婿,顺利达成了阶级跨越。 只是裴芙没脑子不代表平阳侯府的人都没脑子,便是简单如二老爷都没被他的花言巧语骗过去,全府上下就一个意思——娶他们的千金可以,只要听话,荣华富贵管够,但加官进爵免谈。 潘城的资质也实在有限,便是这些年裴西岭也算提携照顾,他也只堪堪到五品通州同知。 潘城原想靠着大舅子还能更进一步,不过大概先前裴西岭假死一事也吓着了他,生怕金大腿哪天又一个不慎没了,连累他不得寸进。 平阳侯府的人脉关系,潘城眼馋很久了。 于是本着能榨多少是多少的想法,他当即便叫媳妇孩子上京,攀裙带关系来了。 灭图尔这样的功劳也不是随时随地就能遇到的,不趁着此时东风更待何时? 此时,裴西岭闻言也没露出什么异样,毕竟这些年妹妹妹夫回回联络,不是要前程就是要钱程,他早有了心理准备。 “通州距京城并不远,不算富庶也只是相比江南而言,外任五品已不算低位,以妹夫的才能,五品已是极限。”再高就要出事了。 脑子配不上实力和地位,带来的只会是灾难。 裴芙却听不得这话:“大哥此言,莫不是看不上夫君?” 裴西岭淡淡回看她。 他表达的还不够明显吗? 裴芙皱眉开口:“夫君身怀大才,只是怀才不遇不能一展抱负罢了,大哥是武将,自然不懂文臣间的波诡云谲和暗流涌动,这许多年,夫君不知被使了多少绊子,受了多少白眼。”大抵是越说越愤慨,她也有些口不择言起来,“通州是还行,可有庆华大长公主在那处如山一般压着,通州皆都是她家儿郎们毕露锋芒,哪里轮得到旁人出头——” “二妹慎言!”裴西岭沉声开口。 裴芙这才反应过来,自知失言,只能另起话头:“通州那地方我是待腻了,大哥你想想法子,叫夫君调任回来,咱们一家人也好团聚才是。” 裴西岭并不应承:“通州极好,大长公主也极好,那里才最适合你们。” 当初潘城不耐平阳侯府管制,一心想着外任,裴芙个恋爱脑自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老平阳侯无法,只能悉心为女婿选了通州。 通州离京城不远,既满足潘城外放的心,裴芙受了委屈也能立时回来,他们这边也照应得到。 且通州更是庆华大长公主夫家所在,作为建文帝如今唯一尚在人世的姑母,这位很有几分薄面,在宗室也算德高望重,曾同平阳侯老夫人是闺中密友。 所以即便看在平阳侯府的面上,庆华大长公主也会对裴芙关照一二。 也算是间接给了裴芙一个保障,且依庆华大长公主的地位和威望,只要潘城不作妖太过,都能安安生生过好日子。 老平阳侯为了这个幼女,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所以即便这些年潘城不时流露出想回京的意思,裴西岭都没有应承过。 因为他也清楚,通州同知就是潘城的上限了。 十年前没叫他回来,如今龙子夺嫡,朝局纠葛激烈之际,就更不可能放他回来了。 裴芙却不情愿:“大哥,我是你亲妹妹,夫君是你亲妹夫,不过几句话的事,你当真要这样冷血旁观,眼睁睁瞧着我夫君在通州那个地方,在大长公主的压迫下不得寸进么?!!” 裴西岭眼中也浮上冷意:“回京?就凭你夫妻二人如如出一辙的无勇无谋么?” 裴芙睁大眼睛:“你指着鼻子骂我也就罢了,可夫君那样出众的人物,若非当初父亲刻意压着不叫他升任,他岂会止步区区五品同知?后来连大哥也依旧如此,我倒想问问清楚,我们一家究竟如何碍着了你们的眼?!” “愚不可及!”裴西岭不耐烦同这个没脑子的妹妹再多说,起身便准备离开。 裴芙忙拦在他面前:“从前种种我不再计较,大哥也莫要当我好说话,不过你两句话的事罢了,夫君升任也更能帮衬你不是么?” “我一介武夫,管不了文官升任,你太高看我。”裴西岭并不松口, 至于帮衬之言,直接被他忽视了。 指望母猪上树都比指望潘城强得多。 裴芙不甘心,一把拉过还在愣神的潘宝珠姐弟俩:“大哥你瞧瞧,这是你嫡亲嫡亲的外甥和外甥女,身上同你流着一样的血脉,流着我裴氏血脉,不比她赵瑾的女儿差多少!可裴羡能荣封郡主,锦衣玉食,我的女儿到了说亲的年纪却连个像样体面的人家都找不到,叫她顶着五品文官嫡女的身份,出去连头都抬不起来,大哥你怎么忍心?你如何能偏心至此?!” 说着说着,她似乎是真情流露,眼眶也红了不少。 第151章 宝珠想做郡主吗? 嫁给潘城这些年,她不是没有过后悔。 从堂堂侯府千金沦落到一个小官嫡妻,从生活质量到往来人脉交际都直线下降到了一个她难以想象的地步。 甚至出阁前那些她连看都不屑看一眼的人,却在她嫁人后成了她需要奉承巴结的存在,她又何尝不委屈? 若非凭着对潘城的满腔情意,这些年她怕都坚持不下来。 而造成她一切苦难的源头,不过都是因为父兄的不作为罢了。 他们但凡在乎她,只随口几句话便能为夫君铺好前路,官途坦荡,叫她不必忧愁,却能狠心至此,眼见她费尽心思四处钻营却毫无作为,看尽了她的笑话。 夫君说的没错,平阳侯府……早已不是她的家了。 许是被她的情绪感染,潘宝珠也渐渐红了眼眶——委屈的。 若可以选择,她又何尝想要个五品的父亲?在通州都尚且算不得多体面,更不必说在贵人遍地的京城。 她不止一次的想过,若舅舅是她的父亲便好了,那如今获封福安郡主,锦衣玉食的就是她,还轮的着谁在她跟前逞威风! 裴西岭则就这样冷眼看着这母女两人哭,半晌后才沉声道:“回娘家我没意见,可你若敢动旁的心思,便莫要怪我做兄长的不留情面,亲生儿子我尚且能扫地出门,更不必说妹妹!” 说完这句话,他甩开裴芙拽住他袖子的手,径直离开。 徒留裴芙看着他的背影一脸不甘。 “母亲……”潘宝珠颇有些无助的看着她,“我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别怕,母亲定然会为你们筹谋好一切!”裴芙一抹眼泪,眼中怨愤几乎化为实质。 潘宝珠疑惑的看着她。 “宝珠想做郡主吗?”裴芙收拾好心情,轻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问道。 潘宝珠眼睛瞬间亮起:“我……我可以吗?” 裴芙笑了笑,轻声开口:“你也是我裴氏血脉,你舅舅能用军功为那小贱蹄子换来爵位,你自然也可以。” 潘宝珠这回是真的喜不自胜,甚至可以说是欣喜若狂。 庆华大长公主的嫡长孙女只是个县主就能在通州一众贵女跟前傲气不能自已,若她能得封郡主…… 一想到日后连大长公主的孙女都要给自己行礼,潘宝珠就激动极了,甚至已经在脑中幻想起了届时她该如何得意的景象。 “好了。”裴芙拍拍她的手,眼中闪烁着坚定,“母亲自会为你筹谋,你不必担心,且等一段时日,定叫我儿如愿以偿。” 大哥既不愿帮忙,那她就自己动手。 这是他欠她的! 潘宝珠对她有一股莫名的信任,闻言亮着眼睛连连点头。 “行了,先回院子里歇着吧,都颠簸一路了。”裴芙带着他们出去。 管家守在正厅门外,见他们出来上前一步道:“二姑奶奶,客院已经打扫过了,您与表姑娘歇在客院,表公子已然八岁,需住在前院。” 这个裴芙明白,在通州府邸时潘宝俊便是随潘城歇在前院的。 可到底是在侯府,裴西岭她不担心,就是怕赵瑾会在背后下手,伤着她宝贝儿子。 裴芙皱眉犹豫着,倒是潘宝珠眼睛一转,趴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才叫裴芙渐渐舒展眉头,赞赏的看了她一眼:“还是我们家宝珠聪明。” 说罢,她便对管家道:“且先叫俊儿去客院认认路,再带他去前院吧。” 管家躬身应道:“那是自然。” 母子三人随着管家往客院走,中途裴芙想起赵瑾撒手不管的事,不由问道:“侯府想来还是王管家在管吧?” 管家忙道:“府中中馈,自是夫人管理才名正言顺,奴才素来只听夫人吩咐的。” 裴芙皱起眉头。 原想着即便王管家管着一半也好,至少他们母子三人还不算太被动,可谁想这王忠半点志气都没有,竟就甘心全权交权! 想到此,她咬了咬牙。 在客院安置妥当后时间已经不早,她便先歇息了,翌日一大早就带着潘宝珠去了正院。 彼时裴西岭正在同赵瑾说着他们:“心思不纯,不必多加理会,若她还敢来找你与羡儿颜儿的麻烦,只管打回去。” 赵瑾点点头。 就算他不说她也不会忍着的。 裴羡和裴欢颜也刚来请安,不过行了礼后都没多话,也都没理裴西岭。 赵瑾也没说话,立时衬得裴西岭颇有些尴尬。 他轻咳一声:“她毕竟是我妹妹,回娘家住在别处也不像话,只能暂居府里。” 这是解释? 赵瑾稀奇的看他一眼,还是给面子的点点头。 “他们不会待多久,大抵很快便会回通州。”他转头又对裴羡说道。 裴羡自打他回来就没怎么正经同他说过话,往日是没话找话同他聊,不过她一听到裴芙母子仨的名字就心情不好,不想说话,遂也只点点头。 第97节 裴西岭顿了一下。 他本就不是多话的人,这会儿也不知说什么合适,甚至有一种媳妇儿闺女都不待见他的错觉。 他又看向裴欢颜。 后者倒是很给面子,立刻开了口:“父亲是还有要事?咱们不耽搁您,您快回前院吧。” 裴西岭被她驾的不上不下,只能将在正院用早膳的话吞了回去,点点头,起身离开。 他走后没多久裴芙母女俩就来了。 “呦,大嫂起的早呀,昨儿睡的可好?”裴芙一进门就挂上笑脸。 “托你的福,半宿没睡着。”赵瑾撑起额头,懒懒道,“正困呢。” 裴芙一噎。 潘宝珠这回学乖了,忙给她行礼请安:“宝珠请舅母安。” 见她懂事了,裴羡也没挑事的意思,与裴欢颜一起向裴芙施了一礼。 “好孩子不必多礼。”裴芙笑吟吟的,而后很自来熟的坐下,对赵瑾道,“多年不见,大嫂还是这样风趣。” 赵瑾意思性的笑了笑,等着她唱大戏。 不过还没等裴芙开口,双胞胎便到了,今日旬假,他们自然要来给赵瑾请安。 “见过世子,三公子安。” 听到外头传来的丫鬟们的行礼声,裴芙一顿。 潘宝珠却是双眼都亮了起来。 见状,赵瑾眼眸微眯,心下直觉不好。 瞬息间,双胞胎便大步进来,拱手向赵瑾行礼:“儿子给母亲请安。” “快起来吧。”面对两个儿子,赵瑾的笑容有温度很多。 两人站起身,继而看向一旁的裴芙,又是齐齐一礼:“侄儿问姑母安,姑母安好。” 第152章 他有三弟,大哥可没有 看到双胞胎,裴芙脸色明显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待他们行礼过后,更是亲自扶起裴承允:“好孩子,快起来,咱们一家子何须如此多礼,还拿姑母当外人不成?” 裴承允道:“姑母慈和,侄儿更不应失了礼数。” “好孩子,好孩子,当真是懂事得紧。”裴芙笑容满面地又看了他一眼,“这是州哥儿吧,你这孩子打小就机灵,瞧这模样,真是愈发俊了,姑母这些年可一直念着你呢。” 赵瑾险些笑出声。 裴承允轻声提醒:“姑母,我是承允。” 裴芙笑意一僵,片刻后有些不自然道:“瞧我,刚回来见着你们太过欣喜,竟连人都没认清,怪道是双胎,你们这模样也实在相像过了头。” 哪有次子在世子前头开口的,真没规矩! 她语气也颇有些抱怨的意思,瞬间放开了裴承允,转而抓住了一脸迷惑的裴承州的手:“呦,瞧州哥儿这精气神就不一样得紧,方才若姑母先看到你,可必定不会认错,就这股机灵劲儿和精气神儿啊,就错不了!” 裴承州还没从她的热情里回过神来:“多谢姑母,不过要说机灵,还是三弟更胜一筹,他可比我聪明多了。” “一样的一样的,一胞双胎,天资必定差不了多少。”裴芙笑着附和他的话,“不过你这孩子打小就机灵又俊俏,姑母不知多喜欢你,无奈人在外地,只能每逢回京时才能瞧瞧你,不过感情到底都在心里,姑母一直念着你呢!” “姑母最喜欢我?” 裴承州眨了眨眼,他是个诚实的好孩子,听到这话就忍不住说了大实话:“可幼时每逢姑母回来,分明是同大哥相处最多,给他的礼物也最多呢,他有高头大木马,我却只能看着他眼馋,姑母分明最喜欢大哥!” 他倒不是怨怪的意思,只是姑母这样骗人就不地道了。 他又没失忆,也有眼睛,这事够他记一辈子了。 那是他人生中头一次意识到自己同大哥不一样,也是头一次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大哥讨人喜欢。 而听到他的话,裴芙笑意又是一僵。 她在自己为数不多回娘家的记忆里找了找,还真找着了这么一桩事。 那时正逢通州知州升任,她当时回京想替潘城运作一番,便特意准备了好些东西,侯府四个孩子倒是都有,不过给身为世子的裴承志准备的最多。 她当时笃定下头几个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也就是她二哥那高不成低不就的命,便没将心思放在他们身上,谁知这裴承州竟还记得这么桩小事,心眼真是小得紧。 心里吐槽,她面上还是笑道:“侄儿们姑母自是都疼的,只是你大哥到底年纪最长,碍着他的面子,姑母便给多给了他一些,可姑母心里还是最喜欢你的!” 这话鬼都不信。 裴承州只是单纯,并不是傻。 更何况当初父亲过世之际,他嫡亲的姑母舅父们,可没一个上门的,人走茶凉可见一斑。 遂他只点点头:“多谢姑母喜欢。” 裴芙满意笑了:“这才对么,你若喜欢那高头大木马,姑母明儿便再给你定做个去,一定比你大哥那个还漂亮!” “多谢姑母,三弟已求父亲为侄儿做过了。”裴承州道。 当时的失望只是片刻。 他有三弟,三弟最喜欢他,大哥可没有。 “那便好,你长大了,咱们该骑真正的骏马,木马可没意思了。”裴芙那话也只是客气客气,要叫她往外掏钱,她可不干。 裴承州又一点头。 “州哥儿明白便好,咱们到底是一家人,这血脉啊,到底是断不了的……”裴芙拉着裴承州又聊了好一会儿血脉论,这才放开他的手,转而拉过潘宝珠。 “这是你表妹宝珠,小你半岁,年纪正相当呢。” 裴承州始终微垂眼眸没有多看,闻言同裴承允一同拱手:“表妹安好。” 对于这个只幼时见过几回的世子表哥,潘宝珠是有好奇和期待的。 却不曾想他竟长得这般……这般俊美。 她看了看裴承州,又偏头看向与他几乎一模一样,气质却更温润平和的裴承允,脸不由更红了些。 她有些害羞的垂下眼眸,福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平辈礼,声音轻柔至极:“二表哥、三表哥安好。” 见状,裴芙眉开眼笑:“对,对,一家人合该如此,往日里你们同为至亲却未有机会相处,如今可算能亲近亲近了,宝珠刚回京,还有诸多不熟悉之处,你们做表哥的可要多教教她。” 这话说的。 裴承州皱起眉头。 赵瑾直接道:“男女七岁不同席,更遑论十四岁,便是表亲也该避嫌一二,哪有叫他们两个儿郎多加亲近表妹之说?” 潘宝珠笑意一僵。 如昨日的裴芙一样,她也后悔得罪赵瑾太早了。 “瞧大嫂说的,一家人哪就要守那些子虚礼?凭白生分不少,我叫宝珠与州哥儿亲近,又没说不许她与羡丫头相处,自家兄弟姐妹罢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裴芙理所当然道。 “二妹回京想是有要事在身,咱们不便打扰,二妹也不必顾着咱们一家人的情分耽误了正事,一家人不必见外。”赵瑾道。 见她如此不给面子,裴芙脸色隐隐有些发黑。 赵瑾可没管她,直接对双胞胎道:“今日虽旬假,你们也不可懈怠,母亲便不留你们用早膳了,早些回前院温习功课吧,若叫我知道你们偷懒,定是要重罚的。” 最后这话当然不是对他们说。 而是在警告裴芙。 双胞胎得了她的话,便是裴芙仗着长辈身份叫他们做什么不好拒绝的事,他们也能以赵瑾的吩咐堵回去。 双胞胎忙拱手应了:“儿子谨遵母亲吩咐。”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裴芙不甘心道:“你们表弟也在前院,州哥儿读书时带着你表弟些,好叫他也长些学问!” 闺女不行就先叫儿子上,总要有个能攀上关系的。 第153章 一样的恋爱脑,一样的白眼狼 表弟不是表妹,年纪也小,所以裴承州应的没有丝毫压力。 面对潘宝珠略带怨怪的眼神,赵瑾权当没看到。 裴芙便是心里也对赵瑾不满,到底经过昨日的教训,不敢轻易张狂开口了。 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又在正院蹭了一顿早膳,裴芙这才表露出自己的目的:“眼见着夏日过去,初秋将来,这衣裳也该重做了,到底不好受寒的。” 赵瑾点头:“是该重做了。” 见她没再开口,裴芙只能道:“我久未回来,不知咱们府里是个什么章程,我与宝珠宝俊的尺寸想来绣房并不知晓。” “这些烦杂事自有绣房嬷嬷操心,不必在意。”赵瑾知道她想说什么,但就是死活不搭腔。 不是刻意为难,而是她压根儿不乐意给这母子仨上宾待遇。 她准备的再妥帖,人家还当这是理所当然伺候他们呢,蹬鼻子上脸绝对的。 再说就裴芙这德行,但凡有点自觉和态度,自己都不会做的太难看,只是昨日这母子仨的做派实在恶心到她了。 明里暗里的内涵她都不乐意忍,更别说潘宝珠潘宝俊更险些伤到裴羡——若非后者反应快,指不定就要被撞个脑震荡扇的脸红肿。 她自己的闺女自己不疼还指望旁人疼不成? 只要她还在平阳侯府一日,这母子仨就别想着在她这里讨着好! 占便宜更是白日做梦! 到底在大宅院里生活了十多年,裴芙也听出来了她的意思,终于忍不住黑了脸:“所以我们母子三人的衣食份例,大嫂是不肯管了?” “二妹既能当了娘家的家,又何苦为难我一个外姓嫂子?”赵瑾挑眉一笑,“二妹这样能干,想来料理自己和儿女的衣食份例应是不难的。” 裴芙气的咬牙切齿,看着她的眼神像是淬了毒一般。 潘宝珠也不乐意了:“我与母亲上门是客,哪有叫客人衣食自理的道理?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裴羡回呛她:“昨日姑母与表姐的言行可不是上门做客的模样,反倒像是巡视自己的地盘,再说姑母也说过咱们一家人不分彼此,怎得需要旁人让利了,又成了客人,无事一家亲有事客上门?表姐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潘宝珠被她怼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却碍于裴羡昨日的强势不敢回嘴。 第98节 裴芙的脸色也精彩极了。 大抵是明白在赵瑾这里讨不了什么好,她立时起身:“大嫂的话,妹妹记住了,望来日可莫要有大嫂来求我的一日!” “好走不送!”赵瑾不置可否。 便是来日她裴芙当真扶摇直上,便是自己当真有难,裴芙不落井下石就算良善了,还帮她? 赵瑾可不敢这么自作多情。 裴芙的白眼狼属性那是有目共睹的。 通州离京不过几日路程,几年也不见她回来一回,要钱要人脉倒是要的欢,亲生兄长沙场战死连吊唁都懒得回来,送一封信回来后就绝了联系。 甚至很难说老平阳侯夫妻过早离世有没有被这个幼女气坏的缘故。 就这样无利不起早一切向利看的人,赵瑾哪敢指望。 说来裴承志与这个姑姑倒是半斤八两,不能说相差无几,只能说一脉相承。 一样的恋爱脑,一样的白眼狼。 裴芙没想她竟真要撕破脸一样的做派,遂狠狠剜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潘宝珠看着裴羡与裴欢颜身上漂亮的衣裳和精致的首饰还有些不甘心,不过到底还是跟着她离开了。 她们离开后,赵瑾对裴羡两人道:“不必理她们,先生还在等着,你们快回去吧。” “是。”裴羡起身道,“母亲也不必在意,依女儿之见,姑母虚张声势,想法简单,倒出不了什么乱子。” 这是隐晦的说裴芙的脑子闹不出什么大幺蛾子了。 裴欢颜也点头,眼露不屑:“她们那母女俩一向都如此,没规没矩惯了,竟也能安然活到现在,不知走了什么运。” “庆华大长公主与你们祖母曾为手帕交,到底要关照你姑母一二的。”赵瑾笑了笑,“不必管她们,一切都有你们父亲顶着,你们只管自在学习玩乐便好。” 裴羡也笑了,两人很快便行礼告退。 她们离开后,赵瑾这才看向惜夏:“说吧。” 方才她就看到惜夏不停使眼色了。 “是。” 惜夏点头道:“夫人,是卫封方才传来消息,有人求见您。” “谁?”赵瑾挑眉。 “是……甄思文,他说自己手中有您感兴趣的东西。” “他?”赵瑾一顿,“他如何找到的卫封?” 惜夏低声回:“卫封先前在甄家露过面,后来一直忙着歌舞坊的事,不知甄思文从何得知,径直找到了赌坊,使了法子见到卫封,这才说明来意。” 赵瑾若有所思:“他倒是个能耐的。” 卫封如今说是赌坊管事,可实际上早就不大管赌坊了,而是专门为她处理私底下的事,甄思文倒是好本事,竟还能挖出卫封来。 惜夏看了她一眼,斟酌开口:“夫人,能将消息藏得严严实实还不露您分毫,奴婢觉得,这甄思文倒不像来者不善。” 赵瑾看了她一眼,诧异道:“你对他的好感倒是持久。”惜夏可很少在她跟前替某个人说好话。 惜夏眨了眨眼:“自那日见后,奴婢便总觉得他不错,合该是夫人的儿子。” 赵瑾笑了一声:“便是我愿意,他可未必愿意给我做儿子。” 他们中间隔着吴桂香,没有不死不休就算是和睦共处了,还母子情深? “那夫人,您见不见他?”惜夏问。 “见。”赵瑾放下手中的茶盏,“左右无事,便去瞧瞧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是。” 赵瑾换好衣裳便坐马车从偏门出去了。 她没去赌坊,而是叫人将甄思文带去了刚装修好的书肆。 走到准备好的隔间时,卫封已经候在门外:“见过夫人,甄公子已经在里头候着了。” 赵瑾点头:“你同我一起进去。” 她只带了惜夏,甄思文到底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万一这人当真脑抽想弄死她,以卫封的身手好歹能制住。 “是。”卫封抱拳应下,接着利落推开门,请赵瑾与惜夏先进去。 甄思文正坐在窗边,闻声转头看来,起身对赵瑾一礼,斯文儒雅。 “学生见过夫人。” 第154章 五斗米可折腰,却折不断志气 “甄公子不必多礼。” 赵瑾看了他一眼,走到窗边桌前坐下。 “多谢夫人。”甄思文又是一礼,这才缓缓直起身。 很快有伙计端着茶盏进来,惜夏帮着上茶:“甄公子请坐。” 甄思文忙又回礼:“多谢姑娘。” 直到伙计出去,屋内只剩下四人,赵瑾才开口道:“甄公子找我有事?” 甄思文浅浅一笑:“正是,想来卫管事已同夫人禀报过。” 赵瑾点头:“你手中我感兴趣之物,为何?” 甄思文抬起手,修长的手指缓缓点了点自己的脑子。 赵瑾眼眸微眯:“甄公子的玩笑可没意思。” “并非玩笑。”甄思文又笑了笑,“学生偶然得知卫管事在网罗江湖能人异士,学生虽不才,但自觉才智尚可,便厚着脸皮向夫人毛遂自荐来了。” 赵瑾表情未变。 惜夏道:“甄公子既有此志向,直接找卫管事便罢,又何需一定见我们夫人不可?” “不见夫人,卫管事又如何敢收学生?” 赵瑾道:“见了我,我便能应你?” 甄思文心里自然清楚:“以我甄家与夫人的恩怨,自是不能。” 他话落,赵瑾便道:“望甄公子明白,我今日能坐在这里同你说话,只因你往日待我女儿尚可,却不是你刻意卖关子的底气。” 甄思文点头,打了直球:“学生带了诚意上门。” “哦?” 甄思文拿过手边的几张纸,双手递到赵瑾眼前:“夫人不妨看看这个。” 赵瑾依旧稳稳坐着没动。 甄思文丝毫不恼,自己缓缓说了起来:“先前我爹娘上侯府门前闹,想要回二妹,并非他们自己意愿,而是有人授意,想来夫人也知道,不过您的人大概只查到了秦王府?” 赵瑾眼神微沉:“你知道的倒是多。” “事关己身,自多留意了几分。”甄思文又是一笑,“不过关于此事,秦王府沾手不多,以秦王之地位,也不屑与我区区甄家沾染,同我爹娘有来往的,是程尚书的人。” “工部程尚书?”赵瑾眼里闪过一抹深思,“他与我平阳侯府的确不睦。” 甚至先前给裴承志名声添砖加瓦,都被她将脏水泼给了程尚书,更因此叫他间接得罪了不少勋贵。 甄思文微微点头:“程尚书是已故秦王妃的父亲,同秦王府素来连接紧密,此事与秦王府无关,却是程尚书用的秦王府的人,证据便在这里。”他指了指那几张纸。 赵瑾自然是信。 程尚书大抵也是防着有人探查,这才将秦王府推在前头。 毕竟秦王的名头可太好使了,不说满京,便是整个大齐都没几人敢同秦王硬刚,多的是听见这名头就偃旗息鼓的。 甄思文一时没说话。 赵瑾手缓缓搭在那几张纸上,轻点了点:“能查到程尚书,甄公子的确有些能耐,只是仅凭这些……可不够。” 闻言,甄思文面色未变:“筹码不够,再加便是。”他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拿出几页纸,“当初世子遇刺一事的幕后主使究竟何人,夫人直至如今怕依旧只有猜测,不知学生如此诚意,可够?” 赵瑾的脸色终于变了。 见状,甄思文又是一笑:“想必夫人心中有过猜测,不过据学生查到的东西来说,夫人大抵恨错人了。” 赵瑾没说话。 她低头看了一眼递到眼前的纸,抬手接了过来。 同时甄思文清亮的声音也缓缓响起:“学生在查到程尚书时,又不慎查到了些意想不到的东西,当初那当街刺杀世子与三公子的匪寇更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见赵瑾还在看着那几页纸,他继续道:“学生能力有限,只查到了那所谓匪寇其中一人的家眷与一些银钱往来,确与程尚书脱不开关系。” 赵瑾终于抬起头:“你很聪明。” 一个毫无势力的农家子能查到这些东西,甄思文不可谓不能耐。 而他交出来的证据也很有意思,不够大理寺立案调查,对幕后主使却足够指向明显。 甄思文闻言却无奈一笑:“夫人高看学生了,并非刻意吊人胃口,而是学生当真只查到这些东西,程尚书不是蠢货,若非学生早有后手,只怕挖不出这些来。” 赵瑾不知信没信,面上却是点头。 倒是她误会建文帝了。 只是程尚书与平阳侯说是不睦,实则只是某些政见不合,这两人也相看两相厌罢了,互黑使绊子正常,若说能到买凶杀人这一步,怎么也不可能是普通恩怨。 回去得好好问问裴西岭了。 “不知夫人可满意?”甄思文这时道。 赵瑾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甄公子才学匪浅,于我手底下做个管事,岂非委屈?” 甄思文道:“学生从前之志的确在科举入仕,安民报国,无奈天不遂人愿,科举路断,总要求条谋生的路。” 赵瑾挑眉:“习过四书五经,历过风花雪月,有青云之志,读史论典信手拈来的读书人,怎愿为碎银几两折腰从商?” “若家无余粮,上有双亲下有弟妹,碎银几两便足够折腰。”甄思文唇边依旧浅笑,“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昂首有凌云壮志,俯身亦有柴米油盐,二者并不冲突,五斗米可折腰,却折不断志气。” 第99节 闻言,赵瑾倒高看了他一眼。 读书人最怕识得几个字便自以为通晓古今,读过几句史便自以为了解沧海桑田,从而眼高手低,自命不凡,将那点为数不多的才学俱都添在了腰间,万金不折却一无是处。 她微微挑眉,扬了扬手中的纸:“你便不怕我过河拆桥?” 该知道的她可都已经知道了。 “学生既敢给您瞧,便已做好了万全准备。”甄思文丝毫不慌,“夫人不留学生,自有留学生的地方,只是再见,大抵当真要同夫人不死不休了。”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夫人若狠下心拿了学生的命,也自有人替学生击鼓鸣冤,虽不知程尚书与平阳侯府有何恩怨,不过他应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闻言,惜夏与卫封皆眉头一皱,不善的看着他。 第155章 恭喜夫人喜得大才! 当面被威胁,赵瑾也没恼,而是悠悠抿了一口茶。 “当然,夫人是聪明人,否则今日学生也不会费尽心思,只为求夫人一个机会。” 赵瑾看着他,依旧没说话。 甄思文会意,继续道:“程尚书与秦王府密不可分,平阳侯府终要与程尚书算清总账,便绕不过秦王府,平阳侯战功赫赫,也多的是眼热忌讳的人,平阳侯府并不安稳,夫人网罗能人异士,也不过为了自保与发展势力,学生虽不才,但尚可为夫人一用,学生的价值夫人看得到,于您而言,这笔买卖不亏,不是么?” 顿了片刻,赵瑾缓缓点头:“能言善辩,我都险些心动了。” 或许对其他稍有能力的人来说,死盯一个程尚书顺藤摸瓜查出东西来不难,可甄思文开局不说地狱难度,却也差不离了。 一个只读过些书,没有丝毫势力的农家子能挖出当朝二品大员的阴私,已经能证明能力了。 这样的人才,可惜了。 此时此刻,她倒与惜夏颇有些同样的感慨。 听出她言外之意,甄思文道:“夫人还是不信学生。” 赵瑾缓缓点头:“吴桂香换女之仇我必要报,我与你本就不属于同一立场。” “若我娘能去顺天府畏罪自首,夫人待如何?” 赵瑾一顿:“你想说什么?” 甄思文眼眸垂下片刻,复又抬起看向她:“我娘若在,甄家一家不得安宁,我娘若不在,甄家可保平安。”顿了一下,他轻声道,“夫人不必这样看着学生,羡……福安郡主的性子,学生大概了解,她能接受我娘罪有应得,却不会眼睁睁看着兄弟姐妹被波及。” 赵瑾点点头,意味不明地说了句:“你倒是狠得下心。” 甄思文沉默一瞬,才轻声开口:“我娘调换福安郡主与我二妹妹,后又刻意虐待于她,顺天府大牢……的确是她应得,便是不自首,夫人也不会放过她,这几月来,甄家的处境已糟之又糟,我爹和弟妹也都怨怪于她,动辄打骂,缺衣少食,她却无论如何都不愿离家,只能生受着,她活着的每时每刻,都在赎罪。” “依你之言,若送她去牢里,反倒帮了她一把。” 甄思文摇了摇头:“触犯律法便该有罪后的惩戒,坐牢是她应当,也未必比在外头轻松多少,只愿她终年待在牢房不见天日,能叫夫人解气之余,不再针对她,而在外,学生愿为夫人驱使,为我娘赎罪。” 赵瑾一时没说话。 甄思文又道:“福安郡主秉性良善,顾念旧情,她心中对我娘固然后恨,却未必没有依恋,若我娘遇难太过,难保她不会想起旧事,与夫人母女离心。” “你威胁我?”赵瑾眼神沉了下来。 “并非威胁,而是善意提醒。”甄思文道,“夫人当了解福安郡主,学生方才并非虚言,且我娘也并非安逸自在,反而罪有应得,所以学生厚颜,请夫人放下恩怨,看向前路。” 赵瑾张口欲言,但还是沉默下来。 她没开口,甄思文便也耐心等着。 甄思文说的的确不是虚言。 裴羡心软,若吴桂香太惨,她怕是要念起幼时的温情,便是不怪她下手太狠,也难免要难受。 而也确如甄思文所言,吴桂香去自首坐牢,也算罪有应得。 还有…… 她抬起眼眸,看向甄思文,语气有些不解:“你若投向程尚书,你娘都不必坐牢,为何一定要投了我?” 她和甄家的仇怨可是实实在在的。 甄思文顿了一瞬:“学生不会与平阳侯府为敌。” 赵瑾凝眉,却听他继续道:“学生虽在我娘一事上有所偏颇,却到底曾识文断字,明晓是非,我娘对不住平阳侯府,我承她生养之恩,自不能说对平阳侯府毫无愧意,若再倒戈相向,实非君子所为,赎罪之言,皆发自真心。” 他这段话似乎说的艰难,又似乎有些复杂:“侯府如珠如宝养我妹妹十三年,并在真相查明后依然留下我妹妹,以德报怨不若与此,此等胸襟恩惠,该我甄家一生铭记于心。” 赵瑾如实道:“我本是要送她离开的,只是因为某些缘故才留下她,而并非对她还存有母女之情。” “君子论迹不论心。”甄思文笑了笑,“无论夫人心中如何想法,事实便是我妹妹依旧留在侯府锦衣玉食,不受苛待。” 赵瑾也明白了。 甄思文选择她,对平阳侯府的愧疚或许有一部分,而其余部分原因只怕是因为裴欢颜。 无论是顾忌,还是感恩,都有足够的理由叫他选择平阳侯府。 若在她手下,念着他的功劳付出,或许裴欢颜的日子还能更滋润,或许在他的关照下,吴桂香在牢里的日子会好过些,至少性命无忧。 而倒戈向程尚书,吴桂香在家甄家依旧艰难受打骂,伤痕累累疲惫不堪,他也要与裴欢颜站在对立面,这自然不是甄思文想要的结果。 捋清楚了,赵瑾也迅速做好了决定。 她看向甄思文,缓缓开口:“你诚心至此,我便应下了。” 她痛快应承,甄思文反倒微微挑眉:“夫人不怕我今日虚言哄骗,来做细作?” 赵瑾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我既敢用你,便会有万全准备,无论你是不是细作,都只能为我所用。” 这样的人才到了她的船上还想下去,那是痴人说梦。 就算真是细作,也得给他榨干了最后一丝剩余价值! 甄思文脸上的笑意也深了些,起身恭敬行了一礼:“多谢夫人。” 赵瑾缓缓起身:“先预支你一百两例银,给你一日时间处理好家里,接着便来找卫封报到,自身价值越高,月钱越高,你若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这一百两要双倍还回来。” “属下明白。”甄思文很快变了称呼。 赵瑾点了点头,给了卫封一个眼色,便转身离开了。 甄思文虽是个读书人,头脑却足够灵活,他的用处,赵瑾已经有想法了。 卫封连日为她办事,自然会意。 惜夏是最高兴的一个:“恭喜夫人喜得大才!” 大才? 赵瑾挑眉:“你对他这样高看?” “夫人不也这样认为么?此人绝非池中之物。”惜夏了解赵瑾。 欣赏的眼神也是藏不住的。 赵瑾笑了笑:“是与不是,我究竟有没有看走眼,便看他后头如何了。” “是!” 回到府里,赵瑾还没走到正院,幺蛾子就飞来了。 大抵是得到她回府的消息,惜秋直接过来找她,正在半路遇见。 “夫人,表姑娘做了羹汤,送去前院了。”她皱眉快速道。 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第156章 热闹都是他们的,我们只要偏安一隅 闻言,赵瑾似笑非笑。 倒是惜夏拉了脸:“二姑奶奶到底是侯府出身,自幼礼仪教养也没缺了她,怎的养出来的女儿竟这般没规矩,前院那是她能去的地方么?” 在自己家也就罢了,可舅家再亲,那也是旁人家。 前院还有舅舅和表哥们在,她一个外姓女眷在没有知会主母的前提下堂而皇之去前院,也不知是哪家的规矩教养! 惜秋道:“惜春姐姐已经前院盯着了,夫人放心,表姑娘闹不出什么大动静来。” 赵瑾点头:“既如此,我们便也去前院瞧瞧吧,正好我也有事找侯爷。” “是。” 不多时便到了宁安院。 赵瑾才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到了里头吵吵杂杂的叫喊声以及中气十足的狗叫声,叫她险些以为自己来到了菜市场。 她微微挑眉,抬手制止一众准备行礼的丫鬟小厮,缓缓往声音传来的书房走去。 还没走近,那叫喊声就俱都钻进了她耳朵里。 “表哥不喜欢乌鸡汤便不喝吧,还有这个……这是宝珠特意为你做的冰糖燕窝羹,读书废脑子,合该好生补补的,表哥若喜欢,宝珠便日日做了送来。”这是潘宝珠那含羞带怯,柔的仿佛能滴出水来的声音。 “汪!” 紧接着便是裴欢颜不屑的冷笑:“呵,我侯府大厨的拿手好菜,某些人嘴皮子一碰反倒成了自己的,多大脸啊,打量我二哥尝不出来自家膳房手艺还是打量他傻?!” “汪!” “我不傻!”裴承州强调。 “汪汪汪——” “墙有茨,不可埽也,中篝之言,不可道也……”这是裴承允的声音。 “你!”潘宝珠气急败坏,“我说是我做的那就是我做的,不过是叫膳房的人指点两句,味道相似也是常理,本姑娘还不屑于顶替旁人!” “呵,连闯人家前院这样恬不知耻的事都干的出来,顶替一碗羹汤不是手到擒来?” “所可道也,言之丑也……这是说……”在两人吵架间隙,裴承允不甘寂寞的声音再次坚强响起。 “你说谁恬不知耻?!” “不知廉耻也就罢了,连脑子都不好使!”裴欢颜讽道。 “汪汪汪——” “破阵杀敌喽哈哈哈哈——”这是潘宝俊那不谙世事的单纯笑声,随同几个小厮同他玩闹的声音。 第100节 走到书房门前时,赵瑾已经被吵的额头直突突了。 彼时她刚站在门口,将里头的景象一览无遗。 ——裴承州正襟危坐在桌边,对着眼皮子底下的一碗燕窝羹不知所措,裴欢颜与潘宝珠分别站在他两侧互相对视,前者眼含讥讽不屑,后者眼睛冒火。 疾飞站在裴承州脚边,左瞧瞧叫一声,右瞧瞧叫一声,眼神似乎很是兴奋。 潘宝俊拿着把木剑同小厮们追赶打闹,愉快的笑声响彻整个宁安院,玩的不亦乐乎。 而角落软塌旁的小桌一侧坐着脸色淡定的裴承允,几本书躺在小桌面,将本就不大的小桌立刻占满,连笔墨都委屈地放在软塌上,而他正拿着其中一本,对安静坐在他身边的裴羡低声讲着什么,后者认真点头,不时提出几句疑问,裴承允再细心解释。 吵架的吵架,疯闹的疯闹,而读书的读书。 将互不干扰做到了极致。 充分展现了热闹都是他们的,我们只要偏安一隅。 画面诡异中带着一丝和谐。 终于在百忙之中,翻白眼的裴欢颜最先看到了赵瑾的存在,白眼翻一半卡住,险些没回过来:“……母亲!” 她话一出口,裴承州几人也看了过来,慌忙起身行礼。 “汪汪——”疾飞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急急冲着赵瑾摇欢了尾巴。 满屋子终于只剩下潘宝俊吆五喝六的声音。 赵瑾被吵的头疼,挥了挥手:“带表公子出去玩。” 小厮们不敢不应,潘宝俊不想走,愣是被小厮们一边头一边脚的抬走了。 “放开我!放开本公子,你们不要命了!敢这样违逆本公子,信不信本公子一声令下,杖毙了你们这群杂种——” 小小年纪说话这么脏,连杖毙都学的有模有样,裴芙可真是慈母。 赵瑾使了个眼色给劝架的惜春,后者会意,悄无声息的跟着潘宝俊离开。 可不能叫他祸害了侯府的人。 赵瑾这才悠悠走到桌前坐下。 潘宝珠见弟弟被这样对待,最先忍不住,上前道:“俊哥儿还只是个孩子,不过爱玩了些,舅母这般对他,未免欺人太甚,若叫舅舅知道,定然不饶你!” 很好,还是那个没有脑子且跋扈的傻大姐。 裴欢颜立即呛她:“旁人家的儿郎三岁知礼,五岁便成规矩,偏生你家的娇贵,八岁了还跟人家怀里抱的一样,见人不行礼,在旁人的院子大吵大闹,毫无礼仪风度!” “他们岂能与俊哥儿相比?”潘宝珠语气轻蔑,一副潘宝俊日后要继承皇位的模样。 “潘宝俊我们管不着,可你对我母亲无丝毫尊敬之意,我却瞧的清清楚楚。”裴承州冷声开口,“所以昨日你母子三人在正厅与我母亲难看之事当真?” 潘宝珠似乎这才将裴承州与赵瑾的关系串联在一起,眼里闪过一丝懊恼:“不是,表哥误会了,我方才是担心俊哥儿,并非有意对舅母不敬——” “担心你弟弟不知道追上去么?还有心思这这里找我母亲不是?”裴羡打断她,“你扰我哥哥们读书温习也就罢了,见我母亲也不知行礼问安,反倒率先出言不逊,日前的教训,你是过耳既忘么?” 潘宝珠记吃不记打,但也不是二愣子,闻言虽心下不忿,还是向赵瑾行了一礼,急急告罪。 赵瑾摆了摆手,没兴趣同她掰扯:“前院到底是男子地方,你一个姑娘家不好来,若想你弟弟,便叫他去客院见你们,免得一着不慎污了你的名声。” 她话都说到这里,潘宝珠脸皮再厚也说不出不怕坏了名声的话来,只能一脸不甘的应下。 “送表姑娘回去。”赵瑾道。 潘宝珠自然不甘心就这样回去,只是还未开口,就被丫鬟强行“请”了出去。 她勉力挣扎着,含情脉脉而眼含泪光的看向裴承州,指望后者能为她说句话。 只是裴承州躲她都来不及,更别说说话,望天望地就是不看她。 第157章 特么错亿啊!! 潘宝珠离开后,赵瑾这才道:“怎得就能叫他们姐弟俩将你院子闹得这样乌烟瘴气,端茶送客你不会?” 裴承州摸了摸鼻子:“端过茶送过客,只是表妹似乎听不懂……还有是父亲说表弟功课不行,叫我们带带他的——” 他话还没说完,赵瑾就已经皱起了眉头:“自己的外甥自己教,哪有将麻烦事都推给儿子的,他倒是松快了……”看着孩子们一脸惊异的表情,她正了脸色,“日后不必再管,他们上门,敷衍几句便只管赶出去,你顾着脸面不愿口出重言,他们可没顾着你的感受叫你为难呢!” 裴承州和裴承允都应了一声。 赵瑾又对裴欢颜道:“你也不必同她吵闹,凭白失了身份气度。” 裴欢颜就爱听这话,闻言笑吟吟应了:“母亲说的对,就潘宝珠那样的,同她说话都是拉低身份!” 裴羡也道:“不过看她这模样,是瞧上二哥了?” 裴承州脸色一僵:“胡说什么,我虚岁才十五,谈婚论嫁还早呢!” “二哥觉得早,旁人可不这样觉得。”裴羡促狭一笑。 裴承允面上也染了些笑意:“十五下聘,十六成婚,年纪也适当。” “你不过小我一刻钟,我到年纪你便能松快不成?”裴承州瞪他。 “二哥居长,先成婚理所应当,弟弟后头跟上便是。”裴承允脸都不带红的。 反倒是裴承州被他闹了个大红脸。 赵瑾也饶有兴趣的盯了他一会,这才慢悠悠解围:“你们年纪还小,成婚且不急,你姑母那边我会解决,只需你们平日注意着不要同姑娘家走得过近,免得坏了人家名声便是。” “是。” 裴承州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还没想过成婚之事,可表妹是万万不可的。 倒不是容貌才情不及,而是这性子……他实在有些消受不能。 而且表妹虽对他特别些,可她看向三弟时一样会脸红,与看他的眼神如出一辙……不好说姑娘家不是,可这样或可能影响他们兄弟感情的人,最好还是不要来往的好,更遑论娶回家。 这不好的。 赵瑾也没在宁安院多留,说完正事逗了会儿疾飞就离开了。 她还要找裴西岭呢。 所幸这会儿他没出门,赵瑾直奔书房,果然看到了正坐在书案前沉浸式看书的男人。 “夫人找我有事?” 赵瑾没直接说程尚书,而是先提了一嘴潘宝俊:“俊哥儿是侯爷的外甥,不是州哥儿和允哥儿的外甥,他们温习自己的功课尚不及,没空帮忙带孩子,日后无事便不必叫俊哥儿去宁安院扰了他们,还是侯爷自己来教导的好。” 反正你一天天没正事闲得很。 裴西岭解释道:“我考察过俊哥儿的功课,发觉实在有些荒废,想着允哥儿聪颖好学,他们又是表兄弟,便想叫他们引导引导,也好指点一番俊哥儿的功课。” “俊哥儿年纪尚小,难免孩子心性爱闹了些,他们尚才十字开头,哪里懂得哄孩子?指点功课也要孩子肯才行,侯爷博闻广识又是长辈,还是侯爷来吧。” 闻言,裴西岭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几番欲言又止,但到底闭了嘴。 赵瑾权当他默认了。 她缓缓走到桌边,正想说话,却被回过神来的裴西岭吓了一跳。 “……声律启蒙?”她看着被迅速合上夹在旁边书堆里的书,不确定地开口。 “你看错了。” 裴西岭面色很是淡定,叫赵瑾也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可思及方才扫到的两眼,她又有些疑惑:“霜菊瘦,雨梅肥,客路对渔矶……这不就是声律启蒙么?”她前几天才背过的。 裴西岭无声的看向她,坦然的目光又叫赵瑾不太确信了。 她是因为不熟悉这个时代,才要从头开始学。 可裴西岭这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还是上流阶层接受的最精英教育,声律启蒙这等堪称古代儿童读物的启蒙书籍,裴西岭怕都能倒背如流了。 她皱着眉放下疑惑,反正裴西岭看什么书都不关她的事就是了。 她拿出甄思文给的那几张纸递给他:“侯爷先瞧瞧这个。” 裴西岭接过,低头看了起来。 赵瑾转身坐在了他对面。 片刻后,裴西岭抬起头来,丝毫未变的脸色叫赵瑾意识到了一丝不对,试探问:“你知道是程尚书?” 裴西岭点头:“夫人先前送与我那几页纸后,我便一一着手查过了。” 赵瑾愣住了:“那你不告诉我?”怎么说他们现在也是一条船上的人吧? “告诉你做什么?”裴西岭深邃的眼里是大大的疑惑。 察觉到他是真的疑惑,赵瑾深呼吸一口气,磨了磨牙。 她怎么就忘了,这是古代。 男尊女卑的古代。 她面前的,更是一个标准的古代男人,指望他尊重女性,凡事跟她有商有量,那是痴人说梦。 她告诉他那些消息是理所应当,而他选择不与她分享在他看来那也是理所应当。 谁会跟自己的附属品共商大计呢。 她以为他们是合作关系,有了任何消息都第一时间与他商量应对,可人家却压根儿没这么想过,说上下属关系都是勉强! 赵瑾暗暗咬着牙,不断在心里安慰着自己淡定,可与此同时心里另一种声音却越来越响——玛德,这寄人篱下的糟心日子老娘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她要发展势力,她要自己成功,她要独自美丽!! “夫人脸色似乎不太对。”裴西岭眼神更疑惑了。 赵瑾咬牙压下所有情绪,扯扯唇角,对他扯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方才想到了些旁的事,无碍。” 裴西岭点点头:“程尚书我早便查出来了,他背后牵扯较深,夫人不必管,我自有应对。” 早便查出来了! 赵瑾笑容更僵。 她以为她白嫖甄思文,可现在回过头来——特么错亿啊!! 第101节 第158章 扑面而来的爹味儿 赵瑾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裴西岭还是一脸无辜不解的样子,活像朵纯洁无暇的白莲花:“夫人怎么了?” “没、事。”赵瑾咬着牙,一字一顿开口。 一点内伤罢了。 算不得事。 裴西岭便放心点头:“此事夫人不必管,我会解决。” 赵瑾勉强压下错亿的大遗憾,问道:“那秦王……” 一个程尚书虽然棘手,但还算不得严阵以待,可若再加上秦王,那就难搞了。 因为据京中大部分流言和秦王本人的言行来看,秦王好像对已故的秦王妃是真爱,爱到即便人早早离世也不纳二色,连个庶出血脉都没有,偌大王府就一个比瓷娃娃还金贵不能碰的秦王世子,还溺爱无度,硬生生养成了如今不可一世的混世魔王,满京避之不及。 爱屋及乌之下,连带着秦王府与程尚书府来往都密切得紧。 也叫程尚书虽为工部尚书,却连丞相都要更客气三分。 他们若要搞程尚书,便正如甄思文所言,得先过了秦王这一关。 裴西岭闻言也面色不变,只点点头道:“我自有应对。” 好家伙。 半句口风都不露。 赵瑾也算是看明白了,只怕她性情大变这根刺还在裴西岭心里卡着呢。 之前锁骨下的红痣并没有叫他全然放下戒备。 先前不愿和离还用军功为她换诰命,除去顾虑建文帝忌讳和名声等一众因素外,怕不是还打着将她这个“变数”绑在眼皮子底下,就近观察监视的想法。 任谁被这么怀疑忌讳都不会高兴,可赵瑾也没法说什么。 虽然穿来不是她自愿,可占了原主身体是事实,性情大变也是事实,基于裴西岭的地位和职业,他若一点没有顾忌才叫奇怪,甚至她近日来的言行和暗中的行动只怕早都被呈到他案前了。 查便查吧。 她一不是真细作,二没藏野男人,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过只是发展势力罢了,再说就算她反抗,裴西岭也不会就止步不查,以她现在的能力也拦不住。 赵瑾对此自然无所谓,或者说在羽翼未丰前,她只能无所谓。 且以如今的形势和处境来看,她能且只能选择裴西岭这头。 这是个悲伤的事实。 赵瑾长叹一口气,说起旁的:“吴桂香明日会去顺天府自首,日后甄家便与我们无关,望侯爷莫在为难,他们到底养了羡儿一场,羡儿心软,我们也不必赶尽杀绝,日后两不相干便是。” 答应了甄思文,她自然不会食言。 裴西岭回来后对甄家做了什么,她多少知道点,不过劝他也不难,只提一句裴羡就够了。 果不其然,裴西岭很爽快就点了头。 赵瑾也放心了。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裴西岭继续道:“这便是夫人与甄思文的交易?” 赵瑾一顿,直直看向他。 裴西岭正将手边的笔挂在了笔架上,抬眸与她回视,深邃的眼眸深不见底。 赵瑾极少与他这样近距离直面对视,一时之间反倒愣住。 还……还怪好看的。 这眼睛,这鼻子,这嘴,这脸,还有这眉毛头发。 只眨眼间,赵瑾就迅速将他整张脸扫了个遍,连鬓角下的胡茬都没放过。 裴西岭自然感觉到了,心下也更不解:“夫人何故看我?” 赵瑾实话实说:“侯爷怪好看的。” 裴西岭一下愣住,想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反倒憋的耳根微红。 赵瑾追问道:“侯爷此等容仪,战场之上不会有敌军看呆么?没有人嘲笑你长得好么?不需要戴上面具震慑他们么?” 她好奇三连问反倒问的裴西岭更愣,声音充满疑惑:“为何要嘲笑我长得好?” 好嘛,你就只听明白了夸你这一句是么。 不过不等赵瑾回话,他便严肃着脸开口:“战场何等凶险紧要,两军交战最忌分出外神,能公然看呆或嘲笑旁人容貌的,又该是何等丧心病狂之人?!” “……” 赵瑾其实也不懂。 可若连裴西岭这等姿色都不需戴上面具,那历史上的兰陵王又该是怎样一副神仙容貌呢。 这时裴西岭又正色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无论容貌出众抑或丑陋,皆为父母赐予,万不可遮掩轻视,旁人辱之又与辱我双亲何异?必要将其挫骨扬灰才可!” “那侯爷当初假死,潜伏在图尔王城内时,也是用着自己的容貌吗?”赵瑾只听到了那句不可遮掩。 “我已向父亲母亲赔过罪。”裴西岭脸色淡定的仿佛本应如此。 所以就还是遮着了呗? 因为他语气太过正常,赵瑾连句双标都不知该不该说。 倒是裴西岭接着开口,语气严厉好似严父:“旁人长的好不是夫人肆意观摩的借口,更不能直接评论旁人容貌,得寸进尺,这是没礼数!” 这扑面而来的爹味儿。 赵瑾顿了一下:“可是……侯爷是旁人么?” “……” 裴西岭噎住了。 赵瑾微微挑眉:“夫君?” 裴西岭身子一僵。 除去在回来当日赵瑾太过震惊脑子一抽叫过他夫君外,这还是第二次这样叫他。 他愣了好半晌,这才轻咳一声,正色开口:“即便夫妻一体,也不可举止轻浮,谨遵圣人之训,行君子之礼,方为正道。” 赵瑾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举止轻浮? 你还能再古板封建一点么? 老娘不就是多看了你如花似玉的脸多一秒么,黄花大姑娘怕都没你矜持! 分明长的人模人样,偏生脑子跟被水泥封住一样。 都说武将直爽,这位爷倒将文人那迂腐古板模样学了个十成十。 还圣人之训? 合着多看你一秒就是走了歪道了? 眨眼之间,赵瑾心里弹幕满屏,直直盖过了裴西岭那张清隽的脸。 裴西岭不知是不是意识到了气氛的不对劲,转移话题道:“明日大皇子妃生辰,夫人不必推拒,带上羡儿和颜儿出去走走也好。” 赵瑾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自裴西岭回来后,送进她这里的帖子越来越多,不过那会儿平阳侯府风头太盛,赵瑾也识趣的都推了,低调的待在府里没出去做显眼包。 便是裴西岭自己除去进宫和去赵府拜见了一回赵老爷夫妻,都没怎么出门。 如今他这意思,想是暗示她以后不必低调了。 赵瑾面上终于露出真心的笑容。 终于可以出去结交人脉了。 她用一套面膜和面霜刷到的好感度可不少呢,若非裴西岭意外活着回来,她早就稳固人脉去了。 男人到底影响她出击的速度。 赵瑾如此想着。 第159章 卷死他们! 说完正事她就离开了。 眼见着她消失在门口,再凝神听了听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裴西岭这才将方才埋在书堆里的书拿了出来,面色郑重而愈发沉浸的看了起来,还时而拿起笔记着什么,嘴里也喃喃自语—— “晚霞舒锦绣,朝露缀珠玑,夏暑客思欹石枕,秋寒妇念寄边衣……” 若赵瑾还在,定然能听出这正是她方才念了两句的声律启蒙。 …… 不过她眼下是没心思纠结什么书了。 离开前院后,她轻声问惜夏:“我们出门时,可有人看到或跟踪?” 说完她就觉得自己白问了。 惜夏又不会武功,若卫封有所察觉,早就告诉她了。 果然,惜夏摇了摇头:“卫管事并未同奴婢说起过,应是没有发现,夫人是察觉到什么了?” 赵瑾只道:“日后做事叫下面人小心些,尤其是歌舞坊那边,多警醒着。” 惜夏神色凝重了许多:“奴婢明白了。” 赵瑾这才点头。 虽然歌舞坊准备的人都还没培训完,可这里是她产业里重中之重,万不能有差池。 裴西岭方才能直言甄思文,便是几乎向她明示他一直在盯着她了。 想到这里,赵瑾不由微微皱眉。 第102节 裴西岭问出那句话后,她本是想正面回答的,只是看着他那张脸一时竟忘了到嘴边的话,后来也忘了这茬,直到方才出门才清醒,倒是不好再回去专程回一趟话了。 可看裴西岭后面的态度,怕不是以为她刻意回避。 面上装的人似的,还不知要如何揣度猜忌。 心眼多缜密又多疑的人可真难搞。 她微有些烦躁。 她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想保护自己罢了。 回正院后,她也总算安慰好了自己,裴西岭想查就叫他去查,反正她没什么不敢见人的腌臜事,就目前来说与裴西岭更是完全没有利益冲突,他还不至于坏她事。 只需要防着他一手就好。 闲来无事,她坐在桌前将各个铺面的策划书都写完后,就又拿出书来看了。 多读书总是没坏处的。 虽然现在手里拿着的只是一本声律启蒙,但她相信终有一日自己捧着绝世孤本也能读的津津有味且意会十足。 不止如此,四书五经,诗赋策论,她都要全部通读领悟。 凡是科举所考,她都要一一读过。 以为她开书肆就是单纯赚钱么? 哼,卷死他们! 心怀期望抱负,赵瑾又一次满面含笑的读书读到月上梢头。 翌日她起了个大早,洗漱后叫惜春将她新做好的衣裳拿了出来。 去旁人家不宜喧宾夺主,所以她穿了一身烟青色曳地长裙,挽了个流云髻,上缀一套同色宝石头面,戴了一对清莹剔透的白玉耳坠,腕间只一个衬得肤色更加白皙的白玉镯,腰坠同色玉佩和香囊。 整个人看起来清淡又低调,却又因那过于耀眼的容貌气质无法泯于众人。 别管赵瑾心里怎么想,反正营造出来的就是一副想要低调不出风头却因为亮眼容貌而无法叫人忽视的形象。 赵瑾很满意。 这大概是不用做寡妇之后最大的好处了。 简简单单一身打扮就比她先前最隆重时的装束还要繁复漂亮,日后那些鲜艳些的首饰衣裙也可以慢慢上身了。 因为早便通知过,裴羡与裴欢颜前后脚的工夫也到了。 两个姑娘今日打扮的也很是漂亮精致,前者一袭淡绿撒花烟罗裙,后者一身嫩粉挑线纱裙。 果然小姑娘怎么打扮都漂亮极了。 “母亲今儿真好看!”一见她,裴羡眼睛一亮,上前就抱着她的胳膊。 裴欢颜笑着抱住另一边:“母亲哪日不好看呀!” 裴羡也笑了笑:“倒是我说错了,母亲不论如何都好看,只是今日格外美!” 赵瑾被她逗笑:“你们小姑娘家家,可别光顾着夸别人,瞧瞧自己可更漂亮!” “咱们都漂亮!”裴欢颜偏头笑盈盈的。 用过了早膳,三人便上了马车准备出门。 “等等——”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赵瑾挑了挑眉,裴欢颜翻了个白眼,裴羡则依旧微笑着。 惜春挑起帘子,匆匆赶来的裴芙母女正与车上的赵瑾打了个照面。 见她们还没走,裴芙长舒了一口气:“可算赶上了,大嫂怎得也不叫我们便要走?” 潘宝珠微喘着气,也连连点头。 要么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呢,分明昨日近乎撕破脸,狠话也放了,这母女俩就是有本事再见赵瑾依旧面不改色,仿佛从未有过龃龉的模样。 赵瑾也没生气,反而从头到脚打量了这两人一眼。 嗯,精致贵气。 “想来我昨儿真没说错,二妹自己料理衣食,竟当真更合适呢。”她笑了笑。 见她还提起这茬,裴芙险些没忍住又甩脸子,到底是没敢,只能咬牙切齿:“托大嫂的福。” 从头到脚两身衣裳,还有配上的首饰玉佩,花了足足六百两。 险些叫她心疼的滴血。 对赵瑾的怨恨也更深了,若非她不肯包揽她们的花销,何至于要她自己掏钱出门买? 六百两啊!! 京城这群天杀的商户们! 便是如此,她们身上的衣裳首饰也算不得多好,顶多是出门不受讥讽嘲笑,可要脱颖而出叫贵人另眼相看那简直痴人说梦。 潘宝珠更是紧紧盯着裴羡两人的衣裳首饰,眼里的嫉妒险些化为实质,恨不得将她们全扒了套自己身上来。 裴芙到底明白有求于人,放低了姿态:“大嫂,今日大皇子妃生辰,咱们一家合该同去,免得——” “嗯,再套一辆马车,你们坐后头走吧。”赵瑾打断她的话,直接开口。 大皇子妃的生辰本就办的声势浩大,裴芙好歹也是官夫人,又是平阳侯府姑奶奶,她便是自己带着潘宝珠也能去,跟着赵瑾无非是脸面问题罢了。 赵瑾也明白,自然不想同她在这事上头掰扯,跟着就跟着吧。 在她眼皮子底下总比在暗处造幺蛾子好。 这可关系到平阳侯府的脸面和站位,别被有心人利用着这娘俩算计了。 第160章 这场合出来搞事,是显着你了是不? 大皇子府很快就到了。 还没下车,赵瑾就听到了外头喧嚷的声音,寒暄的迎客的道喜的不一而足,可见这场生辰宴的热闹。 即便在明眼人看来,眼下的大皇子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可这并不影响他们热情捧场,只要大皇子还是大皇子,只要他还最受宠,那他们就得捧着。 即便是空中楼阁般的盛宠,也并不是非要得罪不可。 所以借着大皇子的势,连大皇子妃一个不是满数的生辰都门庭若市,宾客络绎不绝。 正门处皆是各府管家管事,或是官位较低些的男客,如赵瑾这些女眷们都是坐马车直接进去,在二门处下车。 “奴婢见过平阳侯夫人,见过福安郡主,见过二姑娘。” 赵瑾三人卜一下车,一个嬷嬷打扮的便笑盈盈上前行礼。 在确定留下裴欢颜后,赵瑾便对外宣称过收裴欢颜为养女,虽然府里都叫“欢颜姑娘”,外头却是统一口径喊“二姑娘”。 赵瑾笑着对她点头。 那嬷嬷立时笑着自我介绍:“奴婢是皇子妃的奶嬷嬷,得了皇子妃的吩咐,专程在这里候着夫人的。” 今日便是皇室宗亲也来的不少,大皇子妃能派自己的奶嬷嬷前来,算是给足了赵瑾脸面了。 赵瑾自不会不识趣:“今儿路上耽搁了些,劳嬷嬷久等了。” “夫人客气,若是等您,那多久都不算久的,奴婢乐意着呢。”这奶嬷嬷姓董,也会来事,话说的好听又讨巧。 赵瑾同她说笑着准备进后院。 裴芙这时也带着潘宝珠过来:“大嫂怎得不进去,可莫叫皇子妃等急了。” 不需赵瑾介绍,董嬷嬷门清儿,立即笑着行礼:“原是裴二姑奶奶,表姑娘好。” 赵瑾还没来得及介绍这是皇子妃的奶嬷嬷,裴芙母女竟就生生站着受了这一礼,连正眼看看董嬷嬷都不曾,摆谱摆的十足。 “莫要多言,快些带我们进去拜见皇子妃罢。”裴芙抬起下巴吩咐。 蠢货。 连脑子不算多好使的裴欢颜都诧异而无语的看了她一眼。 董嬷嬷倒是看不出丝毫不悦,脸上依旧笑意十足,引着赵瑾几人进去。 赵瑾客气笑着,同她点了点头,几人相携往后院走去。 该说不说,到底是皇子府,还是皇长子府邸,一路走来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无不巧夺天工,精致非常。 裴芙还好,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倒是潘宝珠左瞧瞧右瞧瞧,眼睛都放光了,羡慕嫉妒毫不掩饰,不知该说她是单纯还是傻。 董嬷嬷年纪虽大,但可一点不瞎。 今日的生辰宴在后院花园处办,赵瑾到时,已经来了不少人,品茶的说笑的赏花的不一而足,一片和乐景象。 因着裴西岭和她锦绣坊的名声,许多夫人们都主动上前寒暄,赵瑾端着微笑一一客气回过。 大皇子妃很快也过来,笑着拉住赵瑾欲行礼的手:“咱们自家人,夫人可莫要多礼。” 赵瑾笑意不变,就着这个姿势屈了屈膝:“皇子妃厚爱,但礼不可废。” 来到这个封建时代她就有屈膝弯腰的心理准备了。 弯了那么些回腰,还差这一回么,总比叫人说她仗势轻狂的好,现在的平阳侯府可不宜招摇。 果然,大皇子妃眼中满意更甚,她相貌只能算中上,不过周身气质温婉,待人未语先笑,很能叫人卸下防备,也很容易叫人以为她好说话。 ——裴芙便是如此以为。 见大皇子妃拉着赵瑾的手不放,眼里更看不见旁人,她便急了,今日她可就是来露脸的,看不见她怎么行。 她忙拉着潘宝珠上前一步,笑着开口:“久闻皇子妃貌美贤良,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臣妇只觉亲切得呢。” 大皇子妃诧异看了过来。 董嬷嬷道:“皇子妃,这是裴二姑奶奶和裴家表姑娘。” 赵瑾也笑了笑:“二妹适前刚从通州回来,恰逢皇子妃生辰,今日便同来给您请个安。” “对,对,臣妇正是此意。”听见赵瑾为她说话,裴芙心下总算满意了些。 大皇子妃面上笑意不变,盈盈对她点头:“劳裴二姑奶奶记挂。” “皇子妃言重了不是,一家人哪就这样客气。” 第103节 裴芙这话笑说完,周围寂静了一秒。 人家客气客气,你还真敢顺着说,要不你问问你嫂子看她敢当真不? 再说人家的一家人是论的皇后与赵瑾的姐妹情分,强行攀亲可还行? 久未在京来往,竟不知这裴家二姑奶奶是这样的性子,还……怪单纯的。 年轻的姑娘没印象,可年长些的却想起了当初裴芙是如何与潘城往来,更以死相逼下嫁的事,原以为嫁了人有长进,却不想竟还是这样没脑子。 大皇子妃倒是定力好,只诧异一瞬后表情就恢复正常,只对着她一笑。 裴芙却似乎误会了,忙喜笑颜开的拉着潘宝珠介绍:“这是臣妇的长女,名唤宝珠,今年正正十四,宝珠,还不拜见皇子妃。” 潘宝珠缓缓屈膝,柔柔开口:“臣女见过皇子妃,愿皇子妃安平和乐,玉颜永驻。” 大皇子妃笑了笑:“表姑娘不必多礼。” 裴芙顿时笑容更深,就要再开口说话,赵瑾偏过头,警告的看了她一眼:“说了这许多话,二妹还是喝杯茶润润嗓吧。” “我不——”裴芙剩下的话就在赵瑾越来越恐怖的眼神下消失在唇齿间,“我……我是有些渴了。” 董嬷嬷立时开口:“二姑奶奶请这边落座。” 闻言,回过神来的裴芙暗恼自己一时嘴快,怎么就被赵瑾的眼神吓住了呢。 她心下不甘,只能对潘宝珠道:“母亲去坐坐,你跟着舅母,多陪皇子妃说说话。” 潘宝珠立时应下:“是。” 赵瑾面上始终端着微笑,心下却恨不得缝了裴芙的嘴,这场合出来搞事,是显着你了是不? 第161章 你若栽了,谁给我制面膜去? 大皇子妃和董嬷嬷一口一个“二姑奶奶”和“表姑娘”,谁哪里还能不懂什么意思。 这是只认她平阳侯府,潘城是谁她们怕都不屑知道——简而言之,裴芙母女若搞出什么事,都要算在平阳侯府头上。 大皇子妃倒始终笑意不变,涵养好的很。 她转而看向裴羡两人:“福安倒是养的愈发好了,竟是青出于蓝,比之夫人还要出众三分,还有二姑娘,到底是侯府养成的,出落的更娇俏伶俐。” 这水端的极平,夸的裴羡与裴欢颜俱都笑着应不敢。 唯一不高兴的大概只有眼巴巴望着大皇子妃却被略过的潘宝珠了。 赵瑾微微一笑。 要么说大皇子与平阳侯府不睦呢,连挑拨离间都做的这样明显。 虽然裴芙母女战斗力也就那样,可便是苍蝇闹腾起来也要烦人得紧。 所幸大皇子妃也不是只她一个客人,略聊了几句便离开了,赵瑾随着丫鬟的指引在一旁落座。 看着不远处正被裴二婶找上的裴芙,她也没叫回来。 大抵是被裴西岭那顿打打怕了,便是裴芙回京的消息传了出去,二房也不见人上门,反倒是在今日这个场合,裴二婶才上去打了个招呼。 裴芙当然受不了被这样慢待,对着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看着她们聊不愉快,赵瑾就放心了。 她刚喝了口茶,凳子都没坐热,上回找她要面膜的李夫人便寻过来了。 “崔姐姐。”赵瑾笑着打招呼。 “哎。”李夫人笑容满面的坐在她身边,“许久不见你,近来如何呀?” “一切都好,劳崔姐姐挂念了。”赵瑾道。 “那便好,如今平阳侯回来,你也有了依仗,到底是好事一桩。”说到这里,李夫人话头一转,“不过福兮祸之所倚,还是一切谨慎为上啊。” 赵瑾惊讶的看了她一眼,眼神郑重了些:“多谢崔姐姐提醒。” 李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今儿……还不知要出什么幺蛾子呢,说不得就要冲着你来,可要管好你家那不知轻重的姑奶奶。” 这话她是压低了声音说的,只有赵瑾听了个真切。 若说对于方才的提醒是惊讶,那眼下赵瑾就是意外了。 她与这位也就那点交情,却未想交浅言深,这话几乎是挑明了说大皇子妃不安好心了。 看着赵瑾诧异的眼神,李夫人倒是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妹妹的面膜我用着甚好,你若栽了,谁给我制面膜去?” 这是真实诚人。 赵瑾笑了一下。 李夫人又拍了拍她的手:“安心,今日除去更衣,我便待在你身边不走了。” 赵瑾虽然有准备,但也承下了她的情:“那便多谢姐姐了。” 李夫人是户部尚书夫人,户部是实权中的实权,李尚书本人也简在帝心,更是几个皇子争相拉拢的对象,李夫人大抵是想着自己站在她这边,那些心怀异心的最起码要掂量掂量会不会误伤,或者会不会叫她抓住了把柄吧。 能省很多事。 李尚书府也在裴西岭的能结交名单里,所以赵瑾坦然接受了她的好意。 这位本名崔意,大赵瑾四岁,人是出了名的敢说敢做,爽快利落,赵瑾刚穿来第二日在灵堂之上哭的时候,也是她先上前给赵瑾擦的眼泪,附和她的话。 综合下来,赵瑾对她也很有好感。 她就喜欢心眼不多的人。 两人聊了会儿,崔意不经意间看向前方,接着眉头就缓缓皱了起来,轻声道了句:“晦气。” 赵瑾顺着她的眼神转头,正看见了衣着亮丽,款款而来的黛莎,对上她的视线时,黛莎还笑了一下——皮笑肉不笑那种。 赵瑾也觉得有些晦气了。 “听说前几日她还去锦绣坊找你事了?”崔意又问她。 赵瑾点头:“找了,但没讨着好。” “干得漂亮,就该治治她!”崔意直接道,“整日里给这个甩脸色,给那个摆架子,还当自己是公主呢,有她在的地方,那是谁都别想高兴,恁的惹人厌烦!”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讨厌黛莎。 任谁国破家亡都不会高兴,这大家能理解,也愿意看在自家大胜的份上包容几分,可黛莎抱着的念头是我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怼这个讽那个,偏生她干的事不大不小,上升不到国家层面,却足够恶心膈应人。 这就叫人讨厌了。 尤其她身上还套着大齐与图尔联姻的名头,严格说来更是安抚图尔的一枚棋子,大家连重手都下不得——除非是想被建文帝整治。 黛莎怕就是看准了这点,踩着那条线使劲儿作天作地,听说昨日还同五皇子打了一场,闹的京城不说苦不堪言,却也算怨声载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赵瑾笑着宽慰她。 “你说的正是。”崔意也笑了,“图尔不会一直动乱,她黛莎也不会一直有恃无恐。”有她哭的时候! 大齐与图尔本就是互看不顺眼的敌国,如今图尔固然并入了大齐版图,可对于黛莎这个曾是敌国皇室公主的图尔人,便是这些不掺和政事的内宅妇人都天然自带三分排斥。 她若听话还好,可若再惹是生非下去,那只怕要好好体会体会大齐内宅妇人们的手段了。 赵瑾道:“且瞧瞧吧,这位郡主虽脑子简单,她身边的人可不傻。” 结亲还是结仇,他们总要掂量清楚的。 崔意叹了口气:“也是没法子,八皇子府都快建成了,再有两个月,咱们就该改口叫皇子妃了。” 听到这个,赵瑾也不由有些唏嘘。 再有两个月就过年了,也不知是大齐等不及还是图尔等不及,竟连翻过年都等不得,立时就要办了这场颇有些荒唐的婚事。 八皇子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孩子。 若非这是在古代,她都想送这群丧心病狂的人铁窗泪。 正这样想着,赵瑾脸上的笑容却隐隐沉了下来。 崔意也看到了,皱眉开口:“她想做什么,你家这位姑奶奶可不是个聪明的,小心被利用了。” ——不远处,黛莎正缓缓走到了说话的裴芙和裴二婶跟前说着什么,裴芙竟笑容满面的迎了起来同她攀谈。 第162章 表妹还没回来? 裴二婶虽然不太聪明,但也不见得待见黛莎,随口说了几句就离开了,转身就翻了个大白眼。 倒是裴芙脑子不知进了什么水,还喜笑颜开的同黛莎说着话。 赵瑾正欲起身过去,黛莎却离开了。 似乎是看到赵瑾的动作,黛莎挑了挑眉,对她挑衅一笑。 赵瑾自然不会被她这小伎俩气到,淡定的又坐了回去。 见状,黛莎眼底的阴沉之色更重,正好大皇子妃姗姗来迟,笑着招呼她,黛莎果然也不傻,面对大皇子府的人态度好了不止一点半点,叫近来京中受她荼毒的夫人姑娘们脸色更难看了。 “果然不是个蠢的。”崔意啧啧叹了一句,“只是这好却怕是卖错了。” 赵瑾转头与她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不多时便开席了,大皇子妃坐在上首,命妇姑娘们坐于两侧,皆面带笑容的看着不远处戏台上,大皇子府花大价钱请来的戏班子唱戏。 赵瑾对戏曲没有研究,也不感兴趣。 勉强看了一出,倒是觉出了些趣味来,心下盘算着可以给自己歌舞坊的培训项目再加个戏曲。 到底要稍微符合一下时代特点,不能太标新立异了。 “母亲,我去更衣。”裴羡在她耳边道。 赵瑾点头:“叫惜夏陪你去。” 裴羡应了声便起身离开,惜夏紧随其后。 赵瑾闲来无事,又看了看对面的宗室命妇们,今日宗室来捧场的不少,却唯独少了二皇子妃和三皇子妃。 后者是人尽皆知的深居简出,二皇子妃却是纯属受了二皇子连累。 自五皇子当庭抗旨拒婚后,二皇子也跟着失宠了,前日被大皇子的人拿住了把柄弹劾,直接领了个闭门思过一月套餐,连带着二皇子妃也不好出门了。 二皇子一脉被打压,赵瑾估摸着,说不定又要再起来一个制衡大皇子了。 第104节 可真热闹。 她闲闲瞥向戏台子,正是一曲唱罢,满座皆齐齐喝彩。 “到底不愧为名满京城的四喜坊,先前臣妇家中孙儿满月,本也想请他们来唱上一曲,无奈前头排满了人,竟都插不进,到底是皇子妃面子大些,也叫咱们沾光听了个痛快。”这是定南伯夫人。 大皇子妃倒不见得意,依旧端着温婉的笑容:“不过小小生辰,若能叫今日满堂高朋尽兴而归,便不枉我府中特地备这一场。” 她话音落下,众人自是连连应是。 待到这波商业互捧落下后,定南伯夫人却将话头转到了赵瑾身上:“说来我家伯爷与平阳侯年岁也相差无几,我家小孙儿都满月了,却总不见侯府喜事,平阳侯夫人也得抓紧才是呐。” 瞧这话说的,不知情还以为催她生呢。 赵瑾面带笑容的看向她:“我家侯爷常年在外征战,故而家中子女都长成稍晚些,不比定南伯是先安置好家中才上的战场,如此说来,确是我们侯爷稍逊一筹。” 她话未说完,定南伯夫人脸色就变了。 在场众人也脸色各异。 说来定南伯此人经历颇为复杂。 他原为北疆一九品文官,于将近而立之年时偶然被北疆守将李胜霖看中,弃文从武,继而流转于各方战场,拼杀将近十年才有了如今功勋爵位。 也正是因为定南伯有过文官经历,在军中常有人以此抨击不服他,导致他本人也厌恶极了曾经的过往,更不许人提起。 这是众人皆知的事。 看着定南伯夫人的脸色,赵瑾没有丝毫戳人伤疤的愧疚。 但凡不踩着她给大皇子妃卖好,她都不稀得搭理她的。 定南伯夫人不知是不是恼羞成怒,当下便道:“倒是我忘了,裴大公子家的孩子就要出生,平阳侯夫人抱孙儿的时间倒也同我前后脚功夫了。” “我膝下只有两子,皆尚未成婚,定南伯夫人慎言。”赵瑾声音淡了些。 定南伯夫人却不赞同道:“大公子年幼无知,夫人却未免太过狠心无情——” “啪——” 赵瑾重重放下茶盏,端着的笑脸也沉了下来:“夫人若心疼他,只管接回自己家疼爱,我与那逆子早已断绝关系,他也早不在我裴氏族谱上,若夫人日后再同我提起那不孝逆子,莫怪我翻脸!” 她这忽然的动作吓了众人一跳,也吓住了定南伯夫人,后头的话更叫后者惊愕之余,面上露出了几分不自然。 她是刚来京城没多久的,素来遇到的后宅夫人最多不过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却没遇见过赵瑾这样打直球的。 一时倒叫她有些无所适从。 赵瑾才不惯着她,复又挂上笑容,当着一众人的面开口:“大家都知我家门不幸遇不孝子,如今我与他皆已恩断义绝,若有那好心人看不过眼觉我心狠,我便也做一回好事,将那不孝子送去贵府上,看你们母子和乐,阖家欢聚。” 上下嘴皮子一碰叫什么善心人,站着说话不腰疼! 自己体会一遍,再说裴承志年少无知我就服你! 她话落,在场众人脸色或多或少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虽然裴承志是罪有应得,可难免有那活体圣母私心里觉得赵瑾夫妻太狠的。 得亏了没说出来,不然现在尴尬的就是自己了。 要说赵瑾敢不敢真送……想起她当街暴打内侄和安阳王府管家的行径,众人心下一窒。 她可能真敢。 至此,众人默契的揭过了这茬,另起了话头,至于被当场下脸面撂回去的定南伯夫人,没人关心她自不自在尴不尴尬。 就连她捧着的大皇子妃都没给她一个眼神。 崔意私底下给她比了个大拇指:“就该骂她丫的,一天天咸吃萝卜淡操心!” 赵瑾微微一笑。 除去一个定南伯夫人,今日倒是再没有来找麻烦的,就连黛莎都安静坐着不发一言。 连着看了两场戏后,宴席中气氛也渐渐热闹了起来。 裴欢颜这时靠近赵瑾低声道:“母亲,羡姐姐方才去更衣,直到现下还没有回来……” “表妹还没回来?”裴欢颜话还没说完,一旁的潘宝珠就惊讶出声。 她没有控制声音,这一嗓子直接将大半人都喊的看了过来。 裴欢颜怒瞪了她一眼。 第163章 毁了裴羡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福安郡主怎得不见了?”这才有人注意到。 潘宝珠立即道:“表妹方才去更衣了,只是这都两出戏过去了,却不知她如何耽搁了,竟还未回来。” 赵瑾笑道:“皇子府美不胜收,小姑娘家家的,想是被美景绊住了脚步。” 大皇子妃也笑了:“到底是孩子心性,我遣人去寻寻她。” 赵瑾笑着道谢。 这时,一个丫鬟却面色慌乱而来,急急在董嬷嬷耳边说了几句话,后者面色微变,上前几步就想要同大皇子妃耳语。 不知听说了什么,大皇子妃脸色也沉了下来。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勉强笑着同众人道:“今日盛宴款待,望诸位尽欢,后头有些杂事,容我失陪片刻。” 话落她便起身。 这时潘宝珠却忽地道:“敢问皇子妃,可是发生了何事?我表妹如今还未回来,我们都很是担心呢。” 她话落,裴欢颜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在场人都是后宅大院倾轧过来的,哪还能不明白这场官司? 一时间,看好戏之余,也有不少人在心里骂裴芙母女俩蠢,做的这样明显,裴羡若出了事,她们能得着好不成? 大皇子妃也有些犹豫,想来是当真事关裴羡,她皱眉看了赵瑾一眼。 “在场都不是外人,皇子妃有话不妨直说,若真是难事,咱们也好出个主意才是。”定南伯夫人也不是个傻的,见状拱火更来劲了。 谁叫赵瑾方才敢下她脸面,未想机会这便就来了。 除她之外,也有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撺掇着。 相比而言,赵瑾反而算得上淡定,只是眼中有几抹忧虑:“皇子妃直言便是,可是羡儿出了何事?” 闻言,大皇子妃眼中的犹豫化为诧异,片刻后她摇了摇头:“不知是否与福安有关,只是方才下头来报,畅和园中有异响,我正要前去瞧瞧。” 畅和园,异响…… 多数浸淫后宅多年的夫人们瞬时明白过来,皆都意味不明的看向赵瑾。 这是傻了吧,悄悄跟上大皇子妃也就罢了,这一问,在场都知道怎么回事了,裴羡的名声还保得住么? 定南伯夫人的眼睛都直直亮了起来:“呀,莫不是无耻贼人?皇子妃一人前去,未免过分危险,不如咱们一同陪您前去,好瞧瞧是哪里来的贼人,敢在皇子府生事?” 槽点十足的话,却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 “不必了,怎好叫府中杂事扰了贵客安宁。”大皇子妃一口回绝。 “臣妇与皇子妃一同前去。”赵瑾转瞬间便快步走到了她身边。 大皇子妃微微点头。 “我陪舅母一同去。”裴欢颜还愣着,潘宝珠就急急走上前。 “对对,咱们一同去瞧瞧,羡丫头还未回来,可莫要是遇见贼人了。”裴芙也跟了过来。 赵瑾转过头,看向她们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冷厉。 骇的两人齐齐后退一步。 “不必劳烦,皇子府之事自有本妃处置!”大皇子妃脸色难看更甚,似是被气到了,说完直接抬步离开。 赵瑾紧紧跟上。 “快,莫要耽搁。”正在裴芙母女被吓到之际,定南伯夫人急急开口,也跟了上去。 她一动,剩下些想看好戏的也犹豫着跟上。 俗话说法不责众,大皇子妃就算不高兴她们跟上,可还能对她们一群人怎么着不行? 一个定南伯夫人顶缸顶天了。 抱着这个想法,许多人都忍不住跟了上去,饶是大皇子妃有心呵斥,碍于身份也不能疾言厉色太过,只能憋着气任由她们跟在后头。 畅和园本就离花园不远,一众人很快就到了园外。 听着里头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大皇子妃脸色难看的几乎能滴出墨来。 “这……这福安郡主也太不知羞耻了些,光天化日之下,还在旁人府里,怎得这就……这就……”毫不怀疑,这是捂着嘴故作讶异的定南伯夫人。 “夫人这话何意,羡丫头岂是这等不知羞耻的人?”裴芙大声道。 潘宝珠也道:“我相信表妹不是这样的人,想是被贼人强迫至此,望诸位夫人姑娘们莫要传出去才好,否则……否则表妹日后可要如何做人啊……” 说着,她声音有些哽咽,以帕掩面哭了起来。 只是帕子瞬间就被拽了下来,露出了她干干净净没有一滴眼泪的脸。 然后下一瞬,她白白净净的脸上狠狠挨了一巴掌。 “啪——” 反手又一巴掌。 潘宝珠愣愣站着,这才看清眼前双眼几欲喷火的裴欢颜。 “你做什么!给我滚开!”裴芙忙一把推开她,急急看着潘宝珠的脸。 裴欢颜被崔意扶了一把勉强站稳,愤恨十足的眼神几乎没有从潘宝珠母女俩身上离开过。 她躲过裴芙扇过来的巴掌,出口的声音有些崩溃:“你们脑子是被狗吃了么,毁了裴羡对你们有什么好处?!有什么好处啊蠢货!!” 众目睽睽之下,裴欢颜的言行实在是很不体面,可吃瓜众人却很能理解她的感受。 要说定南伯夫人激动她们能理解,可裴芙母女…… 裴羡的名声毁了,裴氏一族的姑娘甚至出嫁的姑奶奶就能独善其身不成? 第105节 裴芙母女俩这脑子……实在不能不说没空。 定南伯夫人还在撺掇着大皇子妃进去捉奸,后者脸色难看,反之赵瑾却淡定的不像话。 正在此时,一道疑惑的声音自后头传来:“是……找我吗?” 众人都是一愣,回过头去,后头正站着一脸懵的裴羡。 第164章 我与福安郡主一见钟情 看到裴羡,众人皆是一愣。 最高兴的莫过于裴欢颜,看到好生生的裴羡,她眼中猛然迸发出一股极其明亮的光芒,狠狠松了一口气,因为情绪转变过大的缘故,险些软倒跌坐在地上。 角落里悄悄看着的裴二婶也随之松了一大口气。 虽然她女儿今日没来,可只要姓裴那就跑不了。 幸好没出事。 而最失望反应最大的,除去脸拉下去的定南伯夫人,就是裴芙母女了。 “不……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在这里……”潘宝珠最先沉不住气,不可置信的开口。 裴芙也是同款脸色,她虽没说话,可脸上惊愕与难以置信的情绪交杂,叫在场人看了个清清楚楚。 她看了半晌裴羡,又猛然回头看向动静不断的畅和园内屋,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裴羡眼中还带着疑惑:“难道是我听错了,诸位……不是在喊我的名字吗?” “方才有些误会。”大皇子妃很快就反应过来,神色显而易见的轻松了些,再看向畅和园内的眼神就不太善意了。 赵瑾注意到她的眼神,眼中闪过深思。 大皇子妃这个态度,似乎当真是与此事没有牵扯。 显然在她看来,今日无论是谁在里头,都比裴羡在里头好处理。 这时崔意对裴羡笑吟吟开口:“你这孩子,跑哪去了?大家伙方才还在担心你呢。” 裴羡脸上带了几分歉意:“方才更完衣,瞧见远处湖边景致极好,便贪玩多留了片刻,未想叫诸位长辈们记挂,是我的不是。” 她这话说完,反倒叫那些存着看好戏心思的人有些不自然。 “无碍无碍,只要郡主无事便好。”一位夫人笑道。 “安夫人倒是见风使舵一把好手,好像方才叫嚷着福安郡主不知检点的不是你一般。”说这话的是周夫人。 方才她与周念慈是少数没有看热闹,反倒为裴羡说话的人之一,只是被嘲讽回来,眼下见她们吃瘪,周夫人自然心里痛快。 那位安夫人脸色微变:“方才这样情形,咱们被有心人误导,自然难辨真假,一时误会也情有可原。” 她这话等于是转移炮火,也成功将众人的视线移到了裴芙母女身上。 在场都是深宅大院里出来的,早在潘宝珠最开始开口时就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如今看着她们这般态度,不过是将心中的猜测做实。 没有裴羡的笑话可看,她们或讥讽或鄙夷的眼神便尽数落在了这母女二人身上,看的后两人手足无措,心下更是慌乱极了。 她们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里头的分明该是裴羡…… 见没了好戏看,碍着大皇子妃的脸面,众人便识趣准备离开。 这时赵瑾却叫住她们:“诸位不是顾忌着皇子妃的安危,这才一同前来么,怎得贼人还没抓到,诸位便要临阵脱逃?” 这名声可不好听。 众人都住了脚步,总不能说她们就是为看热闹来的吧? 瞥见某些人不善的视线,赵瑾通通无视。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哪有这好事,来了就别想走,都留下给她看戏传谣言! 大皇子妃看向赵瑾的眼神也没有先前和善了,不是谁都想将自家的腌臜事公之于众的,且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大皇子妃一个治家不严的名头妥妥的。 赵瑾笑了笑:“皇子妃,不叫人开门么?” 听久了那声音,实在叫人很想咬牙揍人。 大皇子妃忍着气,挥了挥手。 一旁早便准备好了的嬷嬷丫鬟们纷纷行动,谁料那门压根儿就没关,连撞都不必撞,轻轻一推就开了。 嬷嬷们没有犹豫,立时便进去了几个人。 这时里头打得火热的两人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一声尖锐而高昂的惊叫声传了出来,吓得外头树上鸟儿都纷纷受惊飞走了。 不多时,嬷嬷们便拖着一个发髻凌乱的女子走了出来,那女子半边脸都被发丝遮掩看不清真容,连衣裳都好似是慌乱中被披上的,胸前露出大片雪白肌肤,还有上头斑斑点点的红痕。 不知是不是药劲儿还没过,便是众目睽睽之下,这女子面色潮红的挣扎着,眼神也有些迷乱。 正在众人打量着这女子脸时,门边大摇大摆走出了一个衣衫凌乱的男子,看到外头人满为患他似乎也并不惊讶,反而还挑了挑眉。 “这……是段公子?”有人开口道。 “……应该是。” 众人脸色各异,却也都算不得惊讶。 这人正是段卓,乐妃那干啥啥不行的娘家侄子,大皇子的嫡亲表弟。 早在知道被算计的是裴羡时,对于另一个对象是谁,大家心里多少都有数。 大皇子妃额角青筋似乎都突突直跳,强忍着怒气开口:“这里是后院,你还有没有规矩?!” 段卓一脸无所谓道:“方才喝多了酒,想要去厢房歇歇,谁知小厮忒不懂事,竟将弟弟带来了后院,表嫂也该好生管管下人了。” 见他还有脸倒打一耙,大皇子妃胸口起伏愈发厉害:“你还有理了,你时常过府,哪里是后院你眼瞎了分不清楚么,由着一个奴才乱带路?还做出这等……这等不知羞耻的下流事来?!!” 段卓似乎被她说的有些烦躁,只不耐道:“你情我愿的事,不过情不自禁罢了,明日我便上平阳侯府提亲,行了吧?” 他这话一出口,院子里瞬间一静。 “平阳侯府?”如果眼神能杀人,大皇子妃此时的眼神足够弄死段卓千百次。 段卓还没意识到不对,点点头吊儿郎当道:“我与福安郡主一见钟情,两厢情愿——” “啪——” 段卓话还没说完,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他被打的直接偏过了头,还算白皙的脸上迅速浮出红肿的手指印,足见下手之人的力度。 他舌尖抵了抵腮边,转过头,眼神阴鸷的看向动手的赵瑾。 赵瑾眼中阴沉冷意比他更甚:“再敢乱说话辱我女儿名声,就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第165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平白挨了一巴掌,段卓眼神更加阴狠,正欲说话,却被崔意含笑的声音抢了先:“段公子,福安郡主可就在这呢,平白污蔑却是过分了,不如你先瞧瞧,方才与你一见钟情的到底是哪位?” 段卓此时也看见了她身边静静站着的裴羡,顿时一愣,连忙转身去看跪在地上的女子。 不顾那女子的挣扎,他抓着她的头发一扯,那女子被迫仰起头来,露出一张面容姣好还隐泛着红潮的脸。 这张脸……众人陌生而又隐隐熟悉。 段卓脸瞬间青了,直接起身,一脚踹上了那女子的胸口:“贱婢!!” 他力道不小,那女子顿时就被踹得一个翻滚,最后倒在地上咳了起来,唇边还隐隐流出一丝血迹。 “这……”崔意皱着眉,头一个道出声来,“这不是黛莎郡主的丫头么?” 她一提醒,众人也才想起来,怪道觉得熟悉有陌生。 整日里跟着黛莎惹这个招那个,就算只是个丫鬟,他们好歹也留着些许印象了。 黛莎一直淡定的脸色此时也有些破开,咬着牙道:“我这丫鬟方才分明是下去沏茶,怎会出现在这里?有误会,定是有人诬陷,她分明是中了药的!” 她转头直直看向赵瑾:“是不是你?难怪你从头到尾都这样平静,是你设计的——” “郡主莫要血口喷人。”赵瑾道,“我与你有过节不假,可若说设计陷害,又为何只陷害你一个丫鬟,吃饱了撑的么?” 她这话直接将黛莎堵了回去。 黛莎不甘心道:“谁知你存的什么心思,我这丫鬟分明是被下药,我定要个说法!!” “既如此,那便叫顺天府来查吧,也好还我一个公道。”赵瑾刚开口,就被瞬间否决。 “不行!” “不行!” 前头是眼神慌乱的黛莎,后头是脸色铁青的段卓。 做贼心虚不若如是。 至于裴芙母女俩……已经傻眼了。 事到如今,究竟真相如何已经很明朗了,便是未曾亲历,在场有着八百种宅斗经验的也已经脑补出来了个大概。 无非是黛莎利用裴芙母女给裴羡设套,段卓也掺和了一脚,谁知却被赵瑾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套还了回去,叫他们作茧自缚。 至于这桩简单而透着恶毒的计策后头有没有大皇子府的插手……那就见仁见智了。 在这样寂静的气氛下,大皇子妃警告的眼神投向段卓:“还不滚?” 段卓不甘心的看了眼裴羡,咬了咬牙,青着脸转身便离开。 大皇子妃转身面对众人,歉意开口:“今日叫诸位看笑话了,真相如何,大皇子府定会给大家个交待,至于这个丫鬟……”她看向黛莎,语气算不得有多好,“黛莎郡主的人,按说本妃不该扣下,只是这样伤风败俗之举实在污秽,入不得郡主的眼,本妃也需借她查清真相,翠竹,准备十个调教好的丫头,待郡主离开时一并带走!” 这就是不准备还人了。 黛莎不甘心道:“这是我图尔带来的陪嫁丫鬟,向来伺候的好,大皇子妃张口一碰就想要我的人,未免霸道太过!” 大皇子妃眼神冷了些:“郡主若有异议,那便叫顺天府来查,这丫鬟若当真无辜,直接还给郡主便是!” 闻言,黛莎脸色忽青忽白,却没有再开口了。 大皇子妃顾着脸面,可能不会严查太过,可若顺天府来查,她一个没有丝毫势力的外族郡主,大齐纵然不会将她如何,可单凭这丫鬟私底下为她做的那些事……也是决计保不住的。 可这是王兄为她特地培养来的人,更堪称她的左右臂,就这样交给大皇子妃磋磨……日后只怕也要不回来了。 第106节 黛莎双手紧握,眼里纠结、深思、怨毒等情绪迅速交杂。 见到她如此模样,赵瑾冷笑一声。 断的就是她的左右臂! 黛莎本人虽毒却蠢,可若没有那几个所谓心腹丫鬟的怂恿和出谋划策,她哪里能联系到段卓和裴芙母女,还使出这样阴毒的手段想要毁了裴羡。 她向来不愿用毁清白这样的法子来对待女子,便是先前白瑶青那样作死,她也从未想过要用这样阴毒的法子往她身上使。 黛莎算是叫她突破了一回底线。 这丫鬟既出谋划策想叫裴羡没了清白,那便叫她自己先尝尝吧。 这才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还有段卓和裴芙母女…… 她眼神划过后者,叫裴芙两人齐齐一个冷战,眼神更心虚的不像样。 此事也算暂且落下帷幕,众人默契的向花园走去。 崔意走到赵瑾身边,对她比了一个大拇指,赞赏的目光毫不掩饰:“还是你厉害,出手就收拾恶人!” 赵瑾笑了笑。 “我就说叫二姑娘不必急,瞧着你那胸有成竹的模样就知道你不会吃亏,她却放心不下,急得很呢。”崔意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潘宝珠。 脸上的巴掌印儿明晃晃的,左右脸还对称得不行。 裴欢颜顺着她的视线向潘宝珠看过去,一时竟白了脸色。 她有些慌乱的对赵瑾道:“母亲,我……我不是故意没有规矩的,只是那时太害怕……我以后不会这样冲动了……” 裴欢颜有个一道歉就哭的毛病,眼下说着说着,眼泪就积满了眼眶,像是随时都能落下来。 赵瑾顿时失笑。 裴羡也揽着裴欢颜,笑着开口:“别怕别怕,若还有下回,便该打回去,我还未谢过欢颜妹妹帮我说话呢。” 裴欢颜有些懵:“谢……谢我?” 裴羡笑眯眯点头。 裴欢颜虽然有些懵,不过她明白过来这是都没有怪她,终于松了口气,笑容刚绽开一半却又僵住。 “那……那我的名声……”不会又添上一条凶悍吧? 因为先前沾上裴承志,她的名声已经很坏了,今日出门,交好的小姐妹们都没有同她说话的,只有裴羡一直在她身边。 若再添上个凶悍不容人的名声……那以后说亲可怎么好?! 想到这里,裴欢颜脸色懊恼,后悔极了自己为什么那么冲动,但凡听听崔意的话也不至于有这一遭。 第166章 裴西岭爬也得给她爬回来! “都说了别怕啦,今日过后,你的名声只会更好!”裴羡笑着开口。 “你骗谁呢?”裴欢颜想发脾气,可看着裴羡一脸笑容,又偏过头去气鼓鼓不说话。 裴羡被她逗笑了。 她说的可是实话。 裴欢颜今日的反应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反倒是裴芙那母女俩跟脑子有坑似的。 固然裴欢颜大概是为了她自己的名声着想,毕竟她如今的养女身份和坏了的名声已经很难找到好婚事,若裴氏女再出个什么污名,那她就真的别想有个好前程了。 裴芙母女俩可能要毁了她唯一往上的路,她怎么能不气。 可无论她心里如何想,至少就行动来说,她是向着裴羡的,再有个又蠢又毒的裴芙娘俩对比着,裴欢颜的名声真的很难不好转。 若有个性些的夫人姑娘们,少不得还要夸她句直爽大方重情义呢。 因为出了这遭事,好好一场生辰宴也毁了个七七八八,大家状似坐在席间说笑,实则不是暗暗打量着赵瑾这边,就是小声说着什么,八卦的眼神毫不掩饰。 赵瑾同崔意和周夫人聊了片刻,便准备向大皇子妃告辞。 她可不想留在这里当猴子。 不过大抵大皇子妃也明白这场生辰宴毁了,听了一曲戏后便结束了这场早已没意思的宴席。 满京瞩目的生辰宴,就这样草草收场。 离开时,黛莎回头看了赵瑾一眼,眼神如同淬了毒一般。 赵瑾也不惧她,回以一笑。 今日那丫鬟只是个开胃菜,即便黛莎暂时不能动,可她身边的爪牙心腹,她都会一个一个拔个干净! 现在玩死她也未免太过轻松,自古以来,都是攻心为上。 清醒着接受一轮又一轮的精神摧残,那才叫受罪呢。 而眼下么,只大皇子妃今日评价那丫鬟的一句“伤风败俗,实在污秽”,就足够叫黛莎的名声臭不可闻了。 即便做出这等事的只是黛莎的一个丫鬟,即便这丫鬟只是被下了药,但这里可是大齐,一个真真正正的封建皇朝,这些人可不会管什么难言之隐。 皇室公主养个面首尚且都要被骂一句水性杨花,若非黛莎身负联姻重任,今日闹出这桩事,最次也是个皇后下懿旨斥责,影响大些少不得都要去庵堂青灯古佛了。 不过也没关系。 就算不去庵堂,她黛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回到侯府时才刚过正午。 下了马车,赵瑾转头看着悄没声息想回客院的裴芙母女俩,冷冷一笑:“二妹留步。” 裴芙身子一僵,回过头赔笑道:“大嫂可还有吩咐?” 赵瑾道:“有事同二妹商量,二位移步来正院吧。” 裴芙再蠢也知道不会有自己好果子吃,犹豫着想拒绝。 裴欢颜讥讽一笑:“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这话成功叫两人身体僵住,有惜夏等人盯着,她们只能慢吞吞往正院走。 潘宝珠也是回过神来,意识到了什么,询问的眼神连连瞥向裴芙,后者自己心里也没底,只回了个眼神叫她冷静。 潘宝珠却好像误会了,瞬间又恢复了底气,抬头挺胸地跟着往正院走了。 赵瑾叫人去请裴西岭,小厮却为难道:“回夫人,侯爷一早便出门了,似乎是去了兵部,眼下并不在府中。” “叫人去请他回来,我有要事相商。”赵瑾毫不犹豫道。 就算有天大的事,爬也得给她爬回来! 小厮应了是,便忙转身小跑离开了。 裴西岭回来的也快,赵瑾回正院不过小半个时辰,他便回来了。 彼时,潘宝珠正在为赵瑾不许她们母女坐下等候而发脾气,见着裴西岭回来,她眼睛一亮便告起了状:“舅舅可算是回来了,您却瞧瞧,我与母亲贵为娇客,何以在舅母的正院连把椅子都不能沾染,生生没了规矩!” 裴西岭没理她,大步走到上首另一边坐下。 赵瑾看了他一眼:“今日之事,侯爷想来有所耳闻。” 裴西岭点了点头,眼中寒凉之色不掩。 赵瑾也满意了:“那便好。”省得她再说一遍。 她给了惜夏一个眼色,后者会意,立时便出门,不消片刻便带了一串人进来。 有裴芙母女俩客院伺候的丫鬟,有黛莎派来联系她们的侍卫,有她们买催情药的大夫,还有收买来在裴羡被毁清白后散播谣言的一众人。 在赵瑾点头后,他们便忙不迭将裴芙母女供了个彻底—— “侯爷夫人明鉴,奴婢偷听到二姑奶奶和表姑娘要联合外人毁了大姑娘清白时便心下担心,第一时间便来正院向夫人禀报了……” “是……是黛莎郡主叫我找的裴二姑奶奶,郡主出计,裴二姑奶奶下药……”这是被严刑逼供出来,满身是伤的侍卫。 大夫也忙指着裴芙的丫鬟道:“侯爷恕罪啊,老夫只是卖了合欢散给这位姑娘,全然不知她要以此害人啊,若我早知是她用来害福安郡主的,决计不会卖给她啊……” 后头被收买来散播谣言的也忙七嘴八舌的为自己开脱了起来。 也是裴芙久不回京城,侯府也没有她得用的人,只能叫带回来的那几个人办这等隐秘之事,这也就导致眼下指认起来也格外容易。 人证物证皆有,逻辑明确,直接将裴芙母女钉死了,连抵赖都无力。 赵瑾没有说话,只是偏头看向裴西岭。 她不是不能自己处理裴芙,可裴羡也是裴西岭的女儿,她对这个父亲也一直都有孺慕之情,裴西岭的态度直接决定她日后和离时要不要分走孩子。 只看他拎不拎得清。 裴西岭脸色阴沉得可怕。 到底是战场上厮杀数十年的,他若气势全开,一般男人都顶不住,更不必说后宅里养尊处优的妇人。 裴芙已经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来了。 自幼一同长大的,她比谁都清楚这个嫡亲大哥的性子,没有触及他底线时,面对至亲,可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可若触及到他的底线,那当真是谁都拦不住他发疯。 第167章 今日只与你裴芙一刀两断 潘宝珠倒是个傻大胆,虽然也很怕裴西岭身上的气势和眼神,却硬生生扛了下来,还隐隐抱怨着:“是我们做的又如何?舅母未免太过较真,表妹又没出什么事,反倒是我与母亲今日受尽了冷落,舅母还想如何?” “还想如何?”裴欢颜险些忍不住又给她一巴掌,“若你今日当真算计成功,你以为你自己便能得了好不成?蠢货!愚不可及!蛇蝎心肠!无耻之徒!” 潘宝珠闻言却并未生气,眼里反倒隐隐有些得意之色。 赵瑾忽地问她:“黛莎许你什么条件?” 潘宝珠惊讶的看她一眼,也没隐瞒,抬起下巴道:“黛莎郡主说她会向皇上进言,将裴羡的郡主爵位给我,并举荐我入大皇子府,做侧妃娘娘!” 怪道不稀罕名声,下死手整裴羡。 原是有了去处。 裴羡忍不住道:“你当真信?” “为何不信?”潘宝珠冷哼一声,“黛莎郡主能从一个战败国公主再度封郡主,还被赐婚八皇子做正妃,难道还不能说明她手段高明么?” 第107节 这脑子…… 裴羡看她的眼神宛如在看傻子。 便是她只读了两个月的书都知道黛莎与八皇子的婚事并非表面那样简单,潘宝珠却能……单纯至此。 以为建文帝当真是心软慈悲的老爷爷么? 黛莎但凡能在建文帝跟前有那样大的脸面,两个月后要成婚的对象就不会是十岁的八皇子。 这说辞也就骗骗潘宝珠这种智商的了。 还有裴芙,白活了这三十来年。 潘宝珠竟还有脸怨怪她们:“我不信她还信你们不成?若非舅舅偏心,多想着我与母亲多些,封我们个诰命和郡主,今日我们也不至于费尽心思自己筹谋,反倒被舅母算计,脸面尽失。” 一想到方才在大皇子府自己周围八尺之内除母亲外绝无人影的惨淡景象,她就愤愤不平! “我喜欢表哥,想嫁给她,舅母处处阻挠,如今我另攀高枝,还是大皇子那样的天潢贵胄,舅母又横插一脚,莫不是就见不得我好不成?!”说着说着,她似乎也有些真情实感,蓦然红了眼。 大皇子可是如今储君人选呼声最高的一位,若做了他的侧妃,日后说不得便是太子侧妃。 待到皇帝驾崩,她便是宫里的妃主子,更甚至贵妃、皇后! 眼见着就要得偿所愿,却都被自家人扯了后腿! 想到这里,她看向赵瑾的眼神甚至掺了一丝怨毒。 而听到她这番脑残言论的裴羡和裴欢颜都惊呆了,说实话,裴欢颜也做过这梦,但她自认自己也没这样……蠢得可怕! 害了人家亲女儿毫不心虚也就罢了,竟还有脸怪别人挡了路,这得多大脸才能说出这么脑残的话? 赵瑾也一度失语。 她也不知道,不过就穿了个书,怎么就……没遇见几个正常人呢? 裴西岭的脸色倒是始终如一的阴沉冷寒:“言下之意,今日种种皆为你设计陷害,你认?” 他阴寒的声音终于叫潘宝珠有了一丝惧意,佯装淡定道:“是……是我,可表妹这不是没出事么?且我与舅舅才是最亲的亲人,她不过一个外姓人生的小野种,怎能比得我与舅舅身上同出一流的至亲血脉?” 破案了。 谁给潘宝珠的勇气? 裴芙。 终日给孩子洗脑自己才是舅舅最看重最亲近的亲人,给她建立歪去天边的自信,无论是谁都得飘。 怪道她不将裴羡当回事。 而听到这话的裴芙脸色却更白了三分。 她到底不是没脑子的人,私底下发泄怒气的话,却是万万拿不上台面来说的。 “外姓人生的小野种?”裴西岭似乎怒极反笑,唇边冷意却愈发深,“那你是什么?一个无媒苟合的奸生子,若非看在你身上流着的一半裴氏血脉,我不会给你半分脸面,如今反倒叫你仗着我的势,将我的女儿踩入尘埃。” 闻言,裴羡与裴欢颜都是一惊。 这意思,早在裴芙成婚前,她就已经同潘城…… 裴芙却是尖叫一声捂住耳朵,难以置信的看着裴西岭,无法相信这是从她嫡亲大哥口中说出的话。 赵瑾也诧异的看了裴西岭一眼。 怕是真被气得狠,这都口不择言了,放在平日,这秉持君子之风的男人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还是对着一个姑娘。 潘宝珠也直直愣住了。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这样的出身。 裴西岭却不耐与她们再无谓僵持下去,直接冷声开口:“念你母女二人同为女子,我不便动武,今日只与你裴芙一刀两断,我平阳侯府再不容你踏足,也不再是你的依靠!” 闻言,裴芙猛然睁大眼睛,身子晃了一晃。 没有娘家支持的女子境遇如何,她再清楚不过,即便她相信夫君不会因此对她如何,可婆母那样势利的人……她一定会逼夫君休妻另娶的。 不,不能断绝关系! 她这才知道了怕,猛地跪了下来:“大哥不要……我知道错了,不能断绝关系啊——” “我不是在同你商量。”裴西岭打断她,“我不对女子出手,只怪潘城教妻教女不严,才致你二人做下如此恶毒之事还不知悔改,如此德行,实在不配为官,明日我便会禀明皇上,叫他辞官回乡,你一家人也该学会反省,日后莫要再行此恶毒之举!” 一个五品官的去留其实劳动不到建文帝,甚至以裴西岭如今的位置,只需同吏部打声招呼,多的是人给他办事。 不过大义灭亲嘛,还是走正规流程得好。 赵瑾满意得很。 潘宝珠也愣住了,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为什么……忽然就这样了。 不就是害了个裴羡么,甚至她都没有中招,怎么就到了连父亲都要罢官的地步。 看着裴西岭冷峻而没有丝毫温度的脸,她终于迟钝的意识到——他似乎是来真的。 一下子,她身体没有支撑住,软倒了下来。 第168章 父亲如此……不伤心吗? 因着裴西岭这番话,屋内瞬间寂静下来。 裴芙有些恍惚,除去方才的跪地求饶却没再撒泼,只一双泪眼看着裴西岭:“大哥当真要同我断绝关系么?” 她是大哥唯一的亲妹妹,他怎么忍心? 潘宝珠不甘之心却愈发强烈,不由抬头直视裴西岭:“舅舅为何要这样狠心,不过一点小算计罢了,裴羡也没事,为何就非要置我们于死地不可?!就因为她么?!”她指着裴羡,语气极尽愤怒怨恨,“我才是舅舅同出一脉的至亲啊,舅舅睁开眼睛瞧瞧,凭何要为了一个外人断自家人前程?!” 这是还没将裴西岭方才的听进去。 也被裴芙洗脑的够彻底。 裴西岭也不欲同她们多言:“你二人自去客院收拾行李,一个时辰内离开,此后我平阳侯府与你们再不相干!” 说罢,他一挥手。 一旁的丫鬟嬷嬷们立时会意,上前将还在不甘叫喊着的潘宝珠和一脸恍惚的裴芙拉着离开。 正在这时,后者不知是不是反应过来,猛地挣脱开嬷嬷的钳制,跌跪着上前想抓住裴西岭的衣摆:“大哥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动歪心思了,求大哥不要与我断绝关系啊,婆母会休了我的,她会叫夫君休了我啊——” 不能断绝关系,绝对不能断绝关系! 因为这些年夫君仕途的停滞,婆母已经对她有了微词,若连平阳侯府这个最后的庇护伞都没了,只怕她与夫君也要缘尽了。 不能,她不能失去平阳侯府这个依靠! 此时此刻,她心中才终于有些悔意,若不眼红赵瑾母女的诰命和爵位,若她没有应下黛莎,若她没有高估自己,没有看轻裴羡在大哥心中的地位,若她没有心存计策天衣无缝的侥幸…… 如今至少不会落得这样地步。 她想不通,不过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只那点子微薄的血脉罢了,怎得就能叫大哥重视至此,宁愿同她这个亲妹妹断绝关系,也不愿叫她受半分委屈…… 凭什么?!!! 她膝行上前,只是还未触及裴西岭的衣裳边,就被嬷嬷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了回去。 裴芙这才感受到了灭顶的恐慌,始终挣扎着想要接近裴西岭,却被有了防备的嬷嬷们使劲儿制着,只能绝望地被拖着往外走。 “我是侯府大姑娘,我是你唯一的嫡亲妹妹,你怎能这样对我?!父亲母亲去世前你在他们床边应下的都不作数了么,断绝关系,断我夫君前程,你就是这样照顾我的么?!!” 见她还有脸提起老平阳侯夫妻,裴西岭的眼神更冷:“父亲母亲若知晓你做得如此畜生事,九泉之下也要爬上来怒责于你!” 裴芙眼中不甘与怨恨愈甚,她只能挣扎着转向裴羡:“羡丫头,姑母错了,你不也没有出事么?你原谅姑母吧,不能断绝关系啊,你帮姑母求求情——” 她话没说完就和潘宝珠一起被嬷嬷堵住了嘴,任凭她们如何痛哭挣扎,都被大力嬷嬷拖了出去。 眼下的裴芙母女,不可谓不惨。 赵瑾偏头看了眼裴西岭,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角度的原因,她只能看到后者冷峻的侧脸和似乎毫无波动的眼神,却不能透过这些,看到他的真实情绪。 她转过头,面无表情的最后看了看满脸是泪,哭的不能自已,似乎真心悔过了的裴芙。 惨是惨,她可不同情。 若非她早盯着裴芙母女,顺藤摸瓜查到了黛莎,及时应对,那今日遭殃的就是裴羡,届时裴芙可不会同情她女儿半分。 反而会洋洋得意,落井下石。 在这名声清白大过天的古代,毁一个姑娘家清白已经是极歹毒的恶意,那段卓是个什么名声她也不信裴芙不知道!所以便是裴芙被休,她也不会同情于她。 受害者幸运没有受到伤害,却不是施害者逃脱惩罚的理由。 若非顾及到裴氏女的名声,今日躺在畅和园床上的,就不会只是一个丫鬟,而是她潘宝珠! 经此一事,赵瑾也算想明白了。 她从前顾及同为女子,不愿用这般阴毒法子使在她们身上,可旁人对付她们却从未有此顾及,怎么丧良心怎么来。 既如此,她便如她们所愿! 裴芙母女被拖出去后,裴西岭还是一言不发。 裴羡最先道:“左右我无碍,姑母也是父亲唯一的嫡亲妹妹,父亲如此……不伤心吗?” 裴西岭闻言抬眸:“做错事便该罚,无所谓伤不伤心。” 裴羡点了点头。 裴欢颜左右看了看他们两人,愣了半晌:“这不是她们罪有应得么,有什么可伤心的,父亲可不是那样拎不清的人,能为那两个畜生一样的人难受!” 裴羡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你说的是。” 裴欢颜一挑眉头:“那是自然!” 裴西岭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裴欢颜恍若未觉,又皱了皱鼻子:“今日母亲与姐姐是不是早便知道她们的算计?你们怎得都不告诉我,反吓得我险些喘不过气儿来,还丢了那样大的脸!” 这样说着,她又想起了打潘宝珠的那两巴掌。 倒不是后悔打她,在她看来那两巴掌都是轻的,她只是后悔没找个无人知晓的小角角狠狠揍她一顿。 裴羡道:“此事事关重大,你又藏不住心事,未免露出马脚,自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且你今日可算勇敢,不知多少人夸你呢。” 裴欢颜眼睛微微一亮:“真的么?” 第108节 “自是真的。”裴羡点头,“周家姐姐方才同我说,有不少姑娘们说你敢说敢做,爽朗直率呢。” 闻言,裴欢颜总算高兴了,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第169章 被段卓这个没脑子的坑了个正着 赵瑾也笑了笑。 其实除去裴羡方才所言,也有她不放心的原因。 裴欢颜先前毕竟做出了好几桩错事,最初对裴羡的敌意也很明显,所以赵瑾对她还尚有防备,更怕她坏事。 未曾想裴欢颜倒是脑子清醒。 仔细想想,自裴羡回来后,裴欢颜最多开始时口头上言语过激过几回,后来都很是安静,也从未再做出过什么。 如果能一直保持着这样和睦的氛围,那也没什么不好,裴欢颜不是裴承志,她也愿意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 “不过她们怎知你宴席中途会离开?”裴欢颜好奇地问。 裴羡道:“她们本是安排潘宝珠将茶水洒在我衣裳上,引我去更衣的,不过以防万一,我便提前如了她们的意,自行离开了。” “难怪。”裴欢颜点了点头,“不过那黛莎与段卓也忒无耻,竟敢如此算计我们,父亲,您可一定不能放过他们!” 裴西岭点头,正欲说话又被裴欢颜抢先:“还有大皇子府!段卓是大皇子外家表弟,又是在大皇子府出的事,定然与这糟瘟的大皇子脱不开干系!” 听见她骂大皇子的话,赵瑾嘴角一抽。 裴西岭也道:“慎言。” 裴欢颜冷哼一声:“我不在外头骂他,就在家里咒他几句!” 赵瑾咳了一声,道:“今日之事,我瞧着似乎与大皇子无关。” 大皇子好歹是夺嫡热门人选,虽然脑子也不咋地,但设个计还不至于这么漏洞百出,否则早被精得猴儿一样的二皇子坑死了。 且他若真掺和进去,大皇子妃便不会不知情,今日便不会隐隐向着她这一边,大皇子妃也不是个傻的,至少悄无声息将众人引过去发现“奸情”,比下人禀报的被动与不确定性要周全严密得多。 今日是她主场,她有这个天然优势。 做的这样明显,大皇子夫妻俩都不至于这么傻。 今日能在畅和园设计,应该纯属是段卓这个猪队友的功劳。 他常来常往大皇子府,收买一两个下人还是轻而易举的,大皇子对他的防备心也可以堪称是最低。 未想他却正是被段卓这个没脑子的坑了个正着。 今日之事传出去是必然的,外头人可不会认什么大皇子毫不知情,事出在你大皇子府,谁敢信你大皇子没掺一脚? 且大皇子与乐妃曾经可是不止一次的当众表示要撮合裴羡与段卓,裴西岭不同意,用些小计谋逼他不得不同意那简直太正常了。 保守估计,最起码在半数朝臣与女眷们心里,大皇子已经是一个为达目的算计臣女的、不折不扣的小人了。 倒算是意外之获。 裴西岭也点头:“我会处理。” 因着回来得早,裴羡两人便回院子里继续上课了。 正院里只剩下了赵瑾与裴西岭。 赵瑾偏头看了他一眼:“侯爷有心事?” 这模样……不能说魂不守舍,可神思不属是肯定的。 裴西岭顿了顿,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隐隐叹道:“只是忽然发觉,我从未看透过身边的人,人生将近四十载光阴,似是白活。” “人心隔肚皮,谁又能说了解透彻过另一人呢,人活一世,自有其价值所在,也从来为自己而活,旁人从来不是自己活下去的意义所在,又怎能算是白活。”赵瑾道。 这话很是透彻。 裴西岭的迷惘一瞬的眼神也渐渐清明起来:“夫人说的是,我不该自责,他们品性有瑕,那是他们之过,我自认尽到了为人长兄的责任,是他们辜负于我,而非我苛待有愧于他们。” 很好,他还是他。 活得极其清醒。 赵瑾觉得,裴西岭这种人大概这辈子都与pua无缘了。 “多谢夫人指点迷津。”裴西岭偏过头来,对她郑重开口。 “不用谢。”赵瑾嘴角一抽。 被往日最提携的亲弟亲妹背叛甚至算计,还能活得这么清醒,甚至精神状态极其正常,他也挺不容易的。 不知裴西岭今日闹的哪般,竟硬生生赖在正院一下午,啥事不干就随手拿过赵瑾放在桌边的声律启蒙看的认真入迷。 赵瑾赶也赶过,不过人家装听不懂也是没法子,总不能真拿着扫把将人给撵出去。 他想留着就留着吧。 若到了晚上他还不走,那扫把就真有它用武之地了。 就这样,一个坐在桌前看账本,一个坐在软塌上看书,倒也算相得益彰。 一直到了晚膳前,裴羡与裴欢颜前来请安的时候。 见到裴西岭还在,两人眼里都闪过惊讶,自裴西岭回来后,除去第一夜歇在正院外,后头都是一直住在前院的——当然,四个孩子里,大概只有裴承允知道他们并未同房。 若说如今日这般堪称和谐的一幕,更是从未有过,父母之事她们不好询问插手,可私底下也是好奇过的。 裴西岭叫了她们起来,问起了功课:“今日进度如何?” 裴羡回道:“回父亲,女儿刚读完《增广贤文》,今日学到《幼学琼林》卷一,读来正有所悟。” 裴西岭皱了皱眉:“怎得这样快?” 裴羡满打满算才学了不到三个月。 三字经,千字文,声律启蒙,竟都已经学完了? ……不,她甚至是从认字开始的。 裴羡道:“女儿本就落下同龄众人许多,便更该勤学不怠,叫自己学有所成,也有所悟才好。” 裴西岭点了点头,罕见的说了句温和话:“读书重要,也该注意身子,拔苗助长并非长久之道。” 拔苗助长? 赵瑾微一愣,这词儿是这样用的么? 裴羡眼中倒是多了些暖意:“女儿知晓,多谢父亲关怀。” “父亲这话若同儿子说说,儿子不知该要高兴的如何是好了!” 话音落下,裴承州与裴承允一前一后进来,前者眉宇间犹有愤怒,还隐隐掺杂着一丝对裴西岭的怨念。 “你能同你妹妹比么?”裴西岭冷眼看他。 “不能比不能比。”裴承州迅速行完礼,便立即转向裴羡,“羡儿身子可好?今日有没有受惊?” 裴承允也看向她,眉头微蹙。 “我没事的。”裴羡笑道,“有事的是旁人,我不过看了片刻美景,尝了些美食罢了。” “那便好。”裴承州一屁股在她身边坐下,拿起刚上的茶就喝了两口,豪迈的举动引得裴西岭连连皱眉,“午间得了消息我便想回来瞧你的,三弟却不许!” 说着,他瞪了刚坐在他身边的裴承允一眼。 第170章 什么叫还不如欢颜有用! 裴承允道:“羡儿无事,你回来做什么,给她心理安慰么?你还不如欢颜有用!” 这就扎心了。 裴承州虎着脸看他。 裴欢颜也瞪着他:“什么叫还不如欢颜有用!” 裴承允淡淡道:“你还能给她两巴掌不成?” 这话是对着裴承州说的,后者也被噎住了,他还真下不了手打女人。 可他能打她们家男人啊! 潘宝俊不是还在这么? 伤在儿身痛在娘心啊! 裴承允很少说这样简单粗暴的话,裴西岭眉头却皱的更紧了:“有仇报仇是不错,打打杀杀却成何体统?为父便是这样教导你们的么?!记住了,你们是读书人,不是土匪!” “报仇那当然是自己怎么爽怎么来。”裴承州不服,嘟囔道:“什么成不成体统,安阳郡王到现在还摊在床上是假象不成?您可是言传身教呢。” 裴西岭冷眼一扫:“为父又不是读书人!” 理直气壮。 双标的明明白白。 裴欢颜“噗嗤”一下笑出声,见几人都看向她,忙正了脸色闭上嘴。 裴承州被他噎的没脾气,只能又转向裴羡:“方才听说那母女三人已被父亲赶出府了,倒叫二哥我没了用武之地。”他语气有些遗憾。 “待他们再回来,自有你忙。”裴承允道。 “再回来?”裴承州觉得他这话语气不对。 赵瑾顿了一下,看向裴西岭,后者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眼中寒光闪过。 不过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多言,裴西岭看向裴欢颜,继续方才的话题:“你呢?” “什么?”裴欢颜有些懵。 “功课。”裴西岭皱了皱眉。 以前怎得没发现这女儿有点蠢。 裴欢颜这才反应过来,忙道:“女儿刚开始读《孙子兵法》,尚未有悟,与姐姐一起学的琵琶略有小成,骑射前日才练过一回。” 闻言,裴西岭一顿:“《孙子兵法》?” “是我叫先生加上的,读史读兵法,也好拓宽眼界。”赵瑾道。 第109节 裴欢颜接受的是标准的古代贵女教育,叫赵瑾庆幸的一点是裴西岭从未阻止过,甚至是曾特意提醒叫她读四书五经,春秋左传那些言之有物的书。 十年的功夫,这些裴欢颜已经都读了个七七八八,正在被先生安排《烈女传》。 不过赵瑾觉得诸如《女则》《女训》《烈女传》这些东西,实际意义还不如读史书兵法来的有用,便叫先生换了书籍教学。 那些束缚女子的东西随意看一遍,日后在旁人刁难或是需要时随口道几句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便罢,实在不必浪费时间专程学习。 就是不知道裴西岭这个标准的古人怎么想了。 “极好。”裴西岭眼含赞赏,看着赵瑾道,“夫人高瞻远瞩,实在令人敬服。” 赵瑾总觉得他今日说话都怪怪的,却一时琢磨不出来到底怪在哪。 “父亲说的是!”裴承州一声打断她的思绪,“便该如此,一些女子骁勇聪颖不输男儿,却碍于世道和名声无法一展所长,实在遗憾。” 未想傻儿子竟有如此见地,赵瑾惊讶的看了他一眼。 傻儿子虽看着大大咧咧一纯纯武力值点满的直男,却意外的理解女性呢。 闲话片刻,裴承允才说起了正事:“太傅今日同儿子说起,明年的秋闱可下场一试,不过儿子自觉才学尚浅,想再等三年。” 裴承允与裴承州都是秀才功名,其实在同龄人中已经算是佼佼者,只是前头裴承志少年天才的名声太大,他们当初又是吊车尾考上的秀才,相较之下光环就黯淡了许多。 裴承允刚满十五,即便他才学够,也当真能在秋闱中脱颖而出,在后年的春闱中一举高中,也不过十七之龄,年岁尚浅。 即便再压他三年,也不过十八岁,届时再考完全不晚。 他等得起。 赵瑾倒是没什么意见,裴承允有自己的想法,她向来充分尊重。 不过裴西岭却沉吟半晌,才问他:“是才学尚浅,不能参加秋闱,还是不愿参加?” 裴承允一顿:“儿子不愿参加。” “为何?” “十七之龄,即便高中,即便儿子当真才华满腹,当今又岂能将我看在眼里?不如再沉淀三年,待到时机成熟之际。” “时机成熟?”裴西岭眉头微扬,“是等到平阳侯府风头褪去之际,大皇子败北之际,还是那位初露锋芒之际?” 这话……句句都信息量巨大。 “那位?”裴欢颜不解,“哪位?” 赵瑾也不知道。 不过联系上下文猜测,大概是裴承允暗地里选中的那位明主了。 真有他的。 前脚内涵裴承志高调站队没多久,后脚自己就站队去了,听裴西岭这话头,显然裴承允站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裴承允倒是没有被戳破的尴尬和恼怒,反而一脸平静道:“父亲慧眼,儿子正是有此顾虑。” 不过这三个最多只能算是次要因素,担心有心人忌讳平阳侯府风头太盛是真,不过他没那么在乎大皇子,左右他也成不了事。 他后头那位更是有得等呢。 起码得先熬没了大皇子。 而最主要的原因正如他方才所言,若他十七之龄高中,纵然满腹才学却年轻太过,皇帝不会将他当一回事,还是苦熬资历罢了,倒不如在这三年里沉淀期里先在皇帝跟前出个头,混个脸熟,后头再高中,也总算在皇帝那里挂上了号,他也总有门路能从实权衙门里做起。 弱冠之龄不会引得太多众议,他大可大施拳脚,而不必从翰林院苦熬资历无所事事。 听完了他的分析,赵瑾倒是蛮认可,裴西岭却冷笑一声:“你想的倒美!” 裴承允一愣,脸色似乎有些懵逼。 第171章 建文帝是背了多大的锅? “非翰林不入内阁,你不懂?”裴西岭道。 “儿子明白,只此一条不过墨守成规罢了,若实力足够,影响足够,内阁想入便入。” “啪——” 裴承允这话说完,裴西岭立时一拍桌子,气力极盛。 几个孩子都被吓了一跳。 赵瑾没被吓到,反而满眼震惊而心疼地看着缓缓四分五裂,然后倒在地上的桌子。 她的黄花梨啊啊啊!!! 天杀的狗男人! 许是赵瑾的眼神太过悲戚,裴西岭皱眉看向她:“夫人不必担心,只是意见相左,我不会罚允哥儿什么。” 还没说罚就心疼上了,怪道都说慈母多败儿。 他看向赵瑾的眼神再度添上了些不赞同。 看的赵瑾直咬牙。 老娘那是担心么,眼瞎的你,老娘那是对你有意见!! 裴西岭不明白自己已经说清楚了,为何赵瑾还是一脸……狰狞? 不能这么说女子。 不过这表情实在可怕得紧。 裴承允面无表情地睁眼说瞎话:“父亲,您吓着母亲了。” 赵瑾的表情顿时宛如吃了翔。 裴西岭一顿,看着似乎没反应,不过再度说话时明显声音轻了许多:“先说你。” 裴承允微微颔首。 “墨守成规也是规矩,你从未经历过朝堂倾轧,从未经历过官海沉浮,也从未经历过那些波诡云谲,你有多大的本事多大的能耐,确信自己强大到足以挑战文官势力,倾力碾压?” 这话极不客气,裴承允也没恼,更点头认同:“朝局复杂,儿子自然明白,只是比起在翰林院虚度光阴,儿子宁愿在府沉淀三年,去做更多有利于未来之事,若布局足够,谁说儿子便不能做那第一人?” 赵瑾也算听明白了。 这是说来说去都不想去翰林院浪费时间。 聪明人走三步看十步,一言一行都自有计划与深意。 若翰林院在他眼里的唯一价值便是未来入内阁,在他看来付出与得到不对等,便不如待在府里按他自己的计划走。 “狂妄自大,骄兵必败!”裴西岭冷声给他八字评价。 “父亲不是我,又怎能断定我不行?” “或许你可以。”裴西岭道,“但这与我无关,以后也或将与你无关。” 裴承允微微皱眉,下一瞬就听到了裴西岭不容置疑的话—— “秋闱你二人必要参加,不必再多言!”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还是去翰林院坐坐冷板凳,清醒清醒得好! 裴承允微一皱眉,但他清楚裴西岭的说一不二,顿了片刻,只能点头应下。 若父亲实在坚持,那便考吧。 十七岁的进士,甚至是状元探花,倒也算得一桩美谈了。 他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赵瑾一直默默看着,也没有插嘴说什么。 虽然裴承允的想法不能算错,不过相对裴西岭的顾虑来说,她还是觉得稳扎稳打好一些,翰林院虽然清闲,却也并非毫无助益。 偏安一隅有偏安一隅的好处。 裴西岭有一句话没说错,裴承允从未真正身处朝局,纵然聪明,可想法与谋略总有天真之处,倒不如尽早入朝,在翰林院那等清闲地方冷眼旁观官场争斗,看得更清楚,于他也能有所长进。 嗯……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她也劝不了裴西岭尊重孩子想法。 且裴西岭在官场将近二十年,总比她这个局外人要看得更明白,在无法确定是好是歹的情况下,她还是更相信裴西岭的判断。 “不是……”一直旁观的裴承州总算明白了些什么,转头问裴承允,“三弟你延后三年科考原来不是为了陪我么?” 裴承允看他一眼:“二哥为何会有如此幻想?” 裴承州一哽。 真不是为了他啊,亏他还感动的不行,还想着要如何劝说他不要放弃明年的秋闱呢。 屋里众人也有些无语。 陪你? 亏你还真敢想。 裴羡都比他看的更明白:“若三哥只是担心二哥你秋闱不中,只会拿着戒尺,日夜督促你上进。”而不是退而求其次,委屈自己迎合你的步伐。 这波属实是你自作多情了。 闻言,裴承州耳根微红,摆了摆手便不说话了。 臊得慌。 裴西岭看着他道:“不必心存侥幸,秋闱你也要下场,明年不中,便再等三年,直到考中!” 裴承州顿时急了:“父亲,儿子又不走文官路子,怎可如此虚度光阴?” 裴西岭现在听到这四个字眼皮就直跳:“我不是在同你商量,而是命令!” 裴承州一下如同霜打的茄子,蔫了。 赵瑾暗暗摇头。 这话一听就是哄人的,也就傻儿子信。 不过叫他有点紧张感也好,免得在知道秋闱后就能如愿参军,这一年懈怠了功课就不好了。 用过晚膳后,裴羡与裴欢颜先回去温习功课了,双胞胎却还稳稳坐着……哦,是裴承允还不想走。 裴承州看他脸色,便也坐着不动了。 第110节 裴西岭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何事?” 再敢提秋闱,老父亲就真要揍逆子了! 谁拦都不好使! “确有一事,儿子终有顾虑。”裴承允说的还真是正事,“父亲携战功归来,却更叫上头那位忌惮,不知日后是何章程?” 应是考虑良久,他不带停顿就说了出来。 如今他半只脚已经掺和进朝局,年后更要下场,有些事也该同父亲拿个章程,行事也好有个底。 “忌惮又如何,便是他不动,我也要连本带利讨回来!”裴西岭沉声开口。 闻言,三人皆是一惊,这话太丝毫不拖泥带水且没有心理障碍,不像是裴西岭能说出来的。 裴承州更是瞳孔地震:“父亲,弑君要诛九族啊!!!” 万幸他还知道好歹,声音压的极轻。 “弑君?” 裴西岭一怔:“我弑君做什么?” 他一开口,又成功叫赵瑾三人愣住了。 裴承州先小声开口:“不是您要……连本带利讨回来么?” “自然,他敢伤你二人,敢屡屡针对我平阳侯府,难不成要我忍他?” 说完,裴西岭也反应过来:“你们以为针对侯府的是当今?” 赵瑾隐隐察觉到了什么:“……难道不是么?” “当然不是!”裴西岭立即回答,语气之肯定叫她险些怀疑人生,“当今何等英明何等胸襟,如何会做出暗杀功臣之后的畜生事!” 赵瑾脑子有点乱。 裴承允眉眼间也罕见的露出几分迷茫。 “等等——”赵瑾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他,“你假死之事,当今可知道?” 裴西岭点头:“事急从权,事后我脱险便遣暗卫禀报过当今。” 闻言,赵瑾如遭雷击。 在此基础上,那他们之前怀疑的那些只怕俱都不能作数,所以……建文帝是背了多大的锅? 第172章 当今乃真君子也 听到裴西岭的话,不止赵瑾,裴承允两人也有些懵。 裴西岭不是无的放矢之人,更不蠢,他说背后针对平阳侯府的不是建文帝,那很大可能还真不是。 且据他之言,建文帝似乎很是个人,且有底线。 大概也许可能貌似他真是明君。 那…… 赵瑾想起从刚穿来之初,自己便对建文帝的种种怀疑,还有后头发生的一些事,每逢平阳侯府有个万一都要往建文帝身上阴谋论,甚至裴承允也是同样想法…… 这就尴尬了。 先前各种揣测人家,还暗搓搓想着要如何报复,结果人好像啥也没干就背锅了,真是……有些对不起建文帝呢。 不过若他早便知道裴西岭没死,那原著中为何不叫裴承志袭爵就很好解释了。 而她先前进宫想叫裴承志延迟袭爵,建文帝也是一口答应,后头裴承志因孝期有子之事闹的沸沸扬扬,百官参奏废世子,建文帝的犹豫不决也就很好猜了——老父亲在前线拼着命为国征战,后头他却废了人家最看重的嫡长子,怎么想都有种亏心的感觉。 后头怕是被甚嚣尘上的舆论逼的没办法才不得已废的。 甚至很难说当初裴羡破例获封县主没有建文帝亏心的因素在,且很有可能他这种心态才是裴羡获封的主要原因。 毕竟打个仗后院能起火到这种程度,裴西岭都称得上可怜了。 儿子不是儿子,闺女不是闺女,媳妇不是媳妇。 要不是双胞胎还一直好好的,那真的可以堪称家被偷了。 且当初裴西岭战死,平阳侯府又事端不断,外头人不明真相,可没少恶意揣测建文帝,甚至现在也没多少人知道裴西岭假死曾禀报过建文帝。 所以有一说一,后者背上的锅是真不小。 ……要么说人家是皇帝呢,这胸襟这气度,一看就知道是能干大事的人。 显然裴承允也是这样想,十分真诚的感叹了一句:“当今乃真君子也。” 每逢侯府出事,他便与赵瑾要商议一回,建文帝便要在两人心中被黑上一回,甚至他还有意无意将这种想法灌输给了裴承州。 谁想有的人黑了,却没完全黑。 “乖乖……”裴承州也听明白了,顿时脸就红了,羞愧又无地自容,“当今这样英明正直的人,我们却如此揣度于他,甚至曾抱有敌意,实在……汗颜得很!” “那是自然。”裴西岭定声回道,“得遇当今这样的明主,是我之幸,也是你们之幸,更是文武百官、这天下百姓之幸!” 裴承允由衷地点头,正想问他针对侯府之人不是建文帝又是谁,却被赵瑾的问题问住:“所以侯爷那时用军功为我与羡儿换诰命和居爵位,究竟为何?” 没有招建文帝忌讳的顾虑,那他这样一意孤行是为了什么? 听到这个,裴承允闭上了嘴。 他也好奇。 裴西岭奇怪地看了赵瑾一眼:“我不是说过么,从前常年在外征战,有愧于你们,羡儿在外受苦,长到十三岁我才见到她,知道她的存在,自要给份见面礼的。” 赵瑾一愣:“不是托词?”不是她说,这话怎么听怎么官方。 裴西岭点头:“自然是我真心。” 见赵瑾眼神诧异,他解释道:“因我假死一事,府上徒增许多事端,幸而有夫人当机立断,稳住全局,更将羡儿找了回来,将孩子们也教的这样懂事,我身无长物徒有战功,借此聊表感激。” 赵瑾明白了。 三个理由也算有理有据,不过她猜最主要应该还是因为裴羡。 这一点上,裴西岭倒不像大多数古代男人一样只看重儿子。 他虽然从未表达过,不过行动却很实际,深入敌军腹地拼死换来的战功,自己分毫不要,尽数换给了裴羡,甚至明知她有问题,却因她找回了裴羡,给了她些母爱,比之原主对这几个孩子更好了些,就肯愿意将战功分一半给她。 无言父爱莫过如此。 ……当然,前提是裴西岭说的是实话。 这人心思太深,饶是她自诩还算眼力过人,也无法从他的眼神里辨出真假。 “武将战功得来不易,侯爷当真不心疼么?”她问道。 “战功的确得来不易,可若军功换诰命爵位是我心甘情愿,便谈不上心疼。”裴西岭倒是很平静,转而看向双胞胎,“男子若想青云直上,便该靠自己去挣爵位博前程,万不可紧盯着旁人让利,便是至亲也不能!” 裴承允了然点头:“女子立世更艰难些,自该多为母亲与妹妹考虑。” 裴承州也明白过来,立即跟着表态:“三弟说的是,父亲放心,我们万没有对此不满之意,咱们只有为母亲与妹妹挣前程荣光的。” 裴西岭满意点头。 说完正事,瞧着夜深了,双胞胎便行礼告退。 没过片刻,裴西岭也随之离开。 这一天里赵瑾被冲击了好几回,等到猛然反应过来忘了问裴西岭真正的幕后之人是谁时,已然深夜,只能作罢。 她也有些遗憾,好不容易今日裴西岭有问必答,竟忘了问这紧要事。 后头若再问起,指不定就要回到先前那守口如瓶仿佛在防细作的死样子。 错失良机了。 翌日她起来刚用完早膳,下面便来报说顺天府来人了。 赵瑾这才想起吴桂香,她转头看向惜春,后者回道:“夫人,吴桂香已去顺天府自首,顺天府尹查明事实后便将其收押,今儿……想必是来探咱们府里的意思了。” 说是查明事实,可十三年前的案子,赵瑾动用了不少人力物力都没查到,顺天府那点资源就更难了。 这桩满京皆知的真假千金一事顺天府尹自是有所耳闻,吴桂香能来自首,当然要意思意思问问平阳侯府的意见了,毕竟众所周知,裴羡曾养于甄家十三年,虽传裴羡也被虐待了十三年,可顺天府尹能坐到这个位置上,自不会是人云亦云的蠢人。 吴桂香这个案子,判重了难保裴羡念着那十三年的感情记恨在心,可若判轻了,又难保平阳侯府会不满。 谁都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左右不过探一句意见罢了,若不过分他只管照办,谁也挑不出错来,也省得他凭白得罪人。 “这位顺天府尹倒是个聪明的。”赵瑾笑了笑,“那便见见他吧。” 第173章 人质? 更衣后,她便来了正厅。 顺天府的衙役已在里头候着,见赵瑾进来,忙躬身抱拳一礼:“见过夫人。” 赵瑾笑着点头,惜春会意上前亲手扶起他:“这位差大哥请起。” 那衙役忙倒不敢:“下官顺天府捕快万智勇,姑娘称呼下官名字便好。” 惜春笑了笑:“万捕快请坐。” 赵瑾已经在主位落座,万智勇也坐了下来,却是同人高马大的外表颇为不符的坐了半个屁股。 “不知万捕快今日来府可有何事?”赵瑾明知故问。 万智勇斟酌了一下言辞,这才道:“夫人想来已听说过,吴桂香前来顺天府自首,府尹大人在查明事实后,便将其收押在狱,想着侯府到底是苦主,便派了属下来问问夫人可愿容谅?” 这借口找的不错,便是传出去旁人也只道他顺天府尹明察秋毫体恤民情,而非畏惧侯府权势低头。 赵瑾闻言,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因着打定主意经商,为避免游走在犯罪边缘,她便恶补了一遍这个时代的律法。 吴桂香这种性质与现代的拐卖无异,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严重则判绞刑,若情节较轻,或杖一百、徒三年,或杖一百,流放三千里,视具体情况而定。 话在心头转了一圈,她道:“置我母女分离十三年,吴桂香实在可恶,在我看来其罪当诛,百死难消我心头恨!”顿了顿,她语气轻缓了些,“只是我女儿实在良善念旧,便是被虐待十多年,她依旧念着养恩,我与侯爷都心疼极了她,也愿意为她积福,便免了杀孽,只叫有罪者受到应有的惩罚便好。” 万智勇看着像个傻大个实则一点都不傻,她话落便立时会意,点头回道:“郡主善心,必有福报而至,夫人当可放心。” “那便承你吉言了。”赵瑾笑道。 第111节 万智勇又说了几句客气话,今日来平阳侯府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也无意逗留,很快就道了告辞:“今日多有叨扰,还望夫人勿怪,衙门里还有事,下官这便回去回禀府尹大人。” 惜春上前几步笑道:“万捕快慢走。” 万智勇客气一点头,便转身大步离开,一旁的小厮忙躬身送他。 顺天府尹动作很快,在万智勇回去后没多久,吴桂香的判决书就下来了。 ——杖一百,徒十年。 吴桂香生子时年纪已经不小,常年的贫苦生活更亏损了身体,再在暗无天日的牢里待十年,即便还能出来,只怕也没剩几天活头了。 顺天府尹不愧是人精,将赵瑾的意思领会的很是透彻。 “只是夫人,咱们刚答应了甄思文……若关十年,没死怕都疯了一半了,若他心下不满……”惜夏犹豫开口。 她倒不是关心吴桂香,后者死了她也只会拍手称快。 她是顾及着甄思文,如今他已经到了她们手下做事,若因此心怀芥蒂,反倒白白损失了这般人才。 赵瑾倒是平静:“他会明白,只要他好生为我办差事,吴桂香在顺天府的日子便会好过许多。” 惜夏这才明白过来:“您是将吴桂香……”当成人质? 赵瑾没有说话。 但她就是这个意思。 她与甄家的矛盾不可调和,甄思文执意投诚,她收也便收了,左右她不亏,可若因此叫她让步太过,那也不可能,两方之间必定要有一方妥协。 拜吴桂香干的亏心事和甄思文尚有良知所赐,他必定是低头妥协的一方。 赵瑾占据道德与实力高地,自然不可能无作为,甄思文是个人才,可她没法全然信任他,只能以这种方式来曲线达成目的。 她既然接受了他的投诚,那就要将他的价值发挥到最大,将这个人紧紧捏在手里。 甄家和吴桂香便是最好的筹码。 还有裴欢颜。 甚至于甄思文对裴羡也没有因为非血亲而失了感情。 有弱点的人,她用着才放心。 想明白了关窍,惜夏脸上也浮现出笑意:“还是夫人聪明,就该这样办!” 既能叫吴桂香罪有应得,又能拿捏甄思文,这才是一石二鸟。 赵瑾没再说此事,只沉吟片刻,道:“既已投了我,不干事可不行,段卓那边便交给他了,我只看结果。” 段卓算计裴羡,这事当然不可能算完, 叫甄思文只忙活一个歌舞坊委屈了,正巧拿人把柄他专业对口,物尽其用才是正理,也该叫她亲眼瞧瞧他的能力。 惜夏屈膝应是:“奴婢这便去通知他。” 赵瑾点了点头。 吴桂香畏罪自首一事并未在京城激起多大的浪花。 毕竟当初真假千金一事刚爆出来时,大多数人都吃过瓜,只了解些甄家日常与吴桂香对几个孩子的态度,很容易就能有靠谱的猜测。 所以如今吴桂香自首乃至被判刑都不算令人惊讶。 还不及大皇子妃生辰当日裴芙母女意欲陷害裴羡来的劲爆,当时京城位高权重有名有姓的夫人们和姑娘们几乎都在场,宅斗达人哪里能看不清楚这里头的事,且就裴芙母女的表现也当真算不得聪明。 虽然没有实证,大皇子妃那里给出的说法也只是府中小厮带错路丫鬟倒错酒,却不影响众人的八卦之心和传谣言的兴奋。 再结合昨日裴芙母女回府没多久就被连人带东西扫地出门一事,流言迅速就甚嚣尘上。 至此,裴芙母女俩的名声也算毁了个干净,潘宝珠想嫁高门的美梦也碎了个彻底。 谁家敢娶这样心思歹毒还蠢笨如猪的媳妇儿呢? 倒也有不少人私底下骂了几句黛莎,虽碍着建文帝和如今的大局势他们明面上不敢多说什么,甚至还要与黛莎虚与委蛇,可大多数人却俱都瞧她不上。 他们固然与裴羡没有多少情分,可只凭黛莎的身份,天然就叫他们站在了裴羡这边。 大皇子妃的那句“伤风败俗,实在污秽”更是暗地里席卷了整个京城,甚至有些不堪地方还传出了黛莎在图尔时便荒淫放荡,早已不洁的传言。 与此同时,裴西岭面圣参潘城一事也有了结果。 ——正如裴承允猜测那样,潘城不止没有被罢官,相反还调回了京城。 第174章 单纯的搅屎棍 这是大皇子的幺蛾子。 裴西岭面圣时“恰巧”大皇子也在,他刚提起潘城,就被大皇子截住了话头。 虽然最后裴西岭还是坚持说完了,却因为大皇子在一旁瞎搅和,后头二皇子也加入了群聊,几方拉扯之下,也不知怎的就成了潘城调任,来京城任翰林院修撰。 大皇子给出的说法是:潘城妻女品行不端,最多算个管家不严之罪,不足以罢官,不如将其调来京城,五品贬六品,略施小惩,而后在天子脚下被熏陶渲染,过而能改,即为大善。 ……善他奶奶个腿哦!!! 这是赵瑾得到消息后的第一反应。 虽然骂着了仙逝的太后有点对不住,不过这时候只有脏话能表达她的心情。 如果骂太后不好,那就骂乐妃吧。 赵瑾心里瞬间飙过一串含妈量极高的弹幕,如果在她心里大皇子有脸,那后者现在已经被淹死了。 “可是夫人,这一个没多大能耐的潘城,怎得就劳动到大皇子为他周旋求情,连二皇子都搅进去了?”惜冬皱眉道。 “自是为了膈应恶心人。”赵瑾道。 自大皇子妃生辰那日后,大皇子在朝野间的威望有所受损,私底下更有人诟病他手段下作,他岂能不记恨平阳侯府? 有机会恶心他们,还只用动动嘴皮子的事,也无怪乎他上蹿下跳的起劲。 至于二皇子……她倒是不太清楚,可能就是单纯的搅屎棍吧。 回来就回来吧,虽说京官无形中地位更高,可潘城却是被贬官回京,还是翰林院那等空有清贵名头没有实权的地方,京城遍地贵人,可比有庆华大长公主庇护的通州更难出头,只怕连过的舒服都是妄想,且有他低头伏低做小的时候! 平阳侯府也不再是他一大家子的后盾,而是对头,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想磋磨还不简单? 而裴芙么,只单单没了得力娘家依靠这点就足够她日子艰难了,潘宝珠也不会轻松到哪去。 一个六品文官的家眷,还是个坏了名声的,对于心比天高妄图攀附权贵的她们就足够诛心了。 对于这个结果,赵瑾和裴西岭倒是都平静接受了。 可外头得知大皇子如此作为的朝臣们还当他这是算计落空,迁怒旁人不乖乖给他做垫脚石呢, 大家不免都觉得他这样举动落了下乘,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了。 皇长子尊贵不假,可德行即便不说多出众,却也要过得去——至少明面上来说,大皇子此举在他们心里实在不算入流。 甚至在一些过激派看来,就算你大皇子心有不忿,直接简单粗暴给不愿投向你的平阳侯一个教训,甚至直接派死士去暗杀除掉他,也比这样不上不下阴损又无聊的手段男人得多。 所以因着大皇子近日来的所作所为,不少本有意站队的朝臣们都掂量了一下,没有贸然转向他,更有些直接靠拢了二皇子,倒叫本因失宠显出颓势的二皇子党重新焕发生机,还顺势就生辰宴当日之事参了大皇子一本治家不严。 看见大皇子不好,赵瑾也就放心了。 她也着手准备将黛莎身边那几个丫鬟搞走,没了爪牙的黛莎才更容易犯蠢。 想来图尔郡王大概也清楚这个妹妹没多少脑子,给她的人都是个顶个的宫斗宅斗高手,人精似的,身边还有不少暗卫。 若非当日赵瑾打了那没防备的丫鬟一个措手不及,可能都算计不到她,想要除掉这几个人,还得费些功夫。 想到这里,赵瑾也不由感叹:“我可真是个好老大。” 比起段卓,显然黛莎这边更难料理,而她竟只叫甄思文负责段卓,将黛莎留给自己,如此体恤下属。 又是被自己感动到的一天呢。 惜春一脸不解,但还是从善如流:“夫人说的是。” 惜夏脑回路与赵瑾更为相似,也瞬间领会到了她的意思,想了想,她还是如实道:“夫人只是并不信任甄公子的能力与忠诚罢了。” 一个段卓搞砸就搞砸了,反正平阳侯府与段家结的仇也差不多了,不差这一回,段家那拉胯程度也没到需要她顾虑再三的地步。 黛莎却是在建文帝那有一张保命王牌的,搞轻搞重了都不行,甄思文是有能力不假,可一上手就是这样难度的,难免叫人有所顾虑。 且赵瑾也还没有完全相信甄思文的投诚。 赵瑾闻言也没否认:“论迹不论心,夫人我体恤下属也是真。” “……您说的是。” “对了夫人。”她忽地想起什么,“早间下头来报,说是白姑娘昨夜凌晨发动了,眼下还没动静。” “这么快么?”赵瑾微微挑眉。 白瑶青肚子虽大,不过算着预产期应还有半个来月才是。 惜夏笑了笑:“先前奴婢给她的五十两,连着给大公子请大夫,还有白姑娘的保胎药和产婆那些,已然花了个差不多,白家却还有一大家子干吃不干活的蛀虫要养活,白家小弟先前那两个月更被惯的手头松了不少,还迷上了赌,钱不趁手的时候可不就多了?近来更欠了不少给赌坊,变卖了白姑娘的首饰都没凑够钱,情急之下难免冲动了些,白姑娘这一受惊吓,便就早产了,听说了疼了大半夜,直到现在孩子连个头都没露呢。” “难产了?”赵瑾问道。 惜夏摇了摇头:“下头人倒是没说,不过就这劲头,大抵真是难产了。” “也不知那孩子是男是女。”惜冬叹道,“若是个儿子,只怕咱们又要被闹了。” “生女他们就会不闹不成?”惜夏显然已经看透了裴承志和白瑶青的嘴脸,并且能预判他们的预判。 “也是。”惜冬想了想,无奈点头。 无论是男是女,这两人只怕都能打着认祖归宗的名头来闹一场,便是不指望回侯府,可借此谋些好处,以叫他们日子好过些,他们只怕都乐意得不行。 毕竟白家小弟那赌债可还在那摆着呢。 赵瑾倒是不担心:“前头那五十两已是我仁至义尽,若他们再敢来闹,我便不会客气了!” 白瑶青已经生了,没了孕妇的顾虑,她可不会再手下留情。 先教她做人再说! 第175章 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潘城很快就来京城了。 第112节 连带着将家也搬来了京城。 也不知他是早有准备要进京,还是家底就这么点,反正没几日的功夫,连人带家当全部进京了。 裴芙母女俩被赶出去翌日就回了通州,如今又跟了回来,倒像只是回去收拾了个东西搬家一样。 潘城进京第一日就来了平阳侯府,甚至都没有等到安顿好行李家当。 彼时裴西岭没有在府,赵瑾听到他上门的消息,顿了一下:“他进门了?” 惜春道:“夫人放心,二姑奶奶被赶出去是为何事大家都知道,没有您与侯爷的吩咐,府卫们自不会放他进门。” 能守门的有几个蠢人,甚至一个个都是极会看上头眼色的人。 没有吩咐就放潘城进门,除非他们不想干了。 赵瑾点了点头:“不必理会。” 她本想说叫府卫打出去,只是想到潘城如今还是朝廷命官,虽只是个六品,可只要身上还有个名头,就不能随意妄动,否则只会留人把柄。 倒是便宜他了。 赵瑾对潘城可没什么好感。 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裴芙这德行,潘城也好不到哪去,就他凤凰男那些事都够赵瑾鄙视他到死了。 不过潘城明显脸皮厚得多,见赵瑾不见他,直接叫人将裴芙和潘宝珠带了过来,指名道姓要负荆请罪,又说当日陷害裴羡一事另有内情,希望侯府能给个机会听他陈情。 赵瑾不欲放他进来,只是惜冬却急急进来禀报:“夫人,那潘城脸皮竟厚至此,直接在外头哭了起来,说的天花乱坠引人误解,二姑奶奶和表姑娘也跟着掉起了眼泪,直说她们并非有意,而是被奸人利用。” 惜夏冷笑一声:“并非有意,难不成是有人拿刀驾她们脖子上叫她们下药不成?” 赵瑾也眉头一跳,心下直呼晦气。 她这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自白瑶青之后,像是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大门一样,无论是谁都有事没事要来她门口哭上一哭,活像来奔丧似的,不恶心死人不罢休,晦气极了。 惜冬又道:“夫人,潘……大人好歹是朝廷命官,就这么在咱们府门口哭也不是个事,是不是先请他们进来再说?” “他想得美!”赵瑾没多犹豫就径直起身,准备去府门口。 反正她这也不是第一回了,业务熟练得很,闲着没事瞧瞧跳梁小丑也好舒缓舒缓心情。 若谁来哭一哭就放进门,那还得了? 人家自己不要脸,她又何必给他们脸面! 不多时就到了门口,府卫们见她出来,连忙行礼:“属下见过夫人。” 赵瑾摆摆手,随即看向门口哭的正伤心的男人,该说不说,这位只看面相当真是极好,朗目星眸,长眉入鬓,五官长的恰如其分,还有一张标准的瓜子脸,俊美风流莫过如此,尤其一双眼睛看过来时叫人平生好感,是很容易让人放下警惕的长相。 裴芙虽然人蠢,审美却在线得很。 放眼整个京城,赵瑾见过的所有男人里,除去裴西岭、二皇子、五皇子和秦王世子外,她找不出来比潘城外貌更出色的人。 ……也不对,若单论外貌,二皇子还稍逊潘城一筹。 能迷得一个见惯美色的贵女不顾脸面和矜持,以死相逼都要嫁的人,果然没两把刷子是不行的。 见她出来,潘城忙一抹眼泪,拱手行礼:“远之见过大嫂,多年不见,大嫂身子可安?”潘城字远之。 他拱手弯腰,姿态放的极低。 赵瑾淡淡道:“不敢当潘大人一声‘大嫂’,大人直唤夫人便是。” 潘城忙道:“大嫂这话见外了不是?内子是平阳侯府的姑奶奶,远之作为姑爷,这样称呼岂非失礼没规矩?” “侯爷与你夫人早便断绝了关系,这是满京都知道的事实,日后你我两府不必来往,也望潘大人莫要在我府门口哭,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们如何欺辱了你,叫我侯府徒增不堪名声,攀亲不成反倒结仇。” 赵瑾这话叫潘城有一瞬间的尴尬。 裴芙却见不得夫君受挤兑,眼泪都没擦干净就上前给他出头:“大嫂这话却不对,大哥只是一时生我气罢了,自家兄妹,打断骨头都连着筋,岂是外人挑拨两句就能真断绝关系的?” “我可没见过要图谋嫂子诰命,要陷害嫡亲侄女的姑母。”赵瑾冷声开口,“今日当着众多百姓的面,你可敢与我对峙?” 闻言,裴芙这才迟钝的想起那日赵瑾揪出来的一串人。 人证物证俱全,她怎么敢对峙。 见她白了脸色讷讷不言,潘城直觉里头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忙找补道:“大嫂莫气,夫人与宝珠的确做得不对,远之也已斥责过他们,只是她们也的确是被奸人蒙蔽,若大嫂心中有气,容咱们先进去,叫她们好生给羡丫头道个不是,大嫂也只管罚她们便是!” “还是免了,我侯府的清白地方容不得污秽。”赵瑾毫不客气,“若非你在府外坏我侯府名声,我不会出来。” 说到这份上,潘城的笑脸也挂不住了。 赵瑾正欲再同他科普科普什么叫断绝关系,就见侧方一队禁卫军快速策马而来,前头两个领头的人,一个穿着禁卫军铠甲,另一个却身着官服,在他之后还有不少同样衣着的,只是瞧着官阶应当不高。 他们显然是直奔平阳侯府而来,到了门口便停下下马。 为首那身着官服之人径直扬声开口:“本官乃大理寺少卿韩锡,奉命搜捕叛国逆贼罪证,闲杂人等速速避开!” 早在他们直奔侯府来时百姓们就齐齐往后避开许多,如今门口只剩下了赵瑾与潘城三人。 听到韩锡的话,他们都愣住了。 待看到那一队气势森寒的禁卫军,潘城瞬间退后好几步,立即与赵瑾拉开了距离,像是生怕被牵连到。 第176章 有人参平阳侯通敌叛国 潘城如此举动,别说怔了一瞬的赵瑾,便是一旁没走远的百姓们也不由有些鄙夷。 前脚真情流露的说着一家亲,后脚听到人家出了事跑的比谁都快,这样趋利避害之举动叫本被他哭的有些心软的一些百姓越发瞧他不上。 不怪人家侯夫人对他不假辞色。 这人是真不行啊。 潘城这一退,直接将自己先前经营的还不错的形象退没了。 裴芙母女俩先前被赵瑾百般下脸面,此时听到韩锡的话,都不由亮起了眼睛,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神色。 赵瑾没时间理会她们,见韩锡带人径直往侯府而来,她道:“不知韩大人这是何意?” 韩锡几个大步就走到了她面前,眼中傲气尽显,礼却行的十分妥帖:“下官见过夫人。” 待礼行完,他才施施然起身开口:“有人参平阳侯通敌叛国,并携有证据,大理寺奉命接案,与禁卫军协同查案!” “奉命?”赵瑾道,“奉谁的命?” “自是当今圣上之命!”韩锡昂首挺胸,高声开口。 “不然夫人以为,禁卫军能跟着下官走不成?” 赵瑾自然明白,虽然多余问这两句,可该说还得说。 “皇上亲口下旨,命我大理寺与禁卫军协同严查叛国贼,望夫人速速放行,耽搁了军机要务,夫人承担不起!”韩锡扬声开口,言语间满是盛气凌人。 赵瑾还不至于被他这点态度激怒,只是眉头却不由微微皱了起来。 叛国罪罪名太大。 她倒是相信裴西岭应该不会叛国,可耐不住有人算计。 大理寺丞韩锡……可一直都是坚定的大皇子党,禁卫军则属秦王管辖,要说今日之事同这两人没点关系,赵瑾是半点不信的。 韩锡如此胸有成竹之态,也像是笃定平阳侯府里会有什么一样。 见她不说话,韩锡眼眸微眯:“还是府里当真有什么,夫人不敢叫下官等进去?” 赵瑾回道:“皇上有命,我自不敢不从,只是大人张口闭口叛国贼,我听着实在不舒服,谁不知我家侯爷为国征战数年,几番九死一生,未有证据确凿之下,还望大人谨言慎行,莫要寒了功臣的心!” 她话音落下,在场静了一瞬。 百姓们本就对裴西岭有着天然的好感,此时虽谈不上感同身受,为平阳侯府抱屈却是必然的。 便是禁卫军寒光凛凛的长剑在那杵着,也有不少百姓仗义执言。 韩锡到底有脑子,没有对这些百姓们做什么,甚至连句呵斥都没有,只是眼神沉了沉,拱手对赵瑾恭敬一礼:“方才下官办案心切,有言语不当之处,还望夫人海涵。” 赵瑾微微一笑:“大人言重,府门大开,诸位只管进便是,我平阳侯府行得正做得直,不惧人查,只望有些心怀鬼胎之人莫要失望才是!” “多谢夫人方便。”韩锡脸色未变,话落便一挥手,后头的大理寺官吏与禁卫军齐齐动作,往府里而去,只留一队在外守着。 旁边一直安静如鸡的潘城三人见状忙又齐齐退后几步,若非外头一层还有禁卫军守着,只怕他们能立时离开。 韩锡侧过脸,似是看了他们一眼。 潘城迅速开口:“下官与平阳侯府未有分毫关系,望韩大人明鉴。” “对对对。”裴芙也连忙开口,巴不得撇开关系,“我虽姓裴,却早与平阳侯断绝了关系,今日上门只是来送断绝文书,我们没有半分干系,他叛国归叛国,可别连累到我们啊!” 听到这话,赵瑾面色未变,眼神却极冷寒的看了她一瞬。 潘宝珠虽未说话,却始终挨着裴芙站在一旁,用实际行动与平阳侯府撇开关系。 这三人前后如此嘴脸作态,将趋炎附势拜高踩低展现的淋漓尽致,更叫不少颇为正气的旁观者都硬了拳头,私底下骂了句脏。 “你们先前可不是这样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兄妹,怎能因着一时之气便断绝关系!”人群中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女直接高声开口,“说是送断绝文书,文书又何在?” 这是裴芙一时情急之下的话,今日本就为求和而来,哪能随身带着那东西? 裴芙狠狠剜了那少女一眼,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潘宝珠直接道:“先前碍于舅舅威逼,文书早便送来平阳侯府,权看舅母肯不肯拿出来罢了。” 这话就颇为阴毒了。 刚内涵完裴西岭,后脚就给赵瑾挖了坑。 本就没有断绝文书的存在,平阳侯府又沾上了叛国罪名,赵瑾拿不出来,那只能是她有意拖着潘家一起下水,被诛九族。 即便文书尚未在官府备案,潘家也能借着这理由再周旋一二,许还有转机也未可知。 潘宝珠倒是聪明了一回。 韩锡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眼神鄙夷的从他们三人身上一扫而过,嗤笑一声便进去了。 他针对平阳侯府不假,却也看不上潘城三人这副作态。 赵瑾退至一旁,始终不发一言的等着他们走过。 走在最后的是方才与韩锡同步策马而来的禁卫军副统领严风,经过赵瑾身边时,他低头抱拳一礼:“今日多有打扰,望夫人莫怪。” “大人客气。”赵瑾微微点头。 待到他们都进去后,赵瑾这才准备跟上。 第113节 潘城却不甘寂寞道:“夫人巧言令色,只是铁证若在,凭你如何一张巧嘴都无济于事,平阳侯叛国,如此见利忘义之辈,我等耻于与之为伍!” 赵瑾一顿,转过身冷冷看向他。 “夫君说的正是。”裴芙立即应和,“他裴西岭敢做出这等卖国之事,死不足惜!只望他能知道好歹,自行陈罪了断,免得平白连累旁人,我们的断绝文书,夫人也快些拿出来,好叫旁人知道,我潘府与你平阳侯府毫无瓜葛,无论日后你们如何丧尽天良,莫要牵扯到我们!” 这堪称冷血无情的话叫旁观众人都是一震。 果然在生死面前,所有感情都是虚言。 赵瑾眼神冷寒,面色却依旧平静。 她缓步上前,狠狠给了裴芙一个巴掌! “啪——” 第177章 打你有负亲缘,畜生行径!! 裴芙瞬间被打的偏过头去,她捂着脸扭回头,双眼怨毒的看着赵瑾,立时就要抬手打回去,却被惜夏制住。 “你敢打我?!!”裴芙挣扎着,潘宝珠也上前帮忙,却被侯府侍卫们拦住。 “啪——” 赵瑾又给了她一巴掌,冷声开口:“打你又如何?!你兄长自幼护你良多,无论护国安民还是对你裴芙,他都无愧于心,今日他被奸人陷害,不求你为他清白奔走,却也不该口出妄言,信他卖国卖民,在真相尚未明确前便钉死了他的罪名,以保你裴芙性命无忧!” “不必瞪我,这两巴掌,是你应得的!”她道,“打你眼盲心毒,人云亦云,打你有负亲缘,畜生行径!!” 她冷声说完,一时气氛有些安静。 “好!” “说的好!!” 随着这两道嚣张豪放的声音落下,一袭锦衣贵气的五皇子从一旁马车上跳下,紧跟着他后头也下来一人。 定睛一看,却是秦王世子。 卧龙凤雏今日一聚却难得没开打,反而还处的颇为和谐。 五皇子先一步走至侯府门前,却被禁卫军抬手拦下。 五皇子身后的太监忙喝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这是五皇子殿下!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拦五殿下的路?!” “属下等奉命办案,闲杂人等一律不可出入,望五殿下容谅!”为首一名禁卫军低头道。 “放肆!”那太监眼睛一瞪,“五殿下是闲杂人等么?那是皇上龙子,天潢贵胄!谁给你们的狗胆如此嚣张?!” “属下等奉命办案,闲杂人等一律不可出入,望五殿下容谅!”那禁卫军依旧是这句话,姿态放的极低,行动却寸步不让。 太监气的咬牙切齿,狠狠瞪着他。 后头悠悠走过来的秦王世子嗤笑一声:“五殿下面子不够啊。” 五皇子倒是淡定,大冷天依旧一纸折扇摇的欢畅,似乎感觉不到冷一样。 见赵瑾遥遥行礼,他隔着禁卫军笑着一挥手:“夫人不必多礼,今儿闲来无事在怀兴坊听曲,听闻侯府有事,便替子翼他们先来瞧瞧。” “多谢殿下关怀。”赵瑾微微点头。 五皇子摆了摆手:“无事,叛国罪罢了,平阳侯如此忠正之人也不会做出这等事,夫人不必介怀,便今日搜出个什么来,也定是旁人蓄意诬陷,本殿下必然要在父皇面前喊上一冤。” 赵瑾与五皇子只接触过那一次,不过后者的确对平阳侯府颇有好感,即便他不能帮上什么忙,赵瑾还是很认真的谢过了他。 “五殿下莫不是忘了自己已经失宠?”秦王世子毫不客气的刺他,“你还不如本世子在皇伯父跟前有脸面,装什么阔!” “你行你上!”五皇子翻了个白眼,立即怼他。 秦王世子冷哼一声:“我上就我上。” 五皇子挑了挑眉,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世子殿下好大的脸面,后头可别喊冤不成,反叫人笑掉大牙!” 秦王世子冷笑一声,微抬下巴,扬手指了指他:“给我等着的,必叫你心服口服!” “本殿下等着!” 赵瑾不明白怎么这俩一言一语,就拉来了个大助力——她丝毫不怀疑秦王世子在秦王心里的重要程度和影响力,也毫不怀疑秦王的能耐。 若秦王当真有意针对他们,秦王世子能叫他顾虑一二,若秦王没有刻意针对,或许因为秦王世子,能得他两分助益。 府里有没有东西她实际也摸不准。 若当真搜出来什么,那秦王世子此时的承诺也算有一线生机,若他当真愿意出力,不说为平阳侯府翻案,至少能为他们争取到些时间。 此时此刻,赵瑾倒是真的有些感谢五皇子了。 即便他只为斗气逞勇,却实实在在帮到了他们。 不过显然有人不愿意看到这一幕。 “五殿下和世子殿下可莫要被奸人蒙蔽,平阳侯叛国乃皇上金口玉言定论,眼下更已叫禁卫军协通大理寺来搜证,您二位——” “放肆!”五皇子脸一拉厉声开口。 他身边的小太监立即会意,尖利着嗓音道:“无知蠢货!谁告诉你皇上金口玉言平阳侯叛国?妄自揣测曲解圣意与假传圣旨无异,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潘城还没来得及辩解,就被秦王世子抢了先—— “不能进去……那把他给我提出来。”他抬起下巴,指了指潘城。 那禁卫军想了一瞬,觉得无甚要紧,且他也看不上潘城,于是便立即转身走到后头,在后者惊恐交加的眼神下提着他的领子就拖了过来。 “很好。”秦王世子不吝赞赏,接着就用脚抬起潘城的下巴,对着他勾唇一笑,然后便在后者还未反应过来前直接一脚踹上了他的脸。 “啊啊啊——” 潘城直接被踹的整个身体都翻了过去,正叫赵瑾瞧了个真切。 很好,脸上正正一个大脚印,还是红了又青紫的限定版。 显然秦王世子虽不学无术,却不是真的酒囊饭袋。 他是有点劲道在身上的。 “你总算有点用处的。”五皇子真心实意道了一句。 秦王世子冷哼一声,下巴又点了点潘城:“给本世子踹过来。” 潘城到底是朝廷命官,禁卫军也没敢真听话,只又提着潘城扔到秦王世子脚边。 他不能打,但无法无天有秦王兜底的秦王世子可以。 “出息!”秦王世子看不上他的谨慎,所以接下来对潘城可谓重拳出击……哦不,重脚出击。 场面好半晌都在潘城被踹走又被提回来踹的循环中过去。 赵瑾看的极度舒适。 果然专业事就该专业的人来做。 裴芙却见不得潘城被这样羞辱着打,尖叫着就要扑过去,却被禁卫军稳稳拦住,只能眼睛通红满脸心疼,看向秦王世子的眼神甚至称得上怨毒。 赵瑾这会儿倒是不着急进去了。 方才前院管事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想来裴西岭应是有防备的,那便不必她操心了。 再说有禁卫军看着,她什么也做不了,裴羡与裴欢颜那边管家也已经派人去安抚了,她没事还不如在这好好看看戏。 而这边,秦王世子终于止了脚。 潘城的脸已经不能看了。 “这才对。”秦王世子眼神满意,“你什么档次,敢顶着同本世子不分上下的美貌!” 第178章 叫你们做猪狗都平白侮辱了人家! 听到秦王世子的话,赵瑾嘴角一抽。 潘城要是还醒着,听到这话也得再气晕过去一回。 倒是五皇子深以为然的点头,第一次给了秦王世子一个赞赏的眼神:“早看他这张脸不顺眼了!” 秦王世子眉梢间藏着得意:“早晚给他换张脸!” 五皇子又拍手应是。 这对话听得旁观人都是眼皮一抽。 他们一点也不想知道秦王世子是如何给潘城换脸的,倒是快哭晕过去的裴芙闻言抬起头,眼神怨毒而又憎恶的看向秦王世子:“当街暴打朝廷命官,你便是秦王世子又如何,天潢贵胄就能视人命如无物,蔑视朝廷天威么?!” “呦呵。”秦王世子挑了挑眉,“你不蠢嘛。” 他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叫裴芙怨愤更甚:“我绝不会就这样罢休,你无故当街暴打我夫君,便是去敲登闻鼓,我也必要讨个公道!” 她声嘶力竭的一番话没叫秦王世子动容半分,甚至后者还颇有些百无聊赖的在理自己弄皱的衣裳。 天老大他老二的名声不是别人传出来的。 他显然是真的以此自居。 倒是五皇子嗤笑一声:“敲登闻鼓说什么?说这孬货是如何曲解造谣我父皇冤枉忠烈功臣吗?!” 裴芙滞了一瞬,还没等她想到话来辩驳,五皇子就开起了嘴炮:“瞧你年纪也不小了,却连是非曲直都分辨不清……哦不,恶毒自私的白眼狼哪有眼睛这玩意儿,全凭一颗黑心说话做事,竟是空长年纪不长脑子,白活这三十年,同你那没良心又黑心肝的大侄子同出一辙!与你们一般为人,本殿下都羞于启齿,叫你们做猪狗都平白侮辱了人家!好歹猪狗能护院看家,再不济也能砍了吃肉,得一餐温饱,你们浑身上下里外竟五毒俱全,碰一下本殿下都嫌又脏又毒,忒的恶心!!” “……” “说得好!!” 安静如鸡的街上,只有秦王世子抚掌而笑,极为捧场。 五皇子看向捂着心口喘息得厉害的裴芙,继续输出:“劝你别出来现眼,若误伤无辜凌迟了你都不为过,还敲登闻鼓?回头伤着我父皇一点半点,扣你个弑君之罪,一家子下黄泉去吧!!” “你……你——”裴芙显然从未被这样喷过,双眼瞪大满脸憎愤,一口气没上来,捂着心口就直直向后倒了下去,砸在地上发出“嗵”的一声响。 “好!”秦王世子鼓掌鼓得更起劲了。 转瞬他又道:“还是莫要叫她见皇伯父的好,免得若真伤着了皇伯父,他们一家子下黄泉无甚紧要,却凭白连累人家平阳侯府,无论他们如何丧尽天良,还是莫要牵扯到旁人才是。” 这是将裴芙方才撇清关系的话又还了回去。 “说的也是。”五皇子摇着折扇,悠悠然点头。 亏德三人组里唯一还站着的潘宝珠神色屈辱而愤怒,身子更摇摇欲坠,原本看向卧龙凤雏时还隐含情意的眼神渐渐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与裴芙一般无二的憎恨。 第114节 赵瑾空看了一场好戏,心下解气之余,隐隐却有些毫无用武之地的错觉。 原本该是她的主场,却硬生生被这俩抢光了戏份。 秦王世子对平阳侯府的善意似乎也过于明显了一些,先前庆功宴是,眼下亦是,若说五皇子的善意是为二皇子拉助力,那秦王世子这个明显没有利益纠葛的人如此举动就更值得深思了。 ——总不能真是单纯的就看潘城不顺眼吧? 秦王世子揍完人明显心情好多了,面对五皇子那张令人不爽的脸也能笑容满面:“怎么样?”他声音含着挑衅。 五皇子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夸奖:“干得漂亮!” 秦王世子脸上笑意更深,神色也更得意了许多。 …… 看他这模样,赵瑾倒是有些不确定自己方才的猜测对不对了。 这位……瞧着智商不高的样子,空有蛮力,却似乎被五皇子玩了一回。 后者大抵是怕再给本就显露颓势的二皇子招事,举止明显克制了些,纵然看不顺眼潘城夫妻也只是输出嘴炮技能,真正揍了朝廷命官还再三侮辱的锅可稳稳在秦王世子头上。 什么局势利益牵扯的,那都不是重点。 他似乎真的只是在五皇子不断的拍手叫好下迷失了自己。 五皇子显然是真的心疼他哥,秦王世子却不见得心疼他爹。 “将那俩给本世子丢出去,看着碍眼!”坑爹的秦王世子在五皇子又一声称赞中似乎更飘了,直接下巴一点地上那两人,扬声吩咐。 禁卫军还是给他面子的,立时便有人走向晕着的潘城,裴芙是女眷不好动,赵瑾便叫大力嬷嬷们拖走了。 人家该揍的揍该骂的骂,帮到这份上,清场这样的事自然该她来了。 而潘宝珠举目无援,面对两个土匪更不敢多言,只能默不作声的灰溜溜跟着离开。 她本有些害怕再被找事,边走边回头小心瞧着,不过谁也没将她当回事。 赵瑾笑了笑,对两人福身一礼:“今日多谢两位殿下仗义执言,臣妇铭记于心。” 五皇子悠悠摇着折扇:“不碍事,路见不平应该的。” 秦王世子却轻哼一声:“本世子可不是为你府上出头,就是单纯看不顺眼那张狐媚子脸!” 狐媚子脸…… 赵瑾嘴角一抽:“无论如何,还是该谢过世子殿下的。” 可以的,到手的人情都能往外推。 不愧是他。 秦王世子不甚在意的摆摆手。 赵瑾正想再说什么,却在看到一处角落时顿住。 角落里的人对上了她的视线,也不惧什么,缓步走了出来,福身一礼:“臣女给五皇子殿下、世子殿下请安,见过平阳侯夫人。” “林姑娘?”赵瑾眼眸微眯。 这人正是林清茹。 秦王世子看了她一眼,胳膊肘怼了怼五皇子:“这谁?” “本殿下怎么知道!”五皇子翻了个白眼。 第179章 禁卫军和大理寺拉垮极了…… 林清茹倒是不见羞恼,落落大方回道:“臣女姓林,家父是平阳侯麾下副将林山。” “哦~”五皇子恍然大悟,“那个叛国的林山。” 林清茹脸色一变:“家父乃受奸人诬陷,大理寺已然在查,臣女相信皇上明察秋毫,定能还家父清白!” “你这意思,若不给林山翻案,就是我父皇偏听偏信,不辨忠奸了?” “臣女不敢。” 五皇子冷哼一声。 秦王世子看一眼林清茹,再看一眼五皇子,一脸懵地又怼了他一下:“怎么个事?” “叛国那点事!”五皇子有点烦他了。 揍人时那么得劲儿,怎么一说话就能这么烦人呢。 “你什么态度!”秦王世子皱眉瞅着他,刚才那一叠声给他夸出朵花儿来的是鬼不成? 怎么就能这么善变! 五皇子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什么什么态度?本殿下能同你好声好气就烧高香去吧!” “好你个萧明煊,找揍么?!”秦王世子眼睛立时就瞪起来了。 “怕你啊!”五皇子冷笑着一甩袖袍,合起折扇就准备跟他比划。 赵瑾深觉不能再这样被抢戏了,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被忽视的林清茹先忍不住开口了:“望五殿下慎言,家父叛国乃奸人一面之词,不足取信,皇上与大理寺诸位大人也定会还家父清白!” 闻言,五皇子也拉下了脸:“装什么装!林山叛国一事朝野间都传遍了,证据明明白白摆在我父皇案头,没迁怒你一家子女眷都是人平阳侯费力周旋的结果,你倒好,倒打一耙反咬一口,好好一姑娘偏生要学那恶心下三滥做派,怎么的如今白眼狼都泛滥成灾了!” 被指着鼻子这样骂,林清茹再淡定都忍不住红了眼眶,双手攥的死紧。 秦王世子也终于听明白了,顿时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原是一路货色。” 赵瑾眼神也沉了许多:“听闻有人参我们家侯爷叛国,莫不就是林姑娘?” 林清茹直直看向她,丝毫不惧:“是又如何?我父亲一生忠君爱国,如何会做出叛国勾当,倒是平阳侯自己行事不端,心怀异心,我继承父志,揭发叛国贼卖国之举有何不对?!” “揭发叛国贼并无不可,可若连证据都是捏造,林姑娘这样状似忠君而坚定的立场大可不必,又当又立,忒的恶心!”赵瑾冷声开口。 林清茹脸色微变。 “又当又立?”秦王世子疑惑开口,“这是何意?” 五皇子嗤笑:“叫你读书你偏放猪!” 秦王世子拉下脸:“那你知道何意?” “本殿下不知!”五皇子理直气壮。 秦王世子翻了个白眼。 赵瑾这会没心思理会他们俩,林清茹也没心思,看向赵瑾的眼神带着十足的恨意。 就在这时,一队整齐而有规律的步伐声传来,少顷一队禁卫军便小跑出来,韩锡与严风走在最后,前者眼神不甘,后者神色淡定。 赵瑾转身看向韩锡:“韩大人可搜出来了什么?” 韩锡脸色还算平静,只是眼神沉了不少:“今日多有叨扰,望夫人勿怪。” 闻言,下头的林清茹脸色彻底变了。 赵瑾笑了笑:“不碍事,我平阳侯府素来行得正坐得端,不惧人查,只望大人日后说话三思后言,莫要人云亦云,信了奸人所言,如此行事作风,实在很难叫人相信大人官至四品,本该洞察秋毫为民除害的大理寺,也不该成了冤枉无辜的刽子手!” 她这含讽带刺的一番话终于叫韩锡脸色微青。 “下官知错,夫人且放心,日后必不再犯!”韩锡敛下冷沉的眼神,拱手恭敬一礼,“下官还要回去复命,就此告辞。” 说罢,他转身便大步离开,后头的大理寺官吏们也忙跟上。 很快策马声响起,大理寺的人齐齐离开。 一直沉默的严风这才对赵瑾微一颔首:“大理寺一切行为立场皆与禁卫军无关,今日只是奉命而来,若有得罪之处,望夫人海涵。” 这是有多迫不及待跟大理寺划清界限。 赵瑾嘴角一抽:“大人放心。” 一个秦王世子,一个严风。 跟着秦王混的人都多少有点……怪呢。 表明立场后严风似乎放心了,道了句告辞后对五皇子两人一拱手,就准备带着禁卫军离开。 不过在看到脸色难看的林清茹后,他停了脚步:“林姑娘在此正好,有劳随我走一趟。” 林清茹不甘心道:“你们可查清楚了?平阳侯通敌叛国是事实,他心里有鬼也是事实,若不然先前何以连功都不敢领,俱都推给妻女,你们还真当他深情顾家么?!开什么玩笑,不过是心虚罢了——” “禁卫军与大理寺协同查案,绝无造假可能,林姑娘慎言!”严风打断她。 “可是——” “不能因为没有达到林姑娘预期的结果,便要将脏水泼给我等办事不力,林姑娘慎言!”严风又重复了一次,语气重了许多。 林清茹脸色终于有些发白。 五皇子轻笑了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讽刺。 秦王世子悠悠对他道:“怀兴坊那一出无趣,倒是你请我看了场好戏。” “长见识了吧!”五皇子挑眉一笑。 “可不是?若这出戏再久些,叫本世子看个够本就更好了。” 这两人一唱一和,讽刺值直接拉满。 林清茹脸色白了又红,最终还是在严风的催促下不甘地跟着离开。 瞥见她冷冷扫过平阳侯府的牌匾,赵瑾就知道这事还没完,且一个林清茹也没那个能耐出动禁卫军和大理寺。 “禁卫军和大理寺真是愈发不成气候了,竟能叫一个举证告发的还在外头蹦跶,啧啧……皇伯父还不如叫我给他掌管去,保证给他办的妥当漂亮!”秦王世子吐槽起亲爹毫不客气。 但他说的也是实话。 叛国罪这样的大事,不紧拘着原告,还能叫林清茹在外头晃悠,看戏看到了平阳侯府。 就这波来说,禁卫军和大理寺拉垮极了…… 五皇子也深以为然的点头:“你掌禁卫军,我掌大理寺,咱哥俩妥妥的!” “谁跟你俩呢!”秦王世子嗤笑一声。 五皇子闻言,一撸袖子就要跟他干架。 赵瑾没心思再理那打打闹闹的两人,而是全心放在了林清茹身上。 第115节 这姑娘从记忆里来看,不像是拎不清的人,为人更有一股正气所在,若说仅因林山之死黑化,着实有些勉强了些。 ——所以她为何那样肯定裴西岭叛国? 第180章 所以……你是真的没文化? 林清茹的事还得裴西岭回来再问问。 赵瑾收回思绪,转头看向还吵吵闹闹比划着的五皇子两人,问道:“府中事毕,两位殿下可要进府喝杯茶?” 秦王世子率先停手,对着五皇子冷哼一声,理了理被抓得疯乱的头发:“戏都完了,还进去做什么,倒是日后再有这等热闹,夫人可要第一时间遣人来找找本世子,京城好戏无数,却都远不及平阳侯府精彩绝伦。”前头的瓜他可一点没落下过。 什么真爱无价,孝期有子,真假千金的,可叫他看了个过瘾。 知道这是怎么个人,赵瑾闻言也不生气,只笑了笑。 “还第一时间遣人找你,你算老几!”五皇子的衣裳脏了不少,脚印褶皱满身,但一点不影响他开启嘲讽技能。 这两人虽是对打,五皇子却不是什么讲武德的人,抓头发扇巴掌,四肢哪个方便哪个来,必要时五官也可以做武器。 而秦王世子不知是不是被秦王练多了,一身蛮力,不过人却讲究得多,只上拳头和脚。 大概是刚打完一身舒爽了,听到五皇子的话,他也没生气:“人活一世,不就看个乐子!” 秦王世子这个地位和身份,要什么有什么的人,还真就只能指着看个热闹取乐了。 赵瑾面带微笑,在心里安慰自己。 没关系。 虽然他得到了快乐,可他失去了烦恼啊。 得与失向来平衡。 两人同赵瑾道了句告辞,便一前一后离开了,不知秦王世子怎么想的,明明见面不是对骂就是互打,还非要挤进五皇子的马车里去。 在隐约飘起的车帘间,赵瑾好像看到了一只脚迅速踹了过去,连马车都震了一震。 她进门后没有回去后院,而是走向了前院书房。 前院管事常昆正在门口候着,见她进来忙躬身行礼:“见过夫人。” 赵瑾点点头:“怎么回事?” 常昆道:“有人给了林大姑娘一份伪造的证据,叫她误以为侯爷叛国,并因此杀了林山灭口,她拿着证据状告,府里也被安插进了内鬼,眼下已经绑了起来,他要放的与图尔的通信文书那些已被销毁。” 赵瑾道:“侯爷早便知有此一遭?” 常昆低头回道:“是,那内鬼奴才们早便盯着的,今日见他想要将叛国书信放在侯爷书房,奴才便截住了他,将信件都销毁了。” 赵瑾点了点头。 见她垂眸若有所思,常昆解释道:“幕后之人早有预谋,与其千日防贼,不如将计就计,叫他算计落空。” “我明白了。”赵瑾没再问什么。 能说的常昆已经说完了,不能说的,她磨破嘴皮子也问不出来什么。 她转身进了书房,准备在这里等等裴西岭。 “夫人……”见她进去,常昆张了张嘴。 赵瑾转过头疑惑的看向他。 “……无事,奴才去给夫人上茶。” 常昆到底没再说什么。 该保护的机密都在暗室,书房里也没什么东西,那些……应该没关系的吧? 人家两夫妻好着呢,侯爷和夫人又都是最深情不过的人,想来也没什么要紧。 想罢,他安心的亲自下去沏茶去了。 因着书房的特殊性,惜夏等人素来不会跟着赵瑾进去。 常昆上完茶也退了出去。 赵瑾闲来无事,便想随手拿本书来打发时间,瞥见书案上似乎有一本杂记,她便起身准备拿过来看。 书刚拿到手里,她还未及转身,就被底下一沓书吸引了视线——最上头明晃晃的《声律启蒙》,叫她愣了片刻。 她下意识拿起这本,转瞬又被下头封面上大而亮眼的“增广贤文”吸引了过去,随手翻了几页,上头竟是密密麻麻的标注,足见下笔人之刻苦认真。 “……嗯??” 看着似乎颇有些新的字迹,她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一连拿起了好几本,《三字经》、《幼学琼林》、《文字蒙求》等等一系列启蒙书籍,甚至最底下还压着一本《千字文》。 “……” 赵瑾想了老半天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倒不是没有头绪,而是心里那个猜测实在过于离谱,叫她有些恍惚。 心念电转间,她忽地想起上回偶然一瞥裴西岭手中的书,映入眼帘的那几句话…… 她就说嘛,她刚背过的,怎么可能眼花或者记错。 那分明就是《声律启蒙》! 再想想先前偶尔相处时裴西岭表现出的不和谐之处…… 无论有多不愿相信,心中那个不可思议又离谱的猜测还是渐渐成型。 “奴才/奴婢给侯爷请安!”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了下人们的行礼声。 赵瑾因为太过震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裴西岭大步进来,正直直看向了书案旁站着的、一脸震惊的她。 裴西岭脚步顿住,眼神下移到了她拿的满满当当的手上。 待看清她手上都拿着什么,裴西岭身形有一瞬间微不可查的僵硬。 顷刻间他大步走向赵瑾,想要拿回书:“夫人可是要问今日之事?” 赵瑾很想说是,不过强烈的好奇心还是驱使她另起话头:“若登高必自卑,若涉远必自迩……后头什么来着?” “三思而行,再思可矣。”裴西岭似乎松了口气。 赵瑾微一挑眉:“惧法朝朝乐,欺公日日忧?” “人生一世,草木一春。” “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无处下金钩?” “休别……别……”裴西岭脸色一僵,张口欲言,却似乎卡顿了一样,沉默半晌,嘴像是被锯了一样再难张开。 赵瑾眉头扬的更高。 “……今日叫夫人受惊了,常昆可有同你说明前因?”裴西岭声音很淡定,仿佛没有在转移话题。 赵瑾唇角勾起一抹极其明显的笑意,声音也更轻了许多:“所以……你是真的没文化?” “……” 第181章 怎么的,她是有毒么? 裴西岭这回是真僵住了。 似乎是意识到这样问不太礼貌,赵瑾换了种问法:“平阳侯府这样的资源,侯爷幼时没有读过书吗?” 理智撇除其他包括穿越等等不合逻辑的猜测,就只剩下了这个看似不可思议实际最贴合现实的一点。 她不觉得以裴西岭的智商,会在幼时有过启蒙的情况下还在奔四的年纪继续读什么三字经千字文。 裴羡不过三个月就已经通读过去了。 甚至连不太聪明的二老爷都是进士出身。 裴西岭……不至于这么拉垮吧? 赵瑾不确定的想着。 裴西岭自她问出那句话开始,整个人都僵硬到不行,连眼珠子都不动了,像是被点穴了一样。 赵瑾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被下意识反应的裴西岭瞬间紧紧抓住。 赵瑾动了动,却反被握的更紧。 很好。 前世今生,这是唯一一个敢拉老娘手的。 裴西岭似乎也才回过神来,轻咳了声,语气不无尴尬:“幼时习武过多,没时间读书,只有兵法尚懂一二。” “老……父亲和母亲也没有意见吗?”赵瑾问。 “平阳侯府在父亲手中并未有如何发扬光大,因我幼时便展露武学天赋,父亲便更着意于此道培养我,便忽视了读书习字。”开了口,裴西岭说的也不算艰难了。 等后来老平阳侯终于意识到的时候,大儿子已经是近似文盲的存在了。 赵瑾点点头。 难怪。 她就说么,为何裴西岭有时说话拗口得紧,连一些常用成语都能用错,感情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不过没文化还学人家读书人咬文嚼字说话,他是真不怕翻车崩人设啊。 “所以侯爷是近来才开始……看这些的?”赵瑾扬了扬手里的书。 “……不是,除去行军,平常在府便会看。”裴西岭似乎答的不是很情愿,话落又补充道,“只是长日事忙,未有多少空闲时间。” “原是如此。” 赵瑾微微点头,也不知信没信。 看着裴西岭绷紧的脸,她试探问:“不知侯爷幼时启蒙到了哪一步?” 说着,她垂眸瞄了眼手中的千字文。 ——总不会真的只认了个字吧? 第116节 裴西岭好像又被她问住,张了张嘴却没说话,不知是难以启齿还是时间太久忘了。 赵瑾又理解的一点头。 不是谁都有勇气面对自己的黑历史的。 如果叫裴西岭选,大概他宁愿出去再杀他个千儿八百敌军,也不愿意在这里接受直击灵魂的拷问。 赵瑾理解,但并不打算放过:“我还有个疑惑。” 裴西岭眉头一跳,牙似乎又咬紧了些,还是没有开口。 赵瑾看着他,由衷问道:“不知侯爷是如何与外头人相处的?毕竟长日事忙,没有多少闲余时间读书,你这样……嗯,斯文做派,他们都没有发现你没读过多少书么?” 盛名在外十多年,更同朝堂那些老狐狸打过不少交道,他就没露出半点痕迹么? 那么一大群科举过五关斩六将过来的高知分子,就没一个人发现他没文化的事实么? 还是看出来的都是自己人,照顾他的面子没有戳破……就像常昆那样。 嗯,她也算明白为何方才常昆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了。 能放她进来,估计还是她情深似海的名声和身份给了他勇气。 裴西岭好像不太满意她的说法,强调道:“不是没读过多少书,兵法策论,我也算通读过。” “……” 他甚至连个信手拈来都不敢说…… 也不对,或许他只是单纯不会用信手拈来倒背如流等等一系列成语。 见赵瑾目光如炬的盯着他,裴西岭还是道:“我只是读书不多,并不是傻。”听这语气似乎已经在咬牙了。 赵瑾宽慰他:“武将不识几个字的也大有人在,在武将中,侯爷已算是博学。”她可没见有哪个武将像他一样爱读书的。 嗯……赵瑾微一拧眉。 说他爱学习吧,奔四了连个增广贤文都没能背下。 说他不爱学习吧,偏生态度还端正的不行,有事没事躲书房偷偷看书,书页都翻卷边了,还学人家文化人咬文嚼字,满嘴之乎者也规矩礼仪。 “书中自有黄金屋,读书明智明理,不可懈怠。”裴西岭一脸正色。 要不是知道他这比龟速快不了多少的进度,赵瑾险些都要真信了。 见裴西岭脸色不大对,她也懂得见好就收:“便是读书不多,侯爷也一样骁勇善战,歼灭敌军,身负不世军功,成我大齐战神,如此大才,远非常人能及。” 她的安慰并没有叫裴西岭高兴半分,而是淡淡看了她一眼,隐隐咬牙:“想笑就笑。” “噗——哈哈哈——”赵瑾终于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连笑不露齿都顾不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只留下一双不大的瞳孔泛着亮光,极是好看。 本有些羞恼情绪的裴西岭见状一愣,看着她眼睛都不眨了。 “哈哈哈哈——” 不知是不是因为笑的太欢畅,赵瑾一个不稳,脑袋直抵在了裴西岭肩上,侧边发丝擦着他脸颊而过。 听着耳边低而悦耳的轻笑声,裴西岭身子瞬间更僵。 意识到不对,赵瑾也忙起身站直,堪堪止住了笑,正想拿出帕子擦擦眼角的眼泪,这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还在裴西岭手里。 她挑了挑眉,反抓住他的手抬起,在他眼下晃了晃。 裴西岭眼睛终于眨了一下,见状忙像是被烫到般放开手。 赵瑾揉了揉被抓的泛白的手,正想问他今日的情况,裴西岭却不知发什么神经,立刻退后离她五步远,表情凝重得很。 遇见敌军细作也就这样了。 赵瑾毫不怀疑,若非墙就在那,他还能跑的更远。 怎么的,她是有毒么? “侯爷做什么?”她还算好脾气的问。 “没……没事。”裴西岭触及她的视线,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避开,一双眼睛定定看向书案,不知在看什么。 赵瑾道:“今日——” “今日事忙,我便先回书房了!”裴西岭打断她,接着迅速转身离开,脚步大而又急,活像后头有母老虎似的。 赵瑾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环视周围。 所以这里是哪儿? 第182章 只处置了一个林清茹? 因为裴西岭跑路太快,赵瑾甚至都没来得及问清楚叛国这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平阳侯府遭禁卫军与大理寺协同上门搜查的消息也传了出去。 不少人都在暗暗观望,在看到事后平阳侯府半点事没有,裴西岭面圣后也脸色平静,大家就明白了——平阳侯府倒不了。 虽说因为林清茹在外头的那番话传了出去,有小部分人半信半疑,心里犯起了嘀咕,不过在知道内情的一些人眼里,甚至朝野和后宅之间,没人真信裴西岭叛国。 反倒林山战场反手背刺裴西岭,这才致后者不得不将计就计,假死脱身,这是一些将士亲眼所见,做不了假。 相比之下,林山才更像那个叛国的。 不过眼下都只是大家猜测,如若林山当真叛国,那九族指定跑不了,林清茹也没有机会出来蹦跶指认裴西岭。 而裴西岭……林山战场背刺,他还愿意为林家女眷周旋保命,倒叫人摸不清目的。 赵瑾倒是隐约有些猜测,不过因着这桩事建文帝始终没个说法,她眉头就没松开过,连下面人来报说白瑶青生了个儿子都没空搭理。 过了一整夜,此事才在翌日有了结果。 彼时正是早膳,裴羡与裴欢颜都在正院,惜夏出去一会儿就匆忙进来禀报了:“夫人,皇上方才下了旨,上言林山不忠君上,不从军令,念其战死之故,只夺其一切军功与职位,查抄家产,贬为庶人,其后子孙三代内不得科举入仕、参军入伍。” 闻言,赵瑾若有所思。 “所以外头传言林叔……林山,他在战场上背刺父亲……是真的吗?”裴欢颜皱眉开口。 惜夏点头:“此事为真,不少将士们都亲眼看见的,他们有些当初跟着侯爷假死脱身,有些被林山威逼利诱收买,眼下皆已吐露实情,侯爷身上至今也还有林山刺杀的旧伤,抵赖不得……对了,封将军似乎也看见了,只是不知何故,直至昨日才亲口敲死了林山。” “那……那林山为何要……”裴欢颜似乎有些说不下去。 惜夏道:“外头都传是其好大喜功,欲贪功才想除掉侯爷,自己好上位独揽功劳。” “似乎有些说不通呢。”裴羡插嘴道。 惜夏也点了点头。 裴西岭与林山称得上莫逆之交,前者更对他又知遇之恩,上了这么多战场都没闹翻,也没有因军功闹出过什么事,怎么反倒如今才闹翻? 且图尔战场这块肉太大,凭一个林山可吞不下,只瞧定南伯能一战封伯,封磊也一举走到三品就能看得出来,林山不至于这么没脑子。 于情于理,这都说不通。 所以私底下流传最广的两种说法,其一是裴西岭与林山有了不可逆转之龃龉死仇,才致后者在战场痛下杀手,其二便是林山受制于人,听从某位不知名主子的话才要除掉裴西岭。 “那清茹呢?”裴欢颜问。 “林姑娘诬陷功臣,本因打入大牢,但念其父终有功劳,皇上只打了她五十大板,下令其与其后数代子孙无论嫁娶,皆不得入大齐皇室。” 五十大板不要紧,倒是后头这一点…… 皇家不要的女人,官宦人家敢要? 林山子孙三代已经不得入仕为官,林清茹这一出判决更是直接断了林家的青云路,在当世标准来说,也相当于绝了子孙后代的体面。 想到这里,惜夏倒是解气许多:“他林家果然没有富贵命,到手的运道不珍惜偏要学旁人走歪门邪道,这回可好,且再瞧瞧她林清茹还要如何端着一张清高脸害人,回老家种地去吧!” 也不怪她生气。 林山背刺裴西岭,险些叫后者命丧南疆,林清茹听信奸人所言,费尽心思诬陷裴西岭叛国,想将平阳侯府九族都给端了,两父女可着他们一家子祸祸,泥菩萨都要生出三分脾性! 裴羡还好,脸色未有变化,倒是裴欢颜眉头一直皱着,脸色有些不好看。 赵瑾看了她一眼:“从前玩得好也就罢了,此后却是不必,也不许接济林家,否则以后你手中便不必有银钱了。” 裴欢颜忙应是:“母亲放心,我知道好歹的,她如此对我们,我可不会再将她当做好姐妹!” 赵瑾点点头,又问惜夏:“只处置了一个林清茹?” “……是,谁指使的她,奴婢没有听到半点风声。” 赵瑾眼眸微眯:“好本事。” 却也不难猜了。 能叫建文帝都选择包庇的,也就那几个人。 还有常昆搜到的那些叛国书信……据他所言,上头的字迹与印章皆为图尔那位战败的路德将军所有,反倒是裴西岭的字迹和印章都有迹可循。 裴西岭警惕性极高,想拿到他的印章自是不易,不过图尔那边…… 赵瑾食指在桌上轻敲了敲。 或许该问问黛莎,或是图尔王室? “是……大皇子吗?”裴羡轻声问道。 韩锡可是显而易见的大皇子党,不提秦王的立场,显然他是最有嫌疑的,也有充足的理由。 大皇子府与平阳侯府不和已经是京城众所周知的事了。 裴羡的猜测也是许多京城中人的猜测。 大皇子对平阳侯府的恶意没有丝毫掩饰,单纯直白的是个人就能看清楚,再加上昨日更有韩锡担任主要角色,不得不叫人多想。 赵瑾自早间得了这消息后就没再多说话,而是照常开始做歌舞坊的规划,只叫惜夏时刻关注着外头的动静。 在中午时,果然又有消息回来。 ——禁卫军林府查抄家产,除去府邸和庄子外,还查去了槐花巷子里一处不属于林山名下的宅子。 闻言,赵瑾动作一顿:“外室?” 第183章 幕后之人 惜夏低头道:“正是,咱们竟也才知道……那外室子大的都十一了,林山倒是藏的好,这么多年竟无一人知晓,若非今日禁卫军抄家,满京怕是也没几个人知道呢。” 第117节 “怎得劳动到禁卫军去抄家了?”赵瑾继续下笔写起了策划书。 “这奴婢倒是不知,想那林山毕竟身居要职,府里留着些军机要务也未可知,到底禁卫军去更稳妥些吧。” “林清茹如何态度?” “她被打了五十板子后就被抬回了府……不过没能进去,禁卫军正查抄呢,她不知是不是被打晕了,只闭上眼睛躺在板子上,便是传出槐花巷子的事也没有半分反应,倒是林夫人与林二姑娘又哭又骂。” 赵瑾微点了点头:“你方才说大的那个外室子十一,还有个小的?” “不止呢。”惜夏道,“林山与那外室共生了两女两子,长子十一,长女九岁,幼女六岁,幼子不到两岁。” 好家伙。 林清茹母女仨稳输啊。 怪不得…… “都说林山长情有担当,便是发妻仅生两女也从未有怨言,府中连个妾都没有,未想人早就将家安在了外头,好名声和好儿子一个不缺。”赵瑾边写边摇了摇头,“男人啊……” 惜夏想了想,还是安慰道:“也不是天底下男人都一个样儿……至少咱们侯爷不是,满京谁不知夫人您与侯爷伉俪情深,情比金坚呢……到底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赵瑾顿住笔头,抬头看了一眼,正对上她满脸纠结又不得不想破脑袋的模样。 显然她也觉得男人都靠不住,但这话又不能说,还得绞尽脑汁劝赵瑾一两句。 “不想说就别说了。”赵瑾笑了一声,又埋头继续写。 “是。”惜夏迅速松了一口气。 “后头如何了?” “槐花巷子的宅子虽在那外室名下,但却是走了林山的账,且他们一应吃穿用度都用的林山的银子,禁卫军不知查了多久,查的清清楚楚,便将那母子五人赶了出去,直接查封了宅子。” 这说法多少有点勉强了。 林山许久之前送给外室的宅子,现在是外室所有。 若昔年林山送给旁人的东西都要收回,那不知军中有多少人要翻箱倒柜找东西,连平阳侯府都逃不过。 建文帝狠是狠,但不得不说用心良苦啊。 赵瑾叹了一声:“侯爷若回府,第一时间报与我。” “是。” 赵瑾继续安静的做起了自己的事。 裴西岭也没叫她等多久,不到一个时辰便回来了。 赵瑾更完衣正准备去前院,就见前院小厮过来了:“奴才见过夫人。” “起来吧,侯爷有事交待?” 小厮低头回道:“侯爷请夫人和两位姑娘去前院一趟,有要事相商。” 赵瑾点头:“我也正要去前院。” 她到时裴西岭正坐在书房里,面色沉思不知在想什么。 许是被赵瑾的脚步声惊动,他终于抬起头,看到赵瑾脸的第一时间又迅速偏过头去,似乎烫眼一般,直到赵瑾在身边落座,他才转过脸,对她点头打了个招呼,不过眼神依旧没有同她对视。 赵瑾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还是先说起了正事。 “侯爷想好了?” 她语气太过笃定,裴西岭诧异之下,这才转过眼看向她:“你知道多少?” 赵瑾点头:“大概有些猜测,却不知对不对。” “愿为夫人解惑。” 顿了顿,她决定先从林山问起:“林山会背刺你,是因为受人威胁……因为那外室和四个孩子?” 裴西岭点头:“是。” “林清茹早便知道这母子五人的存在?” “是。” “她从前与欢颜交好,是没有瞒着欢颜,还是偶然叫她知道,才将此事泄露给了幕后那人?” “林清茹心高气傲,不会将此等丑事主动告知于人。” 赵瑾明白了。 所以还真是裴欢颜将消息传出去的…… 或许用林清茹母女三个威胁林山背刺,后者还要犹豫一二,可那外室只怕却是他心尖尖上的人,这选择题就简单多了。 ——赵瑾可不觉得林山不叫外室进府是尊重林夫人。 以林夫人与他共患难又育有两女的情分,林山不可能轻易休妻,那外室进府只能做妾,在强势的林夫人手底下讨生活,还不如自成一府来的清静自在。 等到外室儿女长成能做依靠的时候,林夫人……届时还不知如何处境呢。 想罢,她终于问出重点:“所以……幕后之人是二皇子?” 裴西岭这回是真的惊讶:“你如何猜到他?” “也就那几个人了。”赵瑾道。 能叫建文帝护犊子的就那几个,排除法都能排除完。 无非剩下那几个皇子。 大皇子么……建文帝能将他推到风口浪尖,首先再排除他。 ——建文帝对他或许有父爱,但绝对不多。 剩下几个里,赵瑾盲猜了个二皇子,下头那些手暂时还伸不到军中去,也没能耐在林山的人手底下威胁到那外室母子。 “夫人高才。”裴西岭这回的眼神真正带上了欣赏。 赵瑾摆摆手。 得到的信息太多,想猜不出来也难。 “所以先前几番针对侯府的也是二皇子?” 裴西岭点头:“是他。” “你早就知道?” “林山背刺我时便有猜测,回来后查清楚了。” “他为何针对你?” 今日的裴西岭有问必答:“出征前二皇子曾再三招揽过我,我并未应下。” 剩下的不需他说,赵瑾也想明白了。 若只是拒了二皇子还好,或许记恨是有,却不至于惹来杀身之祸,坏就坏在裴承志提前站了队,偏生还高调的不行。 作为侯府世子,裴承志的立场在二皇子看来那就是裴西岭的态度。 他又怎会放任大皇子再添裴西岭这样强有力的助力? 先下手为强妥妥的。 想到这里,饶是赵瑾也不得不感叹裴承志这个坑爹的玩意儿。 裴西岭还是打轻了。 “所以林山外室的消息是欢颜透露给他,还是他自己查探到的。”赵瑾又问。 这二者的区别大了去了。 而今日裴欢颜的反应也叫她心下有了些预感。 ——或许这个姑娘是真不能留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裴西岭点头开口:“她与二皇子私下有联系。” 赵瑾身子顿住。 怎么说呢。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第184章 白瑶青娃都生了叉烧才刚能下床 赵瑾沉默了片刻,又问他:“她如何会同二皇子有牵扯?” 裴西岭道:“去年英国公府幼孙满月,李尚书府二姑娘落水是裴欢颜所为,当时恰巧被二皇子撞见。” 寥寥几句,赵瑾迅速理清了前因后果。 裴欢颜与李二姑娘不睦她是知道的,不过她只以为是姑娘家的小口角,却不想裴欢颜竟胆大至此,敢在宾客满座的别府将李二姑娘推下水。 她从记忆里翻找了片刻,终于找到了关于去年英国公幼孙满月当日的记忆。 彼时原主带裴欢颜参宴,裴欢颜的确有半晌不见人,而后便传来李二姑娘在碧玉湖边落水的消息。 因着当时那边恰好没人,李二姑娘背对着也没看到是谁,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此事最终只以英国公府的赔礼而结束。 那日宾客太多,大家尚且应接不暇,李二姑娘落水时不在场的人也不少,若真论起来谁也说不清楚,所以都没猜到裴欢颜头上。 赵瑾仔细扒拉记忆,始终扒拉不出当时裴欢颜的状态如何。 想来是原主只一意同那些勋贵重臣夫人们结交,没空理会裴欢颜。 大抵就是在那时裴欢颜被二皇子拿住了把柄——她虽冲动做事不顾后果,却也不算傻,她推李二姑娘下水一事若传出去,那名声就别想要了,向来将皇家高门当成婚嫁目标的裴欢颜又怎么愿意呢。 二皇子可精明得很,裴欢颜纵然对裴西岭的公务了解不多,对他身边的人却称得上了如指掌。 尤其是关系最近的林山。 她与林清茹交好,想来平日里相处总能从后者嘴里了解一二,林山那外室的存在或许就是这样发现的。 或许她当时知道后并未想如何,可二皇子却不是吃素的,撬开了她的嘴后,硬生生从这桩桃色消息里找出了条路,只差一线就能将裴西岭彻底除掉! 而这场险些改变朝局,甚至可能引发局势动荡的源头,竟只是因为两个小姑娘的口角之争。 蝴蝶翅膀的力量果然强大。 第118节 还有裴西岭,该说句祸兮福之所倚。 诚然林山背刺凶险至极,甚至险些叫他丧命,可也正因此,在他迫于形势将计就计之下,竟骗过了所有人,暗中布局后带人直捣图尔内部,打了后者一个措手不及,再有后头大齐军队配合得当,这才有了图尔国破称降的一日。 否则图尔怎么说也是一方大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半年时间里就被打的溃不成军以致瓦解,无非是大齐这边策略够牛,或者说裴西岭有勇有谋,反应够快。 果然读书少并不代表一定就是草包,这就是现成例子呢。 见赵瑾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裴西岭微微偏头:“夫人可有话要说?” 赵瑾摇了摇头,又点头道:“不过是发现侯爷当真厉害,外人称道当世将才,果然不假。” 闻言,裴西岭一顿:“……多谢夫人。”语气很平和,耳根却有些不大明显的泛红。 赵瑾没注意到,而是继续问他:“侯爷准备如何?” 裴欢颜不能留,不过如何处置只能看裴西岭的意思。 人家才是一家之主。 裴西岭没觉察到她隐约的酸味,只道:“有错当罚,罚过便逐。” 赵瑾对送走裴欢颜没意见,不过:“怎么个罚?” “自是请家法!” 赵瑾一顿:“……她到底不是我们亲生,若打的太狠,是否于名声不利?” 裴欢颜勾结二皇子的事不能传出去——建文帝明显要保,甚至不惜出动禁卫军,连林山外室都没放过,就怕后头流出个什么来对二皇子不利,他们就算知道真相,自然也不能传出一星半点。 或者说此事就算被外人所知,也绝不能是从他们这里传出去的。 裴西岭口中的家法自不会是小打小闹就罢——裴承志的前车之鉴还在那摆着呢,白瑶青娃都生了这叉烧才刚能下床。 这样重的惩戒不是随意套个借口就能糊弄过去的。 赵瑾不心疼裴欢颜,她是顾及自己和平阳侯府的名声。 想收拾一个裴欢颜多的是法子,倒不必非要这样直白的就告诉别人我请家法揍孩子了,更何况这孩子还不是亲生,打的太过难免要落个严苛无情的名声。 她虽不觉得名声大过天,可为了一个裴欢颜明显不划算。 裴西岭却不这么想:“不是亲生,却养在你我膝下十三年,又与亲生何异?她长成如此恶毒模样,我作为父亲,责罚有何不可?” 这话虽然过于理直气壮,但实在不能说不对。 赵瑾也不是非要同他掰扯个一二三不可,方才只是建议,既然他坚持,她自然不会多言。 到底受害人是裴西岭。 “既如此,侯爷决定便好。”她道。 裴西岭点了点头,接着看向门口:“还不进来?” 闻言,赵瑾诧异挑眉,顺着他的视线向外看去,裴羡与裴欢颜一前一后进来,前者脸色震惊,后者脸色惨白,甚至带了些摇摇欲坠的绝望。 “你们何时来的?”赵瑾问。 裴羡看了裴欢颜一眼,轻声道:“从……幕后之人是二皇子开始。” 那就是同她前后脚了。 赵瑾点点头。 裴西岭看向裴欢颜,冷声开口:“孽障,还不跪下?!” 裴欢颜下意识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的同时,眼泪也夺眶而出。 她抬头看向裴西岭,涕泪交加道:“父亲……父亲我错了,我真的知错,我……我不是有意要害您身陷险境,是二皇子威胁我……我没有办法,我以为只是透露些林山的消息……不会有什么要紧……” 她的哭的抽抽噎噎,险些连话都说不清楚。 裴欢颜一做错事被发现时就会哭,或许是真心害怕悔过,或许是卖惨装可怜,只是哭的这样惨还是头一回,便是先前真假千金一事刚闹出来时,裴欢颜更多的是恐慌不安,而并非眼下的涕泪横流。 第185章 杀人诛心 诚然眼前的她很惨很可怜,赵瑾对她却再生不起心疼的感情。 她对这个姑娘的感情,早在她决意联合裴承志给她设套的那一刻消失殆尽。 便是后来不得已留下她,她最多也不过保持面子情分,感情是半分都不会有的。 她不配。 裴西岭不知是何心情,面上始终一脸沉肃:“不论你本意如何,你勾结二皇子,意欲出卖甚至除掉我是事实,你可认?” 裴欢颜疯狂摇头,接连掉下的眼泪都甩了出去:“不是的,不是的……我以为一个外室无关紧要,我不知会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若早知道……若早知道,我宁愿毁去名声,任二皇子如何威胁都不会吐露半分的……父亲,求父亲饶我这一回吧……我真的知错了……” “所以当初你父亲战死消息传回来时,你便有所猜测?”赵瑾忽地问。 裴欢颜瞳孔微缩一瞬,连忙就想否认:“不……不是的,我不知道……” 她演技本就不算精湛,更遑论眼下破绽百出。 赵瑾继续猜道:“所以你当时推我是为什么?是当时你没有防备露出了什么异样,欲除我灭口,还是旁的什么原因?” 见裴西岭转头看她,赵瑾解释道:“我额头伤太重,忘了那时发生的事。” 闻言,裴西岭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裴欢颜忙道:“不是的母亲,我没有要灭口……我当时……当时心神恍惚,母亲您又提起了父亲,我心下更难受……我那时不想听到关于父亲的话,便想快些离开,大抵……大抵是我没有行礼之故,母亲觉得我不尊重您,便拽住了我……我、我真的只是无意一推,我没有要害死母亲啊……” 裴西岭皱眉开口:“你推了你母亲就离开了?没有叫下人去请太医?” 裴欢颜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白到底,几乎没有了血色:“我……我那时太害怕……我不敢……我不是故意的……” “啪——” 裴西岭一手重重拍上桌子,后者瞬间裂缝丛出,隐隐有了瓦解的趋势。 这个倒是比正院桌子更抗造些。 赵瑾忙里抽空的想着。 裴欢颜和裴羡也都被吓了一跳。 “羡儿先坐下。”裴西岭看了眼裴羡,声音温和了些。 裴羡犹豫一瞬,又回头看了看裴欢颜,皱眉去了一旁,却没有坐下,只是稳稳站着。 裴西岭再度将眼神放在了裴欢颜身上:“不孝双亲,心思恶毒,我养你十三年,教你孝悌人伦,圣贤之道,你却全没放在心上。” 他语气较之方才平静许多,裴欢颜却隐隐意识到了什么,瞬间眼神惊恐地看向他。 “请家法来!” 随着裴西岭这一声落下,常昆便将早准备好家法双手奉上。 裴西岭接过,起身走向裴欢颜,在后者哭着躲闪恐惧的动作下,稳稳抽在了她身上! “啊啊啊——” 裴欢颜喉间迅速发出惨叫。 她虽是农家女,却自幼养尊处优长大,连针扎手的疼痛都极少感受,受过最重的伤还是先前为了留在侯府自己摔出来的,眼下却觉远远不及家法抽在身上之痛。 她满脸是泪的趴在地上,背上瞬间被抽出一条显眼的红痕,这一下之后连爬都爬不起来,只能无力的用手臂做着徒劳挣扎。 裴西岭却并未因她这副惨状生出分毫同情怜惜,反而声音愈发冷硬—— “战场瞬息万变,我身为三军主帅,一旦出事造成的影响不可估量,一着不慎,打了败仗城门失守,不止我军将士要付出性命的代价,我南疆百姓、甚至可能我大齐百姓都要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民不聊生!” “我有幸活着回来,可那些被林山灭口,泯于南疆战场的将士们却就此埋骨他乡,与至亲天人永隔!” “他们没有死在战场,为国牺牲,却死于自己人之手,死于权利倾轧,死不瞑目!” “你一人私怨事小,却因你私怨连累家国百姓,罪不容诛!” 每说一句,裴西岭的声音就更冷一分,手下也更狠的抽一回。 没几下功夫,裴欢颜已经趴在地上动弹不得,背上也血痕累累——在穿得厚实的冬日里。 刚开始时她还有力气说话,眼下却只能喉咙里溢出低低几声,连背上刺骨的疼痛都难再叫她发出惨叫。 见状,裴羡眉头皱的更紧,偏过头去不再看。 赵瑾面色则还算平静。 裴西岭没有停手,而是继续边抽边开口—— “纵然不是亲生,可我养你十三年,养恩尚在,你伙同外人坑害养父,或许你当真不是有意,可酿成的恶果无法挽回,你便不是狠辣无情,也有识人不清,愚蠢恶毒之罪!” “你母亲疼你十三年,你却伤她至此,抱着叫她伤重无医的念头,是为大不孝!” “我裴家金尊玉贵养你十三年,你却刻意隐瞒我亲女的存在,险些叫我骨肉分离,此为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说完最后一句话,他终于停了手,冷冷看向地上的裴欢颜。 “数罪并罚,你可认?” 此时的裴欢颜眼睛半张半合,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堪称奄奄一息,有出气没进气了,听到裴西岭的话,她似乎勉强使了使力,嘴巴终于微张了张,却发不出声音来。 “你既认,那便再无可说。”裴西岭直接开口,“我裴家自认对你仁至义尽,此后与你裴欢颜再不相干,日后你穷困潦倒,我不会接济你半分,你若有幸扶摇直上,我裴西岭势必拦你青云路,挡你凌云志,以慰我无辜将士在天之灵!” 闻言,赵瑾眉头终于动了动。 裴西岭是懂杀人诛心的。 生不如死从来不是轻飘飘四个字。 而听到裴西岭这番话,本快晕过去的裴欢颜眼睛瞬间睁大,开始挣扎起来,虽然动作幅度很微弱,但对现在的她来说已经算是拼命了。 “送她去甄家!”裴西岭沉声开口。 “是。”常昆迅速应下,接着一挥手,两个嬷嬷就进来了。 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听到甄家,裴欢颜挣扎的更厉害了,她咬紧牙关,勉力挣扎着,终于发出了些微弱的声音:“父亲……不……不要……” 见她说话,嬷嬷们顿了一下。 “愣着做什么!”裴西岭斥了一句。 常昆也明白了,忙使眼色叫嬷嬷抬走她了。 第119节 裴西岭这才转过头,对赵瑾道:“先前给她的所有东西都不必带走,夫人给她的铺子庄子、首饰衣饰也都收回来吧,那个畜生不配!” 赵瑾点头应下。 裴欢颜手里也没什么产业了,只瞧着将她的衣裳首饰都收回来就好。 第186章 若侯爷是林山,会如何做? 赵瑾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先前皇上曾明言侯府明珠成双,如今将裴欢颜送走,可否有碍?” 虽然就裴西岭所言,建文帝对平阳侯府称得上信重,可谁知道皇帝善变的小心思呢。 裴西岭摇头:“她做的事已经在皇上那里挂了号,无碍。” 也就是建文帝自己都包庇了二皇子,裴欢颜是被后者威胁,又为侯府养女,他才没有做什么。 要不就裴欢颜干出的事,建文帝高低得给她一杯毒酒。 也幸而林山是被二皇子威胁指使背刺裴西岭,而并非真的与图尔勾结叛国,否则别说一个裴欢颜,怕是林家九族、二皇子,甚至算得上无辜不知情的平阳侯府都逃不掉。 便是裴西岭自己身为受害者,也为教出了一个裴欢颜而自觉有愧于那些被灭口的无辜将士。 “那便好。” 赵瑾点了点头:“不过侯爷是何时得知裴欢颜与二皇子勾结的?” “不久之前。”见赵瑾看着他,裴西岭多解释了几句,“我回来后便着手查二皇子,正在羡儿被裴芙母女诬陷前查到了她。” 赵瑾想到了什么,忽地问:“林山当初……莫不是有心求死?” 裴西岭没点头,却也没否认。 赵瑾便明白了。 得知裴西岭还活着且大胜图尔后,林山便率军突袭图尔,拼死将路德的人头砍了下来。 林山了解裴西岭,正如后者了解他一样。 裴西岭还活着,林山绝无翻盘可能,倒不如死在战场上,用尽最后价值博个忠烈名头,或许他还寄希望于他们着十多年的情分,便是不能为他遮掩,至少会保他家人周全。 也正如他所料,裴西岭虽如实向建文帝禀报了经过,证明他临阵反叛,却当真保下了他的家人。 不是为这十多年的情分,而是他还算尚有脑子,不止斩下图尔大将路德为前线省了不少事,还布局得当,与即将打入图尔国都的裴西岭配合默契,两方一同使力,这才有了后来的图尔国破。 这大抵也是林清茹自信有底气闹的原因。 林山犯了大错不假,功绩却也实实在在摆着。 裴西岭自觉他个人感情不能影响国家乃至百姓,不过林山也算临死立功,所以他愿意保他家人一命。 “人心果然复杂么?”裴羡不由道,“他能为家人背叛父亲,灭口数人,置家国百姓于不顾,又能一意孤勇赴死,拼命斩杀敌军大将于阵前……功过竟无法评说。” 这二者他皆有,也都大。 那时林山突袭图尔,斩杀路德,大概也抱了一颗必死的心吧。 他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依旧选择相信被他背刺险些丧命的裴西岭能在他死后还会护他妻儿一条性命。 “无非利益衡量罢了。”赵瑾看得清楚。 裴西岭始终没有说话。 “林山……倒也算个男人了。”裴羡若有所思,“以他之才,殁于权利争斗,却算我大齐的损失。” “或许吧。”赵瑾道。 林山有将才,更遇到了裴西岭这个愿意一路扶持他的贵人,或者说是挚友,若他还活着,没有被二皇子拉下水,必是战场上的一员猛将,如今的定南伯还指不定是谁呢。 偏生他走错了路。 那样轻易就死了也算便宜他。 想到这里,赵瑾忽地看向裴西岭:“若侯爷是林山,会如何做?” 裴西岭道:“同皇上禀明事实求助,或使力从奸人手里救至亲,抑或设计演戏骗过奸人,若三者皆不通,便只能千刀万剐奸人之,为你们报仇雪恨!” 好家伙。 你是一点不带犹豫的牺牲我们啊。 不过话是这么说,赵瑾还真没法挑出他的错。 家国大义远高于小情小爱、血脉至亲,这是裴西岭刻进骨子里的信念,也是无论哪个时代的人都该铭记于心的责任。 便是自私自利如赵瑾,她虽对大齐没有归属感,可若代入现代,她立时便能对裴西岭感同身受了。 不过,“侯爷很信任皇上。” 甚至第一选择就是向建文帝求助。 裴西岭语气理所当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手段势力皆为大齐最顶端,自是向他求助最为稳妥,且君为臣上,本便要知无不言,关乎国本社稷之事,更该向皇上禀明事实原委,就此事而言,便不只牵涉一个林山外室,更是关乎江山社稷之重任,不可轻忽。” 二皇子是有力争储人选,可他干出来的事未免太不人道。 一个能用臣子家眷威胁的储君,甚至未来的君主,这就不得行了。 不论建文帝最终会如何选,事该说还得说,叫他看清自己儿子的嘴脸德行是为人臣下分内之事。 “侯爷说的极是。”赵瑾嘴角一抽,“不过就如今看来,二皇子似乎胜算依旧颇大。” “皇上自有决策。”裴西岭平静开口。 赵瑾微皱了皱眉。 原以为二皇子是因五皇子抗旨拒婚一事被牵连冷落,可现在看来还是她想的太简单。 依裴西岭所言,建文帝明显早就知道了二皇子威胁林山一事,那先前乐妃晋位,大皇子一脉风头也达到最盛就说的通了。 这明显是为了打压警告二皇子。 她就说么,无缘无故的,怎么忽然就将大皇子架在火上烤了。 可怜见的,原来他只是被亲爹当成了出头鸟,还是为了另一个好大儿。 而当时二皇子沉不住气,左右钻营的厉害了些,不久就有了五皇子与黛莎赐婚一事,甚至五皇子当众拒婚,是不是建文帝意料之内都不好说。 反正就此之后,二皇子顺理成章就坐了冷板凳。 可即便如此,在林山罪行败露之后,建文帝依旧选择了包庇维护二皇子,将他的大过藏的严严实实。 ——朝臣们或许会容忍一个拿臣子家眷做人质的皇子甚至储君,毕竟古往今来这么干的皇帝可不在少数,却绝不会容忍一个置江山社稷、军机要务于不顾,只为一己之私的皇子甚至储君。 尤其是武将这边,有能耐有军功的大多都不会待见二皇子这种人品,没军功没大能耐的或许会站他,但除了面上好看基本没啥大用处了。 正直的文臣也不在少数,且还有相当一部分很有话语权。 这事被捅出来,二皇子基本与皇位无缘了。 赵瑾也想不通,建文帝是真心疼爱二皇子呢,还是觉得十来个儿子里就这一个能当个大用,舍不得废了呢。 她不由又想到之前二皇子开始坐冷板凳的时候。 九五之尊,不喜欢你就不喜欢你了,还需要挑日子找借口么? ……可他甚至连厌弃二皇子都要找个合理而顺当的借口。 第187章 听说今日秦王世子被参了? 关于建文帝对二皇子究竟抱着何种复杂心思,赵瑾暂时是得不到答案了。 她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林清茹诬陷你叛国一事,到底是大皇子所为,还是二皇子也插手了?” 裴西岭道:“应是二皇子给了她假证据叫她误以为我叛国灭口林山,后又诱导她借大皇子的手去告发举证,府中那个内鬼暂时没有查到是谁的人……不过应该不是大皇子的。” 赵瑾嘴角又是一抽。 裴西岭语气里的看不上和嫌弃都要溢出前院了。 平日里瞧着大皇子分明还挺有脑子一人,怎么的一遇上二皇子和裴西岭就显得这么……傻缺呢? 甚至被二皇子无知无觉利用而不自知,昨日事后,满朝文武都知道是大皇子看不顺眼平阳侯府,蓄意指使林清茹诬陷了。 二皇子却稳居幕后,甚至除去少数知道内情的,大家还当他清清白白一朵莲花呢。 有时候,实在不怪建文帝偏心。 赵瑾无语了片刻。 裴羡这时问道:“便是二皇子心思再缜密,南疆之事也无法插手太多吧?那证据只怕要么过于简单,要么破绽更多,母亲先前曾说林清茹被林夫人教养的极好,人也极聪明,怎得她竟没有发现其中的不对么?” 赵瑾摇了摇头:“万般铁证,敌不过人心罢了。” 林清茹敬重父亲,便是知道他养外室也从未在外透露过,甚至可能都是瞒着林夫人的,可见她对林山的孺慕之情。 一个将父亲当做高山般敬仰的姑娘,又怎么愿意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做出通敌叛国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所以即便二皇子手中的证据有再多破绽,她也心甘情愿被利用。 饶是赵瑾也不得不承认,在拿捏人心这点上,二皇子实在出类拔萃。 疑惑解开,赵瑾也没了心思留在前院,同裴西岭说了声便准备回去。 裴羡见状,立即跟上。 后头的裴西岭看着她们的背影,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眼神深沉。 二弟图谋他爵位,被他揍了一顿,到现在不敢上门,与断交无异;长子……裴承志大不孝,揍了一顿,扫地出门,断绝往来;裴芙害他女儿,断绝往来。 现在又是养女……这个更狠更炸裂,差点给他坑没了。 揍了一顿,扫地出门,断绝往来。 回来不过短短时日,人生为何就变成如此不堪模样。 照这样的趋势下去,他莫不是要做孤家寡人? 想到这里,他眼神更加深沉。 外头的常昆眼睁睁看着裴西岭一身低气压的“啪”一声关上了门。 虽然隔绝了视线,他却不知为何,不时便能感受到里头隐约传来的自闭气息…… 关于裴欢颜被请家法后送回甄家一事,赵瑾对外的说法统一是犯了大错,但绝口不提她做了什么,便是赵夫人闻讯赶来她都没有露半句口风。 建文帝有心遮掩她不敢拆台,但她也不乐意再帮着遮掩了。 第120节 叫外头猜去吧。 倒是双胞胎回来后特地问了一回,对着他们没什么好隐瞒。 听明白后,裴承允面色平静。 倒是裴承州有些难以置信:“分明一起长大,为何她……她会变成这般陌生又恶毒的模样?” 推李二姑娘下水,与二皇子勾结,出卖林山,背叛父亲。 桩桩件件,难以置信是外表柔弱可爱的裴欢颜会做出的事。 便是裴承州从前心中对裴欢颜还存有一分兄妹之情,在清楚知道她干过的事后,就再升不起半点情分了。 ——他只恨自己没有亲手打断她的腿! “人心隔肚皮,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裴承允安慰他道,“你还能做她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呸!!”裴承州虎目圆瞪,瞬间呸他一脸。 裴承允脸色一僵。 “还蛔虫,我恶不恶心,膈不膈应!”裴承州冷笑,“那畜生里里外外都毒透了,我活在她肚子里都看不着明日的太阳,我能看清什么!黑心黑肝黑肺黑肾,连血都是黑的,人家一心寻死的只怕都看不上她那一肚子黑水!” 裴承允嘴唇动了动,看面色似乎在咬牙。 赵瑾嘴角也抽了抽:“你是不是见五皇子了?” “母亲怎得知道?”裴承州诧异看她一眼,便点头道,“昨日五皇子与秦王世子仗义执言,更揍了那潘城一顿为母亲出气,儿子自是要去谢过他们的,所以今日也回来晚了些。” 五皇子自上回拒婚后就没去上书房,被建文帝责令反省。 ——不过他以为的反省大概是秦楼楚馆个个来一遍吧,昨儿还约了秦王世子去怀兴坊听曲呢。 “……你说的是,我也备过重礼,叫人送去了宫里和秦王府的。”说到这里,赵瑾倒是想起了另一桩事,“听说今日秦王世子被参了?” 裴承允正了面色,轻声道:“潘城到底是朝廷命官,秦王世子当街暴打他,御史台自然不会放过。” 何止呢。 御史台连秦王都没放过,连带着参了他一本教子不严。 “母亲不必担心,不过小事罢了,秦王不会放在眼里。”裴承允道,“御史的话,皇上肯听才是谏言,皇上不肯听,便不过废纸一堆。” 赵瑾点点头:“我明白。” 这对秦王还真不是个事。 毕竟秦王世子不是第一回被参,秦王也不是第一回给儿子擦屁股。 不过是这回涉及到平阳侯府,她才多嘴问了一句。 秦王世子不论出发点如何,却是实实在在给他们出了口气的,赵瑾可太谢谢他了。 谁能懂眼睁睁看着傻逼在自己跟前蹦跶还不能动手的憋屈呢。 第188章 段家长子竟有龙阳之好 秦王世子不是头一回惹事,百官也不是头一回参他。 不过打朝廷命官还是头一回。 潘城无论是人品还是名声抑或能力,都没几个人看的上他,奈何这货头上还顶着个乌纱帽——官再小那也顶着名头在。 这就戳到朝臣们敏感脆弱的小心脏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熊孩子,今天看潘城不顺眼揍一顿,那明天看他们老头子一个碍眼,那就敢揍他们! 潘城好歹还有一把子好身体抗造,老头子有什么? 这不能忍! 熊孩子就是欠调教! 所以文官们再不像从前一样轻轻放过,御史台更拼了老命的参他,逮住了就不松口的。 饶是如裴承允所言,秦王还真没将这当成一回事,可还是被那雪花一样的奏折和早朝上的众多喷子弄的烦不胜烦,心下对家里那个逆子更恨不得直接吊起来抽! 倒是裴西岭在早朝上一反从前的中立,为秦王世子舌战百官。 裴西岭是个很有原则,也很讲究规矩的人,这点大家都知道,诚然潘城是真的该打,可裴西岭这样公然违背自己的原则为秦王世子说话还是叫人意外,连秦王都惊讶了片刻。 ——虽然逆子某种意义上是真的为平阳侯府出了口气,但他可从来没指望过叫裴西岭站队逆子。 不过没多久众人便消了疑惑。 裴西岭以潘城德行有亏为由,当众向建文帝谏言革除他一切功名官位,以儆效尤。 听到他这话的朝臣们都不由嘴角一抽。 他是觉得罢了官,秦王世子就不算殴打朝廷命官了么? 可问题是秦王世子揍人的时候潘城还是六品翰林啊!! 这不是偷换概念么! 简直胡闹! 某些忠正坦直的老臣们愈发看他不惯,当下连他也一块喷了起来。 一整个早朝下来,裴西岭和秦王直直被喷了个满脸口水,耳朵也吵的嗡嗡直响,俩难兄难弟走出金銮殿时,前者脸色还算平静,秦王却直接黑了脸,周身气压低的吓人。 想来最近秦王世子的日子会很好过。 因着此事引起的众怒太多,且秦王世子当街暴打朝廷命官也实在不像话,建文帝斥了他一顿,勒令他闭门思过,又以教子不善的名头罚了秦王一年俸禄,令他严加管教儿子,此事才算罢休。 百官们也总算闭上了嘴。 他们不过是要个态度。 秦王世子有多混他们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潘城那嘴脸做派莫说秦王世子,便是他们都看不上,有机会都必要踹上两脚,就更不必说向来不忍气的秦王世子了。 所以即便建文帝罚的轻,看在秦王和潘城的面上,他们也没再多说什么。 赵瑾也在关注着此事,得知秦王世子没多大事,而裴西岭也为他说过话,这才放下心来。 建文帝那几句斥责都不一定能到秦王世子耳朵里,闭门思过更是玩似的,一年俸禄也不过秦王府偌大家产的一个零头。 还真是不伤筋不动骨。 从始至终,谁也没提叫秦王世子去给伤势颇重的潘城道个歉。 显然大家都是明事理的。 “夫人可放心,秦王虽瞧着脸色难看的厉害,却定然舍不得将秦王世子如何。”惜春道。 赵瑾点点头:“那便好。” 她还蛮喜欢凤雏的。 “秦王世子这样为民除害除害的好人,自然是平安无忧的。”惜夏含笑点头。 赵瑾笑了一声,转而问道:“甄思文那边如何?” “一切都已妥当,夫人只管等着看好戏便是。” 见惜夏说的笃定,赵瑾也不由升起了一丝兴味。 甄思文也的确没叫她失望,翌日便有了段卓的消息传来,还是相当炸裂的新闻。 ——连翠楼昨夜新推出一个头牌,其倾城之姿引得无数纨绔子弟与富贵商户们争相抢夺,正在气氛正热之际,却有一公子走错房间,直接撞破了段家长子段卓的床事。 嗯,桃色新闻不算什么,这年头谁还没点风流韵事了。 不过叫一众人炸裂的是这段家长子竟有龙阳之好! ——嗯,龙阳之好也不算什么,毕竟喜欢男色的男人也不在少数。 可叫人瞪直眼睛、争相抢着看的是这段卓身居下位,床上竟也不止一个男人! ——夜御几男不解释。 那走错门的公子意外进去时,这段卓正满脸潮红享受,一张还算周正的脸竟意外地媚态丛生,比之台上的花魁更吸人眼球。 这消息一出,直接引爆京城热点,将秦王世子暴打潘城的风头压的半点不剩。 不止听到消息的人震惊,那群有幸直面桃色现场的纨绔子弟们更是振奋异常,逢人便要说道个那日晚上段家公子与那四个男人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据闻那四个男人都是连翠楼的小倌,长的那是风采各异有滋有味,且无一例外的强壮…… 纨绔子弟们平日眠花宿柳多了,说起这档子事口才那叫一绝,直叫人听着都身临其境,仿佛能亲眼看见一样。 得益于这群人不遗余力的宣传,段卓这个往日不算多响亮的名字一举红遍京城,便是荣养在府的两位老太傅都听了一耳朵。 不怪众人惊讶八卦,实在是段卓平日里便是个十足十的浪荡做派,路边的母猪碰到他都得惨遭调戏,这猛然说他还是个男女通吃的,还去青楼找刺激,还夜御四男…… 还直接被人撞见。 这就不得不叫人关注了。 侯府正院。 “夜、夜御四男?”赵瑾知道消息后懵了一瞬。 这段卓是直男没错啊。 “许多人都看见了,的确如此。”瞥见惜夏意味深长的表情,她才回过神来,一脸微妙。 甄思文……狠啊。 果然还是男人懂男人么。 经此一事,段卓的名声算是毁干净了,甚至段家的名声也完了,连带着乐妃和大皇子也要受影响。 段卓想毁裴羡名声,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叫他自己尝尝被下药强上的滋味,被旁人指指点点恨不能羞愤欲死的滋味,自己与家族全都被戳着脊梁骨骂的滋味。 对付无耻的人就要比他更无耻。 针不扎在自己身上,永远是感受不到疼的。 第189章 你算哪块小饼干? 消化完段卓昨夜的事迹和外头人的骂声,赵瑾迅速盘算起该如何趁着这股东风再给段家当头一击。 第121节 养出段卓这么个玩意儿,还整日仗着皇长子母家欺压百姓作威作福,段家可一点不冤枉。 就算不能一举除掉,给他们长长记性还是可以的。 惜冬欣慰道:“段家公子这热闹来的正是时候呢,秦王世子那茬总算是没人提了。” 赵瑾笑了笑:“他只怕不乐意被抢风头呢。”还是被段卓这么个玩意儿。 若心情一个不好,说不得还要上门找段家麻烦去。 “夫人说的是。”惜夏也赞同点头,“凭他段卓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抢世子殿下的风头,还是这样不堪入目的风头,秦王世子只怕都要膈应坏了。” 赵瑾又笑了一声,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盘算了起来:“既如此……我们不妨再添把火。” “如何添,夫人您说。”惜夏面无表情,眼神却很有些期待兴奋。 “段家往日鱼肉百姓也不是秘密,我们便做回好心人,给他们挖一挖吧。” “是。”惜夏立即应下,还道,“还有那段卓,奴婢听说他后院里好几个妾室都是强纳去的,这可算强抢民女了!” 赵瑾点头:“还有段峙,叫卫封查查他。” 段峙是段卓父亲,也是乐妃嫡亲兄长,是段家最能拿得出手的一个,任太常寺少卿,虽实权不够大,但油水绝对不少,依段家这德行,她一点都不担心找不到把柄。 抓不着他结党营私,还抓不着他贪污受贿么! 惜夏应了声是,便匆匆转身下去,眨眼间却又回来了。 “还有事?”赵瑾挑眉。 “夫人,甄思文想见您。”惜夏道,“奴婢觉着应是为了裴欢颜之事。” 赵瑾点点头:“想也是要来找我的。” 甄思文没反应才奇怪。 “那夫人是叫他进府来还是?”惜夏皱了皱眉。 甄思文算是私底下为赵瑾办事的,摆到明面上可不好。 可若单为他一个叫赵瑾再出门一回,又太给脸面。 赵瑾倒是无所谓:“还是在书肆吧,正好我再瞧一遍,没问题就过几日正式开张。” “是。” 赵瑾很快就叫人套好了马车,从侧门出去了。 还是上回的隔间。 赵瑾到时,甄思文依旧已经候在里面,见她进来,忙躬身行礼:“见过夫人。” 赵瑾点了点头:“坐吧。” “多谢夫人。” 两人相对而坐,赵瑾率先开口:“你是想问裴欢颜做了什么?” 甄思文颔首:“本是想问的,不过如今看来,夫人大抵不会告诉我。” “的确。”赵瑾开口,“并非刻意隐瞒,而是不能说。” 闻言,甄思文眉头一动,片刻后才道:“多谢夫人。” 明白就好。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赵瑾也多说了一句:“看好裴欢颜。”这是个能造幺蛾子的,若非知道甄思文不会放弃这个妹妹,赵瑾都想劝他早断交早干净。 裴西岭对裴欢颜的定位很明确。 ——他不会一剑了结她,而是要她生受苦难。 若裴欢颜哪日过的好了,裴西岭就该觉得是自己提不动刀了。 由此可见,虽然甄家日子不好过,可若裴欢颜回去,还不知是谁连累谁呢。 甄思文也明白:“我已经送她离开,我爹和小弟小妹都不喜欢她,留在家里也不过徒增摩擦。” 见赵瑾挑眉,他道:“我只保她性命,其他不论。” “你想得开便好。”赵瑾点点头。 感情到底是个好东西,吴桂香做出那样错事,甄思文从前尚且包庇她,裴欢颜与他仅有血脉却无感情,他便要更冷静理智得多。 能叫裴西岭动用家法打个半死的,想想就知道是关乎哪方面的事。 而能叫赵瑾三缄其口的,又能是谁。 想透彻了,他便该知道如何做对自己更为有利。 赵瑾也很满意他的态度,道:“段卓的事你处理的不错,我会再给你人手,接下来除去歌舞坊的事,你多留意着二皇子的动向。” 听到二皇子,甄思文眼神一闪,继而点头:“是。” 赵瑾说完正事便径直离开了,她同甄思文也没什么多余的话聊,在她眼里这就是个属于自己的006打工人。 跟工作机器有什么可聊的呢。 她出门后着意四处瞧了瞧书肆,觉着各处都妥当了,这才满意地打道回府。 “回去挑个良辰吉日,我们开张!” 惜春笑着应下:“是。” 马车是从侧门回府的,赵瑾顺着小路回了正院,刚进门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被坐着桌边,脸色深沉的裴西岭吓了一跳,好悬稳住才没平地摔。 “侯爷怎得过来了?” 她拍了拍胸口,在另一边坐下:“可是有事?” 裴西岭拧了拧眉,开口却是毫不相关的话:“夫人出门了?” 赵瑾点头。 这不明摆着的么? 裴西岭眉头拧的更紧了些:“我与夫人到底是夫妻,夫人若要见外男,便不叫我陪同,是否也该报与我知晓?” 赵瑾挑起眉头。 报给你知晓? 你算哪块小饼干? “便是不报与侯爷知晓,侯爷不也事事清楚?”老娘还没跟你算监视的账,你倒先抖起来了。 多大脸啊。 闻言,裴西岭也尴尬了一瞬。 监视这事干的的确不地道,他都没脸粉饰成保护。 赵瑾翻了个白眼:“侯爷有事?” 见她语气不太好了,裴西岭只能道:“段卓之事是夫人所为?” 赵瑾点头。 甄思文干的,也相当于她干的没错了。 裴西岭顿了一瞬,继续道:“想来段家大抵心中也有数,近日还望夫人小心行事,莫要被他们钻了空子报复。” ——这不是废话么? 赵瑾当然知道。 “我也会尽快解决段家。”他接着开口。 赵瑾不明其意,只能点头,认真看着他。 裴西岭沉默了片刻,见赵瑾眼神隐有催促之意,只能缓缓起身:“便不打扰夫人歇息了。” 赵瑾又一点头,眼睁睁看着他缓步离开,小小的脑袋里大大的问号。 所以他干什么来了? 第190章 柔嘉长公主人怪好呢 裴西岭离开后,赵瑾问惜冬:“他什么时候来的?” 惜冬道:“夫人刚出府不久,侯爷便过来了。” 见赵瑾没说话,她又道:“奴婢本想同侯爷说清楚,不过侯爷似乎知道您出门,只是一直坐着桌旁,似乎在候着您。” “他当然知道我出门。”赵瑾道。 暗地里不知多少人监视着呢,不就为了防着一个风吹草动么,现在连她出门都要管,咋不上天呢他? 她暗暗翻了个白眼。 果然男人的话就是得当成耳旁风才行。 揭过这一茬,惜冬又将一张帖子递给她:“夫人,这是方才柔嘉长公主府送来的。” 赵瑾接过瞧了瞧,挑眉:“又是赏花宴?” “柔嘉长公主是京里出了名的爱热闹,赏花宴也不过是个名头罢了。” 赵瑾翻了翻帖子:“不过明日的宴,今儿才送帖子来……长公主府可是只送了咱们一家?” “夫人放心,奴婢留意着的。”惜冬应道,“长公主府都是今日才各处送帖子的,送完咱们府,那人便径直往隔壁周府去了。” “那便好。”赵瑾点点头。 若长公主府只将平阳侯府落在最后,那这宴不赴也罢。 “柔嘉长公主……”她喃喃重复着,忽然勾唇一笑,“人可怪好呢,莫不是知晓我不逢良机,又给我送温暖来了?” 还怪贴心的。 惜夏立即反应过来,眼睛一亮:“奴婢这便叫卫封准备着,也想法子务必叫黛莎郡主赴宴。” 赵瑾满意点头。 第122节 段卓收拾了,黛莎可还好好的呢,就只损失了点名声,赵瑾当然不能叫她这么滋润。 先前就盘算着处理她身边那几个心思歹毒又深沉的丫鬟了,无奈不知是不是黛莎坏了名声嫌丢人,最近竟也没出来,叫她苦寻良机。 柔嘉长公主倒是个贴心的小可爱,巴巴又给她送良机来了。 皇族众人,身份尊贵又在建文帝那里有脸面,便是惜夏不想法子,只怕黛莎也不敢放了她的鸽子。 最多就是想辙将那几个丫鬟都弄出来好动手。 倒是惜冬犹豫了一下:“夫人,光天化日的,直接杀人……是不是太过猖狂,且黛莎郡主与咱们的过节满京皆知,做的这样直白明显,只怕都要知道是咱们动的手了。” “就是要叫他们知道,我平阳侯府的人不是好算计的,敢动手,就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赵瑾缓缓开口。 为什么要做的这样明显? 当然是杀鸡儆猴了。 自裴西岭假死之后,平阳侯府遇到的事还少么?无非是打量他们孤儿寡母好欺负,一个个上赶着来踩一脚,便是如今裴西岭回来,也不是她安坐后宅的理由。 有狗来咬,不必咬回去脏了嘴。 直接打成丧家犬就是了! 至于光天化日杀人……只要建文帝不忌讳,整个京城又能如何? 黛莎干过的事可不少,先是差点毁了裴羡清白,后又联合二皇子意欲陷害裴西岭叛国——虽没有证据,不过就裴西岭查到的来看,黛莎绝对不清白。 一个曾经的敌国公主在自家兴风作浪到这种地步,建文帝对黛莎有几分好感可想而知。 平阳侯府报复回去再正常不过。 建文帝一意包庇的二皇子险些害的平阳侯府家破人亡,苦果他们吞了,正值建文帝愧疚之际,不趁机搞点事简直都对不住他那比烟花命长不了多少的愧疚。 惜冬也明白了:“夫人高见,是奴婢想茬了。” 惜春笑道:“你放宽心,咱们还没猖狂到当街杀人。”左不过就是替罪羊找的敷衍些罢了。 两相对视间,惜冬瞬间明悟,脸上也带了笑意。 一夜无话。 翌日赵瑾起了个大早,开始更衣梳妆。 与裴羡一同用过早膳后,两人便坐上马车往柔嘉长公主府驶去。 不多时到了地方,还未进门便听到了不小的嘈杂声,马儿嘶鸣声与下人们的行礼声混在一起,倒愈发衬得长公主府门庭若市,热闹得紧。 裴羡也是如此想:“柔嘉长公主似乎很受欢迎呢。” 赵瑾一笑:“长公主德行出众,身份尊贵,人缘自是极好。” 裴羡也笑了笑。 马车到了二门处停下,赵瑾两人下车,被候着的丫鬟客气引进后院。 “今日咱们宴席在梅园,夫人与郡主请移步。” 赵瑾笑着点头。 一刻钟的功夫后,终于到了梅园,人还未进去,一股梅香便扑鼻而来,沁人心脾,前头一条落满梅花的曲径小路,更添三分雅致。 穿过月亮门,走过盛放正好的梅林,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摆置整齐端正的精致桌椅被梅林团团围在中央,打扮漂亮体面的夫人和姑娘们坐在中间,正三三两两说笑,瞧来竟有世外桃源之感, 柔嘉长公主别的不说,品味和审美是绝对在线的。 赵瑾同她们打过招呼,便与先到的赵夫人坐在了一起。 “今儿天冷了许多,怎的羡儿穿的这样单薄,你做母亲的也不仔细着些!”赵夫人皱眉看了赵瑾一眼。 姥姥觉得冷,那就冷吧。 赵瑾无奈认错:“是我的疏忽。” “哪就怪得母亲?”裴羡忙笑道,“我素来身子好,大冷天里火气也比旁人大,外祖母您试试,我手可热得紧呢。” 她伸出手拉住赵夫人的摇了摇,摇的后者也不由失笑。 “不冷也要多穿些,万不可仗着年轻身子好就胡闹。” “是是,羡儿谨记,以后一定再裹多些。”裴羡拉长声音,状若求饶。 三人没说几句话,柔嘉长公主就到了,大皇子妃也同她一起过来了。 互相见礼过后,一众人便又落座,此时人俱已到齐。 柔嘉长公主率先开口:“本无意惊扰诸位,只是昨儿忽见满园梅花盛开,极是好看,这样美景自该一同观赏,方才不负风光。” 第191章 这不是黛莎郡主的丫鬟? 她话落,大皇子妃笑着接话:“虽说眼下正值严冬,却也并不妨事,一株寒梅便胜过满园春色,到底是姑母这里最是叫人流连。” “既喜欢,你日日来又能如何?”柔嘉长公主勾唇一笑。 其余人也都跟着附和起来。 柔嘉长公主听的舒心,不知怎得将眼神转向了赵瑾:“自开宴起平阳侯夫人便没有说话,可是不喜欢这梅园景致?” 赵瑾笑了笑:“却正相反,这梅园景致太过好看,倒叫臣妇忘了今夕何夕。” 柔嘉长公主微一挑眉:“你喜欢便多瞧瞧。” 赵瑾笑着点头。 见两人没有怼起来,在场人都有些意兴阑珊地转过头不再看。 柔嘉长公主与平阳侯夫人不对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每逢遇见高低都要怼一回,却不知这平阳侯夫人是不是因着死了夫君那一遭转了性子,竟像是活明白了一样,人变得通透讨喜不少。 ——不过不能给她们提供乐子,到底还是有些无聊了。 赵瑾自然不会如她们的意。 她与柔嘉长公主本就没什么过不去的仇怨,犯不着怼来怼去拉仇恨。 再说今日她要做的事……某种程度上也算有些对不住柔嘉长公主了。 让让她是应该的。 这样想着,她看向一直静静坐在对面,只同丫鬟在说着什么的黛莎,后者察觉到她的视线,转头看来,赵瑾对她一笑。 黛莎也笑了笑,不过略显阴冷。 今日她只带了两个丫鬟出来,赵瑾仔细瞧着,最阴毒那个竟也没来。 这可不行。 高低得引出来,今日这四个的命,她都要了。 说笑了片刻,柔嘉长公主便道:“今日请诸位来不过赏景,若枯坐于此,反倒平白辜负了大好风光,梅园美不胜收,自该有人欣赏,诸位随意便是,待景色赏罢,咱们把酒言欢。” 说完,她一抬眸,立时便有舞姬缓缓进来。 与此同时,乐曲响起,舞姬起舞。 气氛顿时热了起来。 柔嘉长公主率性肆意,爱玩会玩,这也是大多数人乐意赴她宴的部分原因。 在她的场子,便是没有八卦热闹,也从来不会有多无趣。 见着众人三三两两离开赏景,赵瑾倒是没有动弹,只静静坐着笑眯眯看着舞姬们跳舞。 不得不说,是真养眼啊。 柔嘉长公主实在会享受。 赵夫人看着她,终于反应过来:“你要做什么?” “母亲安心看着便是。”赵瑾笑了笑,转头对裴羡道,“公主府的景致是京城一绝,你不必在这里陪着我,去找你周姐姐,一同去走走吧。” 裴羡显然很喜欢这梅园,笑着应下后,便去找周念慈了。 赵夫人没走,而是继续坐在赵瑾身边等着。 一曲舞罢,柔嘉长公主率先抚掌而笑:“乐曲动人,舞姿曼妙,正是相得益彰。” 留在这里的部分人也纷纷笑着应和。 “啊啊啊——” 正在此时,远处却传来一阵尖锐的惊叫声,直吓的人手中酒杯险些都没拿稳。 柔嘉长公主倒是笑容不变,转头看向声音传来那处:“不知出了何事,不如一同去瞧瞧吧。” 说罢,她率先起身。 “长公主说的正是,我们快些去瞧瞧,可别是出事了。” “对对。” 这就是两句废话,偏生还有不少人附和。 显然大家爱看热闹的心态占了上风。 要么说还得是柔嘉长公主呢,就是敞亮痛快,都不必大家伙开口,立即就贴心的叫上所有人一起了。 不像有些人家,愣是藏着掖着拿大家当外人,忒的小气。 赵瑾也跟在后头离开。 那声音听着似乎挺近,实际众人可走了不少路,堪堪到梅园的最边上,才看到几个姑娘互相抱着缩在一起,表情惊惧。 下人们围在她们周围,紧紧护着。 赵瑾见状,微一皱眉。 忘了这茬。 吓着姑娘家可不好。 她悄悄对惜夏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见此时众人注意力都在几个姑娘那边,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怎么回事?”柔嘉长公主率先问道。 “回长公主,是……是前头那边有一具尸体,臣女等方才看到,不慎惊扰到长公主和诸位夫人,是臣女的不是。”一位姑娘勉力镇定,颇有条理的回答。 第123节 这样反应倒是叫众人高看了一眼。 柔嘉长公主也饶有兴趣的看了她一眼:“江家姑娘?倒是个知礼的。” 她一开口,赵瑾也才想起来这姑娘。 这是安禄伯嫡长女江娴,也是淑妃的娘家侄女,二皇子五皇子的舅家表妹。 长得柔柔弱弱娇美可怜,属白瑶青那挂,不过性格和为人处世却显然比后者要强上许多。 “多谢长公主赞誉,臣女愧不敢当。”江娴轻声回道。 柔嘉长公主摆了摆手。 很快便有人将角落那具尸体抬了出来,是具女尸,穿着丫鬟服饰,瞧着面色隐隐泛青,应是中毒致死。 “这不是黛莎郡主的丫鬟?”很快便有人认了出来。 听到这熟悉的话,很多人都眉头一跳。 尤其是大皇子妃,眼神一瞬间都快能杀人了,不过转而一想这不是在自己家,她复又淡定下来。 “黛莎人在哪?”柔嘉长公主还算平静。 “方才似乎去赏景了,还未回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过也没叫她们等太久,黛莎便匆匆而来。 顾不得见礼,她皱眉看向地上的尸体,眉宇间隐有戾气:“谁干的?” 没人回她的话。 柔嘉长公主慢悠悠开口:“倒是本宫想问问黛莎郡主,自己的丫鬟自己不处理,反扔来旁人家恶心人,这是何道理?” 黛莎不可置信:“你说是我杀了她?” “难不成是本宫?”柔嘉长公主脸色终于有了不耐。 “长公主莫不是在开玩笑?”黛莎冷笑一声,“我的丫鬟不明不白死在长公主府,是我该向长公主要个说法才是!” “去叫顺天府。”柔嘉长公主连话都不想跟她说了。 一旁的小厮忙应是跑下去了。 赵夫人皱眉看向赵瑾,见后者不慌不忙,这才勉强压下忧虑。 见柔嘉长公主转身要走,黛莎忙拦在她前头,怒视着她道:“长公主一句顺天府莫非就想打发我?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和为人之道?” “那你想如何?” 她态度越不以为意,黛莎越是愤怒,连最基本的逻辑和理智都近乎没了:“我是皇上亲封郡主,是未来的八皇子妃,你怎敢这样敷衍于我?!” 闻言,柔嘉长公主笑了出声,随即冷冷看向她:“本宫还是皇上亲封有品级有封号的长公主,谁不是个圣旨亲封?八皇子妃又如何,八皇子尚且要恭恭敬敬叫本宫一声姑母,更遑论你一个未过门的正妃?论品级论辈分,本宫都在你之上,你又怎敢对本宫这样无礼?” 第192章 相思豆 柔嘉长公主气场全开,立时便震住了黛莎。 也叫她回过神来。 这里是大齐。 与图尔皇室截然不同的大齐。 她咬了咬牙:“方才我太过着急,长公主莫怪,只是我这丫鬟死在公主府是事实,长公主到底该给我个交待。” “不是去叫顺天府了么?”柔嘉长公主不耐开口,“本宫尚不在意叫顺天府衙役进我公主府搜寻,你还有何不满?” 黛莎顿了顿,只能不情不愿开口:“那黛莎便等着!” 柔嘉长公主冷哼一声,下巴一点。 黛莎咬牙让开前路,任她盛气凌人的带人离开。 赵瑾也准备跟上,黛莎这时却注意到了她,眼神阴沉:“是你对不对?” “未有证据事实,郡主还是莫要血口喷人的好。”赵瑾拂了拂袖,与赵夫人一前一后离开。 隔着老远,她都能感受到背部传来的那道刺人视线。 众人回到席间,一时却都没了心情说笑逗趣,只有些微八卦声在四周低低响起,更有些毫不掩饰的眼神直直往黛莎身上投去。 黛莎面无表情的坐在位子上,眼神略显阴沉。 倒不是为了一个丫鬟伤心气愤,而是当众毒杀她的人这件事叫她自觉颜面尽失被冒犯到,柔嘉长公主不以为意的态度更叫她不忿气怒。 顺天府很快就来人了。 因着关系到柔嘉长公主,顺天府尹亲自带人跑了这一趟。 见礼过后,他也不废话,径直带人就去了那丫鬟尸体所在地。 众人坐在原位,许是为了缓和气氛,不少宗室王妃夫人们不约而同说笑起来,没再提这茬。 柔嘉长公主这时道:“发生这等不祥之事,本该叫诸位先回府压压惊,只那毕竟是黛莎郡主的人,必要给个说法出来,只能叫各位先在此候着,待到顺天府查明真相后再离开了。” 她是有点阴阳怪气在身上的。 黛莎脸色沉了下来。 大皇子妃会意一笑:“姑母这说的什么话,您好心请咱们来赏景,未料就有那不消停的执意作死,不放过大家伙儿任何一个,岂能怪到姑母身上。” 她也是懂捧哏的。 众人也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 黛莎脸色彻底难看了下来。 事出在柔嘉长公主府不假,可偏生谁叫出事的是黛莎的人呢。 她犯的众怒可不少。 柔嘉长公主倒是没受多大影响,还招呼众人吃吃喝喝,又叫舞姬们上来跳舞,气氛到底回暖了一些。 正在众人等得的有些不耐烦之际,顺天府尹这才快步而来。 他走至近前,行了一礼,却一时没有说话。 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柔嘉长公主道:“在场都是自己人,黛莎郡主执意要个说法,府尹直说便是。” 顺天府尹只能道:“回长公主,微臣方才已搜寻过周围,仵作也简单验了尸,证实这位姑娘是中毒而亡。” “何毒?” “相思豆。” “相思豆?”柔嘉长公主挑眉。 “正是。”顺天府尹一伸手,手心里正正躺着一颗,他道,“这是在尸体旁发现的,此物又名相思子、美人豆,头红尾黑,有剧毒,服之两颗即死,这位姑娘正是中了此毒致死。” “相思豆……不就是红豆么?”崔意挑眉,“古今不知多少痴儿怨女以此寄相思,未想竟如此厉害,莫不是暗示情爱沾毒碰不得?” “夫人误会了,红豆没有毒。”顺天府尹抬高手,好叫她能看清楚自己手里的相思豆,“红豆通身红色,而相思豆头红尾黑,二者并不相同,不可混为一谈。” “原是如此。”崔意点点头。 “既已查明她死因,接下来又当如何?”柔嘉长公主懒懒开口。 顺天府尹犹豫片刻,硬着头皮道:“这位姑娘中毒不久,想来凶手就在此处,这……想来要先禀报上头,请长公主、大皇子妃与诸位王妃、郡主、县主、夫人姑娘们配合微臣办案的。” 一连串的称呼下来,他额间隐隐都冒出了薄汗。 干了十多年顺天府尹,他向来自诩八面玲珑破崖绝角,堪称一代端水大师,在贵人遍地的京城混得顺顺当当。 谁想临了临了,给他整这死出,片刻之间将他十几年没得罪过的都得罪了个干净。 但凡这其中有一个看他不顺……这人生还有盼头么。 而一切源头,竟只是为个丫鬟。 这找谁说理去? 偏生他顺天府干的就是这活,便只是个丫鬟,那也是条人命,既接了案子,他人站在了这里,那就不能轻易糊弄过去。 闻言,柔嘉长公主微微挑眉,转头看向黛莎:“黛莎郡主意下如何?” 这是明目张胆的给她拉仇恨。 黛莎已经被驾住,便是为了脸面也不得不咬牙开口:“便如顺天府尹所言。” “得遇如此良主,是郡主随从之福。”柔嘉长公主赞了一句。 说罢,她也不理会黛莎陡然难看的脸色,对顺天府尹道:“不必禀报了,你直接搜查便是,本宫行得正坐得端,不惧人查。” 顺天府尹还是有些犹豫。 这可是当朝长公主府。 柔嘉长公主倒是看得开:“待向上通禀,一层又一层,还不知要如何麻烦,本宫与你方便,也与在场诸位方便,只望你快些查明,还诸位清白才是。” 闻言,赵瑾眼神一动。 顺天府尹这才应下:“微臣多谢长公主体恤,必不负长公主所望!” 他认命的闭了闭眼,转身开口:“例行搜查,查过便罢,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诸位见谅。” 大皇子妃等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无故被当做嫌疑人,谁都不会高兴,眼下还要一起配合顺天府搜查,任谁再好脾气都很难高兴起来。 顺天府的衙役们得了令,开始四下散了起来。 到底是女眷们,且能坐在这里的不是有品级就是有诰命,再次也是臣女,顺天府也没那个胆子和资格搜查她们,最多就是略有冒犯。 可便是如此,在场人脸色也算不得多好看了。 赵瑾面色也淡了许多。 她可没想一次性得罪这么多人。 谁想柔嘉长公主这么给力,黛莎还真就刚起来了。 既如此,那凶手就只能锤死了。 第124节 第193章 好戏才开始 衙役们没搜查出个什么来,顺天府尹刚准备松口气,一个衙役却匆匆端着托盘跑来,上头正摆着一枚玉珠:“府尹大人,这是孙仵作方才在尸体舌下发现的。” 顺天府尹一皱眉。 崔意眼尖,瞬间看了个真切:“我记得段夫人今日是戴了一串珠子的,这玉珠与段夫人腕间那枚很是相像呢……咦,可巧不巧,那珠子好似正是红豆与白玉串连而成。” 打从她话一出口,段夫人就白了一张脸。 众人的视线也不由被引到了她身上。 见状,她忙捂住手腕:“李夫人应是看错了,我可没戴那东西。” “那你捂住手腕做什么?”崔意挑眉。 “我……我乐意,你管得着么!” 不必顺天府尹开口,就有不少人直接锤死了段夫人—— “李夫人说的没错,方才我瞧着段夫人那手串漂亮,还着意问了一回的。” “是啊,我也看见了。” “所以段夫人,你的手串呢?”黛莎冷冷看向她。 段夫人见搪塞不过去,只能道:“我那串……不见了。” 她移开手,果然手腕上早已空空如也。 “这样巧么?”崔意道,“黛莎郡主的丫鬟刚被相思豆毒死,后脚段夫人就丢了手串……” 便是她不说,也多的是人疑惑。 段夫人大声开口:“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不过丢了手串,黛莎郡主的丫鬟死了同我有何干系!又不是我杀的!” “那你方才心虚什么?”黛莎问她。 “都说了那丫鬟是被相思豆毒死的,我正好丢了手串,不过是为避开是非罢了!”段夫人从始至终声音都很大。 可这模样却更显得她心虚。 “是与不是,一搜便知!”黛莎冷声道。 说罢,她看向顺天府尹:“你还愣着做什么?” “你敢?!”段夫人狠狠瞪着她,“我是大皇子的舅母,是乐妃娘娘的嫡亲大嫂,你岂敢这样轻慢侮辱于我?!” 大皇子妃眉头狠狠一跳,却不得不出来为她说话:“郡主稍安勿躁,只凭一个丢失的手串,并不足以证明你那丫鬟之死与段夫人有关,段夫人到底有诰命在身,便是你身为郡主,也无权搜她的身!” 她话落,段夫人也瞬间反应过来,连忙开口:“对,我身有诰命,你岂敢动我?!” 听着她说话,大皇子妃一口银牙险些咬碎。 若可以选择,她宁愿跟二皇子一家子刚,也不想在这里拉拔猪队友! 黛莎冷笑一声:“有诰命就能滥杀无辜了么?大皇子妃与段夫人未免太过嚣张!” 闻言,段夫人气急败坏:“我哪里滥杀无辜,你丫鬟该死,同我有何干系,莫要血口喷人!” 许是被她的态度气到,段夫人直接起身,似是想上前同她理论,她身后的丫鬟忙想要扶着她,被她一把推开。 丫鬟一个不察被推倒在地,与此同时,珠子与地砖碰撞的声音低低响起。 便是没有听到声音的,也瞬间看到了那从她怀里出来的、几颗或红或白的小珠子。 白色是玉没错,可那红色的……头红尾黑,正静静躺在地上,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段夫人猛然睁大眼睛:“这……怎会在你身上?!”她狠狠瞪向丫鬟。 黛莎冷笑一声,直接站起身:“这回免了搜身,也可物证齐全了!” 段夫人还懵逼着,黛莎就对顺天府尹道:“现在能动弹了么?” 顺天府尹也有些发愣的看着这颇为戏剧化的一幕,闻言忙点头:“还需先查明这是否与死者所中之毒同出一源——”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段夫人一巴掌打断。 “啪——” 她狠狠扇了丫鬟一巴掌:“先前我的手串分明丢失不见,为何会出现在你身上?还破损至此,只剩下几颗,这与那丫鬟之死又有何关系,谁指使的你,通通都给本夫人说清楚!” 还不等丫鬟答话,段夫人就转头对顺天府尹开口:“先前我那手串的确不见了的,为何会出现在丫鬟手里,我更是不知,大人若有需要,只管将她带回去审问,我绝无二话!” 这话总算说的有点脑子了。 大皇子妃眉头皱着,竟莫名有种欣慰之感。 顺天府尹也没客气,道过谢后一挥手,就有衙役上前将这丫鬟带走。 “夫人饶命啊——奴婢错了,奴婢不该将珠子不慎掉出来将您推入万难境地,可奴婢当真是无意,求夫人救救奴婢吧……奴婢这样忠心于您,日后定也为您赴汤蹈火,绝无二话,只求您救奴婢这一回啊——” 众人又看了一眼被两个衙役押下去的丫鬟。 她好像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段夫人更是怒极,指着她道:“莫要攀扯本夫人,若你无辜,顺天府自不会冤枉好人,若你不无辜,那也是你咎由自取,还是早日供出你后头的主子保命为好!” 这话说的有水平极了。 她继而看向黛莎:“我与你素无仇怨,缘何要杀你一个丫鬟?郡主不想想么?” 见她智商终于上线,大皇子妃也松了一口气。 黛莎微微皱眉。 崔意这时却笑了一声:“段夫人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前些日子你家长子在大皇子府弄出的那遭污秽事,打量谁不知道呢,要说这最恨黛莎郡主的,怕定有一个你不可。” 段卓和黛莎弄出来的那档子事最后反倒坑的自己名声尽失,要说段夫人心里没有气,换谁谁都不信。 段夫人今日几番被她内涵,几欲到爆发边缘。 柔嘉长公主看足了戏,这才缓缓开口:“今日事多,想来诸位也乏了,本宫便不留诸位了……顺天府也没事了吧?” 顺天府尹忙拱手道:“人证物证俱已有,微臣便不叨扰长公主,这便告辞。” 面上过的去就行了,还真放开手查不成? 这里哪个是他能得罪的起的? 今儿要不是涉及长公主府不好敷衍,他都不会走这一趟。 今日众人也算看够了戏,虽说因着一个丫鬟闹出这许多有些扫兴,不过总归还是满意的,且大家都清楚——这事还没完呢。 赵瑾同黛莎对视一眼,笑着点了点头,与赵夫人和裴羡一同离开。 上了马车,赵夫人跟了上来,低声问她:“今日闹剧一场,除去黛莎谁也没损失……你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今日这场闹剧荒唐极了,要说针对黛莎,可后者除去死了个丫鬟外再没受什么影响,对要说针对段夫人,可此事对她更是不痛不痒,连个名声都没毁多少。 她也不由疑惑——这闺女到底想做什么? “母亲急什么?好戏才开始呢。”赵瑾一笑。 她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一个段夫人,而是段峙,甚至整个段家。 第194章 大理寺好进不好出 闻言,赵夫人不明其意,见她无意多说,只能勉强按捺下心中的忧虑。 “从前当你是个脑子不好使的,未想女婿出了一遭事,竟叫你开了窍……”她叹了口气,“有脑子是好事,可也要多留心着,万事行前三思,不可莽撞冲动太过。” 赵瑾笑了笑:“母亲放心,我晓得的。” 看着她的笑脸,赵夫人自觉还是以前傻闺女的形象太深入人心,叫她有些不敢相信这闺女能干大事。 不过孩子长了脑子,做母亲也不能打击太过。 只愿她是真的开窍罢。 到了分岔路口,赵夫人道别下去,坐上了赵府马车。 平阳侯府的马车随之拐入另一条路,很快就到了家。 直到回去正院,裴羡才开口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今日之事,是与母亲有关吗?” 赵瑾点点头。 裴羡想了想,又道:“可柔嘉长公主府戒备森严,母亲的人是如何安插进去,还能将那丫鬟悄无声息……” “安插不易,潜入个小厮丫鬟却不难。”赵瑾也没瞒她,“本是准备使法子将那丫鬟引开的,未想她去更衣,恰巧叫我的人得了机会。” “那段夫人的手串……” “那是她新得来的,正巧可以利用一把。”相思豆有毒是她还在现代时偶然得知的。 段夫人本是她随意找的替罪羊,不过在甄思文设计了段卓后,她就改了主意——趁着这股东风,便是不能彻底搞垮段家,也能叫他们元气大伤,正巧那手串可以利用一把。 “那段夫人那个丫鬟也是听从母亲驱使了?”裴羡想了想,又问道。 “算是吧。”见裴羡不解,赵瑾直接坦言,“她家人在我手里。” 裴羡愣了一瞬。 “手串是我叫她调包的,也是我叫她暗示段夫人今日戴上,后来手串丢失,还有当众掉出来、影射段夫人,都是我叫她做的。” 段夫人那手串本是红豆,是被她换成了相似的相思豆,以便后头指证。 见裴羡有些无所适从的模样,她多说了几句:“段家恶行想来你有所耳闻,甚至段家后宅也并不干净,段夫人不无辜,那丫鬟作为她的心腹也清白不到哪里去,我此举纵然卑鄙,可对付非常之人便要用非常手段,敌人可不会因为手段不光明磊落而放弃对付我们。” “不、母亲误会了——”裴羡忙摆手,“我不是觉得您的做法不对,只是、只是心里一时有些反应不及……” 甄家的日子固然难捱,却都是直来直去,她回侯府时日尚短,且侯府后宅也并未有污秽龌龊,先前被算计险些毁了清白她就已经很后怕,这回亲眼见到赵瑾这样设计……她的确有些不能适应。 或者说是发愣,脑子一片空白。 闻言,赵瑾点点头:“你明白就好,即便今日那丫鬟当真无辜,我也并不会因此放弃利用她,只要她身在段家,是段家的人,那便是我们的对手。” 面对对手,不需要动恻隐之心。 裴羡缓缓点头,显然是还在消化。 片刻之后她才继续道:“不过今日这场面……只怕多数人心中都要记上一笔,而对方代价却只是一个丫鬟,是否有些得不偿失?” 说到这个,赵瑾也不由点头:“我本无意牵扯这么多人,却未料柔嘉长公主大方至此,黛莎也头铁至此。” 第125节 裴羡又愣了愣:“这……是何意?” 土生土长的古代姑娘并不明白现代网络用语。 赵瑾也反应过来:“骨头硬的意思。” 她没想到柔嘉长公主竟当真愿意顺天府毫无诏书旨意的在长公主府搜捕一通,将事情闹大,也没想到黛莎还真的忽然就硬起了骨头,宁愿将满座京城女眷得罪个彻底也要继续查。 按她的计划,本是黛莎服软,影射到段夫人就够了,只要个苗头而已,后头她自然会再跟进。 谁料人心还真是难琢磨。 黛莎面对大齐皇族明显要更含客气与隐隐的示好,便是没了个丫鬟,想来她更愿意自己查,或是卖柔嘉长公主一个面子,叫后者顺势给出交代。 谁知她今儿跟吃了炸药似的,直接就同柔嘉长公主刚起来了。 “那……那事已至此,我们该如何补救?”裴羡听明白,也有些担心了。 “不妨事。”幸好她还有planb。 无论段夫人配不配合,这口锅她都背定了! 段家也别想独善其身。 “那便好。”裴羡点点头,“不过母亲绕这样一圈,今日却只没了黛莎郡主的一个丫鬟,却有些……”她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说。 小题大做? 还是杀鸡焉用牛刀? 赵瑾和赵夫人在马车上的话她听到了,可她想不出来只一个丫鬟的死能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更能叫她觉得会是一场好戏。 这点赵瑾没解释,只道:“先瞧着吧。” 裴羡不明其意,只能点头应下。 也没叫她们等多久,不到傍晚便传来了消息——顺天府移交此案至大理寺,大理寺上报过后,直接上门请段夫人前去问询。 当然在,问询只是客气些的说法。 能被大理寺传话的,不说十成十,至少有七八成确定了。 赵瑾得到消息,只道:“想来是香兰招供了。”香兰便是段夫人那怀里掉出相思豆的丫鬟。 惜夏笑了笑:“可不是?那段夫人多行不义,还将丫鬟推出去顶罪,任谁都觉自己不值,可不就要将她供出来保命了?” “你说的极是。”赵瑾赞同点头。 顺天府尹应该是真想糊弄结案的,只是大抵例行审问香兰时审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瞒着他没那胆子,深查他也没权利和本事,幸好还有个大理寺可以甩锅。 大理寺接了烫手山芋,就算不乐意,碍于满京的注视和本职办案流程,他们也得硬着头皮审下去。 “大理寺好进不好出,段夫人这一进去,不知还能不能出来呢。”赵瑾感叹了一句。 “已然多行不义,又如何能逃脱律法?”惜夏接话道,“牢底坐穿都是她烧了高香的结果了。” 赵瑾靠在椅子上,偏头看向外头的落日:“夕阳无限好,只是有些人却再难见到和欣赏了,可惜呀……” 第195章 顺天府不能承受之重 段夫人被请去大理寺的消息不多时便传遍了京城。 女眷们大多是在柔嘉长公主府吃过瓜的,对此事也上了几分心,即便已至深夜,也依旧有不少人兴致勃勃关注着。 侯府正院。 赵瑾正在灯下看书,惜夏拿着几张纸走了进来。 “夫人,这是黛莎郡主那三个丫鬟吐出来的东西。” 赵瑾放下书,接过来瞧了瞧:“毒死庶妹的猫、动辄鞭打跟班、火烧冷宫……事不少,于我们却用处不大。” 这些事听着可怕,可若当真拿到黛莎跟前,连个威胁都算不上。 便是火烧冷宫这样看着大的事,事实上那冷宫也空无一人,平白烧了个寂寞。 最多就算个黑历史。 黛莎是真没把柄不成? “图尔郡远在千里之外,于我们的确用处不大,不过那三人说了不少黛莎郡主的习惯喜好,日后有用也未可知。”惜夏道。 赵瑾点头,最后扫了一眼,将那几张纸又还给她:“烧了吧。” “是。”惜夏接过,又问道,“那三个丫鬟,夫人欲如何处置?” “还有气没?” “卫封拿人参吊着呢,一时半会咽不了气。” 赵瑾垂眸开口:“毒死扔去驿站黛莎的院子里……最阴毒那个,打死了再扔。” 惜夏会意:“是。” 先前算计裴羡,这个可没少出计又出力。 “还有那边,明日便可以动作了。”赵瑾接着道。 “是,奴婢这便去知会。”惜夏匆匆下去了。 一旁的惜春这时道:“可夫人,咱们费尽心思砍了黛莎郡主的心腹,卫封也着意除掉了她暗处不少人,眼下的确无威胁,可图尔郡王若得知,想必还是要再送人来的。” 诚然黛莎脑子不多,可只要图尔郡王还想用这个妹妹与大齐皇室交好,必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她犯蠢。 且黛莎又不是没长嘴,没了人还不会写信回去要么? 她要,图尔郡王能不给? 赵瑾看了她一眼,颇有些无语:“千里之遥,你确定他送得到京城来?” 惜春眨了眨眼,忽然就意会了。 图尔郡王手再长也伸不到京城来,甚至连途径各郡县都够呛,有个什么事儿不是再正常不过? 强龙尚且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没爪的龙? 只一个平阳侯府的势力,还真就能将图尔郡王的人截杀在京城外,见黛莎更是异想天开。 她忽地想起什么:“所以前些日子您叫惜冬盯着驿站里可用的人,便是想顺势安插在……”后头的话渐渐消失在唇齿间。 不过她眼神却亮了许多。 赵瑾也没再说话,复又低头看书。 黛莎五个心腹丫鬟,前头大皇子妃弄没一个,今儿她弄没一个,剩下那仨今日也被卫封引出来抓住,马上就要去见阎王了。 只要图尔的人进不来,便是黛莎再不乐意也只能用身边的大齐人,正能给她机会。 上回是她凑巧盯着裴芙母女才察觉到她们的毒计,却不知下回还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暂时不能弄死黛莎,那就只能防着了。 一夜无话。 翌日,正是晨光熹微,日出而作之际,百姓们三三两两往来于街边,脸上带着辛劳而惬意的笑容,开始为新的一日奔走。 禁卫军训练有素的巡逻,各处衙门也先后开启了新一日的活力。 最先被敲响的是顺天府的大门。 冬日里的天本就带着寒气,晨间更是干冷,街上行人都尚未多起来,顺天府门前却已多了一群人,老幼妇孺都有,衣着行头也普遍不光鲜,一瞧便知其家境不算多富裕,甚至还要更艰难许多。 守门衙役见状,微皱了皱眉,下意识感觉到了不对劲。 “此乃顺天府衙,尔等作何聚集在此?” “上顺天府自是报官诉冤,还能是做什么?!”人群里一个姑娘脆生开口。 那衙役心下本都想着要不要叫人驱散了,却被她这话怼的一愣。 这么多人……都是来报官的? 不等他反应,打头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便颤颤巍巍的跪下,颤声开口:“我孙儿只因挡了段家公子的路就被一马鞭抽飞,眼睛都瞎了一只,却无人为我孙儿伸张正义,求青天大老爷为草民做主啊——” 随着他这一动作,后头人也都随之跪了下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诉起了自己的冤情。 “求府尹大人作主……我女儿尚未及笄,却被段家四公子看上强掳为妾,不过短短两月……竟就一张草席卷了抬出来……这、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还有我家,段家为官不仁,纵容走狗强占我土地十亩,叫我孤儿寡母走投无路,只能啃树皮为生,求府尹大人严惩恶人啊——”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通通涕泪连连的将自家的遭遇说了出来。 当街打人,强占民女与土地,牵扯到人命的也不在少数。 有些是段家嫡系作的恶,也有旁支与仆从为恶,苦主们个个有理有据,部分甚至手握人证物证,连狡辩余地都没有。 这样大的动静也引了不少人过来围观,听了一耳朵的百姓们义愤填膺,那愣住的衙役甚至都说不出个污蔑来。 同在官场,虽说他只是个小喽啰,可段家那些污糟事他或多或少都知道些,只说这些年顺天府就给平了不少事了。 从前碍着大皇子和乐妃,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眼下不知怎的,那些污糟事一股脑聚在了顺天府跟前,苦主成群结队来报官,还有个段夫人还在大理寺不知如何,这回想再轻轻揭过……还能么? 可顺天府得罪得起大皇子么? 此事过后,府尹大人……还能是府尹大人么? 他心下联想越多,懵逼的越厉害,都没想起来先将苦主们带进府衙去,以至于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正在这时,一顶被家丁们护在中间的豪华轿子停在了顺天府门前,下一瞬,轿子里出来一位衣着光鲜,身形肥胖的中年男人。 见他直直走了过来,甚至在家丁的护送下挤到了最前头,府衙终于回过神:“你也是来报官的?” “正是。”这男子神态悠然,慢吞吞开口,“我要告太常寺少卿段峙!分明应允为我安排一官半职,却在收我五万两银票后翻脸不认人,为人实在不堪——” 他后头的话府衙已经听不到了,满脑子只剩下了四个字——买官卖官! ……顺天府不能承受之重,终于来了么? 第196章 险些拜倒在大皇子的描金祥云袍下 见府衙愣住,这男子上前一步,手持折扇在他跟前晃了晃:“怎么着?太常寺少卿位高权重,你们接不了这案子?” 第126节 “不、不是——”府衙立刻反应过来,总算机灵了一回,“有冤情进里头向府尹大人诉,在门口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话落,他又看了这男子一眼,着重强调:“诬告朝廷命官是重罪,你可想好了,这可不是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成的!” “那是自然。”这男子丝毫不惧,“人证物证我可都备齐着呢,就防着他不给我办事!” “既如此,便进来吧。”府衙让开路,又看了还跪着的一众苦主一眼,“你们也都进来吧,既是诉冤,总要叫府尹大人听见才是!” “是是——”为首的老人这才颤颤巍巍的被身边人扶着起身,“小人这就进去!” “去去去,老爷我先来的!”那富贵男子一皱眉,身边的家丁忙将老人挥去一旁,险些叫后者摔倒。 “做什么做什么!”府衙忙道,“顺天府衙,岂容你放肆!” 这男子对他倒还有几分客气,只点点头便率先往里头走去了。 那老人也没有生气,忙也跟着进去,后头一众人也紧紧跟上。 府衙总算松了一口气,又看了眼还守在外头义愤填膺,且越来越多的百姓们,心中情绪复杂不知该作何感想。 事已至此,只愿府尹大人自求多福吧。 侯府正院。 赵瑾刚与裴羡一起用完早膳,一直盯着外头的惜夏就进来禀报了。 “夫人,方才顺天府门前聚集了许多受段家迫害的百姓们,外头如今已经渐渐传开了段家为官不仁,欺压百姓的诸多事。” 赵瑾点点头,着重问了一句:“钱百万到了么?” “到了,他将段少卿卖官一事在顺天府外直直道了出来,许多人都听到了,想来是瞒不住的。”惜夏道。 就算段家想压下去,再添一把火也就是了。 想来二皇子党也很愿意帮忙四处宣扬。 “钱百万?”裴羡有些诧异,“可是舟溪镇的钱员外?” 舟溪镇是京郊一个小镇,下头所属便有白家村,这钱百万正是当初被裴欢颜指使纳白瑶青为妾的那个富商。 见赵瑾点头,裴羡更惊讶:“他怎会同段家扯上关系?” 惜夏解释道:“有些能耐的商户又岂会甘心止步于此,那钱百万不缺钱,自要钻营一番,转了好几道弯搭上了段少卿……太常寺少卿虽实权不多,可安排个小官小职还是不在话下的。” 钱百万要的也不是什么加官进爵,而是摆脱商户身份,有个官家头衔。 士农工商,商户最末,且三代之后才能科举,但凡有点野心的商户若有机会,只怕都是要钻营筹谋一番的。 若不然当初钱百万也不会只见了一个谢松就轻易应下了裴欢颜的要求,无非是平阳侯府名头势力够响,他也需要这个搭上线的机会罢了。 当初此事过后,卫封就去封了钱百万的口,这人也知趣,得了好处就闭口不言。 这回赵瑾叫卫封去搜寻段家把柄,卫封除去找到了这些饱受欺压的苦主外,也意外查到了钱百万。 要么说做生意的就是会来事呢,钱百万当下就表示愿意亲上顺天府告段峙。 他也是机灵,在知道了赵瑾要搞段家的决心后,立即就明白自己既已经被查到,那铁定不得脱身了,倒不如自己请缨,看在他乖巧的份上,赵瑾许会将他捞出来。 听完惜夏的解释,裴羡除去意外当初闹的整个村子都议论纷纷的钱员外纳妾一事竟是裴欢颜指使之外,也有些好奇段峙:“他一直这样骗人家钱么?” 拿钱不办事,不告他告谁? 惜夏道:“一个小官职对段少卿来说不在话下,不过那时正值图尔称降,大皇子一派……得意之际,段少卿跟着高兴,许就忘了这回事,钱百万的声音还传不到他耳边,就被自作主张的下头人截住,钱百万没有得到消息,虽心中不忿,却也不敢同段家叫板。” 民不与官斗,更遑论还有大皇子做靠山的段家。 这个哑巴亏钱百万只能自己吃了。 裴羡点点头,不由问赵瑾道:“那母亲会救他出来么?” 赵瑾挑了挑眉:“买官卖官是重罪,我如何有能力捞他出来?” 大齐没有捐官制度,买官卖官那是不容置喙的大罪,情节严重都要砍头的,她哪有那本事捞他出来? 指望裴西岭? 别开玩笑。 一旦触犯律法,就算牢里有他亲爹他都不见得会捞! 一个素不相识的钱百万就更别想那美事了。 “那母亲这不是……”骗人么? 剩下的话裴羡没说出来。 “我可没说过一定能救他出来。”赵瑾想了想,“他这程度……顶多坐几年牢罢了,不妨事,他应得的。” 裴羡默默点头。 怎么不是他应得的呢? 与此同时,段家种种事迅速传了开来,一个段夫人还没从大理寺出来,眼见着段峙和儿子们就跟着要进去了。 早朝上弹劾段峙的更是齐齐一片,饶是大皇子党尽力周旋,也终是没顶过御史台一群老头儿的战斗力。 段峙当场就被拉下去停官受查了。 嗯,又是大理寺主审。 不过在大皇子的据理力争下,刑部也从旁协助了——刑部尚书的侄子娶了段家女。 不过叫赵瑾看,刑部尚书还算是个是非分明的人,且向来中立,想叫他看在姻亲的面上放水周旋,大皇子多少想的有点美。 大皇子被乐妃嘱咐,一出后宫就马不停蹄奔着大理寺去了。 也不知道是监视办案进度呢,还是以势压人逼人家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大理寺呢。 赵瑾也不知道,反正大理寺传出来的话就是这样。 ——大皇子气场全开,其威势叫人凛凛然不可直视,尽显皇子仪态风度,大理寺上下战战兢兢,都险些拜倒在大皇子的描金祥云袍下呢。 嗯……大理寺卿也是个宁折不弯敢说敢刚的真君子呢。 有他在,不怕韩锡帮着大皇子搞幺蛾子。 第197章 大皇子是生怕他老舅死的不够快啊 赵瑾放心的坐在窗下看书,屋里烧着地龙,怀里捧着手炉,桌上摆着各种精致的瓜果点心,还放了一盏冒着热气的清茶,端得是岁月静好。 裴西岭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 莫名的,竟有些不忍打扰之意。 直到丫鬟们的行礼声响起,赵瑾抬起头来,他才缓缓走到了她面前坐下。 赵瑾张口就是:“侯爷有事?” “没事便不能来?”回回来正院听到的都是这一句,裴西岭莫名有些愁闷。 “这是侯爷的侯府,侯爷想去哪里都可以。”赵瑾摇了摇头,翻过一页书,闲闲开口。 裴西岭看着她,不由开口:“夫人当真惬意得紧。” “长日无聊,总要找点事来做。” “足不出户便可搅弄风云,看足了戏,岂能算得无聊?” 赵瑾头也不抬:“侯爷谬赞,愧不敢当。” 裴西岭沉默了片刻,赵瑾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看向他,眼神疑惑——所以你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裴西岭这才开口:“大理寺的调查结果出来了,段夫人意欲谋害黛莎郡主,却错杀其丫鬟,连同她从前害过的人命,她那丫鬟都吐了个干净,数罪并罚,段夫人被褫夺诰命,判秋后问斩。” 赵瑾浅浅笑了笑:“罪有应得,极好。” “夫人并不惊讶。” “我与段夫人互不熟络,她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 裴西岭点头,继续开口:“段家嫡系四子,旁系九子,包括数位门下仆从都下了大狱,确定的罪名的已有七人,其余还在调查当中,但形势不容乐观。” 闻言,赵瑾意外又不意外。 时间太短,她能找到的只有嫡系三人旁系一人以及那侵占良田的段家仆从的把柄。 而剩下那些,大概就是后头哪位好心人的杰作了吧。 足不出户便可搅弄风云——二皇子你说对吧? 虽然人在闭门思过,但却有一颗生生不息的搞事的心,坑哥坑的不亦乐乎。 他若生在现代,卷王岂会有她一席之地? 见裴西岭不说话了,赵瑾忍不住追问:“还有段少卿呢?” 大理寺她探不到消息,也就裴西岭能知道一二了。 “……段少卿被告卖官已立案,后又被刑部查出受贿五十万两,草菅人命十三条,其余还在调查当中。” “刑部可以啊——”赵瑾下意识感叹。 还据理力争叫刑部旁审,大皇子是生怕他老舅死的不够快啊。 裴西岭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不及夫人运筹帷幄。” “侯爷谬赞。” 想了想,赵瑾又问道:“段少卿什么时候能……定罪?”话到嘴边,她到底是咽下去了“嘎”这个字。 “快了。”裴西岭道,“若刑部再调查不出其他东西,过两日便能定罪。” “那段卓呢?” “强抢民女,草菅人命等数罪并罚,同段夫人一样,秋后问斩。” 赵瑾这就放心了。 裴西岭想了想,还是劝了一句:“先前我不在府,叫夫人辛苦良多,如今我已回来,万事皆有我在,夫人可不必费心筹谋。” 赵瑾自然不能答应。 不上进不搞事业的人生,那还叫人生吗? “侯爷若觉得我辛苦,便留意着,扫尾扫干净,助我再上一层。”干死他丫的狗东西! 第127节 裴西岭被她噎住,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能默默点头。 赵瑾也满意了。 裴西岭绝对算个正派人,她也不担心他拿把柄,且如今她一切都在他监视之下,藏着掖着也没意思,还不如喊他加入,一起搞事业。 不做夫妻,做个并肩战斗的战友极其不错。 想罢,她转头又思索起段家和大皇子。 裴西岭看着她如此,嘴张了张,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正如他所言,外头都因段家炸开了锅。 段家不干净他们知道,可谁也没想到段家一家人能整整齐齐去大理寺报道,段峙夫妻已经被锤死了,段卓也没得逃,剩下的儿子侄子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进去了,甚至段家姑娘都进去了一个——因为被刑部查出来这位曾失手毒哑了庶妹。 而引发这一切的源头,却是因为段夫人意欲谋害黛莎。 究其原因,顺天府和大理寺也隐约传出来了些——原来先前连翠楼段家长子与四个男人那一出,竟是黛莎所为。 可别不信,大理寺都上驿站拿人去了。 正是黛莎身边那侍卫首领下的药,连翠楼那老鸨都招了,还有物证在。 当然这只是外头的说法,大理寺给出的解释是这侍卫与段卓有旧怨,与黛莎毫无关系。 不过能有几个人信就见仁见智了。 要说这黛莎恨段卓的理由也是很充足。 之前大皇子妃生辰宴那一出大家可没忘,黛莎与段卓算计裴羡不成,反倒惹得自己一身腥。 段卓还好,到底是男子,影响有限,黛莎则更惨些,名声毁了个干净,在京城基本没什么路人缘了。 她奈何不了被平阳侯府重重护着的裴羡,一腔怨气可不就朝着同党段卓去了? 同样一起害的人,凭什么你就比我干净呢? 所以一向只近女色的段卓传出了龙阳传闻,还是夜御四男这样炸裂的消息,名声一落千丈。 这样正常人都干不出来的事,不正佐证了是黛莎心理阴暗针对性的报复么? 而后来许是段家察觉到了,段夫人爱子心切,自然恨极了黛莎,这便想报复回去,却误杀了黛莎的丫鬟,叫前者逃过一劫。 而后便是现在这一出接一出的事,将段家毁了个彻底。 逻辑完美闭环。 人总是对自己猜测的东西深信不疑,所以在大理寺和刑部甚至顺天府毫无表态的情况下,外头多数人已经将段家和黛莎扒的干干净净,并深信这就是真相。 赵瑾得知后,也满意了:“很好。” “那奴婢就叫咱们的人撤了?”惜夏道,“到底过犹不及,其余便叫他们猜去吧。” 第198章 不怕大皇子不死,就怕大皇子半死不活 赵瑾点头:“撤吧。” 说罢,她忽地想起什么:“大皇子这两日如何?” “大皇子先前一直在为段家奔走,不过在段少卿那些罪过铁证如山后,他便止了动作,倒是乐妃娘娘一直没有放弃,即便身在后宫也时时没有停歇的求皇上皇后,联系姻亲朝臣帮段家。” 大皇子是懂及时止损的,不过乐妃显然对娘家感情更深。 想来这母子俩还要因为段家该不该救再生出许多嫌隙。 “黛莎呢?” “黛莎郡主一直在驿站未出去,不过听说她院子里碎了不少古董茶盏,下人们也动辄要受罚,惜冬收了的丫鬟里,已有一个成功进了房内伺候,想要获取黛莎郡主的信任还需要些时间。” 赵瑾点点头:“不急。” 惜夏顿了一下:“还有一件事,黛莎郡主如今的名声已然坏极了,恶毒形象更是深入人心,不过八皇子似乎并不在意,今日还出宫去探望过她一回,瞧着全无半分介意之态。” 赵瑾微微挑眉:“八皇子倒是聪明。” 惜夏语气隐含讽意:“奴婢瞧着,却是聪明过头了呢。” 赵瑾笑了笑。 一个十岁的孩子再聪明她也不信能通情窍。 八皇子如此作态,心机便足够深沉,甚至他所图谋的只怕更大更远。 可正如惜夏所说,他聪明过了头。 一个十岁的、本该任性爱闹的年纪,一个天潢贵胄的皇子,被这样任意摆布,甚至未来正妻不堪至此,他却似乎全无半分脾气一样,给什么接什么。 这京城从来不缺聪明人。 甚至龙椅上头那位,可最是眼明心亮呢。 * 正如裴西岭之言,刑部在又查出段家一桩收受贿赂、一桩夺妻杀子、一桩为图家产而灭门富户的案子后,再没查出来其他东西,这才与大理寺收官结案。 ——不结案也不行了,段家一倒,连带着查出大皇子不少见不得人的事,偏生还不能不上报。 便是人品正直如刑部尚书,也不由查的冷汗微冒。 不怕大皇子不死,就怕大皇子半死不活还有力气蹦跶。 那生不如死的可能就是他了。 可一个段家也实在摁不死大皇子,所幸终于查到头了,到底还是段家混账更胜一筹。 处斩的处斩,流放的流放,杖责的杖责,大理寺一时忙的不行。 段峙是由建文帝亲自处置的——罢官革除一切功名,家产查抄充公,于三日后问斩。 因为段家缺德事干的太多,连带着建文帝都捎带了一句:段氏此后三代内不得科举入仕。 至此,也曾辉煌过的皇长子母家落下帷幕。 听闻乐妃在御书房前哭晕了过去,也没能得建文帝半个眼神,反倒引来皇后一顿斥责禁足。 大皇子也没能独善其身。 段家谋财害命来的富商家产、收受贿赂来的大笔银钱,还有买官卖官得来的银钱和安置的官职,究竟入了谁的手,又是谁给的底气和权利,大皇子自己都说不清楚。 所以处理了一个段家后,大皇子也成功挨了五十板子,被掳去了身上的大半差事。 建文帝更是当庭斥责他“贪心不足,难当大任”。 这八个字可比什么都狠。 若说先前图尔郡王继任那句“以长为尊”是叫大皇子党一众人高潮,那眼下这句话就是锤死大皇子继位困难了。 难当大任,当什么大任? 底下人向来是对皇帝的话字斟句酌,这八个字可给足了他们发挥想象的空间。 二皇子党乘胜追击,挖出了许多大皇子党羽的把柄,建文帝竟也真就顺势而下,罢的罢,贬的贬,给了大皇子不小的打击,身体与精神同步受到了双重伤害。 先前风头无两的皇长子准储君做派荡然无存。 “真是解气!” 惜夏好悬真心笑了一回,而再不是从前那样渗人的冷笑,可见她是真的高兴。 赵瑾也笑了笑:“段家不成气候,咱们只为出气报仇,要说大皇子能到如今地步,到底还是多亏了好心人襄助。” 二皇子算计人心是一绝,她也不差不是? 也是明摆着的,大皇子好不容易落难,要二皇子忍住不去踩一脚,那可比叫狗见了屎不凑上去吃一口更难。 “对!多亏了好心人呢。”惜夏语气轻快。 惜春也跟着高兴,不过半晌后又感叹了一句:“倒是苦了那些无辜的段家女,未出嫁的没了依靠,出嫁了的也不好过,仅这两日,就已经出了好几桩休妻事件了。” “听闻刑部闵尚书那侄子本也是要休妻的,还是被闵尚书怒斥一顿后这才歇了念头。”惜冬也道,“不过想也知道那女子日后要艰难了。” 冲着大皇子娶的段家女,在大皇子颓势,甚至段家覆灭后哪里还能将没有依靠的段家女看在眼里。 赵瑾面色未变:“段家得势她们沾光,失势当然不能幸免,荣辱从来都是一体的,承受了家族的供养和荣光,自也该接受家族倾颓所带来的后果。” 惜夏也道:“或许她们是没有主动做过什么,可她们身上一针一线、日常一饮一食皆是民脂民膏化来,自幼被百姓血泪喂大的人,连血肉都不干净,又怎么能算无辜呢?” 惜春一时失语,想了良久后才点头,真心实意开口:“你说的是。”倒是她狭隘了。 段家女是没有做过什么,可生在段家,便是被迫由段家养大,也算不上绝对无辜。 赵瑾从来都很欣赏惜夏的干脆利落和通透,想了想,道:“先前歌舞坊那边培养的姑娘里有几个身手不错,你再调教调教,日后放在羡儿身边。” 惜夏点头:“是。” 第199章 书肆开张 继段峙被砍头后,段家便只停留在了京城众人的闲谈中。 经此事后,大家谈论最多的是段家如何仗着皇长子母家为非作歹欺压百姓,而非背后针对他们的是谁,便是细寻此事因何而起,也不过查到黛莎的报复和段夫人的反击上,没几人知道赵瑾出了多少力。 便是少有猜到一二的,如赵夫人崔意之流,自是帮忙遮掩都来不及。 另有看得清楚的,自不会上赶着得罪平阳侯府。 此事若究其根源,还不是段卓和黛莎不做人,先算计人家裴羡,还不许人反击回去不成? 至于后来造成的这般重大后果……那不是二皇子能耐大么,同平阳侯府又有什么关系呢。 皇长子的母家如此轻易就被击垮,也叫朝臣们多想了不少。 先前大皇子如空中楼阁般的虚假风光有不少老狐狸看的清明,而如今大皇子被打压的如此厉害,又是何种信号呢? 外界对此猜测不一,赵瑾也不由想,莫不是大皇子的利用价值没了? 毕竟据她的八成猜测,大皇子显然是为了打压警告二皇子立起的一枚棋子,二皇子已经被打压到最低点,甚至直到如今人都出不来皇子府。 若继续放任大皇子做大,只怕建文帝也不乐意。 大抵在他看来,宁愿叫狠辣的二皇子上位,也不想叫大皇子沾上半点皇权吧。 单论脑子和手段,二皇子真是完胜。 第128节 “夫人?”惜夏又叫了一声。 赵瑾回过神来:“何事?” 惜夏又重复了一遍:“书肆今日开张,夫人不是说要去瞧瞧么?” “对。”赵瑾一拍脑袋,“险些忘了。” 二皇子眼下蹦跶不起来,裴西岭也不会叫他轻易起来。 与其操心他,还不如多关注关注她的商业王国。 她想了想:“收拾收拾东西,从书肆出来后我们去京郊,瞧瞧新建的庄子和舞姬们培养的如何,住几日再回,你去明珠院知会一声,叫羡儿一起去。” 惜夏应了一声:“大姑娘现下应是正好下课,奴婢这便去。” 赵瑾立刻补了一句:“叫先生们也一同去,京郊景致不错,在那边授课也别有一番滋味。” 落下功课可不行。 “是。” 裴羡很快就过来了。 “给母亲请安。” “过来坐。”赵瑾笑了笑,“自你回来后还未如何带你出去过,正巧近日得闲,咱们去京郊走走。” 裴羡回来那时正值裴西岭孝期,不能随意出门。 而裴西岭回来后虽没了拘束,却风波不断,竟只带裴羡出去参了几回宴,还场场不得安生。 裴羡也笑着开口:“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在哪里都没关系的……不过母亲想带我出去,我只有高兴的。” 孩子越来越会说话了。 赵瑾同她说笑了会儿,两人便准备出门。 收拾的东西放在后头马车里先往京郊去,赵瑾和裴羡轻车简从,先去瞧瞧书肆再绕道出京。 两人正准备上马车,却见双胞胎迎面而来。 “儿子给母亲请安。” 两人拱手请安过后,裴承允率先开口:“听闻母亲要去京郊?” “长日无聊,去京郊瞧瞧。” 裴承州便道:“京郊还是远了些,我与三弟送母亲去吧。” 赵瑾犹豫了一下:“你们旬假只一日,还是在府温书的好。” 裴承州一挥手:“无事,近来事多,叫母亲和羡儿这样出门我们也不放心,不过半日功夫,不费什么事。” 闻言,赵瑾也点了点头。 她与裴羡上了马车,双胞胎策马随行在侧。 “这似乎不是去京郊的路?”裴羡挑起窗帘一角微瞧了瞧,不解道。 “书肆今日开张,我们先去瞧瞧。” 赵瑾要开书肆的事裴羡是知道的,闻言好奇起来:“听惜夏姑姑说母亲这间书肆很是不同?” 赵瑾笑着点头。 惜夏在旁解释道:“咱们书肆分有东西两部分,楼上都是雅间,东侧列有书架,放置各种书籍,西侧则为一个个小隔间,里边置有笔墨纸砚,可供其抒发观点,或为书籍感悟,或为时局猜测,想说什么都可以,也能看见前头人的各种观点,也可在其下添上自己的观点,互相探讨,以此会友。” 裴羡头一回听说这样新奇的玩法,眼中满含兴味,不过少顷又问道:“可这样的方式,若还想瞧自己上回所书,岂不要被各种‘友人’的论点淹没,自己的还能找到么?” “举凡进小隔间的人,都会有自己的‘笔名’,咱们的伙计们也会个个留心,只要在咱们书肆办了会员的,都不会丢失自己有过参与的话题与讨论。” “原是如此。”裴羡也是知道会员的,锦绣坊可将这种经营方式给用火了,不少铺子都跟着效仿。 不过不知是他们没有学到精髓,还是经营方式有问题,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所以至今只有锦绣坊依旧最火,稳稳当当坐在行业第一的位子上。 赵瑾准备这家书肆时就有过大略的规划,后来在装修过程中详细写了一份策划书。 该说不说,现代互联网是真方便,她想在古代做个简易的人工交流论坛都费死了不少脑细胞。 更费了不少财力。 前期投入里,除去装修和买书的费用,只有培养伙计最费心费力,只找这些人卫封就用了不少心思。 书肆与锦绣坊那些到底不同,伙计都要识字不说,还要一定的文化水平与知识储备量。 等书肆开起来后,只分门别类将那些人的观点论述一一辨别归类就足够费劲。 且她想要的也远远不止于此。 书肆往来大多为读书人,而历年科举不中但才学心性颇高的更不在少数,若能从中发现得用人才,这就是她的运气了。 她从来不小瞧读书人的笔杆子。 除此之外,书肆无论是传递消息还是发现消息,也都不失为一个极佳的地方,眼下宣传已经搞了起来,比之文来笔庄名头更响,后头也便能引来不少权贵。 二楼雅间便是专为权贵而设,无论是觉个趣味还是当真以文会友,仅这些人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点口风,就足够了。 还有些其他的心思……眼下尚不能达到,且先慢慢发展着。 所以基于这几点,哪怕书肆耗费重金,前期更是亏损状态,可在能肉眼看到或是期盼得到的利益下,这钱得亏。 反正她嫁妆铺子在改良后盈利缓缓上升,锦绣坊更是日进斗金,还有歌舞坊也要开起来了,承担一个书肆的亏损完全没问题。 第200章 你眼神儿干嘛使,马鞭不抽马抽我! 马车很快驶到了书肆这条街。 还未走到近前,赵瑾就听到了路边不少人的谈论声,其中不乏兴味。 感觉到马车行驶缓慢了些,惜春掀起帘子瞧了一眼,转头对赵瑾道:“夫人,前头还有好几辆马车,人也颇多,有些堵住了路,奴婢瞧着好像都是往书肆去的。” 赵瑾一笑:“看来宣传做的不错。”甄思文有心了。 惜春也笑了笑:“可不是?奴婢瞧着咱们前头那辆马车正是周太傅府的,能叫他们家的公子们慕名而来,可见咱们书肆的名声已然盛了起来。” 她们说话间,马车缓缓动了起来,半晌后终于移动到了书肆门前。 赵瑾挑起帘子看了一眼。 龙飞凤舞的“文来书肆”匾额挂在上头正中央,边上还顶着红绸布,喜庆极了,下头客似云来,络绎不绝,幸而伙计请的够多,招待的过来。 掌柜的更是亲自站在外头,无论面对何人,皆是一张笑脸,他一眼看去便是个读书人,气质儒雅温和有礼,很能博人好感。 “母亲?”裴承允在外询问。 她放下帘子:“不必进去了,直接去京郊吧。” “是。” “母亲不是叫甄大哥打理书肆吗?”马车出了城外后,裴羡还是忍不住道,“怎得掌柜的是另一人?” 赵瑾道:“掌柜在明,他在暗。” 书肆这样新奇而大的动静瞒不住人,她也没想过能瞒住谁,索性依旧挂了个“文来”的名字,蹭蹭文来笔庄的流量。 甄思文在暗处专为她办些见不得光的事,自然不能放在明面上。 所以她便叫卫封找了个秀才来打理明面上的事,私底下那些筛选消息和人,还有报上来给她的东西,都是甄思文带人来做。 裴羡点了点头:“原是如此。” 赵瑾转头看向她:“羡儿很关心他?” 裴羡没有否认:“他从来拿我当亲妹妹对待,也是我对甄家仅剩的情分,与他有关的事,我自是多留意几分的。” 赵瑾道:“他能力不错,我也不会亏待他,待到日后也必会为他择门好婚事,叫他贤妻孝子在侧。” 说罢,她不错眼的看着裴羡。 后者神色也未有波动,反而真心笑了笑:“母亲宽厚,是甄大哥的福气。” 赵瑾点点头,没急着说话,而是沉吟了片刻才道:“羡儿有想过日后么?” “日后?”裴羡愣了一下,“自是努力读书提升自己,然后找个好人家,余生相夫教子,自得安乐。” “小姑娘大多都憧憬期盼梦中良人,相知相许,琴瑟和鸣,羡儿只是想找个好人家么?” “良人难得,良缘更难得,哪里是想要就能找得到的。”裴羡笑了笑,“两情相悦的情爱固然动人,却不是非要得到不可,比起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还是找个人品端正的良人更实际些,纵然可能做不到琴瑟和鸣,至少他不会在我家族绝境之时吝于施以援手,还落井下石,叫我余生难捱。” 显然她也很在意近日来段家女接连被休的消息。 赵瑾点点头。 裴羡还算清醒。 她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若不得良人,羡儿不嫁也无妨,我与你父亲也能养你余生,你哥哥们也必会照顾好你。” 她说罢,外头猛然响起一声叫好:“母亲说的是!不嫁就不哎呦——老三你眼神儿干嘛使,马鞭不抽马抽我!” “抽的就是你!” “嘿你还来劲儿——” “再嚷嚷,回去抄二十四史。” 裴承州猛然止了声音,安静如鸡。 马车里,赵瑾没理会那俩,一直笑看着裴羡。 裴羡没听过这样的说法,愣了一瞬后,脸上笑容更深了些:“我知母亲是为我着想,可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道理?外头人还不知如何诟病,诚然咱们都不是拘泥于外人看法的人,却到底令人不快。” 说罢,她想了想,挽着赵瑾继续道:“且嫁人没什么不好,日后我嫁个家世低些的,父亲哥哥们压得住,我还有自己的郡主府,府宅还不是由我做主?日子不知多舒坦,母亲也不必心疼我什么,嫁人是我乐意的。” 纵然哥哥们对她真的照顾,可在嫂子手底下过日子又哪里及得上自己当家做主。 赵瑾叹了口气,没再说话,也没再试图劝裴羡。 若说刚穿来之际,她还当裴欢颜是闺女的时候,是有想过叫她不嫁,便是养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可越是融入这个时代,越是感受更深,她就越是不敢再劝什么。 她以为的对孩子好,却可能并不是真的对她们好。 在古板严苛的封建社会,终身未嫁的姑娘不是没有,可境遇与生活却实在算不得有多好。 第129节 倒如裴羡之言,还不如嫁个人,若实在不喜男人,权当不存在就是了,也没什么要紧。 “不过我还没同母亲亲近够,母亲必要多留我几年才好!”裴羡头抵在她肩上。 赵瑾也笑了:“自是要多留你几年的,不到十八咱们不嫁!” 只要定了亲,疼爱女儿的人家拖几年也无妨,十八更不算什么,先帝的公主还有拖到二十二岁的呢。 “啊——”裴羡这时才回过神来,“所以母亲方才是觉得我对甄大哥……” 后头的话她没好意思说完。 赵瑾点头:“原先以为是,不过如今看来,你自己是有主意的。” “母亲怎得想到那里去了……”裴羡耳根有些红,不过还是坚持说完,“我与甄大哥做兄妹做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生了男女之情呢,不过本着对兄长的几分关心罢了。” “我知道了。”赵瑾笑吟吟道。 这是最好了。 走了半日路程,终于到了京郊庄子外。 马车正要往里头二门处驶,却听裴承州满含怒意又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赵永阳?!!” 第201章 精神状态好像也不太好呢 闻言,赵瑾顿了一瞬。 紧接着赵永阳兴奋中隐含三分心虚的声音也响起:“二、二表弟啊……三表弟也好,姑母在马车里头么,我今日——” “你还敢来?!” “不不、二表弟误会了……哎别打别打……有误会啊!!” 赵瑾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裴承州正挥着马鞭,追着赵永阳抽,裴承允高坐马上静静看着,也没出声制止。 赵瑾看着打的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道:“行了州哥儿,有事先进去再说。” 她开口后,裴承州这才停手,用衣袖遮着脸的赵永阳还没松一口气,就被提着衣领提了起来,往庄子里拖去了。 “表、表弟……咳咳咳,松些……快喘不过气了……” 见裴承州手下有分寸,赵瑾放下帘子,马车往里头驶去。 这庄子是赵瑾的陪嫁庄子,正在新建成的庄子不远处。 她一下车,候在一旁的庄子管事便立即上前:“奴才见过夫人,见过郡主,给世子、三公子请安。” “不必多礼。”赵瑾微一点头,便循着记忆,往正院走去了。 一早得了她要来的消息,庄子上下都被迅速打扫了一遍,正院尤其干净,摆件这些也都换上了时兴的。 赵瑾扫了一圈,对这里的环境满意了许多,这才坐在上首,看向被提进来蔫头耷脑的赵永阳。 方才没注意,眼下仔细一瞧,赵瑾都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 ——本就算瘦弱的身体又瘦了一圈,脸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肉,皮包骨一样,眼圈下也泛着乌青,活像好几日没睡,皮肤黯淡双眼无神,活像是从哪里遭了蹂躏摧残回来的。 与她对视的瞬间,赵永阳身体一抖,一个激灵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膝盖与地板碰撞的沉闷声叫众人听着都替他疼的慌,赵永阳却全无反应,眼珠子都没动一下。 ……精神状态好像也不太好呢。 赵瑾沉默了片刻。 若说先前还有好奇,那她现在一点也不想知道赵夫人的手段了。 “姑母……”赵永阳一开口,竟是十足哭腔,“侄儿给姑母请安……姑母近来可安?侄儿心中挂念得很呐……” “猫哭耗子——”话到一半,裴承州顿住,转而冷笑,“挂念我母亲?挂念着再如何算计她么!” “不是……”赵永阳忙解释,“我不是有意要害姑母的,那时——” “有事说事!”赵瑾打断他。 她可没兴趣听这倒霉侄子的心路历程。 “是……”赵永阳委屈应下,“侄儿被祖母困在府中数日,受尽……受尽疼爱,今日方止,因着绫姐儿近来喜欢吃些山茶饼,侄儿先前在此处为姑母督建过庄子,听工匠们说起过这处的山茶花开的最好,故而起了个大早便来采花了,未想竟得知姑母也要来,便连忙来庄子处候着给姑母请个安……” 绫姐儿是赵永阳那一岁多的胖闺女,很得他稀罕,为她亲自来采花倒是不奇怪。 而此时此刻,他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 饶是裴承允都不由微微蹙眉。 几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事,需要这样长篇大论么? 赵瑾一手撑着头,缓缓运了一口气:“安请过了,你便离开吧。” 赵永阳的声音戛然而止,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赵瑾:“姑母是还在记恨着侄儿为您说亲那事么……” 瞥见他眼角的泪花,赵瑾嘴角一抽。 “你还敢提此事!”裴承州拳头捏起就要奏他。 赵永阳忙抱住头:“我错了我错了……表弟下手轻些,我还要回去给绫姐儿骑大马呢……姑母饶命啊……” 裴承州一拳揍在了他狗腿上。 “啊啊啊——” 宛如杀猪般的哭喊响彻云霄般,直直刺破赵瑾几人的耳膜。 嚎够了,赵永阳这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口:“姑母……可出气了?” “出气?”裴承州站直身子,冷哼一声,“一拳可不够!” 赵永阳瞬间泪流满面。 “我当真不是故意……那时姑丈战死,姑母一人无枝可依,若不找个有能耐的夫家护着,这样容貌岂能不被有心人觊觎?安阳郡王是名声不好,可他毕竟是皇室中人,还有爵位,一般人轻易不敢得罪他,他亲口向我承认早便爱慕姑母多年,若心愿得偿,必好生对姑母,还会照顾表弟表妹们,我才应下了的……” “我本以为姑母是害羞又舍不得表弟表妹们,这才拒绝,谁知……谁知……” 谁知道这还真就是个奇葩的母老虎,还是个男人没死的母老虎啊! 赵永阳别提多后悔了。 “若早知如此,我何苦做这个恶人,两头没落好,若非念着至亲之情,我又何苦这样费尽心思为姑母筹谋打算……”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瞧着可怜极了。 ——可也就只感动了他自己! 赵瑾再次确定了这孩子脑子有病。 “谁教你的?”她道。 “谁?谁教我?”赵永阳一愣,“没人教我,是我心疼姑母,才这样做的啊……” 得罪了母老虎,若再不想法子弥补,他下场只怕比承志表弟还要惨。 他想女子得了良缘总是高兴的,母老虎再虎那也是女人,届时她日子顺心,再有新姑丈在她耳边吹吹枕头风,总不会还记着他那点不恭敬的仇了吧? “你父亲母亲,没在你耳边说过什么?”赵瑾缓缓开口。 “父亲母亲?”赵永阳皱眉想了起来,“他们是极关心姑母的,只恨身在宁州,没法子为姑母解难……倒是母亲时常说起,若姑母能再有良人相护,她与父亲也便放心许多,您一人带着孩子,日子总是艰难的。” 闻言,赵瑾也不意外。 就赵永阳这智商,说没人给他洗脑她都不信。 倒是三个孩子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赵瑾挥了挥手,裴承州立即将赵永阳拖了出去。 “姑母……姑母您原谅侄儿没有啊,侄儿当真是无心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伴随着这道背景音,赵瑾道:“歇息一会儿,稍后咱们去新建成的庄子那瞧瞧。” 裴羡与裴承允应是。 谁也没提宁州大舅,不过放没放在心上就另当别论了。 第202章 等不及追来了京郊? 新建的庄子离这里只一刻钟路程。 因着赵瑾早有吩咐,这座庄子在外看来同其他庄子无异,只是房屋院落多了些,花草树木少了些,还有不少侍卫在昼夜不歇的巡逻。 略逛了逛,赵瑾便顺着卫封的指引去了歌舞坊苗子培养的地方。 裴羡与双胞胎也好奇,便都跟了去。 走了一炷香功夫,几人来到了一处偏僻而大的院落,赵瑾大略瞧了瞧,这面积得有四个侯府正院那么大了。 这院子分为东西两院,东边打眼瞧去,有一群男男女女在提剑练武,西边则传来朗朗读书声,从窗边看去,一群面容姣好的年轻男女正在认真读书,不时还有低低的探讨声响起。 这样良好而安逸和睦的氛围,叫赵瑾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开的到底是什么。 “这些培养出来,日后是丫鬟和侍卫,上头的……”碍于还有裴羡和双胞胎在场,他将那几个字吞了下去,只道,“都在里面。” “这样出色的容貌……只是丫鬟?”裴羡惊讶开口。 她是知道赵瑾口中的“歌舞坊”是做什么的。 在她看来,只单单这群人的相貌就足够出色了,竟才只是丫鬟侍卫么。 卫封笑了笑:“她们只是备用,若日后有哪方面出色,或是有了造化,再上几层都不是问题。” 裴羡点了点头。 几人绕过那群人的视线,从偏侧穿过了月亮门,走过小径,终于到了后头,这是个更大的院落。 卫封引着他们向左走去:“属下叫他们都来了舞房,夫人是进去瞧瞧,还是……” “在窗外瞧瞧便是。”赵瑾道。 “是。” 几人来到屋子外头,惜夏上前将敲了敲窗户,下一瞬窗户打开,鼓乐声这才传了出来,窗边站着的两个丫鬟低头一礼。 赵瑾上前一步,向里看去。 这里头空间很大,布置的也较为简洁,有五位穿着各异的年轻男女,在宽敞的屋子里翩然起舞。 第130节 他们或一人独舞,或作伴而舞,伴随着动人的鼓乐声,尽展风姿。 舞姿不同,可这些人却都无一例外的长着一张绝美容貌,或清丽脱俗,或摄人心魄,齐聚一起时各有千秋,谁也压不下谁的风头,叫人看的眼花缭乱却又舍不得移开视线。 “好……好美。”裴羡险些看呆了。 “这样的舞姿倒颇为另类有趣。”裴承允轻声开口。 裴承州也点头:“是啊,我好像都没怎么见过,还有那个在小鼓上跳舞的……那样小的鼓,怎能受得住人身体之重?” 赵瑾随之看去。 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正旋转跳跃在诸多小鼓间,体态轻盈舞姿动人,眼波流转间一派清丽,却不知为何,看久了就能觉出一股子媚态来,勾人极了。 从卫封找到这女子之初,聊起她的过人之处后,赵瑾便想起了掌上舞,虽然她也没见过,不过结合着现代一些舞蹈的特点,在鼓上起舞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美人已经够美了,舞姿才情是加分项,也是点缀。 “这……母亲,您是从哪里找到这样出众的人……”裴羡还是惊叹。 赵瑾笑了笑:“多亏卫管事呢。” 当初从惜夏手中接过这五人的画像时她就很惊艳,今日见过真人,再有特意培养过的才艺气质加成,更是锦上添花。 她都看愣了一瞬呢。 幸好她当初话没说死,路没走窄,要不今日看到的就只有两个绝色美女了,这仨美男不知要白白便宜谁去。 卫封忙道不敢,接着又道:“这五人最出色,另还有十九位容貌不及他们,却也算得上等,才艺也很不错,属下据夫人吩咐,将他们所长着重培养,如今已小有所成。” 赵瑾点点头:“几男几女?”不能太不均衡。 “十女九男。” 赵瑾放心了:“你做的很好,其余再瞧着培养便是。” “是。” 赵瑾转身准备离开。 “母亲……这男子……”裴承允这时才反应过来,罕见的有些迟疑。 “自是做小倌。”想了想,赵瑾又解释了一回,“我不是逼良为娼,一切只遵从他们意愿,若有人敢强迫他们,我定是护着他们的。” 且她给的月钱已经是行业顶尖,还不算提成,便是那群丫鬟侍卫,只要是歌舞坊当差的,待遇都好到离谱了。 “儿子不是说这个。”裴承允还不至于这么没见识,而是还有顾虑,“您培养这些人……知会过——”父亲吗? 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匆匆而来的惜春打断。 “夫人,侯爷过来了——” 众人都是一愣。 裴承允想到什么,转身问她:“母亲来京郊可有告知过父亲?” 赵瑾:“……好像没有。” 打从裴西岭回来,她哪次出门告诉过他? “他在那边庄子里么?”一边说着,赵瑾一边往外走去。 “……侯爷似乎知道夫人在这边,径直往这边来了,眼下正在门口候着。”惜春轻声开口。 她也是因着有事来找赵瑾,这才遇见了裴西岭的。 “他没进来?” “侯爷只叫奴婢进来通禀。” 算他还有点界限感。 赵瑾和三个孩子一同出门,正看见背身而立,站在门口的裴西岭。 “见过父亲。”三人行礼。 裴西岭点点头,眼神直直看向赵瑾:“夫人要来京郊,怎得不叫人告与我一声?” 赵瑾顿了顿:“侯爷有事?” 裴西岭抿了抿唇:“有事。” 眼下这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见马夫将马车赶了过来,赵瑾率先上了马车。 裴羡扶着丫鬟的手,正想跟着上去,却被裴西岭捷足先登,一个跨步就上去了。 裴羡:“……” 她一时竟不知何去何从。 裴承允走到她身边道:“此处景致不错,不如一同去赏赏景?” “对对,许久没来了,我们去爬山如何?”裴承州一脸兴奋地指着不远处的山开口。 裴羡并不想爬山,只应下了裴承允的话,她今日衣裳繁复,并不适宜多走动,且正值冬日路滑之际,三哥应该不会这样对她。 三人同赵瑾两人打过招呼,便相携离开。 赵瑾看着近在咫尺的裴西岭,缓缓开口:“不知有何要事,叫侯爷快马赶来京郊?” 看这速度,应该是刚下朝就骑马出城了。 赵瑾很好奇到底有什么要事,叫他都等不及追来了京郊? 第203章 他还没死呢! 闻言,裴西岭顿了片刻。 赵瑾微微偏头,疑惑地看向他。 “可有难言之隐?” 裴西岭摇了摇头,待赵瑾不解地眼神更明显了,这才开口:“方才那庄子里的人……是夫人所养?” 赵瑾点头。 见她没有解释,裴西岭胸口仿佛堵了一口气,起伏都略快了些:“先前夫人不知我假死,一时想茬也便罢了,可如今我已安然回来,夫人再养着他们……实在不妥。” 赵瑾有点懵:“有何不可?” 闻言,裴西岭睁大眼睛,似是不可思议,险些叫赵瑾怀疑自己问出了什么了不得的问题。 “有何不可?”裴西岭轻声重复,却隐隐似有轻微的咬牙切齿声传来,“我活得好好的,夫人养一屋子莺莺燕燕,这合适?” 他还没死呢! 赵瑾好像明白了:“可我养着他们是为正事,侯爷若不喜欢,不理会他们便是了。” 她也明白在这封建时代,自己一个女子开青楼的确有些不合适,更别说裴西岭这个思想保守古板到极致的男人。 他不同意她能理解,但不能接受。 别说他们不是真夫妻,就算是,她也不会为了男人妥协。 青楼有大用,也是她自己的事业,便是为了孩子放弃她都要考虑再三,更别说毫不沾边的男人。 裴西岭这回是真的咬牙切齿了:“我不理会他们,他们便能不存在么!我是瞎了聋了还是傻了,容得他们来碍我的眼?夫人如今眼里便看不见我,若有朝一日那里头哪位讨了你欢心,莫不是就到我这糟糠夫下堂之时?!” ……什、什么? 他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赵瑾表情更懵了。 裴西岭顿了半晌,深吸一口气,仿佛做了重大决定一般:“若夫人喜爱美色,瞧我便是。”以后不说她举止轻浮还不行么? 赵瑾张了张嘴,又闭上,成功咽下去了那句脏话:“你……我早便看腻了。” 虽然你长的好看没错可你以为自己是天仙么,还瞧你?还一副委屈极了的模样,狗男人可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听到她这话,裴西岭瞳孔都放大了不少,一瞬间胸口起伏更甚:“夫人莫不是还在想着与我和离之事?” 见赵瑾没否认,他周身气势都沉了许多。 昨天敢提和离,今天敢养面首,明天就敢休了他! 猛然感觉到马车内温度陡然下降了不少,赵瑾这才回过神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该是我想问夫人到底想做什么,莫不是以为如此便能逼我和离?”裴西岭道。 赵瑾一愣,还真顺着思索起来。 裴西岭眼神更沉:“你想都别想!” 赵瑾翻了个白眼,无奈开口:“和离且不提,他们我是不会送走的,我有我自己的作为,不会待在后宅做你端庄持家的夫人,你不同意我也不会妥协。” 这就是三观不同的矛盾了。 勉强叫两个三观完全不同的人做夫妻过日子,矛盾冲突在所难免,或许站在双方的立场双方都没有错,但接受不了彼此固有的认知和三观也是事实。 她默默想,总算明白现代有些情侣分手时那句“不合适”是什么意思了。 不是敷衍搪塞,而是真的不合适。 “养面首还需要如何作为?”裴西岭不可置信。 “面首?”赵瑾后知后觉的,终于接上了他的脑回路,“我养面首做什么?” 裴西岭也愣住了:“不养面首,那你养一屋子的绝色男子?”摆着看也不行! “我开铺子用的。” 裴西岭也终于接上了她的脑回路:“青楼?” 赵瑾头刚点到一半,就被裴西岭的沉声呵斥吓了一跳:“荒唐!” 他转头看向赵瑾,迎着后者清亮的眼睛,顷刻间堆了一肚子的斥责却卡在了嗓子眼。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竟有种庆幸的感觉。 若从一开始赵瑾说是准备开青楼,他指定要百般阻拦斥责,哪有女子开这个的?! 可在经历过绝色面首之后,他竟诡异的能接受青楼了。 赵瑾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所以你方才以为我是要养面首?” 第131节 裴西岭没说话,赵瑾微一挑眉。 管养面首叫一时想茬? 他人还怪好的嘞。 想起他那日夜监视的人,赵瑾又问:“侯爷先前不知这庄子里是哪些人么?” 裴西岭摇头:“你那手下防守极严密,我的人找不到机会,还是方才你带着孩子进去,才叫他钻了空来报与我知晓。” 果然还得是卫封。 靠谱! “所以侯爷是方才才知?”赵瑾迅速抓住了重点,“那你出城来做什么?” 她带三个孩子进去也不过半个时辰功夫,那会儿裴西岭想来都快赶到庄子了。 听到这话,裴西岭又顿住,脑子里迅速搜寻着借口:“大皇子近来许有动作,应会拿你们下手,我本想来接你们回去的。” 赵瑾也没怀疑,只道:“原是如此。” 裴西岭点点头,见她没再问什么,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得知她带着孩子离开,连考虑都未曾就追着出城直奔京郊,直到半路听见暗卫带来的消息,登时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想到这里,他眼神又沉了许多。 那眼瞎玩意儿就只看到男人没看见女人么? 还数多绝色面首? ——回去不止要回炉重造,还得治治眼睛去多读书! 一个合格的暗卫连这点表达能力都欠缺,简直丢尽了他的脸! 赵瑾没有关注他的心理活动,挑起车帘看了看,不远处似有村民们在赶路,还有几个孩子打打闹闹,充满童稚。 路才走到一半。 她微微叹了口气。 同一个异性待在马车这样狭小密闭的空间内,多少有些叫人不适,也尴尬得很。 裴西岭也沉默了下来,时不时看她一眼,却不知该说什么。 正在这时,外头孩童笑闹声里却忽然冒出马夫的急促惊叫声和马儿高昂的嘶鸣声。 与此同时,马车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赵瑾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往一边歪倒而去,眼见着头就要砸到坚硬的车壁上,这时横空出现一只手臂,将她牢牢护住,那只手臂反而狠狠撞在了车壁棱角上,赵瑾惊慌之余,也替他感觉到疼了。 第204章 当众抱着人家不放手真的很羞耻啊 按说紧急停车不过一瞬,马车也该稳定下来才是,可眼下马车却还在剧烈晃动,小桌与茶点摆件齐齐翻动,车厢里瞬间一片狼藉。 饶是赵瑾紧紧抓着小窗,也不由被晃的倒来倒去。 裴西岭倒是还好,抬眼见她实在难受,手下一个使力,便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紧紧护住。 赵瑾直到被拉进怀里才反应过来,一脸懵的抬头看了一眼,却只看到这人棱角分明的侧脸,此时此刻,他正掀开帘子打量着外头的状况,外头阳光照了进来,正正打在他侧脸上,仿佛镀了层光一般,耀眼又夺目。 还、还怪好看的。 赵瑾百忙之中抽空想道。 裴西岭此时也看清了外头的情况。 ——原是那几个孩子没觉察打闹到了马车跟前,马夫只能快速勒住缰绳停车,只是不知为何,马却忽地不受控制,疯跑了起来。 幸而马夫是习过武的,使了巧劲儿总算微微制住了马,没叫它跑向一旁的村民和孩子,只是不知为何,他身形却晃动得厉害,也依旧没止住它突如其来的发狂,只能叫马儿原地癫狂一样的转圈乱跑。 见状,裴西岭低头对赵瑾沉声开口:“抱紧我!” 许是人在危急情况时的下意识反应,赵瑾还没反应过来,双手便已经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下一瞬她便感觉到两人腾空而起。 她只看了一眼地上的些许杂草,人就已经稳稳站在了地上。 她下意识看向远处癫狂的马,手却还抱着裴西岭腰没松手。 裴西岭低头看了一眼,刚张开的嘴复又闭上,只伸出右手一使力,袖箭瞬间射出,击中马儿喉间。 马儿停顿一瞬。 车夫这时也看准机会,强忍着直冒的冷汗,迅速拔出剑刺向它。 下一瞬,癫狂中的马终于缓缓倒下。 这一切只在转瞬之间,直到马儿的嘶鸣声消失,马车也随之翻倒,旁观百姓们才反应过来。 远处,惜春等人带着侍卫们也才赶到。 方才听见赵瑾与裴西岭说话,想到难免会有机密,她们便示意侍卫们远远跟上,确保一众人都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却不想马儿忽然发狂,待他们赶到之时,已经被裴西岭和马夫解决。 “夫人您没事吧?”惜春急急上前。 赵瑾摇了摇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裴西岭怀里,手还死死扒着人家没放,饶是她自觉脸皮厚都不由有些脸热。 她忙撒开手,站直身子,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方才多谢侯爷。” 裴西岭又看了一眼她的手,这才摇了摇头:“不必言谢,我分内之事。” 说罢,马夫也过来了,脚步踉跄,似乎还有些虚浮:“侯爷,这马不对劲……属下似乎也不对劲。” 以他的身手,不至于连匹发狂的马都制不住。 裴西岭点头,看向方才经过的路:“马醉木。” 马夫眼神一凛,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果然,一株马醉木正静静开在茂密的丛间,若非分支绕去了最上头,还当真难以发现。 他确信来时路上绝没有马醉木。 “……可马醉木不是只有服用后才会致马发癫么……”说到这里,马夫自己也意识到了问题,“是粉末?” 裴西岭点头。 赵瑾没听过马醉木,不过两人这话她听懂了。 怕是马醉木磨成粉末,叫人和马都吸入进去了,大抵是马夫习过武身体强壮,抵抗力也强了些,这才没有彻底像马一样发狂,还顶着十足意志力控制着马没有伤到路边的百姓。 “去查吧。”裴西岭沉声开口。 “是。” 赵瑾看了一眼那株开的正好的马醉木,语气疑惑:“粉末既已能叫马发狂,又何需刻意栽种一株在这里?” 还故意将分支引出来,像是生怕他们察觉不了异常一样。 瞧着似乎还有些得意示威的意味在。 裴西岭道:“身无匿处,自然光明正大宣战。” 赵瑾眼神一动。 所以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 裴西岭看她一眼:“还是先离开此处吧。” 赵瑾点头,惜春忙扶着她:“都怪奴婢叫侍卫们走远了些,不然好悬能制住马,不会叫夫人受了惊。” “你做的很对。”赵瑾却道。 幸好惜春叫侍卫们走远了些,否则这么多人吸入马醉木粉末……可不是人人都有车夫这样好的意志力和抵抗力。 幕后之人只怕要的也是这样的效果。 若非裴西岭今日没跟来,若非惜春阴差阳错同侍卫们跟在了远处,那届时她与裴羡……祸福难料。 车夫的意志力只够他制住马,想将她们从马车里救出来,更是难上加难。 这样的手段叫她更怀疑那位暗藏不发一击致命的二皇子,可这干点事就明晃晃示威炫耀恨不得昭告天下的举动却更像是笨头笨脑的单纯大皇子…… 赵瑾摇了摇头,同裴西岭走到了远处。 看着回去叫马车的侍卫,她道:“这里离庄子不远了,不如便走回去吧。” 有侍卫一来一回叫马车的功夫,走都能走到庄子去了。 冬日里的路上人也不是很多。 裴西岭自是点头:“那便走回去吧。” 两人率先转身向庄子走去,惜春依旧扶着赵瑾。 裴西岭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没说什么,只是眼神向后一扫,惜夏等人却顿住脚步,识趣的跟远了些。 “……夫人方才可吓着了?” 半晌没听到回答,他偏头看向赵瑾,却不知后者在想什么,眼神转来转去,显然是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无法自拔。 惜春犹豫着要不要叫赵瑾,却见裴西岭偏过头去,神色如常的继续走了。 她想了想,便没有说话。 回到庄子里没多久,双胞胎和裴羡便闻讯赶了回来。 “母亲怎么样?可有受伤?”裴承州大步进来,急急看向赵瑾,见后者安然无恙坐在椅子上,这才松了口气,顺带问了一句旁边的裴西岭,“父亲可有受伤?” “我没事。”赵瑾道。 裴西岭也摇头。 “不知马儿如何会忽然发狂?”后头进来的裴承允问道。 惜春适时向他解释着。 赵瑾被裴承州问了一声,思绪瞬间从大皇子二皇子马不停蹄跑向了方才被裴西岭救出马车的一幕。 倒不是害羞动心什么的——虽然很感激裴西岭没错,可英雄救美对她没用,她要喜欢一个人,那必然是为对方的人格和灵魂动心,而并非一个简单的救命之恩就能叫她生出以身相许的念头。 她只是…… 第132节 当众抱着人家不放手真的很羞耻啊啊啊—— 她苦心经营的形象终于要一去不复返了么?!! 第205章 大理寺无事不上门 说了会儿方才之事,一家人这才算结束话题。 裴西岭道:“以防万一,夫人和羡儿还是回府为好。” 当然他不是觉得在有所防范的情况下自家府卫还能护不住赵瑾和裴羡,嗯……不过还是回府为好。 赵瑾犹豫了一下。 她另一个庄子的情况还没去看过呢。 歌舞坊苗子那庄子能带孩子们去参观参观,不过那个……她连裴羡都没有透露过半分。 便是裴西岭暗卫再能上天,只怕也打探不出那边到底在做什么。 可这话不能直接说。 这时惜春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赵瑾眼神一动,笑着点头:“那便回吧。” 就这样,在庄子里用过午膳后,一家五口便又启程回了京城。 临走之前,赵瑾叫来卫封吩咐了几句,这才转身准备上马车。 “这便是夫人手下那位颇有能力的下属?”裴西岭冷不丁开口。 赵瑾点头:“正是侯爷称赞过的那位。” 裴西岭也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上马,与双胞胎行于一侧。 赵瑾与裴羡坐在马车里,裴羡好奇问道:“方才我瞧着那些人的确不俗,只是若要开……歌舞坊,若叫人查到母亲,只怕不好。” 纵然于律法无碍,可在礼教方面,只怕多的是人要喷了。 赵瑾倒是不担心:“放心,我已经有想法了,不会查到我身上。” 她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不止不会惹火烧身,还能将歌舞坊一举带火呢。 裴羡见她没解释,也便没再提。 又是大半日才回到了侯府,一整天里大半时间用来坐了马车,赵瑾腰都有些酸了。 “夫人。”惜夏这时拿着一张纸条进来,双手递给她,“如您所料,黛莎郡主果然去信向图尔郡王要人了。” 见赵瑾看完了纸条上的内容,惜夏问道:“可要截住她的信?” “不必。”赵瑾道,“图尔郡王的回信也不必拦截,尽管叫他们聊。” 反正人也进不来京城。 怀着希望后的失望才更有意思不是? 惜夏应道:“是。” 惜春轻轻给她捏着肩,赵瑾闭上眼睛,向后靠在软塌上休息。 早知道这么快就要回来,还不如不出去呢。 她的老腰啊…… 一夜无话,翌日该上学的上学,该上朝的上朝,赵瑾反而闲了下来,颇有些无聊的翻着桌上的帖子。 自裴西岭回来后,送到她这里的帖子就没断过,生辰的成婚的满月的周岁的,花样借口不一而足,她倒是挑着不能拒绝的去了几回。 不过真真切切结交到的人脉却只一个崔意。 还是得多出去走走啊。 诚然她如今是侯爵夫人,是一品诰命,娘家不拉垮还有皇后这个挂,不过若说在京城横着走还是异想天开。 实权宗室王妃、阁老夫人,还有六部尚书夫人以及那些武将夫人,这些关系处好了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她挑挑拣拣着帖子,最终选了成王世子妃和英国公夫人的帖子回了。 成王辈分高,在宗室有几分话语权,英国公是勋贵之首,且这两位女眷人品不错,可以结交。 还有五日后的四皇子成婚,十三日后的八皇子成婚,这都是不能缺席的。 赵瑾算了算自己的行程,第二日带着裴羡去了成王府,所幸这回没再出什么幺蛾子,也同成王妃得了几分交情。 还未等她再去英国公府刷刷脸,事就上门了。 “夫人,大理寺韩少卿求见。” 赵瑾正挑着明日去英国公府要穿的衣裳和首饰,惜冬便匆匆进来禀报。 赵瑾眉头一挑:“那便去瞧瞧吧。” 她放下衣裳,带人去了正厅。 她到时,韩锡正背身而立站在里头,一袭官服身子笔挺,腰背也挺得笔直。 扫了眼站在门口的四个大理寺官吏,赵瑾缓缓进去。 似是听到脚步声,韩锡转身,拱手笑着行了一礼:“下官见过夫人,未想不过数日,竟又同夫人见面了。” 赵瑾也笑了笑:“大理寺无事不上门。” “正是。” “不知这回依旧是通敌叛国,还是旁的什么罪名?” “夫人说笑了,若当真通敌叛国,下官怎敢只带这点人便上门?”韩锡笑意不变,“今日下官此来,与平阳侯无关,而是奉命,请夫人前往大理寺问话。” 赵瑾挑了挑眉。 “夫人放心,您身有诰命,咱们都向上头报备过的。”韩锡从袖中拿出一则文书递给赵瑾,“这是文书,望夫人明晓。” 赵瑾接过瞧了瞧。 待她看完,韩锡便开口:“夫人若无疑问,这便随下官走一趟吧。” 赵瑾微一点头,转身对惜春道:“去备马车。” “是。” 马车很快便套好了,赵瑾随韩锡一同往外走,遇见了匆匆而来的裴羡:“母亲!” “见过福安郡主。”韩锡与身后的官吏拱手行礼。 “敢问我母亲究竟做了何事,竟劳动堂堂韩少卿亲自上门来请!”他们礼还未行完,裴羡便冷声开口。 “大理寺要案,恕下官无无可奉告!”韩锡缓缓直起身,“至于亲自上门来请……到底是一品诰命,咱们大理寺是最讲理懂礼不过的地方。” 裴羡不忿,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赵瑾截住话头:“羡儿。” “母亲——”裴羡紧皱眉头,脸色很不好看。 赵瑾打断她的话:“无事,你安心待在府中,我很快便回来。” 裴羡还想说什么,却在看见赵瑾眼神时顿住,只能不情不愿的点头,看着赵瑾与韩锡走远。 她眼神也渐渐沉了下来。 “快去找父亲和哥哥们!” 丫鬟忙应下,转身小跑离开。 这边,赵瑾搭着惜春的手准备上马车,韩锡的声音却忽然响起:“夫人便不好奇下官请您前去,究竟所为何事么?” “究竟所谓何事,去了便见分晓。” “夫人好胆色。”韩锡倒是高看了她一眼。 举凡被大理寺传唤上门,少有保持冷静理智之人,远的不说,只前几日那位段夫人,虚张声势仗势欺人被她研究的明明白白,后来发疯更发到了大理寺,那场面饶是韩锡自认大皇子党都有些瞧不上。 这位平阳侯夫人倒还算体面,只愿最后定罪之时,她还能保持这般冷静之态吧。 第206章 大理寺这是准备整顿京城贵妇圈么? 赵瑾闻言,也没再回话,搭着惜春的手上了马车。 韩锡策马行于最前,四个官吏分别行于马车两侧和后方。 大理寺虽只有五个人,但气势却并未输。 或是大理寺这个名头赋予他们的光环,在人们心中的地位没有输。 沿路见到这阵仗的无一不暗暗猜测着又是出了什么事,在看见马车旁平阳侯府的标志时更是心中一惊。 在他们好奇之下,赵瑾人还没到大理寺,外头小道消息已经满天飞了,传播速度极其之快,且极其精准。 吃瓜的众人饱腹之余,也不由有些惊讶。 先是段夫人,现在又来个平阳侯夫人……大理寺这是准备整顿京城贵妇圈么? ……勇气可嘉呢。 大理寺。 赵瑾下了马车,抬头看了看头顶匾额上工整端正的三个字,再瞧瞧下头一脸肃穆的守卫。 ——好像还是顺天府比较亲切呢。 “夫人里面请吧。”韩锡下了马,走到她身边,做了个“请”的姿势。 赵瑾微一点头,抬步向里走去。 惜春几个想跟着,却被门口守卫拦住:“大理寺重地,不得随意进出!” 赵瑾给了她们一个安心的眼神,便随韩锡进去了。 很快到了大堂,大理寺卿已经坐在了上首,一脸严肃,见赵瑾进来,他顿时更严肃了,连脊背都绷的更直了些。 赵瑾没注意他,而是最先看到了下头跪着的几个人。 眼眶红肿的裴欢颜,一脸憔悴的裴承志和白瑶青,被打的半死不活、还得强撑着跪端正的钱百万。 以及跪在角落里的一个年轻男子,单看背影很是陌生。 第133节 很热闹呢。 在看见她的一瞬间,裴欢颜眼眶顿时更红,眼泪不由自主掉了下来,想来是最近苦日子真过怕了。 赵瑾未有波动的移开视线,缓缓看向上首的大理寺卿:“杜大人。” 大理寺卿姓杜名坚,闻言也点了点头,沉声开口道:“平阳侯夫人,今日请你前来,是有一案牵涉其中,更有人状告你仗势欺压百姓,逼迫良家女子做妾,你可认?” 赵瑾还未回答,外头便传来一阵喧哗声。 杜坚一皱眉:“外面何事喧哗?!” 一个小吏匆匆进来道:“回大人,是……是平阳侯在外,想……想进来……” 何止是想呢,再有几步他跟大理寺卿面对面脸贴脸都不是问题! 杜坚眉头松开:“这点子小事也需吵闹么,你们真是愈发不中用了!” 小事??? 小吏睁大眼睛。 那可是擅闯大理寺,是重罪啊!! 我亲爱的杜大人你到底有没有听明白! 还没等他再解释,他亲爱的杜大人就开口了:“平阳侯来大理寺定有要事,还不快快请他进来!” “……” 上头愿意当睁眼瞎,小吏只能应是。 只是他刚转过身,嘴角就是一抽。 得。 人自己进来了。 见裴西岭大步而来,大理寺卿忙起身行礼:“侯爷。” “杜大人安,听闻内人被传到大理寺,恐她不知事,我便来瞧瞧,不知可有打扰到杜大人?”裴西岭态度很客气,甚至还解释了两句。 杜坚严肃着脸开口:“侯爷言重,此事算起来也同侯爷有关,您来旁听审案自是应当。” “那便好。”裴西岭微一点头。 这回脸绿了的只有韩锡,看向杜坚的眼神充满了恨铁不成钢。 擅闯大理寺这样现成的把柄,竟就这样被四两拨千斤糊弄了过去,老头子你不行倒是叫我上啊!! 杜坚叫小吏搬椅子来给裴西岭,却被后者婉拒:“我夫人涉案其中尚要站在案下,我如何能安然落座,杜大人自行审案,不必在意我。” 说完,他缓缓站在了一旁,不发一语。 杜坚无法,只能轻轻坐下,后背隐隐冒起了冷汗。 嗯,这样坐在上首俯视站着的平阳侯……感觉离被穿小鞋又近了一步呢。 赵瑾虽然很意外裴西岭来这里,不过此时她更惊讶裴承志看见裴西岭却没有半分反应……反而头还埋的更低了些。 上头的杜坚轻咳一声,刚准备开口,却忽地卡住。 ——方才说到哪来着? 见状,韩锡眼神更沉。 老头子果然不行了。 见杜坚表情有些僵硬,赵瑾好心开口:“不知杜大人方才所言何意,我从未仗势欺压百姓,强迫良家女子为妾更是无从说起,若有奸人诬陷于我,我定是要追究到底的!” 杜坚松了一口气:“人证物证俱有,可允尔等当庭对峙。” 说罢,他看向白瑶青:“你来说。” 白瑶青脸色显而易见的憔悴,声音更是中气不足:“回大人,我与承志哥哥两情相悦,可平阳侯夫人看不上我平民出身,几次三番棒打鸳鸯,更是曾暗示钱百万强纳我做妾,若非我聪明,去到平阳侯府与她对峙,叫她碍于名声不敢对我如何,只怕现在我早已遭了毒手,香消玉殒也未可知!” 说罢,她阴毒的眼神直直看向赵瑾。 可怜见的,连月子都没坐完就迫不及待出来针对她。 赵瑾都怀疑白瑶青对她才是真爱了。 她平静回视:“证据呢?” “钱百万身上有你亲笔所书的书信,还有私印,做不得假!”白瑶青立即便开口,右手指向角落里那年轻男子,“还有谢松,你当初指使他联系钱百万,还许了他诸多金银,人证物证俱有!你抵赖不得!” 赵瑾神色依旧平静:“还有吗?” 白瑶青狠狠咬牙,不甘心道:“还有裴欢颜,她亲眼见到你如何指使谢松,如何欲加害于我,书信已呈至杜大人案前,你还有何话可说?!” 赵瑾转身面向杜坚:“大人可否将信件于我一观?” 杜坚点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吏,后者立即拿起书信,走到赵瑾面前:“下官拿着给夫人一瞧。” 赵瑾就着他的手细细看了片刻,这才抬头,唇角也不由勾起一丝笑意:“这信件倒是词情并茂,却并非我亲笔所书。” 第207章 跟着这俩坏了良心的来了大理寺 闻言,杜坚还没说什么,白瑶青先开口了:“怎么可能?!字迹印章皆出自你之手,岂能凭你空口白牙就撇干净关系?” 说完,她立即对杜坚高声道:“大人明鉴,无论字迹还是私印,皆为平阳侯夫人亲笔亲印,大人若不信只管派人查证,民女不怕麻烦不怕费事,只愿大人能还我一个公道,莫要因我平民百姓简陋之身便偏颇权贵才好!” 闻言,赵瑾深深看了她一眼。 确认过眼神,她还是她。 蠢货就是蠢货。 求公道就求公道,可身无依仗全靠着大理寺卿一腔公正之心的人,还能又是乞求又是威胁的说出这番不过脑子的话,便是大理寺卿当真持身清正也要心里存了膈应。 白瑶青却误会了她的眼神,立即狠狠瞪了回去:“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莫要得意,今日便是你自尝恶果之时!” 赵瑾没有理她。 她看了一旁的裴西岭一眼,想了想,将话头转向了裴承志:“裴公子也是如此认为么?” 裴承志身形一僵,抬头看向她时眼神含着十足怨恨,脸色也阴沉的厉害:“瑶青说的没错,你素来看我不惯,瑶青的身份更成了你的眼中钉肉中刺,那段时日你是如何对待于我,莫不是都忘了不成?软禁、罚跪、责打,甚至我欲自尽殉情,你也全不在意,更隐有撺掇之意,身为亲母却如此对亲子,岂是恶毒二字可道尽?!” “混账!!” 这是终于忍不住出声的裴西岭。 在战场九死一生拼杀回来的人一旦气场全开,威势压人,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 仅仅金玉在外的裴承志更不必说,身子都颤了一下,连头都不敢抬。 赵瑾倒是明白过来。 ——叉烧怕的是裴西岭。 他敢对着她恶语相向,满怀怨恨,却在面对打他半死,亲手将他除族的裴西岭时,连抬头直视都不敢。 人心啊…… 这时杜坚轻咳一声,看向盛怒的裴西岭,生怕他将大理寺给掀了,忙开口安抚:“侯爷息怒,这裴承志与你平阳侯府并无关系,闲杂人等的闲话不必入耳。” 他是懂安慰人的。 赵瑾早知道叉烧德行,连生气都谈不上,只道:“我若没记错,裴公子仿人字迹可是一把好手,至于私印,买通我身边下人,拿到私印盖个章也并非难事。” 她话落,裴西岭缓了面色,接话道:“有害人之心还留下把柄给对方,生怕旁人抓不到一般,又该是何种蠢笨之人!” 他一开口,裴承志便不说话了。 白瑶青立即道:“许是侯夫人有恃无恐也未可知,钱百万一个没见识的小商户,若不以私印表明身份,又如何取信于他?” 听到她的话,旁边“没见识”的小商户忍着背部剧痛,翻了个大白眼给她。 白瑶青全不在意,只指向他和裴欢颜谢松:“他们亲眼所见,你又如何抵赖?!”说罢,她又补充一句,“你侯府下人要么家生子,要么卖身契被拿捏,听你赵瑾吩咐,他们的话并不足取信!” 赵瑾视线转向那三人,只淡淡反问:“是么?” “是,当然是!”谢松慌忙开口,“小人曾为侯府产业珍宝阁下伙计,那时常入府汇报铺子收益,也因此常面见侯夫人,也正在那时被侯夫人看中,命小人去收拾白姑娘,以堵死大公子求娶她之心,那信正是小人见她亲手所写……当时欢颜姑娘也在场,也见到了的,那信也是小人亲手送至钱百万手上,大人尽可问钱百万,一问便知!” 杜坚的眼神放在了钱百万身上:“钱百万,他所言可当真?” “当、当……”钱百万紧紧咬着牙,却愣是说不住一个“真”字,他撑于地上的手紧握成拳,片刻后眼泪忽地掉了下来:“求杜大人救救小人啊,有人以命相胁,逼小人污蔑平阳侯夫人,小人……小人怕……求杜大人救命啊啊啊——” 闻言,白瑶青几人皆不可置信的看向他,前者更是直接拽住他衣裳,厉声开口:“你在胡说什么?!分明是她赵瑾其心恶毒,罪行累累,何时有人威胁于你——” “肃静!”杜坚沉声一喝,随即看向钱百万,“你有冤情只管诉诸本官,若当真有人威胁于你,本官在此保证,必护你安然无恙,只望你道出真相!” 他斥责出声,白瑶青也不敢说话了。 方才赵瑾来之前,他们几个似乎也是这样安静无言,很是听话的样子。 看来是被收拾乖了。 钱百万脸上还有些小伤口,随着眼泪滑下,流过伤口,他脸上也多了几条血痕,看起来更凄惨了。 听到杜坚的话,他这才哭着开口:“是、是,小人多谢杜青天……暗示小人纳白瑶青为妾的本便不是侯夫人,而是当时的侯府千金裴欢颜裴姑娘,也从没有什么信件,小人当时只见了谢松一面便信了,谁知就在前日……有人以小人性命和偌大家产相胁,逼迫小人将此事嫁祸于平阳侯夫人头上,小人当时、当时真是吓坏了,忙不迭便应了下来,跟着这俩坏了良心的来了大理寺陷害……” 说到这里,他指着裴承志和白瑶青,一脸愤恨。 后两人还没来得及反驳,他抹了一把泪又开口了:“可听了这么久,小人实在……实在是说不出那个‘真’字,平阳侯保家卫国,为我等百姓浴血奋战,小人虽为一介商户,却也知好歹懂感恩,叫我诬陷抹黑他的夫人……小人这心里实在是……实在是过不去那个坎儿,只能冒着性命之危将真相据实已告……” 他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完这番话的:“大人,杜大人,杜青天,您一定要护住小人一条小命啊……小人怕极了那人报复……” 他说的情真意切,杜坚面色也隐有动容:“你放心,若你所言属实,本官必不会叫贼人加害于你。” “是、是属实……小人所言句句属实……”钱百万忙道。 “钱百万,本官断案不是凭你空口白牙几句话的。”杜坚打断他,“你可有证据?” 第208章 大理寺……藏龙卧虎啊 “有,有。”钱百万连忙开口,“小人不知那人是谁,不过知道那人买通了侯夫人身边的丫鬟木桃,这才得以将侯夫人私印盖在这信件上,还有这书信的确是裴承志仿写——” “闭嘴!”裴承志忽然暴怒,双眼死死盯着他,“我从未写过这样的信件,你自己迫于侯府权势低头,却莫要诬陷于我,说我仿写,你可有证据?!” 钱百万没理他,只对杜坚道:“大人只管将那木桃传来审问一二,她家中收了那人不少金银,大人一查便知,小人万不敢有半分欺瞒!” 见他没证据,裴承志松了一口气,随即便阴沉地看着他。 第134节 杜坚从善如流:“传木桃!” “是。” 这时一直没有出声的裴欢颜也忽然道:“我可以作证,谢松是我指使,强迫白瑶青做妾也是我一人所为,与母……与平阳侯夫人并无关系。” 闻言,不止裴承志与白瑶青狠狠瞪向她。 赵瑾也惊讶一瞬。 谢松则慌乱更甚。 杜坚紧紧看着她:“此言当真?” “当真。”裴欢颜抬起头,直视他道,“我不忿白瑶青勾引哥哥,致使我平阳侯府沦为满京笑柄,便叫谢松去解决她,大人当可查到,那时珍宝阁尚在我名下,谢松进府也只见到了我一人,亲眼看到平阳侯夫人写信更是无稽之谈,侯府的下人都可以作证。” “侯府俱都是家生子,他们的话如何取信?!”白瑶青声音已经隐隐有些尖利,“原是你们一个个贪慕畏惧侯府权势,方才你们可不是这样说的,怎得,看到平阳侯站在这里,你们是怕被报复,还是妄想以此卖好,好搭上线,再做一回重回侯府的梦?!” 她这话针对的便是裴欢颜,看向后者的眼神更是警告与阴毒交杂。 见状,赵瑾移开眼神。 以前好歹还装装白莲作面子,现在是彻底黑化了。 裴欢颜连个眼风都没给白瑶青:“谢松并没有给过钱百万什么信件,只给了一箱子我的珠宝,侯府账房有过记录,这些俱都是我院里的东西,我那贴身丫鬟也可以作证,杜大人可分开审讯,我那时如何与谢松搭上线,后来如何谋划,俱都清清楚楚。” “对对,那珠宝还在我那里我,我先前来京城,正想将那珠宝当了的,如今还在我京城宅子里的书房,大人可遣人去取。”钱百万补充道。 杜坚点头:“还有侯府的账册,一并取来。” “是。” 话说到这一步,裴承志眼神渐渐恍惚灰败。 他已经不抱什么期望了。 白瑶青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眼里俱是强烈的不甘,却一时无计可施。 大理寺办事很麻利,小半个时辰后,不止木桃、珠宝和账册,连裴欢颜那两个丫鬟都带来了,也如她所言被分开审讯。 若非结案需要证据,大理寺卿都懒得再审了。 明眼见的事。 木桃见到这阵仗,嘴硬也撑不过片刻,不消多时便交代了个清楚:“大人饶命啊,是……是奴婢家中实在艰难,那人给的实在是多,正好解了奴婢家中贫困,本以为偷夫人私印盖个章不算紧要,奴婢实在不知是这样要命的事啊……求大人饶命啊……” “荒唐!”杜坚一拍桌案,脸色更严肃了,“即便那私印当真没有害到人,即便此事当真无关紧要,你也不该行此偷盗之举,我朝律法,你是视若无物么?!” “不、奴婢不敢啊,奴婢知错了,求大人饶命啊,求夫人饶命啊……”木桃哭着开口,又是求杜坚又是求赵瑾。 不过这两人都没理她。 杜坚将眼神放到了直冒冷汗的谢松身上:“谢松,你还不招么?” 谢松禁不住吓,登时身子都软了一半:“小人招,小人招……是——” “谢松!”白瑶青厉声打断他,“你可要想清楚,你还有家人尚在,更有幼子雉龄,莫要犯糊涂!” 谢松果然迟疑了起来。 “大胆!”杜坚眼神一厉,“在本官面前就敢威胁证人,胆大包天!来人,掌嘴!” “是!” 立时便有两个小吏上前,一个制住白瑶青,一个掌嘴。 “你们敢!”裴承志立即便要护住白瑶青,却被眼疾手快的裴欢颜和钱百万迅速拉住。 看得出来钱百万是真的很努力了,背上的伤都透出了血迹,还依旧龇牙咧嘴不肯放手。 “啪——” “啪——” “啊啊啊——” “放开她——” 一下又一下,白瑶青的脸迅速红肿了起来。 大理寺的人果然是练过的,下手狠而利落,赵瑾看着都替她疼,结果脸上愣是连个血印都没露。 打了二十下,小吏这才住手,又站去了一旁做工具人。 白瑶青一时没支撑住,无力的往一旁倒了下去。 “瑶青——”裴承志奋力挣扎,裴欢颜和钱百万这才悠悠然放手。 他立即扶起白瑶青,却在看到她脸的一瞬间怔了一下。 ——白瑶青的脸高高肿了起来,全无半分美感,都有些挤着了眼睛,原本无辜的大眼睛瞬间成了……嗯,怎么说呢。 若说以前那双水汪汪的眼睛能为她的无辜可怜加成,那现在这双眼睛只能为她的贼眉鼠眼加成。 那双眼睛透出来的不再是清纯可人,而是恶毒阴暗。 大理寺……藏龙卧虎啊。 赵瑾眼神微妙的看了一眼默默站在旁边的小吏。 “打得好!”裴欢颜总算笑畅快了一回。 “对,打得好!”钱百万甚至鼓了鼓掌。 谢松看了一眼,欲言又止,不过想起方才白瑶青拿他家人的威胁之语,他也不由想说句打得好! “肃静!” 这时,杜坚一拍桌案,警告的看了他们一眼,继而将眼神又放在了谢松身上:“谢松,你可想清楚,眼下招了是将功折罪,可若再隐瞒不报,待本官查明事实,定会从重判决!” 谢松这回没再犹豫。 已经到了这地步,他再嘴硬也没用,该查清还得查清,不如捞一个将功折罪。 看在他听话的份上,许能保住家人也未可知。 “小人……招。”他咬了咬牙,“当初的确是欢颜姑娘授意小人去找的钱百万,同平阳侯夫人并无关系,小人被珍宝阁辞了后便回了乡下老家,是有人将小人找了出来,许小人白银千两,叫小人陷害平阳侯夫人的。” 第209章 一开口就是王炸 闻言,白瑶青纵然脸还在疼,却依旧忍不住狠狠剜了谢松一眼。 杜坚眉头则松了松:“去拿证物。” “是。” “还有小人的。”钱百万也忙道,“那人也给了小人白银千两,也在小人京城宅子里放着,方才竟忘了同大人禀明,大人勿怪。” 杜坚摆摆手并不在意,不过转而疑惑道:“你一个商户,家产不知凡几,那人给你白银千两,你竟毫无异议?” 钱百万就算只是个小镇商户,身家也绝不会薄了去,白银千两也不过是他身家里的一个零头罢了。 钱百万面带苦意:“大人慧眼,只是小人被拿捏着性命和家产,白银千两又如何?便是他只给一个铜板儿,小人也莫敢不从啊……” 杜坚点了点头,接受了他这个理由:“背后指使你们之人,你当真毫无线索?” 这话是对着所有人问的。 钱百万率先摇头:“那人眼生得紧,却一上来就拿捏住了小人的数多账本,又以小人性命相胁,小人慌乱得紧,却并不知他是谁。” “对。”谢松也道,“那人给了小人银钱,又言其身后主子来头极大,小人若不从,只恐一家老小都要遭祸,威逼利诱之下,小人只能应下。” 闻言,杜坚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用屁股想都知道针对平阳侯府的就那几个人了,而这其中没一个他能惹得起的。 眼下便极好。 既洗清了平阳侯夫人的冤屈,又能不必得罪任何一人,极好。 极好。 正当他想出言,叫下头例行查探之时,钱百万却忽地一拍脑袋:“大人,小人想起了一个线索!” 杜坚眉头一跳:“你说。” “那人与小人谈话时曾说过自己是京城贵人的手下,便是平阳侯叙功核过都要指着那贵人手松一二,叫小人只管放心去陷害,平阳侯府不敢反抗。” “掌武将叙功核过,不就是兵部。”裴欢颜忽然说道。 杜坚呼吸沉了些:“你可有证据?” 钱百万想了想,道:“小人府中刚移了座假山,却因着摆放不正勾了好些人的衣裳,当日小人送他出府时,那人也曾被勾过衣裳,那点碎布料还在小人府中呢……不过在舟溪镇的府里,大人取证想来要麻烦些。” 事到如今,这坑杜坚不下也得下:“去取。” “是。” “杜大人,杜青天,小人这算戴罪立功吧?”钱百万忙追问,“可否从轻处罚?” “……自然。” “那便好,那便好。”钱百万顿时松了一口气。 见状,谢松也不由着急了起来,绞尽脑汁想着关于那人的线索,终于脑中灵光一闪:“对!对,那人嘴边有颗小痣……还有说话带着江南口音,身长七尺有余,身形中等,右腿稍微有些不自然,还有……还有……” 他一脸着急忙慌的想着。 杜坚嘴角一抽。 想不出来就别想了啊!! 他不着痕迹的看了白瑶青、裴承志和裴欢颜一眼,心道这仨可别再来幺蛾子了。 前两人倒是如他所愿安静得很,一个疼得说不出来话,一个恍恍惚惚不知在想什么,看起来都没有多少战斗力的样子。 倒是裴欢颜又沉默半晌后,一开口就是王炸:“找我的是兵部左侍郎解义的人。” 杜坚:“……” 他缓了一口气,勉力问道:“可有证据?” 裴欢颜道:“我曾与解三姑娘交好,在解府见过那人,他找我时也从未掩饰过身份,并许诺事成后会请大皇子为我争取爵位,重回侯府,将裴羡踩在脚底。” 短短几句话,却爆出了不知道几个炸弹。 第135节 杜坚……杜坚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好嘛,大理寺和大皇子的孽缘算是解不开了。 解义同韩锡一样,都是明明白白摆着的大皇子党。 此时听到裴欢颜的话,一直没有说话的韩锡也终于沉沉开口:“姑娘说话还是慎重些好,诬陷朝廷命官罪名不小,攀咬皇子更是重罪,小姑娘年纪轻轻,莫要走了歪路。” 他声音很平静,语气却叫人不寒而栗。 饶是杜坚不想攀扯大皇子,听到这话还是不由斥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当着本官的面威胁证人?!” “不过提醒几句罢了。”韩锡淡淡开口,“如今的年轻人总是做事不顾后果,莽撞冲动,不知天高地厚、皇权礼法为何物。” 裴欢颜双手死死攥着,依旧不松口:“我没有诬陷,那时我并不信任他,他便给了我一块玉佩作为承诺,大人大可去查,那玉佩究竟从何而来,曾戴在谁的身上,又是如何送予我,皆有迹可循。” 说罢,她从怀中拿出玉佩,小吏忙拿过呈给杜坚。 杜坚顿了一瞬,一咬牙:“……去查。” “是。” 自这声后,大堂里一时没有人开口说话。 赵瑾看进展的差不多了,便开口道:“事已至此,应与我无关了吧。” 杜坚点头:“今日多有冒犯,夫人勿怪。” “大人言重。” 赵瑾说完便准备转身离开。 “母亲——”裴欢颜忍不住低低叫了一声,语气似有哽咽。 赵瑾一顿,便没有回头的走出大堂。 裴西岭同杜坚告别后便也跟着她转身离开,从头到尾没有再看裴承志和裴欢颜一眼。 大堂里,杜坚垂眸看了看一屋的幺蛾子,冷哼一声。 钱百万多伶俐,连忙就道:“杜大人,小人先前受奸人胁迫,不得不假意顺从,以待见到您才吐露真相,实乃卧薪尝胆而非蓄意诬陷啊,您还说过小人是将功折罪了的。” 闻言,杜坚果然迟疑了一瞬。 见有戏,他忙继续道:“还有那强纳为妾一事,恕小人直言,纳妾不假,可强迫实在无从说起,便是欢颜姑娘以侯府相胁,小人也没有做错事啊,小人那时是真心喜欢白瑶青,便只是妾,纳采问名小人也一样不落做了,聘礼也抬到了白家,白家也应下了,又如何能叫强迫?” 裴承志冷笑一声:“瑶青不愿意,如何能不叫强迫,仗着有钱有势就可以任意妄为,又与强盗何异?” 钱百万不乐意了:“子女婚事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正经请了媒人,过了小定聘礼,得了白家父母同意,如何能不算得准?总好过无媒苟合,伤风败俗的狗男女来的敞亮磊落!” 第210章 所有后果,我愿一力承担! “你——” 被戳到心肺,裴承志脸色猛然涨红。 “肃静!”杜坚拉着脸开口,“当我大理寺是菜市场么!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见没人说话了,他这才满意,看向了钱百万。 “大人,杜青天,青天大老爷啊……求您看看小人,小人素来安分守己,当初也不过喜欢白瑶青才欲纳她,全不是因侯府之故,该有的礼数体面小人半分没少,便是后来白家又反悔,小人也并未如何,甚至连聘礼都没要回来,如小人这样良善心软的人,若非青天老爷您明察秋毫,还不知要如何被冤枉……”钱百万又哭了起来,“您是当世青天,断案如神,可一定要瞧瞧小人的苦啊……青天老爷,小人苦啊……” 杜坚没想多久,便一脸严肃地开口:“纳妾一事不在你之过,平阳侯夫人平冤更有你之功,可你先前一同前来诬告之举实在恶劣,便罚你三十大板,以儆效尤,你服是不服?” “服!服!”钱百万忙顺杆爬了下来,“小人做错了事,也便该罚,青天老爷罚得好,罚得妙!小人无有不服!小人多谢青天老爷网开一面!您这样为民请命的正直好官定能官运亨通,扶摇直上,长命百岁!” 虽然还是要再挨三十大板,叫本就血泪横流的屁股雪上加霜,不过只要不坐牢就好。 他知足得很! 见状,杜坚也暗暗点了点头。 在他看来,这钱百万也算仁至义尽又悲催了,平阳侯夫人一事不提,他算有功,而纳妾一事就更无辜了。 纳采问名都过了,聘礼也送了,绝大多数人纳妾没给的体面也给了,还真说不出个他不对来。 到底是经商的,脑子就是活,侯府的要求满足了,又全然不触犯律法。 只要摆平了白家父母,那就算不上强迫,至于白瑶青? 谈婚论嫁本就不是一个姑娘家该插手的事。 他又不是没吃过瓜,裴白二人种种不堪行径他了解得很,严格来说,还是人钱百万吃了亏呢。 脑子里种种想法迅速划过,杜坚更对自己点了点头。 他可不是因为那句“青天老爷”和“扶摇直上”顺了气的。 虚情假意的阿谀奉承他老头子可不稀罕。 钱百万被拉下去打板子了,他复又将眼神放在了其余几人身上。 谢松一个激灵,也结结巴巴的开口:“青、青天老爷,小人知错了,求青天老爷饶命啊……” 杜坚脸却一拉:“据《大齐律》第八百六十一条:诬告者抵罪反坐。诬陷诰命,罪加一等!”在谢松猛然白了脸后,他继续道,“然尔将功赎罪,愿据实已告并提供线索,可酌情从轻处罚,便判你杖五十,流三千里,没收不当所得。” 谢松猛地瘫软在地。 还有命在就好。 “小人……还有一事相求。” 见杜坚看过来,他忙道:“那幕后之人曾言小人若不听话,必叫小人一家老小下黄泉,小人……小人求杜大人,哦不,求杜青天,可否护我家中一二,我……小人双亲尚在,稚子年幼,实在受不住报复啊……” 杜坚严肃道:“光天化日天子脚下,无人敢公然杀人……罢了,本官会尽力。” 那可是大皇子。 他一个老头子没法保证能护住谢家一家老小,不过叫人照看一二还是能的。 想到这里,他重重叹了一口气。 怎么就……怎么就嘴快的答应了呢。 罢了,左右大理寺也不是头一回杠上大皇子了,债多不压身诚不欺我。 饶是如此,谢松也满足得很了,连连道谢,磕头磕的极响。 杜坚挥挥手,叫人拖他出去了,继续处理剩下的幺蛾子:“木桃背主诬陷,险致平阳侯夫人蒙受不白之冤,杖五十,徒十年,没收不当所得,裴欢颜……诬陷有罪,但提供线索有功,加之蓄意指使钱百万强迫良家女子,其行不端,杖五十,徒三年,没收不当所得。” 木桃没什么争议,裴欢颜本也该徒十年,不过念在她将功折罪……供出了解义,再加上钱百万懂事没强迫,三年也差不多了。 想到解义,杜坚咬着牙判了她三年。 闻言,裴欢颜也再支撑不住,软倒在地,双目失神不知在想什么。 徒三年。 姑娘家的大好年华也要蹉跎过去了。 罢了,左右她如今这名声与处境早就烂透,再差又能差到哪去。 随后,杜坚终于将视线转向了裴承志与白瑶青。 白瑶青终于慌了神,不大的眼睛里满是恐惧,眼泪更是迅速流了满脸,刺得红肿的脸更疼。 她急急拽着裴承志,身子更无助的朝他更靠近了些,声音不清不楚:“承志哥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若出事,进了牢里,那孩子……我爹娘一定会将他卖了赚钱的……怎么办……承志哥哥我好怕……” 裴承志身形一僵,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闪了闪。 后者的脸此刻实在不堪入目,他凑近看着,竟觉往日情浓时的爱意也少了许多。 挣扎了许久,他紧紧咬起牙关,看向杜坚:“那信件是我仿造,诬陷平阳侯夫人也是我心有不忿,瑶青并不知情,是被我哄骗而来,是我拿她做棋子,一切她全然不知……所有后果,我愿一力承担!” 白瑶青不可置信的看向他,眼中泪光涌动,不知该说什么好。 杜坚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认?” 裴承志额头冷汗都冒了出来,闭上眼一咬牙:“我认!” 杜坚点头:“既如此,判你杖八十,徒十年,没收不当所得,白瑶青诬告诰命,然被人蒙蔽,便杖五十,没收不当所得。” 闻言,裴承志额间的冷汗终于落了下来,重重砸在了地上。 他失神的看着虚空,总觉得这不该是自己的下场。 白瑶青也狠狠松了一口气。 杖五十,杖五十而已。 不碍事。 比坐牢要好多了。 她眼泪接连落下,不忍的看向裴承志:“承志哥哥,我……我会等你出来,我会抚养我们的儿子长大,我们一起等着你……” 话还没说完,她就忍不住扑在后者怀里,痛哭出声。 第211章 母亲可安好? 裴承志沉默的看着她哭,双手落在身侧,紧握成拳。 他……好像后悔了。 若当初没有遇到瑶青,没有与她相爱,甚至在父亲离世后没有那样着急的要娶她过门,是不是结局会截然不同? 他还是高高在上的侯府世子,是受尽追捧的少年才子,无数贵女的心上之人,他能有光明前程,有娇妻孝子,有位高权重的父亲和敏慧知礼的母亲,还有能帮衬一二的弟弟妹妹,人生极尽成功。 而不像现在,家徒四壁,前途尽毁,连儿子的尿布钱都拿不出来,只能依靠害人得些不义之财。 却因着害人,将自己都搭了进去。 可以想见,今日之后,京城对于裴承志的评价又要添上一句心术不正,畜生不如。 他沉默了片刻,这才缓缓拉开白瑶青。 “承、承志哥哥……”白瑶青哭的眼睛也红肿起来。 裴承志头一次对她的眼泪没了心疼,不知是因这副不堪的容貌,还是因为那渐渐消磨的爱意。 他深呼吸一口气,开口声音依旧轻和:“瑶青,回去后便同你爹娘回白家村去,京城不易,回去总算能养活你们母子,儿子名字我定下了,便叫裴光——” “不、不是说从侯府的‘知’字辈么?”白瑶青挂着眼泪,一脸茫然。 第136节 “不了。”裴承志道,“黎明初晓,破天光而出,便是极好。” 白瑶青还想说什么,被他打断:“就叫此名便好,瑶青……日后我不在,只能靠你养着孩子,不要再去侯府了,他们不会再心软,我们……不求将儿子养的如何好,只要吃饱穿暖,明理懂事便可……” 说到这里,他显然也想起来自己与白瑶青曾经是如何理直气壮做尽畜生事,而白家又是如何一个见利心起的窝。 他顿了顿:“只求他平安健康便好,瑶青,你能答应我吗?” 话落,他紧紧盯着白瑶青。 后者哭的不能自已,连忙点头应下:“承志哥哥你放心……我定会将我们的孩子平安养大,便是我吃糠咽菜,也绝不叫他受苦半分,我……我听你的话……” 裴承志点了点头。 他不放心也不能如何了。 上头,看够了好戏,杜坚这才轻咳一声:“拖下去!” “是!” 立时便有一队小吏上前,拖着两人往外走。 杖责过后,裴承志便会被收押,再到相见之日,只能是十年之后了。 想到这里,白瑶青大声痛哭,使劲挣扎着要往裴承志身边去,被小吏们使力拉住。 后头的杜坚幽幽叹了口气:“本官倒成了那棒打鸳鸯的狗官了。” 韩锡皮笑肉不笑:“大人说笑。”人贵有自知之明啊。 棒打鸳鸯打得好,狗官也实在没说错。 老头子对自己有极其清晰的认知。 这边,赵瑾与裴西岭一前一后出了大理寺。 “母亲!” “母亲。” 双胞胎正在外头候着,见他们出来,忙大步上前。 看到他们,赵瑾脸色缓和了些:“你们怎得都来了?” “我们在上书房听到了母亲被带到大理寺的消息,哪里还能坐得住读书?”裴承州走至近前,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母亲没事吧?他们可有为难您?” “杜大人素来清正,大理寺更是正派衙门,自不会冤枉为难母亲。”裴承允淡声开口。 “对,对。”裴承州挠了挠头,“是我说茬了,母亲可安好?” 赵瑾笑着摇头:“我没事,回去再说吧。” “是。”裴承州扶着赵瑾上了马车,这才转身上马,与裴西岭和裴承允一起回了侯府。 彼时裴羡正候在二门处,见他们安然回来,她忙上前几步:“母亲!” 马车停稳,赵瑾下了马车,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不用担心。” 裴羡挽着她往正院走:“方才我听他们说了一些,原是为当初欢颜与钱百万强纳白瑶青做妾之事吗?” “传的这样快?”赵瑾挑眉。 “何止啊。”后头的裴承州道,“打从判决下来的那刻起,消息就从大理寺传出去了,儿子在外头都听了一耳朵……哼,该!” 一想起裴承志竟畜生不如到诬陷赵瑾,他就恨不能进去大理寺牢揍他个落花流水! “十年到底便宜他了。”裴承允也道。 “判了十年么?”裴羡惊讶开口,“大理寺卿还是明事理的,那白瑶青与其他人如何?” 裴承州臭着脸告诉了她。 “还是便宜了白瑶青。”裴羡皱着眉头,“罪名被旁人一力承担,她反倒轻飘飘五十板子了事。” “可不是?那个愚蠢恶毒的女人,我便不信她当真是被蒙骗!”裴承州冷哼一声,“裴承志倒也算个男人,知道护着她,却用错了地方,更衬得他猪狗不如了三分!” “未必深情,不过利益权衡罢了。”裴承允倒是看得清楚。 “权衡?” “他仿照母亲字迹之事撇不清,大理寺也迟早能查到他身上,相比之下,白瑶青虽全程知情,可脑子所限,她做不了太多事,想撇便能撇的干净。”裴承允淡淡开口,“他对白瑶青的情意深浅有待商榷,可对那得来不易的儿子却尚算三分慈父。” 说到这里,裴承州也明白了。 白家那一家子什么德行,外人都了解三分,更不必说与他们深入相处过的裴承志了。 诚然白瑶青也算不得好人,至少对自己亲生的还能照顾着,可若他们两人都进去了,那孩子会如何……还真不好说。 与其说是裴承志为了爱情,倒不如说是为了儿子有个靠谱的娘照顾着而甘愿顶罪。 “哼……对父亲母亲没多少孝心,倒是对自己那刚活了没几天的儿子孝出了天去。”裴承州不无讽刺。 第212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说话间,几人也到了正院。 裴羡得知了经过,这才问道:“所以母亲一开始便知道……或说此事都在您算计之内?” 赵瑾点头:“我坑了段家,更叫大皇子因此被二皇子算计,旁人或许无意深查,可段家与大皇子定然有几分猜测。” 就算没有十足证据,大皇子却也不需要证据。 一来发泄怒火,二来平阳侯府与他本就已经是水火不容的关系,能拿到她的把柄,他自然不会客气。 所以她先前便自己露了些马脚给大皇子,叫他查到裴欢颜曾经的这桩事。 木桃手脚早便不干净,赵瑾便顺势引解义上了勾,甚至木桃拿私印做文章都是在惜冬监视之下。 所以前两日在惜春告知她解义已经开始行动后,她便跟着又回京了。 不然到时大理寺上门寻人还跑到京郊来,那多耽误人家时间呢。 她可不给人家添麻烦。 赵瑾想的也简单,裴欢颜那事是个雷,谢松当初她也没想过灭口什么的,若被查到多少是个麻烦。 不如先一步引爆这雷,裴承志这两口子蹦跶太久了,也该解决,即便白瑶青没进去,经此一遭也起不来了,且有苦日子等着她生受呢。 还能顺带坑大皇子一把,血赚不亏。 听完了她的解释,裴羡若有所悟:“原是如此。” 裴承州眼睛亮晶晶的:“还是母亲聪明!” “正是,母亲聪慧过人,儿子该效仿之。”裴承允也面带笑意。 裴西岭咳了一声,也道:“夫人早有应对,倒是我多虑了。” 赵瑾偏头看向他:“今日该多谢侯爷。” 她神色认真,裴西岭也有些不自在:“不、不必言谢,都是我应做的。” “对了。”裴承州一拍大腿,“父亲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消息如今也人人皆知呢。” 啥玩意儿? 赵瑾愣了愣:“冲冠一怒为红颜?” “是啊,父亲一得知您出事,一路策马飞奔,还为您直闯大理寺,怎么不算冲冠一怒为红颜呢?”裴承州道。 赵瑾脸上笑意僵住了。 还红颜,鸡皮疙瘩就不说了。 傻儿子,这不是红颜,这是御史台走起的节奏! 她偏头看向裴西岭,却见后者正直直看向他,眼神没有担忧没有惊怒,还隐隐有股子……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 赵瑾幽幽叹了口气,扶着额头开口:“今日事多,竟有些疲乏了。” “那母亲快先歇着,儿子们先告退了。”裴承州忙起身行礼。 裴承允和裴羡跟上。 裴西岭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裴承州催促着:“父亲,咱们先离开罢,叫母亲快歇息会儿,今儿发生了这么多事,母亲还受了惊吓,晚上也该叫膳房熬碗安神汤喝了才是。” 裴西岭沉沉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言的起身。 “夫人好生歇息。” 赵瑾轻轻点头。 等人都走了,她才撑起身子,喝了口茶,问惜夏:“何事?” 惜夏轻声开口:“夫人,他想见您。” “他竟还有精神么?”赵瑾挑眉。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呢。” 赵瑾笑了笑:“明日吧,我今儿受了惊吓,得歇歇。” “是。” 赵瑾悠悠在府里养身体,外头流言也更多了不少。 ——平阳侯夫人被带进大理寺,还好生生出来了。 碍于段夫人刚进去不久,正是大理寺的热度还没过的时候,赵瑾步她后尘,又进了大理寺的消息传出来后,可有不少人暗暗关注着。 虽说最后赵瑾毫发无伤的出来了,不过也为他们添足了八卦。 ——平阳侯冲冠一怒为红颜,愤闯大理寺;裴承志不顾母恩,亲手陷害生母;曾经的侯府千金裴欢颜竟干出过叫人强占民女的事…… 还有最劲爆的——大皇子竟授意解义陷害平阳侯夫人,却被自己找来的证人反杀,扣上了洗不掉的屎盆子。 思过在家都不消停,害这个坑那个,大皇子是真嫌自己打没挨够啊。 还有解义,堂堂兵部侍郎,简简单单害个人都能被攥住把柄,也是蠢透了。 ——这场官司并不难看明白,京城里也多的是聪明人。 无非是解义要坑平阳侯夫人,却反被识破做局坑回来罢了。 第137节 就是不知这里头有没有平阳侯的手笔。 赵瑾倒是不敢居功,解义到底浸淫官场多年,此番无非是她在暗,这才占了些便宜,她连沾沾自喜都不敢,要真叫她与这些老狐狸斗,三七开都是她烧高香的结果了。 而事已至此,纵然杜坚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查解义。 ——也是没办法,裴欢颜给的证据和线索太充足了,充足到叫他欲哭无泪。 这边,睡了个美容觉后,赵瑾一大早便起身了。 用过早膳后,裴羡离开正院,惜夏这才来报:“夫人,人到了。” “嗯。” 赵瑾漱口过后,便去了正厅。 此时,正厅里正趴着一个人。 ——没错,是趴。 一个柔软舒适,一眼看去便华贵异常的担架垫在他肥硕的身下,而他本人正哼着小曲,悠闲异常,即便趴着都半点不损绝好的心情。 见赵瑾进来,他声音戛然而止,立即便挣扎着起身。 “老爷不可啊,您背上的伤还没好呢——”一旁的小厮忙劝着。 他却不管不顾,愣是在赵瑾进门的几个瞬息间就龇牙咧嘴挣扎着站了起来,声音激昂:“小人拜见侯夫人,给侯夫人请安,愿侯夫人玉颜永驻,体泰常安!!” 赵瑾脸上浮出笑意:“不必多礼。” 惜春也忙扶住他:“钱老爷有伤在身,还是快些躺下吧。” “无事无事。”钱百万丝毫不敢托大,极其有礼地避开惜春的手,“给夫人请安小人乐意着呢!” 说罢,在自家小厮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忍着剧痛坐在了椅子上,还咧嘴笑着:“同夫人说话,躺着趴着都失礼得很,不过小疼小痛,小人受得住,受得住。” 赵瑾微微挑眉。 就冲这张嘴,这人就没捞错。 ——嗯,她是没本事从牢里捞。 但可以叫人美心善的大皇子捞啊。 第213章 平阳侯府这条大腿,稳了!! 钱百万从一开始就是赵瑾的人。 或者说,从决定给大皇子挖这个坑开始,钱百万就已经听从赵瑾吩咐了,甚至解义的人去找钱百万,也是她暗中促成。 后来的所谓假山勾破衣裳,本已拿回来的裴欢颜那箱珠宝为何又回到钱百万手里,还有后者供出的种种“线索”,都是他们早便计划在内的。 因着担心这点东西定不了罪,裴欢颜那里她更叫甄思文日夜监视着的,搜罗了不少证据,本想着后头找机会放出来,谁想裴欢颜竟直接当庭供出了解义,省了她不少麻烦。 眼下,看着笑得近乎有些谄媚的钱百万,赵瑾也笑了笑:“钱掌柜身子可好?” “承蒙夫人挂念,小人一切皆好,好得不能再好了!”钱百万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的见牙不见眼。 唯有他身后的小厮沉默地盯着他的屁股。 “此番却叫钱掌柜受了大罪。” 钱百万连连摆手:“夫人言重了不是?为夫人办事那是小人毕生之幸,这点子罪那能叫罪么?那是小人对夫人忠诚无二的勋章!若沾上您半分福气便是小人终身受用不尽之喜,几下板子算得了什么,若得夫人信重,便是舍了小人这条命,小人也心甘情愿,绝无二话!” 赵瑾不是爱听奉承话的人,可同钱百万说话,便明知他这话有水分,却还是听着舒心,对他的好感度也直线上升。 好本事。 她笑意深了些,另起话头:“几日牢狱之灾,可也叫你明白了什么该做不该做?” “明白,明白。”钱百万脸色微微泛苦,“天可怜见,夫人明鉴,小人从来都老老实实办事,端端正正做人,为富不仁那是向来都与小人不沾边,偏生当初一时糊涂,走了歪道买官,哪想便这样走了背运,官没做成,反倒惹了一身腥,小人真是……唉,可见人当真不能做亏心事,这几十板子是小人应得,牢狱之灾也不冤枉,小人服气,也知教训,日后再不敢行此等歪门邪道。” 赵瑾倒是有些好奇:“你经营数年,人脉想来不少,为何直到如今才使力钻营,还走了买官路子?” 先前她以为钱百万是多年不顺,直到如今才费尽心思走了段峙的路子谋官,可在了解过钱百万后她就否定了这个猜测。 此人身上有着商人的精明狡猾不假,野心也明明白白,大抵也算不得绝对的正派人,可正如他所说,为富不仁这个词还真同他沾不上边。 经商路上的尔虞我诈不提,这人却还算守法,从未有过触犯律法之举。 便是被裴欢颜指使强纳白瑶青,他也正正经经走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连大理寺卿都挑不出错来,往日言行也极为规矩安分,若说他忽然脑子一抽顶着偌大风险去买官,真是怎么想怎么违和。 闻言,钱百万罕见的露出了些不好意思的神色:“这……唉,不瞒夫人,小人当时不过一时意气,被冲昏了头脑,这才走了歪路。” 见赵瑾微微挑眉,他讪讪一笑:“当初本已同白家父母说好,连纳妾时间都定了,结果他们转头便将女儿送来了侯府……这也便罢了,小人本也不乐意纳他们那一脸苦瓜相的闺女呢,还真当谁都眼瞎不成!”说话间,他眉间隐露不屑。 他见过的女人不知凡几,白瑶青姿色不算顶尖,那点小伎俩他都懒得戳破。 “只是他们竟厚颜无耻说小人纳妾之举玷污了他们家姑娘的名声,还险些拆散人家有情人,不仅霸着聘礼不还,还张口便讹钱,后又明里暗里讽刺小人,叫小人在舟溪镇遭了好一通耻笑,偏生他们打着侯府旗号,小人莫敢奈何……当时正巧有位旧友说有段少卿的路子可走,博个官身,小人这一个想茬,这便……” 说罢,他脸上似有无奈,又有委屈与尴尬。 赵瑾也明白过来。 难怪呢。 商户到底被轻看,若得官身,即便只是个九品芝麻官,那也有着朝廷命官的戳,旁人便不放在眼里,肆意嘲讽辱骂都要掂量三分。 九品芝麻在舟溪镇那个地方已经足够震慑了。 “他们讹钱,你便给了?”赵瑾问。 “那哪能!”钱百万冷嗤,“小人再无能,也不能叫两个泼皮无赖拿捏住!” 左不过进了无赖口袋的聘礼抠不出来了,权当给侯府的份子钱罢了。 说到这里,他有些叹息道:“谁想运道偏生就那样差,官没求来,反白搭进去五万两……他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可人家是官身,还是大皇子的亲舅舅,厚个脸皮都能叫国舅,咱们平头百姓如何动得?左不过只能吃个闷亏,权当银票喂了狗。”说罢,钱百万忽地一笑,“幸而有夫人为小人报仇雪恨,实不相瞒,打从段峙那狗东西被砍头的那一刻起,夫人您就是小人心目中独一无二的主子了!能有幸得您看中为您效力,当真是小人三世修来的福气,小人珍惜的很,日后也必定唯夫人之名是从,夫人叫小人往东,小人都不往西瞧一眼的!” 闻言,赵瑾失笑,听着顺心又有些无奈。 彩虹屁好是好,就是吹的人话太密了。 “记住你今日的话,你若忠心,好处少不了你,可你若有异心,本夫人会叫你后悔来这世上一遭!”她最后警告了一句。 钱百万眼睛却猛然亮了起来。 他知道——平阳侯府这条大腿,稳了!! 他钱百万……哦不,是他钱家,此后便有机会一飞冲天! 若他差事办的好,能得侯夫人另眼相看,他日改换门庭也未可知! 想罢,他心中热血沸腾,恨不得当下就为赵瑾肝脑涂地去:“夫人放心,属下必不负您所望!!” 是个上道的。 赵瑾也很满意。 她需要得力人手,而钱百万有能力有家当有脑子,更有意投诚,她没理由不接受。 第214章 全家流放大礼包 钱百万今日来也没什么事,不过来表一趟忠心罢了。 ——也是担心赵瑾给他忘在脑后了。 所以即便昨儿刚挨了板子,新伤添旧伤,他也不敢耽搁的来了。 赵瑾也没吊着他,直接应下,安了他的心,只叫他暂时先养伤,待他好全了,有的是活给他干。 到了她手下怎么可能闲着? 钱百万纯属瞎操心。 如果他乐意,减重一百斤也不是梦。 钱百万走后,赵瑾刚回正院,就见裴羡正端坐在椅子上,拿着书边看边等她。 “母亲。” 见她回来,裴羡放下书,笑着起身迎了上来。 “你是想问钱百万?”赵瑾拉着她坐下。 “母亲果然慧眼。”裴羡笑眯眯道,“我知他如今是您的人,不过就这样公然来府,怕是外头人都要明白了。” “他不来,外头人便想不到么?”赵瑾笑了笑。 裴羡想了想:“也是。” 经过大理寺那一出,谁还能看不出来呢。 钱百万光明正大上门也不要紧了。 “不过先前我问起,您还说不会捞他出来,可见是哄我玩。” 赵瑾语气理所当然:“我是没捞他啊。” 裴羡眨了眨眼睛:“……” 还真是。 赵瑾抿了口茶。 人是大皇子捞的,错是大皇子犯的,跟她赵瑾有什么关系! 裴羡眼神渐渐转为佩服:“母亲高才……女儿当效仿之。”空手套白狼不过如此啊。 费心思将对手的人捞出来对自己开火,大皇子妥妥的大怨种不解释。 “那……裴欢颜也是母亲的安排?”她犹豫一瞬,还是问道。 “不是。”赵瑾摇头。 裴羡微微皱眉:“那母亲如何看?” 裴欢颜宁愿自己坐牢也在杜坚面前揭露真相,甚至供出了解义,是为了什么? 赵瑾道:“她愿意戴罪立功是她的事,与我有何关系。” 她对裴欢颜的那点微薄情分早就消磨殆尽了,此后她如何再与她无关。 第138节 便是裴欢颜当真是想要为她脱罪,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不欠裴欢颜,反而是后者欠她、欠平阳侯府良多,便是戴罪立功,当众供出个解义也抵消不了前头那十三年对她的养恩。 裴羡若有所思:“甄大哥素来看重亲人,不知他对裴欢颜此举是何想法?” “他知道。”想了想,赵瑾说明白了些,“打从一开始,解义的人找裴欢颜时他便知晓,也默认了的,裴欢颜有牢狱之灾,他早便有预料。” 裴羡点了点头:“原是我多虑了。” “他明白得很。”赵瑾道。 裴羡看出她不想提裴欢颜,从善如流的转移话题:“大皇子吃了亏,怕是不会罢休。” “有你父亲在,他翻不出大浪了。”要是连一个废了半截的大皇子都搞不过,裴西岭就真的可以辞官回家了。 “那解义那边,母亲准备的证据可足够?” “只够捶他个诬陷诰命。” 解义是个老狐狸,把柄藏得的确深——至少比段峙深,且时间也太短,她的人找不出什么有大用的。 “那该如何——” “无所谓。”赵瑾看上去一点都不着急。 裴羡愣了片刻,忽然就意会了她未尽之言。 无所谓。 二皇子会出手。 他们只管努力,剩下的交给二皇子。 裴羡脸色微妙一瞬。 接连发生这样多而大的事,看似都与平阳侯府脱不开关系,更有人说他们命犯太岁。 可若细细盘算起来,热闹只是大皇子与二皇子的,损失也都只属于他们。 而平阳侯府,未损分毫。 见她若有所思,赵瑾也没再说什么。 裴羡聪明是聪明,却到底缺了十三年耳濡目染的教育,对政事朝局不大敏感,也生疏得厉害,还是该从这方面再多抓紧培养着。 也正如赵瑾所说,今日早朝时,裴西岭逮着大皇子使劲儿参,而后者吃了还在闭门思过的亏,连个嘴都张不开。 饶是大皇子党尽力周旋也有些撑不住——天杀的二皇子闭门思过结束了,刚能上朝就暗示自己狗腿子逮着大皇子党死命刚,他自己则轻飘飘站在前头,半点不沾是非,偶尔还为大皇子“美言”几句,拱足了火。 最终大皇子党无法,只能将解义推出去挡炮火。 ——谢天谢地,这回是刑部接的案。 好歹没逮着一个大理寺使劲儿薅。 今日的早朝也是乱的一批,御史台参裴西岭擅闯大理寺,裴西岭参大皇子人面兽心诬陷臣妇,二皇子党也来搅混水,其间还有不少保皇党两边骂。 赵瑾只是听了个大概就觉得糟心,也不知龙椅上的建文帝是何心情。 所幸最终在文武百官的共同努力下,裴西岭因为事关内子,情有可原,又有杜坚当庭表示理解,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只罚了三个月俸禄了事。 大皇子则又被痛斥一顿,名声更坏了一层。 解义诬陷诰命一案还没查出个眉目,就被御史台扒出一堆把柄,成功给他参落马,喜提全家流放大礼包。 ——至于为什么御史台短短几日内能挖出这么多的东西? 裴西岭与二皇子深藏功与名。 而解义人还在牢里,两个皇子党就因为新任兵部左侍郎的人选吵了起来,却不知是不是水太混的缘故,最终上位的却是原先的礼部右侍郎,也是周念慈的舅舅。 他从前在兵部做过郎中,后来因为不愿站队,在两个皇子争权夺利之下被斗去了礼部,才升到了礼部侍郎的位子不久。 时隔几年,兜兜转转倒是又回了兵部。 礼部不比兵部,后一个也是实权衙门。 所以纵然是平级调任,却算得上半升。 “该备两份贺礼了。” 赵瑾面带笑意。 如今平阳侯府与周太傅府重归于好,周念慈与她更是亲近,自该为她高兴。 惜春也笑道:“夫人放心,打从知道消息后惜冬便着手准备了,大伙儿都知道夫人您可疼周姑娘呢。” 听到她的遣词用句,赵瑾头一回正视了自己的年龄。 她觉得自己不老,在现代三十出头更是花一样拼事业的年纪,在古代却已经成妥妥的长辈了,她以为她与周念慈是朋友,可在旁人看来却是长辈对晚辈的疼爱…… 再说是朋友也只可能叫个忘年交…… “明日便是四皇子成婚之日了。”她摇了摇头,另起话题。 “夫人放心,咱们贺礼都备好了的,明日您要穿的衣裳首饰也都挑出来了。”惜春道。 赵瑾点点头。 四皇子也是个能造的,不知明日会不会又出个什么幺蛾子。 第215章 四皇子大婚 翌日赵瑾与一家人一同去了四皇子府。 ——因着上书房的同窗之谊,双胞胎与一众皇子重臣子弟们也请假一日,专程来参加婚礼。 连五皇子这个刺头都乖乖来了。 不过倒是赵瑾想多了,四皇子的婚礼正常平静得很,连死对头七皇子都没搞什么幺蛾子,大家安生的不像话。 转而一想也能明白几分。 四皇子生母原是晗嫔,不过因着难产之故没几年就撒手去了,之后建文帝便将他交给了怡嫔抚养,后者仅生了一个六公主,自然对这难得的儿子很是看重喜爱,更是时时护得紧。 可以说四皇子虽自幼没了生母,却从来没受多少委屈,再加上他外家云州叶氏也是百年望族,虽没落却依旧颇有影响。 甚至在前朝立太子的呼声最高之时,他也曾被提起过。 所以今日他成婚,有怡嫔和叶氏在,谁也不会这点子脸面都不给,闹出什么是非和难看事。 大皇子闭门思过依旧送了重礼来,二皇子妃与三皇子妃作为嫂嫂,更一整日都在四皇子府后院帮衬着。 中途杨德业亲自出宫代帝后观礼,后宫嫔妃们也纷纷叫人送来了贺礼,给足了体面。 回了侯府,赵瑾这才道:“往日只当这位四皇子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却不想今日才回过神来,这位身后也不简单呢。” 以前听到四皇子的消息,无非又是同谁谁打架斗殴,或同七皇子吵闹不休,满满的熊孩子既视感,叫人从未将他当成过一个成年人。 赵瑾便是看出来他有夺嫡那个苗头,却还是下意识将更多的视线放在了大皇子和二皇子身上。 想来有不少人也是如此。 可今日之后……只怕都要将这位放在眼里了。 裴承州点头赞同:“今日叶氏来的人也不少呢,往日倒是儿子忽略了,都说叶氏没落,可人家大儒、进士可不少,那一大群人,真是……”差点闪瞎了他的眼。 “怡嫔父亲是通州协领,也颇有才干。”裴承允道。 三品武将,正好弥补叶氏文长武短的不足。 赵瑾叹道:“四皇子……命好啊。”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位条件如此优越呢。 只先天条件就完胜前头三位了。 裴羡若有所悟:“四皇子妃是安远伯嫡女,安远伯……是柔嘉长公主夫家那个安远伯府么?” “正是。”裴承允道,“现任安远伯是驸马的同胞兄长,安远伯府的子弟都资质平平,唯有安远伯本身尚可能干。”所以他的嫡女能做四皇子妃。 至于柔嘉长公主么,这位是聪明人,最多平日里多给四皇子两口子些脸面,不会蠢到掺和夺嫡,实际影响不大。 裴羡点了点头:“听闻皇子成婚便可入朝参政,便如母亲与哥哥们所说,四皇子当真是命好呢。” 裴承州一摆手:“大皇子明眼见的不行了,四皇子不争气,拿什么同根基深厚的二皇子斗?” “二哥,慎言。”裴承允淡淡道。 “知道,我只同你们说这些。” 赵瑾还是欣慰的。 傻儿子总算不傻,朝局制衡看的还算通透。 “说来四皇子与五皇子前后差不了几个月。”裴承州皱起眉头叹气,“四皇子都成婚入朝了,可怜我五皇子却还在上书房玩泥巴,听闻淑妃娘娘提了好几次择妃都杳无音讯,当今也不知是怎么个意思,别最后人家孩子都生了,五皇子却连个媳妇儿都讨不着吧!” 赵瑾嘴角一抽:“五皇子可用不着你操心。”皇宫里哪有简单蠢笨的孩子。 裴承州咧嘴一笑:“儿子明白。” “你与五皇子……”赵瑾想了想,还是道,“你同他来往我不干涉,只是平日里多提防些。” 裴承州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母亲放心,自知晓害父亲的幕后黑手是二皇子后,儿子便同五皇子疏远了许多,平日只上书房同窗之交,如非必要,私下里很少来往了。” 他知道敌友是非,纵然五皇子可能没有参与过那些事,可到底立场不同,方才感慨不过顺嘴。 毕竟他从前与五皇子也算趣味相投的好朋友。 “那便好。”赵瑾点头。 不是她非要干涉孩子交友,而是二皇子与五皇子明显感情比一般兄弟深厚许多,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在亲兄弟面前,那点子同窗之谊又算得什么。 聊了一会儿,又在正院用过晚膳后,三个孩子便离开了。 赵瑾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裴西岭:“侯爷还有事?” 裴西岭看了她一眼,迟疑着摇了摇头。 ——没事你不走?! 赵瑾张了张嘴,出口到底还是转了个弯:“侯爷似乎有心事挂怀?” 第139节 裴西岭又迟疑着,缓缓开口:“是有桩事……我还未想通。” 赵瑾表情又是疑惑又是无语。 又不敞开说清楚,又是赖着不走,整这死出有意思? 老娘不用睡美容觉的么? 眼见着他又皱着眉头陷入了思考,赵瑾还是开口赶人:“夜已深,该歇息了。” 裴西岭一愣,偏头看向她半晌,不知怎的耳根竟红了起来。 “这……我还未想清楚,是否有些、有些……”他罕见的结巴起来,连带着半张脸都有了薄红,映照在烛光下,更添三分绝色。 赵瑾被他美色迷惑一瞬,而后也是一愣。 ——他在说些什么东西? 见赵瑾不说话,裴西岭忍着脸热开口:“如今……于礼不合,我也还未想明白,还……还不行。” “……嗯?”赵瑾努力动着耳朵,想听清楚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想不明白,回去想不行么?” 非要赖她这里祸祸她? 裴西岭闻言一僵,似乎被她问住。 赵瑾礼貌而客气的看着他。 “……夫人困了?” “忙了一日,很困了。”赵瑾重重强调了“很”。 裴西岭点点头,终于是缓缓起身:“那夫人快些安寝吧。” 赵瑾“嗯”了一声。 裴西岭刚走出门,转身正想再说些什么,门却“砰”一声在他面前关上,速度之快,险些夹着了他鼻子。 他站了片刻,终是轻叹一声,转身回了前院。 赵瑾翻了个白眼,转身往耳房沐浴去了。 莫名其妙。 第216章 上书房f4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四皇子有十日婚假,过后便要入朝了。 自他成婚后,叶氏动作也渐渐大了起来,很有些为他造势的意思。 京城众人也琢磨出了味儿——大皇子不行了,该有人顶上了。 甚至四皇子本人看起来也不是毫无想法。 这其中透出的信号也叫许多朝臣们意动,储君未定,若说心里没个从龙之功也不现实,后头便只看四皇子资质如何了。 因着接连两位皇子成婚,京城风平浪静了几日,很快便到了八皇子成婚的日子。 赵瑾一家子又是早早到了。 裴西岭带着俩儿子去了前院,赵瑾与裴羡去了后院。 走在路上,裴羡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眼周围,碍于在外头,她也不好与赵瑾闲话,只是眼底带着些诧异。 比之前几日去的四皇子府,这八皇子府……怎么说呢,精美是精美,却似乎带着股子假味儿。 前者打眼一瞧便知是工匠如何费心打造,处处透着皇家气派与精致,而后者瞧着却似乎……金玉其外的感觉? 珠玉在前,对比明显,更是假了许多。 据闻四皇子府是两年前工部便开始督建的,五皇子府也差不多时间开始动工,而八皇子府却因着时间关系来不及重建,只改了先前抄家得来的宅子,再往外扩建了不少,在此基础上修改了些。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显得假? 见着到了地方,裴羡垂下眼眸,敛了情绪,随赵瑾笑着上前同在外忙碌的二皇子妃请安。 今日二三四皇子妃都来了,想来也是帮衬八皇子。 “臣妇/臣女见过二皇子妃。” “夫人还是这样客气。”二皇子妃笑着扶起赵瑾,偏头同裴羡道,“福安也快起来。” 赵瑾笑了笑:“礼不可废。” 二皇子妃同她们寒暄几句,便道:“今儿事忙,许会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赵瑾忙道不敢。 二皇子妃这才同一旁的管家又交代了起来,渐渐远去。 今日人来的极多,赵瑾边走边打招呼,好悬才带着裴羡走到位子上坐下。 “今日人怎得这样多?”裴羡不解道。 这可比前几日四皇子成婚的人多多了。 赵瑾低声道:“上回只有五品及以上官员和女眷去,这回是七品及七品以上。” 裴羡眼眸微睁。 这……热闹是热闹,可到底皇子成婚,四皇子那样门槛高的才正常吧? 不多时,有下人提醒八皇子迎亲回来了。 赵瑾便带着裴羡往正厅去。 她不太了解古代成婚流程,不过在大齐,这时候不论男女,亲人友人皆可前去观礼。 皇子拜堂要求更多些,只有身份地位足够的才可前去。 赵瑾与众人前后脚到正厅。 杨德业也已经昂首挺胸,站在上首候着了。 随着热闹的礼乐声,八皇子与盖着盖头的黛莎终于一人一头红绸,缓缓走进了正厅。 赵瑾眼神顿时变得复杂。 八皇子……两个月也没长多高呢,看着还是个小朋友,偏生黛莎还是高挑型的,这身高差…… 不止她,在场众人眼神也有些微妙。 倒是八皇子从始至终都面带微笑,看向盖着盖头的黛莎时眼神更柔和许多,做足了一副体贴欢喜模样,若非两人实不相衬的身高,赵瑾高低都要拍手叫个好。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两人缓缓对着空悬的首位拜了下去,杨德业适时偏去一旁。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不知是不是盖着盖头的缘故,跨过门槛时,黛莎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摔倒,喜婆忙搀扶住她,八皇子顿了一瞬,弃了红绸,缓缓牵住了她的手。 “呦呦呦——”秦王世子捂着脸夸张地叫了起来,“还得是八皇弟会疼人呢——” 随着他这一起哄,有些不嫌事大的也跟着凑热闹。 秦王世子尤其厉害,见身边正好站着四皇子,立即转身做作地一锤他胸膛:“四皇兄学着点,分明虚长几岁,你却还不及八皇弟会疼人,小心四皇嫂嫌你无趣哦!” 四皇子被他一拳锤的险些内伤,好悬才忍住,轻咳出声:“当、当然,你皇兄我何时输过!”竟也真就顺着秦王世子的话应了下来。 上书房f4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倒是不远处的四皇子妃被他这话羞的脸色通红,暗暗瞪了他一眼。 赵瑾看着好笑,视线转到刚出门的一对新人身上。 ——黛莎半掩在袖中的手似乎攥紧了些,握着八皇子的手更显而易见的收紧许多,指骨节都泛白了。 长指甲陷进肉里可不好受呢。 在两人侧身往右边走廊行去时,赵瑾看见了八皇子的侧脸。 嗯,满面笑容。 直到新人彻底离开众人的视线,秦王世子等人的起哄声才渐渐停了下来。 他一揽四皇子肩膀,扬声开口:“走,咱兄弟喝小酒去,等八皇弟来了,咱不醉不归!” 四皇子顿了一下。 “怎么着?”秦王世子一挑眉,“要问过嫂子?那不在那呢!”他朝着四皇子妃的方向一扬下巴。 四皇子妃被他打趣的脸色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四皇子瞪着眼睛一锤他:“少胡扯,我是叫你悠着点!” “四皇弟说的是。”二皇子和五皇子也走了过来,前者皱眉开口,“八皇弟今日大婚,岂可醉酒?” “害。”秦王世子闻言一摆手,“那小身板——” “还指望他洞房不成!”五皇子摇着折扇慢悠悠接话。 二皇子被噎了一下:“那也不能醉!都给我安生些!” 四皇子都要入朝的人了,好歹知道顾及形象,遂点点头。 五皇子和秦王世子却没那么多顾虑,对个眼神就知道要干嘛了。 于是在八皇子历经掀盖头、喝合衾酒等一系列流程后走到前院宴席,迎接他的是两双不怀好意的眼神,以及数杯不怀好意的酒。 “八皇弟可算来了,快快——” “咋这磨蹭,就等你了——” 五皇子和秦王世子联手上阵,齐齐劝酒,八皇子再精明也只是个孩子,还很要脸,拿无赖毫无办法,脸上的笑意也终于维持不下去了,稀里糊涂就被灌了不少。 二皇子倒是想劝俩熊孩子悠着些,无奈谁也不拿他的话当回事。 他拦了半天,无奈又心累的一回头。 ——好嘛,三皇子自饮自酌,四皇子躲的老远,六皇子连嘴都不张,七皇子……七皇子选择加入劝酒二人组,使劲儿灌弟弟。 第140节 而不远处的秦王世子他亲爹,正扬声劝着裴西岭的酒。 父子俩一个狗德行! 第217章 八殿下……似乎已经被灌醉了 前院热闹非凡,后院也不逞多让。 在八皇子出去前院应酬后,正院新房就被宗室王妃们以及皇子妃们占领,赵瑾身份足够,也跟着几个重臣夫人们进去凑了个热闹。 新房布置的还是很喜庆的,也渲染了些热闹气氛。 而黛莎一袭凤冠霞帔,妆容美而明艳,端坐于床中央时,很有一股气势在,全然不似平常新娘般羞涩红脸。 ——最主要的是,这位新娘子一直冷着脸。 还是二皇子妃率先轻笑出声:“都说女子出嫁那日最美,今日一见当真如此,八弟妹明艳照人,瞧来竟满室生辉。” 她对黛莎的观感并不算好,甚至可以说是交恶。 不过在明面上,还是今日这样的日子里,她也并没有给后者难堪,还主动打起了圆场。 不得不叫人赞句大度。 在场王妃与皇子妃们也不见得喜欢作妖的黛莎,不过看在二皇子妃与今日前者成婚的份上,也便顺势而下,纷纷称赞起了黛莎。 “可不就是这个理儿?”成王妃笑了笑,“本便是个难得的美人儿,今日更添三分亮色呢。” “王妃说的是,今日事事顺遂,此后也将琴瑟和鸣,余生无忧。”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赞美之言纷至沓来,黛莎却始终未有表示,甚至连脸色都没变几分。 按说这样的喜日,新娘子也无需说什么做什么,只需要顶着微红的脸羞涩不语便罢,戏自有人替她唱下去。 可黛莎明显不属于这种状态,她始终冷着一张脸坐在那里,不理人不言语,甚至对她们的话也没有任何反应。 众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柔嘉长公主嗤笑一声:“到底不是个懂规矩的。” 这句黛莎听懂了,也终于抬头沉沉看了她一眼。 好好的喜事弄成这般,众人也觉没意思。 几日前进四皇子府正院新房的也是同一批人,有四皇子妃做对比,更叫她们心里膈应了些。 都是有名望有地位的命妇,谁也不会贴谁的冷脸去。 新房的气氛就这样冷了下来,众人也准备离开。 未想这时却有一个丫鬟急急进来,见到众人忙行了一礼,却一时有些踌躇起来。 黛莎终于开口:“何事?” 丫鬟小心看了众人一眼,终于小声开口:“回皇子妃的话,是……是前院,五殿下与秦王世子等人拉着八殿下不放,八殿下……似乎已经被灌醉了……” 闻言,黛莎眼神猛地一瞬阴沉下来,咬了咬牙,起身就要往外去。 “八弟妹——”二皇子妃刚要拦着她,却被黛莎一把抓住手臂。 后者顿了一下,终是顾忌二皇子妃的身份,没有将人甩出去,只是迅速躲过她出门。 二皇子妃脸色也不好看了,瞪了一旁愣着的丫鬟嬷嬷一眼:“愣着做什么,还不去追人!” “……是是,奴婢遵命。”她们这才如梦方醒。 在场谁也没想到黛莎就这样出门了——哪家的新娘也没这样的脸和胆子,敢在新婚当日就去前院男人堆里捞酒醉的夫君的。 在她们固有的观念里,便是夫君当真被灌醉,这闷亏和委屈也得自己咽下去。 不过显然,黛莎不是愿意忍气吞声的人。 又或是这一整日的闷气里,丫鬟的话终于成为压垮她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叫她再无顾忌。 “这……” 屋里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没有挪动脚步。 “我们也一同去瞧瞧吧。”柔嘉长公主笑了一声。 “公主说的有理,正是大喜的日子,徒生事端可不好。” “对对,我们去劝着些。” 赵瑾没有说话,但身体极其诚实的跟上了。 前院。 “八皇弟?八皇弟?亲爱的八皇弟,你媳妇儿来了哦!快起来洞房了——” 五皇子正吊儿郎当叫着八皇子,而后者坐在椅子上都左摇右晃,满脸酡红,连眼神都失去了焦距,明显一副喝高了的模样。 秦王世子疑惑地一摇空酒瓶:“一瓶就醉?他不行还是我不行?” 七皇子终于后知后觉的心虚起来:“他到底还是个孩子,我们是不是过分了……” “灌酒灌的比谁都来劲儿,现在想起他是孩子了!”五皇子嗤笑一声。 七皇子眼睛一瞪,瞬间理直气壮起来:“什么灌不灌酒!不过是弟弟成婚,做哥哥的高兴,多喝几杯罢了,谁能知道他酒量这么差!” 五皇子翻了个白眼,转头又去看八皇子:“真醉了?” 他轻拍了拍八皇子的脸:“八皇弟?” 八皇子似乎终于受不住,歪倒在桌上,趴着睡了起来。 远远看去,就像是被五皇子一巴掌拍下去的一样。 这一幕正好被匆匆赶来的黛莎尽收眼底,她眼神一厉,手一抖,一条乌黑色的鞭子瞬间落在她手里,她紧紧握住鞭柄,与此同时大步走上前,狠狠一甩手,长鞭立时便挥向了五皇子。 五皇子背身坐着,只察觉到有风声袭来却反应不及,还是秦王世子眼疾手快,忙扯着他躲去一旁。 “啪——” 鞭子狠狠打上了五皇子的椅子和桌子,落下一道痕迹,桌上的菜碟酒杯也瞬间碎了一地,噼里啪啦的响声终于惊到了众人。 后头跟来的赵瑾一行人也没想到她这样大胆,更没想到她新婚当日竟还鞭不离身。 五皇子被吓了一跳,站稳后看了一眼狼藉的桌子和地面,不由转向黛莎,不可置信地开骂:“新婚之夜不守在新房,反来前院鞭打夫家兄长,这就是你的教养和规矩么?怪道没人敢要你,一大把年纪还嫁不出去卧槽啊——” “啪——” 他话还没说完,被戳到痛处的黛莎便又扬鞭挥向他。 “啪——” 一鞭不中,黛莎又接连出手。 五皇子皱着眉头左右躲闪,扬声开口:“黛莎,给本殿下适可而止!本殿下可没有不打女人的规矩,念你是弟妹让你三分,你若再动手,休怪我不客气!!” “说得好!”秦王世子鼓掌鼓的极其大声,“快上!!” 第218章 五殿下快住手,那是您弟妹啊—— 黛莎却像是没听到一般,扬鞭对着四下躲闪的五皇子接连挥打。 看到她这模样,方才口口声声说要劝着些的命妇们反而不敢上前了。 二皇子拍了一把起哄叫好的秦王世子:“安生些!”话落他皱眉看向黛莎,“八弟妹还是快些住手,本是大喜之日,闹得这般成何体统!” 他这句话中气十足,可无论是秦王世子还是黛莎都没往心里去。 只有宗室里的亲王郡王们附和着,成王更是皱紧了眉,看向黛莎的眼里满是不悦:“快、快些叫她住手!” 二皇子再次看了一眼不远处,黛莎连连挥鞭,五皇子左右躲避,没有受伤或落于下风的迹象。 不会吃亏。 他立时便沉住了气,转头看向秦王:“皇叔——” “瞎看什么!”秦王一把揽上看热闹的裴西岭肩膀,“来咱哥俩儿接着喝……平阳侯这是何意,莫不是瞧不上本王?” “微臣不善饮酒,方才已喝了好几杯——” “不是?不是就喝!醉了本王给你扛回去,来一起喝——” 二皇子嘴角一抽。 前院男人倒是多,可在场有心想拦的没那本事,如成王御史之流,有本事拦黛莎鞭子的却都迟迟不动,如二皇子秦王之流。 于是就导致五皇子带着黛莎接连毁了宴席,碗碟酒菜洒了一地,现场一片狼藉。 朝臣们也不得不避开他们,站去外围圈,宗室御史围着继续骂…… 哦,还有个人事不省的八皇子还倒在桌上。 五皇子不知有意无意,一直没有去那桌旁,黛莎的鞭子便也没波及到八皇子,这才被下人们迅速抬去了一旁。 “快,还不去拦着他们!!”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不守妇道啊——” 五皇子脾气本就算不得好,见黛莎纠缠不休也恼了,迅速跳去一旁抽出侍卫的剑,两个翻转间便将黛莎的鞭子缠在剑上。 黛莎眼眸一眯,正想动作,五皇子却更快一步,一个使力就将鞭子斩成几截。 黛莎一愣,慌忙避开刺来的剑,空手与五皇子过起了招。 形势瞬间逆转,外围圈骂个不停的老头子们也顿了一瞬,转而说起了五皇子—— “五殿下快住手,那是您弟妹啊——” “五殿下莫要生气,八皇子妃无状自有皇上皇后处置,不可与之缠斗啊——” “还不快住手!!打女人像什么样!如何当得大丈夫之称!”这是成王气怒呵斥。 五皇子冷笑一声:“大丈夫?若连自己受气都讨不回来,那算什么大丈夫!怂在窝里的大丈夫么!” 话落,他转身又是一剑,黛莎反应不及,发冠被挑斜,一截头发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五殿下说的好!!”秦王世子高声叫好。 第141节 五皇子动作不停,对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老头子也继续输出:“打女人又如何?有些女人天生便恶毒阴险,蛇蝎也甘拜下风,面对此等歹人,难不成就站着挨打不成?在本殿下这里,无论男人女人,只要惹得爷不快,那就一样揍!!”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他手下愈发狠了几分,直打的黛莎节节败退。 “好!!” 见状,成王气不打一处来,立时便对悠悠站着的二皇子道:“二殿下,您快劝着些啊,这、这成何体统啊!!” 二皇子此时反倒淡定了:“叔祖父不必着急,小辈闹着玩罢了,五弟有分寸,不会伤到八弟妹。” “可——” “叔祖父此言,莫不是叫本殿下迎着剑去拦?” 成王闭嘴了。 这名声他受不起。 ——可你动动嘴,喊个侍卫能累死么?! 若非侍卫不听他老头子的,他还用在这打嘴炮? 他看又看了一眼打的虎虎生风的五皇子,长叹一声:“造孽啊……” 二皇子权当没听见。 老头子们还在持续不断的劝阻和骂着,却无济于事。 “五殿下干得漂亮!对,就是这样,攻她脸!攻她命脉!” 成王终于忍不住高声斥道:“秦王!!”管管你儿子!! 秦王毫无反应,手里竟还端着两瓶酒,拉着裴西岭站后头继续喝。 秦王世子权当自己聋了,只鼓掌叫好的起劲。 又是片刻过去,眼见着黛莎被打的快无还手之力,形容也狼狈得很了,二皇子这才扬声开口:“五弟,玩闹不可过分!” 他话音落下,五皇子这才住了手。 成王眼神瞬间犀利。 好嘛,他老头子喊破喉咙不及二皇子一句轻飘飘的话。 黛莎被当众如此打脸,神色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了,看向五皇子的眼神更是能淬出毒来。 五皇子嗤笑一声,扔了剑:“下回睁眼看看清楚,自己有没有那本事与人过招!没种就乖乖夹着尾巴过日子!” 这话更难听。 “五殿下!”成王头一个走了过来,乌泱泱的老头子们紧随其后。 “叔祖父也看清楚了,本殿下没招谁惹谁,疯婆子上来就开打,本殿下不还回去还算男人么!” “你、你——” 二皇子走了过来,微扶了成王一把:“八皇弟在前头宴客,谁料八弟妹不知为何竟出来贸然动手,险些伤到五弟,五弟大度并未计较,更为免伤及无辜亲手拦截,幸而未有伤亡,今日便到此结束,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诸位见谅。” 好家伙。 明目张胆的拉偏架。 第一个不服的便是黛莎:“二皇子好口才,可今日受此羞辱,我必要进宫求个公道!” 二皇子表情不变:“正巧,那便一同进宫吧。” 闻言,众人便明白了——这事儿二皇子也没过去呢。 有少许最初看到黛莎挥鞭的人也不由胆战心惊,那一鞭子若打到五皇子身上,皮开肉绽肯定的,这多大仇啊。 想到这里,不少人忽地反应过来,眼神在黛莎与五皇子之间转来转去。 ——怎么就忘了,若非当初五皇子拒婚,今日黛莎便该是五皇子妃,不会有什么十岁的八皇子,更不会有这场仓促的、受尽嘲笑的婚礼。 怪道劝酒的那几个里,黛莎就可着一个五皇子追着打,这是新仇旧恨一起被激的上头了啊。 就这样,这场受尽注目的婚礼草草落下帷幕,还是以这样不体面的方式。 天色不早,众人便是还想看热闹也不得不打道回府。 赵瑾叫来裴羡,也准备回府,却在看见裴西岭的那一瞬顿住。 脸色薄红,眼神迷离,偏生站得极稳当。 ——这是醉鬼吗? 第219章 醉鬼也晓得占便宜 看着眼前的醉鬼,赵瑾是再也没心思和时间想方才的闹剧了。 她举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却不见这人眼神有丝毫波动。 “还能说话么?” “能!”他一把握住赵瑾的手,声音里含着清澈的愚蠢。 赵瑾嘴角一抽:“怎得醉成这样?” 一旁的双胞胎还未回话,同样一身酒气的秦王就大大咧咧走了过来,一把搭上了裴西岭的肩:“对不住对不住,方才喝多了些,未想平阳侯这便醉了,夫人见谅。” 秦王是个老混蛋,不过这话算是客气了。 赵瑾笑了笑:“王爷说笑了。” “夫人不怪罪便好,不然今夜回去平阳侯受委屈,明日便该来找本王算账了!” 听出他话里的揶揄之意,赵瑾只微微一笑。 秦王也没多留,只拍拍裴西岭的肩:“今日未能酣畅一醉,来日咱哥俩接着喝!”说罢,也不管裴西岭听不听得懂,便提起一旁正同五皇子吹牛的秦王世子大步离开。 赵瑾看了看秦王,又看向裴西岭,眼里含着一丝微妙。 同样是喝酒,秦王就脸红了些,说话行动都有条理得很,怎得偏生眼前这位就这样菜,除了还能站稳一无是处了属于是。 裴西岭不行啊。 “母亲,还是先上马车罢。”裴承允道。 见车夫已经将马车赶了过来,赵瑾点点头,又迟疑地看了裴西岭和裴羡一眼。 她是无所谓,可这世道碎嘴子多。 裴承允又贴心开口:“八皇子府已备好马车,羡儿稍后坐那辆马车便好。”今日二皇子妃主理,她到底老练,这些细枝末节考虑的很是妥帖。 “那便好。”赵瑾点头,“扶你父亲上马车罢。” 就裴西岭这样儿,骑马显然不得行。 裴承州正要扶老父亲上马车,却发现赵瑾的手还被他紧紧握着:“父亲,您先放手,儿子扶您上车。” “不放!” 裴承州稀罕地看他一眼。 还从来没见过这模样的父亲呢。 “父亲,母亲扶不动您,稍后便上车。”裴承允淡淡道。 裴西岭似乎想了一瞬,这才放手。 裴承州忙扶他上车,后者倒也还算乖巧,虽然醉酒却没有撒酒疯的意思,听得懂人话,脚步也并不虚浮,让做什么做什么,听话得很。 酒品不错。 赵瑾看着裴羡也坐上了后头八皇子府备好的马车,这才上了自己的。 因着裴西岭在,惜春几人都坐去了最后头的下人马车里。 这辆马车里只剩下了赵瑾与裴西岭两人。 见裴西岭乖乖坐在对面,赵瑾便没有管,兀自闭目养神起来。 直到脸颊被戳了戳。 她睁开眼,却被眼前放大版的脸吓了一跳,身子都平衡不稳,歪去了一边。 ——玛德他没有呼吸的么?!! 见她斜斜倒在一旁,裴西岭却没有扶,只是微一歪头,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困惑。 赵瑾转头刚准备开喷,就被他这模样萌到了。 她看了片刻,这才轻咳一声,自己起身坐好:“……你往后退些。” 话落,裴西岭竟当真往后退了退。 “……再退些,退回你自己的位子上去。” 裴西岭又退了退,坐回了自己的地方。 只是一双眼睛还紧盯着赵瑾。 赵瑾也诧异于他这样听话,不由试探开口:“你挡着我光了,往旁边坐些。” 裴西岭又往左移了移。 “你醉了没有?” 裴西岭摇了摇头。 醉鬼都说自己没醉的。 “这是几?”她伸出两根手指。 “俩。” ……也对。 “你还记得我是谁么?” “媳妇儿。” “你有几个媳妇儿?” “一个。” 第142节 “几个孩子?” “仨。” 赵瑾挑眉:“那裴承志呢?” “不是儿子,是畜生。” 很好。 赵瑾眼神一闪,有问必答,说什么做什么。 这机会可不多。 她顿时笑的更和善了:“来,坐我身边。”她拍拍自己旁边的地方。 裴西岭眨了眨眼,移了过来,紧紧挨着她坐下。 赵瑾笑容更温柔几分,声音也轻了许多,只有他们彼此能听到:“自从南疆回来后,你可觉身边有何变化?” 话落,她紧紧观察着裴西岭的面部表情,却被后者陡然变得委屈的眼神搞的一愣。 “有。”他连声音都掺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身边人竟都成了鬼。” 赵瑾挑眉:“还有呢?” “非我瞎了眼,而是他们包藏祸心,骗我感情。” “……你说的很对,这不是你的错。” 赵瑾这一句不走心的安慰话,却叫裴西岭委屈更甚,长臂一伸就将她抱的满满当当,连脑袋都搁在了她肩颈处。 这回赵瑾真愣住了。 反应过来忙就要推开他,却不知为何越推越紧。 “……你放开我。” “不放。” ——好嘛,醉鬼也晓得占便宜。 赵瑾也不敢动作过大,否则外头人还不知要怎么猜测他俩在里头干嘛呢。 她要脸。 想了想,她哄道:“你抱的太紧了,我难受,能先放开我,回去再抱么?” 她话落,身上的桎梏终于松了些,却并没有消失。 赵瑾:“……” 想抱就抱吧,撬你的嘴更要紧。 她继续道:“除此之外呢,还有什么变化?”想了想,她又补充一句,“主要是媳妇儿,你觉得有变化么?” 她知道裴西岭有所怀疑,但不知道他是何想法,正好今日趁他酒醉能探探口风,她也好想清楚后路。 裴西岭委屈巴巴的声音立即响起:“更聪明,也更凶了,还不许我回房睡。” 赵瑾瞬间皱起眉头。 说的什么玩意儿?! 聪明也就算了,她凶?? 不叫他回房睡就更无从说起,老娘穿来前你俩不就整日不同房么?! 成婚十七年同房次数十个指头都数得过来谁敢信?!能生出四个孩子都得亏这具身体易孕指数够高! 她还没来得及反驳,裴西岭又叭叭开口:“你养面首就算了,还要为了外头野男人同我和离,还说看腻了我……外头野男人岂能比我风姿都美?眼神也不是个好使的!” 赵瑾咬了咬牙:“我不是同你解释过么?!” 当时这哥可听进去了,合着醉酒还带失忆?! “不过我眼瞎,你也眼瞎,可见相衬,合该天生一对。” 赵瑾冷笑一声:“你才眼瞎!” 这句裴西岭总算听进去了,立即反驳:“你才眼瞎!你全家都眼瞎!” 赵瑾气笑了。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忽地感觉到脖颈间一阵刺痛。 反应过来是这厮在咬她脖子,她当下更气,也不顾外头怎么看了,直接手脚并用,又推又踹,连带着马车都晃了几下。 ——裴西岭却还稳稳粘着她,甚至脑袋一蹭再蹭,更深了些。 许是醉酒当真影响人的武力值,他只将赵瑾的手臂连带身体抱紧,却没能顾上下头,叫赵瑾狠狠踹了好几脚。 见他没有反应,赵瑾更气了,脚下也毫不留情的继续踹。 若非角度原因,踢不着这狗东西下三路,她必要叫他尝尽人间疾苦! 第220章 平日冷漠严肃的男人,醉个酒能成这? 正在这时,外头裴承州的轻咳声传来:“母亲……咳,有何事咱们回府再聊……嗯,再有不到一刻钟就到了,您……您小心些……” 赵瑾脸青了。 她没说话,也没再动作,马车的晃动终于停了下来。 “……啃够了么?”随着她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裴西岭终于住了口。 “哼,谁叫你说我眼瞎!” 赵瑾很想怼他,又很怕他再来一口,只能忍气吞声:“能放开我了么?”回去做了你! 裴西岭却皱眉:“你又凶我!” “……我错了,行了吗!” “可你同我说话却毫无温情,冷漠如斯……你果然腻了我……” 随着他隐隐哀怨的声音响起,赵瑾额角青筋都跳了跳。 想抱就抱吧! 醉鬼愚蠢却实在美丽,她还吃亏不成?! 裴西岭却还不消停:“你怎么不说话?” “……” 他摇了摇赵瑾:“你怎么不说话?” “……” 又是毫无动静。 他摇的力气更大了些,抱着赵瑾晃来晃去:“你怎么不说话?” 赵瑾闭上眼睛,权当自己死了。 醉鬼似乎也会反省:“是我咬疼你了吗?” 赵瑾不说话。 他却似乎当成了默认,忙道:“我给你呼呼,不疼不疼……”说着说着就吹了上去,吹着吹着就亲了上去。 感受到脖颈间湿湿软软的触感,赵瑾身体微颤,脸色青红交加,双手紧握成拳。 眼下便是这人半露的脖颈,她咬了咬牙,闭上眼默念清心咒。 狗咬了你,你还能咬回去不成! 不气不气,不咬不咬。 终于在赵瑾死鱼一样的状态下,终于等到了裴承允那仿佛天使一样的声音:“母亲,到二门处了。” 赵瑾瞬间睁开眼,挣扎着就要下去……但没挣扎动。 她低头看了一眼还在亲她的人,忍了又忍:“到家了,能放开我了么?” “……” 身上的人仿佛听不到一般。 “亲够了么?!” “……” 赵瑾终于忍不住,狠狠一脚踹了过去,瞬间整个马车都剧烈晃动了一下。 裴西岭也终于闷哼一声,抬起头看她。 不知是醉的还是疼的,他眼里竟有湿润水光,眼尾也有些微红,像是抹了胭脂一样,潋滟勾人。 饶是赵瑾堆了一肚子的气都忍不住怔了一瞬。 “咳……母亲?” 赵瑾回过神来:“天色不早,你们先回去歇息吧。” “是!” 几乎是赵瑾话音刚落下,这道迫不及待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随着匆匆的脚步声响起,想来三个孩子都离开了。 赵瑾深感自己清白被毁。 明明什么都没做,可如今在孩子们心里,她指不定是个什么形象! 明天她还有脸见孩子吗??? 她又踹了裴西岭一脚:“还不放手!” 裴西岭看了她一眼,却又低下头去,埋在她脖颈间不动了。 要不是赵瑾自制力还算不错,这会儿都要咆哮出声了。 她深呼吸好几回,勉力压下情绪:“直接赶去正院。” “是。”马夫应声。 第143节 马车缓缓驶了起来。 赵瑾推了推他:“你想一晚上都睡马车里么?” “嗯。” 嗯你个头!! “可我腰酸得紧呢。”她勉力放柔声音,“今儿忙了一日,我想早些回房睡了。” 醉鬼似乎也吃软不吃硬,他反应了好半晌,摸索着给赵瑾揉了揉腰,重复道:“回房!” “那你能先放开我,叫我下车么?”赵瑾声音更柔。 “不能!” 赵瑾深呼吸一口气。 终于在马车赶到正院时,在承诺一起抱着睡之后,赵瑾总算哄得他放开了手。 她迅速从暗阁里拿出狐裘,尽量往上包裹住脖子,然后迅速下车,甚至比刚伸出手的惜春动作都快了三分。 呼…… 自由的感觉真好。 她迅速走进屋子关上门:“我要歇息了,带侯爷回前院!” 不是她不想以牙还牙,而是醉鬼太难缠。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可以再等机会! 听到外头响起丫鬟的应声,她才松了口气,一边解狐裘一边往里走,却在转身的一瞬僵住。 ——屋中间那个朝她走来的是什么玩意儿?!! “你怎么进来的?!”赵瑾不可置信。 裴西岭顿了一下,指了指大开的窗户。 赵瑾顺着看过去,眼含歉意的惜春等人正围在窗外,显然是没拦得住。 见状,裴西岭快步走过去。 “啪!” 窗户被大力关上。 赵瑾察觉不对,后退几步,脑子迅速转着各种念头。 ——狗东西是不是要霸王硬上弓?! ——万一真是,她叫是不叫人? ——可成婚十七年的夫妻,不就过个夜生活,大张旗鼓不是崩了人设?她要怎么圆? ——若不叫人,老娘这亏就吃定了么?!! 等等……好像也不亏? 正想到这一步,可看见朝她走来的裴西岭,赵瑾还是下意识就要转身就跑。 不过没跑几步她就被拦腰抱住。 她心中一紧——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啊啊啊!! 可出乎意料的,身后人脑袋搁在她肩头后就不动了,就这样紧紧抱着她。 赵瑾的头脑风暴终于暂时停下。 怎么忘了,醉鬼是没有那啥能力的。 ——除非他没醉! 可话说回来,裴西岭若没醉,那绝做不出这种……羞耻之事来。 赵瑾无力抬头。 缓了好半晌,她才长叹一声:“我困了,想睡。”行行好放过她好吗。 话音落下她便脚下一轻,径直被裴西岭打横抱了起来。 赵瑾从没被人公主抱过,不过她也不打算矫情什么了,反正醉鬼不会听,只沉默地被抱着往床边走。 可裴西岭没走几步脚下却一个不稳,险些失衡,赵瑾下意识揽上他脖颈:“你、你放我下来走吧。” 裴西岭当然不会听,就这样三步一晃地走到床边,将她放在床上,然后便准备抱着她躺一起睡。 赵瑾忙向里滚了一圈,反手将枕头扔在他身上:“不许上床!” 裴西岭还真愣了一瞬,继而眼神便委屈下来,好像在问她不睡床睡哪? “你哪凉快哪——”说到一半,她又忍下气,默念醉鬼说不通,“……拿条被子,去睡软塌。” 裴西岭似乎不太愿意,终于委委屈屈出声:“你叫我进房,却还是不叫我睡床……你果然腻了我……” “你若再多嘴,我便不止腻了你了。”赵瑾凉凉开口。 裴西岭瞬间闭了嘴。 见赵瑾冷着脸,他似乎也感觉到了她身上的凉意,只能抱着枕头不情不愿转身,乖乖在软塌上躺了下来。 “……拿条被子。” “左右你已经腻了我,我冻死在这里,也便不碍你的眼了。”声音要多哀怨有多哀怨。 若非从头到尾都盯着他,赵瑾险些都要怀疑换人了。 平日冷漠严肃的男人,醉个酒能成这? 比怨妇还怨妇,人设崩得渣都不剩! 以防他真的冻死,赵瑾还是没好气地扔给他一条被子,后者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我——” “闭嘴!” 赵瑾躺在床上,顿感心累地闭上眼睛。 今儿没沐浴……但她不敢了。 生怕又惹得醉鬼发疯。 她果然还是太心软了么,被占这么大个便宜,竟只踹了他几脚? 脑子里杂乱无章地想着事,她竟也渐渐陷入了睡眠。 第221章 狗男人给她下降头了? 黎明初晓,蒙蒙夜色终于泛起了微光,为冬日里寒凉的晨间添了几分温度。 大抵是昨日忙了一整天的缘故,赵瑾一整晚都陷入了深眠,睡的无比安逸,直至在生物钟的影响下缓缓苏醒。 睁眼看见熟悉的帷幔,她复又闭上了眼,想再缓缓睡意。 顿了半晌,她忽地想起什么,猛地睁开眼直直坐了起来。 低头瞥见身上完好但略带褶皱的衣裳,她终于清醒了,下意识转头看向软榻。 ——软榻上,裴西岭正静静躺着,被子盖的严严实实,闭着眼睛眉目安详,仿佛岁月静好。 赵瑾冷笑一声,看也不看就扯向床头的铃铛。 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随着惜春等人端着洗漱用具入内,裴西岭也被吵醒。 他微一皱眉,眼睛缓缓睁开,历经一瞬迷茫与困意后便恢复清醒,刚偏头就对上了赵瑾凉凉的眼神。 “……夫人?”不知是宿醉还是刚醒,他声音似乎有些沙哑。 赵瑾没有说话。 “夫人为何在我房里?” 他捏捏眉心,缓缓坐起身。 “侯爷,这是正院。”惜夏提醒。 赵瑾没好气地掀开被子下床。 裴西岭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四下看了看周围:“……我怎会在正院?” 赵瑾没理他。 睡足了美容觉,她已经不气了。 裴西岭见她径直从软塌旁走过,眼神却忽地投向了她脖颈间,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惊诧:“那是……” 赵瑾依旧没理他,不过在惜夏暗示而又意味深长的眼神落在她脖子上后,这才脸色一变,反应过来。 ——脖子上还有吻痕啊!!! 她下意识用双手遮住,转身匆匆走去了耳房。 惜夏懂事得很,挥退了丫鬟们,自己从箱笼里拿出干净衣裳,从里到外备齐,送进去不过片刻,便又退了出来,小心关上耳房的门。 见裴西岭还坐在软塌上发愣,她贴心问了一句:“侯爷可要沐浴?” 裴西岭回过神,点头:“去准备。” 惜夏应是,转身吩咐丫鬟们去烧水,然后取出裴西岭的干净衣裳,恭敬地引着他去偏房沐浴洗漱。 赵瑾那间耳房里有浴池,旁的房间可没有。 她本欲叫个小厮来,却被裴西岭挥退,自己拿着衣裳就进了偏房。 惜夏眼神欣赏。 谨守本分的男人,到底是要叫人高看几分的。 耳房里,赵瑾细细洗遍全身后,这才靠在池边长舒一口气,脸色严肃地思考起了人生。 不对劲。 昨夜……她被那样占便宜,却只轻飘飘踢了裴西岭几脚,这也就罢了,可今日她睡饱养足精神,竟依旧没有想要报复回去的想法。 第144节 这不对劲。 很不对劲。 虽说被狗啃了也不一定非得啃回去,可狗连个巴掌都没挨这正常? 前世被职场性骚扰,那老男人言语调戏过分了些,又摸了下她的手,她就能提着扫把撵老男人三层楼,还险些废了他命根子。 如此以怨报怨。 怎么穿书了还成活菩萨了? 被啃成这样都没有半点手刃狗男人的怨气,这合理吗? 她紧皱眉头,一个离谱又不可置信的念头渐渐出现在她脑海。 ——没吃过猪肉也见了不少猪跑,她这模样……不会是……动了心? 可裴西岭? 那个古板守旧又没文化还酒品差得一批的狗男人? 谁来为她发声? 她又不是见个男人就走不动路的人,前世也并非没有优秀的追求者,可她依旧能母胎单身到三十三,怎么穿了回书就能这样轻易动心,这合理吗? 渐渐地,赵瑾眼神放空近乎麻木。 她闭上眼,默默将手放到左胸前,感受着平稳的心跳,又在心里默念裴西岭的名字。 足足念了好半晌。 很好。 没有丝毫波动。 所以这是动的哪门子心? 她面无表情地睁开眼。 “夫人?” “何事?” “世子与三公子、大姑娘来给您请安了,侯爷也在外头候着您,您……可需要奴婢进来服侍?”惜夏问。 这都进去老半天了,再泡身上怕不是都要发皱。 一听到双胞胎也来了,赵瑾就不可抑制的想起昨夜在马车里的事……顿时,想裴西岭没想红的脸在顷刻间红到了耳后根。 “啪——” 她用力拍了一下面前的水,激起一阵水花。 “夫人?”似是听到这动静,惜夏声音含了些担忧。 赵瑾勉力稳下心神:“没事,我今儿身子不适,不见人,叫他们都回吧。” “是。” 又闭目养神片刻,确认自己状态恢复正常,赵瑾才从浴池里出来,随手穿上衣裳,擦了擦头发便往外走去。 惜夏候在门口,见她出来忙先送上手炉给她暖手。 虽然屋子里烧着地龙,但下人们进进出出总夹带寒意。 赵瑾接过手炉,才走了几步就看到了正襟危坐在椅子上的裴西岭。 “你还没走?”她眯了眯眼。 才刚实锤没动心,狗男人还敢往她跟前杵? 裴西岭偏头看见她,轻咳一声,眼神也有些飘忽:“昨夜……我似乎有些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不过……不过该同夫人说句抱歉。” “什么都记不清,还记得同我道歉?” 裴西岭眼神不由自主又瞄向了她脖颈间,说话都结巴了几分:“应、应该的。” 赵瑾越过他,直直往走向梳妆台坐了下来,任惜夏在她身后擦着头发:“没事你便回吧。” 她微微仰头,终于看清了脖颈间遍布的痕迹,还有两处明显的牙印。 狗男人果然没骂错。 可看着这些痕迹,她依旧没什么手刃罪魁祸首的想法。 她微微皱眉,转头看向裴西岭。 后者似乎正在斟酌着想说什么,见赵瑾直直看来,一时又结巴了起来:“夫、夫人看我作何?” 心跳依旧平稳。 没有加速跳动的迹象,也没有小鹿乱撞的感觉。 她眉头拧的更紧。 狗男人给她下降头了? 第222章 爱情算个什么鬼东西 见她脸色不太好看,裴西岭道:“夫人可有困扰?” “与你无关。”赵瑾立即回,顿了一瞬,她转过头去,“你没事便回吧。” 裴西岭忙开口:“有事。” 他想了想,脸色似乎又隐隐有了发红的迹象,吞吞吐吐了好半晌,就是说不出个眉目来。 赵瑾现在可没那耐心等,直接道:“我要歇息了,侯爷慢走。”见这模样就知道没什么要紧事。 裴西岭哽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透过窗户的大亮天光:“不是刚起来?” “昨儿睡得晚,又没睡好,自然要补眠。” 提起昨夜,裴西岭也是理亏又脸热,只能按捺心事不提:“那……夫人好生歇息,我的事下回再谈。” 他微一点头,便转身匆匆离开。 “侯爷好像脸红了呢。”惜夏道。 “可能是心亏得慌吧。”赵瑾随口道。 素来自诩恪规守礼,端方有度的人,何时干出过这样孟浪、还叫孩子和下人都瞧了个真切的事? 脸不红才怪。 惜夏脸上露出一抹不大明显的笑意:“奴婢瞧着夫人似乎也有心事?” 赵瑾沉吟了好半晌:“是有些……算了,以后再说吧。” 想不透就不想。 爱情算个什么鬼东西,值当她如此费心费力参悟? “昨儿的事有结果了么?”她问起了正事。 惜夏道:“有了,昨夜宾客还未散去,二皇子、五皇子、八皇子妃与秦王世子就进了宫……哦对,还有醉酒未醒的八皇子,也被抬去了宫里。” “秦王世子去做什么?”赵瑾一边拿着粉往脖子上遮,一边问,“看热闹?” “秦王世子说自己纵观全程,要前去作证,以免叫皇上听信谗言误判,且昨夜劝酒也有他一份功劳,他要去乾清宫一起领赏。” 这是领赏还是领揍呢? “然后如何?” “听闻皇上那时刚歇下不久,八皇子妃却闹的厉害,御前的人也没法子,只能去后宫禀报了一回,这才请来皇上。” 说到这里,惜夏脸上笑意愈发明显,“具体如何奴婢不知,只是二皇子等人深夜才出宫,今儿早上有消息说八皇子妃无状,禁足一月,皇后娘娘的斥责懿旨也下去了;五皇子顽劣,打了二十板子,禁足一月;二皇子无作为,不能规劝弟弟弟妹,禁足一月,还有七皇子和秦王世子也禁足一月。” 好家伙。 建文帝简单粗暴得厉害。 惹事的通通都关起来,京城这就清静了。 不过:“四皇子即将入朝,二皇子就又被禁足了?” 很难不叫人觉得是为四皇子站稳脚跟。 纵然二皇子党还在朝堂盯着,可有些事到底鞭长莫及。 惜夏道:“身为在场年纪最长的皇子,却叫下头弟妹打成一团,皇上只怕也不喜呢。”更别说二皇子那是眼睁睁看着五皇子提剑揍黛莎啊。 赵瑾点点头:“不过关七皇子什么事?” 他昨夜都没跟着闹着喊他爹从美人床上下来吧? “昨夜劝酒,七皇子也有份。”惜夏含蓄道。 赵瑾微微挑眉:“那是他应得的了。” 擦干了头发,她坐在桌前看起了书,顺便等消息。 果然时至中午时,便有今日早朝上的消息传出来。 ——二皇子、五皇子和黛莎一起被文武百官参了个遍。 身为皇子皇媳却言行无状,挥鞭子提剑大打出手,还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视礼法规矩如无物,视文武百官如无物,简直无法无天!! 碍于这回他们是犯了众怒,连二皇子党也只能做到缄口不言,不敢硬刚。 早在昨夜五皇子黛莎连连过招时就被御史文官围着圈骂了个遍,偏生这两人毫无悔过之心,甚至还敢大半夜进宫折腾皇帝,这就戳到不少老臣的逆鳞了。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喷! 给老夫往死里喷!! 百官,尤其是御史台出奇愤怒。 甚至连昨夜只看热闹没掺和的秦王世子都被御史中丞狠狠参了一本。 一大把年纪的成王更是破天荒出了一回早朝,流着老花泪悼念先祖,感慨子孙后继无力,老萧家一代不如一代,悲从中来不可自拔。 第145节 他是如今建文帝在世的长辈里辈分最大,年纪也最长的,建文帝很给面子的安抚一番,又狠狠斥责了五皇子与黛莎一顿,这才勉强安抚住老人家。 而结果早在昨夜建文帝就给了。 ——全部禁足,关起来学规矩,也算勉强堵住了百官的嘴。 早朝是在成王拉着秦王的手,语重心长聊育儿经的状态下结束的。 赵瑾想起昨夜成王看向秦王世子那恨不能给他回炉重造的眼神,来了兴趣:“秦王怎么说?” 惜夏道:“插科打诨,想蒙混过关,不过成王表示若秦王舍不得对儿子下重手,他可以代为管教。” “成王人还怪好嘞。”赵瑾感叹。 “可不是么,一大把年纪的老人家,自家子孙都不理会,却愿意管教隔了几层的侄孙,成王当真大公无私。”选择性忽略成王府那一家子出息子孙,惜夏睁着眼睛夸得漂亮。 “那秦王应了没?” “秦王哪敢应呢。”惜夏微微一笑。 秦王世子与成王斗法,其实也就个三七开。 ——秦王世子三天气死成王七回。 秦王多宠儿子有目共睹,他哪敢放儿子去祸祸成王,得个不孝名声呢。 成王可能是真的看不下去,想掰掰这侄孙性子。 当然秦王也可能是真心担忧老爷子身体,怕真给气没了,叫他儿子背锅。 赵瑾又听了会儿消息,这才叫下头摆午膳。 “本该是婚后入宫请安的日子,却被禁足在府,面子里子丢了个干净,想来八皇子妃该是吃不下饭了。” 看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赵瑾胃口更好了。 “大抵是的,如今满京都在传昨日之事呢……多的还是在说八皇子妃的不是。” 这也正常。 一来是黛莎先出来挑事的,更险些伤到了五皇子——便是后者当真灌醉了八皇子叫黛莎没脸,在众人眼里那也不足以构成黛莎出手伤人的理由。 二来五皇子是个什么德性京城上下谁不知道? 能跟秦王世子一起整天被言官御史追着骂的人,没规没矩又嚣张跋扈的事他干得多了,多到已经无数次刷新众人下限,听到他名字遇到他都要让三分躲麻烦的程度。 你黛莎跟他计较那就是你小心眼,那就是这么混不吝个人,你再委屈你也得咽下去。 诚然他们这样的心态当真有问题,不过若是针对黛莎,那赵瑾可以没有意见。 第223章 低调地去了柔嘉长公主府 外头流言纷纷,赵瑾只吃了个瓜后就没再关注。 她忙着事业忙着拓展人脉,也不得闲呢,在这中间还抽空带着裴羡进宫两回,同皇后保持着稳定而高质量的感情交流。 毕竟皇后可是她最大的靠山了。 而她都在做什么,大部分也都没有瞒着皇后,平常得了什么新鲜玩意儿的,或是锦绣坊又出了新品,头一个送的便是赵夫人和皇后,接下来才是承恩公夫人、周念慈和崔意等人。 这样忙着,没几日便又要开始准备过年了。 赵瑾用了好几日同管家吩咐准备好一应事宜后,这才算暂时得空。 同时卫封的消息也传来——歌舞坊第一批人培养结束了。 意味着可以开张了。 同赵瑾预估的时间差不多,地方装修也差不多了,年后就可以提上日程。 当然,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要确定下来。 她亲笔写了一封帖子,叫惜春送去了柔嘉长公主府,那边也很快便有了回应。 腊月二十五,众人都在忙忙碌碌等着过年的时候,赵瑾低调地去了柔嘉长公主府。 早间,赵瑾径直被嬷嬷带去了正厅,等了一盏茶时间后,一身华服的柔嘉长公主缓缓出现在门外。 “臣妇见过长公主。”赵瑾放下茶杯,福身一礼。 柔嘉长公主缓步而来,声音慵懒:“夫人不必多礼。” 说罢,她走到上首落座。 赵瑾面带笑意,同她寒暄两句后便直入正题:“臣妇今日此来,是想同长公主做个生意。” 柔嘉长公主勾唇一笑,语气不明:“若无正事,想来夫人也不会轻易入我公主府大门。” “长公主贵人事忙,臣妇不敢轻易打扰。”赵瑾也一笑。 “从前夫人说不出这样的漂亮话。”柔嘉长公主眼神玩味,“做了半年寡妇,却是愈发长进不少。” 赵瑾也不介意她说话难听,只顺势说了一句:“人逢巨变,总要成长几分的。” 柔嘉长公主也未做评价,只道:“说吧,本宫忙得很呢。” 这就是托词了。 柔嘉长公主与寻常后宅主母不同,便是年关将至也不需要她费心费力操办一家老小府宅上下,自有一众嬷嬷替她置办齐全。 赵瑾也知道她与柔嘉长公主算不得交好,甚至从前原主在时还与她时常有口角之争。 不过在这事上,柔嘉长公主还真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她直接道:“臣妇想开家铺子,不知长公主可有兴趣?” “铺子?”柔嘉长公主挑眉,“本宫不缺那三瓜两枣!夫人却打错算盘,平阳侯便如此无能,连个靠山都做不得,叫夫人来求本宫?” 她当下便明白过来赵瑾的目的。 赵瑾笑了笑,从惜春手中拿过被装订成册的一沓纸:“长公主不妨先瞧瞧这个。” 见她都不回嘴,柔嘉长公主颇有些无趣。 丫鬟见状忙接过,恭敬地递给她,后者无可无不可的接过瞧了几眼。 随着看的愈发深入,她眼神也渐渐从散漫无谓变得专注。 看了快一炷香的时间,她才合上册子,抬起头来,语调缓慢:“倒有几分意思,只是本宫为何要应你?” “自是因利。”赵瑾笑了笑,“长公主府不缺金银,可谁会嫌钱多呢?” “你便如此自信?这册子里的东西是有些野趣,却也不过野趣。”柔嘉长公主随手将册子扔在桌上。 “臣妇的能力,长公主不是瞧见了么?锦绣坊日进斗金,迎客居客似云来,珍宝阁大受追捧……臣妇的铺子里,没几个不赚钱的,歌舞坊臣妇有十足信心,将其经营火热,银钱滚滚而来,这样的地方有多赚钱,想来长公主十分清楚。” 连翠楼就是柔嘉长公主名下产业,有多赚钱她当然清楚。 若非因为这个,赵瑾还不敢贸然上门求合作。 见柔嘉长公主不说话,赵瑾道:“歌舞坊若经营得当,可胜过五个连翠楼,甚至不止,潜力无限。” 柔嘉长公主眼神终于一动。 这样的数目放在她公主府也算一大笔开支了。 赵瑾接着开口:“臣妇写的初始策划案长公主已经看过,锦绣坊等铺子都是按此模板经营,效果如何您也看得到,关于歌舞坊臣妇更着意添了不少新点子,日进斗金还能再翻一番。” 这点柔嘉长公主并未否认,若不可行,她方才不会看这样久。 她又拿起册子在眼前一晃,唇角泛起戏谑笑意:“本宫已经看过,便是弃了你将我连翠楼改造一番又何尝不可?” 赵瑾也一笑:“未免舍本逐末,长公主清楚,只有臣妇能盘活这策划案,达到利益最大化。” 柔嘉长公主轻笑一声,意味不明说了一句:“我与你并不算和睦,难为你竟还敢来同我做生意。” “不过年少口角之争,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便是化干戈为玉帛都过于夸张郑重,一起做生意又能如何?因此拒绝金银利益才是愚蠢之举。” 若有共同的利益,且能达到最大,仇敌都能握手言和,更何况她与柔嘉长公主这点不算事的事儿。 再说歌舞坊用来做什么她们彼此心知肚明。 赵瑾需要耳聪目明,柔嘉长公主也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建文帝渐渐年老,待新君临朝,她又岂能两眼一抹黑? 柔嘉长公主若当真无所求,她就不会开连翠楼。 兄长做皇帝与侄子做皇帝有质的不同,她当然要早做准备。 柔嘉长公主果然没再说什么,沉吟片刻后她直白不许多:“若本宫应,你能让利多少?” 利落痛快,同直率的人打交道就是省事。 赵瑾道:“五五分。” 柔嘉长公主惊诧一挑眉:“你确定只是叫本宫担个名么?” “自然。”赵瑾道,“长公主只需挂名,挡住外头视线,万事不忧,经营皆由臣妇来,得利臣妇与长公主五五分。” “你倒是大方。” 第224章 画堂南畔 赵瑾微微一笑:“多少人想求长公主挂名都做不到,臣妇不贪心,且歌舞坊未来盈利如何,臣妇有八成把握,便是一半也足够堆金积玉。” 她本就不是冲着赚钱开店的,情报网是首位,赚钱只是顺便。 五五分也不算让利太多,柔嘉长公主若成歌舞坊背后靠山,可以直接省去许多麻烦,且她碍于名声不敢与歌舞坊有丝毫沾边,却叫柔嘉长公主出面挡视线——诚然后者开青楼养面首是京城众人心照不宣的公开秘密,不过她到底也是女子。 单论歌舞坊,五五分不算什么。 柔嘉长公主这个价格是真的很良心。 “当初长公主纵容公子助臣妇一臂之力,如今也算臣妇的微薄谢意。”赵瑾笑盈盈开口,“一点诚意不足为报,日后长公主有用得到臣妇的地方,定当竭力以报。” 当初她算计裴承志,闹得百姓勋贵对立以施压建文帝,是柔嘉长公主长子杜琦将这把火点的更燃。 赵瑾最初也以为是偶然,可后来随着同柔嘉长公主接触多了些,她越觉得不是这么一回事,有多巧就不说了,当时杜琦打人就在连翠楼,打的还是个普通富商,要压下去简直太容易。 柔嘉长公主却任由流言传了出去。 所以赵瑾今日敢直接上门。 柔嘉长公主虽说风评不佳,也与她有过口角,为人却还算敞亮——嗯,双标就是这样。 第146节 只要对她有益,那就是为人敞亮没毛病。 见她挑破,柔嘉长公主只微挑了一下眉,继而便无所谓道:“本宫不是帮你,只是单纯看不顺眼畜生玩意儿罢了。” 她儿子什么纨绔做派满京皆知,打个人还真不算多大事儿,事后她赔偿也给到位了,看戏也看足了,再没什么不满意。 “恩便是恩,臣妇记着。”赵瑾笑道,“长公主可还有疑虑?” “歌舞坊准备如何?可有难处?”柔嘉长公主是个爽快人,既认了歌舞坊有她一份,自然要推上一把。 她也没理由不应。 “皆已准备妥当,地方和人也安置好了,只等年后开张。” 柔嘉长公主眉眼舒展了些,想来赵瑾说的叫她万事不忧不是空话。 赵瑾转头示意,惜春适时拿出几幅画像。 “这是臣妇最看好的几个人,长公主可先瞧瞧。” 画像递到柔嘉长公主眼前,叫她眼神瞬间一亮,她抬手接过,一一瞧了起来,片刻后才赞道:“如此绝色,你很用心。”她眼神更满意了。 见她如此,赵瑾也满意了。 还能看不出柔嘉长公主颜控? 便是从前她针对原主,其中有几分原主嫁了绝色平阳侯而她自己嫁了平庸伯府次子的缘故,想来柔嘉长公主自己都说不清。 长公主府后院的男宠也是个个俊美。 柔嘉长公主显然很高兴,甚至热情度都高了不少,同她聊了许多歌舞坊的一应事宜,得知赵瑾只给美人安排大房间,直接大手一挥,自己添银再将地方扩展不少,五个绝色美人一人一院子。 “歌舞坊这个名字不好,得改。”柔嘉长公主颇有些嫌弃的瞥了赵瑾一眼,“赵大人状元之才,你竟未曾得他五分点墨。” 赵瑾清楚知道自己起名废的特性,从善如流开口:“便请长公主赐名。” 柔嘉长公主沉吟片刻,勾唇一笑:“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底奈君何,便叫芙蓉帐,如何?” 赵瑾嘴角一抽:“用艳诗起名……是否过于直白?” “有本宫在,谁敢因此找事不成?”柔嘉长公主满不在乎,又悠悠吟起了艳诗,独特的烟嗓韵味十足,“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这首赵瑾还真听过,顺着接出下句:“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不如叫画堂南畔,长公主以为如何?” “犹抱琵琶半遮面,倒是勾人……”柔嘉长公主轻声一笑,“极好。” 赵瑾点点头,她也觉得极好。 在不懂诗的人听来这就是个颇有意境的地方,唯好听而已。 而若懂诗……联系上下文,再有绝色美人加成,很难不叫那些男人心痒痒。 比起直白的芙蓉帐,的确多了几分犹抱琵琶的情趣。 两人顺着这话题聊了许久,可以说相谈甚欢,柔嘉长公主还留了她一顿午膳,之后赵瑾才准备离开。 临走前,柔嘉长公主面带笑意开口:“平阳侯夫人,望你悉心经营,莫叫本宫失望。” 这不是警告,而是她真正入了柔嘉长公主的眼了。 赵瑾自然明白,笑着点头:“长公主放心。” 两人都对今日的交流很满意。 赵瑾尤甚。 往后柔嘉长公主不再是她的死对头,而是统一战线的战友,甚至关系若处的好,这会是一条有大用的人脉。 至少在建文帝这一朝,柔嘉长公主的分量不低。 回到府里,裴西岭又在正院等着。 见赵瑾面带笑意,他诧异开口:“夫人心情很不错。” “解了心头一桩事,自然高兴。”赵瑾坐在另一旁,“侯爷有事?” 裴西岭抿了抿唇:“本想问柔嘉长公主可有为难于你,眼下看来不必问。” “长公主是何等良善直爽之人,如何会为难于我?”赵瑾眼神莫名。 听到这话的裴西岭却眼眸微睁。 他记得这两人不睦。 见赵瑾没解释的意思,他只能点点头,想继续上回没说完的话题:“那便好,我——” “侯爷若无事,我便先去书房了。”赵瑾打断他,眼神真诚,“我今日有要事。” 方才同柔嘉长公主聊了许久,她又有一些新的想法了,急需整理下来。 裴西岭顿了一下,只能道:“年关将至,夫人要打理府中过年一应事宜,想来并不得闲,是我想茬了。” 赵瑾惊讶地看他一眼。 头脑清醒地说这么长的话,你不要命啦? “夫人何故如此看我?” 只是从来没见你将废话说的这样多。 赵瑾摇了摇头:“无事,侯爷慢走。” 裴西岭……他只能慢吞吞起身又离开。 目送他远去,赵瑾便去了书房,将自己的想法再整理出来。 会员制那些依旧存在,她也不怕人猜到她头上,在锦绣坊红了之后,那些新奇的经营方式也被无数人扒了出来,京城店铺皆跟风设会员,这些点子在如今的京城已经不算异类。 有一个柔嘉长公主已经足够吸睛。 谁又能猜到一向与柔嘉长公主不和的她能同画堂南畔扯到一起呢? 第225章 整整齐齐三个孩子 暂时完善画堂南畔的策划案后,赵瑾便又忙起了过年的事。 穿来后她便从管家那里接了管家权,平日里处理一应事宜还算游刃有余,可过年这样的大日子要忙的实在太多,便是她都有些应接不暇。 主子们的应季衣裳首饰以及佩饰要亲自掌眼,下人们也要备上过年暖衣以及封赏,还有侯府产业以及她自己嫁妆铺子里的管事伙计的封赏——当然是根据账本来定,她先前改了些规矩,无论管事还是伙计,若当真为铺子创造了一定盈利,也是有年终奖的。 因着是头一年实行,一切都要赵瑾亲自看过账本,一一定下来,也好给后头打个样板。 除此之外,府中各处该置换的新物件,以及与宫中和姻亲交好人家的年节礼,关乎人脉,这些也都是要赵瑾亲自过问的。 且裴西岭还有不少旧部,这些人的年节礼便特殊些,是更要上了心的——家中困难便多送金银器物,若有缠绵病榻的老人孩子便多送药材,若家中女眷多便多送布料首饰,务必要关怀到位。 赵瑾只忙了三天就有些头重脚轻,心情暴躁。 她好像有些理解为什么原主不愿意接过管家权了。 想想原主从前的生活,不是打扮捯饬自己这张脸就是出入于各种名利场子,迎来送往好不快活——虽说她努力结交也没钻营出几个人脉,可人过的舒心快活那是肯定的。 比起眼下累成狗的自己,赵瑾觉得活像是个大怨种。 便是她还没怎样准备,多数只需要在管家报上来时过目一遍,也给她累够呛了。 她是卷没错,可也不是这么个卷法呀! 于是在裴西岭还想再来找她说些什么时,都被赵瑾顶着黑眼圈打发走了。 前朝封笔,他是闲了,她还有得忙呢。 裴西岭似乎也明白过来,接连推了不少应酬,日日守在正院同她一起忙了起来——虽然多数是倒忙。 不过看着他不得闲,赵瑾总算心理平衡了些,同他说话也心平气和许多。 “这是周太傅府上的礼单,别瞎放。”赵瑾蹙眉从裴西岭手边拿过礼单,放在另一旁。 裴西岭点点头,见她拿起账本和算盘在拨拨弄弄,便又接过管家手上的册子看了起来,不多时就皱眉开口:“夫人怎得只有十套新衣?” 赵瑾忙里抽空回:“按规矩来。” 得亏了平阳侯府人丁稀少,除去夫妻俩都是嫡出孩子,最是省心不过。 按规矩来,夫妻俩一人十套,裴承州作为世子准备八套,裴承允与裴羡是六套。 裴西岭很快道:“年节时候日日不得闲,夫人辛苦,便再多备十套吧。” 赵瑾自然不会拒绝,虽然她不缺新衣服,可哪个女人会嫌漂亮衣裳多呢。 “还有羡儿。”裴西岭也想起了闺女,“也多准备五套。” 管家当即应是。 裴西岭又接着看了起来,将后院,尤其是正院的份例待遇都提了不少。 虽不知他抽什么风,不过赵瑾也没出言阻止,她也没那个空闲扯皮。 忙起来的时间过得格外快,赵瑾从前觉得同裴西岭待在一起时间格外难捱,不过如今许是有了事做,忙起来便无暇他顾,叫她顺其自然忽略了裴西岭的存在。 除夕之前,总算将一切都理顺了。 赵瑾也松了一口气。 早间处理完事,她休息了一会儿后又再度起来坐在桌前,却再没了要忙的事,一时间还真有些不太适应。 “夫人可还疲累?”裴西岭忽地开口。 赵瑾摇了摇头。 她精神已经养回来了。 “那不如出去走走?”说完,见赵瑾挑眉看着他,裴西岭补充道,“今日天色尚好,也不大冷,外头正是热闹的时候……有个地方,或许夫人愿意一瞧。” 赵瑾微微挑眉。 这会儿外头正是满满喜气洋洋,年味儿最浓的时候。 闷在府里多日,她也有些想出去走走了,裴西岭口中的地方,她还真有些感兴趣。 她想了想,点点头:“那便出门瞧瞧吧。” 裴西岭眼睛瞬时亮了起来。 只是下一瞬就听赵瑾对惜春道:“去知会一声世子、三公子和大姑娘,今儿不温书了,他们若想出门,便一道走走。” 第147节 裴西岭抿了抿唇,看着应声下去的惜春,吩咐了一句:“先问清楚他们可要出门,若不愿,不必勉强。” 见赵瑾没有反对的意思,惜春点头应是。 赵瑾进内室换衣裳,又叫惜夏重新挽了个简单的发髻,裴西岭也去隔壁换了身衣裳,等两人走出正院时,孩子们正好缓步而来。 整整齐齐三个孩子,一个没少。 “给父亲、母亲请安。” 裴西岭眼神不明地看了他们一眼。 “快起来吧。”赵瑾笑眯眯道,“今儿闲来无事,想着外头正是热闹时候,你们父亲便提议出去走走,你们整日读书,也该放松放松了。” 闻言,裴承允看了裴西岭一眼,唇边勾起浅浅笑意:“多谢父亲体恤,儿子不辛苦。” “无事。”裴西岭没看他。 裴承州倒是显而易见的高兴:“多谢父亲体恤,儿子今儿定要好生放松放松!” 赵瑾牵着裴羡上了马车,外头父子三人也上了马。 随着缓缓出府,裴承州兴奋的声音也传了过来:“父亲,咱们去哪里?” “留安街。” 马车里,赵瑾听到这个名字,眼里闪过一抹明悟。 “母亲,留安街在哪里,有何特别之处吗?”裴羡问道。 她刚回京不久,又不怎么出门,还真不太了解。 “留安街靠近城门,居住的素来是家境贫困的百姓们,算是京城里最不富裕的一处地方了。”赵瑾道。 何止是不富裕呢。 再繁荣的地方都存在穷苦的人,便是天子脚下,皇城内里,也有这样一处地方,他们的生活比之普通百姓更要难上几分。 再有……她想起准备年节礼时在礼单上看到的地方,恰好就在留安街旁呢。 第226章 我每年过年都会来 这趟走了许久,加之临近过年街上多起来的百姓们,马车走的并不算快,一个时辰左右才到留安街。 “夫人,前头路窄些,需得下来走路。”裴西岭的声音在外响起。 赵瑾应了声是,回头对裴羡道:“将帷帽戴上。” 大齐礼教严苛,对未嫁女子却也未丧心病狂到上街也需要避嫌的程度,不过以防万一,赵瑾还是叫裴羡戴上了帷帽。 裴羡很听话,立时便戴上了。 赵瑾顺着挑开的车帘正欲下去,却见裴西岭正站在一侧向她伸出手,被挤去位置的惜夏面无表情的站在后头。 赵瑾顿了一下,还是搭上他的手下了马车。 裴承州不知意会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也挤开准备上前的惜夏,小心扶着裴羡下马车。 裴承允默默站在一旁,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傻子。 叫车夫带着马车在这里候着,一家人往街里头走去。 “这里……”最先震惊的是裴承州。 眼前的街道与他平日所见完全不同,房屋破旧,是肉眼可见的狭小,来往百姓身着灰扑扑的旧衣,还有不少打着补丁的,青石板铺成的路上也不甚干净,泥土、油纸、破布等各种各样的东西零零散散落在地上,得不到路过百姓的半分目光,仿佛司空见惯。 从前只听过留安街这个地方,他却从未踏足过。 自幼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所见所闻莫不名贵非凡,来往交好之人莫不干净体面,便是从书上以及父亲先生口中知晓民生疾苦,却从未亲眼见过,所谓苦难,在他心中从来只是个固有的概念。 裴承允一向淡定的神色也有些变化。 最沉得住气的反而是裴羡。 自幼长于甄家,她是最能体会一两碎银难倒英雄汉的人,这样的景象于她而言也并不陌生。 裴西岭没有说话,带着他们一直向里走去。 裴承州几人不知他用意何在,只能默默跟上。 许是年关将至,路边百姓们脸上多是洋溢着欢快的笑容,这破旧窄小的地方丝毫未损他们的喜悦,连路边房屋窗上都贴着大大的福,屋檐上挂着喜庆的红灯笼。 赵瑾也不由四处看着。 许是他们一行人衣着阵势太出众,来往间的人都忍不住频频瞧着他们。 正在这时,一个老伯抱着好几个五成新的木盒迎面走来,许是东西太重的缘故,他走的并不算稳,见到裴西岭这一行人明显非富即贵,更是不敢靠近,只贴着路边想快速走过。 谁料越小心越容易出纰漏,他脚下一个不稳,最顶上两个木盒很快就掉了下去,摔在地上破了开来,露出里头一些明显小姑娘用的头花头绳等物,质地算不得多好,胜在漂亮小巧些,明显是过年给小辈准备的礼物。 “老伯小心。”裴承州离得最近,忙扶稳他。 “使不得使不得……”那老伯又看了一眼他的衣裳,忙就要挣扎开来,“小人身上灰尘不少,莫要弄脏了贵人的衣裳。” “那碍着什么事儿。”裴承州说完,顺手帮他将手上的木盒扶稳。 裴承允默不作声地俯身将头花捡起,轻轻放在被摔烂的木盒里,递给身边的小厮:“这盒子破损,东西放在里头恐又要掉,老伯家住哪里,叫我这小厮帮你送回去吧。” 老伯受宠若惊,连连道谢,但也没应承:“小人家就在前头,几步路就到,不劳烦贵人挂心。” “无碍。”裴承允温声开口。 那小厮也机灵,忙一手抱着木盒,一手搀着老伯就准备离开。 老伯拒绝不了,便连连道谢,脸上的笑意都浓了许多。 裴承州长叹一口气,似乎颓唐了些。 裴羡默默摸了摸手上精致的玉镯,整个人周身气息无端低沉许多。 “羡儿?”赵瑾握住她的手,“怎么了?” 裴羡摇了摇头,又顿了片刻,这才道:“我从前也是如此,那时每日能多吃一个饼子就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过年也很好,邻家婶子会将她家女儿不穿的旧衣裳给我,大哥也会从镇上带给我漂亮的头绳,便是最简单的样式也足够我欢喜……如今我日日锦衣华服,名贵首饰不重样的戴,却忘了还有多少与我从前一样,我竟也丝毫没想过为他们做些什么,实在忘本。” 赵瑾笑了笑:“你能想到这里,便不算晚。” 说到底,造成这一切的源头并非裴羡,她能想到这里,是她善心所在。 这是好事。 裴羡点点头,人却沉默了不少,似乎在思虑着什么。 留安街处处洋溢着过年的欢快喜悦,双胞胎和裴羡却笑不出来了。 直到七拐八弯后走到尽头,眼前陡然出现一片空地,不少孩童们在肆意玩耍,空地之后,是一排排简陋而干净整齐的房屋,有年轻妇人在门前忙着贴对联,有垂暮老人坐在门前笑看着玩闹的孩子们,也有中年男子们在挑水砍柴。 “侯爷来啦——” 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看见他们一行人,尤其是为首的裴西岭眼前一亮,忙冲着后头喊着。 随着她话音落下,那些老人妇人和中年男子们也纷纷面带喜色地快步迎了过来。 见状,赵瑾眼中闪过惊讶。 纵然知道这里是裴西岭部分旧部所在,却不曾想几乎人人都认得他,连个小姑娘都能一眼认出他。 双胞胎和裴羡也是一脸诧异。 “属下拜见侯爷。”为首的中年男人抱拳行了一个军礼。 赵瑾这才注意到他右脚似乎有些跛。 不止他,这里的老人妇人们还好,男子却大多身体有异,跛脚的、少了胳膊的、没了一只眼睛或耳朵的…… 一时间,她心中酸涩复杂。 这都是上过战场的将士,真真正正为国为民付出过一切的。 “属下吴致,见过夫人,见过郡主、世子和三公子。”随着他一一道明身份,后头的人也纷纷行礼。 “不必多礼。”裴西岭亲手扶起他,在他肩上拍了拍,“恢复的不错。” 吴致憨厚一笑:“在自家轻松悠闲,伤可不就好得快了么!” 说罢,他忙道:“侯爷里面请,咱们都备好菜,就等您了。” 赵瑾意外地看了裴西岭一眼,后者解释道:“我每年过年都会来。” “正是的,侯爷大善,一直惦记着咱们,每年都要亲自来瞧瞧才放心。”后头一人笑的见牙不见眼,“咱们本也想请夫人一同来,又恐寒舍慢待了夫人,故而一直未敢……那叫什么来着?哦对,下帖子!”他一拍脑袋,爽朗一笑,“今儿可算整齐了!” 他话落就被重重拍了一下,吴致忙道:“他没脑子惯了,夫人勿怪,属下们没有丝毫怨怪之意,侯爷对属下们恩重如山,属下们感激不及,赴汤蹈火也绝无二话的。” 赵瑾失笑:“你们都是我大齐英勇儿郎,保家卫国浴血奋战,我感激你们都来不及呢。” “就是么,夫人何等胸怀,就你瞎操心,再说我哪有怨怪夫人的意思,这不是高兴么……”后头那人大咧咧开口。 吴致忙笑道:“侯爷夫人快里面请,外头且冷呢。” “对对,夫人快请——”后头人也纷纷道。 人人脸上都溢着喜悦,赵瑾自穿来这里之后,还从未遇到过这么多人的真心笑容相待,她脸上笑容也不由真切许多。 第227章 表达能力不行就别逞强! 一家人被热情的将士们和他们家中亲眷请了进去。 “侯爷夫人这边请——”说话的是方才被吴致拍了一巴掌的高壮男子,名叫戚集,“往年侯爷都去吴致家,今年可该轮到老赵我家了——” 赵瑾笑着随他走进左起第三家,进门便是一个小院子,四周种着花花草草,院子也被收拾得干净利落,是与戚集莽撞外表截然相反的岁月静好。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叫人第一眼便对主人家心生好感。 听到有人进来,厨房里匆忙出来一位中年妇人,岁月痕迹不可遮掩,却面善得紧。 这是戚集的妻子。 看到裴西岭和赵瑾一行人,她难得有几分紧张,匆忙行礼:“见过侯爷,见过夫人,见过公子姑娘们。” 赵瑾忙扶住她,笑盈盈道:“夫人不必多礼,咱们今日不论身份,只论情谊。” 大抵是未想赵瑾如此平易近人,这妇人更拘谨了些,只能附和道:“是、是……” 戚集挥挥手,大大咧咧开口:“你还愣着干啥,夫人都说了不必论身份,还不快去做菜去,别饿着了侯爷夫人!” 第148节 他话落,连带着好几个妇人也都帮着进了厨房。 “咦,林伯伯没来吗?” 正在众人说笑之时,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歪头看了看裴西岭,扁起嘴巴:“林伯伯不是一直和侯爷一起来的吗,他说每年都要抱抱义轩的,他今年怎么不来了,是不喜欢义轩了吗?” 他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吴致反应快,忙一把抱起他:“义轩这么乖,谁会不喜欢你呢?怎的手这么脏,又去玩泥巴了?” “才没有,我帮小婶婶择菜了!” 随着他岔开话题,众人也心照不宣地说起了旁的事。 桌子摆在赵家小院里,将士们听到裴西岭过来的消息,也纷纷来了赵家小院,人多热闹了,方才有些低落的气氛才渐渐回转起来。 因着地方有限,这群人竟是以摔跤论位子,赢了的坐进来,没赢的站外头吃。 赵瑾瞧着有趣,三个孩子也跟着齐齐凑热闹,尤其是裴承州,最后甚至自己也加入了。 这群人也不客气,同他交手的交手,传授经验的传授经验,场面热闹极了。 裴承州也毫不露怯,被摔摔打打也不吭一声,站起来又继续。 “好!”戚集高声大笑,连连拍手,“不愧是侯爷的儿子,这就叫那什么虎父……虎父啥来着——” “是虎父无犬子!”吴致无语地提醒,“侯爷说过多少次叫你多读书,你只当耳旁风,可别丢人现眼了!” “害,读书有用没用我还不知道么!”戚集无所谓一挥手。 正在这时,裴承州寻着机会,终于将交手这人一举放倒。 与此同时,院子里的座位也大多有了归属,赢了的笑开了花,输了的满脸不服气,嚷嚷着吃完再比。 前世今生,赵瑾都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也不曾历经过这样毫无心机、满堂喝彩的热闹,新奇的同时也渐渐打开心防,笑得更真切了许多,一边看热闹一边同身边的妇人姑娘们聊了起来。 裴西岭似乎已经很熟悉了,纵然依旧面无表情,可眼底神色却放松许多,更含着一抹笑意。 赵瑾多看了他几眼,就被他察觉,凑过来轻声问:“夫人可是觉得吵闹?” 见他已经准备叫这群人安静坐下,赵瑾忙道:“没有,这里很好。” 见她眉眼间当真没有半分勉强,还多了几分轻快,裴西岭唇角扬起一抹不大明显的笑意:“你若喜欢,日后我们可多来。” “哎呦侯爷笑了——” 赵瑾还未回话,戚集那大嗓门就咋咋呼呼响起:“大家伙快看嘞,侯爷笑了——” 随着他这一声吼,众人也下意识看了过来。 “乖乖——侯爷原来会笑啊——” “废话!你也不瞧瞧对着谁,不对夫人笑还对你一糙汉子笑不成!” “那也是。” 连裴承州都纳罕地跑了过来盯着裴西岭猛瞧。 裴西岭一巴掌将他拍去一旁,警告的眼神扫过众人。 没有说话,不过再没人敢看他,一群大男人愣是对着头顶的天聊得尴尬又不亦乐乎。 赵瑾耳根微热,索性不说话了。 宴席很快摆好,今日似乎也不分男女混坐。 赵瑾与裴西岭坐在圆桌主位,下头人笑笑闹闹却并不显得嘈杂,反而有种异常的趣味。 赵瑾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同现代时,偶尔看见旁人一家围着饭桌说说笑笑,那种令人羡慕的氛围感别无二差。 如今,她也有了。 酒过三巡,戚集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对着赵瑾开口:“从前只当夫人与那大宅院里的主母一模一样,成日只顾着交际应酬,满口仁义道德却尽干亏心事,若有大事则指望不上,可从侯爷战死之际……别拉我!” 他瞪了吴致一眼,从他手中拽回自己袖子,又继续道:“可从侯爷战死后,却是夫人一力挑起大梁,挑起侯府,属下竟也才知夫人对侯爷情深至此……竟宁愿赶走前途大好的不孝子,只为叫侯爷走的安心,叫他身后名无损……”说到这里,他哽咽起来。 “属下知道,其实他们私底下都说您傻,那样年少成名的大才子,前途无量,在夫人眼里却不及侯爷半个手指头……别拉我!”他吼了吴致一句,后者面带尴尬,面对裴西岭和赵瑾的眼神,也不敢再拉戚集。 “属下误会夫人许久,本以为没有机会向您道歉,却不想夫人金尊玉贵之人,今日竟愿意踏足咱们这寒舍,还放下身段同咱们说笑,属下实在……实在是……唉,不说了,属下敬夫人一杯,望您容谅属下从前的误解,您就是侯爷的贤内助,您当得与侯爷并肩而立,也当得咱们敬重!” 他铿锵有力的一番话说完,吴致却捂起了脸。 ——表达能力不行就别逞强! 分明心存感激,不知该如何是好,偏生就有本事将话说的阴阳怪气,得亏了侯爷两口子不是那计较人,否则有他苦头吃! 眼见着还有一群没脑子的傻大个跟风一起敬酒,他叹气更深了。 第228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 赵瑾倒还真没计较。 她自认眼力还行,在戚集眼中看见的只有真诚,毫无作伪。 且就这群人身上的勋章,就足够她肃然起敬了。 她端起酒杯,也站了起身:“便是一点小误会也丝毫未损你们保家卫国,保护我等手无缚鸡之力百姓的作为,比起你们在前线浴血奋战,我更未曾出过多少力,你们不必敬重我什么,该是我敬你们一杯才是。” 话落,她一饮而尽,笑盈盈翻转酒杯。 “好!夫人豪爽,属下跟上!”戚集一饮而尽,待放下酒杯时已经被她这番话说得红了眼眶。 他们保家卫国是自愿,可若这份付出能被人记在心里,便更叫他们心有动容。 因着这一小插曲,酒席气氛更热闹了几分,待到这顿午膳结束,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除了赵瑾,三个孩子也迅速同众人熟悉起来。 裴承州一放下筷子就跟着一群人出去切磋了,裴羡同一些小姑娘在说着什么,裴承允则去了树下,同老人们聊了起来。 裴西岭道:“不如出去走走?” 赵瑾点点头。 她也很想看看这里的模样。 两人缓缓出门,后头的戚集忙就要当引路的,却被吴致眼疾手快的拦下。 外头同赵瑾刚来时看到的景象差不多,小的玩闹,老人闲聊,男子妇人们或是忙着家务,或是陪着孩子。 寒冬腊月,不算多奢华宽阔的庭院,人人脸上却都是如出一辙的欢快笑容。 “倒真是一派世外桃源景象。”赵瑾喃喃开口。 难得没有勾心斗角,只存真情淳朴。 裴西岭道:“哪有什么世外桃源,不过懂得知足常乐。” 赵瑾又回头看了一眼,不由点头:“说的也是。” 这里的中年男子,一家之主,都有一个特征——受过伤,有过残疾,再无法上战场。 曾经历过生死的人大抵看得更开,在赵瑾看来,虽然聊起战场他们眼中依旧存有遗憾,但他们显然想得更开,或者说更通透。 家人在身边,吃饱穿暖,岁有余粮,还有同生共死过的好友兄弟在隔壁,怎么能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圆满? “这里是侯爷建起的?” “不算是。” 见赵瑾不解,他想了想,从头说起:“举凡战争便是死伤无数,总有些举目无亲或是拖家带口却无法支撑生活的将士,他们不能再上战场挣功勋,身上也落有缺憾,便有朝廷津贴也日子艰难。” “我初入军中,因为有父亲的支持,我日子并不算难过,还凭着颇有能耐挣了几场功劳,正是春风得意之时,那时却有人告诉我,不是所有人都与我一般好运,他上战场从不为什么冠冕堂皇的保家卫国,他本性自私,百姓生死与他毫不相干,他只为出人头地。” 赵瑾似有所感。 “当时我觉得此人不可深交,便渐渐同他淡了来往,直到后来亲眼见过更多无以为家的将士,似乎才明白他……身无碎银几两,自身尚且难保的人,又如何分出余力给旁人,百姓多艰,他却也是这芸芸众生之一,挣扎其中不能解脱,只能拼着一身志气,挣出个前程来,出人头地。” “是林山么?”赵瑾问。 裴西岭点头,眼神冷静,却夹杂着一分什么:“他说自己孑然一身,自幼看人白眼惯了,不愿自己的妻子儿女日后也陷入同他一样的困境,挣扎度日,他一直告诉我他本性自私,冷漠无情,却不知为何,他也会在尚有余力时丢给路边乞丐几个馒头,会在路见不平时毫不犹豫拔刀相助,会为战友拼命挡下利剑,这里……”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和乐景象,声音低沉:“那时他也算小有成就,身有余钱,便在留安街后这片地方起了几间屋子,将战友安置在这里,后来我得知此事,便找上了他,将自己身上银钱都拿给他,叫他建屋子。” 赵瑾挑眉:“你不怕他自己私吞?” 裴西岭似乎笑了一下,不过转瞬即逝:“他也是这样问我。” “那你如何说?” “我信他。” 说完,裴西岭转过身,缓缓向前走去,声音冷静:“平平无奇一句话,却叫我十数年遵循此言,从未有质疑。” 赵瑾跟上他的脚步,却沉默了许多。 等闲变却故人心。 见她不语,裴西岭道:“夫人不必为我惋惜,我信他是我甘愿,也是那时的他值得,便后来他背叛于我,我也从未怨怪于他,说到底是我轻信于人,若我死,与成王败寇无异,若我未死,便如后来,他自食其果,我不后悔曾信重于他,也不后悔逼他破釜沉舟战死。” 闻言,赵瑾眼神惊讶:“他是你逼死的?” “我还活着的消息是我有意透露,他了解我,正如我了解他,他知道我会如何做,我也知道他会如何选择。” 赵瑾震惊过后,又是半晌无言。 免去尔虞我诈,免去不死不休,还能保全家人。 这只怕是林山最好的结局了。 两人漫无目的地走着,沿途人似乎都认得裴西岭,纷纷面带笑容的行礼打招呼,裴西岭虽还是不苟言笑,却都会一一点头示意。 赵瑾对他再次刷新了认知。 “夫人何故如此看我?”裴西岭忽然偏过头来。 “只是忽然发现侯爷似乎与我想象中有些不同。” “如何不同?” 赵瑾想了想:“从前看你,只觉高岭之花不外乎如此,我以为你永远都在高处俯瞰,不染一丝烟火气,眼下才发现……”她顿了一下,笑盈盈看着他,“眼下竟才发现,高岭之花也会主动走下凡尘。” 裴西岭勾起唇,这回是极其明朗的笑意:“哪有什么高岭之花,不过都是俗人。” “我们是俗人,你可不是。”赵瑾难得说了句玩笑话。 第149节 裴西岭顿了顿,忽然低头看向她,声音低沉而轻柔:“若有意中人,便是高岭之花,也愿意走下凡尘。” 第229章 哪个才是正确答案? 闻言,赵瑾身子瞬间僵硬,眼神颇有些无所适从之感。 裴西岭一直看着她,见状没说什么,只转身道:“前面便是学堂,夫人可要去瞧瞧?” “好。”赵瑾松了一口气,与他往那边走去。 她不着痕迹地握了握手腕。 方才……她心跳是快了半拍,还是慢了半拍,还是停了半拍? 如果当真是心动,这仨哪个才是正确答案? 她没学过这个,哪本书上有教来着? “夫人?” 赵瑾回过神来:“什么?” “到了。”裴西岭指了指旁边的屋子,朗朗读书声正传来。 赵瑾怔了一下,不由看向远处玩闹的孩子们。 看出她的疑惑,裴西岭解释道:“他们年纪未到,这里地方偏僻,也只有两个先生,还收了留安街的一些孩子,不足以叫所有孩子都入学堂,只能限制年纪。” 赵瑾也明白了,不由叹了口气。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里人是真不少,裴西岭出钱出力,建屋子请先生,可也仅限于此了,日子最终还是要他们自己过。 赵瑾凝神听了片刻:“这先生倒是个学识渊博的。” 裴西岭点头:“这是前些年的落榜书生,为人正派,学问也不错。” 赵瑾向前走了两步,透过窗户看见了里头的景象:“还有小姑娘?” “识文断字,不该摈弃女子。”裴西岭道。 赵瑾眼中浮上笑意,又道:“不过这都快要过年了,怎得学堂都不放假么?” “孩子们愿意待在学堂听先生讲学,先生也乐意传授。”说起这点,裴西岭眼神欣慰许多。 两人聊了会儿,四下转了转,便往回走了。 裴承州已经与这群退伍将士们打成了一片,裴羡在同一群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们说着什么。 倒是裴承允从树下老人那里转移了阵地,坐在地上同一群小孩子玩了起来。 直到走近了些,赵瑾才看到他正手指翻飞编着什么,一旁的小孩子们也看的眼也不眨,片刻后,一个略显粗糙的竹编海棠花出现在他手上。 “哇……”孩子们一脸惊奇。 裴承允将海棠花递给身边一个小姑娘,这才起身行礼:“父亲,母亲。” 赵瑾瞧了瞧:“在编花?”倒是不知道三儿子还有这手艺。 裴承允还未回话,一个小男孩就兴奋道:“妙妙没有头花,三哥哥就给她编了一个,可好看可好看!” 拿着竹编海棠花那小姑娘想来就是妙妙。 小姑娘瞧着也是七八岁模样,一张苹果脸颇为讨喜,此时正拿着竹编海棠花高兴的直跳,兴奋过后,她拉了拉裴承允的袖子:“三哥哥,你能给妙妙戴上吗?” 裴承允没有说话,手上接过海棠花,轻轻别在了她发间。 “哇……”妙妙又高兴得直跳,“好看吗好看吗?” “好看哎……”小伙伴们也稀奇的瞧着。 这时妙妙似乎眼睛一亮,忙招手:“姐姐姐姐,快来看妙妙的新头花!” 赵瑾转过头,正好见裴羡与几位姑娘走过来。 其中一个正是他们刚来时头一个认出裴西岭的姑娘,是戚集的大女儿,叫戚月。 走至近前,戚月笑着向赵瑾两人一行礼,便轻碰了碰妙妙的新头花,夸张一笑:“哇,好漂亮的头花,谁送妙妙的呀?” 妙妙忙拉着裴承允:“是三哥哥,三哥哥给妙妙编的!” 裴羡眼含诧异:“三哥会编这个?” “不行么?”裴承允淡淡看她一眼。 裴羡忙摇头,不过瞧瞧那虽然粗糙却颇有意趣的竹编海棠花,再瞧瞧裴承允那张看似淡泊雅致的脸,她怎么都对不上号。 戚月对裴承允一福身:“多谢三公子为舍妹编制头花。” 裴承允微微颔首:“不妨事。” 见他们说完了,裴羡走到赵瑾身边,难得很开心道:“母亲,我方才同月月她们聊了许久,她们学问很是出彩,在许多事上更有独到见解,我学到了许多呢。” 赵瑾一笑:“既如此,你平常可多来同她们讨教学问。” 裴羡眼睛一亮:“谢谢母亲!” 戚月几人也跟着道谢,显然是同裴羡很聊得来,赵瑾自然没有不应的。 裴羡回来这些日子,也就只一个周念慈能多走近些,如今她自己交到了朋友,赵瑾只有高兴的。 见着天色不早了,一家人这才同吴致他们告辞,后面一群人送出他们老远,这才不舍地回去。 走过留安街,赵瑾忽地问裴承允:“允哥儿不高兴?” 裴承允眼中划过诧异。 他自认自己掩饰极好。 裴羡笑着开口:“天底下哪有做母亲的不了解儿子?” 裴承州也点头:“我也看出三弟不高兴了,正想私下问来着。” 裴承允温声开口:“只是学问上有困惑之处,没有大碍,母亲放心。” “噗——”裴羡轻声一笑。 裴承允淡淡看她一眼,裴羡忙收住笑容。 见状,裴承州眯了眯眼:“好啊,你们竟背着二哥我有小秘密了!” 裴羡摇摇头:“才不是我的小秘密。” “哼,我管你是谁的,背着我就是不行!”裴承州冷哼一声,“快说!” 裴羡又摇摇头。 “无足轻重,不足挂齿。”裴承允说完看向他,“今日可松快了?” 裴承州立时便眉飞色舞起来,同他讲起了方才切磋的细节和自己的感悟。 裴承允凝神听着,偶尔点点头表示肯定,末了才最后说了一句:“今日既玩过了,回去趁着天还未黑,便将昨日的文章默一遍。” 裴承州瞬间拉下脸:“都过年了,母亲都说要松快松快,怎得就你事多!” “那你默是不默?”裴承允轻飘飘看他一眼。 “默!”裴承州瞪着眼,憋了一口气。 裴羡轻笑一声。 赵瑾摇了摇头。 傻儿子真是被拿捏的死死的。 第230章 她……好像知道原女主是谁了 走到街口,上了马车,赵瑾才拉过裴羡的手,轻声问她:“羡儿也有心事。” 她语气肯定。 裴羡道:“嗯……是有,不过我觉得是好事,我找到了可以为之奋斗一生的信念与愿景。” “哦?”赵瑾来了兴趣。 裴羡笑了笑,眼神却带着怅惘:“我从前在农家长大,见过太多被困在家中,只等年纪一到便被许人家生儿育女的女子,她们的命运皆不由己,从前我竟觉得理所应当,她们本便该是这样的人生,可今日在这里……我似乎看到了女子的另一种未来。” 说到最后一句,她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什么未来?”赵瑾面带笑容。 裴羡缓了缓,道:“女子也可读书明智,也可上阵杀敌,女子才智并不输于男子,只是被世俗所困,她们只能在那四方天地里终老……可世事并非一成不变,人在往前走,世俗也该往前走,若有朝一日,女子也可读书科举,可参军入伍,可抛头露面经商,可自立女户,撑起一个家,那样的时候……百花齐放,不若如此。” 她眼睛已经全然亮了起来,灿若星辰:“女子不必被世俗礼教束缚,不必囿于那一亩三分地,限制眼界,男子与女子平等相处,各有作为……到那时,不止女子会迎来新生,我们大齐也能愈发兴盛。”她抿了抿唇,极其小声地开口,“母亲,我觉得,那才是真正的盛世。” 她说完,赵瑾已经被她震惊。 不是她见识少,而是在现代司空见惯的事,在这礼教严苛、男尊女卑的古代,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姑娘能有这般见地,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无异于惊世骇俗……也胆识过人,超世拔俗。 赵瑾问道:“你为何会有如此想法?” 裴羡道:“我同月月她们去看过那学堂,里面男童多,女童却也不少,且品性端正个个聪颖,便有悟性不佳的也异常勤奋,懂得笨鸟先飞,而月月她们平常要帮家里做各种家务,却依旧腹有诗书,看人看事别具一格且言之有物,心中更有不输于男儿的抱负志气,却苦于女儿身,不得寸进……我觉得这样的她们泯然众人很可惜,大齐需要这样的人才后辈,百姓也需要。” 想起段峙解义之流,裴羡更觉得女子若起来,胜过这群尸位素餐之人百倍。 见赵瑾不说话,裴羡眼中有些忐忑:“母亲……可是我说错话了?还是我的想法……太过惊世骇俗。” 赵瑾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是,你的想法没错,这世道于女子的确不公,我如何不希望女子与男子并肩而立……可太难了。” 她怎么会不希望男女平等,怎么会希望一辈子困于后宅。 可她便为穿越女又能如何? 一旦决定,对抗的将是整个封建时代…… 仅凭一人之力,何其之难。 裴羡抿了抿唇:“我明白,可没做过,没有努力过,言输为时尚早,我知自己微薄之力无法撼动世人观念,可若能改变半分,能在所有人心里留下一抹印记,便不算白费力气,后头总有如我一般志气的人,愿为天下女子照亮前路,我相信总有一日,世俗会如我所愿。” 看着她仿佛发光一般的眼睛,赵瑾一时被她震撼,久久不能言。 她……好像知道原女主是谁了。 第150节 这样格局眼界的女主,白瑶青怎么配? 这时裴羡转头看向她:“母亲,我想试试,用我自己的方式试试,我会斟酌小心,行事掌握分寸,也不会拿整个侯府冒险。” 赵瑾终于回过神来,她握住裴羡的手,轻声开口:“你想试便去试,只是如何行事,要同我商量后再决定,改变并非一朝一夕,要以自己和侯府为重。” 她不是圣母,相反还颇为自私,比起这时代的女子地位如何,她更关心自己和身边的人。 “母亲放心,我明白。”裴羡点头,又笑了笑,“眼下我只打算用自己的银钱多开几个学堂,其余还要从长计议,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读书,总要我自己博闻强识,才能有脑子支撑计划,也能更有说服力。” 赵瑾也笑了:“你明白便好。” 她并不打算阻止。 一来这的确是好事。 二来,她也想看看裴羡能做到哪一步。 若她当真是女主,若女主光环当真存在,那这个时代……她是不是可以期待一番? 她有着从现代带来的知识,若有朝一日当真用得上,那也不算白来了。 老天叫她穿来这一趟,总要有她的意义所在。 回到府里已经快要天黑,孩子们都回自己的院子了,只有裴西岭还在跟着她往正院走。 赵瑾回头看了他一眼:“侯爷还有事吗?” “没事便不能去正院?”裴西岭道。 “当然可以,只是我今儿乏了,想早些歇息,如非要事,不如明日再说?” “若……若我……”裴西岭吞吞吐吐,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赵瑾眉头一跳:“就这样吧,侯爷快回前院早些歇息,晚安。” “晚安?”裴西岭微微蹙眉。 “就是祝你好梦,一夜安眠。”赵瑾笑吟吟道。 裴西岭恍然,立即也道:“夫人也早些歇息,晚安。” “好的。”赵瑾点头,然后立即转身离开。 见状,裴西岭脸色微变,看着她的背影,暗自懊恼自己嘴快。 回到房里的赵瑾也松了一口气。 嗯,她还需要再消化消化。 翌日便是除夕,早间要受管事们的拜见,午后能闲片刻,后头就得换衣服收拾收拾往宫中去参加晚宴了。 赵瑾起晚了些,惜夏看见她眼下的黑眼圈也吓了一跳:“夫人昨夜做什么了?” 赵瑾摇了摇头:“只是有些事没思量清楚。” “再要紧的事也及不上您身子要紧呢,您瞧瞧。”惜夏扶她坐到梳妆台前,“这得多少粉才能遮住呢,夫人本天生丽质,偏生今儿得上浓妆了。” 赵瑾有气无力地打了个哈欠:“天生丽质难自弃,淡妆浓抹总相宜。” 这两句是一个意思么? 惜夏皱眉。 裴西岭和三个孩子早早就到了,正坐在外间等着。 赵瑾刚进去就被里头沉闷的气氛吓了一跳:“今儿……怎么了?” 明明过年的好日子,怎得一个个闷头闷脑跟上坟似的。 见她进来,里头四人不约而同露出了笑容,裴羡甚至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上来挽着她,说了句大实话:“母亲不在,大家都觉得没什么意思呢。” 尤其是父亲,魂儿都不知飘哪去了,哪里还记得自己三个娃。 第231章 酒鬼都说自己酒量好 闻言,裴承州也赞同点头:“羡儿说的是,还是母亲有意思。” “咦?母亲今儿妆容似乎浓了不少。”裴羡很快注意到她的脸,“同平常不同,却别有韵味,一样好看呢。” 这也是实话,只要脸撑得住,浓妆淡抹都是极好的。 裴承州一个大直男看不出好坏,也闭着眼跟着瞎夸。 赵瑾走到上首坐下,裴西岭偏头看她:“夫人没睡好?” 赵瑾惊讶地看他一眼:“还好。” 裴西岭点了点头。 一家人用过早膳,便是接受各路管事拜见的时候,裴西岭稳稳坐着不动,几个孩子不知为何也跟着没动。 结果就是管事们进来后看见整整齐齐一家五口坐在上头,惊出一身冷汗。 ——往年只有一个主母走过场,今年却连侯爷都出动了,莫非是有什么大动作? 有那敏感些的立即就想起半年前赵瑾那场无来由的发难。 结果是那几个管事不是被坑没了全数家产,就是进了顺天府牢,搞的所有管事战战兢兢,连带着说话都小心谨慎了不少。 上回只一个赵瑾就这样雷霆利落,这回再加个裴西岭,还有府中小主子一个不少,更叫下头管事们心里直突突,生怕再来个大炸弹。 因着裴西岭本身的气场,再加上这些人下意识的恐惧,这场名为拜年的拜见气氛更沉凝诡异了几分。 赵瑾按规矩发年终奖时部分人脸上的受宠若惊与接连推辞更叫她莫名其妙。 午膳之后,赵瑾本想歇息片刻,谁想大年三十还有上门找晦气的。 “侯爷,夫人,潘大人与潘夫人携子女在外求见。”惜冬进来禀报。 “打出去。”赵瑾直接开口。 裴羡头一个点头:“潘大人是朝廷命官不能动,就动能动的人。” 惜冬没有犹豫地就点头应下出去了。 裴西岭从头到尾没有说过话,也没人问他意见。 自与裴芙断绝关系后,赵瑾从没主动对她做过什么,因为她想干的都有人替她干。 只要在平阳侯府讨不着好,只要平阳侯府不再是裴芙府依靠,以潘家人薄情寡义的吃相,裴芙的日子就不会好过。 一下午吃吃喝喝,总算到了进宫的时间。 因着皇后有过叮嘱,赵瑾带着裴羡早一步进了后宫。 鸾凤宫里,承恩公夫人一如既往的早早到了。 见到她们进来,皇后笑盈盈招了招手。 “羡丫头养的愈发标致了。”她着重瞧了瞧裴羡,见她仪态规矩样样标准从容,眼中满意更甚。 “这姑娘家啊,日子顺心如意了,模样气质便更出挑,郡主如此,可见是日日顺遂之故。”承恩公夫人也笑着开口。 “姨母还常道我会说话,我如今可才知道是像了谁。”赵瑾笑了一声。 承恩公夫人佯怒瞪她一眼:“偏你促狭。” 几人说说笑笑聊着天,下头小辈们安静站在一旁,在玉华公主来后便跟着她出去赏景了。 赵瑾瞧了几眼,见裴羡应对从容,脸上也不见勉强,这才放下心。 不多时鸾凤宫人多了起来,后妃们也来了不少,皇后看着时间差不多,一众人便往保和殿走去。 许是因着过年的缘故,一向精致却冷清的宫中着意添了许多红色,张灯结彩好不漂亮,瞧来也多了几分人情味。 她们到后不久,建文帝就带着皇子们到了。 ——建文帝秀得很,半点没有碍于年宴,将那群被禁足在府的祸害都放出来,等吃完这顿再继续关回去的想法,所以今日的皇子阵容堪称可怜。 三皇子四皇子和六皇子打头,剩下全是一群小得可爱的小豆丁,最小的十五皇子甚至是被六皇子抱着进来的。 一众人行礼过后,建文帝沉声叫起,照例说了几句场面话,年宴就此开始。 赵瑾慢悠悠吃着菜,眼神快速环视了一圈。 这么多人聚一块,没点幺蛾子都不合理。 余光瞥见裴西岭一杯接一杯喝着酒,她眉头一跳:“少喝些。” 裴西岭解释道:“我酒量尚可,上回是秦王使手段……” 赵瑾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酒鬼都说自己酒量好。 裴西岭顿了一下,到底还是放下酒杯,拿起了茶杯。 酒过三巡,幺蛾子不负众望的来了。 还是个大的。 ——正在众人一边说笑一边瞧着殿中央翩翩起舞的舞姬们时,最边上一个却忽然一个翻转跃至帝后桌前,袖间长绫直直朝着皇后的脖子而去。 建文帝身后的侍卫反应极快,瞬间就拔剑砍断红绸,与舞姬过起手来。 谁料舞姬只是虚晃一招。 正在她将众人视线吸引过去的瞬间,赵瑾身边倒酒的小太监突然从袖中抽出匕首,对着她心口直直刺去。 裴西岭瞬间瞳孔紧缩,迅速将她揽在怀中,一脚踢上小太监的胳膊,却被后者快速躲过,同时手腕反刺。 裴西岭抱着赵瑾,因为角度原因没法躲过,只能被动挨了一下,这小太监一看便是个狠手,裴西岭手臂顿时血流如注。 建文帝坐在上首还算稳得住,秦王离得近,早在那舞姬动手的第一时间奔上前去,站在御驾前守着。 “快!快护驾——”杨德业慌忙喊着。 至此,整个年宴乱成了一团。 赵瑾被裴西岭迅速抱着离开桌椅,小太监紧抓不放,裴西岭眼神一厉,狠狠一脚踢上他胸膛,直将人踹出老远,猛地吐出一口血,后者也迅速被赶到的禁卫军拿下,再无反击之力。 赵瑾此时却顾不得关注那刺客,忙握住裴西岭的手看向他的伤:“你怎么样——” 裴西岭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声音却轻极了:“我没事,吓着了?” 第151节 赵瑾皱着眉,顾不得仪态规矩,立即撕了一片袖子下来先为他包住伤口。 此时坐在后头的三个孩子也急忙过来:“母亲没事吧?” “没事。”赵瑾对他们笑了笑,转头对裴西岭道,“方才……多谢你。” 若非裴西岭,她不死也残。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裴西岭声音沉了些。 第232章 乖乖,平阳侯会笑啊?! “四殿下!快,宣太医——”正在此时,对面却传来一声尖细的声音。 众人闻声看去,正是四皇子的贴身内侍。 此时他正扶着四皇子神色惊恐,而后者脸色苍白,左肩上深深刺进一支筷子,鲜血已经浸透了衣裳。 他显然有与赵瑾同样的遭遇,却没后者幸运,有个裴西岭及时相救,在打落刺客匕首后还是被随手拿了筷子捅向心口,只能凭借本能躲开了要害。 所幸太医也来参宴了,闻言忙快步上前为四皇子治伤。 此时的保和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不止赵瑾与四皇子遇刺,连带着六皇子和少数朝臣似乎也或多或少受了些伤。 ——是的,眼下众人注意力大多在四皇子身上,可向来存在感不强的六皇子一样左腿受伤,却没多少人注意到,还是九皇子瞧见帮忙喊了太医过来的。 见着刺客都被捉住,秦王这才在建文帝的授意下离开御驾下去收拾残局。 裴西岭这边也有太医过来治伤了。 看着他手臂上那深可见骨的伤口,赵瑾深吸一口气。 裴西岭似乎察觉,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赵瑾顿了一下,也紧紧回握住。 裴西岭一怔,立时便笑了开来。 太医刚给他包好纱布,一抬头被吓得直接坐在了地上,若非裴承允眼疾手快扶稳,老人家指不定就要顺着惯性躺下去。 “许太医小心。”裴承允温声提醒。 许太医惊魂未定地点了点头,在他的搀扶下起身,缓缓抚了抚心口。 ——乖乖,平阳侯会笑啊。 好看倒是蛮好看,可怎么就那么……渗人呢。 目送许太医离开,裴承允这才看向裴西岭:“父亲收着些。” 皇子遇刺,你跟这笑得像个二傻子,等着被穿小鞋么! 闻言,赵瑾下意识看向裴西岭,后者这才缓缓收起笑意,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裴承允抬头看了看天,不知是翻了个白眼还是上头有什么。 与此同时,四皇子那边的筷子也拔出来了,血溅了太医一脸。 赵瑾仔细瞧了几眼,确定那真的是根很普通的筷子。 这就厉害了。 一时之间,她竟不知是自己这边的匕首更要命还是四皇子那边的高手更要命。 反观六皇子,虽然是个倒霉蛋,却是个幸运度百分百的倒霉蛋。 人家就腿上一点皮外伤,随口几碗药就能补回来,哪像他们这边,要么伤可见骨,要么被刺了个对穿。 而最倒霉的…… 赵瑾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了哭得伤心的钦天监监正一家子身上,监正着实时运不济,直接被刺中心口,当场没了气。 终于等大家的伤被简单包扎过后,秦王这边也有了初步结果。 “禀皇上,共有刺客六人,现今五死一伤,臣已带下去严加审问,定揪出幕后主使!” 建文帝沉沉点头:“刑部协助查案。” 刑部尚书忙拱手弯腰:“臣领旨。” 朝臣们惊魂未定,也异常愤怒。 皇宫禁内,群臣年宴。 天子高坐,百官皆至。 竟有人胆大至此,当众行凶,杀皇子刺朝臣,实在罪不容诛! 尤其钦天监监正当场死亡,更叫群臣愤怒至极! 御史中丞骂的尤其狠。 他也被伤了腿,但战斗力丝毫未损,带着下头小弟将刺客祖宗十八辈骂了个狗血喷头。 赵瑾原以为五皇子骂的就够脏够狠了,谁想到底还是文化人更胜一筹,不带脏字将人损得里里外外祖祖辈辈没脸,五皇子在他跟前只能算孙子。 赵瑾左脑听着四面八方的骂声,右脑却分出一丝心神幻想起五皇子日后入朝的处境。 ——他知道这帮老头子们这么会骂人么? 若他入朝后仍然不收敛,那日后他正面刚御史,能骂得过人多势众又战斗力爆表的御史台么? 若骂不过,他是会萎靡不振重新做人,还是气得跳脚直接动手? 不知建文帝是不是也听不下去了,终于抬手叫停:“此事朕必定给众卿一个交代。” 这话就算给面子了。 他又看向钦天监监正一家的方向:“刘监正忠君爱国,一身清名,却惨遭奸人所害,着赠詹士府詹士,谥文怀,令礼部厚葬!” 闻言,刘监正一家眼眶通红地出来谢恩,礼部也忙恭敬应下。 四品监正离世本没有追封谥号,偏生刘监正死在年宴上,还是被歹人所杀。 被追封三品詹士,还得了如此高的谥号,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朝臣们在心中感叹。 “平阳侯身子可好?”建文帝特地问了裴西岭一句。 裴西岭道:“多谢皇上挂怀,臣只是小伤,并无大碍。” 建文帝点了点头,安抚完群臣,这才将视线放在了皇子们身上:“小四小六如何?” 四皇子脸上已经没了血色,一直咬着牙撑着,闻言忙起身:“回父皇的话,儿臣也不过小伤,并无大碍。” 六皇子伤了腿也没敢就坦然坐着,硬是撑着太监的手起身:“回父皇的话,儿臣也无事。” 建文帝看了眼他的腿,摆摆手:“都快坐吧。” 赵瑾同皇后担忧的眼神对上,对她轻摇了摇头,后眼神掠过后妃处,却一顿。 怡嫔蹙着眉头眼中含泪,不错眼地瞧着四皇子,心疼得恨不得立时奔去后者身边。 而六皇子的生母温昭仪则稳稳坐着,眼里似含着担忧,面上却无端平静,沉着冷静的气质与众不同。 显然是个顾大局而非私人情绪的狠人。 简而言之,能干大事。 她敛下眼眸。 事已至此,年宴谁也没心思办下去了,建文帝更是早早离席。 裴西岭紧了紧握着她的手:“我们也回家。” 赵瑾点头。 裴承州上前想要扶着裴西岭,却被后者甩开,而赵瑾的手始终稳稳被他握在手中。 大庭广众,还是在相对保守的古代,赵瑾有些不好意思,想挣扎开,却被越握越紧。 赵瑾只能由他。 此时外头已月上中天,夜色蒙蒙,宫灯盏盏点在路边,微微照亮前路。 便是路上人数众多,也丝毫不损这样意境与气氛。 赵瑾抬头看了看天,又看向脚下。 不知是夜色所惑,还是人心醉人,她竟没来由想叫这路再长些。 两人都没说话,只静静走着,若非牵得极紧的手,还当是陌路并肩。 不过这气氛很快就被打破。 赵大人与赵夫人很快找了过来。 第233章 表明心意 赵大人头回没了规矩,先打量着赵瑾:“瑾姐儿……” “父亲母亲放心,我没伤到。”赵瑾忙道。 “我知道你没伤到。”赵大人立即开口,他又没瞎,“没……没吓到吧?那匕首又利又长,你一个姑娘家,哪里见过这阵仗!真是……” 姑娘家? 赵瑾失笑之余,心下更有暖意:“没有,侯爷一直护着我,我没伤到也没吓到。” 相比赵大人,赵夫人就平静多了。 只要闺女没伤到就好,女婿皮糙肉厚的,那点伤不碍事,多养养也就是了。 赵大人此时也才将眼神放在了裴西岭身上,竟是弯腰一拱手:“方才多谢——” 他话没说完礼没行完,就被裴西岭稳稳扶住:“父亲不必道谢,保护夫人是我分内之事,我伤的也并不重。” “该谢,该谢。”方才那惊险一幕赵大人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后怕得很,不敢想象那匕首落在赵瑾身上会如何,“无论如何,你救了瑾姐儿一命,我做父亲的该谢你!” 说罢,他似乎又要躬身行礼。 朦胧夜色下,裴西岭眼皮似乎跳了一下,声音依旧平静:“这的确也是我分内之事,该尽之责,父亲此言,莫不是拿我当外人?” 这话赵大人再憨也知道不能应承。 第152节 “行了。”赵夫人无语道,“万幸都没事,你有空在这里碍事,不如让开路,叫女婿早些回去养伤歇息。” “对,对。”赵大人如梦方醒,忙让开路。 一大家子这才往宫门处走去。 赵永阳今夜也跟着进宫了,不过方才刚过来就被裴承州锁着脖子拐去了一旁,裴承允想了想,也跟上了。 裴羡便同赵永阳的妻子,这位不大熟的表嫂说着话。 很快到了宫门处,赵瑾同赵老爷夫妻告辞。 赵夫人细细叮嘱一番,这才去了自家马车处。 这边赵瑾正准备上马车,又偏头看了裴西岭一眼,后者一边扶她上马车,一边道:“我骑马就好。” “那你的伤……” “不碍事。” 余光瞥见周围禁卫军似乎加强了警戒,巡逻人数也多了些,赵瑾便明白了他的顾虑。 眼下真相还未明朗,裴西岭还是不放心。 他在外头能第一时间顾及到,也能护着双胞胎。 赵瑾便没再开口,上了马车。 扶她上去后,裴西岭看了眼一旁候着的裴羡,后者忙道:“我……我自己上去就好。” 说罢扶着丫鬟的手一气呵成地上了马车。 “父亲也没说要扶你啊。”裴承州有些莫名其妙。 “上马回府。”裴承允道。 “哦。” 今夜的街上果然禁卫军多了起来,不知有没有震慑到心怀不轨之人,至少大家回去的路上安心许多。 很快回了侯府。 赵瑾从二门处下车,看着走至近前的裴西岭,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 “母亲怎得还不走?”裴承州道,“咱们还要守岁呢。” 闻言,赵瑾也想起来古代还有这个习俗。 她在现代连年都过的无甚滋味,更别说守岁了。 裴西岭看了眼三个孩子:“回自己的院子守岁。” “……啊?”裴承州愣了愣。 “是。”裴承允微微点头,转身对裴羡道,“羡儿同我们一起吧。” “哦好。”裴羡忙应下。 裴承州跟着一起离开,嘴里还嘀咕着:“自己守算怎么回事,谁家好人自己守岁……” 赵瑾顿了顿,道:“那……那就走吧……” “嗯。”裴西岭点头。 两人回了正院,惜春等人极有眼色的退去外头,将门关上留给他们。 赵瑾更不自在了。 裴西岭似乎也有些失语。 两人面对面傻站着,跟嘴被锯了似的,一时间屋里气氛尴尬又弥漫着些异常的暧昧。 到底是裴西岭先开口:“前些日子我想同你说些……事,眼下可以么?” 赵瑾点了点头。 裴西岭想了想,从头说起:“你不是她。” 赵瑾顿了一下,点头。 裴西岭能猜到不算意外。 裴西岭抿了抿唇:“可你样貌与小痣都同她别无二差,是……借尸还魂?” 赵瑾还是点头:“可以这么说。” 裴西岭眼神复杂一瞬。 或许他早有猜测,可当真被亲口证实的一刻,还是震惊大过胸有成竹。 天下之大,果然无奇不有。 沉默片刻,赵瑾索性直说:“我自异世而来,当时出了车祸,本是必死无疑,却不知为何穿来了这里,成了这里的赵瑾。” “车祸?” “就是被车撞了的意思。”赵瑾解释。 裴西岭瞳孔微缩。 见他不语,赵瑾道:“你没有什么要问的么?” 她为何会来到这里,什么时候来的,异世是何景象……他都不感兴趣么? “你在异世可成婚有夫?”裴西岭立即问道。 赵瑾愣了一下,摇头:“我母胎……我没有成婚,无夫无子,孑然一身。” “那便好。”裴西岭松了一口气。 “你不问问别的么?”赵瑾道。 裴西岭想了想:“你应是在被欢颜伤了额头时来到这里,而我……原来的夫人,她早就被裴欢颜害死了,是么?” 赵瑾点头:“应该是这样。” 裴西岭默了一瞬,眼眸深沉:“裴欢颜罪该万死。” 他与原赵瑾没有感情,却到底相处十七年,她不声不响就没了命,到底令人叹息。 旁的不说,至少为她报仇还能做得到。 裴欢颜…… 坑杀他数名将士后他没有杀了她,原赵瑾被她害死,他也不会轻易就杀了她。 他会叫她生不如死,生生受着赎罪! 赵瑾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直到裴西岭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你……身份,可还有旁人知晓?” “应是没有。”赵瑾摇了摇头。 或许身边有人猜到一二,只是没有挑明也没有追究的意思。 裴西岭点点头,轻声问她:“那日后如何,你可有想法?” 话落他就下意识反应过来不对。 他分明想说……想表明心意来着。 第234章 我……我能抱你吗? 不过还没等他解释,赵瑾就先开口了:“我打算与你和离,过自己的日子,我那个时代男女平等,女子亦可当家做主,撑起门户,我虽不才,可过自己的小日子还是做得到的。” 赵瑾这番话叫裴西岭心下一沉。 猛然间,他似有先前一切都是美梦的错觉。 虽没有宣之于口,可分明他们心照不宣……难道也是他的错觉吗? 赵瑾一直看着他,见他脸色不对,当即继续开口:“这是我之前的想法。”不等裴西岭亮起眼睛发问,她便接着道,“我做事从不会只留给自己一条路,另一条路……决定权在你。” 听到这里,裴西岭隐隐预感到了什么。 与此同时,赵瑾轻缓而坚定的声音响起:“我与你相识不久,相处时日更不长,我也不知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见到了怎样的你,使得自己动心而不自知,当我察觉的时候,我已经无法轻易抽身,我未曾尝过情爱滋味,也从未有过所谓挚爱,但我并不厌恶排斥这种感觉,若侥幸得良人,奉一腔真心,以余生相守,也是一件不错的事,你觉得呢?” 她话音落下,裴西岭却久未开口。 若非赵瑾看得见他眼中激动狂喜与欣悦等种种交织的情绪,险些以为自己表了个假白。 她耐心等了又等,才等到裴西岭低沉的声音响起:“……怎能叫你先开口坦白心意……” 那等你说? 扭扭捏捏结结巴巴,等到黄花菜凉了一起看黄花么? 选择性忽略先前屡屡打断裴西岭的事实,赵瑾心里弹幕满屏,吐槽起来毫不犹豫,半点看不出是刚表白的人。 “我……我也是如此。”裴西岭眼眸极亮,话却依旧说的结结巴巴,甚至耳根也微红了些。 “我从来冷心冷情,仿佛天生便不知如何爱人,我原也以为我这一生便是如此,可自我回来……见到你第一眼,我便知道你不是她。” 赵瑾一顿。 裴西岭继续道:“我不知你是何方细作,目的为何,只能暗中调查,便是看见你身上与她如出一辙的小痣,我也并未打消怀疑,不过后来在了解你往日作为越多,看你对孩子那般真心维护关心,看你临危不惧步步为营……我也不知究竟在何时对你心动,可身却不由自主,一步步被你吸引,只想向你靠近,直到后来深挖之下,你依旧没有半分异常,我才倾向其他可能,也明白了自己的心。” 当种种怀疑都不成立时,剩下最不可能的可能,便是唯一的真相。 知道她或许身有机缘,他莫名松了口气。 赵瑾这时也问他:“若我当真是细作,而你又对我动了心,你会如何?” “裴氏后人忠君爱国刻于骨子里,有损社稷百姓之事,我不会做,若有威胁到这二者的人或事,我亦不会放过。”裴西岭抿唇开口,声音却无端有些艰涩,“若你当真是细作,若你当真有损我大齐社稷百姓,我……我会亲手杀了你。” 家国百姓永远该是第一位,他个人情爱与之相比,无关紧要。 若明知对方是细作却因那点子朦胧情爱心思便任其胡作非为,置家国大义于不顾,这不是男儿所为,是畜生行径! “你……我如此态度,你生气吗?”他语气颇有些小心翼翼。 赵瑾摇了摇头:“我的确不知自己为什么喜欢你,但我能肯定一点——若你是非不分,因小情小爱罔顾社稷百姓,那便不配叫我喜欢。” 闻言,裴西岭笑容愈深,眼睛也亮极了:“这便是书里所言,山鸣谷应,心意相通么?” 赵瑾微微挑眉,没有说话。 第153节 “那……我们这便是定下了么?”裴西岭声音隐含期待。 赵瑾道:“我那个时代,一夫一妻,无妾无通房,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若应,余生便只能有我一人,若有朝一日你变心,我能接受好聚好散,可若背叛,我不会放过你。” “不会。”裴西岭忙开口,“我人生走了快过半,只对你一人动了情,我确定日后再不会有旁人如你一般叫我心动,若他日负你,我愿引颈就戮,受五雷轰顶,魂魄尽消,再无黄泉可下!” 这誓……够狠。 尤其是在古代,在这相信咒怨难消的大齐。 赵瑾没有如话本子里一般在男人刚发誓时就扑上去打断,而是神色平静的、不错眼的盯着他发完誓的。 嗯,对这段感情和男人的满意度更高了。 她唇角扬起,眉眼弯弯。 裴西岭见她神色,便知她再没疑虑,心下激动与欢喜交杂,叫他不知如何是好。 “我……我能抱你吗?” 这话问的…… 赵瑾有些脸热,却还是没好气的主动抱住他,刚一靠近便被紧紧抱在怀里。 耳边传来强劲而快速的心跳声,赵瑾似乎有些明白了。 ——心跳快一拍慢一拍都做不得准,而是得看跳的快不快,久不久。 这才是心动的感觉吧。 裴西岭周身气息柔和至极,心情是显而易见的欢喜欣悦,眼神亮如星辰,脸上笑容绽开。 能吓死十个许太医。 赵瑾原以为抱一抱就好,谁知却离开不能了,越挣扎被抱的越紧,他还蛮有理智,知道不能勒死媳妇儿,偶尔能松松手臂,就是抱着不肯放。 赵瑾道:“你手上还有伤,不能使力。” “我若不使力,你便不叫我抱了。” 赵瑾终于没好气地开口:“不松手等着抱一整晚么?” “可以。” 谁要跟你二傻子似的抱一整晚! “夜深了,我要睡了。” 闻言,裴西岭耳根似乎又有了转红的趋势:“嗯……好。” 他弯腰就要抱起赵瑾,却被后者灵活避过:“你做什么!” “你不是困了么?”裴西岭眼神不解。 赵瑾终于反应过来,气笑了:“我睡我的,你睡你的,明白么?”人长的傻,想的倒挺美。 裴西岭也总算明白,眼神不知是理解还是失望,点了点头道:“那……你困了便早些睡,我们……明日再聊。” 赵瑾没说话,走过来小心地牵起他的手。 裴西岭眼神还没亮起来,就见她皱眉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小心查看有没有渗血。 他似乎想起什么,脸色有些苍白地开口:“我前些日子好几回想同你说清楚,你却避而不谈,今夜我为你挡了刀,你回来便同我表明心意,你是喜欢我……还是因我救了你,才愿意以身相许?” 或许在旁人看来这别无二差,但对他很重要。 赵瑾顿了一下,再次抬头看向他的眼神宛如在看白痴。 第235章 动心就是动心,喜欢就是喜欢 因为太过无语,赵瑾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 裴西岭却误以为被他说中,一时脸色更白几分。 赵瑾缓了一口气,耐心解释:“我若喜欢一个人,必是为那人的人格与灵魂动心,救命之恩也未必非要以身相许才能报答,我若不喜欢你,不会用自己后半生的感情与时间答谢。” 英雄救美对她的情感倾向没多大影响。 她会感激,也会倾力相报,但绝不会将自己后半辈子都搭进去。 年宴一事只是催化剂。 先是她对裴西岭动心,这才有了方才的表白,而并非因为裴西岭救了她,她才喜欢他,愿意以身相许。 这二者有最直观的逻辑区别。 赵瑾耐心且心平气和地将自己的想法掰开了揉碎了告诉裴西岭,后者脸色这才平缓起来,甚至耳根又红了些。 “那……那便好,是我误会了你。” 话落,他张开手臂,想要再抱她,却被赵瑾拦住。 “伤口没崩开,早些歇息吧。” “……好。” 在赵瑾的注视下,裴西岭只能收回手,转身缓缓往外走去。 走到门外,赵瑾上前想关门,裴西岭忽然转身,轻声开口:“晚安。” 赵瑾愣了一下,脸上笑容绽开:“晚安。” 看着门被关上,裴西岭顿了片刻,这才转身,脸上亮得晃眼的笑容也叫惜春等人诧异极了。 “侯爷可有吩咐?” “今夜我住偏房。”裴西岭道。 “是。”惜春忙叫了丫鬟们去收拾偏房。 正房这边,赵瑾沐浴过后,便坐在床边发起了呆。 对于裴西岭,她的确是动了心的,正如她所说,她也不知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就那样起了心思,人有时的确看不清自己的心。 前几次拦着他,也是需要给她自己时间想清楚。 人看清自己的心也许需要很久,也许只需要一瞬间。 在看见裴西岭为她挡刀的一刻,她心中的惊慌与难言的恐惧骗不了人。 虽然依旧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喜欢上他的,又喜欢他什么,不过动心就是动心,喜欢就是喜欢,所以在方才裴西岭支开三个孩子时,她没有阻止,也是觉得该说清楚了。 她虽然从没有过感情经历,但对于爱情,她其实并不排斥。 没有爱情她不会有多遗憾,可若能遇见心上之人,她也不会刻意推开,无论如何,人总是随心走更能叫自己快乐。 谈恋爱嘛……听起来还不错的样子。 尤其对象还是裴西岭这种要颜有颜,要身材有身材,要实力有实力的极品男人,她可半点不吃亏。 许是今夜发生的事太多,她脑子杂乱无章,一边想着年宴上的刺杀,一边想着裴西岭,脑子清明到后半夜才慢慢睡着。 翌日她起晚了些,还是惜春瞧着时间实在不够,这才轻声叫醒了她。 大年初一,命妇要进宫拜见皇后的。 见到赵瑾眼下的黑眼圈,她也吓了一跳:“夫人没睡好?” 赵瑾勉强压住打呵欠的欲望,有气无力地回:“还好,洗漱梳妆吧。” “是。” 收拾妥当后,她刚出里间,就见裴西岭站在外头,瞧着似乎已经等了许久。 “夫人没睡好?”裴西岭问了同样一句话。 赵瑾看了眼他微微泛青的眼下,点了点头。 大家都没睡好呢。 裴西岭蹙眉开口:“不如再回去歇息吧,昨夜你受了惊吓,本就需要安神,向皇后娘娘说一声便罢。” “没事。”赵瑾摇了摇头,又看向他的手臂,“你的伤如何?” “已无大碍。” “那便好。” 两人一问一答,分明周围满是丫鬟嬷嬷们,却诡异的尴尬又暧昧。 赵瑾没谈过恋爱,实在不知该如何说话做事,自昨夜坦白心意后,两人连平日里寻常的话题似乎都弥漫着一股生硬。 这可如何是好。 别人家谈恋爱也是这样么? 裴西岭似乎看不出来什么,见她不愿意告假,便道:“那先用早膳吧。” 赵瑾点头。 三个孩子早便候着了,见两人进来,请安过后,便一同坐在桌前用膳。 “你昨夜没睡好,先喝碗汤再用膳吧。”裴西岭亲手盛了一碗汤,小心地放在赵瑾面前。 赵瑾没想太多,点点头就喝了起来。 三个孩子却都一脸震惊。 便是表情管理极为出色的裴承允此刻都眼眸微睁,一脸诧异。 裴承州和裴羡就更不必说,表情就跟见了鬼似的。 裴西岭不知是没注意到还是懒得理他们,只一直留心瞧着赵瑾,见她汤喝完了,便放下筷子,拿起公筷为她布起了菜。 “今日的芝麻卷味道不错——” “糖醋荷藕味道过重,不宜多吃,盘里这些便足够——” “枣泥糕甜而不腻,夫人尝尝——” “……” 赵瑾刚吃完自己盘里的,转眼又有一堆补上,然后又吃,继续再补,循环往复,难得的是这人话都不带重样儿,叫她方才还在担心着两人相处话题生疏的念头渐渐消失无踪。 甚至觉得他话有些过于多了…… 第154节 余光瞥见三个孩子渐趋呆滞的表情,赵瑾轻咳一声:“食不言。” 裴西岭一顿,点点头没再说话,手下却依旧不停的布着菜。 毫不夸张的说,赵瑾这顿是吃饱了撑得慌来的。 而在她放下筷子后,裴西岭这才停止布菜,转而自己快速吃了起来。 膳后便要进宫。 裴羡忽地道:“多带些点心。” “是。” 往常坐马车下头都会备上茶果点心,但都不会太多,裴羡特地提醒这一句,显然是准备吃起来的节奏。 赵瑾道:“羡儿还饿么?” 裴羡顿了一下:“还好,就是忽然想吃点心了。” 早膳净吃瓜了,哪里还记得吃饭。 可以说今日的早膳,只有赵瑾和裴西岭吃饱了。 赵瑾叫惜春多装了些点心,还装了几道小菜。 不过裴羡勉强还能填填肚子,俩儿子只能饿着了。 马车上,看得出来裴羡的确饿了,吃光了两盘小点心,两盘小菜,还喝了一小碗粥。 吃完漱过口,也刚到宫门处。 裴西岭小心扶了赵瑾下来,道:“我先去前朝,午时在这里等你们。” “好。”赵瑾点头。 一旁的裴承州摸着肚子瞪着眼,还是一副见鬼模样。 第236章 只是不想他碍事 因着昨夜之事,众人多少还有些心有余悸。 赵瑾到的不算早,鸾凤宫已经有不少人在,互相打过招呼后她便与崔意和周夫人她们坐在一起,闲闲搭话。 “你昨夜可有吓着?”崔意问她。 赵瑾摇头:“还好,到底有惊无险。” “倒也是,你到底命好,有个靠谱的男人护着,相比之下,某些人却更苦些。”崔意“啧”了一声,眼神有些幸灾乐祸,“分明没伤着没碰着,就是矫情又怕死,今儿竟连门都不敢出。” 赵瑾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正是定南伯世子夫人,而定南伯夫人却不见人影。 昨夜被刺客针对的也有定南伯夫人,不过她运气还算不错,身边上菜的宫女正好为她挡了一刀,她本人毫发无损。 不知是不是被昨夜的生死攸关吓着了,她今日并没有进宫,只同皇后告了假,叫儿媳妇进宫来撑场面了。 “实在是个不成事的。”周夫人也轻声说了一句,“原瞧着他们家次子还不错,谁想她自己是个立不起来的。”还拎不清得很。 她这话不算隐晦,赵瑾和崔意当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周念慈也到年纪了,京中与她一般大的姑娘都已早早定亲甚至成婚了,偏生她先前被裴承志耽搁了一遭,眼下虚岁十六却都未定下。 周家想来也是急了,若不然不至于连毫无根基只算新贵的定南伯府都纳入考虑范围。 赵瑾倒是知道这位伯府二公子,人还算上进,也未曾有不良嗜好或劣迹。 就是孩子娘实在拉垮了些。 甚至包括定南伯本人,能力足够眼力却实在不足——或者说是政治敏感度不够高,前不久刚站了大皇子。 他只看得见大皇子的皇长子身份和鲜花着锦的表面,却看不清内里如何,贸贸然就下了注站了队,可见实在不是个聪明的。 想来周家也是考虑到这些因素,这才按下此事不提的。 孩子的确是个好孩子,就是没投对胎。 “念慈是个好姑娘,眼下没有信儿,谁知不是好事多磨呢?”赵瑾安慰她道。 “便承你吉言吧。”周夫人叹了口气,看着远处同裴羡坐在一起说笑的周念慈,眼里忧虑还是未减。 大年初一本是个喜庆日子,可碍于昨夜之事太影响心情,大家也没多少心思真的放在过年上。 皇后也看出来了,所以在按规矩拜见过后,留众人说了会儿话就叫散了。 赵瑾带着裴羡出宫,裴西岭果然已经带着儿子候在了外头。 回府后,赵瑾与裴西岭一同回了正院。 见裴承允也想跟上,裴西岭道:“回你院子用膳吧。” “儿子有疑惑不解,想同父亲长谈。” “晚些再说。” 闻言,裴承州便自发拉过他离开:“快回快回,哥都快饿晕了。” 裴羡见状,便也行礼离开了。 赵瑾道:“允哥儿应是想问昨夜之事。”正好她也好奇呢。 裴西岭点头:“晚些再同他说。” 赵瑾微微皱眉。 待到两人一同回了正房,她挥退了丫鬟,正想问他具体情况,却刚一转身就被抱了个满怀。 她顿了一下,回抱着拍了拍他,问起了正事:“可是昨夜之事有异常,现在不能说?” “没有。”裴西岭道,“只是不想他碍事。” 碍什么事? 赵瑾脸有些热,这就想放开他,却如昨夜一样,被抱着就不放手了。 “你想听,我说给你听。”裴西岭倒是很上道,知道赵瑾想听什么。 “……那你说,不过能先叫我坐下么?站得腿酸。” 赵瑾话落,裴西岭便弯腰想要打横抱起她。 赵瑾忙拦住他的动作:“我自己走。” 谈个恋爱,又不是不能自理了。 裴西岭也没勉强,点点头,转而牵起她的手走到软塌旁坐下,又粘过来紧紧抱着她。 “……你就只会抱着人不撒手了么?”赵瑾忍不住道。 裴西岭一顿,声音更低沉沙哑了些:“还能做别的?” “你想得美!”赵瑾气笑了。 “那抱着也挺好。” 赵瑾是真没想到裴西岭谈起恋爱是这德行。 什么高岭之花,瞎了眼的竟是她自己。 这分明就是牛皮糖! 见她不说话了,裴西岭识趣地说起正事:“昨夜刺客是大皇子的人。” 闻言,赵瑾提起精神:“皇宫禁内,混进一个刺客都困难,他如何安排进六个?” 大皇子要有这本事,不至于还要依靠建文帝扶持才堪堪与二皇子打个平手。 “是乐妃的人。”裴西岭道,“那些刺客原本就是皇宫的人,也是乐妃的暗桩,平日里从未与她有过纠葛,昨夜年宴才被启用。” 赵瑾惊讶开口:“乐妃竟是扮猪吃虎么?” 裴西岭摇头:“她就是那样蠢,只是身边总有聪明得力的,又得益于在后宫经营二十多年,培养几个身手不错的死士还是能做到的。” “那她昨夜安排这么一出……究竟意义何在。”赵瑾疑惑开口,“大皇子只是看着不中用了,可若再悉心经营,未必没有起来的机会,何至于在年宴上搞这样一出?” “大皇子的确有机会起来,所以舞姬的红绫只挥向皇后。” 裴西岭意味深长的一句话落下,赵瑾才算明白。 建文帝身边重重护卫,下手程度难上加难——当然皇后身边也有,只是相比之下,刺杀她的困难程度更低些罢了,万一当真成功了乐妃岂不更有机会上位? 且弑君与谋害皇后的刑狱程度也不是一个量级。 看昨夜那舞姬的态度,若能成功杀了皇后当然极好,可若不能,她似乎也只负责转移视线。 而大皇子真正的目标……是四皇子? 可一个四皇子,值得大皇子这样大费周章? 这样想着,赵瑾也问了出来。 “一个四皇子当然不至于。”裴西岭道,“他真正的目标是我。” 赵瑾愣了一下,想到了什么:“他在年宴上搞这一出……是你引诱的?” “算是,大皇子与二皇子两边我都传过话,不过中了套的只有大皇子。” 这……也不意外呢。 二皇子但凡蠢一点,也不至于差点坑没了裴西岭。 第237章 你觉得周家姑娘如何? “你同大皇子传了什么话?”赵瑾好奇道,“还有若他目标是你,为何昨夜那刺客会冲我而来?” 不是她自轻自贱,而是在时下男人眼里,一个女人,即便是结发妻子,也丝毫不损自己的宏图霸业,若说杀了她只为叫裴西岭肝肠寸断什么的……大皇子脑子坑再大都不至于这样天真。 “只是同他的人不经意透露过,我欲为州哥儿求娶江隶嫡女。”裴西岭道。 安禄伯江隶是淑妃一母同胞的弟弟,二皇子的亲舅舅,现任江陵按察使,也算一方大员。 裴西岭选择与江隶联姻,自是要表明立场了,大皇子能坐得住才怪。 如果干不掉二皇子,那干掉裴西岭自然也没区别。 第155节 赵瑾知道实际只怕没有裴西岭说的这样轻松,大皇子只是不大聪明,并不傻,要想瞒过他和他手下的幕僚,暗地里下的功夫绝对不少。 “你同二皇子那边也是这样透露的?” 裴西岭点头:“韩锡的幼妹也刚及笄。” 说完,他眼里愧疚更明显了些:“我原是要引他对我下手,也猜到他或许会在年宴上动手,却未想连累到了你。” 在看到那匕首刺向赵瑾心口时,他心跳都骤停了半拍,连思考都不及,下意识凭借本能护住了她。 他不能想象若那匕首当真刺中赵瑾,届时他会如何,又会做出什么…… 想到这里,他抱着赵瑾的手臂都收紧了许多。 赵瑾若有所思:“莫不是他忽然反应过来杀你得手的可能性太低,这才将目标转向了我?” 她若死了,裴承州便要守三年孝,谈婚论嫁当然不得行……这逻辑勉勉强强能圆。 ——如果大皇子当真觉得死一个她就能拦住裴西岭站队二皇子的话。 他真有那么天真么? 赵瑾垂下眼眸。 “你不必费神想这些,我会处理好。”裴西岭道。 赵瑾点头:“日后……还是以自己安全为上,莫要以身犯险。” 裴西岭一瞬间笑了开来:“好,不会叫你担心。” 赵瑾想反驳,又莫名耳根微热。 裴西岭低下头,手指拂过她白嫩中透着薄红的耳垂。 赵瑾有些痒,偏头躲过,却正与裴西岭四目相对,两人间一寸之隔,呼吸可闻。 裴西岭眼眸微深,下意识便低头,两唇相贴,赵瑾一瞬间没了思绪,脑子一片空白。 不过片刻,裴西岭微微移开,眼神紧盯着她不放。 赵瑾这才回过神来,忙推开他,欲盖弥彰般快速开口:“所以昨夜刺客刺杀定南伯夫人,也是大皇子为掩人耳目,摆脱嫌疑?” 裴西岭怔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气氛这就从暧昧丛生到了正经谈事,他眼睛还盯着赵瑾的唇,嘴上依旧诚实回答:“正是如此。” 定南伯站队大皇子朝野皆知,昨夜定南伯夫人遇刺,也算在表面上将大皇子摘了出去。 毕竟四皇子被冲着心口来那一刀,不傻的都能大概锁定嫌疑范围了。 赵瑾怀疑若非二皇子被关在府里闭门思过,昨儿都轮不着四皇子挨刀。 等一下—— “当今知道你这么干么?” “略知一二。” 好家伙。 若建文帝知道,甚至清楚大皇子可能在年宴上动手,那不叫二皇子五皇子等人出门……不正是反向保护? ——所以他想护着的究竟是谁? 赵瑾皱起眉,不由深想了许多。 裴西岭解释道:“当今知晓并纵容我如此做,也是想瞧瞧这二人谁更能当大任,谁又蠢不可及,被人牵着鼻子走。” 只是这样? 赵瑾微松一口气。 若是这样倒还好说。 否则二皇子本就有脑子有手段,若再添上一个帝王偏爱,平阳侯府再想同他斗就难上加难,若一个不慎再叫他继位……那只能等着全家凉凉了。 见她如此神态,裴西岭轻声安慰:“当今的确对二皇子有所不同,不过到底眼明心亮,不会轻易便定下储君人选,更不容许叫罔顾江山社稷的皇子继位。” “……但愿吧。”赵瑾点了点头。 君心难测,建文帝又的确对二皇子特殊些,不到最后一步,谁又能知道呢。 话说到这里了,裴西岭便也顺嘴提了句正事:“还有州哥儿允哥儿的婚事,该提上议程了。” “不是说再等等么?” “夜长梦多。”裴西岭道,“还是尽快定下的好,身份低些没关系,只要人品端正,能当大妇即可。” 赵瑾点了点头:“我会留意着的。” 先前想叫两个孩子考中之后再提亲事,也是希望看在他们自己争气有前程的份上,再有平阳侯府加成,选择范围能大些。 不过既然裴西岭不大在乎儿媳身份了,赵瑾自然更不会在乎。 虽然觉得十五还是有些早,可这时代男子皆是如此,便只能入乡随俗。 就算现在有了人选,等再过三媒六聘,再到成婚,准备个一年,十六岁……也差不多了吧? 两人聊了会儿俩儿媳妇人选问题,赵瑾忽地想起早上在鸾凤宫与周夫人的随口闲聊。 “你觉得周家姑娘如何?” 裴西岭一顿:“四姑娘?” “正是她。” “周家只怕不会应下。”裴西岭道。 因为一个裴承志耽误了周念慈许久,周家对他们岂能没有怨气?如今还保持交好,不过得益于赵瑾的面膜帮了周六姑娘,才算勉强修复了两家的关系。 可要让周家再同他们结亲,还是从裴承志换成裴承州或者裴承允,周家未必会答应,说不得还要觉得他们欺人太甚。 双胞胎年岁正好,正着急为周念慈相看的周家不会不知道,可他们从头到尾都从未与赵瑾露过口风,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赵瑾也明白这个道理,不由叹了口气。 周念慈这姑娘实在不错,各方面都没得挑,又与双胞胎有一起长大的情分,若能成就好事,不比盲婚哑嫁包办婚姻强得多? 不过还是得问问裴承州的想法才是。 正好也到午膳时间了,赵瑾便叫惜春将三个孩子都叫来正院。 “叫他们来做什么?”裴西岭眉头微蹙,不是很乐意的模样。 “到底是终身大事,该问问他们的意见。” 第238章 一把年纪铁树开花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需要他们插手?”裴西岭并不理解。 赵瑾道:“盲婚哑嫁能成就良缘的少之又少,若能明晓他们喜好与偏向,至少日后成就怨偶的可能便小了些。” 裴西岭自幼接受正统古代教育,显然并不理解且赞同她的想法,不过他忽地想到什么,问她:“在你那个时代……婚姻大事也是自己决定么?” “自然是。”赵瑾点头,“在我们那里,女子二十、男子二十二才能到成婚年纪,当然在此之前,可以自己择偶,在相处过后依然认定彼此,那到了年纪,见过彼此家里人后便可成婚。” “自己择偶?成婚之前可先相处?”裴西岭眼含诧异,“孤男寡女无名无分相处,岂非有辱斯文,旁人都不会说嘴么?” “我们那里民风开放,女子可同男子一起入学读书,日后可入仕可参军,也并不存在你们这里的所谓男女大防,大家平等相处,可交友可相爱,没有人会指手画脚,若不合适可以分手,便是成了婚,日后若有不可调和的矛盾,或是没有感情了,也一样能离婚……就是和离,便是有终身不嫁或不娶的人,大家也并不会视为异类……那个时代,是真正包容与和平的时代。”说起现代,赵瑾也不由眼含感慨。 从前生活在那个环境里从不觉有什么,直到穿来这礼教森严的封建古代,她才知道现代对她究竟有多包容和慈爱。 现实版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听到她的话,裴西岭眼中惊异更甚,正想说什么,却忽地看见她眼中的怀念,心中一紧。 “你……你还会回去么?” 似乎听见他声音中的颤意,赵瑾一顿,主动握住他的手:“我自己都不知如何穿来这里,又谈何回去?再说就我穿来前那车祸程度,便是能回去……”身体怕也早都被烧成灰了。 裴西岭眉头却未松:“所以你留在这里,只是无奈之举……而非心甘情愿。” 赵瑾有些无奈:“从前或许是顺势而为,可在对你动心之后,便再没有不甘愿的想法……所以别胡思乱想好吗?” 最后一句话甚至带有一丝哄宝宝的意味。 裴西岭眉头这才舒展开来,脸上复又浮上晃眼的笑容:“好。” 真好哄。 赵瑾笑眯眯道:“便是当真有回去的法子,我也不会再回去了,因为喜欢的人和家都在这里呀。” 裴西岭大概这辈子都没听过这种情话,脸瞬间就红了个透。 赵瑾心情也更好了,脸上笑容都深了许多:“用午膳吧。” “……好,好。”裴西岭跟着她站起来,走路都有些同手同脚。 赵瑾饶有兴趣地瞧着他,又主动去拉他的手。 裴西岭脸红归红,手却毫不犹豫地就紧紧回握住她的。 直到三个孩子先后进来,裴西岭脸色才恢复正常。 “给父亲、母亲请安。” “起来吧。” 见午膳已经摆好了,赵瑾便准备等吃完再说。 午膳时裴西岭依旧如早上一般为她布菜盛汤样样不落,他并未说话,存在感却十分强。 三个孩子也没说话,沉默震耳欲聋。 所幸他们学聪明了,在来正院前就将将填饱了肚子,双胞胎甚至是用完了午膳才来的。 沉默的膳后,赵瑾便说起了正事。 “成婚?”裴承州睁大眼睛,“不是说再等两年么?” “不是叫你现在成婚,只是先准备着,你以为相看很简单么?”赵瑾道。 不必现在说什么朝局夺嫡的话,裴承允想来能给傻儿子掰扯明白。 “儿子还小,眼下也未有功名在身,谈婚论嫁为时尚早……哪家的好姑娘愿意嫁我呢?”裴承州很明白自己几斤几两。 “二哥何必妄自菲薄,不说旁的,只你平阳侯府世子的身份,以及明眼见的大好前程,这京中想嫁你的姑娘便多的是。” 第156节 裴承允这话刚一说完,就被他二哥喷了个满脸:“冲着你身份地位来的媳妇儿这能要?!今日我是侯府世子,她爱慕我三分,他日我若不慎落入谷底,还能指望她再对我真心不成?娶妻自要娶知心人,娶人品端正的姑娘,这样贪慕名利的搅家精娶回来能有好日子过么?!老三你糊涂啊!!” 迎着裴承州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裴承允默了一瞬。 裴羡忍笑递过去帕子,裴承允默默接过,擦了擦脸。 裴承州这才意识到自己激动过头了,不好意思地抢过帕子,自己给他擦了起来,一边语重心长地开口—— “打从上回二叔找青楼女勾引你那事后我就看出来了,老三你这思想观念实在问题不小,今日且不说旁的,只论娶妻,人都说娶妻娶贤,何谓‘贤’?不是装出来的贤良大度,而是真正的人品端正,德行出众,冲着我们身份嫁进来的女子,那能是举案齐眉,相守一生的人么?” 他每说一句,便擦一下裴承允的脸,待到一番话说完,没思量后者的脸已经被他擦得微红。 他顿时有些心虚,忙将帕子又塞回裴承允手里。 赵瑾看着想笑,忙端起茶杯稳稳情绪。 裴承州这番话也意外得到了裴西岭的高度认同:“州哥儿说的是,婚姻大事,自要娶合心意之人,如此举案齐眉琴瑟和鸣,方才不负余生,允哥儿你的想法实在不妥,该同你二哥多学习。” 得到裴西岭亲口盖章,裴承州更得意几分:“听到没有老三,多向二哥看齐!” 裴承允嘴角一抽,抬头望天,人生头一回感受到了什么叫憋屈。 父母之命的婚姻大事,娶到真心人的可能性低之又低。 二哥到底还不算太离谱,只说娶贤。 倒是父亲人临老了,却偏生变得天真无比,仿佛生怕旁人看不出他一把年纪铁树开花,焕发新春。 赵瑾轻咳一声:“旁的不提,你们可有合心意的姑娘?若有,待母亲瞧过后,没有问题便为你们提亲。” 说起这个,裴承州有些不好意思,害羞的模样与裴西岭像了个十成十:“儿子没有心上人,不过……当真要现在便相看吗?” “那是自然。” 裴承州想了想,红着脸开口:“儿子……儿子比较喜欢温柔娴静些的姑娘,最好是饱读诗书,腹有文墨,有主意有手段的,当然最重要是人品端正,一定要分得清是非,看得透人鬼,嗯……若长得好看,那便更好了。” 闻言,赵瑾微微挑眉。 这形容……怎么像是为周念慈量身定做似的? 是巧合么? 第239章 你可有喜欢的公子? “这样具体……你确定自己没有心上人么?”赵瑾轻笑一声。 裴承州瞪大双眼:“当然没有,这不过是我能想到的对于未来妻子最具体的形容和期待了,我若有心上人,哪能还叫母亲为我相看,平白耽误别家姑娘。” 赵瑾点了点头。 倒是裴羡笑着开口:“二哥不若想想,你这条件……嗯,期待,是从何得来,你身边又可有这样的姑娘?” 裴承州顺着她的话想了想,半晌之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竟快速红了起来,不消多时就满脸通红,熟透的虾也要甘拜下风。 “二哥想起来了?”裴羡笑得揶揄。 不说赵瑾这个早有想法的,便是她反应迟钝了些,也迅速顺着裴承州的话想到了周念慈。 要说裴承州心里一点心思都没有她可不信,大抵便是从未看清过自己的心,只消提醒他几句,答案这不就出来了? “想什么想!只是母亲问我对未来妻子的想法,我如实说起,这同四姐姐有何关系,你莫要胡说,坏了姑娘家清誉!!”裴承州红着脸,声音也大了些。 裴羡“扑哧”笑了出来:“我还未说是谁,怎得二哥便对号入座了?莫不是……” “不是!!” 裴羡话还未说完,裴承州便大声截住她的话:“我从未有任何非分之想,你莫要胡说,省得坏了姑娘家清誉。” 接收到裴承州警告的眼神,裴羡笑容不变:“我只是想说……莫不是这话是哄骗母亲玩的,二哥想到哪里去了?” 她当然知道姑娘家清誉要紧,便是裴承州当真对周念慈有意,在名分未定之前,她也不会拿周念慈开玩笑。 不过是想逗逗裴承州罢了。 闻言,裴承州顿时一哽,只怒瞪着裴羡不知该说什么。 余光瞥见裴承允唇角浅浅的笑意,他顿时有了发泄口,偏头喷道:“笑什么笑!现在是我,后头就是你,还当自己是小宝不成?!” 裴承允表情不变地点头:“婚姻大事,自是听从父母之命,我无甚意见。” 闻言,赵瑾便顺势问起了他:“方才问过州哥儿,那允哥儿你呢,可有心上人?” 这也就问了句废话。 果然,裴承允摇头:“儿子并没有心上人。”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裴承允又是一摇头:“只要人品端正,德行出众即可。” 赵瑾一顿。 正是少年慕艾,对异性满怀憧憬的时候,钢铁直男如裴承州谈起姑娘家脸都红的不要不要的,而裴承允……面无表情,风轻云淡,仿佛在说晚上吃什么一样。 ——三儿子是不是清心寡欲过头了? 裴承州倒是满眼欣赏地看着他:“孺子可教,正该如此。” 裴承允颔首:“是二哥教得好。” 上首一直默默无言的裴西岭莫名听着这话有些不对。 二哥教的好,那父亲呢? 他不配拥有姓名? 正想斥逆子一句,却见赵瑾轻咳一声似乎要说话,他便闭上了嘴。 “那……”赵瑾颇为纠结地想了想,还是打直球问,“那你可有喜欢的公子?” “噗——”捧着茶杯的裴承州一口水全喷了出来,甚至呛的满脸通红,“咳咳咳咳咳——” 裴西岭还算稳得住,裴羡面色诧异。 裴承允面无表情的脸则终于裂了开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见他这表情,赵瑾一时也摸不准自己到底说没说到他心里去,只能宽慰道:“我与你父亲都不是古板的人,你若有旁的想法,可同我们直言,只要对方人品端正,我们不会做那棒打鸳鸯之人——” 听到这里,裴西岭也偏头看她,眼神欲言又止。 “母亲!” 裴承允终于听不下去,余光瞥见裴承州和裴羡看着他的眼神也不太对了,他眉头一跳,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和无奈:“我并没有龙阳之好,也从未有拒绝娶妻的想法,母亲可放心。” 见他说的郑重,赵瑾也知道自己误会了,点点头道:“你从来都有主意,我没什么不放心的,这些你们也不必视若洪水猛兽,我与你们父亲充分尊重你们的想法,日后你们若有旁的心事,也不必避讳什么,只要没有违反律法与道德,我们不会强迫你们违背本意。” “我——”眼见着终于能插上嘴了,裴西岭忙开口。 “侯爷也是这样想的,是么?”赵瑾偏头,笑意吟吟的看着他。 裴西岭对上她满含笑意的眼神,顿了半晌,话到嘴边只剩一个:“嗯。” “多谢母亲。”裴承允脸色又恢复了平静。 赵瑾点头:“你既没有格外中意的姑娘家如何性格,我便自行为你相看了。” “只望母亲小定前知会儿子一声。” “那是自然。”说完,赵瑾最后看向裴羡,“翻过年,你虚岁也十四了,京中给我递过话想求娶你的人家不少,我先过滤一遍,剩下的由你自己选。” 对于闺女的终身大事,她格外慎重些,也充分尊重她的意见。 裴羡轻声应下,偏头笑着开口:“劳烦母亲了,我也不大急的,还想多陪父亲母亲几年呢。” “若有好儿郎自要先定下来,嫁人当然需得你十八岁才行,你且放心。”赵瑾也笑眯眯的。 只是看着裴羡与裴承允如出一辙的不在意模样,她还是有些诧异。 从前胆小怯懦的姑娘,如今谈起婚事也能面不改色,在周围大环境皆封建严苛的情况下,究竟是什么改变了她? 裴羡敏锐得很,见她这模样忙便开口:“母亲,我没有喜欢的公子,也没有喜欢的姑娘。” “……” 赵瑾被她逗笑,连声音都含着无法掩饰的笑意:“嗯,我知道。” 一家人聊完,三个孩子便告退,各自回去了。 裴西岭这才道:“他们还未长成,想法和言行总有天真不当之处,怎能什么都任由他们自己决定?我们作为父母,选的路自都是为他们好,所谓尊重,难道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纵容溺爱和放任自流?” 第240章 探口风 闻言,赵瑾也没反驳,还点头赞同:“你的看法没错,可尊重却并不等同于纵容溺爱和放任自流,至少该听听他们的想法,而并非一味独断专行,只叫他们服从听令。” 扪心自问,裴西岭素来都是严父作为。 正如赵瑾所说,他从来都是下命令,孩子只需遵从行事,至于谈心问询这些,向来都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裴西岭自己也无法否认,他就是这样为父,当初他的父亲也是如此对他,所以他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反观赵瑾提出的尊重,这才是时下父母都缺少甚至没有的特质。 赵瑾继续道:“养孩子到底同你训练手底下的兵不同,在战场上,你的确只需下达命令,可孩子不同于三观完整且服从能力强、有共同退敌愿望的将士,他们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生活,在一定前提下,聆听他们的声音,尊重他们的想法,这更能叫他们思想和身体都更健康成长,也更有灵气。” “……是这样么?”裴西岭眼神难得有些迷茫。 从来没人对他说过这些。 但不可否认,他的确很在乎三个孩子。 “我明白了,我……会试着尊重他们。”在他们没有触犯到底线的前提下。 见他这样轻易就应下,赵瑾微微挑眉:“根深蒂固将近四十年的想法,你便这样轻易就接受了我的劝观念?” 裴西岭唇角勾出一抹浅笑:“我虽不理解,却觉得你说的更有理,既然如此,改变有何不可?”若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孩子更好,他可以试着改变。 赵瑾也笑了起来,点头肯定:“孺子可教。” 在确定了三个孩子的想法后,赵瑾便准备起来了。 ——在忙忙碌碌的年过后。 从前没了解过,穿来才知道古代也逃不过走亲戚,今天我宴客,明天你宴客,热闹程度超乎想象。 第157节 赵瑾在现代没体会过的年味儿,这回在大齐算是深有体会,交际拓展人脉的同时,竟也胖了三斤。 当然饭也不是白吃的,她着意同一些家有妙龄姑娘和公子的夫人们达成了友好交流,书房里也堆了一堆画像,说不得里头就有未来儿媳妇或女婿了。 ——仅限于裴承允和裴羡。 裴承州么……她还得探探周家口风才是。 傻儿子虽然人不机灵连自己都看不透,但他对周念慈瞧着还真是有些心思的,就是不知周念慈如何想了。 为着此事,在这个年过完后,她特地跑了一趟承恩公府,拜托承恩公夫人先去探探周家口风。 承恩公弟弟娶的是周家女,承恩公府也算与周府有姻亲,由承恩公夫人去探个口风再合适不过。 “夫人,承恩公夫人到了。”惜春进来禀报。 “我这便来。”赵瑾道。 想曹操曹操到。 承恩公夫人早上才去周府,这是都没回家就不带拐弯儿的来给她通消息了。 来到正厅,承恩公夫人正端坐喝着茶,见她进来,脸上笑意涌现。 “见过姨母。” “咱娘俩儿不拘这礼数。”承恩公夫人笑着拉她起来,也不废话,直接道,“你托我的事有信儿了,却算不得好消息。” 见赵瑾面无异常地坐下,她便继续道:“咱们都知州哥儿是个好孩子,不过先前那事总在人心里留了根刺,周夫人爱女,自受不得这气,我昨儿同她聊了聊,她瞧着有些不大乐意。” 闻言,赵瑾也有心理准备,算不得太失望。 不过看着承恩公府夫人,她笑道:“姨母话似乎没说完?” “皇后娘娘说你聪明不少,倒是不假。”承恩公夫人笑了一声,道,“周夫人虽不乐意,不过我瞧着周家那四姑娘似乎有些心思,也不大排斥的模样……此事还有转圜也未可知,便要你使些力了。” “那是自然,求娶自该有个求娶的态度。”赵瑾笑着点头。 叫承恩公夫人只为探探口风,如今消息有了,自该他们这边出力争取。 承恩公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周四姑娘耽搁太晚了,周家僵持不了多久,数满京城,无论家世人品,亦或相貌家风,再没有比州哥儿更好的人选了,周家明白得很,周夫人……爱女啊。” 最后一句话就意味深长多了。 平阳侯府在勋贵里是毫无争议的前三,又有一个军功赫赫的裴西岭,家世身份足够,裴承州日后便当真无作为也能得个伯爵,再有裴家家风清正——当然不是教出裴承志的那种清正。 女眷眼里看到的更多,老侯爷与老侯夫人伉俪情深,妾室极少,在外人眼里已是满京数得上号的深情,再有裴西岭不纳二色,膝下子嗣皆为赵瑾所出,连不聪明的裴二叔都只守着裴二婶过日子。 再有裴芙纵然恶毒愚蠢,却也是满京皆知的恋爱脑…… 不得不叫人觉得裴氏出情种。 这在女眷,尤其是丈母娘眼里,就是妥妥加分项。 再加上没有妾室庶出,平阳侯府后院干净如斯,污糟龌龊事都没几个,这不比那些所谓枝繁叶茂的世家大族更叫丈母娘放心? 而且裴承州身份也实在不差,有裴西岭在,妥妥的前程坦荡,人更是遗传了父母优良基因,长得十足俊美,只看脸看上他的姑娘都有不少呢。 承恩公夫人到底活过这么多年头,看得明白。 周夫人固然计较于当初的事,可错也的确不在裴承州。 只要她爱女之心压过所谓脸面,那这事就成了大半。 周太傅也活得好好的,这更是个明白人。 赵瑾想通这关窍,脸上笑容更明朗了几分:“我明白了,也多谢姨母帮我跑这一趟。” “同我说什么客气话,州哥儿不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还能不疼他么?”承恩公夫人嗔怪道。 赵瑾同她聊了会儿,又备了厚礼,还着意添了锦绣坊新上的面霜等护肤品,这才亲自送了承恩公夫人离开。 谁知她刚回到正院,还没等坐下喘口气,下面就来报说周念慈上门了。 赵瑾眼含惊讶。 这个时间点……正是俩儿子下学的点吧? 她等了好半晌,果然迟迟未见周念慈来正院。 第241章 我若不应,你便要嫁与旁人? 侯府前院。 “六皇子那幅字竟有前朝徐大儒七分真传的模样,当真是绝,从前竟也未发现他还有这一手……”裴承州絮絮叨叨一边说着,一边同裴承允往宁安院的方向走。 “六皇子才学不在我之下。”裴承允淡声开口。 裴承州惊讶地看他一眼。 裴承允在外藏拙他是知道的,他也清楚裴承允的实力到哪一步,也就比当初的裴承志稍逊一筹,在上书房绝对是能名列前茅的程度。 眼下裴承允亲口盖章六皇子不逊色于他,更叫裴承州意外。 就那干啥啥不行,倒霉第一名的六皇子? 玩呢? 不过对上裴承允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忽地就明白过来——这也是个藏拙的。 “乖乖……”裴承州摇头感叹,“这心眼子……” 话未说完,他便顿住。 裴承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见周念慈站在前方树下,她今日身着一袭白衣,外披银色狐裘,只梳了个简单的发髻,以玉簪固定,衣饰简单却莫名给人一种高雅出尘的感觉,只站在那里就足够惹眼。 似是察觉到有人来,她偏过头,正好看到了缓步而来的双胞胎。 裴承允唇角微勾:“想来二哥应不能与我同行了,弟弟先走一步。” 裴承州这才回过神来,微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呢!” 裴承允没有回话,只拱手弯腰,对着周念慈远远一礼,后者一笑,也福身回了一礼。 见裴承允毫不犹豫转身就走,裴承州傻眼了片刻,压低了声音叫他:“老三,你什么意思?快回来,你怎得这样不知礼数!” 裴承允没有回头,步履从容地带着小厮离开。 见状,裴承州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拱手行礼:“四姐姐安。” 周念慈笑着回礼。 “四姐姐来府怎得不进去?母亲应在正院的。”裴承州道。 周念慈笑意不变:“我来找你。” 闻言,裴承州愣愣看着她,脑中不由浮起前日同裴羡的话,脸顿时红了个通透:“四……四姐姐找我可有事?” 周念慈轻轻点头,直视他道:“我也不同你绕弯子,夫人欲求娶我为侯府世子夫人,你可知晓?” 裴承州眼睛瞬间瞪大:“我……我不知道……不,不对,我知道……也不对,母亲前两日问过我要为我相看,我……我便应了,然后……” 说到这里,他顿住话头,有些不知该如何说。 ——总不能说是他被裴羡诱导着想起了周念慈吧? 不对……也不能说是诱导…… 是他自己思想龌龊…… 见他吞吞吐吐,周念慈也没为难他,只道:“我今日来,只是想问问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 周念慈点头:“我母亲近日来也在为我相看,却迟迟没有合适的人选,你很不错,若夫人坚持,我母亲会应下,却不知你心中是何想法,有没有心上人,我不愿你不甘不愿的娶我,你我也算自幼的情分,我自是盼着你平安喜乐的……” “不……不是,没有。”裴承州忙红着脸打断她的话,“我没有心上人。” 周念慈笑了笑:“没有心上人,那你可甘愿?” 裴承州头回被姑娘家堵着问这种问题,尤其对方在他心里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一时有些怔愣,不知该如何作答。 周念慈语气未变,轻声开口:“若是旁人,我嫁也便嫁了,左右我们这种家族如何都逃不了联姻的命运,女子也需以嫁人获得另一种意义上的自由,可对于你……你我自幼一起长大,总有些情分在,我也不愿叫这些事平白耽误了你,所以今日冒昧上门,只是想同你问个清楚,也好早做决断。” 不知是不是忽然之间接收到的信息太多,裴承州大脑似是短路了一般,只傻看着周念慈,怔怔不得言。 “你不必心有负担或是什么,我只是来要个态度,不是逼婚。”周念慈难得说了句玩笑话。 裴承州却笑不出来,关注点却跑到了另一边:“所以我若不应,你便要嫁与旁人?” “我年纪到了,自该考虑婚嫁之事。” 裴承州一下急了,都来不及细想自己为什么着急:“那我娶你!” 周念慈眼眸微睁:“这不是小孩子玩闹,争强好胜不可取,你想清楚再答话。” “当然不是什么争强好胜,只是……只是你……”不能嫁给旁人。 裴承州正欲说出这句话,却猛然一顿,顷刻间似乎便恍然大悟。 所以他……他…… 见他久不说话,周念慈不知他是何意思,只能静心等着。 所幸裴承州也未犹豫多久,思绪渐渐清明起来,再看向周念慈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羞涩:“四姐姐放心,我……我娶你……是心甘情愿的,嗯……我定不会辜负你,父亲如何待母亲,我便比他更体贴真心三分待你,所以……我稍后便去禀明母亲,与父亲一起上门求娶。” 周念慈何等聪明,见他这模样便明白过来。 “好,那我便等你。”她眉眼弯弯,笑意更深。 裴承州看着她,一时竟看呆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本就透红的脸上瞬时爆红。 周念慈又被他逗笑,来时沉重的心情顿时轻松许多。 嫁给这傻小子……似乎也是件不错的事。 “我长你一岁有余,你当真毫无芥蒂么?”她又问。 “不过一岁有余,又不是长十岁百岁,算得什么?”裴承州毫不犹豫,“便当真长十岁百岁,只要我心……只要我心悦你,那便不是阻碍,更遑论心怀芥蒂。” 德顺皇后年长高祖七岁,人夫妻俩依旧好得跟什么似的,黛莎郡主长八皇子……嗯? 啊呸!! 吃饱了撑的提他们,晦气! 第158节 闻言,周念慈也再无顾虑,看着他笑意吟吟开口:“那便静候佳音了。” “我明日便来!”裴承州立刻开口。 “我父亲母亲还介怀当初之事,只恐不会轻易应你。” 这也是常事,举凡嫁女,疼爱女儿的人家都是再三拿乔的。 裴承州点头:“那是自然,我省得,也不会放弃。” 他应得毫不犹豫,不值钱的模样尽显无疑。 第242章 老父亲的命就不是命么?! 正院,赵瑾坐在软塌上看着书,小半个时辰后外头才传来丫鬟们的行礼声。 她放下书,便看到周念慈缓步走了进来。 “念慈见过夫人。” “快别多礼。”赵瑾笑着拉起她坐在一旁。 周念慈温声开口:“年后忙乱,未曾同夫人细聊,今日不请自来,还望夫人莫要怪罪念慈唐突。” 赵瑾笑吟吟道:“说的哪儿的话,我长日无聊,只盼着你多上门陪我唠唠闲呢。” 周念慈笑着同她说话,两人谈天说地说了好一会儿。 谁也没聊起方才周念慈分明进门却迟了小半个时辰的事,也不曾说起裴承州半句,当真便如周念慈所说,是陪赵瑾唠嗑来了。 直到将近晚膳时分,裴羡也下了课来了正院,周念慈婉拒了赵瑾的留膳,这才提出告辞。 赵瑾客气客气后便没再挽留。 如果猜的没错,这会儿且有人急呢,她等不及要好好瞧瞧。 果然,在周念慈离开不久,双胞胎就跟着裴西岭前后脚的功夫也来了正院。 裴承州一进门,刚行完礼就迫不及待地开口:“母亲,儿子有事禀报。” 赵瑾微微挑眉:“膳就快摆好了,有何事等膳后再说吧。” 裴承州被噎了一下,只能不情不愿的咽下到嘴边的话,跟着落座用膳。 待到用完晚膳,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赵瑾端着茶盏,悠悠喝了口茶,这才准备听傻儿子说话。 裴承允却又抢先开口:“太傅曾出一题,儿子有不同见解,却不知可否为之,想请父亲赐教。” 裴西岭顿了一下:“你说。” “世宗曾言自己上不能参调化机,下不能作兴治理,徒劳忧愧,不知何道可以致雨旸时若?后百官进言,却大多为阿谀之说,只一人言之有物,儿子却难辨其意。” 待到裴承允慢吞吞一番话说完,裴承州已经憋得难受,裴西岭脸色也不大好了。 裴承允只顿了一下,就继续开口:“其言世宗诚怀爱民之心,而未得足衣食之道,诚见百姓冻馁流离之形,而未知百姓冻馁流离之实,再加冗杂之弊三者,虽有善政美令,未暇及行——” “行了。”赵瑾实在看不下去屋里另外俩男人坐立不安眼神焦虑的德行,直接开口打断他。 背个声律启蒙都结结巴巴的人,拽文拽字问他这么难的问题。 老父亲的命就不是命么?! “母亲?”裴承允眼神不解。 赵瑾道:“术业有专攻,你父亲是武将,又未考过科举,若有政见不合,只恐误你学问,秋闱遇阻,还是明儿问太傅去吧。” 平时不见你冒头出声儿,傻哥哥急得脑袋冒烟你倒有心思问来问去了。 不知道你老父亲还不及你身边只读了半年书的小妹妹么! ——裴承允还真不知道。 不过赵瑾都这么说了,裴承州也实在憋得不行了,他唇边泛起浅笑,从善如流地点头:“是。” 见终于没人说话了,裴承州忙不迭起身开口:“儿子也有事禀报!” 裴西岭刚松了一口的气登时又提了上来,眼神不善地看着裴承州。 裴承州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到,只在赵瑾点头后便忙道:“儿子心悦周四姐姐,想求父亲母亲前去周家提亲。” 他语速极快,仿佛是生怕被谁打断一样,待到说完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脸又涨得通红。 裴西岭眼神渐渐平静了下来。 赵瑾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心悦周四姑娘?前日你不是才同我说自己没有心上人么?” “我……”裴承州虽然红着脸,但还是努力将话说完,“前日没有,不代表后日没有,感情的事哪能算得清楚呢。” 这话说的……不像是从他嘴里出来的。 有些人傻归傻,却意外懂得感情之事呢。 见赵瑾只笑不说话,裴承州有些急:“母亲不是同周家通过气么,周家不同意只是因着先前被大哥耽误了,却并非生我的气,只要我诚心求娶,周家定然会同意的,求母亲帮儿子这一回。” 赵瑾盯着他的大红脸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笑眯眯点头应下:“州哥儿喜欢的姑娘,我与你父亲自会倾力为你求来。” 裴承州脸上喜色毫不掩饰:“多谢母亲,多谢父亲!” “周四姑娘是个顶顶好的姑娘,若你二人当真定下——” 赵瑾话还没说完,裴承州就极为上道的开口:“若我二人当真定下,儿子定待她如珠似宝,不叫她受半分委屈,也绝不纳二色,银钱私库尽数上交,烟花柳巷绝不沾染,余生只守她一人,举案齐眉到白头!” 嗬。 赵瑾点点头:“你明白便好。” 男德如此出色,叫她没有丝毫用武之地。 裴西岭对周念慈也没意见,无论家世人品亦或德行,周家姑娘都是上乘选择,周念慈更是周家第三代嫡长孙女,身份无形中更贵重一层。 当初四皇子选妃,怡嫔最先看中的就是周念慈,只是却被周家婉拒,便是后来怡嫔求建文帝赐婚也没有下文。 见裴承州眼里欣喜不减,他道:“别高兴太早,周家重才,你若不能在秋闱中拿个好名次,有何脸面求娶他家姑娘?” 裴承州半点没被他的话打击到,相反还昂首挺胸,颇有些壮志凌云的意味:“那是自然,我若没有功名,如何配得上四姐姐,我自己都要嫌弃自己的,父亲放心,我必然从此刻开始努力,用功读书,叫自己与四姐姐更相衬!” 裴西岭点了点头,对他这状态再满意不过。 裴承允也颇为欣慰,早知道这招顶用,还不如早便引导他开情窍呢。 “二哥诚心可鉴,他日定然榜上有名。”裴羡也为他高兴,“不过四姐姐饱读诗书,腹有文墨,二哥也要更努力才是呀。” “我当然会努力。”裴承州接话,“若不然日后她谈大儒名迹,我却只能干看着瞪眼,连大儒生平都说道不出个一二三,一起赏月赏景,她出口成章吟诗作对,我却脑袋空空仿若白痴……那还得了?!” 他这话真诚至极,也很是从实际出发。 裴西岭眼神却渐渐微妙起来。 这逆子……骂的怎么就那么脏呢? 第243章 当今……还真是个好当今呢 赵瑾虽然爱逗傻儿子,不过对他的终身大事还是很上心的。 裴承州有了话,周念慈也没意见,便只有周家长辈这一关了。 她并不指望或者说希望用周念慈的意愿来绑架周家,这样做太没品,也落了下乘,所以纵然周念慈本人表达出了同意这桩婚事的意愿,她也没有慢待周家的意思。 隔天她特意走了周府一趟,也没说婚事,只同周夫人拉了拉家常,还着意备上了许多礼物——有周家母女最常用的面膜面霜,有周六姑娘这类小孩子爱玩的小玩具,还有给周家公子准备的一些书册。 自书肆开起来后,如无突发状况,甄思文每隔三日便会将有用的信息整理成册送来侯府。 赵瑾叫惜春从里面挑出了些与翰林院相关的一同送来给周夫人。 周念慈的大哥如今正在翰林院任职,这些东西对他绝对有益。 大抵是她这礼备的实在用心,待到隔日再去周府时,周夫人都不好意思再摆出拿乔态度,所幸赵瑾也知道她的纠结,并没有唐突的再提起两个孩子的婚事,只与她同寻常朋友般相处着。 赵瑾也不过分热情,只是平常得了什么新鲜玩意儿或好东西,便主动给周府送上一份,时不时再同周夫人约个饭。 在此之下,周夫人与她的关系比之从前更好了许多。 裴西岭那边也同周大人——也就是周念慈父亲一起聊过几回,两人还算相谈甚欢。 实际周家姿态也并未端的太高,尤其在裴西岭和赵瑾这样态度之下,心里早便松动了,只等平阳侯府这边再提婚事,他们便应。 这日晚间,赵瑾同三个孩子用完晚膳后,裴西岭才匆匆回来。 见他面有菜色,赵瑾诧异开口:“周大人不过留你用了顿晚膳,你这副模样做什么?” 裴西岭顿了一下:“不知周太傅也在,他盛情难却,我只能陪他聊了许久。” 闻言,赵瑾似乎明白了:“周太傅考你学问了?” “……没有。”他多大人了,考他学问? “那他怎么着你了?”赵瑾挑眉。 裴西岭沉默了好半晌,这才组织好了语言:“周太傅学富五车,说话引经据典滔滔不绝,我唯恐接不上,只能将话题往朝局上引,不过一个时辰,身心俱疲。” 原来是心累了。 赵瑾抿唇忍笑。 “那他们可有发现异常?” “没有。”短短两个字,颇有些骄傲意味在。 想想也是,若这样容易就被人察觉他没读过多少书,甚至连启蒙书都没读完,现如今外界对平阳侯的评价也不会是骁勇善战,用兵如神,御史台甚至对他还有个文武双全的评断…… 老头子们年纪大了,眼神就是不好使呢。 还有裴西岭也是够牛逼。 “那当今可知道你读书不多?”赵瑾忽地问起。 “……知道。”裴西岭抿了抿唇,“同当今说话,如何能耍奸弄滑,顾左右而言他?” 所以建文帝很容易就知道了他的爱将文化程度不高的事实。 赵瑾讶然:“当今……还真是个好当今呢。” 嘴巴这么严,人品这么好,真是个异常靠谱又稳重的人呢。 第159节 “自是如此。” 说完,裴西岭心情也不大好了:“州哥儿说的是,我也该努力读书,提升自己才可。” 赵瑾终于笑了出声,见裴西岭眼神颇有委屈与不满,终于正色开口:“不必如此,术业有专攻,你长于武道,又何必强迫自己一定要通文?是人就有短板,这无可厚非,也并不丢人,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听到她的安慰,裴西岭脸色好了很多,不过还是摇了摇头:“不可,我还要同你谈大儒名迹,一起赏花赏月,吟诗作对。” 赵瑾嘴角一抽:“这些我也不见得懂多少,能同你谈论什么,不必勉强自己。” “那你还日日刻苦读书?” 赵瑾被他噎了一下。 她当然是认同读书有用论的,可也得分人不是? 裴西岭这种明显没有天赋的,奔四都还在读声律启蒙的,浪费这心思时间干嘛呢?只要兵书通读无碍,与日常生活与工作职责无碍,那当然是放过自己比较好。 还没等赵瑾向他解释,裴西岭便继续开口:“你聪明,迟早能才学满腹,届时我若依旧止步不前,如何与你相衬?” 闻言,赵瑾顿住,心下暖了些。 她覆上裴西岭的手:“你不懂诗书策论,我便同你聊兵法朝局,你不会吟诗作对,我吟给你听便是,这有什么要紧?” 裴西岭毫不迟疑的反握住她,却依旧摇头,没有松口:“怎能叫你迁就我?” 赵瑾还想说什么,却被裴西岭抢先:“读书是我这么多年的习惯了,轻易放不下。” 赵瑾只能无奈点头。 裴西岭看着她,顺势便将她抱在怀里,头搁在她颈窝。 赵瑾已经被他抱习惯了,自那夜后,但凡这人坐在她身边就是这样,有孩子在的时候好歹还收敛些,可当只有他们两人,甚至丫鬟们还在,他就一点不带羞的要抱。 赵瑾自认自己脸皮不算薄,愣是被他这一手搞得耳根生出些热意。 “夜深了。”赵瑾推了推他。 “嗯。”裴西岭应了一声,却还是抱着她不动。 赵瑾又推了推他。 “我想抱着你睡。”裴西岭脸埋在她颈间,声音闷闷的,也叫赵瑾那处的皮肤更酥麻和痒。 她还没回话,裴西岭便抱着她摇了摇,声音似乎与平常有些不同:“想抱着你睡……” 赵瑾一顿:“你喝酒了?” “……喝了几杯,但没醉。” “我怎么没闻到。”话落,赵瑾还凑近闻了闻,确定自己没闻到酒味。 “我回来先去前院沐浴更衣了的。” 好嘛,这是早就存了赖正院的心思了。 “不能熏着你……” 赵瑾又顿了一下。 醉应该是没醉,不然不至于方才说话还那样有条理,不过多肯定是喝多了。 这人平常可说不出这种话来。 “我困了……”裴西岭声音的确有些倦意。 她没想多久,便点头:“那便睡吧。” 她不知道旁人谈恋爱是怎样的,也不知该怎样把握恋爱亲密度和进程,不过万事随心总没错。 裴西岭闻言,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小心抱着她便往床榻上去了。 第244章 你醒了怎得还不起? 翌日,晨光微熹。 在生物钟的作用下,赵瑾缓缓睁开了眼睛,刚入眼便是一片雪白。 她愣了一下,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裴西岭的里衣,而此时,她头正搭在后者胸膛,这人的手臂也搭在她的腰上,两人身体相贴,紧紧相拥。 昨夜不知怎的,她竟头脑发昏一般,任裴西岭说了两句便由着他上了床。 那时不觉有什么,眼下天光大亮,太阳升起,她似乎才终于后知后觉感受到了尴尬。 她身体僵硬了许久,才缓缓动了起来,想从裴西岭的怀里出来。 却不想她刚抬起头,就正对上一双深邃如炬的眼眸。 赵瑾猛然吓了一跳,若非裴西岭揽着她的腰,她能从床上蹦起来。 ——夭寿啊,刚睡醒脑子还混沌的时候忽然对上这么一双眼睛,绝对是要吓死人的节奏好么?!! “还没睡醒么?”裴西岭丝毫没有吓着人的自觉,还轻轻拍着赵瑾的背,想叫她平静下来。 赵瑾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你醒了怎得还不起?”专门等着吓人么。 “不想起。”裴西岭道。 赵瑾翻了个白眼:“你不起我起。” 裴西岭手臂却还是牢牢抱住她不动:“时间还早,再躺会儿。” “你不练功了?” “不想练。” 想了想,裴西岭道:“会吵到你。” 赵瑾顿了一下,语气意味深长:“原来你知道会吵到我啊。” 裴西岭应了一声。 ——所以上回大早上堂而皇之在她院子里练功就是故意的喽? 她醒了,他停了。 赵瑾差点被他气笑。 裴西岭浑然不觉,抱着她的手收紧了些,凑上前就想亲她,却被赵瑾抬手挡住。 “还没漱口亲什么!” “那等漱口后再亲。”裴西岭从善如流。 赵瑾没脾气了,推开他就要下床。 惜春等人早便在外候着了,听到赵瑾叫人忙推门而入。 裴西岭还挺较真,自己漱过口后便候在一旁,等赵瑾漱了口就凑上前,赵瑾一时不察,还真被他亲了个正着。 当着一屋子丫鬟的面。 赵瑾脸顿时热了起来,忙一把推开他,瞪了他一眼就转身往梳妆台走去。 后头的惜春忍笑跟上。 裴西岭颇为无辜的摸了摸唇,见赵瑾不理他,只能坐在一旁等着她梳妆完。 待裴羡过来,三人一同用过早膳后,裴西岭这才上朝去了。 裴羡道:“母亲,我今日想出门一趟。” “可是有事?” 裴羡点头:“我开办的学堂准备好了,我想先去瞧瞧,母亲今儿有空吗,不如我们一道去?” 她到底年纪不大,不如赵瑾思虑周全。 赵瑾笑了笑:“你叫我,我自是有空的。” 裴羡也笑了起来,抱着她的胳膊道:“那母亲快先换衣裳,我们早些去,还能顺道去别处走走。” “好。” 待两人换过衣裳,便坐上马车出了门。 裴羡开办的学堂就在留安街不远处。 她头一个选择这里也是存了私心的,年前在看到那些因伤不得不退出战场的将士们子女连读书都这样困难,后又同戚月等几个姑娘聊了聊,叫她更深入体会到了这些孩子的不易。 所以在有选择的时候,她还是想先为这里的孩子们尽一份力。 到了地方,赵瑾同她一起下车。 这地方并不大,只有三间屋子,两间做学堂,还有一间做先生们休息的地方。 裴羡不好意思道:“这已经是这边最好的几间屋子了。” 新建屋子太过耗时耗力,且在这个地方建起漂亮新屋子难免太过惹人注意,这不是好事。 裴羡也无意叫太多人知道她准备开办学堂。 转了一圈,赵瑾笑着开口:“你考虑的很周到,且对于渴望求学孩子们来说,只要有地方读书习字,便已经很满足了。” “那我便叫他们着手准备了?”裴羡道,“夫子我也已经找好了,是叶先生推荐我的两个同族兄弟,他们日子捉襟见肘,不过学问很是扎实,启蒙是没有问题的。” 赵瑾点头:“你决定便好。” 裴羡的成长她都看在眼里,说话做事也愈发周到妥帖,她再没什么不放心了。 两人边聊边往外走。 正在走出门时,却忽地听到远处传来一道怒吼:“臭小子给本王站住!” 这道声音刚落下,一道异常熟悉的少年音便响起:“站住好叫你揍个痛快么?!我傻不傻!!” “还敢顶嘴?!” “呵……” 赵瑾和裴羡闻声转头看去,正见秦王世子远远飞奔而来,发丝凌乱形容狼狈,时不时还要回头瞧一眼,然后眼神更加惊慌,逃得更快了。 不过他本人似乎很想保持形象和风度,被吹乱的发丝糊着的脸上努力勾出三分笑意,身形也极力维持着端正优雅,锦袍被风带起勾出一道直弧,远远瞧来整个人有种潇洒翩翩又狼狈不堪的美。 他身后跟着一脸怒气的秦王,手上还握着一根极粗的棍子,每每在即将追上秦王世子时就要狠狠朝他抽上一回,继而换来秦王世子一声惨叫,然后脚下更快。 第160节 如此循环往复。 看这架势就知道秦王世子没少挨打,逃跑的功夫一流,轻功更是连秦王都险些追不上的快。 不知他又犯了什么事,气得往常那样宠儿子的秦王都下了死手揍,赵瑾看着都替他疼。 建文帝的一月禁足,这才解了没几天吧? 凤雏是真能造。 眼见着秦王世子直直朝着这边而来,因着身形过快还有撞上赵瑾两人的架势,侯府府卫们急忙上前阻拦。 秦王世子不妨他们忽然蹦出来,忙险险避开,却正被秦王瞅准机会,狠狠一棍子将他抽了下去。 “啊啊啊——” 木棍与人体接触的声音沉闷而异常震响,还伴随着秦王世子那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 秦王丝毫没手下留情的意思,提起棍子就又抽了上去。 秦王世子再蹦不起来,只能急急翻身躲避,却正好撞上裴羡,还紧紧抓住了后者的衣裙。 裴羡吓了一跳,见避不开只好弯腰提自己衣裳,想从秦王世子手里抢回来。 秦王世子下意识抬起头,这时微风吹来,正好吹开裴羡帷帽上的白纱,露出她精致姣好的容貌。 秦王世子一时愣住:“仙女……” 第245章 父王你这是什么态度! 这时秦王又是狠狠一棍子抽在他背上:“臭小子,谁教你拽姑娘家衣裳的!还不松手?!!” 剧烈的疼痛叫秦王世子表情瞬间扭曲,这回他没有叫出声来,手却下意识更握紧了几分。 赵瑾使了个眼色,府卫忙上前准备掰开秦王世子的手。 裴羡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了,手下用力却到底抢不过秦王世子,她眉头紧紧皱着,眼神不善的看向他。 秦王世子一直盯着她看,不知是看到了她皱起的眉头,还是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形容狼狈的自己,他缓缓一眨眼睛,终于松开了手。 裴羡立刻退后几步,紧紧挽着赵瑾。 见状,秦王额角青筋一跳,又是一棍子抽下去。 “啊啊啊——” 秦王世子再次惨叫一声,声音却虚弱下来,人都没力气起来蹦跶了。 秦王冷哼一声,这才扔了棍子。 他身后跟着的侍卫见状,立即上前小心地扶起秦王世子。 秦王转身看向赵瑾和裴羡,双手抱拳,罕见地说了句软话:“方才臭小子多有冒犯,唐突了姑娘家,夫人与福安见谅,稍后本王叫人备厚礼致歉。” 赵瑾微微点头,却也没回什么客气话。 秦王世子的确是唐突了没错。 “还不道歉?!”秦王转头瞪着秦王世子。 “啊哦……对不住对不住,是我冒犯——”秦王世子声音虚弱,背上有伤还愣是弯腰一礼。 裴羡还未说话,秦王就再次抢白:“待本王回府备足聘礼,便来平阳侯府下聘,福安且静心候着,秦王府必不轻待于你。” ……嗯??? 不止裴羡,在场所有人都懵了。 赵瑾睁大眼睛:“王爷在说什么?哪里的聘礼?” “当然是秦王府的聘礼!”秦王接话,见赵瑾母女俩还是懵逼,便解释了一句,“我家臭小子方才唐突孟浪,自该负责,我秦王府素来家风严谨,岂能做那吃干抹净不认账之人!” 吃干抹净? 秦王世子愣了一下,不知为何,脏乱的脸上迅速闪过一丝羞涩。 赵瑾脸却青了:“王爷慎言,方才不过意外,两个孩子也并未有接触,便就此作罢,不必介怀!” “岂能如此!”秦王皱起眉头,“臭小子都抓着了福安衣裳边,如何能当没有发生过?传出去福安如何做人,不成婚如何能收场?” 语气理所当然的叫赵瑾险些以为是自己太过心大。 ——你也知道只是挨着衣裳边儿啊?! 唐突是唐突,却还不至于到谈婚论嫁非他不可的地步。 赵瑾是蛮喜欢凤雏没错,可要说做女婿……这就还是个没长大的熊孩子,如何能护住她闺女? 琴瑟和鸣就更免谈了,他长那根情窍了么? “不必,方才那本就不算大事——” 赵瑾话还没说完,就被秦王打断:“本王回府便备聘礼,福安静心候着便是。” 他看向裴羡的眼神里已经隐隐带上了看儿媳妇的慈爱和气,声音更是轻缓了许多,看得出很努力在释放善意了。 有一说一,便是建文帝几个皇子公主,秦王正经的侄子侄女,都没能得他这样态度。 裴羡却不自觉又后退两步,像是吓着了。 “别怕别怕……”秦王笑了一下,语气循循善诱似的,“姑娘家总要嫁人,嫁来咱们秦王府不比那些子污糟龌龊世家来得好?没有主母没有长辈,只你当家做主,日子可顺心得很呢。” 赵瑾深呼吸一口气:“王爷多虑了,臣妇女儿才十四,眼下不考虑婚嫁之事,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这便告辞——” “夫人此言差矣。”秦王立即开口,“你瞧瞧,福安品貌双全,蕙质兰心,我家臭小子也是玉树临风,惊才绝艳,郎才女貌,岂不正是天生一对?” 他这话一出,气氛一时沉默了许多。 ——玉树临风,惊才绝艳? 您怕不是瞎!! 赵瑾下意识看向秦王世子。 后者一身灰尘,脸更脏乱无比,头发乱糟糟衣裳乱糟糟,整个人就跟要饭回来似的,察觉到赵瑾看他,不知怎的立刻露出微笑,脏乱的脸衬得牙更白了几分。 瞥见他眼里隐隐的期待,赵瑾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秦王怕不是跟裴西岭一样读书少,只会这俩词儿! “王爷说笑了,臣妇府中还有事,这便告辞了。”赵瑾直接开口,福身行过礼就拉着裴羡迅速离开。 秦王放低身段却被再三拒绝,还是大庭广众之下,他不由皱起眉头,神色不虞。 秦王世子还愣愣看着裴羡的背影,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成婚……他可从来没想过这麻烦事。 可若换作裴羡…… 方才帷帽下的惊鸿一瞥,怎么就那么好看呢,跟仙女似的。 同凡夫俗女成婚当然是麻烦事,可若同仙女……仙女怎么能算麻烦呢,天天跟家里看着她脸都够叫人高兴了。 成婚好像也不错。 他思绪落下,余光却瞥见秦王不悦的神色,顿时也皱起眉头瞪他:“父王你这是什么态度!怪道人家不愿意将姑娘嫁过来,你瞧瞧你这脸色,这是求人的态度么!” 闻言,秦王额角青筋狠狠一跳,顿时手痒的不行。 …… 赵瑾和裴羡刚上马车,就听到远处又是一声惨叫传来。 再不是方才那虚弱而有气无力的声音,正相反,这一道叫声穿透力极强,震走无数飞鸟。 只听声就知道秦王下了多重的手。 赵瑾这回一点也不同情他了。 该! 裴羡脸色隐带忧虑:“母亲,若秦王当真抬聘礼来提亲,那该如何是好?” 她与秦王世子素不相识,尤其对方还有个土匪名声…… 裴羡再淡定稳重也只是个姑娘家,方才更被吓了一回,心中担忧只增不减。 赵瑾拍了拍她的手:“别怕,回去我便叫你父亲去寻他。” 裴西岭也该发挥点用处了。 裴羡点了点头,勉强压下心绪。 回府之后,裴西岭还没有回来,赵瑾先叫裴羡回自己院子里,自己等着他。 第246章 女主光环 裴西岭是接近午膳时分才回来的。 见他回来,赵瑾一边叫膳房备膳,一边同他说起了今日之事。 “秦王?”裴西岭若有所思。 赵瑾点头:“大抵只是巧合,我今日与羡儿出门是临时起意,秦王与秦王世子也……”打的真情实感。 若说只为套路实在不至于。 裴西岭皱起眉头,关注点依旧清奇:“秦王世子拽到了羡儿衣裳?” 闻言,赵瑾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 怎么就忘了,眼前这位也是个保守到极致的,她作为名义上的老婆多看他两眼都要被说轻浮,秦王世子与裴羡素不相干却碰着了衣裳…… 秦王那句“不成婚很难收场”瞬间在她脑子跳了出来。 想到这里,她咬了咬牙。 所幸裴西岭脑子还算清楚,只是说道:“不算要紧,我午膳后便去寻秦王。” 赵瑾不善的眼神渐渐和缓了许多:“那便好,我同他实在说不清楚。” 时下男子当家,秦王一眼看去便知也是那种大男子主义爆棚的,压根儿就不会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第161节 还得是裴西岭的话对他管用。 “秦王如何会去到留安街附近?”裴西岭又问。 “似乎是秦王世子又惹到了秦王,被追着打,他边躲边逃去到那里的。” 裴西岭点了点头。 赵瑾想了想,又道:“秦王世子被秦王打的最惨之时,正好撞在了羡儿脚下,便顺手拉住了她的衣裳……那时羡儿的帷帽正好被风吹起,不知是不是时间地点和人都对了,他看向羡儿的眼神便不大对劲了。” 裴西岭眼神有些不解。 赵瑾认真点头:“就是这样。” 她虽然看过的小说不多,可在特殊情境下遇到了特殊的人继而钟情这样戏码又不是没见过。 秦王世子正被秦王满街打,整个人狼狈又惊慌,脸丢到了满京城,又恰逢倒在裴羡脚边,裴羡容貌又实在出色,加之读了半年书,整个人气质都出尘几分,在这样的情境下吸引到秦王世子实在不算奇怪。 纵然从前秦王世子见过裴羡,也没有表露出什么异常,不过只要地方对了,人对了,起心思便也顺理成章。 当然还有一点——那就是女主光环。 都能穿书了,赵瑾对这个东西还是信几分的。 优秀出众的女主吸引到几个同样出彩的异性实在不算什么难事。 秦王世子那句“仙女”还言犹在耳。 秦王宠儿子是满京皆知的事实,她都能看出来的东西,了解儿子的秦王又怎会看不出来? 所以他没有犹豫张口就敲定婚事来了。 就碰着了个衣裳边,还真没到一定成婚的地步,秦王会不懂这个道理? 不过装傻充愣罢了。 说不得还打着叫秦王世子收心,用裴羡绑着他的主意呢。 算盘打的她在平阳侯府都听到了。 “女主光环?”听到她分析的裴西岭疑惑开口,“这是何物?” 赵瑾这才想起来似乎没同他说过自己是穿书。 她斟酌了一下言辞,道:“我穿来之前,曾看过一个话本子,讲的便是平阳侯府。” 裴西岭迟疑开口:“是我们这个……平阳侯府?” “是。”赵瑾点头,“开头便是你战死,裴承志带着白瑶青上门逼婚,也正是我穿来的第二日。” 裴西岭皱起眉头:“这书可有差错?我只是诈死,可观你言行,却不像知晓我活着的模样。” 赵瑾轻咳一声:“书是好书,只是我没有看完,在看到第三章裴承志毒死生母后就瞬间不喜,弃了书。” “毒死生母?”裴西岭眼神沉了许多,“这样狼心狗肺么?” 赵瑾点头:“所以我穿来后便将他扫地出门,一来他人品实在不堪,二来也为自保。” 说完,她又解释道:“我原以为主角是裴承志与白瑶青,后来才知道是羡儿,女主光环……”她想了想,用了通俗易懂些的说法,“若有天道,女主便是天道的偏爱,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最终幸福荣耀一生。” “原是如此。”裴西岭若有所思的点头。 赵瑾反而有些意外:“知晓自己只是书中人物,你似乎并不惊讶,也并不颓唐?”还接受的这样快。 裴西岭平静开口:“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能自异世而来,便说明这里也是一方世界,而并非纸上单薄的只言片语,书中人物命运既定并不意味我的命运既定,我只信人定胜天,只要我清醒的知道自己存在着,那便是我的命运,是由我自己走出来的命运。” 赵瑾眼神划过一丝欣赏:“你很通透啊。” 裴西岭浅浅笑了一下:“你能来到这里,能够改变所谓书中剧情,本就说明这所谓剧情或是命运并非一成不变,我又何必颓唐什么?” 闻言,赵瑾也不由点头:“是这个理儿。” 若剧情力量当真强大,她这会儿骨灰都不知道扬哪儿了。 “那依你之见,秦王世子……”说到这里,裴西岭眉头拧的死紧,“他可是男主?” 赵瑾沉默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不论是不是,他都不能是。”裴西岭冷哼一声。 他对不学无术还整日作天作地的秦王世子没有半分好感,更别说这小子的外祖程尚书还曾当街刺杀双胞胎。 眼下不过顾忌大局没有收拾程尚书那个糟老头子,不代表这仇他就忘了。 秦王府不会放弃程尚书,他平阳侯府与秦王府便绝无交好可能,更遑论结亲。 那俩父子想得美! 赵瑾也没说什么。 若做女婿,她也不看好秦王世子。 再说秦王府和平阳侯府结亲……两大武将,秦王还掌着禁卫军。 建文帝心再大都不能无动于衷吧,生怕自己龙椅坐的太稳么? 秦王也就天真这一早上了,待他反应过来,只怕也要掂量再三。 用过午膳,裴西岭便去找了秦王一趟。 不知他如何沟通的,只是听说当晚秦王回府后,秦王世子又挨了一顿打,那鬼哭狼嚎能传出两里地去。 也叫得到消息的不少人暗暗叫好。 谁叫秦王世子往日得罪的人太多,听到他挨揍的消息,大家只有解气的劲儿,连饭都多吃了两碗。 这一夜,整个京城都是欢声笑语。 第247章 少了一颗老鼠屎,就再补上一颗 不过同秦王世子挨打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比起来,还是年宴当夜皇后遇刺一事更叫人关注。 此案是秦王主查,刑部协助。 不知当真是这俩能力有限,还是幕后之人就隐藏的那么深,最后愣是查了将近一个月才查清楚。 也正如裴西岭所说,幕后主使是大皇子和乐妃。 不过乐妃抗下了大部分炮火和罪名。 至于究竟是她心疼儿子,还是秦王和刑部尚书替建文帝心疼儿子,那就见仁见智了。 反正结果便是乐妃觊觎后位,意图谋害皇后,遂于年宴刺杀,同步刺杀大臣只为掩人耳目。 这是秦王给出的解释。 ——最终是乐妃赐死,大皇子未能劝诫母妃,被圈禁于京郊别庄,其余涉及此案人员抄家的抄家,斩首的斩首。 建文帝接受了这个说法,也就代表百官接受了。 那只是对着皇后虚晃一招的舞姬大家选择性当没看到,而为什么大皇子只是未能劝诫却得了个圈禁的下场,也并没有人说话。 至于年度最惨刘监正,大家只能叹息一声罢了。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在外头人尽皆知前,赵瑾是先一步从裴西岭这里得了消息的。 ——打从那次成功在正院留宿后,裴西岭死皮赖脸又顺理成章的在正院扎了根,每日回来自动自发就回了正院。 赵瑾也懒得说,随他去了。 也是这人每晚说的八卦还怪有意思的。 大皇子与乐妃的下场正是他说完大理寺杜青天头顶毛发为何日渐稀疏后才顺嘴提起的。 赵瑾关注点却在皇后:“姐姐若有子,岂会被朝堂这样慢待?” 诚然她自己觉得有子无子都不紧要,可百官却并不这样以为。 无子的皇后便如没有爪牙的猛虎,威慑力都有限。 若她有子,秦王和刑部不会敢将此事拖得这样久,便是大皇子乐妃终究与她为敌,也不会敢轻易就敢将矛头对向她。 到底是她无依仗,这才敢叫这些人这样放肆。 若非皇后自己有手段有脑子,这些年只怕更要艰难几分。 “玉华公主再受宠,也只是个公主。”裴西岭道。 任凭嫡公主如何尊贵,终究及不上有资格继承大统的皇子。 赵瑾叹了口气。 裴西岭看了她一眼,忽然提起了旁的:“韩锡是二皇子的人。” 这句话果然将赵瑾从种种复杂思绪里惊醒:“他是二皇子的人?” “定南伯也是。” 赵瑾惊讶开口:“二皇子这一手玩的……你怎得知道?” “我的人刚查到定南伯早便与二皇子外家交换信物,意欲联姻。”裴西岭道,“我前日去大理寺时,也正见到韩锡同二皇子的人来往。” “……这是笃定大皇子起不来了么?”竟都懒得掩饰了。 “大皇子的确废了。” ……也是。 大皇子赢就赢在占了个长,有舆论大势与少数思想顽固的老臣支持,实则脑子和手段都不过关。 先前二皇子略显颓势,不过是建文帝想叫他趴着,而并非大皇子自己斗的他趴下。 “韩锡若是他的人……那大皇子输的也不冤了。”赵瑾眼神一言难尽,“能想出在年宴刺杀皇后,刺杀朝臣这样拙劣粗暴的法子,说不得就有韩锡的怂恿撺掇。” “……的确,我的人刚查到些东西……大皇子先前针对侯府,以及各种看似高明实则损人不利己的手段,背后都有韩锡的痕迹,只是此人奸猾,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查不出半点把柄。” 说到这里,裴西岭也沉默了片刻。 他是想引大皇子上套,却也没想过他竟然真就这么虎,在年宴上刺杀皇后……哪怕只是虚晃一招。 还有那六个死士。 死士何其珍贵,还是在皇宫这样的地方,若用得好不知能省多少力,他竟也就这样轻易叫韩锡套了出来,一股脑用了个干净。 第162节 若真得手也便罢了,最后竟只死了个无足轻重的钦天监正…… 赵瑾也想到了这里:“那六人要刺杀的除去我和四皇子,其余都是二皇子的心腹,却都只是小伤,想来也是二皇子早有准备了。” 裴西岭点头:“除去为掩人耳目的刘监正。”连大皇子为摆脱嫌疑安排的定南伯都是二皇子的人。 赵瑾嘴角一抽:“年前你放假消息给他们,怪道二皇子不上套。” 有韩锡做内应,两方一对比就知道裴西岭要干什么了。 他算盘打的还真响,若能借着大皇子的手除了裴西岭或四皇子,甚至是她,都算好事一桩。 若不能,只一个刺杀皇后的罪名,再死个朝廷命官,引起公愤,后头只需随意抖搂些大皇子参与的痕迹,就足够将后者钉死了。 百利而无一害。 他甚至都没有脏了手。 “好手段啊。”赵瑾感叹。 裴西岭也点了点头。 大皇子栽了那是必然,而他们真正的对手从来都不是大皇子。 赵瑾道:“朝堂上那些大皇子党如何?” “该清算的清算,该招揽的招揽。”裴西岭伸手紧紧抱着她,轻声开口。 赵瑾一挑眉:“所以这就是四皇子带伤上朝的目的?” 裴西岭应了一声:“他背后应有高人指点。” “当今也没意见?” “没有。”还大力夸赞了四皇子不辞辛苦,德行过人,叫后头儿子们效仿之。 赵瑾眼神微妙一瞬。 可怜见的,肩膀被捅了个对穿,差点都伤着心脉了,这还得努力奋斗在第一线,捡漏捅刀玩的溜溜,为他老子的朝堂功业添砖加瓦。 正好二皇子也解了禁,这朝堂又该热闹起来了。 万物总是平衡的,少了一颗老鼠屎,就再补上一颗,不能叫一锅粥太白,也不能黑得彻底。 建文帝是懂能量守恒的。 要么说人家能做皇帝呢。 “对了,你去大理寺做什么?”赵瑾忽地问起,“又同大理寺卿喝酒?” “没有喝酒,只是同他一见如故。”裴西岭认真解释。 赵瑾嘴角又是一抽。 打从年前裴西岭叫人好好招呼牢里的裴欢颜被大理寺卿找上门约谈后,这两人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开关一样,一下就成了忘年交。 裴西岭甚至难得对他大加赞扬。 男人的友谊都是这样奇奇怪怪么? 第248章 提亲 大皇子的倒台对朝堂甚至京城的影响都是比较大的。 他到底经营了好几年,又是皇长子,一些看不清楚局势的朝臣站队不要太快。 所以在大皇子一朝倒台后,被清算的党羽也不在少数。 京城也罕见的刮起了一阵大风,引得众人都安静了不少。 裴西岭更是借着这一股东风,顺手将潘城给掳了下马。 难为他还记得一个小潘城。 当初本就是大皇子将这一家子弄来京城膈应平阳侯府的,潘城巴不上大皇子或是其他靠山,又恰逢大皇子倒台,那当然是有怨报怨了。 收拾一个潘城压根儿不算事。 与此同时,四皇子取代大皇子的位置,正式同二皇子打起了擂台。 不过他到底还是个弟弟,同心机深沉老谋深算的二皇子完全没有可比性,也就仗着背后有高人指点,加之建文帝和云州叶氏的支持才能堪堪应对。 赵瑾略关注了几天就没再将眼神放在朝堂上。 依她看来,同大皇子胜在皇长子身份一样,四皇子也就胜在助力多、神队友给力,他本人却只能算无功无过,不拉垮也不出彩,某些地方还带着初出茅庐的清澈天真。 他玩不过二皇子。 若非平阳侯府与二皇子有大仇,而后者三观又不正,将私人利益放在家国利益之前,赵瑾高低都要投他一票。 不过眼下她还真没心思关注二皇子和四皇子的朝堂手撕。 在她的温水煮青蛙……哦不,是真心实意结交之下,周夫人态度已经完全软了下来,俨然是将她当做未来亲家处了。 这也意味着傻儿子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在她明言要去周府提亲后,裴承州脸上瞬间浮出惊喜,眼睛都亮了起来:“当真?” “还能骗你不成。”赵瑾道。 裴西岭直接开口:“明日我与你母亲一同去周府提亲。” 裴承州连连点头:“好好,那我明日告个假,同父亲母亲一同去,如此方示我们诚意。” 裴西岭眼神一扫:“你去上书房读书。” 赵瑾也点头。 时下提亲要么请媒人去,尊重些的便由男方双亲亲自上门为子求娶,没有要小辈同去的规矩。 傻儿子还是哪凉快哪待着吧。 闻言,裴承州有些失望,却也知道规矩便是如此,只能恭敬拱手开口:“如此便劳烦父亲母亲了……对了,聘礼备好了么?咱们是求娶人家姑娘,一定要重礼,不能吝啬付出,免得叫人家以为咱们不重视,留下不好的印象。” 除了第一句还像个人话,后头的赵瑾都不稀得听。 好像就他一个大明白懂规矩又稀罕媳妇似的。 还没等他们答话,裴承州又自顾自开口:“不如母亲将礼单给儿子瞧瞧,儿子私库里还有许多稀罕玩意儿,可再添上些。” 赵瑾挥挥手,惜春忙去书桌边将礼单拿过来递给裴承州。 裴承州结果细细瞧了许久,自行拿起笔添了好几页,这才满意停下:“暂时先就这么多吧,等我稍后回去再瞧瞧库房,后头再添。” 裴西岭和赵瑾都没说话。 裴承允面带笑意:“恭喜二哥心愿得偿。” 裴承州笑的见牙不见眼:“同喜同喜,我后头便是你,有我恭喜你的时候。” 裴羡拿着礼单也笑盈盈道喜:“恭喜二哥心愿得偿!” “同喜同喜哈哈哈——” 赵瑾不想看他那副不值钱的模样,便对裴承允道:“我这些日子也为你相看了几家姑娘,不过还未定下,待我再查查具体如何再决定。” 提起自己的终身大事,裴承允甚至都不如方才恭喜裴承州来的更高兴,唇边笑意都浅了几分,只是微微颔首:“儿子不急,母亲先忙二哥婚事便好。” 赵瑾点头。 “咱哥俩儿当然是一起了,我都要定下了,你怎能落后我更多。”裴承州揽上他的肩,笑嘻嘻开口。 “二哥莫不是以为人人都同你一般,出门就能遇见对的人么?”裴承允反问他。 “……也是。”裴承州笑容更得意,拍了拍他的肩,“不过三弟你也要抓紧呢。” 裴承允也没同他杠什么,只是从善如流点头。 同一个刚上头的恋爱脑说什么前程功业大过儿女情长纯属找骂,他不讨这个嫌。 赵瑾与裴西岭翌日便去了周府。 正如她预料的那样,周家客气而不失热情的接待了他们,两方本便心照不宣,今日也不过走个过场,合过八字,交换了信物后,裴承州与周念慈这便算定下了。 至于婚期,周家这边还想再留姑娘些日子,裴承州也即将要参加秋闱,两方也算一拍即合。 两府都没有要瞒着的意思,所以结亲的消息不过半日便传了出去。 京城众人也没什么惊讶的。 周太傅简在帝心,裴西岭更是朝廷重臣,两府门当户对,裴承州与周念慈各方面也算相衬,这桩婚事没人说嘴什么,只是叫那些同样看上了裴承州做女婿的人家惋惜一声罢了。 裴承州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整日里笑容就没断过,连从前最不耐烦的策论也一脸慈眉善目的写完了。 下午回府后更是兴起,晚膳时叫人拿了酒来喝。 考虑到明日是上书房旬假,赵瑾便没有阻止。 孩子大了,也该练练酒量了,否则日后被人几杯就灌醉还发酒疯折腾人那还了得? “来来,喝——”裴承州与裴承允接连碰杯,笑容满面,还有几分春风得意之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今夜洞房花烛呢。 裴承允今夜也十分给面子,杯满就喝,还顺着裴承州的意,接连道恭喜,直将他二哥哄的晕头转向,笑声不断。 “这一杯敬父亲和母亲——”裴承州亲自给他们满上,然后双手举杯,对他们正色开口,“您二位生我养我,给了儿子满满的爱和自由,更百般费心,为儿子求来心上人为妻,生恩养恩本就无以为报,如今……儿子更不知该如何报答父亲母亲,便将感念放在心里,余生定兢兢业业报国护家,尽全力养您二位老——” 在这样的气氛渲染下,赵瑾本有些感动,却随着裴承州一番话落下,心中更加复杂。 傻儿子出发点是好的,但还是先别出发。 老娘还年轻貌美呢。 养老养老,生怕她不知道自己都能当祖母了么? 第249章 一室春光 裴西岭倒是老怀欣慰。 人最怕对比。 有裴承志“珠玉在前”,他看哪个孩子都要顺眼得多,更别说裴承州还是真孝顺。 他唇边泛起一抹浅笑,端起酒杯面向裴承州一饮而尽。 第163节 赵瑾也跟着喝了一杯。 “嘶——” 古代的酒是真辣啊。 上回顾忌着那么多将士在场,她咬紧了牙才没有失态,眼下只有自家人,她终于没有掩饰的皱起眉头,喝了一杯茶压压。 裴西岭第一时间注意到,轻拍了拍她的背:“去拿果酒。” “是。” 很快惜冬便将果酒拿了过来,给赵瑾和裴羡倒上。 果酒还算能接受,而且不知这是如何做的,还有一股子甜香,赵瑾尝着味道不错,不由多喝了几杯。 裴承州那边闹着同裴西岭和裴承允一起拼起了酒,裴西岭难得没再提什么“食不言”扫兴,赵瑾也同裴羡看着他们拼酒,不时说说笑笑几句。 “只是拼酒无甚意思,不如来行酒令?”裴承允开口提议。 裴西岭一顿。 “好!”裴承州合掌一笑,“就来行酒令,行飞花令!” 裴西岭脸色不太好了。 赵瑾看着好笑,便道:“只你们玩,不带我和羡儿?” “当然带!”裴承州更高兴了,“咱们一起!” 赵瑾笑吟吟道:“我与羡儿不能多喝酒,不如单与你们行酒令,我输了你父亲喝,羡儿输了允哥儿喝,如何?” “那我呢?”裴承州睁大眼睛。 “二哥有二嫂,不必与我们为伍。”裴承允接话。 他实在很能拿捏裴承州,一句话将后者所有的不满都干没了,脸上笑容还更大了几分:“好!怕你们么,来就来!” “母亲先请。”裴承允道。 赵瑾点头:“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裴羡接上:“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裴承州摇头晃脑:“回看南陌上,谁道不逢春?” 又是赵瑾继续:“春水满四泽,夏云多奇峰。” …… 三人循环往复,赵瑾诗词还算有点积累量,裴羡就不成了,没几轮便败下阵来。 裴承允没有犹豫就喝了三杯,裴承州大叫着起哄。 他喝完后三人继续。 这回是赵瑾没接上,裴西岭也默不作声地喝完三杯。 三人玩了小半个时辰,裴承允喝得最多,裴西岭也不少,最后竟是一向不爱读书的裴承州占了上风,只是微醺。 这顿晚膳吃了足足有一个半时辰,外头已月上中天,三个孩子才相继准备离开。 裴承允醉得最厉害,脸色微红眼神迷离,只由小厮扶着才勉强站稳。 裴承州还没事人一样,只脸红了些。 裴羡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到裴承允另一边,想扶着他。 裴承允瞬间避开她的手。 “三哥——” 听到她的声音,裴承允皱了皱眉,偏头凝神看了她许久,似乎这才认出她:“……羡儿?” “是我,三哥你醉了,我扶你快些回去歇着吧。”见他醉成这模样,裴羡更心虚了。 “我没醉。”裴承允轻声强调。 裴羡还想说什么,就被裴承允抢白:“二哥在哪里,快叫他回去默书,明日便是秋闱了,他怎得还如此懒散!” “……” 果然醉鬼都说自己没醉。 他身边的裴承州冷哼一声:“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 裴承允像是压根儿没听到他说话似的,同裴羡说完话就双眼呆滞,像是脑子断线了一样。 赵瑾挥了挥手,下人们忙扶着三人离开。 这时她才转头看向乖巧坐在椅子上的裴西岭:“你醉了没?” “没有。” “……”很好。 她叫小厮来扶裴西岭下去沐浴,后者眼神却瞬间警惕起来,大有小厮敢上前,他就敢抬脚踢人的架势。 小厮还真被他的眼神吓住,无助地看向赵瑾。 想起上回这人醉酒后依旧不减的战斗力,赵瑾还是挥退了惜春等人,自己上前准备扶起他。 裴西岭很听她的话,见她伸手,便乖乖拉住她的,被带着往床上走去。 “你从前在军营也没有同将士们行过酒令么?”赵瑾好奇问他。 “他们不行飞花令。” ……好吧。 叫裴承允“五魁首,八匹马”是难为他,叫军营那群人吟诗作对也一样是难为这群人。 且就看他们那劲儿,怕也就只敢起起哄了,裴西岭若不想干谁敢逼他? 走到床边,赵瑾示意他躺上去,裴西岭乖乖照做。 赵瑾喝的果酒度数虽不高,她脑子却也有些昏胀,裴西岭不沐浴她也懒得管了,见他在床上躺下了,便准备去沐浴。 谁知她刚起身就又被一股大力拽去了床上。 她一时不妨被拉个正着,直接倒在了裴西岭身上。 “放手,我去沐浴。” “不放,睡觉。” “……” 赵瑾好说歹说,却都没法说服他松手。 她实在累得很,身心俱疲,索性顺势躺了下来,就准备这么睡了,等明早再沐浴。 见她不挣扎了,裴西岭也满意了,奖励般亲了她一口。 赵瑾懒得动弹,却叫裴西岭更得寸进尺,亲了她一下又一下,最后索性直接按住她后颈,亲得更深入了。 赵瑾眼睫颤抖着,但也没拒绝。 半晌之后,裴西岭终于放开了她,赵瑾还没呼吸过来,就被他一个翻身压在身下,两人目光相触,呼吸可闻。 此时烛火还未熄,不知是灯下美色更惑人,还是酒劲儿上来了,赵瑾看了他片刻,忽然手臂抬起环住他脖颈,头一抬就亲了上去。 裴西岭一顿,立刻便回吻住她,两人身体毫无缝隙地紧密相贴,交缠更深。 唇齿相交的声音在寂静的屋里响起,裴西岭深吻着她,一手滑下停在她衣襟间,一手伸出外头,扯开床头丝带,床帐缓缓落下。 月光斜斜洒下,落得满地清霜。 烛火摇曳不息,映照一室春光。 偶尔还能听到床帐里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 “你不是醉了么?” “没醉。” “……” 所以特么是真没醉?!! 第250章 你昨晚没醉? 天色微明,东方欲晓。 侯府正院,丫鬟们已经早早起身,该收拾打扫的打扫,惜春等大丫鬟则捧着一应洗漱用具静静候在正房门外。 里间,赵瑾睡得正沉,最终还是在生物钟的催促下眉头紧皱,不情不愿的睁开眼。 入眼便是一片光裸胸膛。 她呆了好半晌,眨了眨眼睛,努力叫昏沉的脑子清明了些,似乎才反应过来。 昨夜她鬼迷心窍般,竟当真与裴西岭……嘶,腰酸背痛,腿都抬不起来,跟被人揍过一样。 怎么就……这事怎么就能这么废她呢? 一想到这里,她脑子不由便浮现出昨夜种种,一时间羞耻恼怒与不可言说的滋味齐齐涌上心头。 此时此刻,两人正紧紧相贴,身上不着寸缕,赵瑾手搭在他胸膛,而裴西岭也牢牢将她抱在怀里,一手绕过脖颈揽着她的肩,一手环在她腰间,掌心温热,却莫名烫人得紧。 她脸上迅速热了起来,不用瞧都知道肯定红透了。 顿了片刻,她才终于抬头,果不其然又撞进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 一回生二回熟,赵瑾也算淡定了。 “醒了?”见她抬头,裴西岭轻声问了一句,声音沙哑而带着三分餍足。 “嗯。” 裴西岭眼眸垂下,凑上前就要亲她。 赵瑾刚要躲开,就被牢牢按住后脑勺,下一瞬裴西岭薄唇就贴了上来,一个深吻叫赵瑾险些喘不过气来。 好半晌后终于被放开,她喘过气来问他:“你漱口了?” 第164节 “你说不漱口不能亲……”裴西岭声音低沉中还带着一丝委屈。 ……好吧。 赵瑾没话了。 裴西岭又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头更埋在她颈间不断蹭来蹭去。 赵瑾有些痒,不断躲着他,忽地想起什么,眼睛一眯:“你昨晚没醉?” 裴西岭一顿:“我一直都说我没醉。” ——那是她的错喽? “……所以上回八皇子大婚那晚,你到底醉了没有?”赵瑾又问。 裴西岭身子僵了一下。 赵瑾立即察觉:“所以也没醉?” 裴西岭声音夹杂了些心虚:“我一直都说我没醉……” 赵瑾气笑了。 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裴西岭不敢抬头看她,却蹭得更起劲了。 赵瑾脸色渐渐红了许多,虚张声势般瞪着他:“别蹭了……手别乱动……” 裴西岭充耳不闻,蹭着她脖颈的同时,唇更有意无意拂过她滑嫩的肌肤,还有愈发深入的趋势。 赵瑾没两下就被他撩拨得意识模糊,只能被动承受。 这一个耽搁,大半个早上就过去了。 正厅里。 惜夏进来躬身开口:“昨夜睡的晚了些,侯爷与夫人还在歇息,世子、三公子和姑娘不如先回去吧,也好生歇歇,奴婢代您三位向侯爷和夫人请安。” “还未醒……”裴承州皱起眉头,“母亲也便罢了,到底女子身子弱,怎得父亲也没起来?这可不行,还是快些请太医来瞧瞧吧……” “不必。”一旁的裴承允罕见的脸色微疲,一手还撑着额头,眼眸微阖。 显然宿醉的滋味并不好受。 裴承州不赞同的看着他:“父亲一向强壮,昨夜更未曾醉到哪里去,你都起得来,父亲还能不如一个细皮嫩肉的你么?” 听到这话的裴承允胸膛起伏微快,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 “父亲不定是昨夜受了凉,或是吃坏了肚子才没能起身,还是快去请太医——” “没太医的事。”裴承允打断他,揉了揉眉心,缓缓起身,“更没你的事儿。” 裴承州还傻着呢。 惜夏也由衷开口:“世子放心,侯爷身子并无异样,只是需要歇息,不吵不闹便是对他老人家最大的孝顺了。” “那……那好吧。”连惜夏都如此说,裴承州终于按捺下心中担忧,“劳烦惜夏姑姑多注意着些,若有不对,一定要立即请太医来,也要快些通知我们。” 惜夏浅笑了一下:“奴婢晓得,世子放心。” 裴承州不放心地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的跟着裴承允离开了。 裴羡也忙跟上。 惜夏目光欣慰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姑娘稳重又靠谱,世子虽憨直了些,却也不失孝顺,三公子最是通透,顶着宿醉的身子还能早早强撑起身来请安……都是顶好的孩子呢。 想罢,她又回到正房外,继续面无表情的站着等候里头传唤。 终于,等到将近午时,里头终于有了动静。 惜夏与一众丫鬟们推门而入,一进去便看到赵瑾脸色红润地坐在梳妆台前,裴西岭正站在她身后,缓缓为她梳着头发。 赵瑾几次想要抢过梳子都被躲开,只能暗暗瞪他一眼。 惜夏目不斜视的走上前,伺候两人洗漱过后,贴心问道:“夫人可要沐浴?” “不必。” “已经沐浴过了。” 两人不约而同开口。 赵瑾不知想到了什么,连耳根子都红了,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惜夏装聋装瞎都是一把好手,脸色半分不变的为赵瑾梳发上妆,又面不改色的拿胭脂遮起后者脖颈间的斑斑红痕,便是裴西岭全程仔细旁观手都没抖半分。 装聋装瞎不代表不眼明心亮,她清楚地知道如今的主子夫妻情分与从前不同,侯爷看向夫人的眼神也一日亮过一日。 俗称陷入爱河。 所以若说从前她对侯爷还有三分敬畏与惧怕,那如今已经消的差不多了。 她极其明白只要伺候好了夫人,有夫人护着,那侯爷就只是纸老虎,说不得还要厚待正院的人,以讨夫人欢心呢。 果然,在赵瑾梳妆完后,裴西岭甚至还向惜夏请教如何挽发,如何画眉,如何将妆容上的更妥帖精致。 惜夏半点不藏私的告知于他。 裴西岭眼神惊讶如获至宝,反手便赏了她三个月月例。 今日早膳权当午膳用了,桌旁没了碍眼的孩子,裴西岭又打破了他“食不言”的规矩,堪称殷勤备至地为赵瑾布菜盛汤,还附带详细解说与口感功效,不知道还以为这饭是他做的呢。 赵瑾腰酸背痛又昏昏欲睡,懒得跟他废话什么,夹什么她吃什么。 后头裴西岭甚至将菜送到了她嘴边,赵瑾来者不拒。 倒叫一屋子丫鬟差点惊掉了下巴。 谁也没见过裴西岭这一面,更没见过这对夫妻堪称蜜里调油的一幕。 第251章 脚踏几条船,他有那么多腿么? 用完午膳赵瑾就又回房睡去了。 她觉得自己今天受了大累了。 今日休沐,裴西岭闲得很,紧紧跟着她就回了正房,抱着她继续躺着。 见赵瑾眼神警惕,他解释道:“不做什么,你累了,自要好生歇息,我岂是那种不知分寸的人?” 赵瑾信了他的邪,当下松了口气就沉沉睡了过去。 谁想他所谓“知分寸”只是下午限定款,一到晚上从头到脚都不安分了。 若说昨夜算她主动,那今晚就是被迫“笙箫”,本就不算灵活的腰腿雪上加霜,酸麻胀痛种种滋味不一而足。 直到翌日狗东西终于上朝去了,她才算活了过来。 又是日上三竿才醒,赵瑾愣了好半晌,这才从酸痛的身体上回过神来,躺在床上缓了口气。 身边温度很凉,裴西岭早就离开去上朝了。 赵瑾隐约记得早上自己还在睡着,意识昏沉之时,这人似乎趴在她耳边说过什么,似乎是“等他回来”之类的话? 记不大清了。 赵瑾暂时也不想想起他。 她躺在床上又眯了好一会儿,这才叫了惜春他们进来。 昨日的衣裳有裴西岭给她穿,今儿他临走时也就只帮她穿上了里衣。 赵瑾浑身酸痛懒得动手,见这几个丫鬟个顶个的会装瞎,也闭着眼睛厚着脸皮由着她们帮她更衣了。 待她收拾妥当用过早膳,惜春才道:“夫人,钱百万来了,正在前厅等着呢。” 赵瑾有些惊讶:“他伤这么快就好了?” 挨了两顿打呢。 “奴婢瞧着似乎行走无碍了。” 赵瑾点点头,去前厅见了他一面。 今儿她又困又累,也没同他寒暄什么,略聊了两句,确定了他的去处就叫他离开了。 钱百万于经商一道颇有天赋,手段也圆滑老道,这也是赵瑾愿意接受他投诚的原因。 卫封和甄思文都有别的用处,而她的产业里能人不少,却还缺个全权打理的,钱百万再适合不过。 简直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钱家经营了三代,在某些方面的人脉和经验比她多得多,赵瑾的目标并不仅限于京城,于天南地北都相对熟悉的钱家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送走钱百万后,她回了正房也没又躺床上去,而是坐在了书桌前将画堂南畔的经营方式又过了一遍,确定没问题了才放下。 后日便是开张的大日子了,无论是碍于柔嘉长公主,还是那群不可多得的美人,画堂南畔都不能在一些客观条件上拉垮。 “夫人,二姑奶奶与潘大人又来了。” 这时,惜春进来禀报。 “打出去。”赵瑾一边翻看着三儿子相亲对象们的条件和背景,一边毫不犹豫开口。 自裴西岭掳了潘城的官位后,这一家子时不时就要来闹一回。 不过潘城如今已经不算朝廷命官,他们打起来也不需要再顾忌什么,所以这一家四口回回来闹,回回都是被打出去的。 不过就算是苍蝇,时不时来膈应人一回也够讨厌了。 赵瑾想了想,道:“二房日子过得不错,二老爷仁厚善心,总该为做妹妹的铺铺路才是。” 她只是稍一暗示,惜夏顿时便明白了,眼睛一亮:“奴婢遵命!” 祸水东引才是最佳之道啊。 恶心的还是讨厌的二房,这谁能拒绝呢。 “对了,今儿有消息传出来,承珏公子也定亲了。”惜春忽地想起此事。 “定的谁家?” “是安禄伯嫡长女,江娴姑娘。” 第165节 二皇子的表妹? 赵瑾皱起眉头,暗暗捋了捋。 ——裴承珏私底下为秦王办事,又即将娶二皇子外家的姑娘,还同站了某位皇子的裴承允关系愈深……脚踏几条船,他有那么多腿么? 这孩子也不像个拎不清的啊。 一旦翻船,就算他是蜈蚣腿,上头这几个都能给他通通砍断还撒上一把盐,裴承珏可不是蠢人。 所以他此举深意何在,难不成真是要站二皇子了? 赵瑾想不明白,便在晚间裴承允下学来请安时顺嘴提起了此事。 裴承允倒是很淡定:“堂兄心中有数,母亲不必担心。” 赵瑾狐疑地看着他:“你早就知道?” 裴承允点头。 “裴承珏有意站队二皇子?” “他并不看好二皇子。” 赵瑾挑眉。 裴羡也道:“一笔写不出连个裴,堂兄与江家联姻,那在外人看来,岂非与我们大房也脱不开干系?” “娶江家女,并不代表一定就要为他江家所用。”裴承允道。 “是这样么?”裴承州皱起眉头。 裴承允微微扬眉:“难不成只许二哥与心上人修成正果?” “你是说——”裴承州睁大眼睛,“你是说堂兄与那江家姑娘也两情相悦?” 裴承允又是一点头。 赵瑾也有些惊讶。 若是真爱,那也算说得通了。 问题是裴承珏当真有情窍么? 这是个同裴承允一般性情心志的人,从他肯冒险搭上秦王就知道这也是个不甘于平庸、很有一番事业心的。 这样的人会为了爱情选择一条注定满是麻烦荆棘的路? ——不是说不可能,只是很难叫人相信。 赵瑾不由问裴承允:“若你是他,你会娶江家女么?” “不会。” 他答的毫不犹豫:“无论真心与否,若涉及立场与自身前程,该舍弃便要舍弃。” 赵瑾点了点头。 这样的价值观,权衡利弊才更像是他们这种人会做的事。 ……二房那边还是要加强监视才行。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裴西岭开口了:“允哥儿这话不对,若当真心悦一人,在不涉及家国大义之下,立场问题也并非不可调和,车到山前必有路,总有两全之法,连努力都不曾就直言放弃,这并非真心爱慕,这种男子也并不值得托付……你功利心太重了。” 裴承允:“……” 他此言一出,几人表情不一。 赵瑾更是抬头望天。 糟糕,恋爱脑要长出来了。 第252章 终究活成了他的模样 自大皇子倒台后,京城还算风平浪静,只朝堂上二皇子党与日渐成型的四皇子党没有硝烟的战火愈发激烈起来。 不过对平头百姓的影响有限。 对于有些不掺和事的勋贵官宦府邸影响也有限。 也正在这时,京城忽地开起一家青楼——说是青楼也不准确,最多算清倌楼,里头的男男女女堪称人均绝色,连丫鬟小厮都是上等之姿,气质出众更能言之有物,且都卖艺不卖身。 这家楼名为画堂南畔。 懂诗词的人都立时猜出了此名何意,加之这里头的绝色美人,更勾得人心痒难耐,去了一回还想再去一回。 也因此,画堂南畔打从开张那一日起就吸引足了视线。 无论是内部装潢还是里头的人,比之连翠楼等地方档次高的不是一点半点,还难得新奇有趣——人有趣,歌有趣,舞有趣,连里头布局和装潢都颇有意趣。 如此更吸引了不少人慕名前来。 已经有不少纨绔子弟豪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更有不少回头客再三前来,不为美人不为艳舞,只为里头词赋俱通,善解人意的解语花小丫鬟。 所以画堂南畔开了小半个月,热度直上,几乎小半个京城都知道了这个地方,难得的是口碑还不错,没有绝大多数人提及秦楼楚馆时那厌恶不屑的态度。 或许是里头卖艺不卖身的美人太美又有底线坚守,或许是画堂南畔明艳每逢月末便在城外施粥布膳,又或许是柔嘉长公主公然出现在此处,近乎公开告诉京城自己是这幕后主子。 因着前头还有一个连翠楼,众人对柔嘉长公主又开一家青楼也不算接受无能了。 且画堂南畔也实在给力,里头的人卖艺不卖身——别管是不是真的,反正明面上来看那就是这样。 人家标榜的就是一个诗情画意,高雅出尘。 连里头随便一个下人都能随口吟诗作对,一派书卷气,这便更得某些爱美色爱风流又自诩高雅洁身自好的读书人喜欢。 拿笔杆子的人不排斥了,基本舆论大方向也就控制住了。 赵瑾这些时日一直在暗暗关注着,见柔嘉长公主整日里大摇大摆出现在画堂南畔,不说旁的,单这份自在就是她所不能及的。 好在画堂南畔的盈利也实在不错,日进斗金都保守了,比她预算中还要高上一些。 财源滚滚而来,总是叫人格外高兴的。 “日进斗金还能再翻一番,本宫倒是没信错你。”柔嘉长公主翻着账本,眼神愈发满意。 赵瑾坦然一笑:“臣妇从不虚言,长公主满意便好。” “画堂南畔两三日便可比连翠楼一个月的盈利,本宫再没什么不满意了。”柔嘉长公主说的也真心。 就算只是单纯开铺子,这样的利益也足够叫她动心,更不必说画堂南畔还能收集各方消息。 这里头的绝色美人接待的不是普通朝臣勋贵,只这些人只言片语间露出些端倪,就足够她们拼凑一些事了。 想到这里,柔嘉长公主撑着额头,懒洋洋开口:“本宫不耐烦瞧那些琐碎事,你整理好后寻摸着有用的送来长公主府便是。” 赵瑾笑意更深:“是,臣妇近来又想起一个点子,文人墨客应会喜欢。” “你决定就好。”柔嘉长公主只管撑场子。 赵瑾点了点头,两人就着画楼南畔又聊了一会儿。 “对了。”柔嘉长公主想起什么,“有人瞧上你家三小子了,平阳侯府若不想站队,便早些应对得好。” 赵瑾一顿:“多谢长公主提醒。” 柔嘉长公主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赵瑾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提到站队,怀疑范围瞬间就能小很多。 二皇子已经不可能,那就只能是四皇子了,加之四皇子妃是柔嘉长公主夫家侄女,她知道些什么再正常不过。 可能叫柔嘉长公主特意提醒这么一声的,显然不是正常渠道的请媒人探口风结亲,阴司诡计妥妥的。 四皇子平时瞧着人似的,却不想才入朝多久,本事没学多少,倒将这等算计人家后院的不入流手段学了个十成十。 有些人看着好像不在了,却依然还在。 四皇子继承其志,终究活成了他的模样。 同柔嘉长公主聊了聊,用了顿午膳后,赵瑾便告辞离开。 见柔嘉长公主跟着她出来,赵瑾道:“不劳烦长公主相送,臣妇自行离开便是。” “谁要送你?”柔嘉长公主毫不客气,“本宫回院里歇息,顺路罢了。” 赵瑾也不尴尬,坦然一笑就同她边走边聊了起来。 “听说秦王兄要为世子求娶福安?” “不过玩笑话,当不得真。”赵瑾一笑。 柔嘉长公主眼神调笑:“你家几个孩子还真是香饽饽,倒叫周太傅捡了个现成的孙女婿。” 赵瑾谦虚道:“周家姑娘知书达理,聪慧娴静,该是我那二小子高攀了才是。” 柔嘉长公主笑了一声,正要说什么,却在看见前方时一顿。 赵瑾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见前头一个精神头十足的少年迎面走来,正是杜琦,柔嘉长公主的长子。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白衣姑娘,瞧着柔柔弱弱,娇怯得紧,想来又是哪个新欢了。 赵瑾本只是随意打量了几眼,却在对面两人越走越近后面色一顿,更愣了一下。 “儿子给母亲请安。”眨眼间杜琦已经走了过来,笑嘻嘻地行礼问安,又对赵瑾拱手一礼,“平阳侯夫人安好。” 赵瑾微笑了笑,对他一点头,眼神却放在他旁边的姑娘身上。 杜琦察觉到,笑着将那快要躲到他背后的姑娘拉了出来,热情介绍:“瑶青,快来见过我母亲和平阳侯夫人。” 第253章 将这女人给本宫扔出去 赵瑾……甚至有些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 嗯,白瑶青。 如假包换。 她还真有几分本事,能搭上杜琦,还能叫后者堂而皇之将她带进公主府。 第166节 这手段不一般啊。 柔嘉长公主只知道有白瑶青这么个人,可后者的大名还没到能叫她老人家记在心里的程度,遂只当是杜琦又一笔风流债,闲闲开口:“既来了便将人带去后院,在前头像什么样子,这样身份如何有资格拜见贵客?” 杜琦皱起眉头,不过还没说话,就被身后的白瑶青抢了先:“长公主此言差矣,我虽只是一介平民,却也是我大齐子民,堂堂正正靠自己活着,并不是您口中那些见不得光的存在。” 闻言,柔嘉长公主倒是没有生气,反而面带惊讶。 她这才正眼瞧向白瑶青,似乎是想看清楚她从何来的狗胆敢反驳。 杜琦也是个缺心眼的,立即就开口帮腔:“瑶青说的对,母亲贵为长公主身份尊贵,却并不是您看不起平头百姓的理由,母亲……母亲……” 那句“母亲此言不妥”到底是消失在柔嘉长公主似笑非笑的眼神之下。 杜琦怂了。 白瑶青却将话头转向了赵瑾:“我知平阳侯夫人素来看我不惯,却也不能这样怂恿长公主为难于我,平白落个骄矜高傲的名声啊……” 闻言,赵瑾顿了一下,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丢人…… 但迎着柔嘉长公主询问的眼神,她不得不开口解释一句:“她与裴承志曾有一子。” 她不想说什么“这是我那赶出家门的不孝逆子那私奔对象”或者“她是裴承志妻子”这种一看就扯不清的话。 若可以,她这辈子都不想同这两人扯上什么关系。 她这样一说,柔嘉长公主顿时明白过来,再看向白瑶青的眼神就意味深长多了,连带着看杜琦的眼神都带了几分嫌弃和白眼。 杜琦似乎也是才知道此事,不可置信地转头问白瑶青:“那孩子是裴承志的?” 白瑶青抿唇抿了好半晌,才缓缓点头:“是……但我同他早已没了感情……” “啧——”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柔嘉长公主这一声打断。 杜琦察觉到自己亲娘毫不掩饰的嫌弃和鄙视,顿时觉得丢人,瞪着眼睛问:“你怎得不告诉我?若早知你是……你是……哎!” 他只是风流又不傻,当时满京闹的那样大的事,哪能看不出谁好谁歹? 白瑶青可不是个好东西! 他能接受自己的女人有个儿子,但接受不了那个儿子是裴承志的,还是那样不光彩的存在! 更接受不了这个女人是个品性不端的瑕疵女人! “算了,你回去吧……”杜琦深呼吸一口气,“权当我们没认识过。” 白瑶青瞬间睁大眼睛,潸然泪下:“因为这一桩小事你不要我了么?可你能接受那个孩子,便代表已经接受我的过去,我只是未能告知你全部真相,我只是想忘了那段过去,你便如此狠心么……” 她哭起来还是很有楚楚可怜那味儿的,杜琦好美色,见状皱起眉头,也不说话了。 “杜郎……” 赵瑾被这声激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我们已有了夫妻之实,我早已将自己交给了你,你竟要弃我于不顾么……” 听到这句,杜琦眉头拧的更紧了。 收个女人进后院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坏就坏在这女人品性有瑕,先前善解人意小白花竟都是假象,那他后院以后还能安宁么? 可睡了人又不负责,又实在不是人干事儿…… 他还在纠结着,柔嘉长公主却不惯他,偏头对下人开口:“将这女人给本宫扔出去,她若敢上门便揍,打死了本宫担着。” 白瑶青瞳孔一颤。 杜琦想说什么,却被柔嘉长公主截住话头:“还有你,识人不清,什么猫狗脏东西都往府里带,揍你一顿不冤枉,老规矩。” “是。” 一时间四周下人们都动了起来,看这默契的阵势就知道很熟练了。 白瑶青奋力挣扎着:“长公主草菅人命,就不怕被人知道么?我一介平民百姓,却被你如此对待,若传了出去,你岂能独善其身——” “不怕死你只管去传,告顺天府也无妨。”柔嘉长公主凉凉开口,“本宫看谁敢接你的案!” 白瑶青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她竟当真将以势压人摆在明面上。 “听着,你去哪里本宫不管,可若再敢沾染我长公主府一星半点,本宫定叫你瞧瞧什么叫草菅人命!” 柔嘉长公主话语轻柔,气场却不容小觑,也很难叫人觉得她是在开玩笑。 白瑶青被震住,瞬间不敢再开口。 柔嘉长公主却被她挑起了气,看着还在挣扎的杜琦也不顺眼了:“你若心疼只管同她滚出长公主府,本宫不留你!” “……” 杜琦也被吓到了。 自己亲娘是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再有一个将亲儿子赶出家门的赵瑾还在旁边杵着提醒呢,这群女人被逼急了什么做不出来? 他顿时不敢闹腾了,堪称乖巧听话的跟着小厮下去挨打。 极其迅速利落的解决小白花和叉烧儿子,赵瑾瞬间对柔嘉长公主刮目相看。 “戏看够了?”这时,柔嘉长公主看向她,又是似笑非笑。 赵瑾笑意吟吟:“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家家都有个大叉烧,谁好意思笑谁呢。 而且就目前看来,杜琦堪称好大儿——与裴承志比起来。 柔嘉长公主勾唇一笑,却莫名泛着些凉意:“儿子不孝顺,打一顿就是了。”一顿不行那就两顿,她就不信打不服! 赵瑾叹息着摇了摇头,同她告别后就离开了长公主府。 坐上马车后,赵瑾想了想:“去大理寺牢里同裴承志说一声吧。” 真爱都跟着人跑了,总该叫他也知道知道,不能蒙在鼓里。 “是。” 惜夏点头:“奴婢会将方才白瑶青与杜公子的对话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告知裴公子的。” 赵瑾也点头。 若裴承志承受不住,说不得还能看一场狗咬狗的大戏呢。 “对了,先回赵府。”赵瑾道。 “这个点儿……老爷应还没下衙,老夫人昨儿去了护国寺,要明日才回来,夫人您回去只恐见不着二老。”惜春道。 “无碍,我见阳哥儿。”赵瑾摆摆手。 惜春面色微妙一瞬,脑子里迅速搜罗起最近赵永阳干过的蠢事里有没有得罪了赵瑾的。 第254章 还有这好事? 赵府正厅。 赵永阳深呼吸一口气,缓缓抬头看向上首正悠悠坐着喝茶的赵瑾,笑得有些勉强:“祖父还未回来,祖母还在护国寺,姑母今日来的不巧,侄儿这便寻人去知会他们一声。” “我不找他们。”赵瑾摆摆手,“我找你。” 赵永阳笑意一僵,短短一瞬将自己这辈子做过的所有亏心事都回顾了一遍。 当然他自己自觉所作所为出发点的都从不是为自己,却耐不住身边人不理解,每每误会于他。 “姑母……姑母找侄儿可有何吩咐?” “小事,你先坐。”赵瑾放下茶杯道。 赵永阳惶恐更甚:“侄儿不敢,岂能与长辈平起平坐。” “你……”赵瑾嘴角一抽,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与他交流。 赵永阳脸上再撑不起笑容,双目无神地细数起了自己的罪过:“前日侄儿的确顶撞了祖母一句,可那是祖母不顾身子多吃了一盘寒凉的香瓜,还有昨日没去给绫姐儿去买拨浪鼓,那是因着侄儿读书正心有所感,过后便上街去给她买了……还有——” “……算了。”赵瑾打断他的话。 对着这个大侄子她总有股子无力之感,也不想听他多说话。 赵永阳却更急了:“姑母信我,我当真不是有意对祖母不敬,也并非不慈爱小辈——” “姑母信你。”赵瑾唇边扯出一抹笑意,堪称慈眉善目。 赵永阳有些被她吓到,但总算没说话了。 赵瑾这才道:“今日来找你,只是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帮、帮忙?” 不是来找事儿的? 赵永阳一愣,待反应过来后瞬间挺直腰板,连眼神都自信了许多:“姑母有何困难之处,只管同侄儿明言,侄儿若能做到,没有不应的。” 赵瑾满意点头,继而看向惜春:“将你方才回府拿来的东西给他。” 惜春应是,拿出几本册子,上前递给赵永阳。 赵永阳一脸疑惑地接过:“这是什么?” “阳哥儿看看便知。” 赵永阳一头雾水的翻开册子看了起来,不多时,不明所以的眼神渐渐被惊艳赞叹取代,连翻书的动作都慢了许多。 赵瑾也没催他,端起茶杯继续慢慢喝起了茶。 直到一刻钟之后,赵永阳看完一本,这才抬头看她,满眼惊喜:“不知此书是哪位先生高作?” “阳哥儿觉得如何?” “极好!”赵永阳重重点头,“无论遣词造句,亦或故事情节,甚至一些微小细节,此书都处理的恰到好处,婉转曲折动人心魄,读来叫人荡气回肠流连忘返,堪称绝佳之作!” 闻言,赵瑾脸上笑容也明显了许多。 经过历史筛选洗礼的故事,加之艺术加工,怎么可能不荡气回肠扣人心弦? “只是这书……却并未作完?”赵永阳粗略翻了翻后头的册子,却是全然不同的几个故事,“敢问姑母,此书是何人所作?还有后头的续写么?侄儿可能去拜访这位先生一二?” “此书是我一位友人所作,他本性淡泊,避世不出,并不愿同人接触。”赵瑾信口胡诌。 “原是如此。”赵永阳有些失望,但也算理解。 第167节 “后头的续写还需要些时日,待他写完,我可以送来一份给你。” 赵永阳受宠若惊:“真的么?多谢姑母,侄儿多谢姑母念着侄儿!” “你我至亲姑侄,何须如此客气。” “是,是侄儿着相了……对了,方才姑母说有事,不知可需侄儿做什么?您只管吩咐!” 赵永阳定声开口,颇有些义薄云天的架势。 赵瑾笑眯眯开口:“不过小事,于你举手之劳,还能增长见闻,巩固学识。” 还有这好事? 赵永阳眼神疑惑。 “日后那位先生有任何新作,我都第一时间送来给你。” 话落,还没等赵永阳高兴,赵瑾就开口:“你将这些总结一下,人物、剧情、伏笔等一系列细节也要列举出来,加以学习研墨,之后自己仿造此种风格来写,写完交给我。” 赵永阳愣住了:“姑母……此言何意?” 赵瑾笑盈盈道:“阳哥儿你素来才学过人,姑母都是看在眼里的,如此才学却淹没于众实在可惜,该叫世人都看见才是,姑母前日看过这位先生的书后,总觉你才学并不输于他,故而今日便来同你聊聊,若你愿意写书,假以时日,成就绝不在他之下,家喻户晓人人传诵也不过时间问题罢了。” 听到赵瑾的话,赵永阳先是有些不可思议,可随着被赵瑾越来越夸张的彩虹屁冲昏头脑,他脑子也渐渐清明起来,胸腔中没来由一股自信豪气喷涌而出。 姑母……原来是这样看待他的么? 见他眼神有了明显的变化,赵瑾继续开口:“这位先生的书即将在画楼南畔被以话剧形式演出,以他之才和画堂南畔的宣传,定能风靡京城,火爆大江南北也未可知,当然阳哥儿你到底是读书人,虽不同画堂南畔沾染,不过姑母的文来书肆一样能为你宣传,叫你火爆大江南北……放心,你先前写过的话本子姑母看过些,很有灵性,只需再精细雕琢即可。” ……是这样么? 赵永阳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眼里渐渐浮现出一抹极其明显的光。 甭管赵瑾这话是不是在画大饼,他都信了。 他不见得明白话剧是什么,也不理解什么演出,可火爆大江南北却是实实在在听清楚了的,文来书肆如何受文人追捧也是清楚的。 他资质有限,他和家中人都清楚地明白这个事实,连祖父都不曾看好他,甚至直言他绝无中举可能,姑母却愿意对他报以这样的信任和期待,坦然欣赏。 火爆大江南北……从未有人对他怀着这样的期望。 却是一直以来对他不假辞色的姑母,慧眼识英才,看到他颓唐外表下那颗不拘一格幽默风趣的灵魂。 他从前误会姑母其意,连同安阳王将姑母置于风口浪尖,姑母竟依然愿意以诚待他,为他这样操劳担忧。 想到这里,赵永阳心中感动无以复加,也羞愧更甚。 “阳哥儿可愿意帮姑母这个忙?”赵瑾笑眯眯开口,“放心,不会叫你白干,姑母按量算你分成。” 赵永阳不懂分成何意,但还是立即应下:“姑母放心,侄儿定不负您所望,便是白干也乐意之至!” 这是真心话。 他本就喜欢写些小故事,却只能自娱自乐,现在有渠道有人支持,更有姑母毫不藏私的一腔欣赏和期待,这便够了! 第255章 钢铁直男有这觉悟? 确定跟着她干后,赵瑾同他再细聊了聊写书的细节,以及后头如何分成之事。 赵永阳坚持不要钱,赵瑾也懒得同他纠结,后头直接将钱送来就是了。 要说这念头还是前阵子她默白娘子那些剧情时忽然想起的。 画堂南畔除去歌舞,若再加个话剧,不止新颖能吸引到人,以后若需要宣传些什么,或是需要将她自己的观点传达给大众,画堂南畔的舞台便是最好的跳板。 除此之外,书肆也可以再上一步。 现在文来书肆已经初具规模,更超越文来笔庄,成为读书人来往最频繁的地方,想要推书再容易不过。 旁人的书能在书肆买卖,那自己人的书为什么不可以呢。 她将现代许多受人追捧的爆火剧情和一些历史小故事都默了下来,准备在画堂南畔演话剧用,而书肆那边她没那么多的精力再写。 所以赵瑾就想到她那戏多又爱瞎脑补的大侄子了。 她先前没想到这孩子还有这么个特质,还是偶然在赵夫人略带吐槽的提起时才了解到的。 赵老爷夫妻对此实在无力,硬掰都掰不过来,又加之赵永阳资质实在有限,连秀才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擦边考上的,据说当时考完回来直接发烧发了半个月,身子都弱了许多,赵家也不敢再强硬逼他读书了,赵老爷甚至断言以他资质中不了举,这辈子也就止步秀才。 所以对于赵永阳,赵家也多了几分散养的意思在。 凡事有弊总有利,在赵瑾看来赵永阳可能于仕途无望,可这瞎脑补的毛病却不算是毛病,单看如何利用罢了。 为此她还找赵夫人要了些赵永阳的文章手稿来看,发现这孩子文采还算不错,写诗作画也有灵气,难得也是常写些小故事话本子,虽然剧情老套了些,却有可取之处,只需下功夫雕琢打磨罢了。 这不就专业对上口了? 赵永阳有一点没脑补错——那就是赵瑾还真相信他能在写书一道有所成。 抱着同样的目的,姑侄俩相谈甚欢。 直到赵老爷回来。 他是抱着绫姐儿进来的,一进来就皱眉:“你们在做什么,竟叫绫姐儿自己在外头玩闹,若伤着了怎么好?老大的人了怎得这样不靠谱!” “什么?”赵永阳忙抱过绫姐儿,轻摸摸她的小脸小手,皱起眉头。 此时刚走到门外的赵永阳媳妇儿也忙解释:“祖父息怒,是孙媳闻听姑母回府,便想抱着绫姐儿来给姑母请个安,只是恰好姑母和夫君在谈事,孙媳便在外等了等,方才是绫姐儿叫我去给她摘花,这才叫丫鬟们先看着她的。” 闻言,赵老爷眉头这才松了些许。 赵永阳媳妇儿名唤崔鹊,算是崔意的本家侄女,人长着一张苹果脸很是讨喜,性子却是个温柔娴静的。 同赵老爷解释完,她便恭敬上前给赵瑾请安。 “不必多礼。”赵瑾笑着扶起她。 这孩子实在是个脸皮薄的,自赵永阳与安阳王的事儿闹出来后,她每回看见赵瑾脸都要红上一回——劝不住赵永阳,羞的。 “既回来了,便不急着走,同家里一道用个晚膳吧。”赵老爷对赵瑾道。 赵瑾自是应是,也顺道说了赵永阳写书的事。 赵老爷倒是不怎么迂腐,更盼着赵永阳能出头——无论哪个行业的头,只要出了,那就可喜可贺。 崔鹊更是没有不应的,也算皆大欢喜。 一家人说着闲话,赵瑾也抱过绫姐儿玩笑,这时下面有人来禀:“老爷,姑爷来了。” 赵老爷点点头:“应是来接你的。” 赵瑾微微挑眉。 古板守旧的钢铁直男还能有这觉悟? 不多时,裴西岭大步进来,同赵瑾对视一眼,就朝着赵老爷躬身一礼:“父亲安。” 这恭敬至极的声音直吓了赵老爷一跳:“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裴西岭这才直起身。 赵永阳夫妻也上前对他见礼。 赵老爷舒了一口气。 不是说女婿从前不恭敬,而是总觉着隔着一层什么,这回……似乎有些他早年间见自己岳父那味儿了。 赵老爷狐疑的眼神在赵瑾和裴西岭之间来回打量,顿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怎得来了?”见裴西岭走到她身边,赵瑾问。 “来接你。” 还真被赵老爷说中了。 赵瑾笑了笑,正想说什么,她怀里的绫姐儿歪头看了裴西岭半晌,却直直伸出手向他头发抓去。 “绫姐儿——”赵永阳吓得不行。 裴西岭面色不变,抬手抓住绫姐儿的手,后者却以为在同她玩儿,扑腾得更开心了,赵瑾险些没抱住她,幸而裴西岭眼疾手快的稳住她们。 赵永阳看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姑父一个糙男人粗枝大叶的,手下也没个轻重,可千万别伤着了他绫姐儿。 “姑母,绫姐儿重了不少,不如放她下来自己玩吧,别累着您。”他小心开口。 闻言,裴西岭看了一眼赵瑾颇为沉重的手臂,直接抬手将绫姐儿抱在了自己怀里,还掂了两下。 ……嗯,是挺重。 赵永阳这闺女整日都吃的什么。 猛然换人抱,绫姐儿倒是挺高兴,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着俏皮话,却差点吓坏了她爹。 好在晚膳已经摆上,赵永阳终于胆战心惊地将自己胖闺女抱了回来,大大松了一口气。 用过了晚膳,赵瑾便和裴西岭一起离开。 她刚上马车,就见裴西岭也弃了马跟在她后头上来了,刚坐稳就被抱了个满怀。 “你今儿出去了整整一日。” “嗯。” 裴西岭便道:“若我不来接你,你还准备在外呆到几时?” “夜不归宿也不错。”赵瑾笑着逗他。 裴西岭冷哼一声:“你想得美。” 赵瑾摸了摸他的衣裳:“你没回府?”连衣裳都没换。 “刚到府门口,知道你去找赵永阳,我便来接你了。” 说完,他揽着赵瑾又问:“画楼南畔生意蒸蒸日上,你还去找柔嘉长公主做什么?” “总要同合伙人聊聊日后发展的。”赵瑾道。 裴西岭想了想,问:“你可还接受合伙人?” 赵瑾挑眉。 “无论是如今的铺子,还是你以后要开的铺子,望你第一时间考虑自己夫君。”裴西岭声音低沉,贴着她耳边开口。 第168节 赵瑾一笑,又觉得痒偏头想躲。 裴西岭追着她低低开口:“外人指手画脚,不比我叫你放心又省心么?” 第256章 赵永阳写书? 他这话说完,赵瑾还没来得及回,就被亲了个正着。 好半晌后两人才分了开来,也叫赵瑾成功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赵永阳又惹你生气了?”裴西岭低低问她,沙哑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异常明显。 赵瑾摇头:“没有,这孩子颇有才气,我的书肆正好缺些好书,他很合适。” “赵永阳写书?”裴西岭有些诧异,“他才学竟如此出众么?” 赵瑾一听就知道他误会了,只道:“有些人的才能不在科举仕途,而在另外一道。” 裴西岭似懂非懂地点头:“只要他能帮到你便好。” “他很不错。”赵瑾眼神满意,不过话刚出口就被咬了一口,“你做什么?” “你还从未如此夸过我。”裴西岭低声开口。 大侄儿的醋也吃? 赵瑾翻了个白眼:“你最厉害,你最棒,没人比你更好。” “敷衍。”裴西岭低笑一声,又凑上前吻住她,“不过以后可多说些,我爱听……” 赵瑾被按着亲了好一会儿,觉得喘不上气了忙推开他:“还有正事……” 裴西岭顺着她的力道退后了些,低声开口:“这不是正事么?” 赵瑾没好气道:“你儿子被人瞧上了。” 裴西岭一顿:“允哥儿?” 赵瑾点头。 “四皇子?” 赵瑾笑眯眯开口:“很敏锐啊。” “也就那几个人了。”裴西岭冷哼一声,“正经事不做,成日里盯着裙带关系不放,大齐江山若交到这种人手里,岂非黎民百姓之祸?” “正是如此。”赵瑾赞同点头。 走了个爱盯着姻亲结党的大皇子,又来了个学到他十分精髓的四皇子,一天天没个够。 二皇子倒是凭自己本事招揽人才,心机手段也都够用得很,偏生又是个只看私利罔顾大局的精致利己者。 下头三皇子残疾出局,五皇子混不吝,六皇子打死不冒头,七皇子是个傻白甜,八九十更还是货真价实的孩子。 建文帝这生的一堆堆……糟心哦。 “对了,近日清算大皇子党查出了不少事,年宴上刺客为何刺杀于你也查清楚了。” 赵瑾还真好奇:“为何?” “那人是乐妃指使。”裴西岭道,“因她查出先前段家倒台一案背后有你的痕迹,加之大皇子与我们的过节,便料定是你报复。” ……乐妃还真没猜错。 她就是报复。 不过这样倒也解释得通了,大皇子不会弃裴西岭而将目光放在她身上,若换作乐妃反倒正常。 她与自己娘家看起来感情的确挺深,赵瑾一举直接团灭段家,乐妃不恨她才是假话。 想罢,赵瑾靠在裴西岭肩上,闭上眼睛:“我歇会儿。” 裴西岭没说话,但将她抱的更紧了些,身子也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马车不多时就回了侯府,赵瑾从困顿里回过神就想下车,却被先一步下车的裴西岭打横抱起,一旁守着的丫鬟小厮们忙低下头。 赵瑾顿时清醒了,瞪了他一眼:“我自己能走。” “你困了。” “我不困了。” 她话是如此说,裴西岭脚步却没停,就这样抱着她径直往正院走去,迎着一路上的下人们,赵瑾只能将脸埋在他脖颈间装睡。 直到回到正院房里,裴西岭才将她放在床上。 “你不累么?” 抱着一大活人走这么久都不大喘气的? “不累。” 赵瑾还想说什么,却眼睁睁见他挥退了丫鬟就开始解衣裳,顿感不妙。 她刚想滚进床里就被一把抓住手腕又拽了回来,接着裴西岭身体迅速覆了上来,顷刻之间,两人身体紧贴,呼吸可闻。 赵瑾感觉到了什么,忙道:“我困了。” “你不困。” 说话间,裴西岭已经低下头,与她唇齿相贴。 赵瑾腰腿还酸着,感觉实在受不住,只好努力挤出自己的声音:“我腰还酸着……” “一会儿就不酸了……” “……”骗谁呢? “还没沐浴……” “稍后一起……” 赵瑾还想说什么,却被彻底堵住唇舌,很快腰腿又酸了起来。 …… 翌日。 赵瑾从腰酸背痛中醒来又是日上三竿,身边也没了人影。 叫惜春几人进来更衣洗漱后,她坐在八仙桌前,悠悠叹了一口气。 自从与裴西岭那夜之后,她晚上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不是被迫腰酸背痛,就是跟八爪鱼似的被抱得死紧,有一日早上她甚至是憋醒的。 有朝一日怕不是得死在床上。 想到这里,她叹气更深。 好在最近她没什么事,只偶尔出门参个宴,同她的人脉们联络联络感情,与未来儿媳妇聊聊诗词歌赋和人生哲学,再进宫陪皇后说说话,送些新研制的保养品,日子也算安逸。 不过裴羡那边却起了火。 这日赵瑾刚从赵府与大侄儿交流回来,迎面就看到裴羡匆匆而来。 “母亲!” “怎么了?”见她这副模样,赵瑾问她,“可是出了何事?” 裴羡眉头皱着,快速开口:“是留安街那个学堂,叶先生不慎冲撞到八皇子妃,学堂被八皇子府的府卫围了起来,叶先生正在被杖责,母亲,我得去瞧瞧——” 赵瑾也皱起眉头,一把抓住她:“先别着急,说清楚事情经过,那先生是如何冲撞到的八皇子妃,她如今又如何,为何要将学堂围起来,先说清楚,否则你去也未必顶用。” 裴羡身边的丫鬟见状,忙开口解释:“是叶先生午间想出门去买书,不知八皇子妃的车架为何会在那里,先生刚出门就撞到了八皇子妃的婢女,八皇子妃便视为冒犯冲撞,发了好一通脾气,又叫府卫将学堂围了起来,说要给先生好看。” 闻言,赵瑾也明白过来。 “不知八皇子妃为何会去留安街,可眼下事态紧急,母亲,我得去瞧瞧——”裴羡忙开口。 叶先生是她找来的,若错在他,她便该善后,不能波及整个学堂,若他没错,她更该为他出头,保他周全,而不是无辜受罪。 “嗯……那便去瞧瞧吧,我同你一起去。”赵瑾道。 黛莎为什么去留安街,她还真知道。 第257章 他想偷家 由于黛莎自己的作死和图尔郡王的久未回应,终于将她作到了近乎孤立无援的地步,所以赵瑾安排的人很快就混成了黛莎的心腹。 早在黛莎解了禁足后开始查二皇子五皇子和平阳侯府,赵瑾就收到了消息。 关于二皇子五皇子她没限制什么,若黛莎当真能查到真东西,第一时间也会传到她这里来,不亏本。 而关于平阳侯府,赵瑾只选择性给了黛莎一些明面上的、藏得不深的事,留安街就在其内。 黛莎果然也对留安街更感兴趣,甚至还盘算着如何将此事往裴西岭豢养私兵上扣,不过以防万一,或者说她并不信任这群半道得来的手下,便准备亲自前去留安街瞧瞧。 赵瑾也有准备,但凡黛莎要动手,分分钟坑她个体无完肤。 而叶先生撞到她的丫鬟……却不知是不是巧合。 路上,赵瑾低声向裴羡解释了一遍,末了安慰她:“你放心,我有准备。” 裴羡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疑惑:“若她今日只为私下探查,怎得只因叶先生不慎冲撞到她的丫鬟就沉不住气暴露身份,还叫来府卫围住学堂?” 赵瑾也皱起眉头,片刻后忽然想到什么,正想说话,却被外头的惜夏打断。 “夫人和姑娘应该不必去学堂了,方才秦王世子恰好经过,见八皇子妃仗势欺人,便好心帮了叶先生一把,将八皇子府的府卫都打趴下了。” 赵瑾与裴羡对视一眼。 “你上来回话。” “是。” 马车停下,惜夏迅速上来。 赵瑾问道:“秦王世子打了八皇子府的府卫?八皇子妃如何反应,眼下学堂那边如何?” 惜夏道:“八皇子妃恼怒叶先生,杖打他的同时还命府卫砸了学堂,正好被秦王世子撞见这一幕,便路见不平,将八皇子府府卫都打了出去,八皇子妃与他有些口角之争,似乎也惹恼了秦王世子,两人不欢而散,八皇子妃扬言要进宫讨说法。” 赵瑾顿了一下:“秦王世子为何会在那里?” “这……奴婢也不知,秦王世子说他是路过。” 第169节 “那叶先生如何?”裴羡问。 “姑娘放心,奴婢已使人去请大夫了,叶先生也只是皮外伤,养一段时日就好,学堂那边也使人先修缮了。” “去查查他。”赵瑾忽地开口。 “母亲觉得叶先生有问题?”裴羡道。 赵瑾点头:“先查查吧。” 裴羡有一句话没说错,黛莎虽然蠢,但还真没这么沉不住气,再说她压根儿也没将大齐的丫鬟当人看,只因叶先生撞了一下就怒而暴露身份大打出手,这不是蠢,这是傻。 能叫她这样气怒,叶先生说或做了什么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赵瑾隐隐有猜测,不过还需验证:“叫守在学堂的人先别回来,看看还有没有人来。” 惜夏应下后便去传话了。 赵瑾与裴羡打道回府。 “对了,备上厚礼,送去秦王府。”回府后,赵瑾开口。 外头人不知这学堂是裴羡开办,不过那日秦王世子亲眼见到她与裴羡从学堂出来,加之平阳侯府与留安街的关系……秦王世子今日愿意出手,未必不是因为想卖他们个好。 这情也该承。 “是。”惜春应下。 “八皇子妃当真进宫了么?” “是,从留安街出来后,八皇子妃便往宫里去了。” “那秦王世子呢?” “……秦王世子似乎找了一起玩的公子们,带着府卫一起浩浩荡荡往八皇子府去了。” 赵瑾瞬间坐直身子:“他想做什么?” 惜春低下头:“……” ——秦王世子想做什么? 他想偷家。 八皇子府。 两位主子都不在,府里中门大开,府卫们静静守在外头,一眼瞧去竟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味。 一阵马蹄声却打破了这份宁静。 “兄弟们,到地儿了。”秦王世子一勒缰绳,身下的马儿缓缓停下。 “呦,八皇子府?”跟在后头停马的杜琦一挑眉。 “八皇子妃惹着了您,您不是骂回去也打回去了么?”后头的英国公府小公子道。 秦王世子没好气开口:“踹了几个狗腿子那叫报仇?她躲马车里不出来,本世子还能冲进去揍她不成?骂她不疼不痒,二皮脸当没听到也就过去了,本世子是那憋屈人儿?” 三连问叫英国公府小公子无言以对。 秦王世子委屈谁都不会委屈他自己。 方才看似是世子爷赢,可八皇子妃没病没痛,在他看来那就是他老人家受了大委屈了。 “那您说怎么着?”他颇有些纠结,“八皇子还是个孩子……咱可不能太不地道啊。” “谁稀罕理他!”秦王世子嗤笑一声,“不是爱砸人家东西么,叫她自己也尝尝滋味。”说罢,他回头一挥手,扬声开口,“兄弟们,给我砸!!” “是!” 杜琦等人还在犹豫,秦王府的府卫们就已经训练有素的齐声应是,接着毫不犹豫就抄家伙上了。 八皇子府大门开着,更叫他们长驱直入,守门的愣是没拦住。 瞬时间,乒乒乓乓的声音接连响起,夹杂着八皇子府下人们的惊吓和阻止声,更显嘈杂。 杜琦咽了口口水,眼神不可置信中又带着一丝跃跃欲试和兴奋:“这……听着还挺好玩呢……” “怕谁呢,不敢动?”秦王世子偏头看他一眼,眼里鄙视如有实质,成功激起了杜琦的好胜心。 “我不敢?开什么玩笑!”话落,他策马就直接冲进了八皇子府大门。 秦王世子满意一点头,也快速跟着策马进去。 英国公府小公子等人彼此对视一眼。 能玩到一起从来不是毫无缘由的。 从前竟未发现,在旁人家里撒欢……怎么就那么令人激动呢? 何况还是满京人憎狗嫌的八皇子妃家…… 英国公府小公子只犹豫了一瞬,就当机立断对小厮开口:“瞧瞧这八皇子府奇形怪状成何体统!怎么修葺的这是?!去叫工部来,小爷今日盯着,必要叫他们重新规划,还八皇子府一片秀美奇景!” 小厮应是,转身一溜烟儿就跑了。 剩下的人也反应过来,忙开口—— “就是,糊弄谁呢!!” “八皇子年纪小,咱们更该为他盯着才是,工部这群拜高踩低的小人,这事没完!!” “对!到底还是世子爷和杜公子机灵,先毁他景致,看他工部敢不敢推脱不修!” 一群人睁着眼睛说瞎话,在八皇子府下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接连策马奔了进去。 一时间,八皇子府鸡飞狗跳更甚。 第258章 后院的鹅自荐枕席 “秦王世子砸了八皇子府?” 赵瑾震惊开口。 惜夏点头:“是,据英国公府小公子之言,他们是看不过工部怠慢皇子,将八皇子府修葺的如此之糟,便索性将八皇子府毁于一旦,好叫工部无甚借口再推脱,重新修葺。” 赵瑾:“……”他们人还怪好的嘞。 “八皇子妃不是入宫去了?结果如何?”裴羡问。 惜夏嘴角一抽:“宫里如何奴婢不知,只是皇后娘娘的人去到八皇子府时,秦王世子等人已经将后院的鹅烤来在吃了,据他们所言是要亲眼盯着工部重新规划,加之大家伙儿忙了老半天实在饿,正好后院的鹅自荐枕席,要替八皇子谢谢他们,盛情难却,他们不得不应。” “……” 裴羡也沉默了。 “秦王世子吃完才跟着皇后娘娘的人进了宫,杜公子等人也跟着去了,眼下还未出来。” 赵瑾道:“你多盯着些,一有消息便来禀报。” “是。” 惜夏退了下去。 可怜的八皇子还在上书房之乎者也,怕都还不知道家被偷了呢。 “母亲,秦王世子……”裴羡欲言又止。 赵瑾摇头:“先等等消息。” 消息? 裴羡不解,但还是听话的不问了。 两人随口聊了会儿。 “你不是还有琵琶课么?”赵瑾偏头看她,“你先回去上课吧,有消息我叫你。” 裴羡也知道自己坐在这里无济于事,点点头便告退回去了。 她刚离开没多久,惜夏的消息就回来了:“夫人,果然如您所料,在八皇子妃与秦王世子离开后不久,云川侯世子便去了留安街学堂处,不过晃了一圈就又离开了。” 赵瑾眉梢微挑:“还打量着英雄救美不成?” 惜夏道:“姑娘那边的消息的确是叶先生送去给她的。” 云州叶氏百年氏族,这任族长身上还挂了云川侯的爵位,也是四皇子的表舅,天然便是四皇子一党。 学堂那两位叶先生是叶氏旁支子弟,原以为只是落榜糊口的书生,却不知何时竟也投了四皇子。 今日他做局粗糙,不过目的却再清楚不过——不止她三儿子被看上了,四皇子大抵还想来个双管齐下,将平阳侯府套牢在他这条船上。 云川侯世子年纪正与裴羡相仿,在他看来再合适不过。 那叶先生倒是好手段。 先惹怒黛莎,将事情闹大,后再悄悄传话给裴羡和云川侯世子,待裴羡前来,遇上跋扈不饶人的黛莎未必能讨着好,这时云川侯世子从天而降英雄救美,就算裴羡好感没生出多少,至少也能叫平阳侯府与四皇子结个善缘,以谋后事。 若云川侯世子手段再下作些,利用黛莎与裴羡当众有了肌肤之亲,那可真是不嫁也得嫁了。 连火力都被黛莎一个人吸足了,他云川侯世子还是路见不平却被波及的清清白白一朵莲花。 “夫人,叶先生求见。” 正在这时,惜冬进来禀报。 此叶先生非彼叶先生,而是裴羡的女先生,从一开始为她授课的那一位。 赵瑾放下手上的书:“请她进来吧。” 叶先生很快进来,一见赵瑾就行了大礼:“静筠有负夫人,特来请罪。” 赵瑾顿了一下,起身亲手扶起了她:“先生说的哪里话,你素来严谨自持,对羡儿传道授业,倾囊相授,何来有负于我之言?” 叶静筠低下头,满脸羞愧:“叶氏素来偏安一隅,与世无争,静筠便当真以为如此,却未能洞悉朝局,看清人心,只念着与族兄的情谊与他们过人的才学便轻易将他们推给了姑娘,却不想族兄不安现状,早已暗中投了嫡支与四皇子,酿下今日灾祸,险些置姑娘于险境……静筠有愧夫人信重!” 说罢,她再次弯腰深深一礼。 赵瑾面色不变:“先生何出此言?” 叶静筠缓了一口气:“方才静筠得知学堂出事,便随着夫人与姑娘其后去了学堂,却未想正听到族兄谈话……他竟是刻意激怒八皇子妃,又知她与侯府积怨已久,便暗自透露这学堂是姑娘所开,言语屡屡冒犯,叫八皇子妃气怒更甚,拿他开刀,与此同时又传了消息给姑娘和云川侯世子,想设个英雄救美的局,引姑娘入套。” 越说她越是脸红,眼中羞愧与恼怒掺杂:“幸而有秦王世子横插一脚,叫姑娘免受灾祸。” “他又如何断定只羡儿独自前去,好叫云川侯世子有机可乘?”今儿她可是陪着裴羡一起去的。 第170节 “他没法断定,今日瞧见八皇子妃在学堂外不远处只是偶然,设局更是临时起意。”叶静筠道,“夫人不来自是最好,若夫人来……能叫平阳侯府承个情,也算不亏了。” 与赵瑾猜测的差不多。 不过今儿这事发生得突然,只怕四皇子也是事后才知情。 他命倒是真好。 啥也不干就有人上赶着为他争为他抢为他筹谋,连一个学堂先生都这样卖力,虽然做局粗糙,可若时间地点和人都对了,未必没有成事的可能。 想罢,她看着叶静筠:“你也是叶氏中人,便不为自己与家族谋些利,竟这样将真相坦然告知于我?” “静筠姓叶,自幼也遵从叶氏教导,克己守礼,堂堂正正做人,以阴司诡计图谋得利,并非君子之举,也非叶氏后人之举,无论旁人如何,叶静筠始终遵从祖训,夫人对静筠有知遇之恩,姑娘与静筠有师徒之谊,更不能因那见不得光的利益而做下背信弃义之事。” 她话落,赵瑾也点了点头。 叶静筠人品没问题,这她早便知道,否则当初不会选她来做裴羡的女先生。 倒是可惜了…… 叶静筠似也明白她在想什么,主动开口:“静筠今日前来,也为请辞,姑娘天资聪颖,静筠才学有限,已然教无可教,望夫人再觅良师,全姑娘满腹才学。” 出了这样的事,再加之她叶氏旁支的身份——纵然她只是个孀居的寡妇,平阳侯府都不会再留她。 叶静筠自己也无颜再留下来。 第259章 给秦王世子最大的肯定 果然,听到她的话,赵瑾并未惊讶,也未曾挽留:“叶先生对羡儿的上心我都看在眼里,也十分感激,更钦佩先生气节,日后先生虽不再是我侯府西席,侯府依然会以西席之礼待之。” 叶静筠深深看了她一眼,行了一个大礼:“今日就此别过,静筠无甚可表,唯愿夫人往后平安喜乐,顺遂无忧,儿女成才,尽享天伦。” 赵瑾笑了笑:“也愿先生喜乐安康。” 叶静筠笑着点头,转身大步离开。 她对赵瑾的确是有一份感激在心里的。 当初她孀居在家,又无儿女承欢膝下,日子虽不算难过,可困于后院总是难捱,她志向也从不在那一亩三分地,却又不知该如何走出困境。 是赵瑾找到她,带她走出了一条不一样的路。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也能传道授业,能走出后宅,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裴羡是她第一个学生,也是她倾注了全部才学与精力的学生,感情自不必说。 虽遗憾日后不能再做她的先生,但她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路。 ——女子难立,世间还有千千万万个裴羡等着她。 这比终日枯坐后宅,如行尸走肉般得过且过更叫她觉得敞亮快活。 她明白裴羡开办学堂的目的和志向,当时的她震惊意外,心中却莫名也有一份激动,如今走出侯府,她也更愿意以她微薄之身尽一份力。 她才学有限,不知能做到什么程度,可有一份热便发一份光。 她不信自己的努力是毫无意义的。 “夫人,叶先生去明珠院与姑娘告别了。”惜春道。 赵瑾点头:“羡儿该是不舍的。” “夫人这回可猜错了。”惜春笑了笑,在赵瑾诧异的眼神下开口,“姑娘冷静极了,似乎是早有猜测和准备,与叶先生聊了半晌后,两人便道了别。” “……果然人都会成长。”赵瑾感叹。 “谁说不是呢,姑娘刚回府来那会子连说话走路都带着股小心劲儿,如今有侯爷夫人和公子们给的底气,加之她自己也愿意努力,可不就跟蜕变似的,整个人都沉稳大气许多,还聪慧敏锐得紧呢。” 这话倒是没说错。 对于裴羡这种性格的孩子,充足的爱意能给她十分的勇气。 她本也天资聪颖,改变和成长只是时间问题。 到底是原女主,只这成长经历和胸襟格局就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对了,学堂那两位叶先生,不必留情,叫惜夏看着办。”赵瑾又道。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敢算计别人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是。” 赵瑾叫人盯着皇宫那边,晚间总算有消息传来,还是裴西岭和双胞胎带回来的。 “嘿,你们是没见八皇子那脸色……刚得到消息那会儿,那脸比太傅那墨都要黑上许多,不过不知他怎么安慰自己的,转眼就又笑得跟个笑面虎似的,还说要备厚礼谢谢秦王世子和杜琦他们……”裴承州一言难尽地叨叨着。 八皇子也是个人才。 就赵瑾见他的几回,那表情管理可牛逼大发了,连二皇子都没他那功力。 不过到底年龄限制摆在那,他也就活了十来年,估计这辈子都没想过这样的土匪行径能落在自己身上,黑如墨汁的脸已经是他给秦王世子最大的肯定了。 “那后来如何?” “后来八皇子就去鸾凤宫了,然后没多久他们又一起去了乾清宫。”裴承州眼里还有些没能亲眼看见好戏的遗憾。 赵瑾转头看向裴西岭。 裴西岭道:“秦王世子蛮横跋扈,不过英国公府的公子能说会道有理有据,将八皇子妃辩的哑口无言,又有四皇子与八皇子在旁说和,此事便不了了之。” 英国公府的公子……好像一开始将祸甩给工部的就是这位吧? 这应变能力杠杠的。 有他是秦王世子的福气。 不过—— “四皇子说和?”赵瑾惊讶反问。 裴西岭点头:“他言道八皇子府的确修葺敷衍,秦王世子等人敢于指出工部拜高踩低之嘴脸,应该重赏,工部尸位素餐,更应重罚。” “……是么?” 赵瑾嘴角一抽,一时之间竟不知他是在给秦王世子卖好还是铆足了劲儿要得罪。 没记错的话,工部程尚书那是秦王世子他亲亲外祖父吧? 英国公府小公子应该只是随意找个借口,对程尚书影响力有限。 而四皇子这个入了朝的、有一定话语权的、身后还跟着一堆神队友的这么说,连尸位素餐都出来了,还重罚……他是觉得自己活的太顺了么? “四皇子脑子被门夹过呢。”这时裴承州道。 “慎言。”赵瑾提醒他。 裴承允解释:“年前四皇子与七皇子有过纷争,动手时不慎将头伸去了刚关上的门缝处……不过无甚大碍。” ……合着是真被门夹过啊? “府里被砸成那个模样,八皇子妃就甘心么?”裴羡问。 “当今金口玉言,谁敢不从?”裴承允反问。 “……也是。” 在建文帝心里,十个黛莎都不及一个秦王世子,往日被熊孩子祸祸到告御状的又不是没有,可哪回不是被四两拨千斤? 秦王世子活到现在,被建文帝罚过最重的也就八皇子大婚后那一个月的禁足了。 证据十足的祸祸那都没事,更别说还被英国公府小公子据理力争抢回来一个“兄弟情深”的名头。 秦王世子干净着呢。 得知赵瑾已经将今日之事处理妥当,裴承州只能另辟蹊径报复:“听说秦王世子要去盯着工部重修八皇子府呢,儿子闲暇时候也盯着去,不能揍她骂她,那就膈应死她!” ……你是有多闲? 忘了自己还有秋闱么? “秦王世子盯着重修?”裴羡眼神微妙。 “正是,他说八皇子府是自己砸的,后头重修当然不能坐视不理,顾头不顾尾不是真男人所为,所以要亲眼盯着才行!” 裴承州一脸理直气壮,眼神却隐含着兴奋和激动。 ——显然大家都知道此事并不简单。 第260章 八皇子府有多热闹 在叶静筠离开后,赵瑾便准备再找个先生。 因为裴羡自身努力,眼下已经过了启蒙阶段,又加之她自己的悟性和聪明,赵瑾这回找先生的标准高了许多。 为此她还专门回赵府找了赵老爷一趟。 文官都有自己的圈子,他当初在翰林院的同僚也不少,那里的人旁的不说,至少学问是够的。 赵老爷也给力,没两日就找着了人。 ——此人是当年与他同年科考的榜眼家长女。 赵老爷与这位榜眼数十年来依旧保持着联系,即便后者常年外放也没断了通信。 这位榜眼姓荆,是寒门出身,身后并无势力,也因此官位并不高,不过有赵老爷数十年的亲身认证,这位人品和才学是没问题的,据前者所言家风也难得开明,无论子女都一样学识渊博。 赵老爷曾看过那长女几篇文章,直言若女子可科举,此女必定榜上有名。 赵瑾也再没什么不满意了。 这位女子名唤荆兰,年纪与赵瑾差不多大,与叶静筠一样孀居在府,不过她膝下有一子一女,皆已成家且孝顺。 能说动她走出后宅做先生,除去赵老爷的人情外,也有平阳侯府这块招牌——荆榜眼身后无人,荆兰夫君生前也只止步六品,她的儿子年近弱冠却依旧不能出头,若能搭上平阳侯府的东风,不说趁势而上,至少不会被打压的毫无反击之力。 赵瑾也没什么意见,若说单凭人情,她还要掂量再三呢,有所图、有软肋就好办得多了。 只需给出实在的利益,拿捏住她的软肋,便不会再有如叶静筠那样的事发生。 赵瑾当即就应了下来。 荆兰嫁在直隶,倒是距京城不远,一日车程便到。 忙完了这一桩事,她转而又关注起秦王世子督建八皇子府的事了。 第171节 “今儿秦王世子去八皇子府了没?” 惜春笑着回道:“去了,秦王世子哪日没去呢?” 也是。 无论刮风下雨,秦王世子定时定点打卡八皇子府,从无缺席,比他老子上朝都勤快。 “今日五皇子也瞧热闹去了,还有杜公子他们,养好了伤便也跟着一道去八皇子府了。” “他们能动弹了?”赵瑾眉梢微扬。 “能了。”惜春一笑,“都是自家孩子,做的又是帮助八皇子这样的好事,只是好心办了坏事,左不过便是小惩大戒罢了。” 赵瑾也笑了一下:“你说的是。” 纵然建文帝没罚,可擅闯皇子府还将之毁于一旦到底不是什么规矩事,柔嘉长公主府和英国公府等纨绔子家里自不敢真当没发生过。 八皇子再是个小孩子,八皇子妃再惹人嫌,归根到底那也是皇室,还是正儿八经的龙子,无论如何面子功夫都要做到位的,所以柔嘉长公主便是身为宗室,也照样打了杜琦一顿板子。 剩下几家无论是打板子还是跪祠堂,亦或请家法,到底是给出了交代,堵住了御史台的嘴。 只有秦王心大得很,建文帝说没事那就真当没事儿人似的,连说都懒得说秦王世子,更由着他上八皇子府继续找事,叫工部与八皇子府都苦不堪言。 ——唯一的好处大概只有近日的京城少了那群吆五喝六招猫逗狗的纨绔子弟,叫大家都清净了不少吧。 如今倒是好,就算这群祖宗出来了,那祸祸的也是八皇子府,大家伙儿可舒心得很呢。 正说着呢,惜冬就匆匆进来,一脸微妙地开口:“夫人,方才世子与三公子下学,叫小厮先回来知会了一声,说他们去八皇子府瞧瞧工部尽不尽心,晚些再回来。” 赵瑾轻笑一声:“那便叫他们去吧。” 左右八皇子妃与平阳侯府不和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落井下石的事干就干了。 “八皇子府修葺的如何?” 惜冬瞬间笑了开来:“今儿八皇子府可热闹得很,与秦王世子玩得好的那群公子都去了,还颇为热心地指导工部修葺,秦王世子更着意改了许多,杜公子也送了不少鸡鸭鹅猫狗来养着,说是前些日子吃了鹅的补偿……英国公府小公子尤其用心,还找了钦天监的人来一起算院中与房中布局摆设,务必要将八皇子府打造的美轮美奂,还不失风水格局呢。” ——“秦王世子着意改了许多”“鸡鸭鹅猫狗”“钦天监”。 光想想就知道如今的八皇子府有多热闹。 赵瑾眼神意味深长:“倒是辛苦他们了。” “还有五皇子……”惜冬顿了一下,要笑不笑地开口,“五皇子带了十个貌美宫女上门,明言是送给八皇子红袖添香的。” 赵瑾挑眉:“皇后娘娘如何会允他将十个宫女带出宫?” “听说是因着这十人不安分,皇后娘娘本准备要将她们远远打发了的,正好淑妃娘娘在场,便为五皇子要了回去。” 当娘的还不至于上赶着给儿子要搅家精回去,还一次性十个……只能说她很了解自己小儿子。 黛莎曾当众对五皇子扬鞭,五皇子虽未伤到,可淑妃却明显还记着这仇,逮着机会就要恶心膈应黛莎一把。 “五皇子真是体贴人得紧呢。”惜夏冷不丁道,“八皇子妃跋扈,他便特意送温柔解意的美人给八皇子红袖添香,大齐好兄长不外如是。” 她这话一出,屋里几人都掩唇笑了起来。 大概在这场闹剧里最憋屈的只有工部和八皇子府了。 前者自是因着秦王世子一众人送他们一场加班,还将人家府宅改得四不像,他们出门都没脸说八皇子府是工部出品。 偏生建文帝不管,他们顶头老大程尚书还是秦王世子嫡亲嫡亲的外祖,这老头宠孩子工部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秦王世子要折腾他们,老头子只有快马加鞭将他们送熊孩子手里磋磨的份儿。 为命苦的属下们发声出头? 不存在的。 八皇子府就更不必说了。 八皇子日日要去上书房倒是眼不见心不烦,可待在府里的黛莎却险些被逼疯。 整日里提着鞭子找秦王世子干架,找五皇子干架,找这群纨绔子弟干架,仪态风度彻底崩了个彻底,八皇子妃悍妇之名更直直越过先前当街暴打赵永阳和安阳王府管家的赵瑾,荣登京城第一宝座。 八皇子府的鸡飞狗跳也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这动静宫里未必不知道,不过没人闹到宫里去,帝后也权当自己睁眼瞎。 第261章 传说中的自己pua自己 赵瑾关注了一段时间,看足了戏后就没再关注了。 只是可惜了她之前一番准备——黛莎不知是被气疯了还是气忘了,自那日之后就似乎被秦王世子拉去全部仇恨一样,留安街是只字不提了。 据她的卧底传回来的消息,只说黛莎近日情绪波动似乎极大,嘴里对糟瘟的秦王世子等人咒骂不停,却罕见的没再提起平阳侯府了。 便是她刻意将话题引过来,黛莎顺势骂过后,又会将注意力重新放在秦王世子身上。 要不是赵瑾确定黛莎没有斯德哥尔摩,差点都要以为她爱上凤雏了。 ——或许也是因为秦王世子那群人日日在她眼前嘚瑟晃悠的缘故吧。 “又在……吃瓜?”裴西岭走了进来,见赵瑾与几个丫鬟凑在一起,忽然就想起先前赵瑾曾说过的这个词。 见他回来,惜春等人行礼后就退了出去。 如今的夫人身边若有侯爷,是不需要她们的。 若没眼色留下,只会被针对。 赵瑾一笑:“近日的京城可好玩儿,叫人日日目不暇接,开心极了。” “我还不能叫你开心么?”裴西岭上前拥着她坐在软塌上,鼻尖相触。 赵瑾笑眯眯环住他脖颈,情话张口就来:“当然只你能叫我最开心,若有旁的八卦调剂,那就更开心了。” 裴西岭唇角迅速勾了一下,又道:“可你同我在一起,眼神却总不是看向我。”除了在床榻间。 “对着账本和书那不是必要么?”还能做废人不成? “便是你不做生意不读书,我也能养活你,叫你锦衣玉食,不必辛苦操劳。” 赵瑾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别的男人恨不得自己夫人持家有道,生财有方,能造出数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倒不看重金银之物。”赵瑾笑着开口。 这可不是假话,就她说看见的那些夫妻,哪个不是辛苦持家还被男人视为分内之事?诚然男主外女主内也并不不对,可某些男人却可笑得很,既要光鲜体面,还要勤俭持家,媳妇儿多买根簪子都要指手画脚被内涵太过奢靡。 若看见赵瑾那些日进斗金的铺子酒楼那就更不得了,怕是恨不能她日日扑在账本里钱生钱钱生钱。 也就是上层那些女子自己有嫁妆有身份有底气,这才不必被男人掣肘拿捏,可普通人家的妻子却到底难做得很,更悲哀的是在这个年代连和离都是罪过。 裴西岭道:“男子挣前程功名和金银本就理所应当,哪里能叫女子操劳这些,不能给足妻儿衣食富足、日子无忧的生活本就是男子之过,哪里来的脸面叫妻子操劳赚辛苦钱?” 这发言的确大男子主义,不过赵瑾听见这话还是挺高兴的。 不是不用努力的松快,而是被人放在心上的愉悦。 她笑盈盈开口:“在我那个时代,夫妻是可以一同为未来奋斗的,并不一定要局限于哪个辛劳奔波,哪个坐享其成,我也愿意同你一起奋斗。” “这样自然别有意趣,只是——” 裴西岭还想劝她,却被赵瑾打断。 “你若心疼我操劳,便与我一同上进!” 裴西岭一愣。 赵瑾看着他道:“我毕生所求便是无止境努力奋斗,以求比现在的自己更强更好,这样人生才不算白活,你是我的爱人,是我将要携手共度一生的人,我爱现在的你,更爱上进奋斗的你,你也愿意为我们的美好生活再上一层,是么?” 裴西岭眼睛极亮,立刻便点头。 他不见得听明白了赵瑾一番话,不过那句“爱人”“将要携手共度一生的人”“爱你”是听清楚了的。 赵瑾不知道他真的明白了没,只能继续循循善诱:“你能凭一己之力将继承的伯爵又升至侯爵的确很了不起,不过我觉得以你之才,成就绝不会止于此,侯爵并非顶天,平阳侯府也并非勋贵之首,话语权有限,可上升空间绝对不小,咱们不造反不叛变,在能力范围以内站到最高,这难道不是一件很有意思和理想的事么?” 裴西岭继续双眼发亮地点头。 赵瑾笑容更温柔了:“我喜欢站得更高更远,权利双收,你喜欢我,也一定愿意为我们的未来上进奋斗的,是么?” 裴西岭毫不犹豫点头:“当然愿意。”话落,他又看着赵瑾,定声开口,“不过你说错了一点,我对你不是喜欢,是爱……我不知你们那个时代的人怎样表露情意,可在我们这里,我心悦你与我爱你,从来都等量而重。” 赵瑾眼神也亮了起来,不过耳侧还带着些微热意,主动亲上了他。 裴西岭立刻回吻住她,气氛陡然升温,暧昧与柔情共存。 足足好半晌之后,赵瑾微喘息着推开了他,又继续方才的话题:“所以我说了那么长一段话,你都听懂了吗?” 裴西岭点点头,又亲了她一下,低低开口:“努力上进,青云直上。” “你便没有丝毫异议么?” 裴西岭一下又一下亲着她,忙里偷闲开口:“不必有异议,你叫我做,我做便是了。” 赵瑾眼神意外又窝心。 这就是老男人的魅力么? 还是爱情的魅力? 一个位高权重、精明敏锐的男人也会对这种低级pua深信不疑吗? 赵瑾想了想,抬手抚上他的脸,试探开口:“我与你心意互通,最是恩爱不过,可你要记得,只有我对你是真心的,我深爱着你的全部甚至灵魂,外头的人不过垂涎你的美色身体亦或身份权势,对你却全无真心,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看都不必看一眼。” 裴西岭接话,看向她的眼神满腔柔情:“我知道只有你真心对我,外头荣华权势迷人眼,叫人本心渐失,只你依旧如同最初,也对我付出良多……” ——嗯? 赵瑾一愣,不由细想自己付出了什么。 “你分明有那样开明鲜活的时代,却愿意为我留在这里,屈就后宅,你分明对权势不甚看重,却为督促我上进主动将一切揽在自己身上,你分明从未生育,却愿意为了我将三个孩子视如己出,我明白这世间熙熙攘攘利来利往,无人比你更爱我……不,你是这世间唯一真心对我的人,我一直明白,也一直牢记你的付出,此生绝不辜负于你……” 随着他絮絮叨叨的表明心意,赵瑾眼神逐渐放空。 这样上道,显得她毫无用武之地。 这就是传说中的自己pua自己? 开了大眼了。 第172节 第262章 请太医 待到裴西岭一番深情告白结束,赵瑾面部表情恢复正常,却还是解释了一句:“我愿意留在这里,只是因现代回不去,对你动情在其后。” 那话说的,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为了他含泪放弃了回去的机会呢。 虽然对裴西岭动心的她来说,若现在有机会她也不会应,不过先后因果关系得搞清楚。 “还有谁告诉你我对权势不甚看重的?”赵瑾也是稀奇,“我就是个俗人,荣华富贵,权势名利,若有机会,我全都要……还有三个孩子,我既承了原主的身体和身份,对她的孩子上心也是正常,且这三个孩子皆拿我当生母对待,投桃报李,我也该对他们回以真心。” 裴西岭面色并未有变化,只是反问:“若现在有能回去的法子,你走是不走?” 赵瑾摇头:“不走。” “你喜爱权势,劝我上进,青云直上可对我毫无益处?” “自然有益。” “你对三个孩子是真心疼爱?” “当然是。” “他们可是我亲生?” “是。” “那不就是。”裴西岭轻笑一声,“君子论迹不论心,无论你心里如何想,可行动却尽皆偏向于我,叫我得利,这难道不算付出?” “……” 赵瑾震惊了。 你小子油盐不进啊! 这就是恋爱脑的世界么? “更何况你亦心悦于我,将我当成唯一的、携手白头的爱人,论迹论心,你都无愧于我,对我付出良多……我都记着。” 看着他郑重真诚的眼神,赵瑾都说不出一个不字。 脑补虽然是病,可对于祖传恋爱脑来说也算基操了。 她赵瑾一生积德行善努力奋斗,这是她应得的。 想罢,她脸上笑容更大,重重亲了裴西岭一口,罕见的主动来了个深吻。 裴西岭立即回吻住她。 一吻罢,裴西岭紧紧抱着她,轻声开口:“从那样开明有趣的时代来到我们这个刻板守旧的地方,举目无亲踽踽独行,不知你该有多彷徨无助,枉世人对我赞誉加身,我却帮不上你分毫,能留住你的只有一腔赤诚爱意,叫你从身无拖累到接受我的三个孩子,从自由独立到只能终日困于后宅,更委屈你良多……我对你再好都不为过的……” 听着他一番话响起,赵瑾眼中也渐渐浮上些水光,唇角却不由自主扬了起来。 纵然她是个孤儿,可现代到底是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地方,乍然来到一个陌生的时代,哪里能没有悲戚无望? 还是这样封建保守的时代,叫她一身价值却再无自由身,她又岂无怨怼? 在现代她孑然一身,背后无依仗,哪里敢倒下,只能全力拼搏努力,只有钱能叫她安心,来到这里后更是如此,她甚至不了解这个时代,只能靠着不断加重砝码来安自己的心。 不是谁生来就是卷王,就愿意无止境奋斗拼搏,而是她所处的环境、她内心那单薄的安全感,叫她不得不选择为自己奋斗努力。 久而久之,连自己都要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和状态。 她心思一向藏的深,从前这里也没有能叫她敞开心怀的人,便只将情绪尽数埋在心底,每日笑脸度日。 却不想还有人会心疼她的迷茫和无助。 赵瑾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裴西岭的话不由叫她生出一股果然没看错人的欣悦。 她抬起头,看着他正想说什么,却在与裴西岭视线相交一瞬忽地一顿,由胃泛上一股恶心呕吐感,叫她忍不住偏头干呕起来; “呕——” 裴西岭吓了一跳,忙小心揽着她,眼神慌乱:“瑾儿——” 听到这称呼的赵瑾又是一僵,继而干呕的更厉害了:“呕——” “夫……夫人……”裴西岭慌忙开口,一边轻拍着她的背,一边对外吼道,“快去请太医!!叫府医!!” 外面很快就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 惜春等人也顾不得规矩,忙进来伺候着:“夫人——” 赵瑾还在干呕,旁的感觉倒是没有,只胃里一阵阵的恶心感齐齐涌上来,叫她难受得很,只能捂着胸口半弯着腰,连眼角都激起了些生理性泪水。 惜春等人捧着漱口水和痰盂,还有热水站在一旁伺候着,脸上虽有担忧,可在看到赵瑾这模样时,还是互相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俱都有了猜测。 好半晌之后,赵瑾总算堪堪止住了胃里涌上来的那股反胃感。 裴西岭忙小心抱着她靠在自己怀里,惜春几人忙伺候她漱口,惜冬还贴心地端了一盘酸梅过来。 “怎么样?是不是吃坏了东西?”裴西岭眉头紧皱,眼神担忧的看着她。 赵瑾眉头也皱着,眼角因为那不受控制的泪水泛起了红,瞧着颇有些可怜。 裴西岭眼里心疼更甚,抚了抚她眼角,再抬头看向门外的目光更冷了几分:“太医离得远,府医也没腿么?他们平日里便这样怠慢正院?” 惜春虽然也心疼赵瑾,但还是为府医说了句公道话:“禀侯爷,府医住在前院,距正院还有些距离,不过若脚程快些,一刻钟便能到了,奴婢使人再去催催。” 赵瑾拉了拉裴西岭的袖子,叫他别发火,然后将手伸去了那盘酸梅,待尝了一口后,终于将方才那股难受的感觉压了下去。 她不由多吃了几个。 府医是被惜夏匆匆拽来的,老胳膊老腿走到正房门口时已经气喘吁吁,饶是三月底的天还不算热,他额间竟也冒出了不少汗珠。 “快给夫人诊脉!”裴西岭像是看不到老人家跑的气喘吁吁似的,张口就是使唤。 惜夏也跑的直喘气,惜冬便顺势接手,一边拿着帕子给老大夫胡乱抹了抹汗,一边半扶半催着他快些上前给赵瑾把脉。 赵瑾有些不好意思,府医摆了摆手,也不含糊的就拿出脉枕和丝帕为她诊起了脉。 赵瑾还算淡定,不过裴西岭许是被她方才那动静吓着了,一直眼神沉沉的盯着府医,若老人家能开花,这会儿头上都能百花齐放了。 第263章 怀孕了? “恭喜侯爷,恭喜夫人,夫人这是喜脉。” 府医并未诊多久,就笑着起身拱手道喜。 一句话炸的赵瑾和裴西岭外焦里嫩。 身边的丫鬟倒是早有猜测,不算多惊讶,眉眼间也染上了喜气。 “……怀孕了?”赵瑾瞪大眼睛。 “正是,从夫人脉象来看,正好刚满一月。” 得到府医肯定的回答,她转头看向裴西岭,后者比她还懵,虽然坐在软塌上,瞧着却颇有些手足无措的呆萌感和毫不掩饰的惊喜之意,清冷人设崩了一地。 赵瑾嘴角一抽,转过了头。 怎么就忘了,这具身体那是妥妥易孕体质。 她与裴西岭这一个多月来虽不说夜夜笙箫……但也差不离了,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竟连避孕都忘了做,惜春几个丫鬟倒是知道怎么做,可在当下人认知里,怀了就生那是顺理成章的事,赵瑾没有特意说过要避孕,她们自然当她默认。 而就她与裴西岭那频率……想不怀上都难。 别说裴西岭傻,她也傻眼了。 她的人生规划里从来没有生孩子这一项。 正在屋里陷入寂静时,外头一声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母亲如何了?怎得忽然请大夫?她身子可有大碍?” 说话间,双胞胎和裴羡先后都到了。 双胞胎在前院,能与在后院的裴羡前后脚进来,可见也是跑过来的。 几人进了门连礼都来不及行,忙看向赵瑾:“母亲您身子如何,大夫怎么说?” “……我无事……”赵瑾轻咳一声,脸瞬间红到了耳后根。 这话在小辈面前说出来都羞耻得很。 裴承州一把拉过一旁摸着胡子笑的府医:“都什么时候了还笑,针灸、开药,还是旁的什么,明大夫你倒是赶紧儿的呀!!瞧母亲脸都红成什么样了,这究竟是何病症?!” 他话音落下,赵瑾咬牙瞪了他一眼。 就你叭叭会说话! 府医又笑了一声,连连道好,坐在一旁就写起了药方。 裴羡和裴承允到底有些脑子,见屋里人的模样就知道赵瑾没大碍,便只看着裴承州询问。 “保胎药?” 听到府医的解释,三个孩子也震惊了。 裴西岭这时倒终于回过神来,脸上笑意明的晃眼,更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赵瑾不放:“对,你们母亲有孕了,刚诊出来,胎儿一个月,日后你们无事便少来叨扰你们母亲,叫她安心养胎。” 裴承州嘴都张大了,下意识看向赵瑾的肚子,眼里满是新奇有趣:“我们又要添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赵瑾回过神来,不知他这是接不接受,见府医正好写完了,想了想,便叫他们先退了出去。 “稍等。”裴承允拦住府医,温声问他,“敢问明大夫,我母亲脉象如何?胎儿是否健康?此胎可于身子有损?” “对对。”裴西岭如梦方醒,忙定定看向府医,眼里含着担忧,“究竟如何?” 府医老神在在:“侯爷和公子放心,夫人身子一向康健,脉象也稳健有力得很,没有大碍,而产子……自古女子产子,没有不损伤身子的,却都在可调理范围内,只要坐胎坐得好,月子里调养好,便无甚要紧。” 裴承允点头:“多谢明大夫。” 待到他们出去后,赵瑾按住欲说话的裴西岭,对三个孩子道:“我有孕……不知你们如何看?” 现代生二胎尚且都要问问一胎,更别说她家里还三个娃,且裴承允大抵是察觉到她不同的…… 不知他们会如何想。 “如何看?”裴承州一愣,“我们要如何看?这是您和父亲的孩子,不是该问父亲如何看么——” “儿子对稚儿无甚感觉,可若为弟弟妹妹,儿子很期待。”裴承允直接打断他的话。 父亲如何看? 父亲如何看你没长眼睛么,那傻缺一样的大笑脸是逗你玩不成? 第173节 裴承州和裴羡也反应过来了。 “三弟说的没错,那小玩意儿多有意思,多来几个都不嫌弃,母亲若无事尽管多生几个!”裴承州立即就咧嘴笑了开来。 裴羡也满是好奇期待的看着赵瑾的肚子:“这样小的弟弟妹妹,我还没见过呢,咱们都是一母同胞,又不拘旁人家什么庶出外室的,亲弟弟妹妹还能不喜欢么,母亲这问的什么话!”她难得嗔怪的看了赵瑾一眼。 赵瑾着重看了眼裴承允,当真从他眼神里没发现半点不情愿。 她不由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还是扁平的,却已经有一个小生命存在了。 她是很期待有一个自己的家,可在接受三个孩子,后来也接受裴西岭后,她潜意识里就已经将这里当做家了,而这个孩子……她没养过这样小的孩子,甚至对如何做父母都不甚了解,若非当初穿来时这三个孩子已经长大,有了自主能力,她未必能做好一个母亲。 而现在……她真的有负责一个生命的能力么?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裴西岭轻声开口:“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么?” 赵瑾抬头静静看着他,想了半晌,不知想通了什么,忽然就笑着摇头:“没有,我也很期待这个孩子。”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养好这个孩子,不过她能确定的一点是若叫她现在放弃这个孩子,她是不愿意的。 那就够了。 不必纠结。 裴西岭脸上也浮上笑意,眼神发亮得看着她的肚子。 “这才对嘛。”裴承州也松了一口气,“好好的做什么不要呢,咱家还养不起不成?你们可不知道我瞧着李四那胖妹妹有多眼馋,这回可好,小爷我也要有个小玩意儿玩了,馋哭他们!” 他口中的李四正是户部李尚书家四公子,也是崔意的儿子。 崔意大赵瑾几岁,那“胖妹妹”正是她三年前所生,不过崔意似乎不怎么在外提起这个幼女,倒是尚书府的姑娘公子们对这个幼妹疼爱得紧。 “什么玩不玩!”裴羡瞪他一眼,“弟弟妹妹是用来宠的,给你玩?” “我也没说不宠嘛……”裴承州嘿嘿一笑。 他情绪是肉眼可见的高涨,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期待。 第264章 老来得子 不多时,太医也来了。 把过脉后,也说出了同府医同样的话:“夫人乃滑脉,已有一月身孕,不过前三月还需注意些,坐稳胎才是,恭喜侯爷与夫人添丁之喜啊。” 说着,他起身笑着拱手道喜。 裴西岭笑容亮得很,与他回礼:“多谢安太医。” 安太医到底见过大世面,固然对裴西岭这样笑意惹眼心下稀奇,不过面上却很是淡定。 “那我母亲身子可好?”裴承州问。 “夫人身子康健,从脉象来看,腹中胎儿也一切皆好,平日里只需注意着不要劳累,多歇息便是了,其余需要注意的事项,容下官俱都写下来。” 说罢,安太医便缓缓坐下写了起来。 惜春等人伺候过赵瑾三回孕期,不过还是极其慎重地接过了安太医写的注意事项。 裴羡使了个眼色,她身边丫鬟便轻声向惜春要过纸,也誊抄了一份。 见状,裴承州也忙吩咐:“多写两份,我和三弟都要。” 丫鬟忙应是。 “三份。”裴西岭提醒。 “是。” 交代完注意事项后,安太医和府医都自觉告退了。 看着安太医的背影,赵瑾就知道自己怀孕的事瞒不住。 某种程度上来说,京城和太医院是藏不住秘密的。 “自然瞒不住。”听到她喃喃自语的裴西岭道,“喜事自该一同分享,与大家同乐……不对,有孕前三月是否不能广而宣扬?”他忽地皱起眉头,再看向安太医背影的眼神就不太友好了,“请安太医回来——” “算了。”赵瑾拦着他,“这事瞒不住,传出去就传出去吧,正好省得我找理由拒绝那些帖子了。” 平日里送到她这里的帖子就没停过,有些还是拒绝不得的,怀了孕自要慎重些,古代的马车可不保险,当然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虽然她想要这个孩子,可古代医疗条件怎么样她心里还是有数的,不知她三十四算不算高龄产妇,到底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 裴西岭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此时眉眼间的喜气都抑制不住。 “从未见过父亲这样喜形于色呢。”裴羡语带揶揄。 “老来得子,换谁谁不高兴?”裴承州笑嘻嘻接话。 裴西岭看了他一眼。 裴承允道:“不知母亲腹中是弟弟还是妹妹。” 裴西岭注意力又被吸引回来,眼神温柔地看着赵瑾的肚子:“不拘男女,都好。” “若如我与三弟一般是双胎,那便最好了。”裴承州抚掌而笑,“宋御史家那对双胎还是一儿一女,长得也像极了,父亲三弟保守了,为何只要一个?再来一对弟弟妹妹岂不极好?” 赵瑾瞪大眼睛看他。 好大儿,你是真不拿老母亲的命当命啊。 裴西岭却是眼睛一亮,看向她肚子的眼神更炙热了几分。 裴承允也难得被勾起了兴趣,被裴承州的话带了过去。 “你想啊,那小玩意儿多好玩,一个弟弟或者一个妹妹那都有遗憾,若是双胎,连男女都不同,岂不两全?咱哥俩儿人手一个,都犯不着抢了!”裴承州得意洋洋。 “那我呢?”裴羡忍不住道。 “你小孩子家家的,哪能抱孩子。” “我就小你们一岁多。”裴羡瞪了他一眼。 裴承允道:“我不同你们抢。” “可别嘴硬。”裴承州笑他,“到时候弟弟妹妹出来,抱得最放不下的指不定是谁呢。” 裴承允不置可否。 又哭又闹又不消停的小玩意儿,他躲都来不及,可不会上赶着找罪受。 裴西岭静静看着他们不说话。 娃谁生的没点数,老父亲还在由得着谁显眼? 此时正到晚膳时候,一家人便顺势一起用了晚膳。 自裴西岭先前自己打破了“食不言”的规矩后,一家子就再没了约束,便是用膳时候也该吃吃该聊聊。 今日出了这样的喜事,大家脸上都洋溢着喜气,裴承州一张嘴更是没停过,一顿饭愣是吃了半个多时辰。 裴西岭只顾赵瑾,见她吃饱了就毫不留情的赶人:“你们母亲该歇息了,平日里也劳累不得,无事少说话,少叨扰。” 说到少说话时,他特意看了裴承州一眼。 点谁不言而喻。 裴承州也不生气,笑着应下,三人先后离开。 见裴西岭要扶着自己起身,赵瑾道:“不用这样小心,还未显怀,我也没有什么不适,只同平常那般行动便好。” “那怎么成?”裴西岭神色顿时严肃,“你现在是双身子,不可轻忽大意。” 说罢,他扶着赵瑾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又坐下歇了会儿,便要扶她去沐浴。 被赵瑾拒绝,他正色开口:“水池太滑,若摔了怎么好?那对得起你腹中孩子么?” “我叫惜春来……” “她能下水及时接住你么?她反应有我快么?她有我力气大扶得稳当么?她有我伺候得好么?” ……什么话这是。 裴西岭接连的反问叫赵瑾嘴角一抽,摆摆手由他去了。 反正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眼睛一闭一睁就过了。 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耳房门打开,赵瑾身着里衣被裴西岭抱出来坐在床边,仔细为她擦着头发。 裴西岭嘴终于停了会儿,赵瑾耳朵也总算清净了片刻。 待两人头发擦干,裴西岭熄了几盏灯,小心扶着赵瑾躺下,然后自己躺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抱着她。 赵瑾都快没脾气了,谁家怀孕是把媳妇儿照着废人养的? 他不要太离谱。 正想着,小腹上忽然覆上一只手,轻轻摸着那此刻还未显怀的地方。 “今日乍逢惊喜,我竟有些回不过神,此时此刻才有了些真实感。”裴西岭的声音低低响起。 赵瑾唇边泛起笑意:“我也没回过神呢……再有九个月,他就要出来了。” “他们。”裴西岭提醒她。 “你还真将州哥儿的话当真了?” “不是当真,我也愿如此。”昏暗的灯光下,裴西岭眉眼柔和得不可思议,“若当真一儿一女,便是极好。” “……你觉得是便是吧。”反正又不是在你肚子里,还能真被你念叨出来龙凤胎不成? 裴西岭又道:“今日……你可反感我叫你瑾儿?” 赵瑾一愣:“……没有啊。” 只是这人闷骚,平日只在床笫间叫她瑾儿,方才乍然听他叫这个称呼,她有些惊讶,吐得便更厉害了些。 “那便好。”裴西岭松了口气,贴着她耳边又低低叫了一声,沙哑而性感,“瑾儿……” 赵瑾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不是被恶心的,只是……嗯,她也说不清楚,或许是心都酥麻一片那种吧。 第174节 第265章 这孩子脑子也坏了 翌日,赵瑾缓缓从沉睡中醒来,下意识揉了揉昏沉的脑子。 “夫人醒了?” “啊——” 赵瑾短促地叫了一声,被吓了一跳,翻了个身便看到了惜夏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呀,吓着夫人了?”旁边的惜春一脸歉意。 赵瑾缓了一口气:“你们在我床边做什么?” “侯爷说他上朝早,不能伺候夫人,您身边又离不得人,所以从今日起,但凡他出门上朝,便换奴婢们守在您身边。” “……” 赵瑾揉了揉眉心,接受了这个说法。 不过一想想被人目不转睛一脸慈祥盯着你睡觉……搞不好就是恐怖片了。 她闭上眼睛缓了片刻便准备起身。 惜春与惜夏忙上前伺候,比平日里还要夸张。 待到洗漱梳妆妥当后出去,裴羡已经坐在外间看书了,赵瑾这里备着她常看的书,她每日来请安或是陪赵瑾的时候就看这些书。 见赵瑾出来,她眼睛一亮立刻上前,行完礼就接过惜夏扶着赵瑾:“母亲昨儿睡得可好,弟弟妹妹怎么样?” 赵瑾笑道:“都好,你可放心。” 坐下后,裴羡一脸好奇向往地摸了摸她的肚子,昨日她便想摸的,可父亲却一直占着位置不放,叫她都没找着机会。 ……不过也不怪父亲,她摸着似乎感觉是不一样。 手还舒服得很呢。 赵瑾一脸无语地看着她的笑脸,不用猜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上好的浮光锦制成的衣裳,摸着能不舒服么? 这孩子脑子也坏了。 两人用过了早膳,惜夏这才说起外头的事给她解闷。 除去依旧被秦王世子那群纨绔少爷找事的八皇子府添足笑料,也就是赵瑾有孕的事叫人意外了一下。 安太医出诊瞒不过有心人,平阳侯府大晚上请太医更惹人注目,所以不消多时平阳侯夫人有孕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对此倒是没人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大齐讲究多子多福,如赵瑾一般年纪,甚至比她年纪更大的女人,只要能生那也没有不愿意的,没有人会嫌弃自己再多个倚仗。 也不得不叫人感叹一声平阳侯夫妻情深老来得子,还有赵瑾当真有福气罢了——三子一女在旁人家不稀奇,可若这四个孩子都是正妻所出,还没有庶子庶女碍眼,就足够叫人艳羡赵瑾命好了。 夫君不纳二色,自己肚子又争气,眼见着又要再添子,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还有不少人暗地里嘀咕着怪道当初安阳郡王宁愿顶着冒犯忠烈的名声都要强娶赵瑾,旁的不说,能生这点是绝对没错了,这对无子的安阳郡王来说是多大的诱惑力不言而喻。 有那不嫌事大的还特意留心了安阳郡王府,果然听说前院碎了不少茶盏古董,更有不少下人无端被罚。 ——显然郡王爷心里也不痛快呢。 侯府这边,皇后的赏赐也下来了,是从秀姑姑亲自送来的。 她看着赵瑾的肚子笑得高兴:“到底是夫人有福气,皇后娘娘知道后高兴得很呢,忙叫奴婢送药材补品来了,也叫奴婢叮嘱一声,前三月最是紧要,夫人身边伺候的可得警醒些,也莫要出门了。” 赵瑾笑道:“多谢姐姐提醒,我知道的,待坐稳胎,我再去宫里陪她说话。” “还去什么。”从秀姑姑嗔怪道,“夫人先保重身子要紧,有孕不能轻忽,若无事您便静心在府中养着,来日方长,并不急在一时,您若不顾身子进宫,皇后娘娘可要生气了。” 赵瑾失笑,迎着她不赞同的眼神,不由点头应是。 “夫人,老夫人到了。” 这时丫鬟上前禀报。 说话间,赵夫人已经走到院门处了。 从秀姑姑笑着同她见礼后便回宫了。 赵夫人面带笑容地目送她离去,这才同赵瑾进去。 “自羡儿后你便再没了消息,原以为便就这几个孩子了,却不想十三年了,你竟又有了身子。”赵夫人坐在她身边开口,“如何?太医怎么说?” 赵瑾笑道:“太医说我身子康健,脉象也稳健有力,没什么大问题,只需好生养着即可。” “那便好。”赵夫人点了点头,“你年纪到底不同年轻时候,只记着万事小心,安生养胎……有孕也好,多子多福,你与女婿膝下是单薄了些,这个不拘是男是女,都好。” “我晓得,这个孩子来的意外,也吓了我一跳呢,不过的确是好。”赵瑾眉眼含笑。 赵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可见人的命都有定数,走了一个便来一个,你命中该有四个子女。” 这是说裴承志。 赵瑾摇头道:“说他做什么,晦气。” 赵夫人也反应过来,那位干尽畜生事,的确够晦气了。 她没再提这茬,转头从丫鬟手里拿过一封信:“呶。” 赵瑾接过:“这是?” “阳哥儿写给你的。”赵夫人眼中隐含嫌弃,“听到你有孕的消息后,他闹着也要来,好悬叫他媳妇儿劝住了,便回书房写了这封信,以贺添丁之喜,托我带来给你。” 赵瑾嘴角一抽:“劳烦母亲帮我带声谢。” 她本不想现在打开信,不过看着赵夫人时不时瞥一眼还故作不在意的模样,到底是当着她的面打开了:“母亲可要瞧瞧?” 赵夫人矜持地点了点头。 两人凑在一起看完。 赵瑾还好,赵夫人脸上的嫌弃直接都懒得掩饰了:“这孩子果然脑子不大好使,不过你何时竟同他成了……知音?” 还高山流水,人生伯乐? 孩子脑子糊涂也就算了,什么时候还学会溜须拍马那套? 第266章 闷葫芦可无趣得紧 迎着赵夫人狐疑又复杂的眼神,赵瑾轻咳一声:“约莫是因着先前我叫他写书的事吧。” 闻言,赵夫人也反应过来,继而脸色一言难尽。 傻孙子呦。 被卖了还给人倒数钱,他那对爹娘的精明劲儿是半点没学去。 赵瑾顺势也多说了几句:“不过阳哥儿文采倒当真不凡,写出来的书也新颖有趣,前日他的第一本书已经放在书肆售卖,颇受客人们青睐,成绩很不错,只需再加大力度宣传一二,他的书不说家喻户晓,至少也能受人称颂,流传甚广。” 赵夫人有些意外:“当真?” “我骗母亲做什么?您若不信,只管回去看看阳哥儿的书,的确令人耳目一新,我书肆里的读书人都夸好呢。” 见赵瑾信誓旦旦,赵夫人恍惚着终于接受自己傻孙子还有一技之长的事实。 毕竟赵老爷旁的不说,读书是当真有一套的,赵大哥那样的朽木都被他给雕琢成了进士,赵永阳却比他亲爹还不如,所以在赵老爷断言他此生只能止步秀才时,她便信了。 他们这种文人之家,不会读书就已经废了一半,赵永阳身子骨弱意志力也不坚定,从军更是异想天开。 她原以为这孙子就折手里了,未想竟还真叫赵瑾给开发出来了一技之长。 ——别说写书名声不好听,在她看来,同样是跟笔杆子打交道,赵永阳好歹不算辱没他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也不算如从前那般荒废度日。 她已经不求孙子加官进爵,大富大贵,只愿他不躺在祖宗功劳簿上坐吃山空就好。 赵瑾见她听进去了,笑容更深了些:“是与不是,母亲只管回去看看就好,阳哥儿如今只是开始,只需再雕琢雕琢,假以时日必能有一番成就,他在外写书也只用的笔名,不会与赵府长孙有丝毫牵扯。” 赵夫人淡定点头:“合该如此,待他名号传遍大齐,人人追捧之时,再袒露身份最好。” 赵瑾微微挑眉:“我也如此想。”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富贵不回乡,如锦衣夜行。 若赵永阳当真有那一日,还是袒露身份来的痛快。 现在且先苟着吧。 两人聊了许久,直到午膳时,裴西岭也回来了。 “小婿见过母亲。”他恭恭敬敬对赵夫人行了一礼。 赵夫人比赵老爷端得住,淡定点头应了。 赵瑾意外道:“你今儿怎得回来的这样早?”他最近可都是忙的临到晚膳才回来的。 裴西岭对她说话的语气轻柔了许多:“皇上体恤,允我回府用过午膳再去议事。” 赵瑾嘴角一抽,可别是你找人家皇帝求来的吧。 这脸得要。 因着赵夫人在,裴西岭只能眼巴巴又满含慈爱的盯着她肚子瞧了又瞧,直到午膳摆好。 “今儿没外人,咱们一家子便一道用吧。” 赵瑾已经叫下课的裴羡过来了,赵夫人和裴西岭都没意见。 四人一起在桌前落座,裴西岭可算能挨着赵瑾衣裳边了,在桌底下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一旁的裴羡眼角一抽,忙转头当没看到。 一顿午膳也彻底叫赵夫人刷新了对裴西岭的认知——其实也不过是裴羡他们每日见惯的盛汤布菜温声嘱咐,在听到裴西岭更已经将太医的种种嘱咐牢记于心后,她眉眼间的满意都明显了三分。 用完午膳后裴西岭就要出门了,同赵瑾说完话后他对赵夫人躬身一礼:“瑾儿有孕,府中却无长辈照应,母亲平日若无事,烦请多来陪陪瑾儿,咱们也好有个主心骨,小婿感激不尽。” 赵夫人笑意盈盈开口:“我省得,女儿有孕,做母亲的还能不来照应不成?” “多谢母亲。” 赵夫人微微颔首。 便是他不说赵夫人也要常来,不过有个态度到底叫人舒心不少。 第175节 看着裴西岭的背影消失在院外,赵夫人拍了拍赵瑾的手:“原以为这是个冷心冷清的,却不想人年纪大了,倒是知道心疼媳妇儿了,当初我怎么说来着?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她语气意味深长,叫裴羡都掩唇笑了起来。 “外祖母说的正是呢,父亲平日里真真是拿母亲当眼珠子似的,便是我们兄妹三个加一块怕都比不着母亲一个手指头呢。” 她语气揶揄,赵瑾也轻瞪了她一眼:“说什么呢。” 赵夫人倒是眉眼生笑,慈爱地看着裴羡:“咱们羡儿日后择婿也按这个标准来,不过性子就不必同你父亲一般了,闷葫芦可无趣得紧。”更别说这闷葫芦还古板得要死。 “也小心着别找你外祖父这样的,整日掉书袋子烦都要烦死的。” 裴羡偏头笑道:“可我瞧着外祖母乐在其中呢。” 赵夫人眼一瞪,裴羡立即笑着告饶。 三人说说笑笑了一会儿,裴羡便回自己院子去上课了,赵夫人则继续陪着赵瑾。 听闻赵瑾有孕送来贺礼的不少,周念慈母女和崔意更是亲自上门道喜,正院热闹了许久。 直到半下午,赵夫人才离开。 赵瑾也不知怎得,觉得困倦疲乏得很,所幸就着软塌,一歪头就睡了过去,惜春忙拿过薄被给她盖上。 许是孕妇当真嗜睡,赵瑾一觉就睡到了晚上。 一睁开眼就是裴西岭坐在她身边的身影,室内烛光昏暗,裴西岭却手里捧着一本书,腿上还散落着好几本,此时他正一手拿书,一手执笔,在写写画画着什么。 赵瑾稍一动作他就察觉到了,忙放下书:“你醒了?感觉如何,有哪里不舒服么?” “没事。”赵瑾想要起身,裴西岭忙扶着她起身靠在自己怀里。 她看了眼外头黑透的天色:“我竟睡了这么久么,怎得都不叫我?” “太医说有孕易嗜睡,不必强行叫醒你。”裴西岭将她脸颊边发丝拂去一旁,“你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并不算久。” “你何时回来的?” “半个时辰前。” 那就是她刚睡不久就回来了。 她看了一眼他腿上的书,不赞同道:“你想看书,去书房看便好,或是将屋里灯多点几盏,这样很费眼睛的。” “我没看书。”裴西岭拿起一个小册子翻开,上头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我在给孩子们起名字。” 第267章 侯爷不认得我了么,我是阑梦啊 赵瑾一愣,凑上前瞧了瞧。 好家伙,就不到半个时辰,他就记了小半本册子,男孩左侧女孩右侧,连每一个名字的出处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赵瑾粗略看了看,发现都还挺好听,寓意也不错。 人虽然没啥文化,不过好歹会看书找字。 “怎么样?”裴西岭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期待。 赵瑾点头:“不错,都很好。” 没等裴西岭笑容泛起,赵瑾又拉下脸道:“那也不是你抹黑看书的理由!眼睛还要不要了!” 裴西岭摸了摸自己眼睛,从善如流开口:“以后不会了。” 他们说话间,惜春几人已经进来点灯了,屋子里也终于亮了起来。 “州哥儿他们回来没有?” “回来了,见你睡着,我便免了他们的请安。” 赵瑾点了点头,漱过口后就叫他们摆膳,头发就那样披散着,反正梳了一会儿也要解。 膳后裴西岭本想如昨夜一样同她说说话沐沐浴,谁想赵瑾刚吃完眼睛就又睁不开了,只坐那就瞧着昏昏欲睡,顿时给他什么心思都给吓没了,忙上前扶住她免得她真栽倒。 他低头看了一眼,眼神有些无奈,只能给她简单擦过身子后就抱着她入睡了。 翌日赵瑾醒来时依旧对上的是惜夏面无表情的脸。 她尽量保持淡定,洗漱梳妆用膳一气呵成。 “夫人,安阳郡王府的人来了。”惜冬皱着眉头,一脸惊怒。 赵瑾眉梢微挑:“还有呢?” “还有……他们带了一位貌美女子,似乎是……送给侯爷的。” 赵瑾一脸意外。 安阳郡王这是打还没挨够? “怎么说?” “他们倒是晓得扯块遮羞布,只说此女曾受侯爷恩惠,安阳郡王感念她一片赤诚之心,特意送她来向侯爷报恩。” “这样么……”赵瑾若有所思。 见她没生气,惜冬松了口气,愤愤开口:“夫人不必理会他们,奴婢瞧他们就是闲得慌,等侯爷回来,安阳郡王必定没好果子吃,咱们不同没脑子的一般见识!” 赵瑾还是慢半拍的点头。 原以为这一日又要这样咸鱼过去,不想还是有乐子上门呢。 知道她孕期无聊,这样费尽心思给她乐子瞧……安阳郡王好人呐。 “王府来了谁?” “是屈管家。” 也是老熟人。 赵瑾压根儿没准备理他,只道:“他愿意候着那就候着,想走也不必拦。”晾晾他,也叫他脑子清醒清醒。 “是。” 惜冬下去后,屋里人表情都有些微妙。 一般在寻常人家,正妻有孕男人去睡妾自然没什么,甚至贤惠的正妻还会主动安排通房妾室,可平阳侯府是什么情况谁不知道? 那后院就一个正妻,平阳侯夫妻鹣鲽情深更是经过满京认证的,安阳郡王是吃错药了么,上赶着找虐? “安阳郡王脑子也被门夹了么?”惜夏也无语。 “他可没胆子给我们添堵。”赵瑾道。 “夫人的意思是……” “怕是被有心人利用了。” 安阳郡王自上次被裴西岭收拾过后,那是见着都绕道走的——别看有些人冠着大齐国姓,郡王之尊,但背地里是真怂。 就他这脑子,不躲着平阳侯府就算了,还上赶着结交?没人怂恿他什么都不敢干。 他但凡有这本事,安阳郡王府就不会只是个毫无实权混吃等死的宗室。 赵瑾猜他多半是上回被裴西岭吓着,被有心人稍加挑拨,想送个女人来“化干戈为玉帛”了。 枕边风到底是好使的。 就是不知背后是谁了。 “先去查查吧。” “是。” 屈管家也没坚持多久,见平阳侯府礼数周到却迟迟未有人接茬,便带人告辞了。 “真走了?” 刚进来的惜春脸色不太好看:“他自己走了,将那女子留在了侯府外,想来是打着在外等候侯爷的主意。” “奴婢这便将她打出去!”惜夏柳眉一竖,“夫人放心,奴婢不会留人把柄,也必定好好招待招待她!” “不必,她爱等便等。”赵瑾摇头。 若今日她动手,旁人只道是她善妒不容人,该送女人照旧送,只有裴西岭态度明确才能叫他们偃旗息鼓。 一个时辰后,那女子的身份也查出来了。 “连翠楼的花魁?” 惜夏道:“正是,您还记得当初甄公子欲对付段卓时,在连翠楼设下的局么?当时正是连翠楼新花魁亮相之日,吸引了不少人来,这女子正是当初那花魁,名叫阑梦……据闻卖艺不卖身,至今仍是清白之身。” “她如何与安阳郡王搭上线?” “具体的还未查出来,眼下只知是安阳郡王去连翠楼听曲,偶然得知阑梦与侯爷的渊源,这才为她赎身,送来侯府。” 赵瑾眉梢微挑:“什么渊源?” “……” ——平阳侯府门外。 “侯爷——” 阑梦看见不远处打马而来的人,瞬间眼睛一亮,忙上前拦在马前。 马儿嘶鸣一声,堪堪在离她方寸之间停下。 阑梦脸色微白,手都有些颤抖,想来也是怕真的葬身马下。 裴西岭握紧缰绳,看向她目光冰冷:“你是何人?缘何拦我前路?” 阑梦愣了一下:“侯爷不认得我了么,我是阑梦啊……” 裴西岭眉头皱起:“本侯在问你,缘何拦我前路?” “我……我是来找侯爷的啊……”阑梦终于回过神来,眼中浮上盈盈泪水,“奴家名唤阑梦,三年前侯爷在清河曾救我于山匪手下,为我寻医问诊,侯爷当真不记得了么?” “……你听不懂人话么?”裴西岭眉头拧的更紧,看她的眼神像在看白痴,“罢了,若无事便让开!”说罢,他调转马头就要从她身边离开。 阑梦忙又拦在马前,这回总算是听懂了:“侯爷留步,我长途跋涉不远万里追着您来到京城,只为报答侯爷救命之恩,我……我当年——” “本侯一生救人无数,从来施恩不望报!” 裴西岭冷声打断她,马头一转瞬间就从她身边跃了过去。 第176节 “啊啊啊——”阑梦被体型庞大的马儿吓得脸色惨白,腿软的跌倒在地。 第268章 烂桃花 见裴西岭策马离去,阑梦顾不得手上的擦伤,用尽此生最快的速度起身跑了过去,再度拦在马前。 她奔得极快,这回是真的与马头相接触。 若非裴西岭反应快,拽着缰绳将快速将马拽去一边,叫马头与阑梦擦身而过,那下一瞬落在她身上的就是马蹄了。 阑梦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了,身子更僵硬得不行,应是还未从这惊险一幕中回过神来。 裴西岭眼神彻底冰冷,毫不迟疑地抽出长剑,直抵向阑梦脖颈间,声音也冷硬得没有丝毫温度:“说!究竟何人指使你陷害本侯草菅人命?” 这帽子就大了。 脖颈上抵着长剑,阑梦脸色彻底凝固,颤抖着声音回答:“没……没有人指使我,我当真只是念着侯爷救命之恩,一路从清河追来京城,途中更遇歹人,被卖入青楼,辗转两年,幸而偶遇安阳郡王,王爷怜惜我的遭遇,这才为我赎身,将我送来侯府,以报侯爷救命之恩……” 裴西岭眼眸微眯:“安阳郡王?” 很好。 不论这阑什么梦背后还有没有别的势力,安阳郡王绝跑不了。 阑梦不知不觉已满脸泪水,梨花带雨不外如是,也的确是个美人:“我知侯爷与夫人伉俪情深,不敢求侯爷怜惜,只愿留在侯爷身边为奴为婢,以报救命之恩……只要看着侯爷平安喜乐,阑梦便满足了……” 说罢,她抬头直直看向裴西岭,潸然泪下,眼中浓烈情意与隐忍交织,任谁看了都要怜惜拜倒于美人的痴心之下。 裴西岭眼神却丝毫未动,只收回长剑,冷声开口:“转告你身后的人,不必白费心思,若再敢送不三不四的人来我平阳侯府,莫怪我手下不留情!” “不是……侯爷您误会了……” 阑梦还想解释,裴西岭却没心思再听,马鞭狠狠一甩,马儿一声嘶鸣,立即往前奔去。 “啊——” 阑梦躲闪不及,直直被掀翻在地,本就擦破的双手雪上加霜,瞬间血珠直冒,掺着地上灰尘,更显素白柔嫩的手脏污可怖。 她转头看向已经策马进府的人,眼中不甘尤甚。 裴西岭在前院沐浴更衣后才回了正院。 “呀,美人在外,侯爷竟回来的这样早么?” 裴西岭愣了一下,颇有些手足无措,立即将手里一堆油纸包递给惜春,上前就想将赵瑾抱在怀里:“她想拦着我,我只同她说了几句话,回来得晚是方才在前院沐浴更衣。” 赵瑾避开他的手,眉梢微挑,只看着他不说话。 裴西岭不明所以,只能解释:“我当真不认识她,她背后的人我已经去叫常昆查了,有消息一定先告知于你。” “不认识?”赵瑾缓缓吃了颗酸梅,“我瞧人家对你可熟得很呢,清河英雄救美么?” 裴西岭蹙起眉头,努力回想着:“我三年前的确去过清河,当时是奉命暗查,沿途瞧见山匪抢劫便顺手灭了,将山寨里的人也救了出来,这女子我的确没印象,当时救的人太多……” “那寻医问诊?” “山匪凶悍恶毒,受伤的人不少,我便叫底下人去请了几个大夫过去。”裴西岭老老实实解释,“待当地府衙的人到了后我便没再管,带人离开了,第二日便回了京。” 赵瑾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她查到的阑梦的确是清河人,也是一年前被卖来京城的,所以裴西岭可能还真救过她。 见她不说话,裴西岭却误会了,忙道:“我当真与她素昧平生,毫无瓜葛,若有半句虚言,叫我天打雷劈——” “我当然信你。”赵瑾诧异地打断他,不明白他怎么就忽然认真起来了。 那阑梦一看就有问题,她又不傻。 裴西岭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确定并无异样,这才松了口气,眼神颇有些委屈:“你不说话,我以为你生我的气……” “你惹了烂桃花,我连脸色都不能摆了么?”再说她那压根儿都不算甩脸子好么。 “当然能。”裴西岭迅速回道,“无论何时,你都能摆脸色给我瞧,若还不高兴,打我骂我都使得。” 赵瑾笑眯眯摸了摸他的脸:“我怎么舍得。” 裴西岭立刻便高兴了,紧紧抱着她,一手向下抚上她的小腹:“他们今儿有没有闹你?” “能不闹么?”说起这个,赵瑾也萎靡了些,“吐了好几回了,好歹酸梅能稍微压着些。” 自从被诊出有孕开始,她孕吐就一日严重过一日,有时还不止是干呕,直叫人要将胃里倒空为止。 在这之前,她从不知道怀孕会这样难受。 一想到这样的状态还要维持将近九个月,她就有些绝望。 见她这模样,裴西岭心疼极了,轻揽着她,忙叫惜春将那些油纸包拆开。 “我今日去太医院问过,太医说孕吐还要再持续一段时间,等过了三个月,坐稳了胎就不会了……他们不肯给我缓解药方,说什么是药三分毒,只叫我多买些酸梅酸枣,说应该能压制些孕吐。” 赵瑾偏头看去。 惜春已将油纸包都拆开了,里头果脯酸梅不一而足,闻着倒是挺开胃。 裴西岭捻了一颗送到她唇边:“先尝尝看?” 赵瑾张开唇含在嘴里,酸味顿时在嘴里破开,对从前的她是酸倒人的节奏,可对如今怀孕的她来说却刚刚好,尝久了还挺好吃。 见她吃得津津有味,裴西岭也松了口气。 喜欢吃就好。 他又捻一颗喂她:“你若喜欢,以后我日日买给你吃。” “你买的够多了,能吃好几天。” “怎可吃隔夜的东西?我日日买新鲜的给你吃。”裴西岭蹙起眉头。 赵瑾微妙地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嚼着酸梅,半晌后才道:“你喜欢买就买吧。” 第269章 用魔法打败魔法 裴西岭陪她用完午膳就又出门了。 还留下了两个丫鬟……或者说是侍卫更合适。 赵瑾饶有兴趣地看着底下站着的两个丫鬟装扮,容貌普通的女子。 这两人身量比普通女子要高上一些,腰背笔直站姿如松,底盘也稳得很,细看双手上满是茧子,一看就是练家子。 “你们从前是在暗处给侯爷办事的?” 叫武燕的女子回道:“回夫人,正是,属下两人从前多数时间都在庄子上。” 赵瑾点了点头。 “你们除去武艺高强,可还会旁的?” “属下会医。”武燕开口。 “属下听力较好。”武雪开口。 赵瑾微微挑眉,能叫她专程说这一回的,应该不会只是“较”好吧? 她抬手指了指窗外的凉亭:“若有人在那边说话,你可能听得清?” 武雪偏头看了一眼,语气笃定:“回夫人,能听清。” 将近二十米…… 这技能挺实用,以后说不定还能派上大用场。 赵瑾同武燕和武雪简单交流了一会儿,做了个大概的了解后就将这两人留下了。 这时裴西岭的消息也传了回来。 “去了安阳郡王府?” 赵瑾也不意外,安阳郡王纯属欠虐。 “安阳郡王可好?” 惜夏唇角微勾,似乎在憋笑:“郡王好极了,咱们侯爷感念他一片好意,特意投桃报李,也送了两个女子给安阳郡王呢。” 送安阳郡王女人? 那是在奖励他吧? “两个女子?” “是,这是侯爷特意命人挑的,膀大腰圆,极好生养,最年轻的那位都生了四个儿子呢。” “……嗯?”赵瑾一愣。 惜夏解释道:“这两位年近四十,皆是寡妇,听说性格泼辣,名声也不大好……常管事说他是特意找的这两位,咱们不做那逼迫良家女子的缺德事,这二人一个曾与亡夫吃小叔绝户,逼死弟妹,将侄子侄女卖给大户人家做下人,叫孩子惨遭虐待而死,一位仗着身量高力气大在家作威作福,与村头无赖不清不楚,逼得婆母丈夫郁郁在心含恨而终,都不是好东西,合该配安阳郡王!” 赵瑾目瞪口呆。 “当然常管事也是征询过她们同意的,知道能去郡王府,两位都很是兴奋激动,忙不迭催着常管事呢。” “……” ——用魔法打败魔法? 还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赵瑾眼神微妙。 送两个这样的女人给安阳郡王,赵瑾相信他更愿意被打一顿。 “安阳郡王收了么?” “自然收了。”惜夏这回也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了,“安阳郡王苦心求子多年,满京皆知,咱们侯爷一番苦心,特地送了两个好生养的给他,他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会推脱?” 赵瑾不由点头:“也是。” 上回是安阳郡王做的实在过分,又恰逢裴西岭携战功归来,图尔亡国,举国欢庆,大家这才没计较他殴打宗室郡王一事,连御史台也罕见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这回却不能光明正大揍人了,在外头看来,安阳郡王送个美人也实在不至于再招来一顿打,所以膈应他就很好。 礼尚往来,安阳郡王送一个,裴西岭就送两个,如此体面知礼。 “听常管事说,安阳郡王含泪收下,显然是感谢极了侯爷的,还特意保证一定厚待这二人,必不辜负侯爷一片好心。” 第177节 赵瑾抿唇笑着:“甚好。” 与此同时,外头也知道了裴西岭干的事。 同赵瑾一样,大家刚听到的一瞬间目瞪口呆,从来没想到还能这么玩。 两个膀大腰圆,面貌丑陋的四十岁寡妇……安阳郡王真的会谢。 知道安阳郡王送美人时各方势力都在关注——若裴西岭没有拒绝,那他们就好操作了。 若有意示好有所求,美人钱财便是最佳,若与平阳侯府不对付的,甚至某些政敌,美人计就更好用了,安插细作毫不费力。 他们原以为就是收与不收两种结果,谁知道裴西岭愣是来了个最骚的骚操作,叫人懵逼了好半晌。 有好事者知道他送的是寡妇,立即就铆足了劲儿想从这点下手参他一本,可在知道这俩寡妇的所作所为和丰富战绩后就无语了,这时安阳郡王府也传出是这两个寡妇仰慕安阳郡王已久,偶然被平阳侯得知,便特意帮其一把,成全她们一片痴心的传言。 甚至安阳郡王本人也很乐意,都感动哭了。 大家就……嗯,尊重,祝福,锁死。 晚间裴西岭回来,便迎上赵瑾和孩子们复杂的眼神。 “怎么了?”裴西岭眼神不解。 “干得漂亮!”裴承州一拍手掌,满脸赞赏。 裴羡也笑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父亲妙计实在畅快。” “羡儿,听说安阳郡王送来的那女子年方二八,貌美娇小。”裴承州觉得她说得不太准确。 “可无论她年纪如何,外貌如何,性情如何,对父亲来说都无甚差别,甚至比安阳郡王收那两个寡妇更膈应排斥呢。” 外貌从不是衡量价值的唯一标准,对一个不纳二色且深爱妻子的男人来说,无论是天仙还是无盐女,都不在他眼中,送什么女人都是恶心他。 闻言,裴西岭极其赞赏地看了裴羡一眼:“羡儿通透,的确不愧……小棉袄?” 说到最后三个字,他征询的目光看向赵瑾,后者含笑点头。 裴承州也赞同点头:“倒是我想茬了,对旁的男人来说这是享受,对父亲却未必。” “对二哥来说也是享受么?”裴承允问他。 “怎么可能!”裴承州瞬间反驳,“你二哥身心都是你二嫂的,哪能叫旁的女人染指半分?” 裴承允轻笑一声。 赵瑾眼神欣慰。 看来傻儿子与周念慈的感情进展很是顺利,也不枉他三天两头送礼物约见面,还顶着周太傅的死亡凝视赖人家家里不走,鞍前马后刷好感度了。 裴西岭在赵瑾身边坐下,没再提安阳郡王:“允哥儿的婚事,可有人选了?” 赵瑾摇了摇头:“还没有。” 裴西岭轻拧眉头:“还是早些定下吧……罢了,你身子重,便我来选吧。” 赵瑾一顿,轻叹了口气。 好吧,她是看着三儿子自己好像不愿意,加上暂时也没找到合适的,便拖了拖。 不知裴西岭是因着朝局权衡,还是自己陷入爱河也见不得旁人单着了,一定要给小儿子定下……那就找吧。 第270章 阑梦背后的人 因为怀孕养胎,赵瑾安静了一段时间,堪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平日里就看看账本,给锦绣坊等一系列铺子提些经营建议,安安心心日进斗金,看着小金库日渐丰厚。 她也已经盘算着开分店了。 锦绣坊早已名扬京城,更有不少外地官宦商户闻风来买,所以她预备在直隶和接近京城的通州先开,等稳定后再逐渐向外扩张。 还有文来书肆在甄思文的经营下已经逐渐由亏转盈,再加之这书肆特殊的作用,朝局愈发复杂,开分店势在必行,她准备先在直隶、通州、江南和陇西等要地各开一家,慢慢发展着。 从她去年三月穿来,到如今已经一年多了,前期基础打得够牢,足够底气和实力向外扩张。 她慢悠悠翻着账本,眼神满意极了。 她果然没看错钱百万。 “告诉钱百万,直隶和通州的分店可以开始筹备了,陇西和江南那边,他挑出些得用的,拿着银票便先去先准备起来吧,能快就快。” “是。”惜夏点头,转身出门传消息了。 赵瑾看完了账本,便又拿过手边的《孟子》看了起来。 惜春忍不住道:“夫人今儿看了一上午的账本和书了,不如先吃些茶果点心,休息片刻?这样下去仔细熬坏了眼睛,也累着小主子。” “没关系。”赵瑾摆摆手,“这叫胎教,你别看他们现在还这样小,可对外界是有感觉的,我看过的书,听过的乐,都会叫他们愈发聪明敏锐。” “还有这样的说法么?”惜春眼含惊讶。 “当然了!”赵瑾肯定点头。 说完,她想到了什么,问:“咱们府中为何没有养歌乐师舞姬?”她瞧着似乎有些宗室勋贵都养着的。 “听闻原先是有的,只是后来侯爷称靡靡之音,不可蛊惑人心,以持身清正为由将其遣散了。” 赵瑾沉默了一瞬。 惜春又道:“奴婢听绣房的安嬷嬷说,当时可气坏了老侯爷和老夫人呢,二老爷等人也不同意,只是一家人都没拦住当时年仅十岁的侯爷,还被他臭着脸训了个遍,在那之后咱们侯府连戏台子都是在老侯爷和老夫人过寿时才搭。” 赵瑾慢吞吞点头。 嗯……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十岁当了侯府的家,可把他给能耐坏了。 “对了,夫人问这个做什么?”惜春不解。 “我要听曲,赏舞。”赵瑾平静开口。 “这……侯爷……” 她还没说完,赵瑾的吩咐就下来了:“你去安排……算了,直接去画堂南畔提人吧。” 那里的曲子偏现代风,她可以追忆一番。 “……是。”惜春只能应下。 随着画堂南畔的知名度打出去,里头的曲子和舞,还有赵瑾后头排演的话剧都极受京城人青睐。 在秦王府请了一回画堂南畔的乐师舞姬进府后,京城就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一样,勋贵世家纷纷效仿,画堂南畔进府排演的酬劳已经被抬至一个新高度,甚至许多府邸已邀请到画堂南畔的乐师话剧团队为炫耀的谈资。 无论是对于新鲜事物的好奇,还是对柔嘉长公主的奉承,画堂南畔都不出意料的火了。 也不再是连翠楼等一众“秦楼楚馆”能达到的高度。 无论是那群文人,还是画堂南畔的宣传,都在有意识的将此往风雅之地打造。 在如今的京城,画堂南畔已经不再如青楼之流令人鄙夷,只里头的美人卖艺不卖身已经成了公认的事实。 垂涎他们的人不少,可权势身份敌得过柔嘉长公主的不必强取豪夺,敌不过她的也不敢强取豪夺。 所以直到如今,里头的美人都舒心安逸地每日吟诗作对,弹琴作画,练舞唱歌,日子好不畅快。 惜春离开去安排了,惜夏正好拿着纸条进来。 “夫人,这是甄公子送来的消息。” 赵瑾接过打开。 “果然是他。” 惜夏反应过来:“可是阑梦背后的人?” 赵瑾点头:“是程尚书。” 惜夏皱眉:“他就非死盯着咱们侯爷不放么。” 上回的账还没算,他又迫不及待跳出来,是生怕人忘了他作的死么? “他是二皇子的人。”赵瑾示意她点灯,然后将纸条递过去烧干净。 惜夏眼里还带着诧异:“若是二皇子的人,那屡次针对咱们侯府便说得通了。” 刺杀双胞胎是为二皇子斩草除根,朝堂上的针对是为二皇子效力,包括阑梦的出现,只怕也是替二皇子试探。 如今的二皇子一党与平阳侯府保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二者隔着不死不休的仇怨,却碍于局势动不了对方根基,无法一击中的。 在暂时弄不死对方的情况下,自然要想办法安插自己的人。 如今的平阳侯府被赵瑾管的铁桶一般,裴西岭又从不结党营私,唯一的突破口林山也死了,想来想去便只有在枕边下工夫了。 赵瑾一直在为不能弄死二皇子郁闷,现在才忽然想明白只怕二皇子对平阳侯府也是一样感受,如鲠在喉却咽不下拔不掉……她瞬间就舒坦了。 “如果程尚书是二皇子的人,那秦王……” 惜夏未尽之言两人都清楚。 赵瑾摸了摸手边的书:“秦王的立场还不确定,底下人还在查探。” 惜夏眉头依旧未松:“若秦王也站了二皇子,局势只怕要更糟糕。” “一切未定,先做好最坏的打算便是。” “是。” 赵瑾翻着书,心思却没在书上了。 秦王掌五万禁军,裴西岭回来后就接过了京郊大营的五万兵力。 建文帝对这两人明显信重至极,却也时时制衡提防着。 有程尚书在,裴西岭与秦王无论面上如何安然无恙,却无法握手言和。 就是不知道建文帝知不知道程尚书投了二皇子。 不知能否在这点上做做文章,不能扳倒秦王,给他与建文帝制造些嫌隙也是好的。 赵瑾从不怀疑帝王疑心的影响力和杀伤力。 在她一边看书一边想事时,惜春带着人回来了。 她效率很高,出门不到两个时辰就办妥当了。 第178节 “董掌柜知道是夫人要,忙不迭就去挑人了,还着意问过奴婢您的喜好,叫奴婢领了最出色的过来。” 说完,她想起什么,又笑道:“奴婢回来时正遇见定南伯府的人质问为何咱们不必排队,董掌柜直接便道是长公主的吩咐,但凡平阳侯府需要,永远都不必排队,想来后头又要有人疑惑不解了。” 众所周知,柔嘉长公主与赵瑾不睦。 “随他们去。”赵瑾无所谓道,“叫他们进来奏乐吧。” 她要胎教。 “是。” 惜春吩咐一声,很快就进来六人,为首两位的清艳容貌叫所有人都呼吸一窒 饶是赵瑾不是头一回见,心中也不由升起一抹惊艳。 一共五位招牌,今儿就来了两个。 董掌柜是懂事的。 第271章 牛嚼牡丹 到底是进后院,惜春便都要了女子。 此时,行过礼后,这六人便在院中摆置妥当的桌前坐下,抚琴的、吹笛的、击鼓的不一而足,轻快而富有节奏的乐声缓缓响起。 古典乐器鸣奏出独属于现代的特色乐曲,别有一番感受。 赵瑾坐在窗前,一手撑着下巴,看着院中各有千秋的六个美人目不转睛。 曲好听,人好看。 视觉和听觉的极致享受。 她好像理解古代昏君的快乐了。 裴西岭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在看清院中几人相貌和赵瑾眼神的一瞬间,他脸顿时黑了许多。 双胞胎是跟着他一道进来的,见状脸上的诧异藏都藏不住。 无他,从来没见过这场面。 “见过侯爷。” 丫鬟的行礼声叫赵瑾回过神来,刚转头就看到裴西岭黑如锅底的脸色。 “你怎么了?” 裴西岭睁大眼睛:“你还问我怎么了?” 赵瑾没反应过来,偏头疑惑地看着他。 裴西岭忍了又忍,指着正行礼的六人开口:“你魂儿都要被勾走了,还问我怎么了?她们是何人,为何会堂而皇之站在正院?” 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说的是她姘头呢。 赵瑾刚想解释,余光瞥见还保持行礼姿势的六人,扬声开口:“都起来吧,今儿就到这。” 裴西岭眼睛睁得更大,隐隐还在咬牙。 不理会他也就罢了,什么叫今儿就到这? 明儿呢?后儿呢? 这群狐媚子日日来不成? 见六人离开,赵瑾才对他们道:“进来说话吧。” 裴西岭抿唇进去,双胞胎紧随其后。 “我长日无聊,再说胎教只看书也不成,乐曲歌舞都是舒缓身心,对胎儿好的法子。”赵瑾解释道。 胎教这个词裴西岭前几日刚听赵瑾说过,他缓缓坐在她身边,脸色终于好转了些:“是么?” “我还能骗你么?” “当然不会。”裴西岭忙开口。 “胎教是何意?”裴承州问道。 裴西岭没理他,只认真看着赵瑾道:“既如此,叫他们奏乐,你自行看书或做自己的事即可,何需盯着她们,小心伤了眼睛。” 赵瑾终于明白他的关注点在哪儿了,笑盈盈开口:“可我就喜欢看着她们呀。” “那叫她们蒙着脸。”裴西岭毫不犹豫。 先前只听暗卫说过那绝色美人姿容不俗,今儿他才知道是怎么个不俗法,虽然都是女子,他也自觉自己与赵瑾的容貌绝不在她们之下,可谁知道会不会看腻…… 方才赵瑾看她们的眼神……他可从来没见她那样看过自己。 闻言,赵瑾笑了一声,也不逗他了:“好。” 蒙不蒙面,他一个成日在外头的怎么会知道呢。 “不过你不觉得这是靡靡之音么?” 裴西岭一脸理所当然:“曲风高雅,叫人听来心情愉悦,又是为孩子们好,如何能算靡靡之音?” 赵瑾嘴角一抽。 若老侯爷和老夫人听到这话,怕不是要从棺材里跳出来给儿子鼓掌! “胎教是什么?”裴承州又问了一遍。 裴西岭正色开口:“你母亲看到听到的一切,她肚子里你们的弟弟妹妹也能听到,以诗书乐曲熏陶之下,他们会变得更加聪颖好学。” “这样啊……”裴承州若有所思,“那当初我与三弟在母亲肚子里时,莫不是都被三弟偷听了去?” 裴承允看了他一眼:“对,你脑子也是我吃的。” “嘿,说谁没脑子呢!”裴承州瞪他一眼。 裴承允没再理他,而是看了看院外的琴,想了想,出言道:“既是胎教,不如儿子为母亲抚琴一曲?也叫弟弟妹妹多听听。” 可得学聪明些,别又来个没脑子的。 赵瑾来了兴趣:“好啊。” 裴承州也拍手叫好。 裴承允微一颔首,便走去院外,在桌前坐下,修长如玉的双手先拨弄了几下琴弦,然后悠扬而舒缓的琴音缓缓响起,一下就将人拉进了意境中。 这首曲子赵瑾听过,似乎是叫渔舟唱晚? 这曲子似乎是以筝弹奏最佳,现在听来似乎古琴也别有一番韵味。 她不懂鉴赏,不过水平高低还是品得出来的,三儿子显然不止于读书一道有所成。 她复又看向裴承允。 坐姿端正,背脊笔挺,微低着头抚弄琴弦,与古色古香的院落融为一体,端的是世家公子好容仪。 俊美的容貌和绕梁的琴音,也是美景与仙乐的融合。 一曲作罢,裴承允双手轻置于琴弦之上,似在抚摸。 “好!!”裴承州鼓掌大声叫好,“琴音舒缓典雅,叫人有身临其境之感,夕阳斜照,渔船随波渐远,更有岁月安好之恬静,三弟琴艺更有突破了,极好!” 见赵瑾也鼓掌,裴西岭便跟着鼓起掌,只是眼神平静面色丝毫没有波动,显然他连裴承州的欣赏水平都不如。 赵瑾跟他半斤八两。 她能感受到裴承允琴音想表达的意思,但说不出裴承州那么有水平的话。 而在这个时代,傻儿子这鉴赏水平竟只在中流…… 她觉得自己以后不该只看书了。 裴承允抬头看向夫妻俩,赵瑾竟有些心虚地不敢迎上他的眼神,心下顷刻间顿悟了牛嚼牡丹这个词。 反观裴西岭平静回视。 裴承允率先移开眼神,同裴承州交谈起了心得。 第272章 你说谁老呢? 养胎的日子安逸又悠闲,每日里看看书和账本,闲来无事请画堂南畔的美人来弹弹琴跳跳舞,叫人心情愉悦的同时,时间也过的快了许多。 不知不觉便坐稳了胎,赵瑾的肚子也微微显怀起来。 不知外头是算着她怀胎的日子还是怎样,她肚子刚满三月,桌上帖子就堆了一堆。 她先带着裴羡去后宫走了一趟,与皇后联络联络了感情,回来后便如先前一样,挑着些不能回绝的帖子应了下来。 怀胎十月,她总不能真的闭门不出,淡出京城众人的视线。 也真要闷死的。 “夫人,马车备好了。” 赵瑾应了声,刚起身就被裴西岭小心扶住。 “你如今与柔嘉长公主握手言和,不必非要去捧她个人场,人多嘈杂,若伤着你可怎么好?”裴西岭蹙着眉头不太赞同。 “我不拒旁人的帖子,却偏生拒了柔嘉长公主的,岂非下她脸面?”京城来往应酬半数浮于表面,很多场合恰恰就是捧个人场。 她如今是与柔嘉长公主关系还算不错,可前日她在成王府三公子的婚宴上精气神十足地出席,今日便不能拒了柔嘉长公主,还是后者生辰宴这样的场合,否则在旁人看来就是公然下脸面。 再说她自己也闷得难受,巴不得出府走走呢。 裴西岭向来不会逆了她的意,见她坚持也没再说什么,只小心扶着她上马车,裴羡紧随其后。 一路将她送到长公主府后,他才迅速下马,将赵瑾扶了下来。 “我今儿事不多,等生辰宴结束来接你。”他温声开口。 赵瑾点了点头:“不必着急,你若有事便别赶着时间,我带的侍卫足够,自己回去也无碍。” “那不行。”裴西岭一脸严肃。 赵瑾又同他说了几句,便与裴羡进了二门。 “平阳侯夫人当真好福气,能叫平阳侯赶着正事前还能先念着你,都说平阳侯夫妻情深,想来在平阳侯心里,美人是远远高于前程正事的。” 第179节 听到这略带酸意讽刺的话,赵瑾转头看去。 定南伯夫人正站在几步开外,定定看着她。 赵瑾当即怼了回去:“比不得定南伯,日日忙碌于前程正事,冷落了夫人,倒叫美人枯萎,芳华不在。” 闻言,定南伯夫人当即变了脸色:“你说谁老呢?” “不过感叹一句,却不知是谁被戳中了心事呢。” 说罢,赵瑾便拉着裴羡离开,没再理会脸色难看的定南伯夫人。 直到走远了些,裴羡这才轻声道:“听闻这几日前朝不大平静,二皇子一党折了好几个人,定南伯也被弹劾了好几回,罚了半年俸,怪道定南伯夫人心有郁气了。” 赵瑾没说话,心下也想得多了些。 能在二皇子手上折他好几个人,四皇子是比大皇子有本事多了。 先前裴西岭说四皇子背后有高人指点,却不知这高人究竟是谁,她瞧着可不像是叶氏的行事作风。 再说叶氏如今最出头的云川侯近来也被裴西岭打压着,连带着整个叶氏都稍有波动,只怕是分不出心神来给二皇子使绊子的。 她一边想着事,一边很快就走到了举办生辰宴的花园。 来的夫人姑娘们已经不少,人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交际应酬,赵瑾也换上笑脸,同众人打过招呼。 柔嘉长公主闻讯而来,直接笑意盈盈地握住她的手,止住了她行礼的动作:“有身子的人了,可得小心着些,你我这般交情,也不必来虚的那套。” 见到赵瑾后她脸上的笑意真切了许多,说话更亲昵得紧。 一定是看到这个月画堂南畔那翻两番的账本了。 赵瑾这样想着,也笑着回话。 裴羡也恰如其分的行礼问安:“臣女给长公主请安。” “福安也快些起来吧。”柔嘉长公主偏头看向她,语气亲和,“又漂亮了不少,不知你母亲如何娇养的姑娘,叫本宫都忍不住喜欢得紧。” “长公主谬赞,臣女愧不敢当。”裴羡面带笑容,语气谦虚。 “本宫说你当得,你便当得。” 三人你来我往说话的工夫,周围众人也竖起耳朵,对柔嘉长公主这般态度惊得厉害。 谁也不知道柔嘉长公主和赵瑾何时关系竟这样亲近了。 手拉手说话,如同亲姐妹一般,这场景竟有些……魔幻? 众人惊疑不定。 柔嘉长公主也没聊多久,不多时几位皇子妃相继到花园,她也亲去招待了。 赵瑾则带着裴羡落座。 不多时人便到齐了。 柔嘉长公主端起酒杯对众人笑道:“今日本宫生辰,特制美酒佳肴,乐舞齐欢,望诸位酒酣宴毕,尽兴而归。” 说罢,她仰头饮尽杯中酒,笑意盈盈看向众人。 众人的祝寿词也一一说了起来,很快气氛就热了起来。 今日柔嘉长公主显然准备齐全,一拍手,乐曲缓缓从四下飘扬而出,一拨身段柔软,面容姣好的舞姬迎面而来,挥动轻纱,一人身着红衣,于四周舞姬动作时飞跃而出,露出绝美容貌。 赵瑾瞬间便听见了惊叹声。 看吧,不是只有男人才懂欣赏美色。 赵瑾看过这位美人的舞,不过这一曲还没见过,便也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一曲舞罢,还未及席间众人说些什么,又是一曲响起,这回只一人从天而降,如山间精灵般舞动。 耳边再次响起惊叹,比之方才还要大得多,不是因为这人的绝色容貌,而是这位……是男子。 柔嘉长公主,不愧是她。 之前请回府表演的多是画堂南畔的女子,在座的绝大多数夫人和姑娘都是没见过画堂南畔的男子的,此时一见,惊艳的同时也有些坐立不安的模样。 胆大的直接大大方方欣赏,胆小觉得有伤风化的则低头佯装用膳。 要赵瑾说,她们从前请回府里,甚至自家养着的戏班子也多数是男子唱戏,那时不见她们觉得有伤风化,怎么着卸了脸上那妆就连看都不敢看了? 今儿这么多人,怕什么。 第273章 本宫欲收福安为义女 柔嘉长公主今日将画楼南畔的那五位头牌都叫来了。 叫大家看了个过瘾。 原先那些还纠结着不好意思的,在美人那绝色美貌和不俗的舞姿下也低不下头了,看的那叫一专注。 在第五位美男一曲剑舞下彻底被惊艳,更有不少鼓掌叫好,讨论赞美声不绝于耳,连二皇子妃等人都笑着夸了几句。 无论她们是真心还是假意,柔嘉长公主的目的也达到了。 有这群大齐最尊贵的皇子妃命妇之赞美声,画堂南畔彻底与秦楼楚馆之流划出了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 此后,人们提起画堂南畔,只会提起这是连皇子妃王妃娘娘都喜欢的歌舞,趋之若鹜不敢说,追捧一时是肯定的。 柔嘉长公主这招算是摆在明面上的阳谋,明摆着利用大家,可谁也不会在明面上给她没脸,还要给三分薄面。 而且……这美人似乎还真赏心悦目。 男人能听曲赏舞,她们又何尝不可? 有不少人想起赵瑾这几个月来隔三差五请画堂南畔舞姬回府的事,不似旁人家只在有喜事或办宴会时才请,她是真的单纯请来取悦自己。 说是什么胎教?可享受的究竟是谁呢? 一瞬间,大家似乎打通了任督二脉。 柔嘉长公主这场生辰宴显然是办得极成功的,在下朝后,几位皇子更是亲临为她祝寿,来的还有不少宗室和朝臣,建文帝的赏赐也在正午时分到了,给她再添脸面。 如此声势,那些对柔嘉长公主此举颇有微词的人也彻底没声了。 随着歌舞再开,宴席的气氛也愈发高涨了几分。 柔嘉长公主在隔壁桃园设了男宾宴席,在同女宾招呼过后,便悠悠去了那边。 赵瑾不能喝酒,长公主府特意为她准备了甜汤,喝着味道也不错。 裴羡则同些适龄的姑娘们去了外头赏景。 她如今学识通晓,眼界随之开阔了许多,也需要手帕交和一些朋友,周念慈是好,但不能只交这一个朋友,她也需要在贵女圈打开人脉。 一场宴罢,也正如柔嘉长公主所言,宾主尽欢——至少表面上来看是这样。 赵瑾没有离开,而是被柔嘉长公主留了下来。 正厅里,她与裴羡响相邻而坐,长公主府的下人们适时端上茶果点心。 好半晌后,柔嘉长公主才款款进来。 “方才在送客。”她解释了一句,继而眼里闪过一丝嫌弃,“本宫那两个侄儿烦得很。” 今儿来的不止两个皇子,不过谁都知道她说的是哪两个。 二皇子和四皇子斗得如火如荼,对于柔嘉长公主这个有用的姑母自是客气再客气,赵瑾方才经过时有幸听了两句,顿时就无语的想翻白眼。 你显摆你的寿礼有多贵重,我就强调我的寿礼多有孝心,你对着姑母多说了两句话,那我就要说三句找补回来,生怕自己吃亏了似的,势必不能被对方压一头。 赵瑾不知道这两位的明争暗斗已经紧张到这种地步了,连这等细枝末节的口角之争也要计较。 四皇子幼稚也就罢了,毕竟年纪阅历摆在那,二皇子竟也愿意跟他闹,赵瑾都想举个邪教cp给这俩。 不过这话不能说,她便只道:“不知长公主留下臣妇,可有何事?” 柔嘉长公主也不绕弯子,直接道:“本宫欲收福安为义女,你意下如何?” 闻言,裴羡眼眸微睁,脸上诧异之色明显。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起身屈膝:“多谢长公主厚爱,只是臣女才薄智浅,恐不能……” “本宫说你担得起,你便担得起。”柔嘉长公主面带笑意,对她摆摆手。 裴羡只能再行一礼,才缓缓又落座。 “你意下如何?”柔嘉长公主又看向赵瑾。 “长公主可考虑清楚了?” “若悬而未决,本宫何必向你开口?”柔嘉长公主挑眉看她。 赵瑾脸上缓缓露出笑意:“承蒙长公主厚爱。” 这就是应下了。 柔嘉长公主脸上笑意更深:“唯望不负所愿,你我两府其乐融融,共谋前程。” “自该如此。” 两人说罢,柔嘉长公主朝着裴羡招了招手。 裴羡缓步上前,屈膝一礼。 “本宫只有两个儿子,如今倒是白得一个乖巧女儿,漂亮聪明,心有大义。”柔嘉长公主看着裴羡的脸,眼神满意,“放眼京城,也只你赵瑾生出来的女儿有如此容色。” 柔嘉长公主是个颜控,赵瑾早就知道。 她愿意收裴羡为义女,容貌大抵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裴羡有些疑惑:“心有大义?臣女当不得您如此赞誉。” “不必妄自菲薄,也不必自谦。”柔嘉长公主道,“本宫从前对民间女不甚喜欢,你倒叫本宫另眼相看,虽长于民间却能坚韧成长,不以身份骤然转变而惊喜移性,反而深居简出,刻苦读书,习礼明理,留安街那两处学堂……很好。” 心有大爱,方成大事。 裴羡绝不会是池中之物。 如此心性作为,加之开明的父母和优越的家世,就注定她不会碌碌无为。 赵瑾眼里也闪过意外。 瞥见她的眼神,柔嘉长公主嗤笑一声:“若只为合作,便是不联姻,本宫也有数种法子,何需给自己找事,本宫虽跋扈率性,却也知何为正反是非,你平阳侯府满门忠烈,子女有为,既同样卷入这场争斗,自是本宫最佳的盟友。” 第180节 选定了盟友,她收个自己喜欢的姑娘做女儿又如何? 她柔嘉的义女,放眼整个京城都要让三分! “长公主本可独善其身。” “独善其身?如庆华姑母一般,被迫远离京城,在通州偏安一隅,用那小地方的仰望尊敬满足自己的虚荣和天家公主的颜面,连孙女一个县主的爵位都要百般算计谋求么?” 柔嘉长公主言辞犀利,却并不无道理。 庆华大长公主为何不回京城,是她不想吗? 因为她历经三代帝王,却从未选过站队,所以能独善其身,也仅限于此了。 帝王薄面是有,却再没有更多。 她留在权贵遍地的京城,只会叫她认清楚自己脸面不够的事实。 “富贵险中求罢了,站对了人,谋对了事,荣华权势不在话下。” 柔嘉长公主扬眉开口:“数满京城,谁敢对本宫恶言相向,谁敢不给本宫脸面?今日本宫如何风光,日后数年,我长公主府依旧要如此景象!” 第274章 异父异母的亲妹妹 闻言,赵瑾也反应过来。 她从前以为柔嘉长公主会求稳妥——毕竟只要不掺和夺嫡,公主一般都相安无事,甚至有些帝王还会在弄死兄弟后为昭恩宠,刻意厚待并无威胁的公主。 她以为柔嘉长公主与皇子们往来有度是明哲保身,如今想来却是她错估了她的性子。 嚣张肆意惯了的人,哪里能接受自己地位一落千丈,以公主之尊在这京城落入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 正如今日的景象,满京上下,谁敢不给柔嘉长公主三分颜面,在一个异母皇兄那里得到这般厚待,未尝就不是柔嘉长公主当年站对了队之故。 想罢,她笑着开口:“公主所愿必能得偿。” 柔嘉长公主也笑了:“承你吉言,你我两府各进一步。” 两人你来我往聊了几句,柔嘉长公主便将目光放在了裴羡身上,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你心中有不可明言的志向,本宫也能推你一把,只愿你牢记初心。” 裴羡眼眸亮起,屈膝郑重行礼:“臣女必不敢忘。” 柔嘉长公主点头,对赵瑾道:“本宫叫钦天监挑个好日子,办场认亲宴,昭告京城。” 赵瑾也笑着点头:“静候佳音。” 说完正事,柔嘉长公主便懒懒向后一靠:“得了,平阳侯还眼巴巴在外头等着,本宫便不留你们了。” 赵瑾点头,两人同她道过告辞,便转身向外走去,正迎面遇见杜琦兴冲冲跑来。 “母亲,看儿子给您挑了什么寿礼——呀,平阳侯夫人安,福安郡主安。” 他拱手一礼,接着便自来熟道:“听闻夫人有孕,还未道过恭喜,夫人想要儿子还是闺女,我替你祈愿一番,别小看我的嘴,那可灵得很……” 在他说话时,柔嘉长公主也出来了,挑眉开口:“你来得正好,理应认认亲,以后便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杜琦疑惑一瞬,继而想到什么,瞬间看向裴羡,眼中带着惊喜,“母亲为儿子定亲怎得不说一声,不过无碍无碍,极好极好……哎呦——”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柔嘉长公主照着后脑勺狠狠抽了一下。 “睁大你的狗眼给本宫看清楚,日后这便是你异父异母的亲妹妹,给本宫好生护着!” 杜琦被亲娘一巴掌险些拍傻,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眼中依旧惊喜:“妹妹?妹妹也成啊!再不必叫小轩子穿女装打扮给小爷充妹妹了,谢天谢地,总算不用看他臭脸了!哈哈哈——” 杜琦高兴得跟过年似的。 如果赵瑾没记错,柔嘉长公主的幼子就是叫杜轩,年仅七岁。 “真稀奇,小爷也有妹妹了……妹妹放心,日后在外只管报大哥名头,京城没人敢欺负你的,若有,大哥头一个打上他门去给你出气——”杜琦对裴羡笑得跟朵花儿一样,眼神好奇又稀罕得紧。 裴羡没有说话,只抿唇笑着。 柔嘉长公主直接一脚将他踹出了门。 哪凉快哪待着吧。 赵瑾与裴羡再度告辞,这才走出了长公主府。 裴西岭果然站在外头等着。 见她们出来,忙上前扶着赵瑾:“怎得才出来?今儿如何,可有谁给你气受?身子可好?” 赵瑾笑眯眯道:“一切无碍,还有一桩好事呢。” “好事?” “回府再说。” 裴西岭扶着她小心上了马车,继而看向裴羡,后者忙搭着丫鬟的手跟着上去。 裴西岭这才上马。 马车里,裴羡想说什么,不过还是按捺下来,待回府与父亲母亲一同分析。 很快回了府,裴西岭一路嘘寒问暖地扶着赵瑾回了正院。 裴羡沉默地跟在后头。 “快端酸梅蜜饯和甜汤来,还有明大夫,快先来请平安脉。” 一到正院,裴西岭就自顾自吩咐起来,将丫鬟使唤的团团转,连府医都早就候在一旁,直到他请完脉,丫鬟嬷嬷都退了下去,裴羡才总算有了开口的机会。 “收义女?”裴西岭也惊讶了一瞬,看了裴羡一眼。 不过转瞬他就想明白了,点头:“倒是好事一桩。” “是啊。”赵瑾也笑着点头。 柔嘉长公主先前如她所看到的那样按兵不动,并非她以为的明哲保身,而是在仔细观察朝局,观察所有人。 在这之后,她才慎重选择同平阳侯府结盟。 实话实说,平阳侯府倒是想独善其身,那几位皇子却不会放弃这现成的助力,平阳侯府与二皇子有了不死不休之仇,与四皇子也有了龃龉,想要明哲保身做个纯臣何其之难。 柔嘉长公主算准了他们终会卷入夺嫡,所以她没有贸然下注皇子,而是选择与他们结盟。 她考虑的因素大抵也多样——裴西岭的赫赫战功和京郊大营那五万兵马,还有他的简在帝心,赵瑾的缜密敏锐和她背后的皇后以及厉害的赚钱能力,双胞胎逐渐显露的才能,还有裴羡刻苦坚韧、心怀大义的个人魅力,都是促成柔嘉长公主下注的因素。 皇子间鹿死谁手未可知,可就柔嘉长公主选择他们这点来说,最直观的猜测就是她也不看好二皇子和四皇子——赵瑾不觉得柔嘉长公主对他们与这两位之间的恩怨半点不知。 而平阳侯府自然不会推拒这现成的助力。 “可柔嘉长公主未必完全可信……”裴羡迟疑开口。 裴西岭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比你二哥长进。” 裴羡嘴角一抽。 赵瑾也道:“谁都不是完全可信,不过就眼下而言,柔嘉长公主的可信度较高,便是她心怀异心,这样现成的助力,利用一把也绝不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焉知我们不会被她摆一道?” “他们争来斗去,无非为权为利,若无法确定一个人的立场,便可将利益与他捆绑更深,叫他连背叛都要掂量再三。”赵瑾意味深长。 就算柔嘉长公主的确不是真心结盟,但只要一条船捆得深,她究竟是谁的助力还不好说。 裴羡若有所思。 赵瑾便多说了两句:“无论同盟或是下属,首先要明白对方所求为何,再将自己与其所求捆绑更深,拿捏软肋,以利以情相诱,叫他无法轻易背叛。” 或许她这样说是功利些,可有时连至亲都不能全然相信,更遑论旁人,以真心换真心这没错,可留个心眼防一手更没错。 归根到底,人都是为己罢了。 裴羡也点头:“女儿受教。” “那你可明白今日柔嘉长公主的意思?”赵瑾问她。 裴羡犹豫了一下,答道:“女儿若没理解错,柔嘉长公主是欣赏我的性子和行事作风,留安街的那两处学堂应是她选择收我为义女的主要原因,长公主……似乎心中也存着与女儿一般无二的念想,所以愿意以自身权势为我撑伞,叫我走得更远。” “那你可愿?” “我愿意。” 赵瑾点点头:“你可想做皇后?” 第275章 成全她……真的没错么? 她话落,裴西岭不赞同地看向她:“深宫不易,多少年岁正好的女子被磋磨泯没,怎可叫羡儿去那吃人的地方?” 他从未想过叫裴羡高嫁,更别说皇家。 赵瑾没回他,只看着裴羡开口:“你那些志向,非位高权重不能成,你若坚定念想,便要做好争斗的准备,甚至可能待你成事,也未必能如愿,或许多是掣肘阻碍。” 裴羡要做的事,只有足够的权势护得住她,容得下她所为才可,而在这个时代,女子能到达的最高点就是一国之母了。 可就算裴羡最后能入主中宫,愿意理解并放权给皇后的皇帝也绝对不多见。 这条路注定艰难。 裴羡点头:“母亲放心,我都明白,也知道自己要舍弃什么,我也不愿连努力都没有努力过就认定自己不行,我愿意终其一生都此奔走劳神,人生在世,人总要有可为,有为之努力的志向,才不算白来一遭。” 听到这番话,赵瑾也不算意外。 女主一大特征就是坚定自己,不为外物所动。 真能被她三言两语劝住那才叫稀奇。 裴西岭见两人你言我语就定下了未来的方向,顿时就皱眉开口:“可……” 刚说了一个字,他就蓦然想起赵瑾说过的尊重。 ——不过眼睁睁看着闺女要往吃人地方钻,他极力劝阻算不尊重孩子么? 真叫裴羡入后宫……他怎么放心得下? 可现在赵瑾明显站在裴羡那一边,听她之言,柔嘉长公主也未必没想法,即便他不帮忙无作为,这两人就真没本事将裴羡送上后位么? 不见得。 他暗自纠结着,裴羡倒是先开了口:“父亲。” “嗯?” 第181节 “我知您对我的期望从来都是嫁得良人,余生无忧,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天底下并非只有男子心怀远志,女子亦可有凌云壮志、家国大义,我不求父亲以军功权势助我,只求父亲对我与哥哥们一视同仁。” 裴西岭认真解释:“我对你们从来一视同仁,未有偏心。” “我明白父亲并非偏心,只是观念有所不同。”裴羡话头一转,“可若今日站在这里的是哥哥们要完成凌云之志,父亲可会阻拦?” “不会。”裴西岭坦率摇头,心下隐隐有些明白过来。 裴羡笑了笑:“父亲不会阻拦,反而会认为哥哥们心存志气,满怀欣慰。” 裴西岭也沉默了。 他觉得自己没有偏心,可裴羡这么一分析……他似乎真的对她不太公平。 赵瑾也说过对孩子好的方式是尊重他们的想法,叫他们做自己喜欢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裴羡再度开口:“哥哥们能读书科举加官进爵,我亦可以自己的方式去完成自己的志向,只求父亲成全。” 她对裴西岭行了大礼。 裴西岭唇动了动,脑子却罕见的乱得紧。 上回这样乱还是在与赵瑾表白的时候。 “你……你先起来。”见裴羡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他忙开口。 裴羡依言起身。 赵瑾见状,道:“今儿可累了,羡儿也先回院子里歇着吧,你父亲还需要想通。” 裴羡点了点头,同两人行礼道了告退。 裴西岭偏头看她,语气有些迷茫:“成全她……真的没错么?” 早在裴羡开学堂时,赵瑾就对裴西岭透过些话,后者当然明白裴羡口中的志向指的是什么。 可正因为明白,他才不敢轻易应承。 在他一个接受纯正的封建教育的人看来,实在惊世骇俗。 可不知为何,他心里却隐隐含了些欣赏。 裴羡有一句话说错了,儿子有志向有魄力他会满怀欣慰,可女儿有如此志向,他也并非无动于衷。 他所顾忌的不过是那吃人的后宫和这条路的艰难。 赵瑾轻声道:“历朝历代规矩律法并非一成不变,相反时代总在变革,焉知羡儿就不是那个推动变革的人。” 裴西岭若有所思。 “你还记得我穿来的这本书么?”赵瑾看着他道,“天命女主总是不同的,也终能成就一番功业。” 裴西岭眼神有些松动。 赵瑾继续道:“再说如今说什么都为时尚早,夺嫡时局尚未明朗,东宫未定,我们也不会将羡儿这样嫁出去,支持她的前提,是东宫已定,时局渐稳,而并非以女儿婚事去赌夺嫡前程。” “可若那时已有太子妃入主东宫,羡儿没了机会……会不会怨我们?” “局势不明朗,我们便推得他明朗,夺嫡不猛烈,我们便推得他猛烈,羡儿如今尚不过十四,我们留她到十八,届时也正是那位的好时候,他岂会等不得?”赵瑾脸色平静。 察觉到裴西岭看她,赵瑾回视:“你不也是这样想的?若再由二皇子那几位如日中天,我们还不知要被动多少回,不如主动出击,断他后路。” 裴西岭看着她的眼神渐渐热了起来:“我从未与你说过这些,你却懂我至此……” 赵瑾鸡皮疙瘩都要被他激出来了:“说正事。” 裴西岭从善如流:“听你之言,是已选定明主?” “你不也是么?”赵瑾反问他。 裴西岭唇角微勾:“允哥儿眼光极好。” 赵瑾也不由点头。 三儿子是有两把刷子的,上了个上书房就悄悄给自己认了老板。 就跟那些在幼儿园就知道给自己定媳妇儿的孩子一样机灵。 裴西岭抱着她,手轻抚在她微凸的肚子上:“自你有孕到他们出生,只怕风波都要不断了,实在委屈你们娘三个……” 他念叨多了,赵瑾也被洗了脑觉得自己腹中是双胎,也跟着点头:“他们来的实在不算是好时候。” 可若来早点她跟裴西岭没成事,来晚点到她高龄那更不得行。 裴西岭却不这么想:“他们来你肚子里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时候。” 第276章 安阳郡王妾室有喜 自从柔嘉长公主府回来后,赵瑾便又静心养起了胎。 如今她的肚子已经四个多月了,孕吐已经没了,可每日困乏的状态却持续更长,幸而太医说是正常症状,一家人才放下心来。 柔嘉长公主要收裴羡为义女的事很快便传了出去。 两府倒是没透出口风,可架不住杜琦那兴奋劲儿,巴不得人尽皆知一样,几次三番上门给裴羡送这送那,外头顿时猜测两府莫不是要联姻,却被杜琦当众怼了回去,直言裴羡是自己异父异母的亲妹妹,更放言日后若有人敢欺负算计她,就是与他杜琦,与柔嘉长公主府为敌。 杜琦是个大傻子,耐不住柔嘉长公主名头太大。 二皇子也终于坐不住了,若柔嘉长公主当真收裴羡为义女,与平阳侯府联系更紧密,这对他绝非好事,为此他特地叫二皇子妃跑了一趟长公主府,与柔嘉长公主本人亲口求证了一回,确认无疑。 钦天监也适时透露出了为认亲宴测算好日子一事。 这个消息便成功传遍了京城。 对此最惊怒的大概就是二皇子了吧。 “二皇子妃手段了得,咱们的人混不进正院去,只能寻摸机会探查着,据他传回来的消息,二皇子一切如常,未有异样。”惜夏开口。 先前赵瑾在黛莎身边安插内应时,捎带手也在其余几个皇子府放了几个人。 三皇子府管理宽松,她的人已经混成了三皇子妃身边的二等丫鬟,不过这对夫妻的确如传言般性情冷淡,日子不咸不淡没有看头。 倒是二皇子妃和四皇子妃持家有道,没叫她的人混到身边去。 此时听到惜夏的话,赵瑾也不意外:“二皇子若连这点城府都没有,也不会走到现在。” 惜夏也点头。 “再盯着吧,叫书肆和画堂南畔那边也警醒着,若有异常消息,即刻送来给我。” “是。” 说罢,惜春端了甜汤进来给她。 赵瑾看了她们一眼,忽地开口:“正院里的丫鬟,可还有伶俐些的?” 惜春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有的,打理您首饰的丝雨颇为机灵,脑子活泛,每日打理房中鲜花的蜀葵虽话不多,却最是个稳重性子,心细妥帖。” 赵瑾点点头,同她的眼光一样。 “那便将她们提为一等丫鬟,接替惜秋和惜冬吧。” “是。”惜春点头,立即下去唤这两人进来。 二等升一等对于丫鬟来说自是好事,举凡官宦世家,多数在主子身边伺候的丫鬟,听着是伺候人的活儿,可平日最多不过端茶送水,为主子排解心绪,不必做粗浅活计,份例里还有养肤的胭脂手脂,养得比一些小官家的姑娘还要水灵,平日得的赏赐也多。 待到了年纪放出府去,借着主子的情分,高低能做个管事娘子,当正头夫人,日子不知有多滋润。 丝雨和蜀葵自没有不应的,高高兴兴地谢过赵瑾。 赵瑾这样安排也是没办法,如今画堂南畔明面上的掌柜是董掌柜,暗地里却是惜秋负责,情报和培训都是她一手掌握。 惜冬则被她安排去与钱百万共事,一半是监视,一半是她天生的人员调配能力不能埋没,如今赵瑾半数产业的人事调动都是她在负责。 这两人的事业已经定型,轻易没时间回府来了,而武雪武燕擅长武力活儿,细致活儿干不来,便只能从二等丫鬟里填补空缺了。 其实惜夏平日里也有一半时间在外头与卫封和她暗地里的人接洽,惜春负责整个侯府的动向,也忙得很。 不过总体来说这两人一人外出时总会排好班,留一人在她身边守着,赵瑾也不需要太多丫鬟近身,提两个就够了。 “夫人,安、安……”正想着,丝雨匆匆进来,神色颇为怪异,说话还吞吞吐吐。 惜春忍不住皱眉:“何事直说便罢,这副模样做什么?” “是……”丝雨忙屈膝请罪,说话也不敢结巴了,“是安阳郡王带人上门了,已经快要到正厅,言道妾室有喜,特携重礼来感谢侯爷。” 赵瑾愣了一下,心下隐隐有了猜测:“他说的那个妾室,是侯爷先前送他的那两人?” 丝雨低头:“正是,安阳郡王后院有了消息,喜不自胜,故而想来同侯爷道声谢。” 赵瑾面容呆滞了一瞬。 所以安阳郡王真与那两个女人同了房?还真有了孕? 这炸裂程度相当炸裂了。 别说丝雨要结巴,便是她也一时失语。 “夫人,得知侯爷不在,安阳郡王直言要在正厅等侯爷回来,这……不知如何是好?”丝雨蹙眉问她。 赵瑾立即道:“叫世子和三公子去陪他。” 安阳郡王再拉垮那也是郡王之尊,若就叫他那样等着,难免会有人说头,御史中丞府离他们侯府可也不远呢,那是闻着味儿就敢来喷人的老头子。 幸好俩儿子今儿旬假,叫他们去陪老来得子的安阳郡王吧,他们有经验。 “是。”丝雨忙下去吩咐了。 她离开后,正房一时无声。 “老当益壮,莫过于此啊……”惜夏不知回来了多久,站在门口幽幽叹了一句。 赵瑾深以为然。 二十多年了,安阳郡王那么大一后院也只出生了一个女儿,不止赵瑾觉得他不行,满京都以为他不行。 谁知道大家竟都看走眼了。 裴西岭送的那两女人……感情还真是奖励他? 第277章 师出有名便有怨报怨,师出无名便套他麻袋 正厅。 第182节 “他还敢来?真以为小爷好欺负不成,必叫他——”裴承州一脸怒气,脚步生风。 裴承允落后他半步,打断他的话:“他是宗室郡王,二哥莫要冲动。” “他不知与我平阳侯府有何恩怨过节么?今儿敢上门,与将脸伸过来何异?我还不敢打不成!” “整治他的法子多的是,莫要累及父亲和自身。” “他这时候上门不就瞅准了父亲不在么?个孬种!” “先听听他的来意,师出有名便有怨报怨,师出无名便等他离府,套他麻袋。” “……” 两人你言我语间,很快就走到了正厅,里头毫不遮掩的欢笑声传出,裴承州拳头更硬了。 这样嚣张的笑声,是当真欺他平阳侯府无人不成? 他立即大步走进去。 里头,一脸富态喜气的安阳郡王看到他们,忙放下茶杯:“呀,世子和三公子来了?可有扰到二位温书?” 裴承州被这堪称亲切至极的语气搞得懵了一瞬。 也就在这一瞬间,安阳郡王圆滚滚的身体以一种不属于他的灵活快速奔向双胞胎,随即精准无误地握住了裴承允的手。 “见过王爷。”裴承允淡淡问安,手下用力想抽出去……没抽动。 “好,好。”安阳郡王亲切地看着他,一双不大的眼睛满是光亮,声音柔和得快要滴出水来,“世子也好,今儿功课可多?累不累?本王贸然上门,可有叨扰你们温书?” “……并未。”裴承允那张素来古井无波的脸还是没绷住,见鬼一样看着他,甚至都忘了反驳自己不是裴承州。 “那便好,那便好。”安阳郡王亲热地拍了拍他的手。 裴承允脸顿时绿了。 他使尽力气,终于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安阳郡王不以为意,还笑眯眯调侃:“小伙子,还害羞得很。” 他转而拉住了身边裴承州的手,又是一脸亲切:“听闻三公子近来功课甚好,叫太傅夸了好几回呢,真是年少有为啊。” 许是被“功课”两个字终于勾回了神,裴承州脸上的震惊终于收了回来,下意识解释:“我是裴承州。” 安阳郡王一愣,复又笑开:“原是本王认错了,给两位道个不是……不过这双胎果然像得离谱啊,可真有意思,不知本王爱妾有没有这福气,能一举双胎……” 双胞胎还没从进门这眨眼之间的变故回过神来,就被安阳郡王后头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裴承允智商在线,立即想到什么:“王爷……此言何意?” 安阳郡王一愣,顿时一拍脑袋:“害,忘了说是不是?本王爱妾有孕,今儿是特地携重礼来感谢平阳侯的。” 他拍脑袋的瞬间裴承州就下意识抽回了自己的手,却被安阳郡王爱妾有孕的消息又震惊了一把,连手立刻又被拉回去都没发现。 裴承允眼中震惊过后,立即道喜:“恭喜王爷。” 方才知道安阳郡王上门,裴承州怒气蹭地上来,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转身就走,裴承允为追他,也没来得及听下头人禀报了什么。 未想竟是安阳郡王妾室有孕的消息。 这本与他们无甚关系,可联想到他方才说感谢平阳侯……裴承允觉得自己应该明白了。 这是他今日被震惊的第三次。 安阳郡王……好本事。 “太医刚诊出来的一瞬间,本王欣喜得不知如何是好,立即叫管家备厚礼,就往平阳侯府来知会这个好消息了,听闻令堂也有了孕,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啊……”安阳郡王眼睛都快被笑容挤没了,笑的跟朵花儿似的,拉着裴承州的手喋喋不休。 “只是未想平阳侯上朝去了……害,本王不上朝,也不知道时间不是?不过不碍事,本王就在这里等他回府,两位公子来得正好,喜事合该一起分享,都沾沾喜气,与本王一同高兴高兴啊……” 迎着他期待的目光,裴承州脑子断了的线终于接上了:“恭喜王爷。” “诶~~”安阳郡王乐呵呵的,“同喜同喜啊……对了,听闻两位公子文采斐然,本王却无甚眼缘得见,实在可惜啊。” 裴承允同样对上了他饱含期待的眼神。 他本不想开口,只是眼见着安阳郡王就要撒开裴承州的手来拉他了,他立即开口:“喜得贵子熊罴入梦弄璋之喜儿孙满堂。” 安阳郡王顿时就笑眯了眼,一叠声儿应承着:“好!好!承世子吉言,本王爱妾必然一举得男,我安阳郡王一脉后继有人,人丁兴旺!儿孙满堂!” 裴承允微微一笑:“王爷必定心愿得偿。” 三两句话将安阳郡王哄得找不着北,裴承允这才开口:“您的谢意承允会转达父亲,父亲不知何时回来,不好叫王爷久等。” “无碍无碍。”安阳郡王固执得很,“本王能有后皆因侯爷,今爱妾有子,岂能忘记恩人?本王要与他同乐!” 见你真得了便宜,他未必高兴。 裴承允道:“王府人多热闹,侧妃有孕,正是需要王爷陪伴之时,道谢何时都可,您的长子却不能出差池。” “侧妃……”安阳郡王顿时回过神来。 裴承允这几句话是彻底说到他心坎里了,他不止要请封侧妃,待长子出世,他更要为爱妾扶正,乖乖儿子绝不能是庶出!要叫人看不起的! 还有后院里那些女人,一个个可不安分,他的长子绝不能出差池! 他眼神坚定下来,对裴承允郑重开口:“多谢世子提醒,本王还有许多事要做,改日再来拜会恩人,与他把酒言欢,放心,日后你我两府必定亲如一家,谁敢欺辱平阳侯府,便是同本王过不去,本王叫皇兄砍死他!” 裴承允嘴角一抽:“多谢王爷,王爷慢走。” “好!”安阳郡王一拍裴承州的手,“改日再来拜会,本王这便回府!” 说罢,他火急火燎就带着屈管家离开,隐隐还能听到二人的交谈声:“多亏了世子提醒,后院里那群女人可不是安分的,回去便送走她们!” “是,奴才瞧着京郊庄子不错,便送去那里,等如夫人生了世子再接回来……” “接回来害本王儿子么!不接!” “……” 屋里,裴承州看了一眼自己被抽红的手,仰头望天:“他是不是压根儿就没分清咱俩?” 裴承允眼皮微抬:“重要么” “不重要,但是亏了。”裴承州又看了眼自己的手,“还套麻袋么?” “……再观望观望。” 裴西岭是午膳前回来的,彼时双胞胎与裴羡都在正院。 见他进来,赵瑾挑眉开口:“你知道么?你送给安阳郡王的女人,有孕了。” 裴西岭脚步一滞,神色震惊。 第278章 送子观音 “……你说什么?” 赵瑾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先前你送给安阳郡王的两个女人,有一个怀孕了。” 裴西岭下意识皱眉:“是我的错,竟未叫常昆先带他们诊过脉看过身体,安阳郡王今儿上门了?他可有找你们麻烦?”说到最后一句,他脸色便不太好了。 赵瑾一愣:“他……没有啊,还——”特别感激你来着。 “如今有多少人知情?”裴西岭复又发问,见赵瑾脸色不对,他拧眉解释,“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从未想过叫他如此难看。”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赵瑾终于反应过来。 “嗯?” 裴承允解释:“那女子是在进王府后才有了身孕的,腹中也的确是安阳郡王的骨肉。”安阳郡王再蠢也不至于给别人养孩子。 更不要小看一个多年求子未成的男人的敏锐和自尊,在不确定那女人腹中是他骨肉前,他连狂喜都要掂量着来。 安阳郡王府再拉垮那也是规矩严明的王府,那一府的嬷嬷绝对不是吃干饭的。 裴西岭也终于明白过来了——那女子不是怀着身孕被他送进安阳郡王府的。 还是他的错,竟下意识觉得安阳郡王……不行。 赵瑾笑盈盈开口:“安阳郡王方才特地携重礼来府,想要谢过你呢。” 裴西岭脸色微妙:“……不必言谢。” 他是为膈应安阳郡王的,不是给他解决不孕不育的。 裴承允道:“安阳郡王乍逢喜事,极是欣悦,今日是府中有事不得不提前回去,但他离开前说过,日后我两府亲如一家,也会奉父亲为恩人,与您把酒言欢,一同享乐。” 裴西岭脸色顿时变得精彩:“……嗯。” 赵瑾轻笑出声。 她一开个头,连带着裴羡和双胞胎也跟着笑起来。 裴西岭冷眼扫过后三人:“秋闱将至,你二人闲得很么?还有你,今日的功课做完了?”他看向裴羡。 裴承允头一个起身拱手:“儿子这便告退。” 裴羡跟上:“女儿告退。” 倒是裴承州不情不愿的,摸着自己的手嘀咕:“还不叫人说笑了不成?我今儿可被占了大便宜了……” 待到他们离开,裴西岭这才坐到赵瑾身边,摸了摸她日渐凸起的肚子:“今儿可有闹你?” “还好,有乐子瞧,我连困意都少了许多。” 裴西岭眉宇间有些无奈:“能叫你高兴,也不算我白忙活一回。” 赵瑾笑意愈深:“安阳郡王久未有子,求子都要求疯魔了,便权当日行一善了。” 虽说有过龃龉恩怨,可他们也早就有怨报怨了,就安阳郡王那脑子,也实在不稀得跟他计较。 裴西岭也点点头。 至于什么亲如一家的话,他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 不过谁知安阳郡王这茬可没完呢。 两人刚用过午膳,就有人来报:“侯爷,夫人,安阳郡王请了送子观音送来了——” “什么?”赵瑾怀疑自己听错了。 丝雨深深低下头:“得知侧妃有孕的消息后,安阳郡王就使人快马加鞭去请送子观音了,却不知他请了两位送子观音,将其中一位请来了侯府,言道夫人有孕,他感念侯爷送子之恩,特地投桃报李,请了送子观音娘娘给夫人,愿两府喜添贵子,一举同乐。” 赵瑾目瞪口呆。 第183节 ——他是有病吗? 眼见着裴西岭听完这话就蹭地起身,赵瑾忙拉着他:“先去瞧瞧看。” 丝雨忙接话:“屈管家正与送子观音娘娘在前院呢。” “不对,侧妃?”赵瑾忽地反应过来。 丝雨点头:“安阳郡王午膳时分进了一趟宫,求皇上提了那位有孕的如夫人为侧妃。” 赵瑾惊讶:“安阳郡王速度倒是快,皇上竟也同意了?” “听说皇上原本不同意,只是安阳郡王哭得实在可怜,皇上被他缠的没法子,又有皇后娘娘在旁为他说了几句,皇上便同意了。” 赵瑾笑了笑:“安阳郡王爱子之心,实在令人感动。” 郡王侧妃是能上玉牒,有资格入宫拜见帝后的,他那样爱面子的人,竟也愿意给那个名声不好,还是再嫁之身的女人。 按规制郡王可有四位侧妃,安阳郡王后院里女人如云,位子也早就满满当当,不过正巧年后一位侧妃病逝,正正就空出了位子来。 不得不说,那个怀孕的女人……够好命啊。 安阳郡王妃位子空悬,若她当真能平安生个儿子,便是再嫁之身,以安阳郡王那求儿子求魔怔的模样,指不定还真能……应该也不可能,身份不够,名声不好,还曾育有几子,答应叫她做安阳王妃,除非建文帝真疯了。 不过就算求不来,日后她在安阳郡王府也是横着走了。 裴西岭见赵瑾眼中含着些新奇和趣味,便沉默不发的扶着她往前院去了。 屈管家早便候在前院,还与侯府的王管家在叮嘱着:“可不能委屈了观音娘娘,一定要单独备一座敞亮的院落,尽量简朴些,不可奢靡,娘娘不喜欢铺张浪费,每日按最高规制的供奉来,院子每日打扫三遍,务必做到一尘不染,绝不能敷衍了事,一定要从各方面叫娘娘满意……” 远远听着他的话,赵瑾嘴角一抽。 等走至近前,双胞胎竟也得了消息赶来了,裴承州还一脸不明觉厉地看着屈管家。 不多时,裴羡也到了,看着赵瑾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 嗯……她就想来看看怎么个事。 屈管家殷殷叮嘱完了,正好看见走过来的裴西岭和赵瑾。 看到赵瑾,他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想来是还记得那顿鞭子的滋味。 不过转瞬他腰板就又挺直起来:“见过侯爷、夫人,我们王爷特地为咱们两府请了送子观音——” “不必。”裴西岭打断他。 他不信这些,也不想同安阳郡王扯上关系。 他还要再说什么,屈管家却脸色一变,“嗵”一声跪在地上,哭着开口:“请侯爷务必承了王爷好意啊……奴才出来前王爷特地交代过的,若办砸了此事,奴才如何向王爷交代啊,王爷定会打死奴才的,求侯爷可怜可怜奴才,救奴才一命吧,奴才求侯爷了,您就应了吧……” 一边哭着,他一边还朝着裴西岭的方向膝行上前,伸出手似是想抱他大腿。 裴西岭脸青了,怕惊着身边的赵瑾,他只敢慢慢往后挪了几步。 “父亲,母亲有孕,送子观音娘娘恰降我们府里,正是缘分使然,不可推拒啊……”裴承州迟疑着开口。 估计方才听了屈管家不少洗脑。 屈管家也忙附和:“对,对,三公子说的是啊,我们王爷一片好心,观音娘娘也必能保佑夫人母子平安,余生平安顺遂啊……” 听到最后一句,裴西岭眼神一动,终于点头,还添了一句:“照他说的,给观音娘娘准备妥当,按最高的规制来。” “是。”王管家忙应下。 “侯爷诚心,必能感动观音娘娘,保佑夫人母子均安。”屈管家也松了口气。 “屈管家有一句说错了。”裴承州道,“我母亲腹中是双胎,是她与我弟弟妹妹三人皆安。” 屈管家愣了一下:“啊对,三公子说得有理。” 第279章 平阳侯送子 屈管家来时阵仗极大,还是来的平阳侯府,不由叫人多关注了几分。 很快大家都知道了安阳郡王妾室有孕的消息。 仅这一个消息已经足够叫人意外了,待知道是裴西岭送给安阳郡王的那两个女人其中之一后,面部表情是不约而同的精彩。 也有些心思深的如裴西岭最开始想的那样,以为是那女子带着孕身入王府,再不就是与人私通有子,连皇后看似赏赐嬷嬷,实则也是为探查底细,绝不容许有人混淆皇家血脉。 可结果还真就是那女人与安阳郡王同房后有孕的,日子都对得上。 见连皇后都没话说了,京城众人也尽皆打消疑惑,随即便是对安阳郡王和那女人的深深佩服,以及对裴西岭的大拇指。 怪道人家是战神,就这化敌为友的功力,谁看了不说句甘拜下风? 再提及安阳郡王请送子观音给平阳侯府一事,大家都不觉得奇怪了。 这对安阳郡王来说,恩同再造不至于,恩重如山绝对够。 不过不知为何,起先人们提起这桩事还勉强当做美谈,可后来传着传着,却成了平阳侯送子如神,更有那脑子一抽的,竟傻不愣登直接上门来向裴西岭求子,被他一脚踹出了门。 当然,这是后话。 眼下京城倒是因着安阳郡王府的事热闹了好一阵。 赵瑾因着此事,倒是顺手又往安阳郡王府又安插了几个暗桩。 当然不是为了吃第一口瓜,而是安阳郡王到底是宗室,还是个爵位颇高的郡王。 嗯,谁知道哪天就能派上用场呢。 “夫人,这是画堂南畔送来的消息。”惜春拿着一张纸条走了进来。 赵瑾心下有了预感。 画堂南畔与文来书肆一样,都是整理好有用的消息后每三日送来一回,单独送来的只能是特殊情况,且颇为紧急的。 她接过打开,一目十行的扫过,唇角微勾:“他到底是等不及了。” 见她笑容泛着些冷意,惜春道:“夫人可有要吩咐的。” “嗯。”赵瑾将纸条烧干净,然后提笔在两张纸上写了几句。 写罢,她将纸条折起封好,递给惜春:“方形的送给惜秋,三角的送给甄思文。” “是。” 惜春下去后,赵瑾问:“五日后给二房的贺礼可备好了?” “备好了。”蜀葵忙应了一声,找出礼单递给赵瑾,“夫人您瞧瞧可合适?” 赵瑾看了看,点头:“可以。” 裴承珏与安禄伯嫡女五日后成婚,他们大房与二房虽不怎么来往了,不过面上还需要过得去,裴承珏与裴承允关系不错,对她与裴西岭还算尊敬,这面子得给——前提是他没真的作死。 丝雨笑道:“听说承珏公子前些时日出门游学,昨日才回来,幸而赶得上,不然大婚可怎么是好?” “他最是个分得清轻重的,岂会延误婚期?”赵瑾笑了笑。 “夫人说的是,人生大事,必是不可耽误的。” 话到这里,赵瑾也多说了一句:“州哥儿只小承珏一岁,待他秋闱过后,也该将婚事提上议程了。” “是该了,待他秋闱过后,我便去求皇上赐婚,添个脸面。”说话间,裴西岭大步进来。 “今儿回的这样早?” “无事,回来陪你。” 裴西岭先去换了身衣裳,片刻后便出来坐在赵瑾身边,摸了摸她的肚子。 “今儿很好。”赵瑾率先回答。 裴西岭一笑,说起了旁的:“我早间去找了一趟周太傅,他说允哥儿问题不大,只要有心便能中,州哥儿虽资质差些,但尚可笨鸟先飞,勤能补拙,只要稳住心态,有八成可能考中。” 闻言,赵瑾摇头:“州哥儿资质不差,只是都点在了武之一道,于读书并不精通,不过比之别人家孩子已经厉害很多了。” “你倒是见不得旁人说他一句不好。”裴西岭看她一眼。 “我可没说错,考秀才已经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了,州哥儿虽擦边考中,却已经算是资质上佳,如今周太傅更断言他有八成可能中举,这资质哪里差了去?” “……你说的是。” 赵瑾语带揶揄:“他能考中最好,若不然落榜,他可怎么好意思去周家?” 岳家一家子文化人,他若连个举人都考不上,她都要替他脸红了。 “中不得便不去,叫他等着。”裴西岭毫不犹豫,他瞧着周家可想将姑娘多留两年呢。 “对了,你不是说要给允哥儿相看么?” 裴西岭顿了一下:“他似有排斥,我便没着急。” 赵瑾微微挑眉。 “你不是说要尊重他们么?” “那你可找他聊过?” “没有。” 见赵瑾看着他,裴西岭道:“我会找时间问他的。” 赵瑾点了点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正好她现在有孕,轻易不必出门,那些瞅准裴承允和裴羡婚事的连推脱都不必推脱。 “等念慈进门……这孩子竟才出生。”她有些恍然,“以后岂不是小儿子小女儿和孙子孙女一块长大?” “那不是正好?有个玩伴也不无聊。” “……你说的也是。” 赵瑾就是单纯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转而想想,在现代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古代就更常见,想开点也没什么了。 裴西岭已经拿起桌上的《诗经》对着她肚子读起来了。 嗯,胎教。 第280章 裴承珏大婚 第184节 很快就到了裴承珏大婚当日。 赵瑾难得起了个大早。 因着关系近,他们一家子除了身子不适的裴羡,其余整整齐齐去道喜。 收拾妥当后,裴西岭扶着她上了马车。 听着外头百姓的晨起赶集声,赵瑾挑起帘子瞧了瞧:“今儿可是个好日子呢。” “宜嫁娶,自是好日子。”惜春轻声接话,“听说承珏公子自游学回来后日日外出,去安禄伯府给江姑娘送这送那,便是不能见面他也照去不误,如今都说他对江姑娘一往情深呢。” “外头说是,那就是吧。” “先前那些隐隐有说他高攀的话,也被一往情深压下去了呢。”惜春笑着开口。 裴二叔只挂了个闲职,对裴承珏来说并无助益,江家嫡女却身份贵重,安禄伯本人更任三品江陵按察使,也算一方大员,实权在握。 单论身份来说裴承珏的确差了一层,不过胜在他本人才气卓绝,能力不错,在裴承志名声臭了后更一跃成为京城满京皆赞的大才子,加之有裴西岭这个大伯,他在相亲市场倒也颇受欢迎。 很快到了二房府邸。 赵瑾还未下车就听到了有多热闹。 今儿来的人真是不少。 裴西岭扶她下去,又送到了二门处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今儿人实在多,不怪侯爷放心不下。”惜春接替裴西岭扶着赵瑾,扫了一眼人来人往的府邸,也不由有些担心赵瑾被冲撞。 赵瑾笑着看了看四周:“人多热闹,我就爱热闹。” 今儿有大热闹呢,她可不想错过。 很快就到了后院,裴二婶看到她们眼睛一亮,第一时间迎了上来:“大嫂可算来了,咱们都等着您呢。” “弟妹。”赵瑾淡淡一笑。 见她语气并不算热络,裴二婶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一瞬,不过转眼就又堆起笑意:“大嫂身子重,快先进来坐着歇息会儿。” 赵瑾笑着点头。 同一些夫人们打过招呼后,赵瑾便悠悠往座位处走。 “二夫人今儿……真是热情呢。”惜春小心扶着她坐下。 大房二房现在也就面子情,裴二婶又是个脑子简单的,过年走动时对方的冷淡还犹在眼前,要说这才是她对大房的真实态度绝对没错。 今日这样热情,甚至对赵瑾那样不给面子的态度都堪称好脾气,只能叫人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赵瑾笑着开口:“珏哥儿成婚,她做母亲的自然高兴。” 惜春也笑了笑:“夫人说的是,倒是奴婢想左了。” 很快到了吉时,新人拜堂。 惜春扶着赵瑾往正厅走去。 裴西岭正站在外头,见她们过来,连忙上前扶着赵瑾,双胞胎跟在后头。 今日的婚礼还是很热闹的,裴家这边,看在裴西岭和裴承珏面上来的人已经不少,新娘子还是安禄伯嫡女,二皇子五皇子的表妹,看在这两位面上来的更多。 二皇子与五皇子虽来得晚,可到底还是给面子来了。 赵瑾扫了一圈,却在看见五皇子身边的秦王世子时顿住。 裴承珏为秦王办事,按说后者给他个面子并不奇怪,可秦王世子是那么听话的人么?还真乖乖来给添脸面了?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秦王世子不耐烦一转头,却在看到赵瑾的瞬间就立刻变脸,略带不耐桀骜的眉宇徐徐展平,唇角大大扬起,笑得人畜无害,还像模像样地遥遥拱手一礼。 赵瑾笑着对他点头,对他扫了眼裴西岭和双胞胎后略带失望的眼神视而不见。 正同二皇子说话的五皇子似乎也察觉到了,偏头看了眼秦王世子,又看了看赵瑾这边,眉头立刻就挑了起来,笑得意味深长。 正在这时,两位新人被喜婆与下人们簇拥着进来站定。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赵瑾饶有兴致地看着,裴承珏长得好,今日一身正红吉服更衬得他面如冠玉,风姿不凡。 只是不知是刚游学回来就马不停蹄成亲的缘故,他眼中红血丝颇为明显,细看便能看出他的疲惫。 “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这一声落下,裴承珏与新娘齐齐转身,在众人善意的起哄下走出正厅。 见他们离开,裴西岭低头问赵瑾:“身子可还撑得住?” 赵瑾点头:“还好,没累着我什么,太医也说过该多走动走动。” “那便好,若有不适便遣人来告诉我,直接回府,不必非用过膳不可。” “好。” 裴西岭还想再说什么,裴二叔却直接过来,笑呵呵开口:“大哥大嫂感情甚笃,真是叫人羡慕,只愿日后珏哥儿与他媳妇也如大哥大嫂一般啊……大哥这边请,您是珏哥儿最敬重的长辈,一会儿珏哥儿最先要给您敬酒的,来来这边坐——” 闻言,赵瑾眼神微冷了一瞬。 “大哥放心,大嫂这边弟弟会叫下人照顾着,必不出差池,今儿男女席位也都设在前头,只隔着屏风,若大嫂有事,招呼一声您就能过去的——” 裴西岭点了点头,与赵瑾说了几句话才同裴二叔离开。 裴二叔果然抬手唤了两个丫鬟过来给赵瑾使唤。 按说她这个做伯母的该去新房瞧瞧新娘子,也是认个脸的意思,不过大齐这边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孕妇不得进新房,赵瑾也正好免去了折腾,直接叫这两个丫鬟带她先去了女宾席位。 不多时人便到齐了,不少人都在议论着今日的席位安排,不知为何本该在后院的女宾席位会被设在前院。 “不过这样安排似乎也不错。”杨学士的夫人柳眉微挑,“我便坐在这里瞧着,看他敢不敢将酒当水喝!” 她话音一落,众人都掩唇笑了起来。 “杨夫人说的是,日后我家办喜事也这样安排,隔着屏风也不失礼,相反还更热闹了许多。” “正是如此,裴大人果然巧思。” 就在众人说笑时,裴承珏也从新房出来了。 第281章 替罪羊 “怎得来的这样晚,竟叫几位殿下和诸位长辈等着你不成?”裴二叔像模像样斥了他一句。 裴承珏拱手正要告罪,二皇子就开口了:“裴大人言重了,大家伙儿也未等多久,再说新娘子在新房,哪里会想应付咱们一群大男人呢。” 他这句调侃叫众人大笑出声,也跟着调笑起来。 “二殿下说的是。”裴二叔满脸笑意,转头对裴承珏开口,“还愣着做什么,快些给殿下和长辈敬酒罢,你能长成今日这般出色模样,也多亏诸位照看,你必要铭记于心。” 裴承珏笑着躬身应是。 裴二叔那句先给裴西岭敬酒也就说着听听,有皇子和长辈在,第一杯且轮不到他呢。 裴承珏也上道,一一敬过酒。 二皇子和几位族老过后,便是裴西岭,这时身边的小厮似才察觉酒瓶空了,忙换上了新的。 裴承珏不觉有他,待小厮倒满酒后便举起酒杯,对裴西岭郑重开口:“伯父慈下,承珏幼时多承您教导,长成后更蒙您百般关照提携,伯父恩情,承珏必不敢忘,也定侍伯父如亲父,孝亲敬老。” 裴西岭拍了拍他的肩,随即一口饮尽杯中酒。 裴承珏也一口饮尽。 一时间主桌没人说话,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似乎在等着什么一样。 片刻后,裴二叔微亮的眼睛渐渐暗了下来,皱着眉头看向裴西岭,却正好对上后者冷沉如有实质的眼神。 他一怔,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惨白。 裴承珏也察觉到了不对,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顾忌着场合,他只警告地看了裴二叔一眼,便又挨个开始敬酒,脸上的笑容却到底假了不少。 女宾这边,赵瑾与同桌的夫人们悠悠聊着,饭菜都没吃多少。 直到裴承珏在长辈圈敬完酒,被安禄伯世子带人拉着灌酒,她才将注意力放在了那边。 果然,还不到半盏茶时间,那边便传来“咚”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紧接着瞬间乱了起来,隐约能听到“世子”“中毒了”之类的声音。 武燕和武雪立即上前两步,一左一右紧紧挨着赵瑾,警惕地看向周围。 “这是怎么了?”杨夫人面含担忧。 “安禄伯世子中毒身亡了——” 这是秦王世子那大嗓门。 也亏了他这一嗓子,叫众人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时间,女宾这边齐齐扔了筷子,个别胆小的连脸色都煞白起来。 好在今日来的还有太医,闻言忙挤上前查看。 “如何?”二皇子紧皱眉头,率先问他。 太医抬手合上安禄伯世子的双眼,叹息着摇了摇头:“世子中的是断肠草,下毒之人剂量下的极多,可顷刻致死,世子如今……已然断气了。” “还真被本世子说中了?”秦王世子摸了摸自己的嘴,见五皇子脸色不好看,难得闭了嘴没再说什么风凉话。 男宾这边已经一团乱,更有甚者听到太医的话后忙叫他给自己诊脉,俨然已经认定是二房的酒菜有问题。 二皇子脸色沉得厉害:“去请大理寺,严查凶手!” “是。” 发生了这样的事,这会儿谁都走不利索。 杜坚今日也来喝喜酒了,这会儿自觉站了出来,连同韩锡,俩从来不对头的上下属此时难得齐心,先合作查了起来。 裴承珏扫了一眼额头冒冷汗的裴二叔,铁青着脸对众人深深拱手一礼:“今日本该喜气临门,却突逢巨变,叫诸位受惊,更叫安禄伯世子在我裴府遇害,此乃我裴府治下不严之过,我裴府也必将配合大理寺,将幕后真凶调查清楚,以慰安禄伯世子在天之灵,也望诸位海涵,承珏在此向诸位无辜受惊的宾客道句不是。” 说罢,他再次深深一礼。 他这番话和态度很大程度上安抚了众人,也叫大家怒气稍减。 话说回来,除了倒霉催的安禄伯世子,裴承珏似乎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分明新婚之日,大喜之时,偏偏大舅子在他的婚宴上被毒死了…… 第185节 可怎么给媳妇儿岳家交代呢。 都是男人,感同身受之下,对裴承珏的怨气也没那么大了,再有二皇子坐镇,也没人再说什么。 新娘子江娴得了消息,立即便赶来了前院,看着兄长的尸体,眼泪瞬间滑了下来,身体也支撑不住般,一下子跪坐在地,神色怔愣,泪如雨下。 裴承珏蹲在她身侧,半抱着她安慰。 “唉……听说安禄伯世子是放心不下妹妹,特意破了规矩来的,谁知偏偏……唉……造化弄人啊。”薄御史摇头叹惋。 看着那对跪在尸体旁或垂泪或安慰的新婚夫妻,众人心下同情更甚。 按规矩来说,新婚当日娘家人是不必跟去婆家的,可安禄伯世子却因为挂念妹妹,愣是不理规矩跟来了裴府,却只喝了一杯酒就没了气……倒霉透顶莫过于此。 此时,太医在查验过酒瓶后,对二皇子拱手开口:“回二殿下,酒没有问题,有毒的是酒杯沿,且剂量致死。” 二皇子眼神更沉:“继续查。” “是。” 大理寺很快来人了,向二皇子知会过后,杜坚终于挺直腰板,快速吩咐着他们从各个方面探查。 此时气氛也更压抑了许多,众人皆都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着等候。 美酒佳肴满桌,大家却毫无胃口。 裴二叔与裴二婶早已面无人色,慌得厉害,这副异常也叫不少人注意到了,心下不由联想更多。 杜坚见状,悄声吩咐叫底下人先从这夫妻俩下手查。 一道屏风的隔壁,赵瑾始终稳稳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除了脸上适时带出了三分担忧,再无其他表示。 听着耳边杨夫人等人对安禄伯世子的叹惋,她心里冷笑一声。 什么舍不得妹妹,舍不得错过裴西岭中毒身亡一幕怕才是他的目的。 二皇子真是急了,阴谋诡计使不上,便明晃晃来阳谋。 裴二叔这个蠢货……不止二皇子要拿他当替罪羊,在赵瑾的计划里,他也是替罪羊。 他不冤。 第282章 丧子之痛 在大理寺迅速查案的间隙,安禄伯府的人终于闻讯而来。 安禄伯江隶身为江陵按察使,一方重臣,不可随意擅离职守,所以回京准备长女江娴婚事的只有安禄伯夫人。 她带着人赶到时,正看到安禄伯世子的尸体摆在中央,江娴和裴承珏半跪在一旁,裴二叔裴二婶站在他们身后,脸色如出一辙的难看。 “儿啊——” 安禄伯夫人脑子嗡的一声响,看着儿子的尸体愣了片刻,继而便爆发出一阵尖刻而悲痛的哭声,跌跌撞撞往前奔去。 江娴被她大力扯去一边,没稳住直接摔在了地上,手掌心都擦破了。 裴承珏忙扶起她,江娴却无力般站不起来,额头抵在他肩上低泣出声。 裴承珏半跪在地上,轻轻拍着她的背,嘴唇动了半晌,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的儿啊……不过一场喜宴,如何就落得个被人毒杀的下场……究竟是哪个黑了心肠的贱人害死了你……儿啊,你起来说句话啊……你看看母亲啊……” 此刻的安禄伯夫人形象全无,钗环发丝尽乱,满脸泪水泣不成声,说话也哽咽沙哑,叫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二皇子缓步上前,语气悲痛不忍:“表弟已经被奸人害死,万望舅母节哀,大理寺已在紧急查案,必能查出真凶,给您一个交代,给表弟一个交代!” 他话音落下好半晌,安禄伯夫人似乎才堪堪反应过来,朝着二皇子方向又拜了下去,额头抵地发出一声闷响:“二殿下……求二殿下一定要查清真凶,我儿才十九……分明来年就要及冠,就要成人,却遭此横祸……叫我与夫君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我可怎么活啊……” 二皇子眼中水光微闪,语气也不由沙哑许多:“舅母放心,我必会查出真相,以慰表弟在天之灵。” 五皇子一直没说话,只默默上前扶住跪在地上,快要倒下的安禄伯夫人。 丧子之痛实在难捱,在座大多都是为人父母的,只需稍将自己代入就足够痛心彻骨,所以也很是同情理解安禄伯夫人。 还有少许还在担忧大理寺的效率。 都是毫无防备来喝喜酒的,谁也不妨会发生这样的事,大家都是忙人,也没太多时间耗在一桩明眼看着就要惹上一身腥的事上。 若大理寺查得稍慢些,或是幕后真凶藏得稍微深些,没有个结果,难道大家就真跟着坐在这里耗不成? 且如赵瑾一样双身子的虽少,却并非没有,孕妇一面受惊一面跟着坐着这里耗,一旦有个差池谁能担待? 这个问题二皇子也很快意识到了。 他是走贤德路线,不是严苛御下,且今日坐在这里的人,也有那么几个他不能得罪的。 安禄伯世子被毒杀固然令人悲痛,在不牵扯他们的时候,叹息几句也就罢了,可若因此累及他们,那就是得罪人了。 想罢,二皇子看了眼远处正愁眉深锁地同韩锡说话的杜坚,便定声开口:“本该大喜之日,却遭此惨祸,裴大人一家难受不及,不能再招待诸位,便就此散了吧,大家回府静候消息,本殿下在这里守着便好。” 闻言,众人都松了口气,这才对嘛。 将大家都困在凶杀现场有什么用,又不是他们干的。 众人正准备告辞,再顺带夸几句二皇子性情宽厚体恤臣下,却蓦然被一道高昂且尖厉的声音截住话头:“不行!!!不能走!” 正是眼圈红肿神色阴沉的安禄伯夫人:“今日不查清楚是谁害死了我儿,谁都不能离开!!” 听到她的话,许多人眉头不自觉皱起。 丧子之痛固然重,大家也同情安禄伯夫人,可这样霸道跋扈未免有些过分。 “安禄伯夫人,我等念你丧子,不愿口出恶言,望你也知进退,真相如何自有大理寺查明,更有二殿下在此坐镇,你拦着大家不让离开,未免霸道太过!” “正是,我等问心无愧,自然走得,且即便真凶藏在我们之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大理寺若查出异常,只管上门拿人便是,夫人究竟是怕谁畏罪潜逃,还是骤然丧子难受,想叫所有人都跟着你一起不痛快?” 这话就说得狠了。 安禄伯夫人眼眶更红,面上却冷笑出声:“无论你们如何揣测于我,不能走就是不能走,谁若离开,我必当其是毒害我儿之凶手,我安禄伯府必定不遗余力,为我儿报仇雪恨!” 她此话一出,众人虽心下不虞,却也迟疑了。 安禄伯府虽只是伯爵,可无论是安禄伯本人,还是他背后的二皇子和淑妃,甚至五皇子,都不能轻易得罪。 若只为一时意气就贸然将安禄伯府得罪死了招来报复,显然并非明智之举。 想通利害关系,再没几人要提离开的话,可心里对安禄伯府却记了一笔。 见状,二皇子揉了揉眉心,显然有些烦闷。 可安禄伯夫人话已出口,他也没法再说什么,只能安抚一番众人,再催促杜坚快些查。 在场唯一淡定的大概只有秦王世子了。 他似乎一点也没受这恶劣气氛的影响,也好像并没将断肠草的毒当一回事,该吃吃该喝喝,丝毫没在怕的。 原本心里还打着希望暴躁又不怕得罪人的秦王世子先开路离开的人也歇了心思。 秦王世子压根儿就没打算做出头鸟给他们当枪使,并且以大吃特吃的模样叫这群饿着肚子的人馋红了眼。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如世子殿下这样敢于视毒药于无物,拿命填肚子。 第283章 安禄伯世子为何要杀平阳侯? 眼下的宴席里,大多数人静静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间或低语几句。 江娴与裴承珏这俩新婚小夫妻半坐在地上,互相取暖安慰。 裴二叔与裴二婶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瞧着身子似乎都僵硬了,却一直没怎么动弹过。 五皇子与哭得伤心的安禄伯夫人站在一处,默默不言。 秦王世子则独占一隅,慢吞吞吃得悠闲。 裴西岭与双胞胎一直静静坐着,与大多数人一样不说话也不动作,等着大理寺的调查结果。 女宾这边则统一多了,没有人动筷子,甚至连茶都不敢喝一口,便是二皇子叫人上了新的饭菜点心,并再三强调每道菜从食材到碗碟都验过了毒也没人敢吃。 倒是大家细细低语更多一些。 偶尔有人将隐晦的眼神投向赵瑾,赵瑾都装作疲累模样撑起额头,连话都没说几句,她是孕妇,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受惊和不舒服。 见到她这模样,倒是没人再多看她了。 今日的哪个不是可怜人呢? 好在这样的气氛也没持续多久。 赵瑾是来看热闹的,不是来挺着肚子折磨自己的,所有证据都留得关键且明白,逻辑链全面,连动机都给裴二叔提供明确了。 务必将他钉死。 杜坚不负所望,也很快便带着所有证物与证人走了过来。 “禀二殿下,关于安禄伯世子被毒杀一案,已有了线索与嫌疑人。” “你直说便是。”二皇子道。 众人也忙不迭竖起耳朵。 “回二殿下,如今微臣找到的证据,皆指向裴大人。”杜坚看向裴二叔。 安禄伯夫人瞬间眼神如刀般刺向裴二叔。 裴二叔脸色一变:“杜大人慎言,我儿大婚之日,我却毒杀儿媳兄长?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杜坚道:“微臣并非指证裴大人就是毒杀安禄伯世子的凶手,只是现今所有证据都指向您罢了。” 说罢,他移开身子,一一将身后证人和官吏托盘上的证物指给他看:“托盘上的断肠草与其解药是在您书房里找到的,被小心放在桌下暗格中,用藏有机关的木盒装着,最上头是一块鸳鸯玉佩,若非韩少卿机敏,将玉佩取出来试了试,不一定能发现证物。” 这样繁复且细致的保存方式,叫所有人心里都泛起了嘀咕。 裴二叔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和心虚也叫不少人都瞧了个真切。 杜坚继续道:“这位是您贴身小厮,据他招供,那块鸳鸯玉佩是您与夫人的定情信物,成婚数载一直被您小心保存,那个木盒机关也一直都在,下头暗处用来被您放置些重要物品,是也不是?” 裴二叔额间一滴冷汗落下:“……是,但我并不知断肠草从何而来——” “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点。”杜坚打断他的话,“据您的小厮招供,五日前您与安禄伯世子私下见过面,并应下了对方希望你在大婚之日毒杀平阳侯的要求,断肠草也是他给你的,是也不是?” 他话音尚且未落,便是满堂皆惊。 裴二叔更是瞳孔地震:“不!我没见过安禄伯世子,更没接过什么断肠草,全都是无稽之谈!!” 第186节 隔壁听到他这话的赵瑾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裴二叔是真的不聪明。 果然,杜坚再次开口:“当日安禄伯世子大约巳时从你裴府侧门而进,纵然一路有过掩饰形容,可你院子里的下人、你贴身的小厮亲眼看到他掀起帷帽后的脸,也听到了你唤他世子,皆可作证!”他指向身后齐齐跪地的丫鬟小厮们。 裴二叔嘴唇颤抖,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裴二婶难得聪明了一回,紧紧抓着裴二叔的手臂,反驳道:“你也说了,安禄伯世子是叫他毒杀平阳侯,而不是给他毒药反杀自己!” 杜坚没有说话,看向裴二叔那个贴身小厮。 后者忙开口:“回……回大人,安禄伯世子以大公子前程相要挟,要老爷毒杀平阳侯,只是老爷心软念情,并不忍对亲兄长下手,安禄伯世子又实在逼得太紧,老爷无奈之下……只能将毒下在了安禄伯世子杯沿上,想了结此事。” “你放屁!!”裴二叔直接爆了粗口。 裴二婶急得不行,好不容易脑子灵光一闪,便连忙开口:“安禄伯世子与平阳侯无冤无仇,为何要对他下手?便是下手,他伯府世子手下何其之多,为何偏生非要我家老爷下毒?还是在自己亲妹妹大婚之日?” “夫人您何必……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平阳侯何等敏锐武艺,寻常人哪里能找到机会伤他杀他?只有亲近不设防才有一线可能,今日大喜之日,没人能想到老爷会在这日下毒,平阳侯防备也会更低,时间和人都是最佳,安禄伯世子不正是看中了这点么?”小厮哭着开口,“至于为何他一定要杀平阳侯……这奴才也不知啊……” 安禄伯世子为何要杀平阳侯? 小厮不知,可在场的人精哪会没有猜测。 一时间,各种隐晦而复杂的视线时不时投向了二皇子。 二皇子除了眼中隐含悲痛外脸色很是平静,腰背挺直地接受四下打量。 他这样坦荡,倒叫许多人收回了视线。 这边裴二婶也被小厮一番话堵得不知该说什么。 杜坚道:“今日专管碗碟酒杯的管事也已经招认,正是裴大人你指使他将断肠草抹在杯沿,并做了记号,专程叫人送给安禄伯世子的。” 说罢,他拿起托盘上压着银票的酒杯,露出杯底,那里正被浅浅刻了一个三角,不仔细看绝发现不了。 “安禄伯世子给了你断肠草和解药,为以防万一,本欲叫你下在酒杯里,在裴公子敬酒时看着平阳侯亲口饮下,解药也是准备给裴公子的,不过裴大人你尚存一丝兄弟之情,不愿对自己亲兄长下手,也不愿儿子被威胁前程,故而便将毒下给了始作俑者安禄伯世子。”杜坚冷静分析,“你做的还算干净,封口费也给的足,只是再多金银之物,也敌不过律法的制裁!” “说得好!!”秦王世子终于从一桌美食里抬起头来,高声鼓掌叫好。 满堂宾客,只有他一个人孤独的掌声。 他也不尴尬,饱含鼓励的眼神继续看向杜坚。 杜坚腰板顿时更直了,看着裴二叔定声开口:“裴大人,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裴二叔动了动嘴唇,却无话可说。 说什么? 说他本来就准备给裴西岭下毒,结果不知为何,毒死的却是安禄伯世子? 不能这么说,只会将两边都得罪死。 若顺着杜坚之言……在他死后,或许裴西岭还能照看他们孤儿寡母些。 是的,裴二叔再不聪明也知道今日自己逃不过了。 人证物证钉死了他,能得一个重手足的名声,还是他赚了。 第284章 二皇子饼画得够圆 在他沉默的当口,杜坚已经叫人准备带他离开了。 “不——”裴二婶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死死拉着裴二叔不放手。 杜坚丝毫不留情面,挥挥手,官吏们便使力将裴二叔从她手里拉了出来,裴二婶反应不及,瞬间被拽倒在地。 裴承珏面无表情地上前扶起她。 裴二婶一把拉住他的手,满脸是泪地急急开口:“珏哥儿,快救你父亲啊,他没有毒死安禄伯世子,你快救他啊——” 裴二叔看到她这般模样,牙关紧咬:“不必为我再做什么,你们……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好。” 裴二婶哭着摇头,正要再叫裴承珏求情,却在下一瞬脸色大变:“小心——” 裴二叔愣了一下,回头才看见安禄伯夫人手握金钗,正朝着他心口刺来。 他面色一变,身子却下意识僵住,幸而身边的大理寺官吏一把拉过他,这才堪堪避开。 安禄伯夫人也很快被制住,她神色怨毒地盯着裴二叔,手下用尽全力挣扎着:“放开我,他害死我儿,我叫他以命偿命有何不可?!!” “人证物证俱全,他逃不掉。”杜坚走上前去,“大理寺会依律判处,还世子一个公道,还请夫人放心。” “呸!!去你的依律判处!!”安禄伯夫人直接喷了他满脸,神色固执而癫狂,“我要自己为我儿报仇雪恨!我要亲手送这个贱人下地狱!!” 杜坚接过韩锡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没再劝什么,只是一挥手,裴二叔迅速被带走,他也向二皇子行礼告退。 安禄伯夫人还在徒劳挣扎叫喊着,眼泪已流了满脸,形容狼狈不堪。 在座人纵然不喜她方才的霸道之举,此刻却还是心生恻隐。 江娴似乎也才从兄长离世真凶伏法的悲伤中回过神来,她缓缓起身,走到安禄伯夫人身边,哭着开口:“母亲……啊……” 她话未说完,就被安禄伯夫人一脚踹在地上。 幸而身边的裴承允帮忙扶着昏死过去的裴二婶,裴承珏才脱开身匆忙上前护住被脚踢怒骂的江娴。 “你个丧门星白眼狼,我好吃好喝养你十六年,不想着如何回报便罢了,竟偏生要嫁这歹毒恶心的裴家,叫我儿为你命丧黄泉……我的儿啊……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将你这丧门星同你那死鬼娘一起勒死了事,也好过——” 安禄伯夫人话音戛然而止,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一个手刀劈晕她的五皇子顺势扶住她,交给一旁的嬷嬷们。 听了一嘴八卦的众人眼神不由有些意味深长。 安禄伯夫人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可大得很啊。 再瞧着半倒在裴承珏怀里哭得伤心的江娴,大家心里明白了不少。 裴二婶方才之言还历历在目——安禄伯世子为何选择在亲妹妹大婚之日毒死妹妹夫家大伯,叫她顶个克亲的名声。 不是同母亲妹妹,到底是没那么在乎啊。 事情已了,众人也没了看戏的心思,今儿这一场,只一个断肠草就够吓人了。 赵瑾也缓缓起身,准备离开。 临出府前,正好瞥见二皇子看向他们这边的视线,见赵瑾看了过去,二皇子点头致意,眼神不见丝毫敌意。 赵瑾转过头,裴西岭与双胞胎也没说话。 回府时天色已晚,裴羡候在二门处,见他们回来终于松了口气,急忙迎上前来:“母亲——” “回去再说。”裴西岭道。 “是。” 等回了正院,又是府医与丫鬟齐齐被使唤。 直到用完晚膳后,裴羡才有机会开口:“母亲,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怎得有消息说二叔要给父亲下毒,还是断肠草这样的烈性毒药……” 便是看到裴西岭好生生站在这,她眼中还是有着后怕。 赵瑾道:“安禄伯世子欲指使你二叔给你父亲下毒,被我们提前知晓,便将计就计,将毒下给了安禄伯世子。” 若不是毒死皇子要连坐,那杯酒她一定会送给二皇子。 “二叔……竟也应了?”裴羡皱眉,“没了父亲还有二哥三哥,爵位难道还能落在他手里不成?” “二皇子饼画得够圆呗。”赵瑾接话。 “画饼?” “就是空头许诺。” 裴羡点了点头,她大概也能猜到了。 上位者的许诺素来如此,他们有足够的身份地位和势力,叫人深信他们无所不能,不过自己一个小人物的欲望和诉求,只要上位者愿意,他们就能。 只是若自己的价值不够,脑子不够,难免要被物尽其用,鸟尽弓藏。 裴二叔就是典型。 “那堂哥知道么?”裴羡不由蹙眉。 “他若知道,二皇子不会有机会利用二房,你二叔也不会蠢到作死。” 不知是不是裴承珏与裴承允性格颇为相似的缘故,赵瑾对他颇有一分恻隐之心。 只是这点恻隐并不足以叫她心软,更不能动摇她想要除掉裴二叔和安禄伯世子的决心。 所以在惜秋传信来说发现安禄伯世子意欲勾结裴二叔给裴西岭下毒时,她就叫人换了安禄伯世子的毒药,更准备借此解决裴二叔。 裴二叔下完“药”后就销毁了证据,书房那份则是裴西岭叫人放的。 还有今日杜坚查出的二房府里那些下人,也是裴西岭安排的。 说来若没有这一手,赵瑾竟都不知他在二房安插了那么多人。 想来即便没有惜秋的消息,他也能提前预防避开这一遭祸事。 听完赵瑾的解释,裴羡也终于放下心来。 “对了,方才还有消息传出来,说江姑娘不是安禄伯夫人亲生?” 赵瑾点头:“似乎是她母亲与安禄伯夫人同日生产,安禄伯夫人因难产胎死腹中,便将她换了过来,去母留女。”一个伯府妾室,因难产暴毙没人关注。 世家大族,哪家没点阴私? 对于此事,大家不过看个八卦罢了。 第285章 这个大侄儿,养熟了 “我听四姐姐说安禄伯夫人对这个嫡女很是严厉,母女间少有温情,却反对世子慈爱有加,原是这个缘故。” “四姐姐?”裴羡这声迅速激起了裴承州的雷达,“四姐姐怎得没同我说过?” “同你说旁人家姑娘如何么?”裴羡反问。 “……倒也不必,我对旁人家姑娘不感兴趣。”裴承州没再说什么。 “安禄伯只有这一个嫡子,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裴承允重新将话题掰了回来。 第187节 拿一个裴二叔蒙不了他,更别说还有一个二皇子在旁拱火。 裴西岭点头:“那便先下手为强。” 见他已有成算,赵瑾几人便没再说什么。 眼见着天色已晚,她道:“想来今儿你们都乏了,便都回去早些歇息吧。” 三人点头,行礼告退。 “还在想今日之事?”裴西岭摸了摸她的肚子,轻声问她。 “我在想后日认亲宴该为羡儿准备哪套首饰。”赵瑾忽地想起什么,“对了,嗯……二弟,别叫他太快被灭口。” 照安禄伯夫人那几欲疯癫的模样,赵瑾真怕她买通大理寺的人弄死裴二叔。 倒不是心软同情他,而是柔嘉长公主认裴羡为义女的认亲宴就在后日,若裴二叔在这时候死了,便是隔房不必守孝,可裴羡转头就高高兴兴出门认义母,到底要叫人诟病。 “好。” 赵瑾偏头看了他一眼:“他是你亲弟弟,你……伤心吗?” 裴西岭顿了片刻:“在知道他当真要毒死我的那一刻,是有伤心的,也更心寒,后来便好了。” 早在他诈死归来时,那一双弟妹什么德性他就看清楚了,所以如今还算平静。 “我的确是有疑惑的,幼时他们并不是这般模样。”裴西岭微微拧眉,“二弟小机灵多,轻易也不肯吃亏,但总是会在我顶撞父亲时为我求情,陪我一起受罚,也会在小妹受欺负时为她出头,会在出门回来带给她最爱吃的糕点,那时的我们,就如现在的州哥儿他们一样,有吵闹有矛盾,却总会在对方受了委屈欺负时站出来挡在最前……” 赵瑾听了片刻,大概也了解了。 正如双胞胎与裴羡的相处一样,他们兄妹三人也是这样相处的,所以在裴西岭诈死之前,他尽心尽力提携着一双弟妹,给人脉给利益,将守望相助贯彻到底。 却不想最后换来这两人的双双背叛。 赵瑾倒是不觉得他傻。 毕竟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人,是血浓于水的至亲,他更是长兄,在这种古代式教育里,振兴家族,帮扶弟妹是天然就套在他身上的责任,更有数年相处感情加成。 相处多了是有滤镜在的,感情越深,滤镜越厚,对于裴西岭来说,从前并非没有看清他们的机会,而是他对至亲的感情叫他下意识忽略了。 幼时的裴二叔和裴芙或许是真的善良天真,可人越长大,受到的诱惑越多,就越难保持本心。 裴西岭并非看不透,他只是输在将感情当成了从一而终的存在,将那两人依然当成从前模样,认为他们永远不会变。 “好在我如今想明白了。”裴西岭接着道,“人并非一成不变,幼时的感情可贵,该珍惜却不该执着于此,我也会认真教导他们的。” 这个“他们”仅指三个孩子。 他们绝不会走到裴西岭兄妹三人这个地步。 赵瑾笑盈盈逗他:“想要教导他们,你可能真要多读读书了,州哥儿好骗,允哥儿和羡儿可不好骗。” 裴西岭以前胜在不常说话,只做严父,一有不对直接体罚。 若现在改走知心父亲路线,裴承州会不会察觉不对赵瑾不知道,可裴承允和裴羡这两个有心眼的绝对分分钟给老父亲扒得干干净净。 裴西岭脸色黑了一瞬,然后当真拿起手边的书准备读。 赵瑾乐不可支,抬手拦住他:“开个玩笑,心情好了就罢,只要明理晓事,不必非要纠结读书多不多……嗯,便是他们当真知道,敢笑你就收拾他们!” “你替我出头?” “对。”赵瑾笑着点头,“我替你收拾他们。” 裴西岭低头轻笑一声,线条分明的侧脸在烛光下异常柔和,眼中的笑意满到似乎快要溢出来,本就出色的容貌似乎更耀眼了。 灯下看美人,素来都要亮眼三分。 赵瑾不颜控,但好看的脸谁不想看呢。 她摸了摸裴西岭的脸,凑得更近了些。 裴西岭抬手稳稳扶着她的腰,一低头,正与她鼻尖相触,他眼中还犹带三分笑意,在碰到她的一瞬就低下头去,顷刻间唇齿相交。 屋里温度渐渐升高,暧昧丛生。 “昨儿不是说与我同浴?”赵瑾声音极轻,接近呢喃。 裴西岭却听清了,眸色暗了下来,打横抱起她就往耳房走去。 …… 翌日,赵瑾日上三竿才起。 对于睁眼就看到惜夏她已经不惊吓了,淡定地起身洗漱梳妆。 “夫人,表公子来了,已经在外候了一个时辰。”惜春道。 “阳哥儿?”赵瑾问。 惜春应是。 “问问他用早膳没,若饿了便来同我一起用。”赵瑾随手翻着首饰,比对着各色镯子,纠结要戴哪个。 “是。” 赵永阳到底没来,只在厅里候着,还同惜春说叫赵瑾慢慢用膳,他等着就是。 赵瑾没跟他客气,用过早膳后才去见他。 “侄儿见过姑母。”见她进来,赵永阳忙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赵瑾缓缓坐在了上首。 还没等问他今日来所为何时,赵永阳就蹙着眉头,一脸担忧地开口:“听闻昨日裴公子婚宴上闹出了大事,还牵扯到了姑父,侄儿心下担忧,便来瞧瞧姑母,您身子可好?可有受惊?” 闻言,赵瑾眉梢微挑。 这个大侄儿,算是养熟了。 第286章 奇奇怪怪可可爱爱 “当时是被吓了一跳,不过身子无碍,回来歇息一夜便好了。”赵瑾道。 赵永阳眉宇微松:“姑母无事便好,那姑父可有受惊受伤?” “他也无事,你有心了。” 赵永阳笑了一下:“身为晚辈,关心孝顺长辈本就是应尽之责,祖母在护国寺为您与未出世的表弟祈福,侄儿代她关心您再正常不过,只要姑母与姑父安然无恙,侄儿便安心了。” 这句话他说得无比真心。 赵瑾眼神欣慰:“好孩子。” 两人聊了会儿,听赵瑾说完昨日之事,赵永阳异常愤怒:“岂有此理!竟有如此心肠歹毒之人!害人者自食其果,安禄伯世子先起了害人之心,便死得不冤!” 赵瑾深以为然地点头。 “不过裴大人倒有几分血性,坚守自我没有戕害手足,反将罪恶之手伸向罪魁祸首,从源头解决问题,纵死犹荣!”赵永阳接着感慨。 赵瑾:“?” “果然该同姑母多聊聊,侄儿下本书已有了初步想法,回去便可动笔了。” 赵瑾也选择揭过裴二叔那茬,继续鼓励他:“你前两本书反响很好,剧情十足跌宕起伏而不失狗血,叫人读来欲罢不能,已有许多人来问‘子行先生’下本书何时出,他们都等着买呢。”子行是赵永阳的笔名。 还真不是赵瑾吹,这大侄儿在这方面还真有几分天赋,或许也是从前积累足够的缘故,语言精炼幽默,剧情波折狗血而不失格局大义,最擅长以物喻人喻事,以小见大。 刚开始第一本书还略带青涩,受众有限,但他似乎很快就总结了缺点,拿捏了精髓,行文构思更加巧妙,写出来的第二本书也更惊艳。 再加上文来书肆的给力宣传,读者受众直接从文人墨客到后宅女子,不说人尽皆知,知名度却已经渐渐打开了。 照这个趋势稳定发展下去,赵瑾觉得大侄儿迟早能火遍大齐。 说起这个,赵永阳眼中也多了三分自信:“必不辜负姑母和他们期待。” 赵瑾笑着点头。 “对了……”赵永阳忽地不好意思一笑,“姑母……您送来的那……分成?是不是有些过于多了,书肆也要经营运转,怎能叫我拿了大头,我今儿将银票带来了,还是您收着的好,不能因为我与您这点子血脉关系就叫您吃亏。” 说罢,他当真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 赵瑾眉梢微挑:“你误会了,当初便说好五五分成,我只是给了你应得的一部分,你觉得这数目多,是你的书出色之故,并非我刻意照顾你。” “啊?”赵永阳愣了一下。 仅靠自己,便能赚到这么多钱? “你收着便是。”赵瑾一笑,“这才哪儿到哪儿,待你的书更上一层,回报你的便不止这点银票了。” 赵永阳眼神渐渐亮了起来,再看向手中银票的目光更热了许多。 “姑母放心,侄儿晓得了!”此时此刻,他说话都有力了许多。 赵瑾笑着点头,话头一转:“听你祖母说后头的秋闱你也要下场?” “是,侄儿不才,心中却总要期待,也从未放弃温习功课,无论如何,总要试过才甘心。”赵永阳眼神坚定。 哪个读书人没有个金榜题名的梦呢。 “姑母放心,我每日温书和写书的时间都有定好,二者并不耽误……” 赵瑾摇了摇头:“秋闱在即,自是静心温书要紧,书何时都能写,秋闱却三年才一回,要分清轻重缓急才是。”自己的写的书不会长腿跑,秋闱不抓紧那是真能跑了的。 闻言,赵永阳不知脑补了什么,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眼中隐有泪光闪烁,一脸感动地看着赵瑾。 赵瑾虽不明所以,不过习惯了。 她继续道:“你既有心,那便好好考,近来州哥儿和允哥儿每隔三日都会去周府听周太傅讲学,你也跟着去吧。” 赵老爷虽曾是状元,可那到底是几十年前了,科举也不是一成不变,相比周太傅就专业多了。 “……是。”赵永阳眼中感动之色更重,“多谢姑母为侄儿考量安排。” 赵瑾摆了摆手:“不用客气。” 赵永阳若想去周太傅门下,不过赵老爷走走关系的事儿,她这连借花献佛都算不上。 两人说罢,赵永阳也不多留,当即就回去用功读书了。 “夫人,表公子当真是有心,带来的药材多是太医曾叮嘱咱们备好的。”丝雨放置好赵永阳带来的礼物,笑着回话。 “表公子偶尔行事无状,但心地实在不坏呢。”惜春搭话。 赵瑾也笑了笑。 第188节 这个大侄儿奇奇怪怪,但有时还真是可可爱爱。 “对了,书肆那边准备的如何?” 惜春回道:“甄公子已经将历年秋闱试题整理出来,按您说的法子总结了出来,装订成册,后日便可放在书肆售卖了。” “那便好。”赵瑾道,“还有人找得如何了?” “根据书肆往来的书生,甄公子选了几个文采俱佳且家境贫寒,还对话本子颇有兴趣的书生,已经在同他们接触了,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赵瑾满意点头。 这是她给书肆设定的下一步经营方向。 科举试题是效仿现代五三等资料书编写,古代限制颇多,很多资源是平头百姓接触不到的,例如在现代历年高考试题全网都是,在古代却是只有权贵官宦阶层才能接触到的稀缺资源。 许多家境贫寒的读书人只能在一个又一个先生的亲身教学里苦苦求学,别说走捷径,他们连最基本的渠道资源都欠缺。 而就赵瑾所知,官宦子弟科考,是细致到连主考官偏好哪种文风都查得清清楚楚的。 所以她便走了赵老爷的关系,搞到了历年的科举试题,再根据对现代教材的印象,与甄思文大致说了说,编成了古代版五三。 虽有些简易,不过对于那些没有资源的读书人来说已经算十足有用了。 赵瑾做这些也不全是为了赚钱,普通学子求学不易,能为他们提供些便利也不错。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比较功利的原因——若他们之中有人当真考中,若那时他们仍然记书肆一份好,她也算间接结个善缘,能在整个大齐杀出来榜上有名的人,赵瑾不轻看。 嗯,潘城例外。 叫甄思文找的书生也是为了书肆。 只凭一个赵永阳撑不起书肆,暂时也做不到轻而易举引导舆论,多养几个读书人很有必要,既能写话本子赚钱,也能在需要的时候派上用场。 第287章 二皇兄莫不是眼馋? 转眼就到了认亲宴这日。 双胞胎正值秋闱备考之际,上书房不给假,故而便只有赵瑾和裴羡去长公主府,裴西岭下了朝后再来。 柔嘉长公主这场认亲宴办得极大,可以说是请了半个京城来,声势浩大。 赵瑾她们到得早,被嬷嬷直接引进了正院。 一进门柔嘉长公主就迎了上来,裴羡还未行礼就被她拉住了手。 “今儿更漂亮了,像本宫生的。”柔嘉长公主笑盈盈瞧着她,眼神满意又欣赏。 裴羡平日打扮偏素淡,今儿难得一袭红色洒金曳地长裙,梳着流云髻,上缀一套白玉描金头面,同色耳坠玉镯,那张遗传了赵瑾明艳容貌的脸被勾勒得淋漓尽致,叫人乍然看去,竟挪不开眼。 无怪乎柔嘉长公主喜欢。 她细细拉着裴羡说了好半晌,这才与赵瑾说起了正事:“前日你们二房那闹剧本宫有所耳闻,瞧你这模样是没事的。”她上下打量了几眼赵瑾。 赵瑾一笑:“有事的是旁人。” 闻言,柔嘉长公主也勾唇一笑:“还是不够安分呢。” “今儿我也请了几位皇子来,必要他们亲眼看着,睁大眼睛看着才好。” 柔嘉长公主选择收裴羡为义女,未尝不是决定与平阳侯府绑定,二皇子是该急了。 他明里暗里的针对未伤及平阳侯府分毫,如今再加上一个柔嘉长公主,到底叫他方寸有失,直接选择来阳谋,下死手。 说了会儿话,等下面来报说宾客快到齐了,三人才往外走去。 半个京城是真没开玩笑,赵瑾粗略瞧了一圈,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每个人都面带笑意,礼数周到。 这会儿也正是下朝的时辰,不少朝臣跟着二皇子等人直接来了长公主府,裴西岭也在其中。 赵瑾不太懂大齐认亲的礼仪,所幸今日她也不是主角,只需面带微笑看着就好。 裴羡很是认真地照着嬷嬷教的流程一一照做。 中间还有个滴血入水的流程,水里加了药,可以相融,似乎是寓意滴血之后,便为血亲的意思。 最后,裴羡跪在蒲团上,听着礼部员外郎的声音,行跪拜大礼。 赵瑾作为生母,与柔嘉长公主一起坐在上首接受奉茶、叩拜。 “礼成——” 随着这一声落下,柔嘉长公主便伸出手,对裴羡笑盈盈开口:“好孩子,快些起来,跪了这么长时间,腿可难受?” 裴羡笑回:“给两位母亲行礼是孝顺之举,孝心所在,女儿尚且担忧礼数不及,哪还能感觉到难受呢。” 闻言,柔嘉长公主笑意更深,拉着她不放手,明眼人都能看到她对裴羡的喜爱。 “福安嘴甜乖巧,怪道姑母喜爱得紧。”二皇子温温笑着。 “二皇兄莫不是眼馋?”秦王世子挑眉开口,“可惜你没福气,姑母慧眼识珠,先下手为强,你再认福安为义女可就乱了辈分了。” 二皇子笑意一僵,似乎想说什么,可卜一张嘴,却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他才大裴羡几岁,认义女? 杜琦直接被这话带跑了,眼神不善地看着二皇子:“夺人爱女非君子所为!” 四皇子见缝插针,不放过任何一个打击政敌的机会:“不会吧,二皇兄岂会是此等无德之人?” 二皇子似乎深呼吸了一口气。 柔嘉长公主轻笑一声,也顺势对他道:“那明霁你可没机会了,这样的乖乖女儿,姑母可再舍不得给旁人。”明霁是二皇子的名字。 他也迅速反应过来,笑了笑,声音依旧温和:“姑母既认了福安为女,她便是明霁表妹,同是至亲,明霁何需与姑母相争。” 柔嘉长公主挑眉看他:“你倒也嘴甜得很。” 二皇子笑着颔首。 认亲礼毕后便是宴席。 柔嘉长公主素来放得开,也对旁人放得开,连席位都未分男女,直接混坐。 裴羡也被她安排在了身边坐着。 有好几位皇子在,宴席里便少不得奉承应酬之声。 二皇子心气虽不顺,面上却端得极稳,看不出一点异样,笑容温和地同众人说话。 四皇子也异常活跃,却不是来往应酬,而是与秦王世子等人喝酒聊天,脸上笑容就没下去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二皇子心气不顺高兴了。 赵瑾和裴西岭也静静坐在自己位子上,偶尔与身边人说笑几句。 平阳侯府因为裴西岭的军功和兵权本就出头几分,如今与柔嘉长公主又结了亲——虽然大家也不知道怎么一向不算和睦的两个人还能认个干亲,不过与平阳侯府打好交道是有利无害的。 其中不乏眼红之人,不过明面上谁也不敢说什么。 赵瑾也一一应和着他们。 其他人还好,就是秦王世子老是瞧着裴羡,她想挡都挡不住。 他倒是还知道众目睽睽,好悬晓得掩饰,只是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有收敛有礼貌,但不多。 这场认亲宴直到午后才堪堪结束,众人陆陆续续提出告辞。 二皇子眼不见心不烦,也立即准备道别:“姑母喜得爱女,明霁也为姑母高兴,方才多喝了几杯,有些不胜酒力,这便告辞了。” 柔嘉长公主似笑非笑:“那就快回去歇着吧。” 二皇子笑着应是,还没来得及转身,肩上就蓦然多了一双手,紧接着便是背部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他身子一歪。 转头就看到秦王世子那张欠揍的脸:“二皇兄啊……” 秦王世子似乎有些醉了,身上酒气冲天,手劲儿也大得离谱,二皇子愣是没给他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 秦王世子还在大力拍着他的肩,语重心长:“生不出闺女是你自己不行,是你没福气,可不能惦记别人家闺女啊,若实在眼馋,你便多努力努力,后院那一堆妻妾又不是摆设,是不?有所求有欲望就要自己去努力争取,而不是盯死了旁人不放手啊……” 二皇子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 不过紧接着那道欠揍的声音响起后,叫他无暇他顾:“听弟弟的,啊,自己去努力,等你生出闺女来,谁还敢说你不行,弟弟我头一个揍扁他!” “……” 二皇子脸黑了。 第288章 二皇兄不行? 秦王世子这话不亚于戳了二皇子肺管子。 此刻后者脸色也黑透了。 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什么?!”他还没说话,时刻关注着二皇子动向的四皇子就惊讶开口,“二皇兄不行?” 他还做作地用折扇掩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睁圆了的眼睛,里面透出来的满是夸张的不可思议。 二皇子眼神沉沉盯着他,嘴唇动了动,到底碍于涵养和形象,忍住了没骂他。 “什么不行,别胡说!!”秦王世子醉得迷糊了还不忘为二皇子正名,义正严词反驳四皇子。 他再次拍了拍二皇子的肩:“二皇兄啊,弟弟说的你都记住了没?想要什么就自己去拼!你只管努力,剩下的交给命运,若还不能生女……就是你命不行,是你没福气!” 二皇子额角青筋跳了一下。 赵瑾努力忍笑,忍得很辛苦。 看二皇子似乎有些要忍不住气了,她忙使了个眼神给裴西岭,秦王世子大好人,不能挨揍。 裴西岭刚准备上前,秦王世子就被黑着脸过来的五皇子拽着胳膊往后一扯,然后勾着脖子就给他勾走了。 杜琦见状,也颠颠跟了过去。 二皇子不愧是老狐狸,只消半刻就敛下了所有情绪,笑着对柔嘉长公主道别。 二皇子妃紧随其后,直到走出设宴的园子,这才略有惭愧地开口:“是妾身无能,不能为夫君诞下女儿。” 二皇子眉头一跳,笑着握住她的手:“这怎能怪你?能否生女只看缘分,我们有曜哥儿就很好了。”曜哥儿是二皇子嫡长子。 也无怪秦王世子误会,二皇子府三个孩子,一嫡两庶,却都是儿子,二皇子自己也曾公开感叹过想要个女儿的愿望。 二皇子妃柔柔一笑,回握住他。 第189节 这边两人携手离开,里头人陆陆续续也散的差不多了。 “恭喜姑母喜得爱女,此后定当母女相得,一世顺遂。”说这话的是走上前的六皇子。 赵瑾也是头一次近距离观察这位一直低调得不行的皇子。 六皇子长得很不错,不是二皇子和五皇子那种叫人一眼惊艳的容貌,而是一种似乎泯然于岁月人流中,可叫人第二眼看去却愈发心生好感的俊美。 就像涓涓细水,乍看平平无奇司空见惯,可其声其形却不知不觉间流入人耳中眼中,让人一想起就是岁月静好。 其中大抵也有气质加成,毕竟低调惯了,整个人由里到外都溢着这样的感觉。 至少在赵瑾看来是这样。 六皇子很容易叫人卸下防备,心生好感。 柔嘉长公主扬眉笑着:“便承你吉言了。” 六皇子又是一笑,与赵瑾和裴西岭打过招呼后便转身准备离开,裴羡抬头时正与他四目相对,不过后者很快就被四皇子拉走了。 这时,裴羡衣裳被轻轻拽了拽。 她低下头,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瞬间出现,正是柔嘉长公主次子杜轩。 “姐姐,我想吃桃花酥。”他拉着裴羡衣裳的小手又扯了扯。 裴羡回过神来,笑着夹了桃花酥放到他碗里。 “想要姐姐喂~”杜轩扑闪着大眼睛,歪头看着她。 裴羡被萌了一脸,下意识就给他喂着吃了。 嘴里的还没咽下去,他便又开口:“姐姐,想喝甜羹。” 裴羡偏过头,丫鬟忙盛好了递给她。 裴羡接过,不待杜轩开口,便笑了一声:“我知道,喂你吃。” “谢谢姐姐~” 裴羡舀了一勺喂给他,后者眼睛眯起笑得开心,乐滋滋喝着甜羹。 杜琦回来看到这一幕,当即就拉下脸哼哼着:“好啊,平时对我活像是卖笑来的不情不愿,这会儿倒晓得主动对漂亮姐姐笑,你个小白眼狼!” 杜轩歪头看着他,声音又软又糯:“哥哥不叫我穿小姑娘衣裳的时候,我也一直对哥哥笑呀。” “狡辩!”杜琦直接上手掐了一把他的脸。 杜轩一把扯下他的手,小脸正色:“如果哥哥也愿意穿上姑娘衣裳给轩儿看,你要轩儿怎么笑轩儿就怎么笑。”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杜琦十分不要脸的说出这句话。 杜轩瞬间臭了脸,轻哼一声,转头朝着裴羡张嘴:“姐姐,啊~” 裴羡失笑,又给他喂起了甜羹。 杜琦翻了个白眼。 这边赵瑾几人说完话便也准备告辞了。 柔嘉长公主拉着裴羡的手道:“平日无事便来玩,院子也给你备好了的,轩哥儿可喜欢你呢。” “我也喜欢!”杜琦强调。 裴羡眉眼微弯:“我知道的,多谢干娘为我费心。” 干娘这个称呼是柔嘉长公主要求的。 义母太恭敬生疏,干娘就正好。 赵瑾一家与她道别后便离开了,不过快走到门口时,后方却有一道清亮的童音传来:“姐姐——” 三人回头看去,正是杜轩带人小跑着跟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一个盒子。 杜轩小短腿倒腾得慢,好半晌才跑到他们面前,呼呼喘着气:“姐……呼……姐……” 裴羡低下身子给他擦了擦汗,轻声问他:“轩儿有事找我,叫下人传话,我等等你就是了,你年纪小,这样跑要伤身子的。” “呼……没事……没事,我跑得很快的。”杜轩缓了片刻才缓了过来,这才看向赵瑾与裴西岭,歪着头软软开口,“轩儿找姐姐说几句私房话,侯爷夫人可否将姐姐借我片刻呀?” 赵瑾瞬间笑了,忍不住摸了摸他滑嫩的小脸:“可以呀。” “谢谢夫人哦。” 赵瑾又摸了把他的脸,才对裴羡道:“我在马车上等你。” “好。”裴羡点头。 目送赵瑾与裴西岭缓缓离开,她才蹲下身子笑看着杜轩:“你有什么私房话要同我说呀?” 杜轩甜甜一笑,将手中的盒子递给她:“姐姐给了我见面礼,轩儿也有为姐姐准备的,方才人多不好拿出来叫他们眼红,却不妨姐姐这么快就走了,幸好赶上了。” 他将盒子塞给裴羡,然后一双期待的大眼睛眨呀眨的看着她。 裴羡好像接上了他的脑回路,顺他意问:“我可以打开吗?” “当然可以~” 第289章 双胎? 裴羡笑了笑,抬手打开盒子,顿时一怔:“这是……”什么? 牙? “嘘……”杜轩瞬间捂住她的嘴,小声开口,“姐姐不要说出来,会被人眼红嫉妒的,若叫他们使计夺走便得不偿失了。” 裴羡弯了眉眼,配合地点头。 杜轩这才放下手。 裴羡再次低头看向盒子,颇有些哭笑不得。 成人两个巴掌大的盒子,里头除了一颗洁白的小乳牙外空无一物,若非被绒布镶嵌在中间,这盒子够小乳牙在里头滚个尽兴了。 “轩儿好想有个姐姐妹妹的,得知母亲要收姐姐为轩儿异父异母的亲姐姐时轩儿就可高兴了,当下就决定将我最珍视最珍贵的东西送给姐姐,姐姐一定要收好哦。”杜轩眨着眼睛对她叮嘱,“也不能告诉别人,不然会被那些觊觎轩儿的歹人盯上,抢走宝贝的。” 裴羡被他逗笑,不过转瞬就正色开口:“轩儿放心,我一定好生藏着,绝不给歹人盯上的机会,也多谢轩儿的礼物哦,姐姐很喜欢。” 闻言,杜轩脸上笑容更大:“不客气!” 两人又说笑几句,裴羡目送他回去后才准备转身离开。 不过没走两步,正与另一条路过来的锦衣女子狭路相逢,后者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三分敌意三分怨恨。 裴羡瞧了几瞬才想起这是谁——安阳郡王府的长宁郡主。 已逝的第一任安阳郡王妃所出,也是安阳郡王唯一的女儿。 “今日刚认亲,竟就哄得杜轩送你至宝,福安郡主好手段。”长宁郡主看了眼她手里的盒子,眼里迅速闪过一抹什么。 裴羡一直看着她,迅速察觉到了——嗯……嫉妒眼红? 她不由低头看向手中的盒子,沉默了一下。 长宁郡主却将她的沉默当成了心虚,冷笑开口:“能得柔嘉姑母做靠山,你也算一步登天了。” 她上下打量了几眼裴羡,神色意味不明。 裴羡面色平静:“比不得长宁郡主,有安阳郡王这样的朝之栋梁做靠山。” 明晃晃的讽刺叫长宁郡主脸色不太好看,直接沉下声音:“不过是个义女,你有什么可轻狂,柔嘉姑母有自己的儿子,你以为你能得她几分真心?不过看在你稍有价值的份上罢了。” “我身为义女,竟比不得长宁郡主一个隔房侄女了解干娘,实在惭愧,我明日向干娘请安,定然一字不漏转述郡主的话,向她请罪。” 闻言,长宁郡主脸色一僵,咬牙不语。 她敢在这里开口,就是打着欺她孤身一人的念头,在她看来裴羡也从来都是软弱可欺的性子,却不想她竟就这样明言要告状,实在不体面! 但也叫她醒过神来了。 若真叫柔嘉长公主知道……她讨不了好。 她看向裴羡的眼神更冷了些,却没再说什么过分的话。 裴羡也无意与她多言,只道:“长宁郡主有这等揣测姑母和表弟心思的工夫,不如回府多为如侧妃尽尽孝心,毕竟他腹中才是你嫡亲的弟弟妹妹呢。” 说罢,她转身便离开了。 长宁郡主脸色陡然难看下来。 裴羡这话直接戳到了她的肺管子。 方才她看向裴羡那敌视与怨恨的眼神也并非无的放矢。 她本是安阳郡王唯一的子嗣,满府宠爱与资源都向她倾斜,便是安阳郡王也只有哄着她的份儿,更因为除她之外无所出的缘故,亲自向建文帝给她哭来了个郡主之位。 ——安阳郡王一脉与建文帝已经隔了一层,他本人也于朝于国毫无建树,他的女儿本只能封县主的。 长宁郡主十五年来享受着独一无二的地位和宠爱,日子不知有多舒服,如今却被裴西岭横插一脚,送去了子嗣,若那如侧妃能平安生下孩子,无论是男是女,她都不会再有如今的地位。 甚至本应了她招婿要求的安阳郡王已经改口,要为她找婆家了。 如侧妃肚子里那块肉还没生下来就尚且如此,等他安然落地,她在安阳王府岂还有地位可言? 而给她带去如此巨变的裴西岭女儿竟还能好命的攀上柔嘉长公主,被收为义女,一向对她不假辞色的杜轩却能与裴羡和睦相处,送她至宝。 这叫她怎能不心理失衡…… 长宁郡主站在原地许久,才在丫鬟的唤声下离开。 旁的账她会慢慢算,当务之急,是府里那个仗着肚子作威作福的粗鄙贱人! 外头,见裴羡上了马车,赵瑾才松开眉头:“你再不出来,我就要叫你父亲去寻你了。” 杜轩虽年纪小,却也是个知礼的,不会在明知她和裴西岭还等着的前提下与裴羡耗太久。 “方才与轩儿说完话,正遇到了长宁郡主,便聊了片刻。” 赵瑾想了想:“安阳郡王府那个长宁郡主?” “正是。” “她可有给你难看?” 裴羡笑了笑:“话说的不太好听,不过我也还回去了。” 第190节 赵瑾点头:“她应是对我们府里有怨的,你平日出门也多提防着些。” 很容易就能猜到长宁郡主的想法,赵瑾也不吝于以最大恶意揣测她。 “母亲放心,我晓得的。” 三人回了府,裴西岭便扶着赵瑾回了正院,裴羡回了自己的院子。 “如今你肚子愈发大了,日后如非必要还是少出门得好。”怕她不乐意,裴西岭补充道,“到底身子最重要,等你平安生产,出了月子,想去何处去何处。” 赵瑾点头:“是该歇着了,马车到底安全性不高。” 这么大的肚子,她现在连走路都提着小心了。 回到正院,府医照旧已经候着。 见赵瑾坐下,他便拿出脉枕丝帕,上前诊脉。 赵瑾本以为便是平常请平安脉,表情很是淡定,脑子里还想着一会儿先吃酸梅还是先吃如意糕,却不想片刻后府医收回手,给了她一个惊吓—— “恭喜侯爷,恭喜夫人,夫人腹中仍为双胎之象!” 裴西岭愣了一瞬,继而便是惊喜:“可当真?” 府医笑了笑:“先前因为夫人体质原因,老朽纵有猜测却不敢断定,如今月份渐大,脉象也愈发明显,老朽可以确定,夫人腹中乃是双胎。” 第290章 临近秋闱 闻言,赵瑾一脸意外。 还真被他念叨来了双胎? 裴西岭更是喜形于色:“极好,极好,夫人腹中可是一男一女?” 府医顿了一下:“这个老朽不能确定,仅凭脉象也诊不出来,侯爷可稍候些时日,静等夫人生产后便知。” 裴西岭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太医可能诊出?” 府医又是沉默一瞬。 说不能有诽谤同行的嫌疑,可据他所知,太医院还真没有能仅凭脉象就断定男女的太医,不然当今的后宫岂会有数十位公主出生? 好在赵瑾脑子还在,对他道:“不必为难明大夫了,是男是女生出来不就知道了,你这样急于知晓,莫非不如你意就不要他们了不成?” “当然不是,无论是男是女我都喜欢的。”裴西岭忙否认,再看向府医的眼神就温和多了,“双胎可会对夫人身子有影响?” “侯爷放心,夫人曾产下过双胎,不会同初次生产般艰难,夫人身子也一向健康,只需在这几个月多注意些,调养好身子,不出意外即可,还有双胎一般早产较多,稳婆和产房等也要准备好,以免事发不及……” 府医说了一大段注意事项,裴西岭连连点头,听得认真,还一边叫惜春拿笔记下。 府医说完便离开了,裴西岭脸上笑容一直没下去过,看着赵瑾肚子的眼神更是慈爱。 忽地想起什么,他抬头吩咐:“去宁安院修竹院和明珠院都报声喜,合该一家人同乐才是,还有赵府和皇后娘娘那里……”他仔细想了想,“还有安阳郡王府,务必都要通知到位。” 惜春看了眼赵瑾,见后者笑着点头,这才一脸喜气地去安排了。 于是双胞胎还没回来,消息便已经传遍了他们的院子。 裴西岭动作轻柔地摸着赵瑾的肚子,语气笃定:“你腹中必是一男一女。” 赵瑾也点头:“你说是,那便是。”她也希望是一儿一女。 裴西岭多念叨念叨,说不定还真就是了。 裴西岭脸上笑意更浓,当即便将府医提到的准备起来,忙了将近一个时辰,事无巨细地吩咐下去后,这才又回到赵瑾身边,拿起书对着她的肚子开始胎教。 “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 今儿读的是《尚书》。 该说不说,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裴西岭读起来还蛮有感觉,有种沙场点兵的气势磅礴。 不论心里怎么想,赵瑾就是这么夸的。 裴羡下了课便来了正院道喜,没多久双胞胎也回来了。 得知赵瑾腹中当真是双胎,裴承州一脸惊喜:“当真?我说什么来着,母亲腹中定是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哈哈哈哈——” 裴承允也颇为诧异,眼神不自觉看向赵瑾的肚子:“怪道母亲肚子比寻常五个月大了不少,竟当真是双胎,恭喜父亲和母亲了。” “同喜同喜嘛——”裴西岭还没来得及回他话,裴承州就一把揽过他肩膀,笑着开口,“你我一样该与父亲母亲同喜,如此喜事,举家欢庆!!” 裴承允轻笑一声:“是该高兴。” “对了,快些派人去知会外祖父外祖母一声,还有表哥表嫂也很是关心母亲和弟弟妹妹呢,都要通知到,大家一起高兴高兴。”裴承州咧嘴笑着开口。 不愧是亲父子,脑回路一模一样的。 惜春也笑着回他:“世子放心,午后明大夫刚诊出来后,侯爷便遣人去知会了。” 听罢,裴承州连连点头,称赞裴西岭有远见。 因着这个消息,一家人都很高兴。 不过在用过晚膳后,裴西岭便开口赶人了:“无事便回去温书,秋闱之期将近,不可懈怠,羡儿也回去读书。” 闻言,三个孩子没说什么就起身行礼离开。 尤其是双胞胎,动作利索得很,想来也是赶着回去继续看书了。 赵瑾方才就瞧见了,裴承允还好,脸上疲色并不明显,裴承州眼下乌青却有些重,眼里还隐隐带着红血丝,应是熬夜看书了。 一边自己读书一边还要督促帮助兄长两者不误的人精神好得不行,反倒是只需顾自己,一心读圣贤书的那个活像挖煤回来似的,累得够呛。 不过从前需要裴承允再三亲眼盯着督促的人,如今也知道自己努力上进了。 爱情的力量果然不容小觑。 赵瑾没说什么“注意身体,早点休息不要熬夜”的话,秋闱三年才一回,裴承州为此付出了无数时间精力,便更不该懈怠下来,也不差临到头时这点放松的时间。 所以她只叫膳房将两人院里的膳食多准备精心些,夜宵点心都时时备上,准备的也多是补身子的。 不过临到秋闱,她反倒比双胞胎还心急了。 秋闱共考九日,分三场,每场三日,过后有两日休息时间。 赵瑾本是为俩儿子准备着衣裳食物等东西,可越是准备,对秋闱了解的越多,她就越是放心不下。 旁的还好,就是食物问题叫人有些发愁。 连着进去三日不能见人,要带够充足的食物,更因为考虑到变质变坏问题,只能带干粮这些容易存放的,府里厨师倒是能做出些存放时间久的好吃点心,可连放三日味道也要大打折扣,口感差不说,一连三日只吃这些东西,只能堪堪饱腹,人却要熬得没精神的。 对此双胞胎倒是看得开。 “母亲不必太过担心,不过三日罢了,我们还不至于熬不住。”裴承州安慰她。 裴承允也道:“院试时便是这样过来的,那时年纪尚小都能受住,更遑论如今长大的身体。” 赵瑾也只能点头了,她没法子。 “如今时节不冷不热,不必担心受凉,里面隔间还有小锅以供我们喝水吃饭,条件不算太差。”裴承允最后道。 “小锅?”赵瑾一愣,忽然想到了什么,对惜春道,“叫膳房来几个人。” “是。” “母亲?”裴承允眼神不解。 赵瑾道:“我试试,你们先不必管,快回去看书吧。” 双胞胎对视一眼,便没说什么,听话地离开了。 裴羡因为好奇,倒是留下瞧着赵瑾与厨师比划着某种奇怪的东西。 “火锅?”她好奇道,“母亲,这是什么?” “同我们用的锅子差不多,不过味道更好些,也能存放。”赵瑾解释。 “锅子只能现做,火锅……是与母亲方才说的底料有关?” 赵瑾点头:“先瞧瞧吧。” 现代火锅底料是可以存放的,关键是味道很不错。 临近秋闱,她没敢叫厨师尝试那些更复杂的,而是将火锅底料的制作方式同他们说了说,叫他们根据双胞胎平日里常用的膳食做底料,连辣都没敢多放,确保他们不会因此吃坏肚子影响秋闱。 一切都是原汁原味,纯天然制作。 第291章 书读明白了么 府里的厨师很给力,很快就将底料给做了出来。 赵瑾叫他们先送去给双胞胎看看喜不喜欢。 惜春回来同她禀报:“那底料闻着都香,世子与三公子也都说不错,不过以防万一,三公子先叫书童尝了尝,待到明日书童身子没问题后,他与世子再用,若尝过觉得味道可以,秋闱时便带进去。” 说罢,许是担心赵瑾觉得裴承允不信任她,她多说了两句:“到底是秋闱这样的大事,这底料咱们从前又未曾吃过,三公子谨慎些也是正常。” 听出她言外之意,赵瑾笑了一声:“谨慎些才最好。” 要因为这点事生气,她心眼该有多小。 好歹也处了这么长时间,她当然清楚裴承允只是单纯不想在考试前横生枝节罢了,现代一年一度的高考比之他的谨慎有过之而无不及,秋闱更是三年才一回,再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就三儿子这性格,能让她省不少心了。 “对了,给阳哥儿那也送上一份。”赵瑾叫丝雨给书童送去半年月例银子后,也想起大侄儿,“……算了,不知他日常吃什么多些,送一个厨师过去吧,叫他教教赵府厨师便好。” “是,您这样念着表公子,他感念您一片苦心,必然在秋闱场上要更使力了。”惜春笑着开口,“说不得便榜上有名,一朝中举了。” 赵瑾失笑,不过想到赵永阳那脆弱又好骗的性格,又嘱咐了一句:“也叫他书童先尝尝,不闹肚子自己再吃。” “是。” 好在这锅底味道质量都不错。 翌日双胞胎尝过后都说好吃,两人还特地来同赵瑾高兴道谢。 有这汤底在,便是只泡饼子吃,味道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秋闱前夜,赵瑾叫了双胞胎一起来正院用膳。 裴承州这会儿看起来倒是有些紧张了,草草吃完就准备拉着裴承允起身:“父亲母亲,我们先回去看书了。” 第191节 话说完他才发现裴承允还稳稳坐着,没有半点要回去的样子。 “你还有心思干耗?”他轻斥道,“只这一夜了,时间不等人啊!” 这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竟像是两人调了个儿,得过且过敷衍功课的成了裴承允。 裴承允反手拉着他坐下:“不急在这一夜了。” 赵瑾也笑道:“用功这么久,今日放松一下便好,回去也不能再熬夜看书了,养足精神明日下场。” 裴承州还是有些坐立不安的模样。 理智告诉他三弟和母亲肯定说的对,可身体却有些受不得放松。 “母亲和三弟说的有理,可儿子若不看书,便总觉得心虚愧疚,不敢懈怠。”他眼神纠结地开口。 这是考前综合症? 赵瑾声音放柔了许多:“不必想太多,你的努力我们都看在眼里,太傅也说过你只需保持着现有状态,秋闱有八成可能考中,再结合你这些日子以来的积累,便可再添两成,十成把握,你不必太忧虑,平常心看待即可。” “母亲说得是。”裴承州点点头,不过眼神还是有些焦躁不安。 裴西岭忍不住皱眉:“戒骄戒躁,不矜不伐,你这般模样唔——”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赵瑾塞一把酸梅堵住了嘴。 既是为了裴承州能不受刺激,也为了他的面子。 还不矜不伐? 书读明白了么就敢在人秋闱准考生面前拽文拽字班门弄斧。 裴西岭被一嘴酸梅酸得够呛,想皱眉皱脸却碍于严父形象苦苦撑着,最终脸成功扭曲,变得四不像。 裴羡与裴承允一个低头一个喝茶,只有裴承州还一脸懵的直视裴西岭:“父亲怎么了?母亲好意喂您,您吃下便是了,这样拉着脸多不好,母亲要伤心的。” 裴西岭堪堪忍住给他一嘴酸梅的念头,囫囵吞咽了酸梅,仰头喝了一整杯茶才压住些那股酸意。 赵瑾拍着背给他顺了顺。 裴承州想起什么,又道:“对了,方才——” “若无事,还是快回去歇着吧。”赵瑾语气温柔地打断他,“要养足精神的。” 转瞬想起秋闱,裴承州眉宇间复又染上忧愁,怕控制不住自己看书写策论的手。 正在这时,丝雨进来禀报:“禀侯爷、夫人,周四姑娘从庄子上带了些酸果回来,说是一会儿给您送来。” 裴承州耳朵瞬间支棱起来。 赵瑾看着好笑,对双胞胎道:“你们也回去吧。” 裴承州瞬间不叭叭了,起身行礼:“那儿子便告退了。” 裴承允跟着行礼。 他们离开后,裴羡笑了笑:“四姐姐去护国寺礼佛半个月,今儿下午才回京,晚间便寻咱们来了。”她语气揶揄。 赵瑾也笑了。 双向奔赴,这是好事。 没过多久,惜春便笑着进来:“世子正与四姑娘遇上,便聊了几句,听下头说,世子回去时眉眼疏朗了许多,再不是这几日皱眉不安的模样,腰间还多了个护身符呢。” 从前只有裴承允能哄明白的人,现在媳妇儿也能了。 周念慈很快便来了正院,她也并未待多久,略坐了坐,留下了酸果就告辞离开了。 裴羡与她一同出去。 两人走出正院后,裴西岭才进来,眼神颇有些委屈。 赵瑾解释了一句:“眼下天将将擦黑,你在这里不合适。”周念慈到底还不是儿媳妇呢,该避嫌还得避。 虽说大概率也传不出去,不过该尊重就得尊重。 裴西岭也知道,所以只是心里骂了句不孝子。 赵瑾笑着摸摸他的脸。 第292章 莫要被外头的狐媚子蛊惑心神 秋闱很快到了。 赵瑾难得起了个大早,与双胞胎一起用了顿早膳,就将他们送了出门。 ——她倒是挺想送他们进考场,也体会体会现代高考外头候着的家长们的感觉,奈何肚子不允许了。 她只送到了正院门口双胞胎就不叫她送了,裴羡倒是颇有兴致地与周念慈一起将两人一起送去了考场。 然后便是静候三日时间。 赵瑾对三儿子挺放心,就是不知傻儿子发挥如何,这孩子一向不稳定。 裴西岭倒是看不出半点急切担心。 赵瑾问他:“你一点都不着急吗?” “着急什么?”裴西岭道,“人都已经坐在里面了,我再着急又有何用。” “……也是。”赵瑾点头。 其实说实话,裴承允考中是稳稳当当的,裴承州么……其实考不中也不大要紧,反正他也不靠科举吃饭挣前程。 最多就是去未来媳妇儿家提亲时面对人一家子的文化人脸上不大好看罢了,对他本人前程影响并不大。 想罢,赵瑾也淡定下来。 裴羡在将近两个时辰后才回来。 “可是路上耽搁了?”赵瑾问她,“今儿是大日子,路上应该人是挺多的。”说着,她叫惜春去准备午膳。 裴羡缓缓坐下,回道:“路倒是不太堵,只是遇见五皇子他们也去送哥哥们,我们不好装作没看到,打了个招呼,便耽搁了些许时间。” 赵瑾一顿:“五皇子……和谁们?” “秦王世子,六皇子七皇子和八皇子。” “这么多人?”赵瑾眉梢微挑,“都是来送你两个哥哥?” 裴羡想了想:“五皇子和秦王世子来送哥哥,八皇子心系秋闱秀才公们,既是来送哥哥们,也是想瞧瞧大齐未来的朝之栋梁。” 八皇子一贯会做人。 剩下那俩就不必说了,六皇子与裴承允那点不能放在明面上的关系,后者秋闱他来瞧瞧不奇怪,跟着五皇子等人更不显突兀。 这几个人里大概只有七皇子是单纯来凑热闹的。 ——还是给孩子吃太饱了。 一天天闲得慌。 说起这个赵瑾是真佩服建文帝,以前在电视里看到什么不受宠的皇子受苦挨饿,过得凄凄惨惨,可自穿来大齐她才发现实际上压根儿就没有这回事。 至少在建文帝的后宫,无论皇子公主都是锦衣玉食娇养着的,受宠的日子会更滋润没错,可不受宠的也绝不会被恶奴欺压,被针对孤立霸凌,身上一出场就自带着皇室的威仪气度,等闲不可语。 从前盛宠如五皇子,在嘴贱撩闲的时候,四皇子等人也敢跟他说干架就干架;母妃位份低、如隐形人般的六皇子,也从不会被人轻贱,被兄弟们忽视。 所以这也便造就了这群人安逸乐闲,爱凑热闹的性子。 吃太饱了,日子太安逸了,这就想着找事干了。 她没再说什么,只对裴羡道:“饿了吧,就在正院用膳,我陪你再吃点。” 裴羡笑了笑:“倒是还好,秦王世子和六皇子买的点心多,分了我们不少,四姐姐吃点心都吃饱了。” 裴西岭瞬间冷笑出声。 裴羡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赵瑾没理他,想了想,倒是问了裴羡一句:“羡儿对秦王世子是何看法?” “秦王世子……”裴羡思索了一下,“为人张扬但不失正派,直来直往不矫揉造作,比许多伪善之人更敞亮磊落。” 赵瑾点点头:“那你对他可有男女之情?” 裴羡眼眸微睁:“自然没有,我们与秦王府的矛盾不可调节,来日也必将对上,秦王世子是不错,但他终究会是仇人之子,做朋友都要掂量再三,更遑论生出男女之情?” 这孩子倒看的愈发通透了。 赵瑾笑容更深。 裴羡也笑了笑:“男女情爱于我而言并非必要,有也好,无也罢,并不影响我的生活和要做的事,也不会永远不会成为我前路的阻碍。” “很好,不耽于男色,你的前路便已顺畅了一半。” 这话是裴西岭说的,他看向裴羡的眼神也饱含满意与肯定:“外头的男人靠不住,图财图色图势,偏这三者你占了全,更要引得豺狼侧目,天下之大,只有父母和兄长是真心为你,万望你看清楚,莫要被外头的狐媚子蛊惑心神。” 赵瑾一愣。 这话咋那么耳熟呢。 裴羡倒是很认真的点头:“父亲说得有理,羡儿定然谨记。” 裴西岭欣慰颔首。 赵瑾:“……” 她没再说话,默默吃起了酸梅。 三日很快便过去,王管家亲自去接了双胞胎回来。 赵瑾叫裴西岭扶着她,与裴羡一起慢悠悠散步去了前院,没多久双胞胎便回来了。 “儿子给父亲、母亲请安。”两人下了马车,拱手行礼。 “快起来。” 赵瑾瞧了瞧两人,脸上略有疲色,不过精神都尚可。 她没打算问什么发挥如何的话,容易影响心情,不过裴承州倒是主动提起了:“父亲母亲放心,这回题不算太难,得益于前段时日周太傅的指教,儿子应对起来并不吃力。” 裴西岭肃着脸点头:“还有两场,不可松懈。” “是。” 第192节 “以二哥的学问,只要后面题出的不偏,大抵便足够了。”裴承允也点头,“还有母亲准备的火锅底料,味道很好,总算这三日叫我们不算难熬。” “对对对。”说起这个,裴承州脸上也浮出喜色,“母亲这东西可帮了我们大忙了,吃完泡饼精神都好了许多,简直下笔如有神助!” 这话就是夸张了。 赵瑾失笑:“只要有用就好。” “当然有用的,母亲不知道,儿子将那底料融进汤里的后香味儿飘出老远,我都听到了隔壁咽口水的声儿。” 裴羡微微挑眉,语气揶揄:“这可有些不厚道了。” “那味道就这么香,我还能捂住他们鼻子不成?”裴承州吐槽。 赵瑾笑了笑:“快些回去好好睡一觉吧,这两日不必来正院请安,有事使人来知会一声便好。” “是。”两人齐齐拱手。 他们也是真累了。 第293章 傻儿子……好像还真赢了? “我们也回吧。”裴西岭低头看了她一眼。 赵瑾正要点头,忽地想起什么,对惜春道:“去同膳房说一声,不可大鱼大肉给他们送去,多做些清淡的,也小心别叫他们吃得太多。” 火锅底料味道再好这三日他们也只吃了饼子,乍然大鱼大肉只恐要吃坏肚子。 惜春连忙应是。 好在双胞胎也知道好歹,控制着没吃撑也没吃坏肚子。 待到休息两日,两人继续往考场去了。 如此往复,直到第三场终于考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赵瑾再看到他们时,两人脸上都是毫不掩饰的疲累,连裴承允眼下都有了淡淡的乌青,裴承州更不必说,整个人虚脱了般。 不过比之脸上的疲累,他眼中的懊恼遗憾似乎更重些。 他见到赵瑾第一句话就是:“儿子有负母亲所望……这最后一场,答得实在不甚出彩。” “你的努力母亲都看在眼里,不必妄自菲薄,无论中或不中,你都已经足够出色。”赵瑾轻声开口,“再说结果还未出来,不必太早下定论。” 裴承允也点头:“且等着放榜之日吧。” “对,现在什么都不必想,快回去歇着吧,将精神养回来。” 听到赵瑾的话,两人也都没推辞。 实在是身累心累。 两人睡到第二日将近午时才醒,用过午膳来正院请了安,便去了隔壁周府,与周太傅禀报答题情况去了。 “夫人,凝诗被韩少卿迎回府去了。”正院里,惜夏轻声禀报。 赵瑾挑眉:“竟如此心急。” “凝诗花容月貌,才情俱佳,自初见始,韩少卿便将她奉为人生知己,哪能不心急呢。” 赵瑾唇角微勾,缓缓放下杯子:“暂时切断与凝诗的联系吧,日后若无要事,不必与她通信。” “是。” 看着惜夏快速出门,赵瑾心情也好了许多。 凝诗是卫封培养出来的人之一,她不擅歌舞,但精通诗书,便在画堂南畔做了个清倌。 有柔嘉长公主毫不掩饰的推动,画堂南畔在京城大火,发展到现在,已经成了不少达官贵人常聚的地点之一,韩锡自然也去过。 他与凝诗的相遇纯属意外,不过在他隐隐表露出对后者的欣赏后,再发生的一切就不是巧合了。 凝诗身负家仇,可巧对了赵瑾的目的。 所以在明确问过凝诗的意愿并取得她同意后,往后的每一步都是向着韩府后院使着劲儿的。 韩锡正妻两年前难产去世,他并未续弦,后院妾室不多也不受宠,凝诗的出现正好填补了他心中和生活上的空缺,迎回府是必然的。 韩锡的枕边人……只要操作得当,那用处可大多了。 现在只等时机。 在等秋闱放榜的这段时间,赵瑾的肚子也迅速大了起来。 如今已经六个月了,加上双胎的缘故,肚子更比平常六个月的肚子更大许多,每每叫人瞧着都心惊肉跳。 赵瑾自己也被吓着了,每日自发安静地待在正院,除去太医嘱咐过的每日定量运动时间,无事绝不下地。 事儿也没找她。 除去赵永阳照旧来郑重谢过她的火锅后,便只有裴二叔的事叫她分出了几分心神。 他谋害安禄伯世子一案证据确凿,更因为安禄伯远远一封含着“心头血”的奏折快马加鞭送回京城,惊动了建文帝,所以判决下来的格外快。 ——秋后问斩。 因着他一力承担了所有罪名,看在裴西岭的面子上,也没有牵扯到裴二婶等人。 赵瑾算了算,裴二叔砍头的时间,正好是秋闱放榜后不久。 裴承珏受父亲影响不能再参加科举,还要在同窗欣然中举的喜悦里面对父亲斩首……也的确够惨了。 外头对于此事的看法都跟明镜似的,安禄伯世子的目的性太明确,与二皇子的牵扯也足够深,裴二叔究竟如何想不重要,他交代的证词漏洞明显也不重要,不过就是个替死鬼罢了。 许多人不知林山与二皇子勾结暗害裴西岭那一茬,不过二皇子对裴西岭敌意明显更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的态度,大家却看得不能再真了。 经此一事,二皇子党也彻底不加掩饰了,每每死盯着寻裴西岭的错处,却反被后者逮着机会将几个人给送进了大理寺大牢。 而四皇子不知是不是尝到了饭来张口的甜头,开始明目张胆地对裴西岭示好,跟在他后头对二皇子党落井下石,捡便宜捡的不亦乐乎。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终于到了秋闱放榜的时间。 赵瑾这日起的格外早,一睁眼却发现裴西岭早就醒了,正怔怔看着她,又似乎是在神游天外。 赵瑾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被一把抓住手:“不再睡会儿?” “睡不着了,今儿有正事呢。” “是啊……”裴西岭又成了那副表情。 赵瑾有些意外:“你也是因为此事睡不着的?” “嗯。” “先前你那样淡定,我还以为你不在乎呢。”赵瑾撑着身子要坐起来。 裴西岭忙小心扶着她起身,一边回话:“怎会不在乎,这于他们前程至关重要……还有今日过后,他们便是举人了。”他语气似有欣慰开怀,又含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 赵瑾听出来了,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人么,越没什么越想要什么。 她摸了摸裴西岭的脸:“你的天赋和成就皆在武道,不必羡慕旁人,你已经是这世上许多人达不到的高度了。” 裴西岭语气复杂:“秋闱前,我曾找了县试的卷宗试了试。” 赵瑾顿了顿:“不必在意这些虚无的东西。” “果然连你也觉得我考不过。”裴西岭叹了口气,语气难得有些失落。 “那你考过了么?” “没考过。”甚至都没答完。 因为脑袋空空。 赵瑾嘴角抽动了一下,安慰他:“文武并不相通,你是将才,文墨不甚通再正常不过。” 裴西岭眼神更幽怨了:“但州哥儿能,他是举人,以后是进士,更是将才。” 赵瑾竟无言以对。 傻儿子……好像还真赢了? 第294章 双双中举 见裴西岭似乎更沉默了许多,赵瑾哄了哄他:“他再如何出色还不都是你亲生的?没有你优秀的基因和十年如一日的教导,他如何会有这般成就呢?” 裴西岭也不过短暂叹息了片刻,儿子有能耐有出息,他是再高兴不过的人了。 于是在同赵瑾好奇询问过何为基因后,他也没了失落的情绪,神采奕奕地起身洗漱,准备迎接两个儿子的高光时刻。 两人收拾妥当后便出了房门。 双胞胎和裴羡都已经早早到了,裴羡和裴承州脸上都带着些紧张,尤其是后者,眼神闪烁表情焦躁,坐都坐不住的样子。 赵瑾见他这模样,便安慰道:“已经叫人去放榜处候着了,很快便有消息,你不必着急。” 裴承州低低应了一声:“是……儿子不急。” 裴承允道:“周太傅说过你这回大抵是稳的,不必忧心。” 双胞胎与赵永阳在从考场出来后第二日便都去了周府,将自己的答案默了下来。 裴承允是十拿九稳的,无非名次高低的问题,赵永阳则是连周太傅看了都摇头的程度。 倒不是说他胸无点墨文采不够,而是他想法太过跳脱,理解能力总是跑偏到一个叫人难以理解的程度,任谁来调教点化都没用。 ——就是说,有时候太过坚守自我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 而裴承州就是单纯的笨鸟先飞型了,想要考中博功名,必得十足努力。 不过好在他有各种资源和名师指点——上书房的各种太傅以及曾高中状元的赵老爷,都是下了功夫雕琢他的,再有裴承允时时的耳濡目染和细致到极点的教导,他能学出成绩也是必然的。 所以周太傅在看了他的答案后倒还算平静,直言他发挥稳定,只是名次必然不会太高罢了。 一家人用过早膳后,谁也没离开,都静静坐在正院等消息,幸而今日休沐,裴西岭也不必出门。 榜单被张贴在顺天府署门前,赵瑾早早就派了人去守着。 她没再试图安慰傻儿子……她也没这个本事能叫他淡定下来,左右也就这点时间了,他焦躁就焦躁吧。 “听惜春姑姑说母亲近来愈发嗜睡了,您可觉困倦?不若先回房歇息会儿,待张榜后我们再叫您。”裴承允看了眼赵瑾的肚子,一向波澜不惊的眼里罕见地带了忧虑。 第193节 他没见过这么大的肚子。 裴承州与裴羡也忙接话,劝着赵瑾去歇息。 “无碍。”赵瑾摆了摆手,“刚醒不久,哪里睡得着。” 裴西岭瞧着左右无事,便又拿起《尚书》对着她的肚子读了起来。 不知是得益于画堂南畔那群美人的卖力演出,还是裴西岭日日孜孜不倦的胎教,赵瑾觉得肚子里的胎动愈发频繁起来。 此时裴西岭卜一开口,肚子就不消停了。 “呀,他们又动了。”裴羡惊喜得叫出声。 现在的天气还不大冷,赵瑾穿的不多,再加上肚子实在过大的缘故,很容易就能看到胎动。 闻言,裴西岭眼睛一亮。 即便见到了无数次胎动的模样,也摸了无数次,但他回回都能像是第一次见到那样惊喜激动,看着正一动一动的肚子,他正要上手摸摸,就被跑过来的裴羡抢了先。 他抬头看向裴羡,眼睛黑沉沉的,不发一言。 “呀,弟弟妹妹在同姐姐打招呼呢。”裴羡笑弯了眉眼,轻轻摸着赵瑾的肚子。 赵瑾也笑了:“今儿一家人都齐全着,他们也高兴呢。” 双胞胎也看到了赵瑾肚子那一瞬间的隆起,他们都是第一次见胎动,不由睁大眼睛,直直望向这边。 裴承州看着赵瑾身边坐着的裴羡,眼神竟隐含一丝羡慕。 他也想摸。 可是规矩不允许。 裴承允也多看了几眼,眼神很是莫名,像是有些新奇又碍于规矩教养强行按捺下去的感觉。 “已经七个月了,再过不久他们就能出来了。”裴羡笑眯眯的。 “太医说双胎易早产,大抵是等不到足月的,说不得便是明日生呢。”赵瑾摸了摸肚子,玩笑道。 “呸呸呸——”裴承州连忙开口,“母亲快呸呸呸!” 赵瑾被他逗笑,但在他的要求下还是呸了三口。 裴西岭也轻瞪了她一眼:“哪有这样咒自己的!” “早产极伤身子,弟弟妹妹在母亲肚子里待的时间越长越好。”裴承允道。 “就是,我们问过太医的,早产可不是好事。”裴承州嘀咕着。 赵瑾无法,只能连连应是。 说了这片刻,裴承州被转移了注意力,倒是不见紧张焦躁了。 裴西岭继续给她读着书,裴羡摸着她的肚子不放。 双胞胎只能干看着。 好在没多久捷报就传来了。 “侯爷夫人大喜——” 因着赵瑾提前吩咐,去看张榜的小厮一路畅通无阻地跑来了正院,还没进门就高声道起了喜。 只听着这声音,赵瑾就知道稳了,脸上不自觉带出喜意。 裴西岭几人也不下意识看向门外,裴承州一脸心都快要跳出来的表情。 小厮顷刻间便一溜小跑进了门,脸上褶子都笑出来了,声音更是洪亮得不行:“恭喜侯爷,恭喜夫人,三公子高中亚元,世子得中第九十九名,双喜临门,恭喜世子三公子不负勤耕,双双中举!!” 秋闱第一名称解元,第二第三称亚元和经魁。 赵瑾想过裴承允成绩会很好,却不想竟高中亚元。 要知道秋闱是取全国成绩前一百名,堪称万里挑一! 她脸上的惊喜毫不掩饰,直直看向双胞胎。 裴承州是早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所求从来都只是中举,而非名次,家里人对他的期待也是如此。 不过裴承允似乎不太满意,问小厮:“解元是谁?” 小厮将整张榜都看了一遍,就是以防被问话,此时闻言忙回道:“回三公子,解元姓寇名丞,是陇西庆柏县人,今年三十有五,奴才方才听他同乡的秀才公提起,说是寇解元素有才名,曾连中‘小三元’,后来似乎是因为家中巨变,才暂时放下科举谋生,直到而立之年才得以参加秋闱。” 第295章 裴西岭做梦都没敢想的好事 这个赵瑾倒是知道些。 大三元是在乡试、会试、殿试中连得解元、会元、状元,也就是所谓的“连中三元”。 而小三元是指在县试、府试、院试中均名列第一。 虽然比之前者来说,小三元影响力要小得多,不过这也能说明寇丞学问的扎实和过人的天资了。 无论从年纪阅历还是学问沉淀,裴承允输给他都不算冤。 “高中亚元,允哥儿你已经很厉害了。”赵瑾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全国性的考试,能以十六之龄在一众读书人中杀出重围,拿下第二,裴承允真的足够出色了。 “母亲,难道儿子就不厉害么。”裴承州状似不满,只是嘴角的笑却压都压不住,眼睛都笑眯了。 “你也厉害。”赵瑾笑着开口,“你们兄弟俩都出色极了,我和你们父亲都以你们为荣!” “恭喜二哥三哥!!”裴羡声音清脆,眉眼弯弯。 此时,一直没说话的裴西岭似是才回过神一样,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双胞胎,顷刻间便笑容满面,与平常严肃板着脸的形象相去甚远。 “亚元……极好,极好……”他连说了三个好,喜悦激动显而易见,“我裴氏子弟从未有过如此辉煌的时候,你二人极争气,可称光宗耀祖!” 大概是从未得到过裴西岭如此高的赞誉和评价,双胞胎都愣了一下,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裴西岭已经叫管家开祠堂,准备敬告列祖列宗了。 不怪他如此激动,裴氏素以武闻名立足,祖祖辈辈都以武将居多,便是偶有从文的子弟,也少有双胞胎这样争气的,以十六之龄中举,其中一人还高中亚元。 亚元啊…… 这是裴西岭做梦都没敢想的好事。 他与赵瑾一样,只是觉得裴承允能稳稳中举,大抵便是如裴承州这种擦边的成绩,别说亚元,他就没敢往前五十肖想。 谁知惊喜突如其来。 他此刻的心情就如穷人乍富一般,只觉泼天富贵滚滚而来。 裴承允还算淡定,对他道:“不过亚元罢了,实在不值当扰一回列祖列宗,不如待儿子们金榜题名,打马游街之日,父亲再开祠堂,敬告祖先。” 打马游街的素来只有一甲前三。 裴承允自信至此,放在平时裴西岭早就该斥他轻狂了,此时的他却自发带上了一层滤镜。 ——自信的孩子,怎么能叫轻狂呢。 他甚至说话语气都柔和了许多:“亚元已足够光宗耀祖,须知自你曾祖起便盼着我裴氏后辈有这一日……如今终于等到了你们,今日开一回祠堂,待到你高中会元,高中状元,打马游街,都要开祠堂敬告先祖!” 裴承允:“……” 这样频繁扰人安宁,列祖列宗怕不是要托梦来谢谢你这大孝子孙。 裴承州倒是笑得开怀:“父亲说的是,我们争气,合该叫列祖列宗一起同乐才是!” “对。”裴西岭似乎被他提醒,忙吩咐人去往赵府周府等地方报信,连杜坚府上和安阳郡王府都没放过。 ——谁叫安阳郡王非要贴上来跟他哥俩好呢。 自己儿子还在小妾肚子里,别人的儿子却已经中了举,也不知安阳郡王作何感想。 赵瑾也高兴,所以对裴西岭惊喜异常的种种作为并不阻止。 等到三人离开,她才问小厮:“表公子可中了?” 这话其实也就多余一问,她心里清楚,若赵永阳中了,小厮在一开始就会报出来。 果然,小厮回道:“回夫人……奴才并未看到表公子的名字。” 赵瑾点了点头。 早在一个月前在周府默了答案,赵永阳大抵就也有心理准备了。 “表哥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再重来,待到积累足够,必能一举得中的。”裴羡轻声道。 “你说的是。” 赵瑾笑了笑,对惜春道,“今日大喜,府中所有人赏三个月月例银子,宁安院修竹院的人翻倍,州哥儿和允哥儿的书童再额外封一百两银票,还有府中上下今日的膳食都叫膳房做丰富些。” “是!” 惜春也是面带喜色,下去又给了报喜的小厮一个荷包。 捏着扁平,必是银票无疑。 小厮当即笑眯了眼,高声道喜又道谢。 等到裴西岭三人从祠堂出来,顺天府派来报喜的人也到了,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平阳侯府两位公子双双中举的消息也早就传了出去。 尤其在得知裴承允高中亚元后,京城中人又是意外至极。 裴承允往日足够低调,众人只知他有一张好相貌好姿仪,才能却颇平庸,从前被裴承志的光环压着,后来又被裴承州压着,谁也没想到他竟是一鸣惊人,默不作声就拿下了亚元。 其实往年科举,便是榜眼都未必能得人几分关注,大家只关注第一,可拜平阳侯府足够高的热度所赐,双胞胎下场的消息也早被人暗暗注意着。 裴承允也争气,就这么显了出来。 便是擦边考中的裴承州也被拿出来好一番夸赞——毕竟他年纪也摆在那,那寇解元可都是能做他爹的年纪了。 一时间与平阳侯府交好的人家纷纷送来贺礼。 赵老爷夫妻更是直接上门了,连带着赵永阳夫妻一起。 赵瑾看了眼赵永阳,有些不赞同赵老爷夫妻此举。 孩子刚落榜,这时候叫他来庆贺表弟中举不是刺激人么。 第194节 察觉到她的视线,赵永阳疏朗一笑,眉宇间不见半分失意:“姑母放心,侄儿早有预料,不算太失落,听闻两位表弟中举,更是只有高兴的。” 赵瑾放心一笑:“你能想通便好。” 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她总觉得赵永阳似乎不太一样了,嗯……从气质到心境,好像都变了许多。 “表哥才弱冠之龄,往后还有无限可能。”裴羡笑着开口,“那位寇解元今年三十有五,却能一朝得中解元,可见有些人的运道便在后头。” 赵永阳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他还记得裴羡拿着鸡毛掸子追着他打的痛。 不过正因如此,她的安慰才更令人感动:“多谢表妹!” 裴羡笑着摇头。 “好,好!”这边,赵老爷使劲儿拍着裴承允的肩,眼中激动尤甚,“虽不是解元,但以你之龄,也十分不错……不过莫要懈怠,今日是亚元,后头便不可再退,年后春闱,必要高中会元,殿试拿下状元!” 口气大得赵瑾眉头一跳。 赵夫人没好气道:“允哥儿的成绩已经很好了,他也知道努力,别上下嘴皮子一碰就给孩子施压!” 赵老爷一顿,语气弱了些:“咱们家自我之后,多少年没出过状元了,老大老二那不成器的不必说,连二甲都没进,而孙辈……哼!”看着面露羞愧的赵永阳,他到底没说什么难听话,“好悬瑾姐儿争气,生了两个会读书的乖孙儿,我还不能有期盼么。” 赵夫人翻了个白眼,对双胞胎道:“别听他的,你们该如何就如何,别有压力。” 裴承允一笑:“外祖父对孙儿寄予厚望,孙儿也不该有负于他,来日当登科及第以报之。” “好!”赵老爷抚掌而笑,“少年意气当如此!” 裴西岭眼睛也亮了起来。 满脑子都是光宗耀祖。 “你若高中状元,为父便为你单开一页族谱。”他认真开口。 “噗——”正喝茶的赵永阳直接喷了。 第296章 族谱单开,清明头香 闻言,众人都是一惊。 裴承允一向淡定的脸也没绷住,眼神满是震惊:“父亲如此……是否太过张扬?” “有何张扬?”裴西岭满脸理所当然,“只要你能金榜题名,打马游街,便是无上荣耀,族谱便可为你单开一页!” 光宗耀祖的事,先祖高兴都来不及呢。 裴承允张了张嘴,还是没再说什么。 没有人能拒绝族谱单开一页的诱惑。 少年老成的他也一样。 倒是一旁的赵老爷脸色复杂,虽说他也觉得小题大做,可这到底是女婿的家事,他一个外姓人无权置喙,只是心里颇有些五味杂陈。 想当初他登科及第,高中状元,赵家族谱可没半点动静。 赵瑾也是一脸诧异,但心里却又隐隐有些激动。 族谱单开,清明头香。 ……别说古人了,她一个现代来的都有些没法拒绝。 裴承州和赵永阳看向裴承允的眼神满是热切,还隐隐掺杂着些许羡慕,那表情像是恨不得拿鞭子抽着他上进一样。 因着此事,正院气氛更热闹了几分。 裴西岭留了赵老爷一家用膳,赵老爷也没再固守“食不言”的规矩,与裴西岭好一番畅聊。 裴西岭话不多,但脸上笑容从头挂到尾,面对双胞胎的态度堪称慈爱,倒是给这两孩子吓得不轻。 “待晚间我便叫管家准备中举宴,好生为你们庆贺一场。”裴西岭笑着开口。 裴承允顿了一下:“不过中举罢了,当不得烦劳旁人来庆贺一回,不若待我们兄弟金榜题名之日再一同庆贺?” “什么叫‘不过中举罢了’?”裴西岭并不赞同,“你可知只这一遭就是许多读书人穷尽一生都达不到的高度?如何不值得大办一场?你二人如此出类拔萃,这是你们应得的。”换作他是傻儿子,那必得满京都请上一遍!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裴承允大概这辈子得到父亲的夸赞都没今日多和密,可此时听到他毫不掩饰的赞扬仍旧愣了一下。 受宠若惊真不是装的。 他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拒绝,甚至隐隐担心自己的拒绝会叫父亲丧失欣悦之感。 好在赵老爷劝了一句:“年后便是春闱,他们时间且紧呢,还是好生读书紧要些,不可为外物分神。” 裴西岭是听劝的,也明白他说的有理,当下也不再坚持了:“也罢,待到你们金榜题名,再一并办宴罢。” 裴承允点了点头,裴承州倒是有些遗憾的样子。 他还想装一装呢。 这时裴西岭看了他一眼:“明日我便去找周太傅,待与周府通过气,便去求皇上为你赐婚。” 裴承州眼睛立时亮了起来,高声开口:“多谢父亲!” 见他这副迫不及待的模样,众人齐齐笑了起来。 “州哥儿这是等不及了。”赵夫人语带揶揄。 裴羡笑着插话:“当然了,不知谁每日望穿秋水般盼着心上人的消息呢,真不知羞。” 裴承州坦荡荡承认:“那是自然,你没有心上人,不明白我的感受也是正常。” 闻言,裴羡心下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却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奇怪。 赵瑾眼神莫测地看着她。 傻闺女,这是单身狗吃到狗粮的感觉嗷! “恭喜表弟了。”赵永阳笑着开口。 “恭喜~”他怀里的胖闺女也跟着鹦鹉学舌。 裴承州看着她那胖乎乎又萌哒哒的脸蛋,顿时心情更好了,笑眯眯同她道谢:“多谢绫姐儿了。” “多谢~”绫姐儿咧嘴笑了起来。 她刚两岁,如今还只会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 “怎得不吃了?饱了么?”赵永阳摸了摸她的肚子,“今儿吃的可不多,再吃碗肉羹好不好?” “好~” 绫姐儿话音刚落,赵永阳就端了肉羹给他小口小口喂了起来,动作细致而熟练。 绫姐儿边吃边笑,手舞足蹈兴奋极了,不过都用不着崔鹊沾手,二十四孝好爹就给伺候得无微不至。 赵瑾自这么长时间观察下来,发现他还真不是作秀什么的。 赵永阳是真不重男轻女,相反比起时下许多男人,他是打心眼里对绫姐儿疼爱有加,甚至在读书写书之余,对闺女的事从不假手于人。 且这小两口感情也的确不错,崔鹊是很典型那种以夫为天型女子,温柔娴雅,待上孝顺待下宽和,而赵永阳虽然脑子不好使,但对妻女却都是真心爱护,也没有许多纨绔子弟那些眠花宿柳的毛病,平常除非正事要事,否则都不怎么出门的。 也因此,赵瑾对好大侄儿印象更好了。 倒是一旁的裴西岭看着赵永阳的种种举动若有所思。 良久后,赵永阳终于后知后觉发现姑父深沉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吓得他一个激灵:“姑父……何故如此看侄儿?” 裴西岭看向他的目光更加高深莫测。 赵永阳在脑子里回忆了一遍自己方才做过的所有事,确定没有得罪了他的,心下顿时一紧。 ——总不能是翻旧账来了吧? 眼见着他额间隐隐开始冒汗,裴西岭才道:“将绫姐儿抱过来。” 赵永阳睁大眼睛,将胖闺女抱得更紧了,声音隐有颤抖:“姑父,您若要报复,只管冲侄儿来便是,都说祸不及妻儿,绫姐儿是无辜的啊……” 他这话叫所有人沉默了一瞬。 赵老爷嘴角微抽,赵夫人更隐晦地翻了个白眼。 “……你在说什么?”裴西岭微微皱眉。 眼见着赵永阳眼神飘忽悲愤,赵瑾截了他的话:“你姑父不过是看绫姐儿可爱,想抱抱她罢了,莫要多想。” 什么都想只会害了你。 赵永阳现在还是很相信她的,在再三确认了裴西岭的眼神里没有恶意后,这才不情不愿地将绫姐儿抱了过去,慢吞吞又小心翼翼地将绫姐儿放进了裴西岭的怀里。 “绫姐儿近日不大乖,姑父若觉吵闹,只管将她给侄儿便是,不必硬撑的……”他边放边絮叨着。 裴西岭稳稳抱住绫姐儿胖乎乎的身体。 第297章 做不了忘年交,做婆媳也行 他想干什么? 当然是由赵永阳的种种慈父作为想到了自己。 当初裴承州这几个孩子出生时,他多数时间都在战场上,无暇顾及府里,便是回来也只照着记忆里自己父亲的模样板着脸做严父,更关注的也是长子裴承志。 那时不觉有什么问题,毕竟大多数男人都是这样教育子女的。 甚至他曾经还隐隐不太赞同秦王养孩子的方式,觉得溺子如杀子。 可赵瑾与孩子们的相处方式以及曾同他说起的“尊重平等”叫他隐有深思。 溺爱不可取,但一味严父也并非正确。 儿子会同赵瑾玩笑,女儿会同赵瑾撒娇,可面对他却都成了锯嘴葫芦,只余正事可聊。 这不是他们的问题,而是他的问题。 裴西岭难得反思起了自己,得出的结论是他还需要再学习研磨。 此时,看着怀里咧嘴笑的绫姐儿,他学起了赵永阳,动作生疏地给她喂起了肉羹。 只是他实在手笨,不是喂到了鼻子上就是将肉羹洒了孩子一身,好好一漂亮闺女在他手里不过片刻就成了脏闺女。 赵永阳看向裴西岭的眼神也莫名幽怨了许多。 第195节 好在绫姐儿脾气实在是好,被喂进鼻子里也不生气,小手一抹就冲裴西岭咧嘴笑。 不知是不是即将再次做父亲的原因,裴西岭如今看着这样小的孩子都带着一股子慈父心肠,加之绫姐儿笑得也实在是甜,叫他心瞬间软了一下,喂羹的动作更轻柔了几分。 “那个……姑父,不如先给绫姐儿擦擦脸和衣裳?”赵永阳小心地开口,话落又补了一句,“不然弄脏您衣裳就不好了。” “无碍。”他还能同年纪还没他零头大的小姑娘计较不成? 不过许是见绫姐儿半脸都是肉羹残渣,他还是拿了帕子,给她擦了擦脸和衣裳。 “轻点轻点……小孩子脸嫩的……” 裴西岭当然知道控制力气,动作十分轻柔地给绫姐儿擦完,脸都没被蹭红。 赵瑾看了会儿,见他动作虽笨拙生疏,不过还算细致温柔后,便没再关注,转头同赵老爷夫妻继续聊了起来,双胞胎时不时插两句话。 裴羡则同崔鹊在低声聊着什么,两人看起来很是投机。 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的只有一个赵永阳。 直到膳后,赵老爷一家照例叮嘱了一番赵瑾的身子,这才提出告辞。 裴西岭意犹未尽地将绫姐儿交给赵永阳。 赵永阳接得快又稳,绫姐儿却使劲儿回头看裴西岭,小手还朝他挥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后者的脸。 赵瑾见状,倒是想起曾经听说过小孩子大多都颜控,看到好看的人或物都会不由自主盯着瞧。 赵永阳夫妻俩相貌不差,不过绫姐儿想来看腻了。 “日后无事,可多抱绫姐儿来看看你姑母,她最是疼绫姐儿的。”裴西岭着意叮嘱了一句。 赵永阳嘴角一抽:“是。” 赵老爷一家离开后不久,安阳郡王便亲上门道喜了,随行的还有五皇子和秦王世子。 裴西岭今儿心情好,碰见二皇子都能笑着寒暄几句,更不必说这几人,他只叫裴羡留在正院陪赵瑾,便带着双胞胎去前院待客了。 “五皇子对你两个哥哥倒是热心。”赵瑾道。 “无论他打着什么主意,有三哥在,总不会叫他如意就是了。”裴羡对裴承允有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赵瑾笑了笑:“你说的倒是。” 若不论二皇子,她倒是对五皇子蛮有好感。 可惜了。 他们注定不死不休。 除去这几家外,周府和崔意也亲自上门道喜了。 裴西岭便顺势约了周大人一起喝酒,两家早有默契的事,小定也下了,没什么说嘴的,此番不过是以示尊重。 翌日裴西岭便向建文帝求来了赐婚圣旨。 接到圣旨的那日,裴承州高兴得厉害,一整日都笑得见牙不见眼,活像个傻子似的,还颠颠跑去周府找周念慈。 他这般态度也安了周府不少心,有裴承志对比在前,周府对这个女婿再满意不过,尤其周夫人与赵瑾闲聊时,提起裴承州总是笑得开怀。 赵瑾自己也很喜欢周念慈。 做不了忘年交,做婆媳也行的。 两人因着儿女亲家,关系倒是愈发亲近了几分。 不过双胞胎也没松快几天,在中举热潮过去后,他们便自觉投入了又一轮读书中,春闱就在年后二月,满打满算也不过五个月时间了。 会试只会更难。 裴承允从前对待功课都是从容不迫有条不紊,如今却是用功了不少,修竹院直到深夜都亮着灯。 也不知是被寇丞刺激到了,还是因为族谱的诱惑。 孩子肯上进,赵瑾也不能拖后腿叫他多休息少看书,只能吩咐膳房多做些补汤膳食备着,叫他们养好身体。 相比之下,倒是裴承州的状态叫人更担心些。 裴承允有分寸,不会将自己身子熬坏,裴承州却是个一根筋,不学则以,一学起来竟没个节制。 “二哥如今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四姐姐听我说过后,昨儿立时便约了二哥出去,不知如何安了他的心,二哥总算没那股子不要命的劲头了。”裴羡笑着开口。 赵瑾放心点头:“这是好事。” 裴承州志在参军,能中举已经很好了,接下来按部就班参加春闱就好,实在不必为了读书再熬坏身子。 ——天知道连裴承允这个靠科举博前程的人都没他那么拼。 说实话,就算春闱裴承州没考中也不会怎么样。 他文化程度已经够高了。 “的确是,父亲都说不会再逼二哥了。” 裴羡说罢,外头的乐声也停了——今日份胎教到此结束,每日的运动时间也到了。 画堂南畔的美人们行过礼后便脚步放轻离开。 “我扶母亲走走吧。”裴羡道。 赵瑾叹着气点头。 她如今肚子愈发大了,连动一下都要小心翼翼,每日嗜睡又睡不安稳,还极易在梦里腿抽筋,若非身边人和裴西岭照顾得够周到,她脸色还能再差许多。 也幸而肚子里这两个还算心疼她,平日不怎么闹腾了。 裴羡与惜春一人一边,小心扶着赵瑾缓步走动。 这时赵瑾却忽觉肚子一痛,心下涌起一阵慌乱的预感。 第298章 发动了 “母亲您怎么了?”裴羡很快就才察觉到她身身体一瞬间的僵硬,立时蹙眉开口。 “我……我肚子疼……”赵瑾白着一张脸,勉强叫自己保持镇定。 惜春等人闻言都是一惊,丝雨和蜀葵立即跑了出去,一个请府医,一个请太医。 惜春和裴羡扶着赵瑾坐下,武燕便匆匆上前诊脉。 “如何?”见她收回手,裴羡立即问道。 “夫人恐是要生了,还是先扶夫人去产房吧。”武燕开口。 闻言,肚子越来越疼的赵瑾心下一定——到底是来了。 裴羡到底还是个姑娘家,没见过这阵仗,好在她很快稳定下了情绪,有条不紊的吩咐着:“快将太医说过的东西备齐,去几个人通知父亲和外祖母,还有二哥三哥,叫王管家约束好府中人,武雪守在正院门外,严查进出之人!” 虽然如今的侯府可以说是被赵瑾管的滴水不漏,可到底人心难测,难保有人趁此机会做什么。 赵瑾的安全更是重中之重,容不得半点差池。 “是。” 正院的人很快动了起来,匆忙而不显急乱。 赵瑾被疼得死去活来之际,听到她的话也不由分出一丝心神,略带欣慰。 闺女也长大了。 产房早在赵瑾初有孕时就准备好了,就在正院的偏房。 稳婆也是早就请好了的,上个月皇后也指了两个稳婆和两个奶娘过来。 有了裴羡镇场,正院的几个嬷嬷和稳婆甚至惜春几人都是有经验的,很快便将赵瑾送进了产房。 双胞胎因着要准备春闱的缘故,与上书房进度错了开来,这半年都要在府中读书,所以听到消息后很快赶了过来。 “母亲如何?”裴承州神色紧张,一进院子就直奔裴羡而去。 裴承允没有说话,但眼中担忧之色不减。 见到他们过来,裴羡也松了口气:“应是发动了,现下正在产房,烦劳三哥守住府里,我这便进去陪着母亲。” “放心。”裴承允神色郑重。 见府医也赶来了,裴羡立即与他一起进了产房。 裴承州急得不行,忙瞅准机会想从门缝里瞧一眼,却只看到了挡得严严实实的屏风。 羊水此时还没破,衣裳也完好着,惜春等人便没顾忌规矩,叫府医进了屏风后给赵瑾诊脉。 见裴羡也跟着进来,一个嬷嬷忙道:“郡主尚在闺中,不该来产房,还是在外等候的好。” “我放心不下母亲。”裴羡紧皱眉头,眼神一刻也没从赵瑾身上离开。 “可这不合规矩,若被人知晓——” “今日正院严守,你我口风紧着,便无人知晓!”说罢,裴羡与她擦身而过,径直往赵瑾身边走去。 嬷嬷无法,眼下又是产妇重要,只得先忙赵瑾这边了。 府医把过了脉,确定赵瑾是发动后,便又被请去候在屏风外,以备不时之需。 见裴羡过来,赵瑾忍着痛意开口:“有嬷嬷们看着,我不会有事,你快出去吧……别吓着你……”产房她就算没进过也知道有多血腥。 “我不怕,母亲快别说话,我就在这里陪着您,哪儿也不去,很快就好的……我不怕,母亲也别怕……”裴羡细细为她擦着额间的汗珠。 稳婆和嬷嬷都是生人,竟还掌握着赵瑾生产的要事,纵是皇后派来的她也放心不下。 守在这里牢牢看着,总能安心些。 “夫人是不是痛意稍缓了些?”这时见赵瑾脸色松了些许,一位稳婆忙问道。 赵瑾呼出一口气,缓缓点头:“比方才好多了,现在肚子只有些许痛楚……” “这是阵痛,正式生产前总免不了有这几回,夫人若觉眼下身子尚可,便下来走动走动,后头生产能更容易些。” 赵瑾也知道这种说法,在缓过一口气后,便就着她们的手起身,慢慢地在地上走动起来。 裴羡也松了口气,这时她与身边的崔嬷嬷交换了个眼神。 后者立即会意,请了站在一旁的稳婆嬷嬷去屏风处,叫府医检查她们的指甲和手,连首饰和腰间的荷包玉佩等都被摘了放在一旁。 待到这几人检查后,便叫他们替换了扶着赵瑾的人,继续去府医处检查。 第196节 “诸位莫要怪我多心,实在是担心母亲之故,女子生产本就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更不能平白再遭受无妄之灾,我相信诸位都是一心为母亲接生,只是难保被有心之人蓄意陷害,借刀杀人,眼下检查一番,大家也好都无后顾之忧,今日若有冒犯之处,还望诸位海涵,待母亲平安生产,裴羡另备一千两银票与三套珠宝头面,谢过诸位今日辛劳。”裴羡面含歉意地开口。 这几人都是从宫里出来的,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裴羡这点举动连冒犯都算不上,再说在后宫后宅做事就得有这点觉悟。 心里没鬼,查便查了。 更不必说裴羡态度和善,后头的话更叫她们心下一喜。 嫔妃生产得到的赏赐也不会比这更多了,大多数时候几百两已经顶天了,未想这福安郡主竟如此大方。 大家可都没听错,这还是她个人另备。 再加平阳侯府的赏赐也绝不会小气到哪儿去,只要今日稳稳接生,好处便滚滚而来! 重赏之下,这几人看着裴羡的眼神堪比看财神爷,更不必说什么冒犯恼怒,连连保证必定尽心尽力。 赵瑾看向裴羡的眼神也满是赞赏。 后者对上她的眼神,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也是从前被崔嬷嬷教导过一些后宅手段时曾听她说过,有些恶毒的人会在女子生产时刻意买通稳婆等人,将手在红花水里浸泡过,于指甲里藏进粉末,还有些将麝香藏在镯子里…… 种种行为不一而足,却每一个对生产的妇人来说都是致命的。 先帝的懿德皇后便是死在这样的手段之下,甚至那小皇子被生出来后当场就没了气,身上还有许多青紫痕迹,很是吓人。 裴羡知道如今时局不稳,二皇子更在暗处虎视眈眈,所以在赵瑾生产之际,她不敢掉以轻心。 直到将所有剪刀、铜盆、水和帕子等物一一检查过后没有问题,这才放心。 第299章 母亲生了!! “嬷嬷,膳房送膳食来了,可要现在送进来?” 闻言,一位嬷嬷打开门,将膳食接了过来。 “夫人,眼下需得用些膳食,否则后头羊水破了,生小公子时难免气力不足,更伤身体。” 赵瑾点点头,在惜春等人的搀扶下复又坐下,被喂着进食。 她眼下其实并不饿,但还是勉强用了些。 裴西岭也回来的很快。 “父亲!” 双胞胎看到他忙行礼,裴承州快步走上前:“父亲,母亲已经发动了,不过眼下情况还好,正在——” 他话还没说完,裴西岭就一阵风似的从他身边经过,直往产房而去,连个眼神都没留给他。 裴承州刚回过头就见他推门进了产房,门再次被闭紧。 他紧皱眉头,叹了口气。 他也想进去瞧瞧,否则总是心里没底。 偏偏他是男儿身。 赵瑾刚喝了几口粥就见裴西岭推门进来。 “瑾儿——”他快步上前,“你感觉如何?” “还好,现在不大疼了。” 裴西岭直接接过嬷嬷手中的碗,坐在床边自己给她喂了起来,嬷嬷识趣的让去一旁。 赵瑾现在也没心思计较什么,只想抓紧时间多吃点,免得一会儿又疼起来。 果然她的预感没错。 饭还没吃完,她肚子又开始疼了,且似乎比方才还要更疼,她额间瞬时冷汗直冒,连喘气都困难了许多。 “瑾儿——”裴西岭大惊失色,忙喊着,“府医——” “侯爷莫慌,这是产前阵痛,是正常的。”稳婆道。 见府医来看过后也是如此说,裴西岭才放心了些。 只是看着赵瑾疼得失色的脸,他心下还是更疼:“可有法子叫她免去痛楚?” 府医顿了一下:“侯爷,妇人产子都有这一遭,无法避免,只能忍耐些时候。” 裴西岭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但他也没法子,只能一边徒劳安慰着给她擦汗,一边忍不住将自己胳膊递到赵瑾嘴边:“瑾儿,小心伤到自己,不若咬着我手臂吧,我陪你一起疼——” 他这话没说完就被裴羡一顿吐槽:“父亲消停会儿吧,母亲本就强忍痛楚,咱们不添乱就很好了,一边叫母亲自己疼着,一边还要她顾及会不会咬伤您,会不会被您的血呛到,您于心何忍?” 裴西岭转头就对上裴羡“你可别添乱了”的眼神,叫他觉得自己的确是在无理取闹。 “……你说的对。” 闻言,其余人也松了口气,在心里给裴羡点赞。 妇人生产大事,可不是你侬我侬感动自己的地方。 裴西岭不知是听进去了裴羡的话,还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真的没什么用,此后除去安慰赵瑾,再没说什么话,只能眼含心疼的为她擦汗。 赵夫人和太医是前后脚到的。 太医照例把过脉,觉得没问题后,便走去屏风后与府医一起候着了。 在此期间,赵瑾已经反复疼了好几回,且那阵痛是一回疼过一回,若非肚子太大身子不便,她都想在床上打滚。 “夫人再忍着些,您不是头胎,羊水很快会破的,小公子们也更容易出来,您千万坚持住就好——” 嬷嬷们和裴西岭以及赵夫人的话齐齐盘旋在赵瑾耳边,她一时迷乱一时清醒,只觉肚子疼得厉害,终于,在身下一股热流涌出后,她终于隐约听到了一道叫声—— “羊水破了——” 随着这道声音落下,产房里很快忙了起来。 赵瑾嘴里被稳婆塞了一块软木,一手抓着床单,一手被裴西岭牢牢握住。 此时此刻,他手中已经满是被掐出来的血痕。 但他像是感觉不到一般,红着眼眶看着赵瑾,声音都沙哑哽咽。 赵瑾疼得死去活来之际,余光瞥到他脸上神色,有一瞬间竟忘了疼。 ——他奶奶的到底是谁生孩子啊,怎么还给他一副受尽痛苦的模样,就跟阵痛的是他似的。 抢什么戏! 大无语! 不过很快她就没心思想有的没的了。 灭顶般的疼痛瞬间从肚子席卷至她的全身,久久不散,还隐隐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她想出声叫喊出来,却被嘴里的软木堵着,双手也使不上力气,这样的无力感叫她喘得愈发厉害。 好在稳婆经验丰富,见状忙取出了她嘴里的软木。 赵瑾瞬间惨叫出声:“啊啊啊啊啊——” 她这才明白什么是十级疼痛。 那是真的半只脚迈进鬼门关的程度。 疼得她想立刻了结自己,隐隐之中更叫她有一种迈不过这一坎儿的感觉。 床前的呼喊似乎在耳边,似乎又隔着老远,叫她辨认不能,不过好在她勉强听清了两个字——用力。 还有孩子在肚子里,她还能清晰感知到他们的存在。 “夫人快啊,看到头了——” 赵瑾闭上眼睛,随着稳婆的声音吸气呼气,用尽全力。 终于,一声婴儿啼哭响起。 “生了生了——” 稳婆高兴的声音响起。 这道婴儿哭声极响亮,也隔着门板直接传到了外头。 “生了!母亲生了!”裴承州高兴的险些跳起来,忙就想进产房。 裴承允拦住他,冷清的脸上隐含焦躁:“还有一个。” 裴承州这才回过神来,又皱起了眉,眼神不忍又通红。 “母亲的叫声这样凄惨,可想而知会有多疼,叫一向坚强的她都忍不住……本以为两个是好事,我却没考虑到受大苦的是母亲……” “母亲会没事的。”裴羡紧紧拽着手中帕子,接话道。 在赵夫人进去产房后就强势将她赶了出来,眼下听着赵瑾十足痛苦的叫声她也很是难受担心。 “母亲当初生我们时,便是如此。”裴承允道。 裴承州一怔:“我真该死啊……” “……” 裴承允被他噎得咬牙。 正在此时,伴随着赵瑾又一声惨叫落下,里面又是一声婴儿啼哭响起,叫三人眼睛瞬间一亮。 “生了生了——”稳婆的道喜声立刻响起,“恭喜侯爷又得一双儿女,平安健康,喜气盈门——” 第300章 这是弟弟还是妹妹? 稳婆们笑容满面,齐齐对着裴西岭道喜。 裴西岭却看着赵瑾眼眶通红,在发觉她晕过去后更是瞳孔震惊,沙哑的嗓音里含着极为明显的慌乱和恐惧:“太医,快诊脉!快——” 他这般模样吓了所有人一跳,正抱着小外孙女的赵夫人更是被吓得神色一滞,瞬间涌上泪光的双眼看向赵瑾,嘴唇微颤。 太医也以为是出了事,当下顾不得男女大防,以最快速度跑到了床边,裴西岭腿不知是蹲麻了还是吓软了,在给他让地方时竟险些跪倒在地。 太医顾不得许多,忙给赵瑾诊起了脉。 在所有人悬着心的当口,太医脸色却渐渐淡定下来:“夫人无事,只是生产太损体力和元气,累晕过去罢了,待后头好生休养即可。” 第197节 闻言,裴西岭空白的脑子终于回过了神,狠狠松了一大口气,看向赵瑾的眼神里竟有些劫后余生的喜悦。 赵夫人也放下心来:“没事就好,叫她先歇息着便是……这福气啊,还在后头呢。” 她晃着怀里的小外孙女笑得慈爱。 裴西岭怔了半瞬后才点了点头,然后便接替太医的位子,坐在床前看着赵瑾不动了。 “如何如何?母亲可平安?” 里头的动静裴承州三人也隐约听到些,不由焦急地在外问着。 “无事,母子皆安。”赵夫人回了一句,转头又看了眼默不作声的裴西岭,没说他什么。 女婿心疼闺女,这是好事。 小外孙小外孙女有外祖母和哥哥姐姐疼着,暂时也用不着他。 在吩咐人将产房略作整理后,她便叫稳婆先离开了,只留了惜春惜夏和两个奶娘。 外头,从稳婆嘴里得知果真是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裴承州笑的眼睛都没了:“甚好!小爷这张嘴果然是开过光的,说什么来什么!” “小公子和小姑娘长的俊极了,与侯爷夫人有八分相似,与世子您也像极了呢。” 稳婆专捡好听的说,哄得裴承州眉开眼笑:“是么?极好,极好!” 裴羡笑意盈盈地对稳婆们道谢:“多谢几位为我母亲接生,保我幼弟幼妹平安,此番小小谢意,几位莫要嫌弃。” 说罢,她身后的几位丫鬟便端着托盘上前。 她说的谦虚,可谢礼备的却实在不薄。 除去早便承诺的一千两银票和三套头面,还额外加了一箱子金钗金簪等物。 对于稳婆等人来说,这些东西比什么谢礼都要走心,她们需要的也正是银票和金银之物养家傍身。 果然,看到这些东西,稳婆嬷嬷们皆都笑的见牙不见眼,对着裴羡连连道谢:“奴婢们多谢郡主厚赏,也愿夫人与小公子小姑娘们如意吉祥,余生无忧!” 裴羡笑容更深:“承诸位吉言。” “对对。”裴承州也回过神来,忙叫身边小厮准备谢礼,还特意吩咐备厚礼。 裴承允也跟着叫人备了一份。 见还有两份银子拿,稳婆几人的脸都要笑歪了,贺喜话连连出口,不带重样的出来,这也正是裴羡三人最想听的,一时间气氛好到不行。 说完话,裴羡正准备进去瞧瞧赵瑾和弟弟妹妹,却被裴承州拽住袖子。 她一转头就看到后者脸上满是期待与恳求:“羡儿,二哥也想瞧瞧弟弟妹妹,不能做他们出生后第一眼看到的哥哥也便罢了,总不能连面都见不着吧?” 裴羡无奈:“可你们也不能进产房啊。” “旁边不是还有耳房么?”别以为他不知道,耳房开了两个门呢。 裴羡顿了一下:“我先问问外祖母。” “好,你快去,我与你三哥在耳房候着。”裴承州拉着裴承允就准备进耳房。 裴承允很不理解他激动的点:“你迟早能看到。” “那怎么一样!” 裴羡一脸无语地看这两人做贼似的进了耳房,转身进了产房。 “外祖母……”她看着赵夫人怀中的襁褓眼睛一亮,不过还是先去瞧了瞧赵瑾,见后者睡得安稳,这才转身走向一旁的赵夫人。 “这是弟弟还是妹妹?”她眼神亮晶晶地瞧着襁褓里一样熟睡的婴儿,轻声问。 赵夫人一脸慈爱:“是妹妹。” 裴羡小心地伸出手,极轻地摸了摸她的小手,眼睛更亮了。 等看够了妹妹,她转头去瞧奶娘怀里的弟弟,第一眼有些意外,她回过头在两个孩子间来回扫视了几眼,才不确定的开口:“不是弟弟先出来的么?” 赵夫人看了看两个婴儿不相称的体型大小,也不由笑了:“是弟弟先出来,不过妹妹更重些,足有五斤六两。” 奶娘也笑着接话:“小公子轻些,只四斤三两。” 裴羡双唇微张,眉头不由蹙起:“那于他身子可有碍?” “郡主放心,虽说是早产,不过夫人孕里养得好,小公子和小姑娘都健康得很,后头只要仔细养着便是。” “那便好。”裴羡放下心来,又怜爱地摸了摸弟弟的小脸,“可要努力多吃点,快快长大啊。” 另一位奶娘笑着接话:“小公子打娘胎里就知道让着妹妹,叫妹妹先吃饱喝足长的好,可见小主子们都是机灵又健康的,必会长成如郡主和两位公子这样出色的人物。” 赵夫人笑意更浓:“你倒是会说话,不过在理。”她小心晃着怀里的小姑娘。 得亏奶娘提醒,裴羡这才想起还在耳房里等着的两个哥哥。 算了算时间,距离她进来已经过了一刻钟多了。 她轻咳一声,同赵夫人说了说,后者倒是满怀欣慰:“晚些吧,等他们醒来,喂完奶再抱去叫他们瞧瞧。” 左右在耳房里,孩子也吹不着风。 双胞胎在用过晚膳后才得以被叫过来看弟弟妹妹。 耳房里,裴承州来回走动,脚步略显焦躁,还时不时张望着与正房相连的小门处。 裴承允坐在椅子上悠悠喝茶,对他的焦急视而不见,还隐隐有些无语。 终于小门开了,赵夫人率先走了进来。 裴承州的眼神瞬间定在了她怀里的红色襁褓上。 第301章 起小名 “外祖母安。” 两人刚行过礼,裴承州就迫不及待地凑到她身边,眼神激动的看向襁褓里的婴儿,笑容却在下一瞬僵滞:“……这是谁?” “自是你小妹妹。”赵夫人一脸莫名。 “还是妹妹?”裴承州眼神不可置信,“怎会这样丑?跟个小老头似的,这可……可如何是好?” 怎会丑成这样?! 说好的跟他一样好看呢? 见状,裴承允也上前瞧了一眼,顿时瞳孔微缩。 不待赵夫人说话,裴承州又连忙去瞧奶娘怀里蓝色襁褓里的婴儿,眉头拧的死紧:“丑就算了,怎得会这样小?他身子可好?”说到这里,他眼里担忧之色渐浓。 赵夫人没好气道:“他们健康得很。” “刚出生的孩子就是这样的,等养个几日就会好了,待一个月后再看,必定又白又嫩。”裴羡也解释道。 她在甄家时见过吴桂香生甄小弟甄小妹的模样,所以知道些。 裴承州却没见过。 此时他听见赵夫人的话松了口气,却对裴羡的话将信将疑:“真的么?他们已经这样丑了,还能如何变化?羡儿你说实话,二哥如今读书多了,你可哄不到我。” 裴羡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是不是,你且过几日再瞧。” 裴承州勉强点了点头。 再丑那也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妹妹,他自然不会嫌弃,就是……就是一开始被吓了一跳,也担心这俩倒霉孩子以后自卑难受,唉……这事弄的。 他看着又小又丑的弟弟,长长叹了一口气,眼神慈祥又怜爱:“可怜见的……” 裴承允则看着丑妹妹半晌无言。 良久后他才中肯道:“父亲与母亲相貌皆是万里挑一的出色,且看你我兄妹三人便知,弟弟妹妹差不到哪里去。” “也是。”裴承州看了眼裴承允那张俊美清冷的脸,瞬间找回了些信心。 见怀里的孩子嘤咛了几声,奶娘忙晃了晃,轻声哄着他,小孩醒了也不闹,只是嘴巴时不时动着,发出些谁也听不懂的声音。 裴承州凑在奶娘旁边半晌,又轻轻将他小脸小手摸了又摸,终于忍不住要自己抱。 “放心,我对着枕头练了好一段时间的,不会叫弟弟难受。” 奶娘这才将孩子小心放在他怀里。 裴承州一脸慈母笑地接过,怀里又软又小的触感叫他心都软了一块,再看向那张皱巴巴还通红的小脸时,竟渐渐觉出些可爱来。 “你别说,他长得还真不赖呢,又丑又可爱,可真乖……”他乐呵呵逗着怀里的小婴儿,即使后者连眼睛都没睁开。 裴承允看了看正动着小嘴的小妹妹,不由也试探着摸了摸她的小手。 脸皱巴巴丑兮兮的,手却又小又软。 他很快下了结论。 不过心里这么觉得,他眼神却没移开半分,看着小妹妹不知在想什么。 他们也没在正院留多久,很快就被赵夫人以夜深为由赶了回去。 赵瑾是翌日早上才醒来的。 一睁眼就看到裴西岭那张胡子拉碴的脸。 她脑子瞬间不混沌了,还吓了一跳:“我睡了多久?” “一夜。” 严格来说是一夜加一个下午。 赵瑾松了口气:“看你这模样,我还以为我昏睡了不知多久呢。” 裴西岭也察觉到自己模样似乎有些颓唐:“我一会儿就去收拾,你可感觉有哪里不适?渴不渴饿不饿?” 赵瑾感觉了一下:“身子还好,饿了。”何止是饿,她感觉胃都空了,身体疲乏至极,累得不行,像是刚耕完五亩地回来一样。 裴西岭立即去吩咐惜春准备膳食,还叫她请了府医过来。 赵瑾看着他皱眉:“你一夜没睡么?” “睡了,只是睡不安稳,起得早。” “那再睡会儿。”赵瑾眉头未松。 “好。”说了会儿话,裴西岭声音终于没了那股沙哑艰涩的感觉。 第198节 赵瑾覆上他的手:“别怕,我这不是没事么。” “……嗯。”裴西岭紧握住她的手,神色认真而坚定,“是我的错,竟害你受此大难……以后绝不会了。” 赵瑾这时还没意识到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当他被吓着了,便又安慰了他好一会儿。 直到惜春端着膳食进来,才忽然想起自己忘了什么:“孩子呢?” 她娃呢? 裴西岭道:“在隔壁耳房,奶娘守着呢,他们太吵,会打扰到你。” “他们现在醒了没有?能不能抱过来我瞧瞧?”两世为人,十月怀胎生下双胎,赵瑾还是很激动的。 裴西岭接过膳食,叫惜春去耳房抱孩子。 “真的是一儿一女么?”赵瑾好奇。 说起这个,裴西岭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是,都很乖巧,像你一样漂亮。” 赵瑾脸上涌起期待,见奶娘很快抱了过来,心下更是激动。 赵瑾已经被裴西岭扶着坐起身,靠在软枕上。 裴西岭先接过红色襁褓,小心放到赵瑾怀里:“这是小女儿。” 在看清小女儿脸后,赵瑾如裴承州一般笑容凝滞一瞬,不过她到底做过功课,知道刚出生的孩子就这样,也没说什么,只在心里吐槽了裴西岭一句。 若非不想直言小闺女长得丑,她高低要问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个像她法儿。 裴西岭已经将小儿子抱在了怀里,凑上前给赵瑾瞧:“这是咱们小儿子。” 赵瑾看着小了一号的儿子,有着与裴羡他们一样的担心,在裴西岭解释过后才放下心来。 “州哥儿昨日说要给他们起个小名先叫着,你若觉得好,我们便取个。”裴西岭道。 赵瑾想了想:“他们是早产,相比于其他孩子总要弱上几分,都说贱名好养活,不如便取个吧。” 裴西岭若有所思:“民间的确有这样的说法……那你来取吧。” 赵瑾眼神在小儿子小女儿间来回转了片刻,这才道:“小女儿脸红彤彤皱巴巴的,便叫红红,小儿子身形那样小,就叫小小吧,如何?” “……” 裴西岭张了张嘴。 他现在说不行还来得及么? 门外,听清了赵瑾一番话的双胞胎和裴羡也被红红和小小雷在了原地。 对裴西岭更莫名涌起一股怨怪。 你说你……你问她干嘛呢。 第302章 你别太爱了 听到赵瑾的话,屋内屋外一时都无人开口。 “你怎么不说话,这名字很难听么?”赵瑾问。 裴西岭昧着良心开口:“不……很好听,便叫红红和小小吧——” “不行!” 裴西岭话还没说完,就被外头的裴承州高声打断。 “这名字忒难听,被人知道弟弟妹妹要被人嘲笑的!”他严词拒绝,“母亲可稍等等,待儿子与三弟一起,定起两个好听的名儿!” 闻言,裴羡偏头看了他一眼。 三个人的存在,他到底从未记起过她。 裴西岭也觉得这名字不大好听,不过赵瑾都开口了,难听就难听呗,她冒着这样的风险和辛苦生下他们,不过一个小名罢了,他们应得的。 于是他看向门外:“你母亲决定便是,有你插嘴的份儿!” 裴承州一脸恨铁不成钢:“儿子是心疼弟弟妹妹!” 本来长得就够丑了,还要顶着这样的名字,以后懂事了俩倒霉孩子心理阴影该有多大? 父亲个没骨气的,只会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若再不为弟弟妹妹争取,那他们该有多无助? 裴西岭没理他:“今儿有喜事,且不罚你,无事便回去读书,莫要再胡搅蛮缠。” “长兄如父,儿子这是为弟弟妹妹着想,倒是父亲……”你别太爱了。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口。 有点不好意思,也怕挨打。 裴西岭也被那句“长兄如父”气到了。 眼见着两人一来一回说话间,已经快要吵醒孩子,赵瑾忙拍了拍他们,轻轻晃了晃,好悬没被吵醒。 她也知道自己水平不行,便轻声道:“这名字的确不好听,不如便叫州哥儿他们来起吧。” 裴承州耳尖,一下就听到了:“多谢母亲!” “不行。”裴西岭神色认真,“你辛苦生他们一场,如何连个取名的权利都没有?没有这样的道理,就叫红红和小小。” 裴承州嘴角狠狠一抽。 没人剥夺母亲的付出和她取名的权利,可你也不能拿刚出生的倒霉孩子卖好吧? 他们还没吃你家大米呢。 赵瑾也被裴西岭的话噎着了:“其实我也没那么想起名……” “你想不想起名,与你能不能起是两回事,逆子就是逆子,你不必迁就他。”裴西岭一脸“我懂你”的表情。 赵瑾嘴角一抽。 她拍了拍怀里的小女儿,正想说什么,余光瞥见托盘上的如意糕,灵光一闪:“如意糕摆在这里是他们的缘分,不如就叫如意和糕糕?” 裴西岭自然点头:“这个也极好。” “那就女儿叫如意,儿子叫糕糕,州哥儿觉得如何?”赵瑾问。 裴承州顿了一下。 “寓意极好,朗朗上口,弟弟妹妹也定会喜欢。”裴承允替他开口了。 再掰扯下去,说不定连红红和小小都不如。 为着个小名罢了,实在不必大动干戈。 裴承州大抵也想明白了,忙道:“对对,极好,就叫如意和糕糕。” 裴羡没再理他们,抬步就推门走了进去。 裴承州只能干看着:“记得抱来耳房啊——” 见裴羡进来,赵瑾脸上笑容深了些:“昨儿可是吓着了?” 裴羡摇了摇头:“只要母亲无事便好。” 行过礼后,她走到床边探头去瞧赵瑾怀里的如意,笑眯眯摸了摸她的小手:“小如意,你有名字了哦。” 裴西岭眼中染上笑意,低头去看怀里的糕糕,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睛,正一眨一眨,叫他一看便瞬间心软了下来。 “瑾儿,糕糕睁眼了……”他忙抱着糕糕上前给赵瑾瞧。 赵瑾一脸惊奇地看着他:“真的睁眼了……不过听说小孩子刚出生的时候是看不清楚的,也不知他在瞧什么,眼睛转个不停。” “谁说话,他便看向谁。”裴西岭满面笑容,“可见他天生聪明又机灵。” 裴羡也好奇地瞧着糕糕:“他好乖啊……” 许是双胎有心灵感应,糕糕还没睁开眼多久,如意也醒来了,不过她没那么好说话,眼都没睁呢,嚎啕大哭先从嘴里传了出来,人不大声音却不小,是足以穿透人耳膜的程度。 赵瑾手忙脚乱地哄着她。 “夫人,二姑娘想来是饿了,容奴婢抱她下去喂奶。”奶娘躬身开口。 糕糕虽然没哭,不过裴西岭也还是叫奶娘抱下去喂奶了。 “如意身体真好,嗓门大得很呢。”裴羡笑看着奶娘的背影。 “糕糕太过懂事了些。”裴西岭微微皱眉。 哪有孩子不吵不闹的,他连哄都没机会哄。 “还没到你头疼的时候呢。”赵瑾看了他一眼。 等他到了那个人嫌狗憎的年纪,你要还能说出这句话,敬你是条好汉。 “母亲还是快些用膳吧,小心凉了。”裴羡催着她。 直到赵瑾用完,她这才开口道:“府中这几日都好,该报喜的我都遣人去报过,该给府中上下的封赏我也叫账房准备了,弟弟妹妹的洗三礼请帖和一应事宜我已备好,母亲瞧瞧可还有要添的?” 说罢,她从丫鬟手中接过册子递给赵瑾。 裴西岭面色恍然,似乎才想起还有个洗三礼。 赵瑾一目十行看过,面露欣赏:“你做的很妥帖,不必我再添什么,就按这准备吧。” 裴羡笑意盈盈应是。 “先前教过你管家中馈,正好我月子里不方便,你便试试上手,若有拿不定主意的再来同我说。”赵瑾道。 裴羡天资聪颖,一点就通,她身边还有王管家和崔嬷嬷提点,出不了乱子。 “对。”裴西岭也点头,“你母亲生产伤了身子,太医说要做双月子,过后也不能过于劳累,你若无事便多管着府中,莫要叫你母亲操心。” “……是。”裴羡有些无语。 放在别府,内宅中馈是何等要紧之事,多少妇人争破头都要抢,在他们府里倒似乎成了烫手山芋般,谁都看不上。 第303章 平阳侯夫人……的确能生啊 “侯爷,夫人,明大夫来了。” “快请。”裴西岭道。 第199节 正好如意糕糕也吃饱了奶,被抱了出来,就被府医顺便把了脉,确认了母子三人身子都没问题才罢。 见裴西岭又抱着如意一脸慈父笑,裴羡还是道:“父亲,母亲,二哥三哥还在耳房候着想看看如意和糕糕呢,不如我先抱他们过去?” “昨儿不是才看过?”裴西岭不太想放手。 裴羡笑着开口:“您昨儿不是也看了?” “他们岂能与我比?” 裴羡笑容凝固了一瞬。 好在赵瑾将糕糕抱给了奶娘,道:“他们记挂着弟弟妹妹,看看又怎么了?” 裴西岭这才不大情愿地将如意给了裴羡。 裴羡笑眯眯逗了如意片刻,这才起身往耳房去了。 裴承州早就等着了,见她进来忙接过如意,一抱到手里他脸上就笑开了花:“呀,她好像还真好看了一点……” “当然了,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儿的。”裴羡接话。 裴承允看向奶娘怀里的糕糕,顿了一下,伸出手抱过他。 他没抱过孩子,这样柔软的触感叫他身子一僵,下意识不敢动弹了。 “别这么拧巴,放松点,这样抱着糕糕不会舒服的。”裴承州提醒他,“看,像我这样,再轻轻晃晃……” 裴承允照着他的模样调整了一下姿势,手臂也稍微放松了些。 他松了一口气,低头看向怀里的婴儿,却见后者忽然笑了,连牙龈都露了出来,眼睛弯成月牙。 他一怔。 好像是比昨日漂亮了许多。 “呀,糕糕笑了!”裴羡也发现了,一脸惊讶地拉过糕糕的手逗他,“我还没见糕糕笑过呢,三哥哥一抱就笑得这样开心,是不是喜欢三哥哥呀?” 裴承允看着怀里冲他笑得开心的糕糕,也不由弯起眉眼,煞是好看。 “还真笑了?”裴承州凑上前来一脸惊奇。 他将眼神放在怀里的如意脸上,晃了晃逗她:“如意也对二哥笑笑啊……” 如意并没什么反应,只有小嘴动着不知在说什么。 “如意如意,小如意笑笑啊……” 任裴承州怎么逗,如意都不为所动,还慢悠悠打了个哈欠。 裴羡打趣道:“如意不想理你,还觉得你太烦呢。” “小没良心的,要不是哥,你现在就叫红红了知道不?”裴承州嘀咕着,“等你以后就明白好歹了……哥为你可操碎了心呢……” 如意没有察觉到他的不满,小嘴倒是动得更快了,咿咿呀呀说个不停。 三人也没看多久就回去了,都要读书管家有事忙的。 赵瑾又生了双胎的消息昨日便传出去了。 一时间不少人竟都羡慕她的好命,京城一夫一妻不纳二色的虽不多,但也算有,可哪一个都没赵瑾这样的运气,算上牢里的裴承志,竟有六个子女,其中四个还是双胎。 原先的双胞儿子已经叫人颇为眼红了,谁也没想到她竟还能再生下一对双胎,还是一儿一女,占尽了运气。 平阳侯府后宅空虚,却硬生生被子嗣占了半满。 比起有些后院莺莺燕燕如云却没个正经子嗣的真是对比强烈……是吧安阳郡王? 也有不少人想到他曾经求娶过赵瑾的事。 不得不说,虽然人不行,但他是真有点眼光在身上的。 平阳侯夫人……的确能生啊。 经此一事后,想要求娶裴羡的人家又多了许多,因为大家都觉得她必定也是个好生养的。 不过眼下还是道喜的人多些。 甚至连帝后都齐齐送来了赏赐,连带着看风向的嫔妃和皇子公主们也跟着送了不少东西,安阳郡王更是亲上门道喜。 洗三礼也很快到了。 因为赵瑾还没出月子,倒是不必理会外头,亲近的如赵夫人和承恩公夫人等人会来她房里与她说话。 还有些位高权重不能得罪的,例如二皇子妃等人。 不过她们也未待多久,寒暄几句,说说场面话也就离开了,叫赵瑾意外的是黛莎竟也来了。 今儿是好日子,只要对方不找事,赵瑾也不会上赶着坏了喜气,只暗地里叫人注意护好两个孩子。 好在黛莎似乎当真只是单纯来参个宴,没做什么过激的事,偶尔几句不妥当的话也叫柔嘉长公主怼了回去。 洗三礼不算复杂,礼毕宴罢也就完了,最后留下的只有赵夫人一家子。 “糕糕长大了许多呢。”房里,赵夫人抱着糕糕,眉眼间溢着喜气。 赵瑾笑着点头:“他平日吃的多,是比刚出生那日长大了些。” “能吃又健康,是个好孩子!”赵夫人越看越欢喜。 “如意妹妹也是个讨喜的孩子呢。”崔鹊逗着赵瑾怀里的如意,笑吟吟开口。 “母亲,母亲!”绫姐儿在地上跃跃欲试,指着如意的方向,“看,看——” 崔鹊笑着抱起她,轻声嘱咐着:“如意表姑还小,不能大声说话,要轻轻地碰,知道吗?” “轻轻,轻轻~”绫姐儿忙点头。 崔鹊笑拉着她的手,轻轻摸了摸如意的小手。 “呀~”绫姐儿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又开心的看着如意。 赵瑾则被崔鹊那声“如意表姑”雷了一下,可细想想却还真是。 绫姐儿空长了两岁,见了她家这两个小崽子却还要叫一声“表姑表叔”。 ……辈分大可真好啊。 “外祖母,外祖父和表哥也想抱抱如意和糕糕呢。”裴羡笑着开口。 赵夫人失笑:“倒是忘了他,在府里可喊了三天了,走,咱们去瞧外祖父。”她对着怀里的糕糕柔声开口。 崔鹊也从赵瑾怀里接过如意。 耳房里,赵老爷倒是端得住,坐在椅子上淡定喝茶。 可一看到赵夫人进来,他也忍不住起身上前抱过糕糕,脸上皱纹都笑得更深了不少:“这是哪个?哥儿还是姐儿?” “是糕糕。”赵夫人笑道。 “糕糕啊……”赵老爷素来严肃的一张老脸难得开怀,抱着糕糕不放。 “那这个就是如意了?”赵永阳从崔鹊怀里接过如意,笑着开口,“小姑娘长得可真漂亮。” “父亲,要看,小姑姑~~”绫姐儿拉扯着他的衣裳。 赵永阳从善如流坐在椅子上,绫姐儿自己爬了上去,像崔鹊教她的那样轻轻摸着如意的小手,咯咯笑声传了老远。 第304章 秦王世子的水平 此时裴西岭还在前院送客,偏生安阳郡王还拉着他不放,非说要沾够喜气才罢休。 他今儿高兴,大喜日子也没有赶客的道理,故而便陪着安阳郡王等人多喝了几杯,听着他在耳边念叨了半天大胖儿子,还顺带听了一耳朵新鲜八卦。 好悬将安阳郡王和杜坚等人送走,裴西岭这才松了口气,回到正院就见赵老爷一家迎面而来。 见礼过后,他道:“时候还早,父亲母亲怎得这便要走?” 赵老爷道:“今儿你们都累了,瑾姐儿更还在坐月子,我们早些回去,你们也能歇着不是?今日便就这样吧,不必送了。” 裴西岭挽留了一回,见赵老爷态度坚持,便行礼恭送了。 “姑爷爷~”绫姐儿趴在赵永阳的肩上,朝他眯眼笑着。 裴西岭唇角微勾,也对她笑了笑。 叫双胞胎送赵老爷一家出门,他便忙进了正房。 如意和糕糕刚被喂完奶,抱到了赵瑾身边,裴西岭便顺势抱起糕糕。 “今儿可有累着?八皇子妃可有对你出言不逊?”他问道。 “没有,今儿是好日子,没人上赶着找晦气,再说还有柔嘉长公主镇着呢。”赵瑾笑了笑。 “那便好。”裴西岭点点头,心道柔嘉长公主这个同盟算是结对了。 他眼神投向怀里睁着大眼睛轱辘转的糕糕,不发一言却隐有期待,可直到他眼睛都瞪酸了也没等到什么。 赵瑾被他逗笑:“糕糕只会朝着允哥儿笑,你再盯出个花儿来他都这副模样。” 裴西岭又看了许久,还拿了拨浪鼓逗他,糕糕注意力被吸引,眼睛也跟着转,嘴里也咿咿呀呀,但就是死活没个笑脸。 “……臭小子。”裴西岭冷哼一声。 赵瑾笑吟吟逗着如意,后者立即对她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甜到人心里去了。 要么说闺女贴心呢。 自裴西岭知道糕糕对裴承允笑了又笑后,便一有时间就抱着他逗,谁想糕糕看着好说话不哭闹,却非常难讨好,更不知为何,到现在也只对一个裴承允有个笑脸。 相比之下如意就随和多了,虽然脾气大爱哭闹,但也好哄,给点吃的玩的就能满足,逗开心了笑脸更是不要钱般冲人来,萌得人心肝发颤。 “只过了三日,不过这两个小宝贝的确长开了一样,白嫩了许多呢。”赵瑾对如意瞧了又瞧。 裴西岭也点头,眼神柔和:“的确是,随你一般漂亮。” 赵瑾轻笑一声。 哄她玩儿。 分明更像他。 都说龙凤胎不会多像,可她家这两个却活像是爹生的,长得一模一样,也跟爹一模一样。 “对了,名字我也取好了,你来挑挑?”裴西岭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册子。 第200节 赵瑾笑着接过,饶是她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在看到那一整个满满的册子时有点震惊。 知道他在这俩只是个花生米时候就开始准备了,可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真能准备这么多。 看得出来他是细致做了功课的,每个名字下都标注着出处和寓意,男女各半,甚至连名字字数都齐平,一碗水端得平平的。 她翻了几页,一时没有说话。 裴西岭道:“我觉得‘行安’和‘星楚’都不错,寓意也极好。” 赵瑾看了一眼那页:“绸缪束楚,三星在户……美好的新婚的确不错,但女子未来亦可光明灿烂,不必强施期待于姻缘男子之上。” 裴西岭点头:“你说的是。” “行安倒是不错,尔之安行,亦不遑舍。”赵瑾曾听过这句话,虽然这名字听着似乎有些像男名,但女孩子也并不是用不得。 无论从韵律还是寓意,这名字都堪称极好。 “那便定这个了?”裴西岭道,“裴行安,既有上进之意,又暗喻吉祥如意,岁岁平安,与如意的小名也极是相衬呢。” “那暂且先定这个。”赵瑾开始看男孩名。 裴西岭适时道:“我写在前头那个,承宇,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我觉得很不错。” 赵瑾翻去前头,不过正巧见到另一个名儿:“承逸?” “是,这个也好。” “安乐闲逸,又有才华成就不凡之意,不如便这个?”赵瑾问他。 裴西岭自是点头:“嗯,极好。” 由此,小如意和小糕糕的大名便定了下来。 后头裴承州得知后好一番叹惋,有些遗憾自己没能参与进去,不过看在这回父母相当靠谱,行安与承逸也好听好意的份上,他坦然接受了这两个名字。 坐月子的时间过得相当慢,赵瑾只觉自己整日无所事事,有时实在无聊,想叫惜春将外头的生意账本给她拿来瞧瞧,都被委婉拒绝,直言她不能伤神伤眼。 想要看画堂南畔的美人奏乐起舞的要求也被裴西岭一口否决,说她月子里见不了风,现在更不必胎教了。 甚至连看书看得时间稍长些也要被抽走书,强制她养身体。 当然这也就算了。 最叫她不能接受的是月子里不能沾水的规矩。 她生产后只被用帕子仔细擦了擦,甚至连澡都不能泡,后头坐月子更是不能沾半点水,在她几次三番的要求下,身子也只是得来一回草草擦洗。 头不能洗,身子不能洗,连脸都要掂量着洗,赵瑾觉得自己早晚得臭在屋子里。 现在裴羡每日来请安,她已经不叫她近身了。 裴西岭再三据理力争,也被赶去了软塌睡,赵瑾连平日里与他接触都少了。 裴西岭看起来好像挺不理解甚至委屈的样子,但赵瑾刚生完孩子,还是月子里的脆皮,没人敢真的惹她生气。 伴随着日复一日仿佛复制粘贴的日子,赵瑾甚至觉得看不到头,只能靠着八卦来解解闷的样子。 “八皇子府终于修缮完成了?” 惜春笑道:“昨日刚修缮完,秦王世子可算大功告成呢。” 赵瑾笑容满面。 一个皇子府修了好几个月,这可不是工部的水平。 这是秦王世子的水平。 第305章 攒着都给他三哥哥 “如今的八皇子府如何?”赵瑾忍不住问。 惜春要笑不笑:“有秦王世子帮忙修葺改造,自是极好,听说八皇子妃感激地要亲自去秦王府道谢呢。” 黛莎亲自去秦王府……赵瑾打一文钱的赌,她不敢在秦王眼皮子底下造次。 “对了,二房近日如何?”她想起什么。 “奴婢瞧着消沉了不少,二夫人夫妻情深,自那日亲眼瞧着二老爷被斩首后,她人便有些不大对劲了,似是魔怔了一般,整日里待在房里不出门,少夫人日日去正院晨昏定省,二夫人要么全然不理会,要么对她破口大骂,幸而珏公子与兰汐姑娘从中调停周旋,日子才算过的下去。” 二老爷夫妻情深这点赵瑾倒是信。 裴氏专出恋爱脑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二夫人纵然人品堪忧,可对二老爷的情意却做不了假,二老爷就这样死了,她对大房无计可施,便只能迁怒江娴了。 知道二房也过的不好,赵瑾就放心了。 “叫他们好好盯着,二房还有用。” “是。” 见惜春说完了,惜夏便接上:“夫人,咱们在陇西等地的书肆和锦绣坊都已经开起来了,早前京城里的名声就已经传去了外地,后头宣传得当,如今生意都很是不错,据钱老爷预估,年底盈利可翻一番,咱们可以开始筹备其他地方的分店了。” 听到这个,赵瑾脸上的笑容深了许多。 无动于衷是对钱的不尊重。 “外地文来书肆的消息也开始正常搜寻,甄公子还找到几个落榜书生,文采上佳脑子活络,待考察培养过后,便可派去外地继续发展,咱们书肆可要如锦绣坊一般再继续开分店?” 赵瑾点头:“当然要,先定个小目标,确保每个郡都有一家文来书肆。” “是。” “还有迎客居,等新菜式传出名声后,便继续开分店。”赵瑾又道。 先前她弄出的火锅底料也顺手给了她名下和侯府产业里的所有酒楼一份,不过许是得益于她先前交待的经营方式和现代一些菜式做法,迎客居发展的势头最猛,盈利也最高。 赵瑾生产前看过迎客居的账本,以目前后者的盈利状况来说,有充足的资金可以再开分店了。 目前她经营的所有铺子里,只有文来书肆前期在亏本,其余的盈利状况都十分之好。 她想了想,问惜春要来了纸笔,写了片刻,封好递给她:“将这个送去柔嘉长公主府。” “是。” “夫人是准备拉上长公主一起?”惜夏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 赵瑾面露笑容:“同一条船上的盟友,有钱当然要一起赚。” 利益捆绑越深,柔嘉长公主就越割舍不下。 或许她防备心是重了些,不过在这场夺嫡之争里,由不得她大意。 “可牵扯太深,利益太大,难保不会被欲望所惑,釜底抽薪算计抢夺。”惜夏不算隐晦地开口。 赵瑾点头:“自是要留足后手的。” 正在这时,婴儿床上传来一道震天哭声。 赵瑾看都不看就知道是如意,忙叫奶娘抱起他们喂奶了。 “二姑娘身体和嗓门都优越得很呢,在侯爷与夫人的教导下,来日必是将门虎女。”惜夏眼神欣赏。 赵瑾笑了笑:“相比之下,糕糕倒是安静得不像话。” 丝雨打趣道:“四公子与二姑娘倒像是生错了性子一样,正好掉了个个儿。” “男女本无固定性格特征,只是世人的固有观念罢了。”赵瑾笑了笑,“姑娘家肆意豪迈未尝不可,男儿郎内敛安静也很不错,只要做自己就好。” “夫人说的是。”蜀葵笑着接话,“如三公子那般的温润公子也极好呢。” “倒也是这个理儿,四公子只对三公子笑,说不得便是两兄弟更为投缘,也更相像呢。”丝雨也笑道。 说起这个赵瑾也是奇怪,除了三儿子,四儿子可再没给过谁一个笑脸,便是他亲爹每天晚上趴他床边都差点对着他叫爹了,四儿子也吝啬一个笑容。 嗯,攒着都给他三哥哥了。 几人正说着,奶娘便喂好奶,将他们抱过来了。 赵瑾小心抱过冲着她跃跃欲试的如意,后者这才消停下来,反观糕糕,淡定的不像话,好像在谁怀里都没差,也从不争什么,只管吃饱喝足。 省心是省心……嗯,就是有点太省心了。 然后这个佛系婴儿就被亲爹一把抱起来了。 赵瑾抬头看他:“今儿怎么回得这样晚?” “被安阳郡王缠住了。”裴西岭小心戳了戳儿子的小脸,后者并没反应,甚至连个白眼都欠奉。 “安阳郡王府又有新八卦了?”赵瑾来了兴趣。 裴西岭无奈道:“左不过就那点子事,无趣得很。” “又是长宁郡主与那如侧妃斗法?谁赢了?” “自是如侧妃,长宁郡主被捧惯了,阅历也不足,哪里是侧妃的对手。”裴西岭随口道,“这回事大些,她被查出暗中下红花给侧妃,人赃并获,安阳郡王将她打发去护国寺祈福了。” “红花?”赵瑾微微挑眉。 长宁郡主是个狠人。 不过那如侧妃也厉害得很啊,在王府后宅都玩得转,还将受宠十多年的长宁郡主都能逼走。 “你当初找人,当真是随意找的么?”她不由问。 “是常昆找的,不过那时如侧妃的确只是个名声不好的村妇。”裴西岭也没想到她能给力到这种程度。 “果然人不可貌相。”赵瑾感叹。 大抵先前受环境身份所限,如侧妃只能做村妇,可一旦被她抓住机会……潜力实在无限啊。 ——论机遇对一个人的重要性。 想罢,她看着正使尽浑身解数逗着儿子的裴西岭,劝了一句:“算了吧,他就不是跟你玩儿那人。” 裴西岭摇了摇头,继续摇着手里串着铃铛的小绣球,瞬间又发出一阵悦耳清脆的声音。 主打一个不听劝。 糕糕只有眼睛时不时动一动,连叫都懒得叫,一张脸面无表情毫无波澜。 眨巴着眼睛是对亲爹最后的尊重。 第306章 都是哥哥,偏生你独得青眼 第201节 坐月子的日子穷极无聊,赵瑾只能一日一日数着时间。 ——主要是不能沾水是真磨人。 也幸而现在是十月里的天儿,比之三伏天凉快了些,不然赵瑾都怀疑自己能不能撑到出月子。 好不容易挨到了双胎满月,赵瑾也终于解放。 裴西岭还试图劝她:“到底是早产,生的又是双胎,还是做双月子更稳妥些,瑾儿,不可拿自己的身子轻忽大意啊。” 赵瑾道:“虽是早产,可我身子好得很,生产损耗的元气也不是一个月子补得回来的,需要常年累月好生养着才行,其余并无大碍。” 别以为她不知道,太医说坐满月子就行的,是他话里话外不放心,宫里混日子的太医哪能不明白他言下之意? 他们最懂得什么叫明哲保身,当下还不就顺了他意。 裴西岭见她打定主意,只能退了一步:“那待明日你先沐浴一番,不过还是不要出门吹风得好。” 见赵瑾一顿,他语气有些难受:“瑾儿,你不知那时看着你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的模样有多吓人,你不知那时我有多怕你真的再醒不过来……我只愿你长命百岁,身子再无忧疾——” “好。”赵瑾抽了一下嘴角,“双月子,我坐。” 一下来煽情,她有些受不住。 裴西岭脸上这才露出笑容。 于是在满月之日,赵瑾起了个大早,在水池里泡了将近一个时辰,觉得身心都松快了许多后才慢悠悠起身,在换好衣裳,擦干头发后,她又回到了床上继续“养身子”。 不过好在今日搬回了熟悉的正房。 双胞胎和裴羡也早早来了正院请安。 行礼过后,裴承州兴冲冲抬头,正欲同赵瑾好好说说话,却在看见她的一瞬猛然转了话头:“咦,母亲胖了?” 话音一落,两道来自上首的死亡凝视就落在了他身上。 ——分别来自赵瑾和裴西岭。 裴承州还没意识到,倒是裴羡看了他一眼:“母亲本就偏瘦,现下却正好,更丰腴呢。” 不会说话可以闭上嘴。 裴承州摸了摸后脑勺,也反应了过来,嘿嘿笑了两声:“羡儿说的是,母亲自然不胖,只是儿子瞧着母亲比之先前是稍微胖了些,有些惊讶罢了。” ……你还不如不解释。 赵瑾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腰。 嗯,是比先前胖了些,不过比之刚生产后那游泳圈已经减下去了许多,现在最多就属于微胖,再等俩月也就消下去了。 确定自己真的不算胖后,赵瑾就不气了。 裴羡也对裴承州的嘴无奈了。 这时裴承允已经接过奶娘怀里的糕糕,熟练地开始晃悠。 糕糕已经醒了,看着熟悉的人眼都不眨就笑了开来,比如意笑得都甜。 看的裴西岭好一阵眼红。 裴承州也酸溜溜的:“都是哥哥,偏生你独得青眼,叫旁人连雨露均沾都做不到!” 尤其是他! 长得一模一样,小兔崽子却看人下菜碟,活像能闻着味儿认人似的! 裴承允淡淡反驳:“那该找找自己的问题,而不是眼红旁人。” 这话点了好几个人。 裴承州冷哼一声,正要去看小如意,转头却见后者已经被裴西岭抱在怀里逗,乐的见牙不见眼。 他又重重冷哼一声。 “别哼哼了,咱家不养猪。”赵瑾叫人摆膳,“今儿还有的忙呢,都快用膳吧。” “今儿风有些大,母亲出去时要多穿些,免得受凉。”裴羡道。 “我不出门。”赵瑾看了裴西岭一眼,悠悠开口,“得做双月子呢。” 裴羡面露笑容:“如此也好,母亲合该好生养着的。” “羡儿说的是,母亲生如意和糕糕那么辛苦,是要好好养的,说来若非有这一回,我竟不知……”裴承州语气难言,“我竟不知母亲这样辛苦……不,是拼了命般才生下我们,儿子实在……实在愧见母亲啊……” “若心中有愧,便更该努力上进,以己之身报父母生养之恩。”裴承允接话。 裴承州眼神慢慢变得坚定:“三弟说的对。” 赵瑾想说什么,却被如意一阵哭声打乱了思绪,忙叫奶娘抱她下去。 看着如意嚎啕大哭,裴承州疑惑道:“不是才喂过奶么?” 孩子哭闹可不止是饿了。 据赵瑾这一个月来对如意的了解,无论饿了拉了还是尿了,甚至闲着没事这倒霉孩子都要嚎两声,而就现在的时间来看,她大概率是拉了…… 她看了看眼皮子底下丰富精致的早膳,贴心地没有告诉他这个事实。 用过膳后,裴西岭带着仨孩子就离开了。 今日可要忙呢。 眼下客还没上门,赵瑾便带着如意和糕糕待在正院玩儿。 正如裴羡所言,仅仅过了一个月,这两孩子就像是脱胎换骨般,出落得白嫩又水灵,只瞧着便是十足的粉雕玉琢,叫人一见便心生喜爱。 不过叫赵瑾颇有微词的一点就是这俩五官像足了裴西岭,毫不夸张的说,就跟裴西岭自己生出来似的。 没有她一点存在感。 今日满月宴是由裴羡全权操办,只在最后叫赵瑾过目了一遍。 裴羡能力明显在线,有了上回洗三礼的经验,这回满月宴办的更妥帖细致。 赵瑾知道即便裴羡得封郡主,有平阳侯府和柔嘉长公主府做后盾,可依旧有那眼红的在背后说三道四,无非什么“养在乡野登不得大雅之堂”之类的话。 所以无论上回洗三礼,还是这回满月宴,她都有意透露这点,好叫他们瞧瞧,即便养在乡野十多年,裴羡也与他们精心培养长大的贵女不差分毫。 今日前来的众人也都心里有数,看着办的盛大而没有疏漏的满月宴心里连连点头。 裴羡的名声无形中更上了一层。 第307章 秦王世子生性眼瞎 很快宾客们便到齐了。 今日请的人多,来的人多,二皇子等人也依旧给面子得到了,连素来不怎么参宴的秦王父子都没缺席。 宴席开始,如意和糕糕便被抱去了设宴的花园里。 得益于上回在二房府里的灵感,赵瑾也建议裴羡将男女席设在一处,只用屏风隔开。 ——主要是心疼孩子,男女宾客处都要抱着孩子走一圈,若不在一处,奶娘费劲,孩子也受累。 这才刚满月呢。 “呀,快抱来叫本宫瞧瞧。”看到奶娘,柔嘉长公主眼睛一亮。 前面奶娘抱的是糕糕,柔嘉长公主笑着接过,顿时扬眉:“这是小子还是姑娘?竟与平阳侯如此之像。” 裴羡笑回道:“干娘,这是弟弟,叫糕糕。” “好别致的名字。”柔嘉长公主逗着糕糕道。 裴羡但笑不语。 见识过红红和小小后,她觉得什么都好听。 “小子姑母抱着,倒是把姑娘抱过来啊!”这是秦王世子的声音。 此时他隔着屏风张望着,一副好奇又期待的模样。 秦王嫌他丢人,但又不敢拦,怕逆子拉着他一起丢人,只能面无表情地喝酒。 奶娘得了裴羡的指示,便抱着如意去了男宾那头。 秦王世子眼前一亮,忙喊她:“给我给我。” 奶娘看了眼裴西岭,还没等个指示,如意就被秦王世子径直抱走了,她吓得忙双手在下托住,怕他摔了孩子。 裴西岭眼神一缩,见裴承州慌忙过去了,到底没再动作。 不过他们都多虑了,秦王世子抱得有模有样的,稳得很。 只是他眼里的期待在看到如意脸的时候瞬间僵住:“怎得姑娘也像极了平阳侯?”不像母亲姐姐这合理吗? “双胎自然一模一样。”裴承州翻了个白眼。 秦王世子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旁边一模一样的裴承允,瞬间泄了气。 五皇子见状也凑上前来,看到如意的脸后眼里露出同情之色:“长得倒是俊,就是……可惜了。” 秦王世子瞬间接上了他的脑回路,不由露出同款表情看向如意。 一个长得像岳父的媳妇儿本就不好嫁了,若这岳父还是平阳侯…… 不是说平阳侯不好,只是他这张脸,但凡混过朝堂和战场的只怕都要有心理阴影。 闺女诶,你长错了! 听到如意长得像裴西岭,有不少人都蠢蠢欲动想瞧瞧,可孩儿在秦王世子手里,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如杜琦等人一样直接凑他身边去看的。 比如二皇子。 他是真的有些好奇,但他怕秦王世子又胡搅蛮缠说他觊觎人家闺女,更怕他脑子一抽按头叫他认义女。 ……他不想跟疯子掰扯。 所以今日他嘴巴闭的异常紧,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只用微笑面对所有人。 “罢了,日后世子哥哥罩着你,抢他十个八个面首回来伺候你!”秦王世子看着如意,不知为何眼里竟露出慈祥之色。 他这话叫不少老学究皱起眉头,当场就斥他不成体统,伤风败俗。 秦王见不得人骂他儿子,当即就同他们对喷了起来,一时间男宾这边热闹异常。 第202节 杜琦是秦王世子这边的,更是如意这边的,也一点儿也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于是帮着他秦王舅舅就喷了起来,还有个小杜轩在笑眯眯拍着手鼓劲儿。 而如意的亲爹亲哥哥们……对秦王世子的话似乎异常赞同,甚至眼里没有半分抗拒和不悦。 不知是不是这场面真的太热闹,小如意不用人逗,眯着眼就笑了起来,脑袋还使劲儿往那边瞧。 秦王世子挑起眉头:“小东西还真机灵,这笑的一点都不像平阳侯。” 他抱着如意换了个角度,叫她能看得更清楚。 果然如意看得更起劲儿了,连眼睛都不怎么眨了,若非手在襁褓里包着,她大概能拍手叫好。 五皇子吊儿郎当挑了她小脸一下,却没得到她半点眼神。 女宾这边,柔嘉长公主听到那边声音,不由嗤笑一声:“伪君子不外如是!” 裴羡笑了笑,这话她不好接。 柔嘉长公主逗着糕糕,随意开口:“男子可三妻四妾,女子却必须三从四德,哪里来的道理!打着礼教世俗的旗号约束打压女子,最后还要冠以贤良淑德和放荡不堪名头来衡量他们心中自以为的‘女子典范’,虚伪至极,荒谬至极!” 闻言,裴羡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柔嘉长公主倏而一笑,点了点糕糕的小鼻子。 “哎哎,安阳王叔你做什么?别吓着小姑娘!”这时,那边又传来秦王世子的声音。 安阳郡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本王就想沾沾喜气,平阳侯喜得双胎,这福气是求也求不来的,不得趁着好日子沾沾么!” 闻言,秦王世子立时便笑了开来:“王叔说得倒是,侧妃快生了吧?难为王叔这许多年只守着个败家闺女过日子,委屈得很呐。”他像模像样地摇了摇头。 这一下就勾起了安阳郡王的伤心事,眼睛都酸了许多:“唉……谁说不是呢,如本王这般年纪的,哪家没个儿子支立门户?偏生本王不知命犯了谁,过得这样空虚难捱,王叔这些年……苦啊……” “谁说不是呢!不过好在王叔性情方正,苦熬这许多年却只是自己努力,从未想过强抢旁人家儿子,福报这不就来了?”秦王世子对他眨了眨眼,转头吆喝一句,“是吧二皇兄?” 二皇子:“……” 他面露微笑:“明煜说的是。”却绝口不说旁的。 秦王世子眼睛又眨了眨,盯着他不放,却再没等来别的话。 他顿时面露鄙视。 还怪能忍。 一旁的五皇子看着他摇头晃脑的脑袋,顿时手痒得不行。 想抽。 安阳郡王似被打开了话闸,拉着秦王世子诉衷肠,后者不知怎么了,竟也真就跟他唠了起来。 其余众人却是嘴角一抽再抽。 安阳郡王性情方正? 秦王世子生性眼瞎。 这场满月宴宾主尽欢,办得也算圆满。 宴罢,众人先后告辞离开,裴西岭双胞胎与裴羡都忙着送客,赵老爷一家与柔嘉长公主一家都去了正院。 花园里最后只剩下不断倒苦水的安阳郡王和被拉着手不放的秦王世子。 连秦王都走了。 “啊?长宁如此跋扈恶毒,侧妃岂非被她欺负得毫无反击之力?”秦王世子夸张地睁大眼睛。 “哼,那不还有本王?长宁在老子面前能翻出什么浪来!” “王叔是这个!”秦王世子伸出大拇指,“侧妃能有王叔相护,是她毕生之福,怪道王叔能老来得子,这是您惩恶扬善,刚正不阿的福报啊!” 安阳郡王被夸得飘飘然,也被捧得不知东西,连连拍着秦王世子的肩朗声大笑。 “不过这长宁……王叔您可得看着点啊,小小年纪如此歹毒,竟连亲弟弟都不放过,日后长大还不知如何呢!”秦王世子话头一转。 安阳郡王不由皱起眉头。 “她如今就已看不惯弟弟,待他出生,岂不更成了长宁的眼中钉肉中刺?王叔好不容易老来得子,若最终阴差阳错,白发人送黑发人,为时已晚,只为长宁做嫁衣啊……” “当然不可能!”安阳郡王已经喝得有点上头了,眼睛瞪得老大。 秦王世子长叹一声:“长宁也是,心眼儿忒小,若换作我父王要给我生弟弟,我定然将庶母供起来养着,哪里会给父王添乱,还生出如此恶毒的心思呢。” 安阳郡王脸青了。 第308章 快参他们!狠狠地参!! 安阳郡王最后是在秦王世子一边哥俩好搂着肩,一边“贴心”建议下离开的。 ——如何应对恶毒闺女对亲亲儿子的戕害建议。 裴承州怀着敬畏而鼓励的眼神目送他们离开,长宁郡主对裴羡,甚至是平阳侯府都抱有敌意,若能解决她也是一桩好事。 “去正院瞧瞧母亲吧。”裴承允走到他身边道。 “好,也得瞧瞧如意和糕糕了,今儿人多,不知他们有没有吓到。” 正院里此时正热闹。 “姐姐,叫轩儿看看妹妹呀……”杜轩扒拉着裴羡的衣裳,眼睛止不住的好奇。 裴羡一笑,抱着如意坐在他旁边,杜轩立刻便凑上前来瞧如意。 绫姐儿趴在她另一边,也扒拉着去瞧如意。 见状,柔嘉长公主勾唇一笑:“小如意可受欢迎得紧呢,怪道连秦王兄都要送面首来伺候,日后这孩子可有福了。” “秦王应是玩笑话,我们如意还小呢。”赵瑾笑了笑。 她也听说了方才席间秦王拍桌子怒吼要送如意面首的事。 不过那大概只是他随口喷那群老古董的说辞吧? 柔嘉长公主柳眉微挑:“秦王兄素来言而有信。” 赵瑾眼眸微睁。 屋里其他人也一时无语。 尤其是外间听到这话的赵老爷,憋得满脸通红,想说如此有辱斯文,更不能带坏他外孙女,可一想到方才席间秦王和秦王世子等人的歪理邪论,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杜琦自来熟地拍了拍他的肩:“赵大人安心啦,咱们只有盼着小如意好的,几个面首算什么,待她长大些,自有她一番造化和福气在。” 看着他的脸,赵老爷猛然想起柔嘉长公主府那一后院的貌美面首,顿时就有些喘不上来气。 “……呦,赵大人您怎么了?”杜琦忙给他顺了顺气,“别介别介,你们这群文官啊,就是想得太多管得太宽,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只要不碍着旁人,管那么多干嘛呢是不……” 赵老爷被他气得额角青筋都隐隐跳了一跳。 “不气不气啊,想开点。” 杜琦复又给他顺了顺气,这时却忽地被揽着脖子勾去了后头,抬眼一看,一时没认出来这是哪个:“承州兄弟还是承允兄弟?” “你承州兄弟。”裴承州勾着他的脖子去了一旁。 裴承允则上前给赵老爷添了杯茶,安慰了安慰老人家那被无情践踏的三观。 赵永阳从始至终都在凝神思索,似乎对杜琦那番话若有所悟。 里间的赵瑾等人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不过都没在意,赵夫人抱着糕糕与崔鹊在逗着,裴羡抱着如意与杜轩绫姐儿两个孩子在玩儿。 柔嘉长公主悠悠在赵瑾床前坐下:“你前日说的那事,本宫应了。” 赵瑾面露笑意:“必不叫长公主有悔今日点头。” “本宫自然信你。” 谁也不会嫌钱多。 柔嘉长公主是认真与她合作的,当下便同她商议起了开分店的细节,并大手笔地又投资了一笔。 她并不缺钱,再有画堂南畔也实在赚钱,她正愁有钱没处花呢。 直到他们都离开后,裴西岭与双胞胎才进来。 如今赵瑾严格来说也不算坐月子,只是在屋里养着身子,所以不必避讳太过了。 她在早上将这一个月的消息都一一看完了,见裴西岭进来,挑了几道最有用的给了他。 裴承州好奇,便凑上前一起看。 “程尚书五年前于督造行宫之际贪墨二十万两白银,云川侯世子曾于云州强占百姓良田百亩,灭口数十条人命?”裴承州眼睛一亮,“机会啊,父亲快参他们!狠狠地参!!” “不必我们沾手。”裴西岭道。 裴承允解释:“有用的东西,送到合适的人手里会更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裴承州这才反应过来:“叫他们狗咬狗?” “程尚书贪污一事可大可小,若有秦王作保,必不能将其连根拔起,不如送给最需要这些东西的人。”裴承允道。 程尚书是二皇子的人,云川侯是四皇子表舅,这两方如今斗得如火如荼,倒不如将这把火添得更旺些,他们不必沾手,只需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再说如今他们只有消息,手中却并无证据,与其费心费力查证,不如叫他们互为对方效劳。 “程尚书行事素来谨慎,这位甄公子倒有几分本事,能在他手下查到这些。” 赵瑾惊讶抬头,正对上裴承允了然的目光。 她坦然点头:“他一直盯着程尚书,这回是安排的内应终于混进了内部,才险险查到此事。” 那最是个老狐狸,若不是甄思文盯得紧,内应又足够给力,还真不一定能拿到他的把柄。 “内应可拿到了证据?”裴承州也终于抓到了重点。 赵瑾摇了摇头:“有,但不够。” 裴西岭点头:“其余的我去办。” 赵瑾没再说什么。 她手中还有程尚书曾当街刺杀双胞胎的证据,虽然也不足,不过在火烧起来的那一刻,会有人替他们补全,便是不能,他们只需帮着四皇子使一把劲儿,程尚书便不能善了。 “此事一定要快,若被秦王察觉,难保要为了岳父的身家性命灭口销毁证据。” 裴西岭应了一声,眼眸有些许暗沉。 第203节 赵瑾抱过如意,见后者毫无所觉地对她笑着,不自觉联想到了秦王世子。 怎么说呢,凤雏人实在不错,更有意无意帮过他们好几次。 可他们要的不止是程尚书落马,更是后者的命,经此一事后,只怕秦王世子对平阳侯府只有敌视的份儿了,甚至为程尚书报仇也不稀奇。 ……难不成要斩草除根? 赵瑾皱起眉头。 若不然……那就只能你死我活了,凤雏再有趣,也不能拿自己一家子的命开玩笑。 裴西岭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轻声道:“秦王与程尚书素来联系紧密,他投了二皇子,秦王未必清白。” 赵瑾眼神瞬间清明。 秦王未必真投了二皇子,可有程尚书这个老鼠屎从中周旋,秦王在某些方面行方便是必然的,若最后二皇子胜算再大些……只怕秦王屁股就真要歪了。 这绝对不能够!! 第309章 瞬间连凤雏都面目可憎 秦王与二皇子有私,那妥妥就是死对头不解释。 赵瑾只要一想到这点,瞬间连凤雏都面目可憎了起来。 “不过今日秦王有一句话说得在理。”裴西岭忽地开口。 “哪句话?” 裴西岭看向如意,眼神慈爱:“男子可左拥右抱,女子亦可,如意还小,她还有许多选择,将来不必非守着一颗歪脖子树过日子。” 赵瑾嘴角一抽。 裴承州眼神有些纠结:“可一生一世一双人才是最佳,若男子可做到不纳二色,那女子左拥右抱又与如今的男子有何区别?感情不该是双向的么?” 他……是想妹妹过得高兴没错,甚至打从心底里双标地觉得就该这么办,可仅存的底线和自幼学成的规矩礼教叫他还在挣扎着说不。 闻言,裴西岭看了过来。 裴承允解释:“二哥的意思是,若未来妹夫三妻四妾,那妹妹亦可以。” “诶?”裴承州一愣。 他是这意思? 裴承允转头看着他的眼睛,淡声开口:“感情从来都是双向的。” “……” 裴承州恍然大悟。 “对!我就是这意思!” 裴羡掩唇轻咳一声,笑眯眯应是。 裴西岭似乎误会了她的表情,对她道:“我们家没有偏心眼那套,如意与你从来同等而重,你若想养——” “多谢父亲,但不必了。”裴羡连忙打断他的话。 她的目标是后位,谁见过哪家皇后养面首的。 相比于权势和话语权,她对美色便不感兴趣了。 裴西岭点了点头,眼神似乎有些……遗憾? 不确定,再看看。 裴羡再次看向他,正与后者深沉无波的眼神对上。 她松了口气,养面首真的大可不必,这也与她的理想抱负相悖。 还是搞事业更重要。 赵瑾从始至终都没说话,孩子才一个月大,他们倒活像是给她后半辈子都安排好了似的,真是闲得慌。 事态往往不会如人期待的那般发展。 现在想那么多是纯属吃饱了撑的。 “时候不早,你们回自己院子吧。”说完事,裴西岭开口赶人了。 “羡儿留一下,我还有事同你说。”赵瑾开口。 裴羡应是。 裴承州利落起身行礼。 倒是还抱着糕糕的裴承允还稳稳坐在椅子上,在与裴西岭对视了片刻后,这才缓缓起身。 周围变幻的景象叫糕糕咯咯笑出了声,可就在裴承允将他交给裴西岭后,看着亲爹那张脸,糕糕顿时止了笑容,变脸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裴西岭:“……” 可给他气得够呛。 尤其是在赵瑾毫不客气的笑出声后。 裴承允眼里浮出一抹堪称愉悦的情绪,看向糕糕的眼神更满意了。 裴承州和裴羡也要笑不笑的。 “还不走?”裴西岭扫了两人一眼,手下将还在努力朝着裴承允使力的糕糕抱紧。 裴承允从善如流行礼告退。 “小兔崽子!”裴西岭对糕糕冷哼一声。 糕糕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也不理睬,拽着他头发自己玩了起来。 赵瑾忍着笑收回视线,对裴羡招了招手。 裴羡走上前来,正见赵瑾从床前小桌上拿过一沓账本递给她。 她翻了两页,抬起头有些疑惑:“母亲给我迎客居的账本做什么?” “以后,迎客居便是你的。”赵瑾解释道,“你管家中馈虽学得晚,却极有成效,先前给你练手的铺子盈利也不错,是时候该给你更大的盘来练练了。” 裴羡了然,笑着道谢:“多谢母亲,我一定好好经营。” 赵瑾也笑意更深:“迎客居盈利极高,可以在外地开分店了,账本里面夹着锦绣坊和书肆开分店的具体地方,你与刘掌柜可以再商量商量,若开在一处也好有个照应,你也可借着此事练练手,毕竟日后你要接手的更多。” 闻言,裴羡蓦然明白过来,再看向赵瑾的眼神含着深深的感激和喜意:“羡儿明白了……多谢母亲苦心为我,有您的支持和鼓励……实在是羡儿之幸。” 这哪里是给她练手,母亲分明是明晃晃送钱给她。 她前些日子在京郊处另开的三家学堂已初具规模,先生们也正常开始授课,正盘算着要再往远处开,母亲竟就察觉了她的心思,解了她后顾之忧。 迎客居盈利极高,既能保证她银钱不会捉襟见肘,又可趁着开分店的机会在同一处开学堂,如母亲之言,也能有个照应。 ……实在妥帖。 裴羡只觉心里暖呼呼的。 赵瑾笑了笑:“既知母亲一番苦心,你便继续努力,做你想做的事。” “羡儿明白。”裴羡眼睛亮了起来。 她如今力量微薄,空有爵位身份却并不能以己身之言教化百姓,教化天下女子,她能想到的就是先开学堂,能开多少是多少,先叫百姓能识文断字,思想开化。 她相信打好基础,来日她登高之时,便能事半功倍。 赵瑾笑看着她。 她觉得这时的裴羡最耀眼。 不知是不是也被姐姐的女主光环闪到了,糕糕忽然费力偏过头,大睁着眼睛,对裴羡甜甜一笑。 裴羡眼含惊讶:“糕糕对我笑了?” 赵瑾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笑得萌哒哒的糕糕。 这回裴西岭脸是真黑了。 裴羡想了想老父亲的死亡凝视,决定识趣地告退,光速离开。 裴西岭对她没意见,但对看人下菜的糕糕很有意见,瞪了他好半晌。 赵瑾看着好笑,安慰了一句:“没事,我虽生他们一场,糕糕对我也没笑过呢。” 听到这话,裴西岭更气了:“不孝子!” 糕糕这回终于有了回应——他尿了老父亲一身。 看了眼被奶娘抱走打理的糕糕,赵瑾又看向换衣服的裴西岭:“嗯……也不是没用,糕糕这不是回应你了吗?” 裴西岭动作一顿,视线缓缓下移,看向那一大片被浸湿的衣裳,饶是低着头赵瑾都看到他脑袋上的问号。 再次对上眼神时,赵瑾对他点头。 你就说这是不是回应吧? 第310章 你叫他一声,看他答应吗? 自满月宴后,赵瑾一家子都没能再闲着。 裴西岭要给二皇子和四皇子下套,双胞胎要读书准备春闱,裴羡忙着迎客居开分店和学堂的事。 赵瑾也没能闲着,现在好悬能将账本要回来了,甄思文和惜秋的消息她也盯得紧,生怕有所错漏。 全家最闲的只有如意和糕糕两个吃奶娃娃。 她也没真坐完双月子,在房里躺了半个来月,她又请太医来诊了一回脉,确定身子无事后就不乐意缩在房里了。 她出来后的头一件事就是进宫去看皇后。 这几个月虽有裴羡每旬进宫给皇后请安,不过与赵瑾本人到底不同,随着这两年的相处,她也是真的将皇后当成姐姐来相处的。 这日她起了个大早,就叫了惜春惜夏进来给她梳妆。 裴西岭慢吞吞穿好衣裳,转头看着她欲言又止。 赵瑾在镜子里看到,先堵住了他的嘴:“太医再三诊过,我身子已恢复如常,如今的天儿也不算太冷,吹不着什么风。” 第204节 裴西岭顿了一下:“还是多穿些,下朝我来接你。” 赵瑾瞬间笑了开来,盈盈点头。 裴西岭见她高兴,也便不再说什么,只是心里颇有些不乐意。 他顾忌着她的身子,晚上都不太敢碰她,未想她自己倒是想蹦跶得欢,确定能出门后的第一件事也不是与他温存,而是先去看皇后…… 皇后有他好看么? 梳妆穿戴整齐后,两人便去了外间,裴羡早早就与双胞胎齐齐坐在外头,如意和糕糕醒得早吃得饱,正好被他们抱着玩儿。 依旧是裴羡抱着如意,裴承允抱着糕糕。 裴承州瞅着自己空荡荡的怀里干瞪眼,嘴里还在碎碎念:“哼……当初说的比唱的好听,什么不同我们抢,现在抱得最欢的就是你!活了十六年,总算见识到什么叫说一套做一套了……” 裴承允平静接话:“不是同你抢,而是糕糕只喜欢我。” 这话更扎心。 裴承州瞪了他一眼。 裴承允眼神认真:“你叫他一声,看他答应吗?” “……哼!”裴承州愤愤地转过头去看如意了。 赵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完又有点酸,那话扎的可不止是傻儿子的心。 她拼老命生了这兄妹俩一场,糕糕对她的态度也就比对裴西岭稍微能好一点,与三儿子却一样没法比,她也就奇了怪了,人和人的磁场以及眼缘就差那么大么?三儿子到底哪点吸引得他连亲爹妈都不理? 三人见礼过后,早膳便摆了上来。 不知是不是刚吃饱的缘故,如意和糕糕此时异常兴奋,裴羡没法一边用膳一边抱着孩子,便将如意给了奶娘。 裴承允则一手稳稳抱着糕糕,一手拿起筷子用起了膳。 裴承州见他这模样,立即便招呼奶娘将如意抱来,学他一样接了手,就是如意比糕糕皮得多,劲儿也更大些,折腾得她二哥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赵瑾嘴角一抽:“你俩不累么?” 裴承允唇角勾起浅笑:“我若放下,糕糕该不高兴了。” 凡尔赛? 赵瑾看了一眼他怀里,糕糕正一手拽着他衣襟,一手使力够着他手里的筷子,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兴奋,脸上笑容大开。 她闭上了嘴。 裴西岭也只是冷眼扫过裴承允,一言不发的用着膳。 膳罢,裴羡问赵瑾:“母亲今日是要进宫?” 赵瑾点头:“许久不见皇后娘娘,我去陪她说说话,你前日刚进过宫,今儿便不必去了,只管做你自己的事吧。” 裴羡点了点头。 她今儿也约了刘掌柜要去迎客居谈事呢。 说罢,赵瑾见裴西岭换了衣裳出来,便缓缓起身。 裴西岭一一抱过如意和糕糕后,这才与她一起离开。 赵瑾有近两个月都没出过门,此时一出门瞧见天光和太阳,竟不由觉得连心境都开阔了许多。 “冷不冷?”裴西岭低头问她。 赵瑾摇头:“不冷,我今儿穿得厚,还带了披风的。” 将近十一月,天气是寒冷了不少,但今年的冬日似乎来得要晚些,现在的天儿赵瑾一点都没感觉到有多冷。 裴西岭扶她上了马车后,转而自己也钻了进去。 见赵瑾回头,他一本正经地开口:“我有些冷。” 赵瑾眉梢微挑,眼含笑意:“那我给你暖暖。”她抬手握住裴西岭的手,瞬间便被反握住。 他手比她的暖和多了。 裴西岭脸上笑意也明显了许多。 他低头看向赵瑾,不由眼神一动,俯身就朝她双唇去了。 赵瑾一笑,抬手想环上他脖颈,却被裴西岭握着双手不得动弹,身子也被压得紧紧靠着马车沿壁。 眼下时辰不早,百姓们也渐渐出门了,时不时便有些许沿街路人的声音入耳,赵瑾听来却似乎远了不少,只有身体的触感愈发真实,也叫她脑子空白了好长时间。 裴西岭再次抬起头来时,赵瑾五感似乎才迟迟回归,人也喘得急促。 裴西岭抬手拂过她红润的脸颊,落在她发间。 直到被整理好微乱的发髻,赵瑾才回过神来。 “快到宫里了。”裴西岭轻声开口。 “……嗯。” 裴西岭算得够准,待两人整理好衣裳发丝,冷静了片刻后,皇宫便到了。 赵瑾头一次发现平阳侯府离皇宫这么近,她都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到地方了,心下更隐隐有点……遗憾? 裴西岭扶她下车,抬手扶正她微歪的发簪,轻声开口:“我下朝后等你。” 赵瑾笑着点头。 目送她坐上皇后派来的软轿后,裴西岭才转身往前朝去了。 鸾凤宫里,皇后已经等着了,见赵瑾进来,拖住她行礼的手就拉着她坐在了身旁。 “不是说胖了些么,怎得本宫瞧着没变化呢。” 赵瑾抬头就瞧见皇后笑盈盈的双眼。 “自然是瘦回来了,姐姐可没瞧见我刚生完那会儿,那才叫胖呢。” “胡扯。”皇后嗔了她一眼,“你当从秀没眼睛不成?你那模样才最好,以前还是太瘦了些。” 赵瑾生产完那会儿,皇后曾派从秀姑姑来看过赵瑾,不过赵瑾没想到连自己胖了多少从秀姑姑竟都同皇后说了个清楚。 她无奈一笑:“月子里补汤药膳没也少喝,我也不知补去了哪里。”她还真没刻意减肥。 她也觉得先前那微胖的模样似乎不错。 第311章 秦王的屁股不会真歪了吧? 皇后说了她两句,便提起了孩子:“也是如今他们太小,不然本宫还真想瞧瞧如意和糕糕,听羡丫头说这两个极讨人喜欢呢。” “待年后天暖和了,我抱来给姐姐瞧瞧。”赵瑾笑着开口。 “那可说定了。”皇后拍了拍她的手,“先前听说你竟又怀了双胎时本宫便惊讶极了,这回可倒好,没生两个臭小子,而是一儿一女,凑足了福气,不怪外头人说,你这命啊……是真好。”她眼神颇为欣慰。 赵瑾笑了笑:“不过运气好些罢了。” “那也是你的造化,这样的运气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听出她语气里的惆怅,赵瑾心里一动,握住她的手:“说来,姐姐也不过玉华公主一个女儿,怎得不再……”她没再说下去,不过未尽之言彼此都懂。 她以前对这点也很疑惑,建文帝十五个儿子,却都是嫔妃所出,皇后有玉华公主,证明她是能生的,可在玉华公主后她再无所出…… 那时她不敢问,也是如今与皇后关系愈发亲近,她也是真心拿皇后当姐姐,便不由站在她的角度多想了些。 闻言,皇后眼中浮上一抹苦涩。 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对她道:“世事哪能尽如人意。” 见赵瑾微有不解,皇后笑了笑:“你这样聪明,该能看出什么。” 迎着她隐含深意的目光,赵瑾蹙起眉头。 她能看出来什么? …… 正在这时,一个宫女进来道:“禀皇后娘娘,淑妃娘娘着小厨房做了糕点,请您与平阳侯夫人一起尝个新鲜。” “端上来吧。” “是。” 看着一碟碟精致小巧的点心放在桌上,赵瑾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眼神恍然。 ——淑妃? ……她好像知道为什么了。 数满后宫皇子公主,竟都并非同母所出,换句话说来,建文帝的后宫,每个嫔妃似乎都只有一次诞育子嗣的机会。 而唯一的例外,是淑妃。 在二皇子之后,她又生下了五皇子。 这样明显,她以前竟从未多想过。 赵瑾眼神震惊地看向皇后,后者浅浅一笑,似乎默认了她的猜测。 赵瑾不能理解。 同母所出的皇子公主是克着他了么?要这么算计? 皇子争储,同母兄弟阋墙的概率要比异母兄弟低得多,建文帝可好,整十五个出来,除了二五其他都不同母,他是在养蛊么? 这样仿佛有大病的操作,真的是那个有胸襟有底线有手段的明君干出来的事儿? 偏生他还整个例外,明面上尊重爱重皇后,却将偏爱与机会都给了淑妃…… “好了,别想了。”除去方才那一瞬间的苦涩,皇后脸上一直都带着笑意,“人心难测,不必去费心揣测些得不到答案的东西,我如今也很好,便足够了。” 赵瑾顿了一下,也笑了:“姐姐说的也是,清闲日子也不错,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换个角度想想,皇后无子便没有威胁,尤其在如今争储激烈的时候,没人会将多余的心思和手段用在她这里,只要守得住,来日新皇登基,她总是母后皇太后。 或许新君为彰显仁德宽厚,还会待这位唯一的嫡公主更亲厚几分。 两人略聊了几句便换了话题。 “对了,长宁的婚事定了,是云川侯世子。”皇后忽地开口。 第205节 赵瑾有些意外:“云川侯也同意么?” 她更想问的是四皇子同意吗? 安阳郡王地位爵位足够显赫,却并无实权,于夺嫡并无助益,只怕并不在四皇子和云川侯的联姻名单上吧。 “他自然同意。”皇后眼神意味深长,“明煜那孩子亲自保的媒,直接在皇上跟前过了明路的,明日圣旨赐婚就下去了,他自会感激涕零天恩厚重。” “秦王世子保的媒?” 赵瑾忽然想起满月宴那日裴承州说起的,秦王世子朝安阳郡王吹耳边风的事。 这才几天,给长宁郡主连夫家都定好了…… “秦王世子怎会忽然为长宁郡主和云川侯世子保媒?” 说起这个,皇后也有些疑惑:“这本宫倒是不知,只听闻他近来与安阳郡王走得近,颇有些忘年交的意味,连长宁两人的婚事都是直接在皇上面前提起的,皇上素来疼他,长宁又到了年纪,赐婚也是自然。” 赵瑾点了点头,笑意满满地接话:“圣旨赐婚,云川侯好福气。” “正是这个理儿。”皇后随口道,“明煜那孩子热心得紧,还帮着跑了一趟钦天监,连新婚吉日都算了出来,就在两个月后,皇上也应了。” 赵瑾眼眸微睁:“啊……他人怪好的呢。” 两个月后,那不就快过年了? 依稀记得去年这时候成婚的,是如今的八皇子和八皇子妃呢,更巧的是这俩从赐婚到成婚也刚好两个月。 秦王世子是跟长宁郡主有仇么? 赵瑾怎么看怎么觉着他就是奔着恶心长宁郡主去的,而后者嫁过去的日子也绝不会好过到哪去,云川侯一家子都有大志向,娶了她空占着世子夫人的位子却没助益,心里指不定怎么嫌她碍事,便是碍于身份不能磋磨,也有得是亏给她吃。 长宁郡主以后可——不对。 云川侯世子活不到两个月后了。 昨夜还听裴西岭说程尚书派去搜证的人快回来了。 长宁郡主……也不知命好还是不好了。 建文帝一手制衡玩得也是溜,明面上宠信四皇子打压二皇子,转过头又给四皇子最大的靠山塞个没用的儿媳妇,堵死了联姻的路。 还有秦王世子,他这媒保的未免过于精准。 ……就好像知道建文帝一定会应下他这荒唐媒一样。 看得透朝局,拿捏得准帝心,还顺带坑了四皇子一把……一边想着,赵瑾渐渐皱起眉头。 秦王的屁股不会真歪了吧? 第312章 有人闹事,是个郡主……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她的想法,皇后拍了拍她的手:“莫愁前路,其自有缘法所在。” 赵瑾回过神来,笑了笑:“姐姐说的是,倒是我顾虑太多。” 皇后也一笑,同她说起了旁的。 眼见着快到下朝时间,皇后对她道:“今儿我要留你用午膳,平阳侯怕是要白等了。” “许久未见姐姐,我也不想走呢。”赵瑾笑吟吟接话。 皇后便叫从秀派人去前头通知裴西岭一声,叫他先回府。 午膳时玉华公主也来了,有她妙语连珠又古灵精怪的逗趣,鸾凤宫气氛都热闹了不少。 直到膳后,赵瑾才提出告辞。 上了马车,她脸上笑容才落了下来。 惜春察觉到了,轻声问:“夫人不高兴?” 赵瑾摇了摇头:“只是有些事没想通。” 在鸾凤宫里同皇后聊着,她无暇多想,现在有了空暇,就又想起了建文帝那个大猪蹄子。 不知他是什么毛病,不过就这操作来看,还真像是养蛊。 还有二皇子。 淑妃明显不止是普通的宠冠六宫了,能得建文帝如此偏爱,甚至五皇子出生后有过长达十五年的圣宠……有一说一,二皇子的队友没一个拉垮的。 纵然因为当众拒婚一事,五皇子受了建文帝冷待,可只要细想就不难发现五皇子过的依旧滋润潇洒,全然没有半分失宠皇子的失意小心,甚至那所谓“失宠”,在赵瑾看来都更像是建文帝对二皇子的警告和制衡。 她不由想起先前听到的一个传言,后来也在裴西岭口中论证过真假。 ——后宫美人如云,淑妃本不受宠,连带着二皇子也并不得建文帝偏爱,后来不知怎的,她忽然就得了建文帝青眼,怀了五皇子后位份宠爱直线上升,直到生下五皇子后,她便由此开启了长达十五年的盛宠。 不知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皇后那时正与乐妃和德妃斗得如火如荼,对此也不大清楚。 赵瑾觉得可以在这点上查一查,或许有未知的收获也说不定。 她收回思绪,正听见外头小贩的叫卖声,听起来热闹极了。 “到哪儿了?” 惜春回道:“刚走到春熙街。” “离迎客居不远……不知羡儿可回去了?” “奴婢听姑娘说今儿且要商量得晚呢,此时约莫还未回府。” 赵瑾点头:“那正好绕道去迎客居吧,我们也去瞧瞧。”闷府里快两个月,她也想出来走走了。 “是。”惜春掀起轿帘,同马夫吩咐了一句。 很快到了迎客居,还没下车赵瑾都听到里头一阵喧闹。 武雪侧耳凝听:“有人闹事,是个郡主……” 赵瑾皱起眉头。 惜夏见状,忙叫她先别下车,她自己进去瞧了瞧,片刻后才出来。 “夫人,是长宁郡主,她似乎是来吃饭,结果刚走到大堂,就被一个伙计冲撞了,眼下正纷闹不休。” “冲撞?” “那伙计本是在为客人上菜,长宁郡主却不知为何走到他身后,他一时不察,转身时险些将托盘里的剩菜剩汤泼到长宁郡主身上。” 赵瑾明白了。 这是碰瓷来了。 长宁郡主先前因为给如侧妃下药一事被安阳郡王送去了护国寺,如今得以回京还是因为与云川侯世子婚期将近之故。 不过想来长宁郡主本人应是不乐意的,说不得还将这一切算到了平阳侯府头上,毕竟究其源头,还是裴西岭送的那两个女人碍了她的眼,如今更威胁到了她的地位,草率地被定下亲事——就算明知是秦王世子保的媒,长宁郡主也没胆子敢惹他。 有些人就是这样,即便受到伤害,也只敢抽刀向更弱者,即便平阳侯府不算弱者,可比起宗室第一权势第一的秦王府,到底是弱了几分。 正如裴西岭日日出门,长宁郡主也不敢惹他一样,她只敢将怒气发向更弱者。 而双胞胎日日在府,赵瑾也坐着月子,今日才得以出门。 算来算去,竟也只有裴羡有机会又好欺负了。 今日怕也是得了裴羡来迎客居的消息,特意上门堵人来了。 可饶是如此,她也只敢碰碰瓷找找小麻烦,比之黛莎还不如——至少当初黛莎还敢上门污蔑她锦绣坊的东西藏毒,要毁了她的生意,后面手段更是愚蠢下作却足够恶毒。 长宁郡主与她相比,倒像是幼儿园出来的。 也欺软怕硬到了一定程度。 想罢,赵瑾心里摇头:“我们下去瞧瞧。” “是。” 惜春率先下车,转身扶着她缓缓下来。 迎客居门外,赵瑾刚走进几步,一道清亮却跋扈的声音就蓦然传来:“冲撞了本郡主就想走,谁给你的胆子!” 紧接着便是一道男声低声下气的告罪声。 裴羡也出来了,正同长宁郡主掰扯着。 只是她好言好语,前者却胡搅蛮缠,明摆着找事来的,裴羡也被激出了火气。 “长宁郡主身份尊贵,却不知行事为何鬼祟至此,方才我有幸在楼上纵观始末,也实在费解,郡主走去旁人身后,不顾男女大防,不顾青天白日,未得逞却还要倒打一耙,反污蔑人家冲撞,究竟是心怀不轨,还是行为不堪之故?” 裴羡分寸不让,这话说的也够诛心。 几乎相当于指着鼻子骂长宁郡主不顾廉耻地亲近陌生男人了。 长宁郡主脸色瞬间难看下来,冷笑一声:“本郡主如何言行,不必你论断,只你这伙计冲撞本郡主是事实,你不肯认,本郡主便自己讨来公道!” 说罢,她一挥手,身后的丫鬟小厮就分散向四周砸了起来。 一时间大堂吵嚷成堆。 赵瑾四周瞬间被惜春武雪等人护起,她皱起眉头,对武燕道:“快去瞧瞧羡儿!” 武燕应是,立即闪身去往裴羡身边去了。 不过赵瑾也高估长宁郡主了,她也就拿周围桌椅碗碟和古董花瓶撒了撒气,裴羡就站在大堂中央,身边也围着丫鬟伙计们,半点都没伤到。 看到武燕,她脸色才变了变:“母亲呢,她可有伤着?” “您放心,有武雪护着,夫人很安全。”武雪偏头瞧了瞧那群砸店的丫鬟小厮,心道夫人也不会被伤到,这长宁郡主分寸感拿捏得死死的。 店里已经快没个完整的物件儿了,人却都没少胳膊少腿,甚至身上连个小伤口都没有。 有个姑娘挡了路,更是被小厮小心避开,继而面露凶狠地举起棍子,将她身后的大花瓶砸了个粉碎。 第313章 天命男主 裴羡也看见了,所以再次面对长宁郡主那张跋扈又得意的脸时,气怒中又隐隐带着些无语。 “郡主,这……”刘掌柜站在她身边,皱着眉心疼地瞧着一地狼藉。 裴羡面色不变:“记得将损失的所有物件算好价。” “……是。”所以就不拦了? 第206节 直到大堂里的东西砸完了,这群人又想转战二楼,被伙计们拦在了楼梯处。 大堂已经不能挽救了,但二楼不能再被荼毒。 大堂的宾客们被裴羡派人疏散完后,她才瞧见人群后头的赵瑾。 “母亲。”她忙走上前。 赵瑾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长宁郡主看到她脸色一变,眼里隐有怨愤之色,却没说话。 裴羡开口道:“长宁郡主所毁之物均已登记在册,稍后迎客居会上门找郡王府的管家要赔偿。” “是你迎客居理亏在先,哪来的脸要本郡主赔偿。”长宁郡主冷笑一声。 裴羡道:“你若不服,咱们便去顺天府辩个分明,究竟是谁理亏谁故意找麻烦,长宁郡主心里清楚。” “那又如何?” “不如何。”赵瑾开口,话是对惜夏说的,“你回府去叫一队府卫来,稍后一同去与安阳郡王讨个说法。” 长宁郡主脸色铁青,话没过脑便脱口而出:“光天化日之下集结府卫上当朝郡王府邸,平阳侯夫人是想造反么?!” 裴羡脸色微变:“皇上励精图治乃当世明君,叫我等诚心拜服,忠君爱国,无奈长宁郡主身为宗室,冠以国姓却毫无爱民顾民之心,光天化日之下打砸我酒楼,险致百姓受伤,跋扈妄为,欺人太甚,更不觉有错,我平阳侯府虽只是一介侯府,不足以叫郡主看在眼中,却也断受不得如此羞辱,只得自己讨个公道!” 她一番话语速极快,更占据了大义高点。 长宁郡主想插话都插不上,本就铁青的脸色更青了三分。 裴羡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郡主不愿赔偿,那我们便只好用自己的方式为自己讨回公道,如此才算公平。” 长宁郡主咬牙咬了好半晌,才堪堪开口:“不就是一点银钱罢了,想要便给你……哦,我多给你两倍,日后你平阳侯府的产业任我砸也行,左不过几身衣裳的钱,给便给了。” 裴羡面色不变:“长宁郡主婚期将近,大抵无暇顾忌我侯府。” 长宁郡主如今最听不得的便是婚事,她启唇正想说些什么,却又被裴羡截住话头—— “若郡主于大喜百忙之中依旧还记得要与我玩闹,我带着府卫亲自上门与你玩闹未尝不可。”她语气轻描淡写,眼睛紧紧盯着长宁郡主。 闻言,后者眼神变幻,看向她的目光更冰冷许多,还隐隐含着些不甘心。 只是她却没再说些什么,裴羡的威胁是一方面,也有赵瑾在场的缘故。 她敢来找事是因为迎客居只有一个裴羡,往小了说不过是小辈玩闹,与对上赵瑾的结果截然不同。 正如方才赵瑾连话都不与她搭,张口便是找安阳郡王。 若她搭腔,便是两府间的纠葛了。 而她的父王,也绝不会因为一个她就与平阳侯府翻脸。 想罢,她咬了咬牙,冷着声音开口:“今日是我唐突,行事太过冲动,待管事算好赔偿,自去安阳郡王府取便罢。” 裴羡还想说什么,被赵瑾拦下。 长宁郡主很快便带人匆匆离开了。 “母亲……”裴羡不解地看着她。 赵瑾面色平静:“同她说再多也无异,直接找安阳郡王就是。” 赔点钱就了事? 她想得美。 长宁郡主现在还处于惹了事都摆不平的阶段,她也没什么价值和能力,不如找准安阳郡王,最亲的人才最知道戳哪里最痛。 裴羡想通这层,也面露笑意。 正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想来是哪位雅间的客人下来了。 刘管事忙上前准备为方才的动静致歉,赵瑾与裴羡也下意思朝楼梯处看去。 下一瞬,一张俊美而飘逸的脸映入眼帘,他的眼神也第一时间看向这边,对两人点头一笑。 是六皇子。 “不知六殿下来此,有失远迎。”赵瑾扫了眼地上的狼藉,眼含歉意,“方才有些小误会,失礼之处望殿下海涵。” 六皇子忙快步上前,浅笑开口:“不过宵小之辈心有不忿罢了,夫人与郡主也是受害者。” 赵瑾笑了笑,说了几句客气话。 “对了,方才不知夫人与郡主可有伤到?”六皇子关切的眼神落在裴羡身上。 赵瑾道了句没事,裴羡也客气道:“多谢六殿下体恤,臣女无碍。” 听到这话,赵瑾有些想笑。 裴羡但凡回个“关怀”之类的话,难免有些亲近的意味在,而体恤……一下就拉成了天然上下级的关系。 她是懂说话的。 六皇子也轻轻笑了,微微颔首:“这里一片乱,也不大安全,恐惊扰了夫人与郡主,两位还是快些回府吧。” 赵瑾客气应是。 随口寒暄几句后,六皇子便离开了。 赵瑾转头问裴羡:“与刘管事可谈完了?” “谈完了,母亲,我们这便回吧?” 赵瑾点头。 上了马车,赵瑾这才开口:“你知道六皇子在?” 裴羡摇了摇头。 见赵瑾表情有异,她不解道:“母亲,可是有问题?” 赵瑾长叹一口气:“幸好今日我来了。” 她若不来,为裴羡出头的就该是天命男主了。 在看到六皇子那一瞬,赵瑾觉得自己大概明白了什么。 果然无论剧情再怎么崩,面目全非的它依旧会坚持不懈地为男女主制造无数机会。 六皇子下来后的态度也明确表明他是知道大堂这场官司的,今日若她不来,便是妥妥一场英雄救美,赵瑾也毫不怀疑他一定会下来——即便裴羡可能不怎么需要他解围救场。 只因为男女主的相知相许也需要机会。 第314章 长宁郡主八字极硬,命里克亲 越是猜测,赵瑾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倒不是旁的原因,任谁好生生娇养着闺女却被告知有个与闺女命中注定是一对的人,会名正言顺的抢走她,闺女余生都要与他走过,为他生儿育女,与他经历风雨,结成自己的小家……哪个丈母娘都不会高兴吧? 连带着她看六皇子也有些不顺眼起来。 她忽然就体会到裴西岭极力建议的养面首的好处。 “母亲?”裴羡面带疑惑地叫她。 赵瑾回过神来,笑了笑:“方才有些走神了。” “母亲是在想六皇子?” 赵瑾摇了摇头:“我在想你。” 裴羡一愣,继而便微红了脸:“我不就在母亲身边吗?”她抱着赵瑾的胳膊,“哪里需要母亲费神,只要你想我的时候,我都会在。” “嘴这么甜了呀。”赵瑾笑意深深。 “真心实意。” 赵瑾与她玩笑几句,才继续说起方才:“我只是在想羡儿长大了,日后不知要嫁与谁,与谁共度余生,会不会平安喜乐。” 裴羡聪明,结合方才遇见六皇子一事,很快便明白了赵瑾的意思。 她偏头笑着开口:“每个人的喜好都不同,但只要过的日子是自己心之所向,便不会烦恼难过,我亦有我自己的心之所向,只要是在做我喜欢的事,我便平安喜乐,母亲不必担心我。” 赵瑾也一笑,拍了拍她的手:“那便好,我与你父亲都希望你余生安稳自在,其余便无所求,你也记着,平阳侯府、我与你父亲、你两个兄长、你的弟弟妹妹,永远都是你的依靠。” 天潢贵胄又如何,若裴羡当真过得不幸福,他们总是要为她再打算的。 裴羡心下一暖,缓缓将头靠在她肩上。 “有母亲,是我一生之幸。” 赵瑾笑着摸了摸她的发丝。 两人很快便回了府,赵瑾回了正院,裴羡在同如意和糕糕玩了会儿后就接着去上课了。 其实她天资聪颖,也足够努力,现今的才学与琴棋书画也都达到及格线了,只是她却依旧保持着从前一样的进度和努力,此等毅力韧性连赵瑾都侧目,也更加欣赏。 努力的孩子总会有自己的福报,也会有自己的一番成绩。 见裴西岭没回来,她便叫惜春去前院叫了常昆过来。 长宁郡主的事还没完呢。 至于她会如何,就看安阳郡王下手有多重了。 除此之外,她又嘱咐惜夏悄悄去探查探查淑妃,皇宫里的事儿没那么好查,她也不强求,能查到多少算多少。 其实皇后查这些最方便,只是她最近正忙着为玉华公主择婿的事,赵瑾便没同她提起。 后头查不出再同她说吧。 将事情都吩咐下去后,她也闲了下来,便更关注外头的消息了。 ——翌日在建文帝赐婚长宁郡主与云川侯世子的圣旨下去后,朝堂上程尚书便实名弹劾云川侯世子抢占百姓良田,草菅人命。 这两件事相隔没多久,几乎就是前后脚的事,也叫京中人看了场笑话。 更有那与长宁郡主不对付的传出了长宁郡主命里带衰、克夫之言。 稀奇的是这话还得到了不少人认可。 安阳郡王妃生下她没多久就离世,后头两位继母嫁过来也没几年就香消玉殒,且在她之后安阳郡王十数年无所出,好不容易定了婚事,未婚夫却在赐婚当日就被弹劾了个大的,等闲难以脱身。 ——若无真凭实据,程尚书这样的老狐狸不会亲身上阵,被他盯上,云川侯世子不死也得脱层皮。 第207节 所以综上种种原因,也叫长宁郡主命里带衰之言越传越烈。 连钦天监都来掺和了一脚——无他,只是在合两人八字时,不知怎的测出来长宁郡主八字极硬,命里克亲,当时直接惊动了钦天监正,后者亲身上阵重测了好几回,这才测出来个天作之合。 虽然钦天监极力粉饰,此事还是悄悄传了出去,也变相坐实了长宁郡主克亲克夫的事实。 据闻当日她就被安阳郡王直接送去了京郊庄子上,并勒令她无事不可回京,生怕她克着了如侧妃和她肚子里的儿子。 以安阳郡王的性子和脑回路,说不得还将自己多年无子的锅扣到了长宁郡主身上。 别说他,自从钦天监的流言传出来后,不少人都是这么想的。 对此事,赵瑾只听了个热闹便没再关注,她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在朝堂上。 因为在程尚书弹劾完云川侯世子后,云川侯反手就弹劾了他贪污。 据赵瑾的消息,他本是想寻个合适的时机放出来此事的,也好趁势再寻摸些程尚书的把柄,只是没想到自己儿子却先被弹劾了。 云川侯当下就没忍住,直接反手一击。 这几日两人正在互扯头花,连带着二皇子党和四皇子党也撕得不可开交。 大理寺关于两人的调查也如火如荼地开始了。 赵瑾闲着没事,除了关注他们外,也往书肆和锦绣坊跑了几趟,分店的一些事需要面谈,有些消息也需要当面嘱咐。 裴羡一直与她一道,赵瑾有意叫她多接触些。 文来书肆。 看完手里的信,赵瑾眉梢微挑:“大皇子?” 她都快忘了京郊湖畔的大皇子殿下了。 甄思文点头:“当初大部分罪名都被乐妃抗下了,明面上来说,大皇子圈禁只是因未劝诫母妃,被当今迁怒之故。” 迁怒…… 刺杀皇后和朝臣的是乐妃,而大皇子也只是被圈禁,虽然被二皇子砍掉了大部分势力,又被四皇子吸纳了一部分,快成了光杆司令,不过他本人还真能蹦跶得起来。 若能叫建文帝松口,他要回来再简单不过。 “他是还没死心啊……” 甄思文温声开口:“生来便尊贵的天潢贵胄,见识过无上的权利,又岂会甘心困于一亩宅院中荒度余生。” “那给他机会也未尝不可。” 这水搅得越浑,越能浑水摸鱼。 这几日的交谈间,赵瑾隐隐知道了裴西岭的最终目的。 正好大皇子将这把刀递了过来,他们没道理不接住。 想罢,她笑了笑:“他该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 甄思文也温温一笑:“大殿下最是个明白人。” 两人又聊了片刻,直到都交代清楚,赵瑾才起身准备离开。 见状,裴羡也缓缓起身,对甄思文笑着点头。 甄思文回以一礼。 第315章 你究竟对糕糕说了什么 “母亲,您是想……”上了马车,裴羡便开口,只是话没说完,就被赵瑾食指搭在了唇边,止住了话头。 赵瑾对她笑了笑:“事还未成。” 裴羡点点头表示明白。 两人回到府里,还没说上几句话,便看到了正经过回廊,迎面走来的裴承允和裴承珏。 赵瑾眼神一闪。 看到她们,裴承珏拱手一礼:“承珏见过伯母,羡妹妹安。” 裴羡笑着福身:“堂哥安。” 厮见过后,赵瑾也笑着开口:“珏哥儿怎得不多坐坐,正好到午膳时候了,不如一道用膳?” 裴承珏唇角扯出一抹笑意:“多谢伯母,只是府中还有事,便不叨扰伯母与堂弟堂妹了。” 大抵是因着裴二叔的事,他脸色并不好看,还消瘦了不少,应是在家也被裴二婶和江娴的矛盾累得够呛,眼里还隐隐泛着红血丝。 赵瑾也没多留他,寒暄几句裴承珏便行礼离开了。 裴承允送了他出门。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裴羡才轻声开口:“堂哥也怪可怜,一家子没个省心的。” 赵瑾声音平静:“不能规劝拦阻生父畜生之举,他不冤枉。” 裴承珏是个人才,也很聪明,只是唯独在感情上屡犯糊涂。 赵瑾知道裴二叔对大房的许多针对都被裴承珏拦下来过,只是他却从不舍得下重手叫裴二叔知道好歹,只会跟在他身后擦屁股。 造成的结果便是裴二叔直接趁他不在,被二皇子和安禄伯世子利用了个彻底,便是当初当真毒死了裴西岭,赵瑾毫不怀疑最后也是他被推出来挡枪,爵位也轮不到他二房,只是裴二叔自己看不透。 裴承珏错就错在没有在最开始就打消裴二叔那不切实际的想法——或者说他自己也曾有过念头,所以未曾下大力气阻止。 所以如今裴二叔罪有应得,裴承珏自己也前程无望。 赵瑾曾有过恻隐,但并不同情他们。 回了正院,刚走进院子两人便听到一阵嘹亮的哭嚎声。 只听这中气十足的声儿就知道是如意。 “怎么哭了……”裴羡快走几步,进了正房。 赵瑾走进去的时候,裴羡已经抱着如意在哄了,她无奈道:“你瞧瞧她脸上有眼泪没?” 裴羡笑了笑:“母亲姐姐不来陪她,如意自然委屈。” 干打雷不下雨的委屈? 赵瑾也笑了,轻捏了捏如意的小手,如意并不生气,还咧嘴笑着握住她一根手指头。 看完了她,赵瑾才转身去抱奶娘怀里的糕糕。 糕糕很乖,无论被谁抱着都不哭,更无所谓陪不陪他,好哄得不行。 就像此时赵瑾抱起他逗,他却连个笑脸都不乐意给一样,裴羡凑上前来他也没反应。 ——对她也就笑了上次那么一回。 直到送完裴承珏的裴承允来了正院,他才有了点反应。 “母亲。”他拱手行礼。 赵瑾叫他坐。 似乎是听到了最喜欢的声音,糕糕费力挣扎着朝裴承允那边看,见到他的一瞬间就笑了起来,没多大劲儿的手也开始乱动,那劲头就像是要从赵瑾怀里蹦去裴承允怀里一样。 裴承允看了赵瑾一眼,上前接过糕糕。 赵瑾懒得留,撒手就给他了,更对那一瞬间悦耳的笑声充耳不闻。 裴承允悠悠落座,顺带着摸了摸糕糕的脸,得到后者又一阵笑声。 “真乖。”他勾起唇角。 “说来,我有一事不解,想问问三哥。”裴羡忽地开口。 裴承允看起来心情很好:“何事?” “糕糕对我笑了之后,那日晚间你与二哥就来正院看了他们一回,你究竟对糕糕说了什么,才叫他又不理我了?” 裴承允眉梢微挑:“他才两个月,我要说什么才能叫他听懂?” “别装傻,二哥都瞧见你对着糕糕嘀嘀咕咕了。”裴羡狐疑地看着他。 “与傻子走得近了,怨不得连傻子的话都信。”裴承允难得嘴毒一回。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这话是刚进门的裴承州喷的。 不过话落他就反应了过来,在向赵瑾行过礼后找补道:“说我傻,那你与傻子日日在一处形影不离,你岂非更傻?” “心志坚定便不会为外物所扰。” “巧言令色!”裴承州冷哼一声,转而一屁股坐在了他身旁,拨弄了下糕糕的小下巴,“我就知道,说什么送堂哥,转头就跑正院来抱孩子了,我可不傻!” 裴承允敷衍地点点头:“对,你万中无一的大聪明。” “别说反话,我听得懂!” 裴羡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所以她的问题就又被这么岔过去了呗。 在这两个哥哥面前,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多余的。 想到这里,她忽然低头看向傻笑着的如意,眼里闪过一丝忧虑——上头有双胎哥哥,下头有双胎弟妹,怎么家里头就她一个人单着呢。 不对,上上头倒是还有个跟她一样单着的……呸! 晦气! 她暗自呸了三声。 “对了,堂哥怎的忽然来了?”她说起了正事。 “你三哥请来请教功课的。”说起这个,裴承州不由翻了个白眼,“不是我说,咱隔壁博览古今的周太傅是摆设不成,走两步请教他累着你了?犯得着为这事请堂哥来么。” 自知道裴二叔干的事后,他就对二房亲近不起来了,裴承珏是没做什么,可他总觉得比之从前隔了一层。 裴承允道:“周太傅虽为恩师,却也不好频繁上门叨扰,那是二哥即将名正言顺的祖父,不是我的。” 裴承州一下就不好意思了:“咳……说的也是哈。”他轻咳一声,“没事,你未来二嫂家学渊源,也是饱谙经史,日后你可请教于她,自家人到底好说话。” “多谢二哥二嫂。” 第208节 “不谢不谢。” 赵瑾掩唇忍笑。 第316章 云川伯 程尚书与云川侯两桩事没过几日便有了结果。 ——因为两人为对方提供的证据都太过齐全,叫刑部省了不少力气,只需探查真假便罢。 云川侯世子强占良田百亩属实,草菅人命也属实,且不知是刑部查得深还是程尚书那边证据给得足,还顺带查出了他曾暗害同窗致其残疾无缘科考,以及欺压百姓等劣迹。 种种罪行下来,直叫建文帝怒斥其恶行昭著,不堪为人,当场被判了斩首示众。 据说听到这个消息的云川侯直接就晕了过去,建文帝也没放过他,以教子不善为由,直接降侯为伯,此后只剩云川伯。 而程尚书也不逞多让。 他贪污是事实,且据刑部查证,很可能不止这些。 只是他却迟迟没被判——因为他又被弹劾了,这回问题比贪污更严重。 江陵今年又发过一回水灾,当时大家皆以为是天灾,朝廷该派遣应援的人和物资也早早去了江陵,没人提起过这场水灾的缘由,实则却是三年前工部督建堤坝时偷工减料,才致洪水冲毁堤坝,损毁房屋无数,更死了上百人。 当初此事不知为何被压下,如今终于被御史中丞当庭揭露。 据说是因为他那外出游历的幼孙途经江陵,偶然从百姓的怨声载道中得知此事,几番查探属实后便赶忙回了京城,禀报此事。 建文帝当庭震怒,立即叫刑部与大理寺协同严查此案! 那御史中丞家的小公子做事周全极了,连证人证物都悄摸摸带回了京城,被建文帝召见后便将他们送去了刑部协助查案。 此案非同小可,建文帝震怒是正常,近日连京城都有些风声鹤唳,大家说话声都小了许多。 “尸位素餐!读书人之耻!”裴承州异常愤怒,“秦王世子当初真是没说错,这群人占着位子也便罢了,竟能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简直毫无人性!” 话落,他反应过来了什么,没再说话。 秦王世子当初说这话的时候,不知可有猜到他嫡亲的外祖父也在这“尸位素餐”之列。 裴承允脸色也带着凝重:“若坝建得完好,今年许便不会有此一难。”房屋财物损毁倒是不要紧,可上百条人命,竟说没就没了。 “若此事属实,程尚书死不足惜。”裴羡开口,“还有那群官官相护,刻意隐瞒不报的人。” 此事若查实无误,朝廷势必要经历一茬大清洗。 “对了,还有大皇子……”裴羡迟疑着看向她。 “还不到时候。” 说话间,裴西岭大步进来。 三个孩子忙起身行礼,裴西岭无所谓地挥挥手,走到赵瑾身边坐下,顺势抱过如意。 见是熟悉的亲爹,如意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赵瑾也点头:“此事还有得磨,先等程尚书栽透了吧。” 若推动过快痕迹过重,反而要叫上头那位疑心是否另有隐情,不利于程尚书定罪。 赵瑾庆幸建文帝是位明君,便是没有达到爱民如子的程度,至少百姓是被他放在心上的,否则凭借着二皇子和秦王,程尚书许还会再有翻身之日。 也幸而建文帝对此案高度关注,刑部与大理寺相当于半透明审讯,叫有心人连小动作都无处遁形。 “近日无事少出门。”裴西岭对他们道,“他们不难猜到是我,若狗急跳墙,你们恐有危险。” 柔嘉长公主夫家安远伯府的嫡女嫁了御史中丞的长孙,二皇子与程尚书很容易就能猜到背后是谁。 几人都点头。 只有裴承州问:“那我去隔壁周府,算出门么?” 裴西岭转头看他,冷声开口:“要不要为父开个小门,以供你更方便出入隔壁?” 裴承州一脸“你别逗我”的表情:“开个小门出去那也到不了隔壁啊,周府与咱们还隔着一条路呢。” 裴西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裴承允替他说出了心声:“心野了,十匹马都拉不回来。” 裴承州哼哼两声:“相思之苦,你一个没媳妇儿的懂什么!” 裴承允看了他一眼,眼里的意思很明显——说得好像你有似的。 裴承州挑眉一笑:“哥有主了,也很快就有媳妇儿了,不像你,啧啧……” 裴承允没理他,他反倒更来劲儿了,凑到他身边问:“孤家寡人的滋味儿好受不,连个念想都没有,你唔——”话没说完就被堵了一嘴点心。 见糕糕眼睛发亮地使力去够自己沾着糕点碎屑的手,裴承允快速拿帕子擦了干净。 糕糕好不容易够到他的手,却没再看见碎屑,不由瘪了瘪嘴,有些委屈,眼睛还盯着裴承州吃着点心的嘴不放,可怜巴巴的。 裴承允拿起铃铛绣球逗他玩了片刻,他才露出笑脸。 见裴承州转而问起了此案细节,裴羡也有些感叹:“听说今日早朝时秦王还在为程尚书掩饰罪过,我原以为他直率有为,是个真性情的人,未想他竟也只论亲疏不论是非。” 赵瑾道:“他那个位置很难看到民生疾苦,高高在上惯了,自是不把人命当人命的。” 秦王的确忠心,可他忠的是建文帝,不是这江山社稷,更不是苍生百姓。 赵瑾虽然仅同他接触过几回,但秦王这个人,直率外表下的傲气与说一不二是掩饰不住的,能被他放在心上的人和事少之又少,苍生百姓甚至都不能入得他眼。 裴羡沉默了片刻。 也许她看人的眼力要多练练了。 第317章 状告秦王以权谋私,杀人灭口! 程尚书一案人证物证俱在,不过在秦王的再三阻挠下,刑部与大理寺无法,只能延后再继续查。 不过秦王能做的也仅限于此了。 此案由建文帝直管,便是他也插不上手做什么。 外头对此案议论纷纷,不过压程尚书逃不过这一劫的人在大多数。 那证据没得洗。 又一日早朝时分,朝中照例提起程尚书贪污一案,争吵不休。 这时,一位白衣染血的男子跌跌撞撞却速度极快地往皇宫方向跑来,蓦然击响了登闻鼓,值守的侍卫迅速走到他身边问话。 他身后不远处,几个打扮普通的高头大汉面面相觑,脸色难看。 在敲响登闻鼓后,那男子便被带了进去,先行杖责——当众击登闻鼓者,无论身份缘由,都需庭杖三十。 过后他才被带去了金銮殿。 看到来人,多数人神色不解,只有秦王脸色微变,看向他的眼神陡然冰冷许多。 后者并不以为意,目不斜视地走至中央跪下:“学生裴承珏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纵然白衣染血,后又因庭杖伤上加伤,他却依旧努力维持端正仪态,只是面色发白,额间隐隐冒汗。 上首的建文帝琢磨了一下这名字,很快便想了起来:“平阳侯的侄儿?你敲响登闻鼓所为何事?” 裴承珏强忍身上伤口的刺痛,定声开口:“回皇上,学生要状告秦王以权谋私,杀人灭口!”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百官们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建文帝眼眸微眯:“污蔑皇亲贵族,你可知是何罪?” “回皇上,学生知道,但学生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分污蔑。” “哦?” 裴承珏高声回道:“回皇上,程尚书于江陵水坝督造不利一案的确属实,江陵按察使亦有参与,只为贪墨银两,而秦王明知其恶行,却不加劝阻反以势压人,为其善后遮掩,造成数百人丧命,灭口三位不同流合污之清官,数罪皆属实!” 闻言,有人低低吸了一口气。 秦王手指微动了一下,看向裴承珏的眼神就像在看死人。 似是察觉到他的意图,裴西岭往前走了一步,惊醒了秦王,他双手顺势紧握成拳,没再动作。 建文帝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你是从何得知,可有证据?” “因为学生也是被秦王灭口的人之一,只因学生曾在他胁迫下前往江陵,将此事压了下去。” “放屁!”秦王瞪着眼反驳,“本王何时胁迫于你?!” “所以王爷是认了灭口学生一事了?”裴承珏立刻回道。 秦王脸色顿时铁青。 “本王从未见过你,何谈胁迫灭口?本王手下能人亦无数,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小子,值当本王委以重任?!” “学生不才,的确入不得秦王的眼,只是谁叫学生曾写过几篇关乎水利的策论,得了您与程尚书的青眼,而后您二人便以学生父母之命为胁,逼得学生不得不为您效力。”裴承珏抬眼看他,“也亏了您有个好儿子,秦王府所谓能人在京城人面前过了个遍,哪里还能远走江陵为您的岳父善后?” 他话落,文武百官多数已经渐渐趋向确定。 秦王的心腹有哪些……咳,托秦王世子的福,他们还真知道不少。 当然秦王肯定不止这点人,可裴承珏的才气与能力大家都有所耳闻,再加之他身份也尚可,他们要是秦王,也会选择用他。 一个世家公子的悄然离京比一个不知暴没暴露的心腹离京更为稳妥。 ——主要是这些年秦王为程尚书做靠山的事实太过铁,程尚书督建水坝不利一案已经铁证如山,要说秦王曾为他善后那简直不要太正常。 而灭口就更不用说,秦王干得出这事。 秦王则冷笑一声:“仅凭几篇策论就得了本王青眼?你在做什么梦?!以你父母之命相胁,只为叫你为本王做事?竖子狂妄,旁人却都不是傻子!” 嗯…… 他口中的“旁人”脸色各异。 仅凭几篇策论就吸引到秦王和程尚书好像的确有点扯。 但其实大家也没那么想知道到底是谁主动的,反正这两人后头勾搭成奸是没错,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就算是裴承珏主动贴上去的,可秦王接了,还叫他干出这些事是事实,那就够了。 裴承珏还没说话,四皇子先开口了:“皇叔,逮着无关紧要的扯来扯去可没意思,现在重点也不是您有没有用过他,胁迫他啊。” 第209节 秦王凌厉的目光瞬间扫向他。 四皇子眼神真诚:“所谓‘以权谋私,杀人灭口’,您为何不反驳呢,是有什么心事吗?” 他一开口,二皇子雷达瞬间动了:“四皇弟莫要混淆视听,若皇叔从未用过裴承珏,又何来他口中的‘以权谋私,杀人灭口’?” “我只是心有疑惑罢了,说来二皇兄才是最不该开口的人,裴公子的状告里,江陵按察使,您的亲舅舅也参与其中,若不避嫌,难免要叫人以为您如皇叔一般为亲开脱了。” 四皇子这话精准戳中了建文帝的心思。 他开口道:“都不必多言,你继续说。”他看向裴承珏。 “是。”裴承珏低头应是,继续道,“程尚书贪墨的证据和秦王为其善后灭口的证据,学生都有,就在学生府中父亲院落下的梨树下埋着,皇上可使人前去取来。” 建文帝看了身边一眼,杨德业躬身下去。 四皇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微微挑眉:“来敲登闻鼓不带证据,形容还如此狼狈,乃御前失仪,蔑视君威之罪。” 裴承珏咳了一声,拱手行礼:“回皇上,实在是秦王的人追杀太紧,学生只逃命就用了十分气力,历经波折才到了宫门处,学生……学生再没有时间和机会去拿证据、正衣冠了,望皇上明鉴。” 他话落,不少人这才注意到他已经惨白的脸色。 这染血的衣裳也不是作假,伤口深得要命,还有方才庭杖打出来的痕迹,叫他整个人瞧着都狼狈不堪,也虚弱得紧。 给人一种若非他跪着有支撑,否则绝对会晕过去的感觉。 裴承珏人长的够俊,眼下这时不时就咳一声的模样又实在凄惨,仿佛小白花一样弱不禁风又饱经摧残,引起了不少人的同情心。 有些御史已经蠢蠢欲动,想喷秦王了。 不过建文帝没有说话,他们也不敢贸然开口,只是眼神却不住往秦王身上刺,若眼神是刀子,秦王已经死了几十回了。 不过不知从何时起,秦王脸色却平静了下来,再无方才的暴怒,身姿站得板正,直视前方不再言语。 颇有几分……胸有成竹? 四皇子眉头微皱。 明知程尚书一案铁证如山,秦王却死活拦着不让查不让判,还混淆了不少事,当时只以为是他为老丈人刻意颠倒黑白徒劳挣扎,可现在想来…… 他脸渐渐绿了。 老东西可特么别是销毁证据去了吧?!! 第318章 证据不翼而飞 金銮殿。 “继续议事。”建文帝沉默片刻后开口,脸色看不出情绪。 底下人反应了一瞬才跟上,丞相率先出列:“回皇上,关于图尔郡反叛势力愈加猖獗一事,臣私以为该派兵即刻前往剿灭,否则他日必将酿成大祸!” “丞相未免太过激进,世间再无图尔国,只有我大齐图尔郡,此乃不争之事实,图尔郡民亦为我大齐子民,该倾力安抚之,而非一味打压剿灭,闹得图尔阖郡动荡不安。”季阁老立即反驳。 “依季阁老此言,反叛势力已然威胁到百姓性命,更应立即剿灭以安民心。”兵部祝尚书开口。 图尔虽已灭国,其反叛势力依然存在且很不小,顾忌着图尔国民敏感的态度,建文帝一开始并没有费大力气剿灭,一直采取的都是怀柔政策。 不过那股反叛势力却因此愈发嚣张,甚至隐隐威胁到了图尔郡百姓的生活和性命,故而就如何对待这股势力,朝中却出现了分歧。 怀柔派觉得不可冒进,激进派只想干他丫的。 一行人就这个问题争论了起来,很快就将方才那茬抛之脑后。 裴承珏一直跪在下头,默不作声。 直到建文帝冷不丁开口:“你如何看?” 朝臣们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是一脸惨白虚弱的裴承珏。 后者很快反应过来,拱手开口:“回皇上,学生以为该派兵前往图尔郡,灭其气焰,斩其首级!” “荒唐。”季阁老立即瞥他一眼,冷斥出声,“武力剿灭反而更叫图尔百姓更排斥大齐,文字思想更难一统,实非明智之举,黄口小儿读过几本书就敢妄议国事,不知所谓!” 裴承珏咳了一声,不卑不亢:“成王败寇,图尔战败灭国,本便该臣服于我大齐,反叛势力猖獗,无异于挑衅我大齐国威,有何动不得?图尔郡百姓是我大齐百姓,文字思想一统是必然,更是他们分内该转变之事,若有硬茬武力镇压、杀鸡儆猴便罢,本不过战败国百姓,我大齐愿意接纳他们一视同仁,实乃大国之心胸风度,而非他们摆谱拿乔之资本!” 他话落,便立即有人开口应和:“说得好!” 季阁老偏头一看,脸更黑了:“封将军武将之身,不懂朝事情有可原,却不必在此胡言妄议。” 封磊挑眉:“武将之身便不能懂朝事?季阁老这话说得,倒像下官逾越了一般。” “封将军不必曲解我的意思,不过就事论事罢了。” “下官也是就事论事。”封磊道,“裴公子言之有理,他图尔本就是战败国,我们如此小心顾忌他们的情绪,未免太拿他们当回事,那群反叛的也该死,一为安民心,二为扬我国威,震慑宵小之辈!” 兵部祝尚书附和:“封将军说的正是,考虑他们的情绪?他们算个什么东西!” 季阁老被他这粗鲁的话和语气噎了半晌。 缓过来正要说什么,却被建文帝抬手制止。 “言之有理。” 这话显然不是对季阁老说的。 众人看向裴承珏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听说这个年轻人因为生父之故不能再科举,不过只要得了龙椅上那位青眼……也不过一句话的事罢了。 唯有秦王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凉意。 直到最后建文帝也没明确表示要站哪一方。 不过明眼人看得分明——裴承珏那番话对了他的胃口。 在他们又论了几轮朝事后,杨德业才匆匆回来:“回皇上,奴才并未在裴府找到裴公子所说的证据。” 裴承珏脸色微变:“公公可有仔细看过,就在我父亲院中梨树下,还是您挖得浅?” 杨德业耐心回道:“裴公子,不是奴才刻意懈怠,实在是……奴才挖了将近八尺,更将您父亲院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您说的证据啊。” 他这话叫裴承珏脸色更白了三分。 他猛然看向秦王。 “看本王做什么,莫不是又想将证据不翼而飞的锅扣在本王头上?!有没有那所谓证据都是两说!”秦王冷笑一声,“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值当本王费神费力!” 季阁老微微皱眉:“秦王慎言,他若无证据,敲登闻鼓做什么?”就听个响么? 秦王冷哼一声:“污蔑皇亲贵族,诸位还能容他站在金銮殿上?大理寺卿还等什么?!” 闻言,杜坚顿了一下就要出列。 御史中丞抢先道:“回皇上,裴承珏系程尚书贪污一案重要人证,臣私以为该先收监审讯,此案也另有蹊跷,恳请皇上彻查此案!” 他话落,不少人在心里赞了他一句勇气可嘉。 他这哪里是要彻查此案,这分明是要将秦王查个底朝天。 认同他这个观点的不少,却只有四皇子一派与保皇派少许人站了出来附议。 秦王略带寒意的眼神扫过他们。 四皇子也紧跟着出来搅浑水,势要保下裴承珏。 有他带头,后头倒也陆陆续续站出来了些人,饶是有二皇子等人极力周旋,最后也不过得了个裴承珏暂时收押的结果。 见建文帝点了头,杜坚也终于站了出来:“回皇上,由于并无证据,裴承珏此举无异于污蔑皇亲贵族,本该重罪罚之,然念其为重要人证,以及身受重伤之故,不如先赐庭杖三十,小惩大诫,待其后查明案件,再论功过以罚之。” 建文帝面色不变:“准。” “谢皇上恩典。”裴承珏紧咬牙关,躬身叩谢。 早朝毕,裴承珏也被带了下去,直接被送去了刑部大牢。 朝臣们陆陆续续走出金銮殿。 杜坚拍了拍裴西岭的肩膀:“虽是大理寺协理办案,不过我最多也只能保证你那侄子不被灭口了。”更多的他做不到,也不会徇私枉法。 “那便极好了。”裴西岭向他道了一声谢。 “你我兄弟,客气什么。”杜坚摆摆手。 两人正巧路过秦王,后者看了裴西岭一眼,语气意味不明:“平阳侯好本事。” 裴西岭微微颔首:“不及王爷。” 见秦王脸色冷意更甚,他道:“与其抱怨问责旁人,不如想明前路,世子年幼,若无庇荫照拂,只恐王爷泉下难安。” “好大的口气!”秦王冷笑一声。 “句句皆真心。” 秦王眼神幽沉,拂袖而去。 第319章 安阳郡王侧妃生了 侯府正院。 赵瑾问他:“秦王没再说什么?” “没有。” “可眼下证据被秦王销毁,又该如何应对?”裴羡蹙起眉头。 她也是才知道裴西岭的目标竟不是程尚书,而是秦王。 甚至连江陵按察使都是顺带。 “天无绝人之路。”裴西岭开口。 裴羡看了他一眼,却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来。 屋里气氛一时有些沉重。 “对了,安阳郡王府那位如侧妃早上发动了。”赵瑾一句话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裴羡有些意外:“还不到月份,是早产了吗?” 赵瑾点头:“是长宁郡主留在王府的人干的,直接在如侧妃每日散步的花园路上抹了油,当时主子丫鬟都摔了满地,连请太医稳婆都晚了片刻。”对于一个即将早产的孕妇来说,这片刻已经足够要命了。 “做得这样明显,长宁郡主不怕被查出来么?” 甚至都不需要查,如侧妃出事,头一个被怀疑的就是她。 第210节 裴承允道:“若侧妃胎死腹中,她依然是安阳郡王府唯一的孩子。”安阳郡王不会再舍得动她。 “如此歹毒……”裴承州倒吸一口冷气。 “她已经走投无路,只能拼一把了。”赵瑾道。 未婚夫被斩首,得了个克夫的名声,安阳郡王更因钦天监那句“八字极硬,命中克亲”对她避而远之。 若如侧妃腹中孩子出生,便是个姑娘,安阳郡王府一样没有她容身之处,她舍不下身份地位,就只能搏一把了。 成了,安阳郡王再如何恨她,也绝不会对这唯一的子嗣怎么样。 “咦,母亲怎得知道得这样清楚?”裴承州好奇道。 赵瑾面不改色:“我总觉得安阳郡王不简单,日后兴许用得上,便在他府中安插了人。” 裴承州恍然大悟:“原是如此,母亲高见。” 裴承允抬头看了她一眼:“母亲高见。” 赵瑾面露微笑。 很快到了午膳时分,一家人先后坐在桌前。 如今在裴西岭的带头作用下,“食不言”的规矩早被抛之脑后,尤其还有如意和糕糕两个孩子,桌上顿顿不缺欢声笑语。 正在裴承州兴冲冲逗着如意时,惜夏带来了好消息:“禀侯爷、夫人,如侧妃生了,母子均安。” “这就生了?”赵瑾惊讶道。 这才多久? “生产过的妇人大多都是如此,生得快,孩子也健康,如侧妃曾育有四子,身子也素来极好,想来是摔倒早产并未影响到她多少。”惜夏道。 如侧妃以前日日做活计,身体素质还真是倍儿棒的。 “她真生了儿子?”裴承州的关注点在这里。 惜夏脸上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是个五斤六两的大胖小子,安阳郡王高兴极了,恨不得立时昭告满京。” 赵瑾眼神惊讶而佩服:“有些人……真是天生的福气好命啊,挡都挡不住……” 滔天富贵往嘴里喂呢。 裴西岭也面带诧异之色:“还真叫他求来了。” 他只感慨一瞬,便叫人去通知管家备贺礼了。 如意糕糕出生洗三和满月,安阳郡王都备了厚礼的,他也不能失了礼数。 正想着呢,安阳郡王府报喜的就来了,还是屈管家亲自来的。 “是小世子,我们王爷可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更念叨着要感谢侯爷您这个大恩人呢,王爷叫奴才先来与您报个喜,也知会一声,他老人家先紧着小世子亲近亲近,后头再来与侯爷您把酒言欢,实在是老来得子太过欣喜,而非不重视侯爷之故,望您千万别往心里去,他过几日便来找您——” 屈管家还在滔滔不绝,裴西岭脸色精彩:“……不必……着急,王爷自可随意。”谁稀罕他重视? 脸忒大! 屈管家立时就笑了:“奴才就知道侯爷您心胸非常人能及,咱们府里多年才出了这一桩大喜事,您只有高兴的,王爷实在多虑!” 谁跟你是“咱”?! 裴西岭还没说话,裴羡先问了一句:“侧妃身子可好?” 屈管家笑容更深:“回郡主的话,咱们王妃一切都好,抱了小世子好一会儿才歇着了,那精神头好得很呢!” 裴羡被他自来熟的语气弄懵了一瞬,继而微笑点头:“王妃吉人天相,必有后福。” “王爷要请封王妃了?”裴承允问。 “回世子的话,咱们王妃生了王府唯一的小世子,别说王妃,她想做王爷都……咳咳,咱们王爷都觉得继妃之位委屈了王妃呢,正准备过几日进宫向皇上请封——”说到这里,他终于有些尴尬一笑。 以安阳郡王的性子,那当然是恨不得立即进宫的,不过好悬被他们劝住了。 程尚书贪污一案闹得人心惶惶,又扯上了秦王,还有图尔叛党作乱,陇西也不安分,当今正是头疼之际,安阳郡王这时候去求他扶正一个再嫁之女,还是个身份名声都不大行的,只为他那刚出生的金疙瘩…… 这是作大死。 郡王爷不要命,他们王府还要。 所幸王妃拎得清,这才压住了王爷。 裴承允浅笑一声:“那便恭祝王爷得偿所愿了。” “诶!”屈管家重重应了一声,“上回世子慧言王爷犹记在心,也极是感激您妙语成真,吩咐奴才备了厚礼给您的,也愿世子今日慧言依旧,咱们王妃得以名正言顺!” 裴承州翻了个白眼。 裴承允面色不变,笑着颔首。 屈管家是有些喜剧细胞在身上的,直到将赵瑾一家子都夸了捧了一遍才离开,尤其小如意和小糕糕更是得他另眼相看,那劲头像是恨不得直接定个娃娃亲似的。 “他就没分清过我俩!”裴承州吐槽,“跟安阳郡王似的,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记性更不好。” 还定娃娃亲,他分得清如意糕糕不? 第320章 安阳郡王生了个儿子!!! 安阳郡王生了个儿子!!! 这消息迅速如野草疯长般传遍了京城,对此人人皆是一脸惊讶。 实在是安阳郡王不行的印象太深入人心,叫他们太过笃定,即便先前如侧妃有孕,他们也不过惊讶过后便罢,大多数人都没想到安阳郡王还真生了个儿子出来,一大把年纪有了后。 有那不嫌事大的还特意去查了一番——没准那孩子不是安阳郡王的种呢。 安阳郡王也不知是不是憋着一口气,明知有人探查,竟也敞开大门叫他们吃尽了瓜。 大抵也是不想日后叫人在背后诟病这孩子来路不正,质疑他头顶的颜色吧。 他这样敞亮磊落,反倒叫那群偷偷摸摸的不大好意思了——但也没耽搁他们顺势而下的吃瓜探查。 结果还真叫大家大吃一惊。 那孩子还真是安阳郡王的,如假包换! 他们再不可置信,可在安阳郡王如此坦然态度下,到底没人再质疑那孩子的血脉了。 安阳郡王这一手也总算聪明了一回。 不过这八卦再叫人激动,明面上也没人敢吵吵嚷嚷。 近日的京城虽不说风声鹤唳,却也差不离了,没人敢冒头。 便是老来得子的安阳郡王府也安安静静,只低调地发了洗三的请帖出去。 “安阳郡王……是有份头铁在的啊。”赵瑾看着请帖感叹。 裴羡笑了笑:“当今头疼之际,秦王扯进了了不得的官司,朝堂吵闹不休,人人不得安宁,安阳郡王若非老来得子太过欣喜,只怕也不敢出这个头。” 赵瑾笑了笑:“他敢下,我们有何不敢去?” 这热闹得凑。 “明日便是洗三,却不知秦王明日来不来?”裴羡话有深意。 “程尚书贪污案还未有定论,只怕他是没心情参宴的。” 裴羡点头。 两人逗了会儿孩子,等到裴西岭回来后一起同双胞胎用了晚膳。 很快就到了洗三这日。 赵瑾一家子来的还算早,听闻他们前来,安阳郡王亲自来接了。 “裴兄啊。”安阳郡王喜笑颜开地上前,“你们可算来了,快快请进,上座!” 说罢,他对赵瑾笑着一拱手:“嫂子也快请进,王妃就在后院,您可去瞧瞧她与孩子。” 赵瑾笑着点头。 裴西岭比他还小三岁,不知这声嫂子他怎么叫得出口,一把年纪还装嫩。 安阳郡王不知她的腹诽,连裴羡与双胞胎都一起招呼到了:“多日不见,世子似乎又俊俏了几分,三公子也仪表堂堂,果然读书养人,这读了书的就是不一样!福安又长高了许多呢,想来是随了裴兄的英气,好,好!” 他一连串的夸赞声实在瞩目又悦耳,还真诚得紧,一眼看去就像是欣慰吾家子侄初长成一般,比裴二叔更像是裴西岭的正经兄弟。 赵瑾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笑着颔首。 裴承州三人也礼数得当,一一谢过安阳郡王。 令人意外的是裴承允脸上带笑与安阳郡王寒暄,颇有些热络模样,倒真像是拿他当叔伯对待了一般。 裴承州一向跟着他的脚步走,见状也热情了许多,两人哄得安阳郡王眉开眼笑,赞声不断。 过后赵瑾与裴羡被嬷嬷引路去了后院。 赵瑾是头一回来安阳郡王府,可一个府邸的大致布局她是清楚的,这嬷嬷引她们去的方向…… 是正院。 虽然心中有猜测,不过在真的站在正院门口时赵瑾还是有些惊讶,还隐隐有些佩服。 安阳郡王这何止是头铁。 满府上下叫侧妃为王妃也就罢了,竟还叫侧妃住进正院,还大张旗鼓的借着洗三宴叫一众女宾堂而皇之进来瞧见…… 今儿可来了不少御史和其家眷呢。 后头跟着的裴羡也一脸震惊。 “夫人,郡主里面请,咱们王妃可盼着您两位呢。”嬷嬷笑着开口。 赵瑾敛下心思,对她笑着点头。 安阳郡王是有些品味在身上的,府邸修得雅致而怡人,正院也是如此,上任安阳郡王妃去世有几年了,正院却不显荒废,相反还华丽得紧。 进了正房,绕过屏风,赵瑾才第一次看到了这位闻名已久的如侧妃。 平心而论,她容貌并不算出色,圆脸杏眼,眉眼间透着股子精明,许是常年劳作的原因,皮肤还有些微黑,不过看得出来是精细养着的,她脸上肌肤颇为光滑,周身也隐隐透出些矜傲。 “这位便是平阳侯夫人么?”一见赵瑾,她脸上迅速勾出一抹笑意,“先前只听说过夫人,如今竟才得见,绝色之名果然不假。” 这话颇有些轻佻,不过这位眼中还真没带着什么轻辱之意,相反那双眼中的感激与亲近之色多得都快要溢出来了。 第211节 “王妃谬赞。”赵瑾笑了笑,顺着安阳郡王之意直接称呼王妃了。 御史再挑刺也挑不到她身上。 她只是随安阳郡王府一起叫罢了,没请封?她可不知道呢。 见她这样称呼,如侧妃脸上笑意果然更明显三分:“夫人郡主快坐,我早便想同你深交了,只是无奈怀着身子,一直不能得见你,今儿可算是如愿了。” 赵瑾笑着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听说福安郡主与夫人像了个十成十,今日一见果然不假,都说有其母自有其女,郡主随了夫人一般好相貌,日后可算婚嫁不愁了,必是百家求的。”如侧妃眼神落在裴羡身上。 赵瑾一顿,笑着与她说话。 裴羡没再开口,在两人聊天这一来一回间,也算对这位如侧妃窥见一二。 说话行事偶尔有些冒犯人之处,不过看起来她本人是没有察觉的,只能说有心计,但还没完全适应后宅大院的相处方式,若给她时间和机会,必能成长起来。 枕边还摆着一本论语,书都翻的卷边了,想来是下了苦功夫读书的。 如果不论她先前干过的那些缺德事,这位心性毅力倒是不错。 活该她能接住这泼天富贵。 不过也正因她先前干过的事,裴羡对她没有任何好感。 第321章 果然藏着什么玩意儿 赵瑾并未与如侧妃聊太久,没过多长时间正院人便多了起来。 大多都是宗室命妇。 这些人虽然看不上如侧妃的身份,不过安阳郡王好歹冠着个萧姓,他有后,宗室总是喜闻乐见的,故而在这样的日子,大多数人也愿意给如侧妃面子。 正在这时,一声婴儿啼哭蓦地响起。 抱着孩子的成王世子妃忙偏过头:“奶娘呢?” “给我便好。”如侧妃伸出手。 成王世子妃有些不解,但还是将孩子放在了她怀里,转瞬就见如侧妃放下一半床帐,意识到她在亲自喂奶,众人忙偏过头去,还有些直接告辞离开正房。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如侧妃隔着一层床帐解释道:“今日恐有所失礼,不过这样小的孩子还是生母亲自喂养好些,孩子日后能长得更壮实些。” “还有这种说法?”赵瑾诧异开口。 成王世子妃笑了笑:“是有的,不过咱们后宅主母平日事忙,难免多有不便,只能交给奶娘了。” “原是如此。”前世今生,赵瑾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以前不关心,来了这里怀孕生子,却也没人同她说过这些。 大家都是默认的叫奶娘来。 后头出了正房去观礼,赵瑾小声问惜夏:“为何我没有……” 惜夏开口:“夫人忘了么?您生产翌日就喝了回奶的药。” 赵瑾这才反应过来。 她还以为是产后进补的药呢。 安阳郡王今儿是真的高兴,在礼毕后就抱着大胖儿子不放,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头一个喊的就是裴西岭。 “裴兄快来瞧瞧你干儿子,看这眼睛嘴巴鼻子,同本王多像啊哈哈哈——” 裴西岭不厌其烦地开口:“我并未——” “并未认干亲么!”安阳郡王打断他的话,“没事没事,你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认不认亲关系都不会有半分改变,不是干儿子那也是大侄儿,合该亲近亲近的!” 他不由分说地将孩子抱给裴西岭。 在众目睽睽之下,裴西岭还真就接了,抱得有模有样。 这叫围观一众人都吃了一惊,安阳郡王一向一头热,裴西岭从来只依礼回礼,可今日看来……安阳郡王对外头放出的“亲如一家”之言,可别是两家默许的? 赵瑾也眉梢微挑。 只有安阳郡王笑的见牙不见眼,看向大胖儿子的眼神柔得能滴出水来,只今儿一天,他脸上的皱纹能多一圈。 在裴西岭抱过后,秦王世子便迫不及待地接了过去,兴高采烈的模样叫众人恍然间以为秦王啥事也没摊上呢。 相比于他,五皇子就明眼见的心情不好了,虽然吊儿郎当的姿态不变,不过眼里明显隐含阴霾,连一向挥得起劲的折扇都似乎没了生气一般挂手里。 赵瑾敛下眼眸。 不知谁是真傻,谁是真不会藏心思。 观礼过后,众人用过膳后便先后告辞了,因为裴西岭还在被安阳郡王缠着,赵瑾与裴羡也候了一会儿。 “王爷与侯爷还未说完话,夫人与郡主不如来梅园赏赏景?这是咱们王爷精心培育的梅园,就在二门处,您二位也可直接在此等侯爷与公子。”嬷嬷笑着引她们来到梅园。 “梅花竟已经开了么?”裴羡惊讶。 “本还得些日子,不过咱们王妃要胎教,王爷便叫人费了些心思,好悬养了出来。”赵瑾的胎教之名已经传遍京城了。 赵瑾看了眼,笑着开口:“我走得有些累了,还是在前头歇息会儿吧,想来侯爷也快出来了。” 那梅园一看就不小,谁知道里头藏着什么玩意儿,安阳郡王对他们或许没恶意,可难保会有人借刀杀人。 裴羡瞬间意会,也点头扶着她往前头二门处的石桌处走去。 正在这时,梅园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赵瑾心里冷笑一声。 果然藏着什么玩意儿。 “原是平阳侯夫人与福安郡主,两位安。”这是秦王世子的声音。 赵瑾与裴羡转过身便看到了正拱手而笑的秦王世子。 互相见礼过后,还未等赵瑾说告辞,秦王世子便开口:“梅园景致甚美,两位不进去么?” 赵瑾客气道:“侯爷恐要过来了,我们也该回府,便不扰世子雅兴了。” “雅兴不及,只是在此候着二位罢了。” “世子有事该寻侯爷,与女眷到底失礼。” 赵瑾疏离而客气的态度叫秦王世子挑起眉头,忽而一笑:“无论我父王与平阳侯如何,本世子都不屑为难寻仇其女眷,夫人不必草木皆兵,本世子是那下三流的人么?” 赵瑾也一笑:“世子说笑了,时候不早,臣妇便先告辞了。” 闻言,秦王世子没再强求,只是偏头看向裴羡,眼神一瞬间变得有些奇怪。 裴羡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便只福身一礼。 秦王世子微微颔首:“福安郡主心怀大义,赤诚良善,所求必如愿。” 无厘头的一句话叫裴羡眼神不解,只福身开口:“世子谬赞,臣女愧不敢当。” 秦王世子没再说话,挥了挥手上不知从何处抢来的折扇,一下展开摇了起来,大摇大摆地离开。 赵瑾与裴羡也没再说话,裴西岭片刻后便与双胞胎走了过来,一家人一起离开。 上了马车,裴羡才看向赵瑾:“母亲,秦王世子……” 赵瑾点了点头:“是你想的那样。” 裴羡眼眸微睁。 “你可知柔嘉长公主如何得知你留安街那学堂之事?” 裴羡迟疑开口:“莫不是秦王世子告知?” 赵瑾笑了笑:“那你说,他为何偏偏告诉柔嘉长公主此事?” 裴羡张了张嘴,却半晌无言。 赵瑾继续道:“八皇子妃,长宁郡主,还有些杂事……他倒是个有心的,可惜了。” 她从前也不看好秦王世子,不过随着近日来的一些事,倒是对他有些改观,只可惜裴羡与他天然就在对立阵营。 注定要错过了。 裴羡眼神也微有复杂,她未开情窍,不知该如何对待处理。 先前只以为秦王世子不过看她这张脸稀罕,却不想他能暗地里做这些,此举到底令人动容三分。 只是正如赵瑾之言,他们注定是死敌。 第322章 天才少年也逃不过族谱诱惑 赵瑾并未同裴羡分析什么局势——后者都懂。 赵瑾观她言行也不像是对秦王世子有什么情意的,这两人都没怎么相处交流过,反倒是秦王世子那样近乎于一见钟情的态度叫她有些惊讶。 她以前从未想过有人当真会仅凭几面之缘就为另一人默默付出。 不过到底道不同,不相为谋。 回到正院,裴承允问:“母亲与羡儿方才见到秦王世子了?” 赵瑾道:“只聊了几句,他并未如何。” 裴承允微微颔首,微不可查的瞥了裴羡一眼。 “秦王世子……可惜了。”裴承州语中隐带叹息,“他人还不错,偏生没摊上个好爹。” “他不无辜。”裴承允道,“无论秦王干的那些事他知情与否,他仰承秦王生养为因,果自也该受着。” “……也是。” 赵瑾另起话头:“话说你准备真与安阳郡王义结金兰了?”她看向裴西岭。 “并非义结金兰。”裴西岭道,“他送上门来结交,我接下又何妨?” 再拉垮都是郡王之尊,头上顶着萧姓的。 裴承允也是想通了这层,放下了对安阳郡王的成见,还主动与他相谈甚欢。 赵瑾今儿可瞧见了,安阳郡王虽然还是没太分清双胞胎,不过对说话好听的裴承允还真是满意得很,那眼神比看裴西岭都灼热,可见裴承允对了他的胃口。 第212节 “我瞧那如侧妃也是,大抵是念着父亲送她入安阳郡王府,她今日对母亲与我都热情得紧。”裴羡也道。 裴西岭对她堪称知遇之恩了。 “只是此人品性有瑕。”裴承州皱起眉头,“早知如此,父亲该挑个品行端正的送去才好。” “如此未必有安阳郡王府今日景象。”裴承允接话。 “……也是,换个人也许还真怀不上,生儿子就更别提了。” 裴羡也摇头:“找个品行端正的送进去被祸害么?”从前的安阳郡王府有多乌烟瘴气都不用说,安阳郡王和长宁郡主,还有那一院子女人,哪个又是省油的灯? 裴承州彻底没话说了。 “对了,那长宁郡主如何了?”他又想起什么,“她蓄意害如侧妃早产,那劲头可是奔着要命去的,安阳郡王能放过她?”尤其在如侧妃肚子里当真是儿子的情况下。 “当然不会放过她。”赵瑾接话,“安阳郡王派了嬷嬷府卫,远赴京郊打了她三十大板,砍了她不少人手,连身边伺候的都换了一茬,日后她一举一动皆在安阳郡王的人监视之下,想再害人可难了。” 说罢,她微有些可惜,她那几个人要么混太好去了如侧妃身边,要么混太差没叫上头想起来用,不然还能在长宁郡主身边插个人。 “她只怕在京郊也留不久了。”裴羡道。 裴承允点头:“安阳郡王已经在为她相看人家,都是外地的。” 长宁郡主的名声在京城已经毁了个七七八八,没哪个世家重臣会求娶了,只能往外地找。 “这么快么?”裴承州惊讶一瞬,又狐疑地看向裴承允,“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 裴羡解释:“如侧妃不会叫她留在京城。”安阳郡王已经被她拿捏住了。 裴承州也明白过来,皱着眉头喃喃出声:“也不知初时那如侧妃究竟哪里吸引到了安阳郡王,叫她有机会一步登了天。” 赵瑾眉头一动,眼神闪了闪。 这事她还真知道。 据她的眼线来报,似乎是安阳郡王被裴西岭曾经那一顿揍吓出了心理阴影,先前趁她怀孕给裴西岭送女人也是存了交好的心思的。 后来被裴西岭反送回来,虽然那两个女人年纪颇大,容貌也不出色,不过安阳郡王还真不敢不收,后头更是还好吃好喝供着。 另一人赵瑾不清楚,只这如侧妃还真是有些心思的,拿捏住了这点,又言明自己极好生养的身子,不知她具体如何说服安阳郡王,只听说安阳郡王迟疑了三日后,还真与她春风一度了。 如侧妃身子也的确争气,只那一回,还真就怀上了。 比赵瑾自己这副易孕的身体都更争气。 不过这还有仨半大孩子呢,这话不好说,也不好乱八卦。 她只道:“如侧妃如何那是她的事,碍不着我们半分,你们只静心读书便罢。” 三人点头。 不过少顷裴承州颇有些丧气地开口:“不瞒母亲,昨日我与三弟带着文章去向周太傅求教,周太傅明言……以儿子的资质和如今的水平,可能……可能于春闱无望。” 他眼中满是羞愧,都不敢抬头看赵瑾和裴西岭。 不过后者两人脸色都还算平静,更没什么失望的情绪。 赵瑾道:“无论结果如何,只要你努力过,问心无愧即可。” 裴西岭也罕见地安慰了他一句:“春闱之时,大齐举子皆赶考,有才者无数,输给他们,你不丢人。” 闻言,裴承州抬起头,眼中满是惊讶不解。 这还是他那就差提着鞭子抽他上进读书的父亲母亲么? “父亲母亲不觉得我不争气么?” “你若偷奸耍滑不学无术,我会觉得你扶不起来,可若你勤学不缀拼尽全力,又何来不争气之说?”赵瑾笑吟吟开口,“母亲只高兴你韧性极强,虽败犹荣。” 裴承州眼含感动:“儿子明白了,还请母亲放心,儿子定日夜不歇,哪怕最终结果不如人意,也绝不消极视之!” 赵瑾又笑了一声:“也不必日夜不歇,只要你尽力便罢。” 裴承州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信念,叫他更下决心要努力再努力。 这时裴西岭看向一直未言的裴承允,说出了与对裴承州截然不同的话:“春闱,你必要考中。” 裴承允颔首:“只愿父亲记得曾许儿子之诺。” 裴西岭也点头。 区区族谱单开,只要他考中,那都不是事。 赵瑾意外地看了三儿子一眼。 她还以为他不会将这样的事放在心上,谁想天才少年也逃不过族谱诱惑。 再看了目露羡慕的裴承州一眼,她哑然失笑。 裴承州不及裴承允有天赋,他的技能点也不在读书一道,她与裴西岭一直清楚,如今不过年纪小想压着他多读几年书,先前中举已经是意外之喜。 春闱难度实在太高,若他能中自是好事,若不中也没什么,孩子翻过年也才十七,这文化程度已经秒杀这时代的许多人了。 且若她猜的没错,只怕春闱过后裴西岭便要叫他参军了。 唯一纠结的一点……还是他的婚事。 傻儿子是恨不得明日就成婚娶媳妇儿的,不过若他刚成婚就参军,独留周念慈在府,倒还不如叫她多做两年姑娘,她与裴羡当然是真心待她,可婆家再好那也不如娘家舒心自在。 第323章 秦王当场就被请去了刑部 安阳郡王府小公子洗三还算热闹,却没叫京城中人放下心来。 连往日里最招猫逗狗的那一帮纨绔都乖乖窝在府里,即便偶有寻欢作乐也都低调的不能在低调,生怕自己招了眼惹了哪位不快。 秦王与程尚书这一茬明显是得罪了人,被下了死手搞,还明眼见的快成功了——程尚书那牢决计是出不来了。 而秦王,大家也在观望着他这回是依旧稳当还是栽。 裴承珏还在刑部,他的证据不翼而飞,而如今的关键点也在于证据——依建文帝对此案的重视程度,毫不怀疑若当真证据确凿,他绝不会包庇秦王。 而此时,此案也终于有了进展。 ——裴承珏的妻子,江陵按察使亲女江娴拿着证据进了刑部。 除去裴承珏说过的证据外,她手中还拿着秦王写给江陵按察使的亲笔书信,直接坐实了秦王为程尚书善后,且勾结江陵按察使之事。 秦王当场就被请去了刑部。 纵然他再势强,于此案上却莫可奈何。 得知此事后,裴羡就去了正院。 “堂嫂为何会有此证,母亲可知?”她问。 赵瑾点头:“你父亲给的。” 裴羡眼眸微睁,忽地道:“堂嫂与娘家不睦?” “她生母被嫡母害死,她自己虽被当做嫡女养大,其间日子却过得艰难。”赵瑾想了想,“听说当初她母亲都是被强掳去做妾的,在父亲无作为且为官不仁的前提下,她当然更愿意为母亲报仇,救出待自己真心无二的夫君。” “那……堂哥当日在金銮殿上那一出,也是他们早便计划好的吗?” “算是吧。”赵瑾点头,“他身边有秦王的人,树下的证据也算引蛇出洞,金銮殿上一着不成,还有更多证据,你堂哥为秦王办的事不止一件江陵贪污案,拿到的把柄证据也不止这些。” 秦王动作的确够快,在程尚书被下狱后就派人去找证据和灭口裴承珏了,若非占得先机,裴承珏还真不一定逃得过。 后头裴承珏入刑部,一来放松秦王警惕,叫此事发酵,二来他们这边也需要时间铺垫和堵死秦王的路。 其余比如叫裴承珏在建文帝跟前露脸的一些事不过是顺带。 见裴羡若有所思,赵瑾解释了一句:“不是事先不告知你,而是此案事关重大,你父亲虽有计划,形势却多变,也是为免徒生事端。” 裴羡笑了笑:“我明白的,我也想自己看看局势,好叫以后眼明心亮。” 说罢,她缓缓道:“秦王这回一进去……还能出来吗?” “难。”赵瑾只说了一个字。 后头还有戏看呢。 好不容易将秦王弄了进去,当然是一举压到底才一劳永逸。 秦王进了刑部的消息也很快传遍了京城,所有人都在等着结果。 碍于秦王往昔站得太稳太高,一时没多少人敢趁势踩上去——除去一些早便结了仇的,秦王父子强势跋扈,没人信他们绝对清白,不过那些落井下石搜尽他们却也不过找出了些不大不小的罪名。 听闻秦王世子也当日就进了宫,不知与建文帝聊了什么,在御书房待了足足一个时辰。 最近京城说热闹也热闹,说安分却也安分。 若非身份不对,赵瑾都想出去亲眼吃吃瓜,枯坐后宅听人转述到底有些遗憾。 她抱着闺女读书,时不时瞟一眼门口。 见裴西岭回来,她眼睛一亮:“快来坐。”她拍拍身边的位子。 裴西岭看她一眼:“我先更衣。” 直到他慢吞吞更完衣,整理好自己,这才抱过了小儿子,坐在了赵瑾身边。 “今儿如何?” 他看了赵瑾一眼:“你同我便没有旁的聊了么?” 赵瑾眉梢微挑:“什么?” “你我心意相通,本该无话不谈,如今似乎却只剩下了秦王。” 赵瑾顿了一下:“……你吃的哪门子醋?” 秦王坟头草都快要被安排上了好么。 裴西岭幽幽看着她,不发一言。 赵瑾摸了摸他的脸,语气温柔:“只是因你为扳倒他谋划良多,所以我便多注意了他几分,总担心你苦心谋划白费。” 裴西岭脸色好看了许多:“那你说一句,秦王不是好东西。” 赵瑾嘴角一抽:“秦王不是好东西。” 裴西岭这才满意,主动与她说起了今日的进展:“有皇上的催促,刑部查的很快,今日已经查到了秦王为程尚书灭口那三位官员的证据,还有他平素为程尚书善过的后,都隐有痕迹。” 第213节 程尚书不会只贪了个行宫和江陵水坝银子,他也并不那么干净,若秦王能为他扫尾江陵贪污,其他还真说不准。 不过赵瑾也是真的疑惑:“这样尽心尽力,程尚书只是他老丈人,真不是他亲爹祖宗么?” “不可侮辱先帝。”裴西岭道。 见赵瑾眼神好奇,他还是解释道:“秦王与已逝的秦王妃鹣鲽情深,难免爱屋及乌,程尚书那些事,在他看来无伤大雅。”身居高位而目下无尘的人不会将百姓和那点银钱放在眼里。 就像秦王世子再嚣张跋扈不干人事他也从不苛责,反只会用权势压人给儿子摆平,道个歉都算给面子。 程尚书贪污也不过小事,甚至那百条人命在他看来无足轻重。 秦王身份地位摆在那,对他来说,那只是随手帮老丈人些小忙罢了。 第324章 大皇子那瘪犊子真要出来了? 闻言,赵瑾半晌没说话。 秦王生来就是天潢贵胄,人生里遇到的最大的坎儿大概也不过是当初投了建文帝夺嫡和王妃早逝,他本人性格也从来强势傲气,百姓在他眼中如同蝼蚁。 他对王妃的深情的确可贵,但他因此是非不分,帮亲不帮理,视黎民百姓于无物,建立在森森白骨之上的情深似海未免可笑。 亲王之尊,万人之上,享百姓供养,却将百姓视为蝼蚁。 赵瑾对秦王的观感直接掉到了最底层。 “所以他真不是个好东西。”裴西岭偏头看着她,神色认真。 “……我知道了。” 瞥见她眼里的抵触和厌恶,裴西岭满意点头。 “不过既然刑部有了进展,那后头也该跟上了。”赵瑾又道。 “自然。” 刑部查出来的东西已经摆在了建文帝案头,秦王没大能耐翻不了身了,而他们要呈上来的证据只会叫建文帝哑口无言。 不过他没办法,也绝不会掀底就是了。 于是在刑部终于将秦王曾包庇程尚书,灭口官员,以及私底下做的许多事公之于众后,朝野皆惊。 这回所有人都知道秦王要出来大抵是难了。 而正在刑部遍查之后准备收拾结案的时候,却不慎在秦王府一府卫口中撬出了又一桩大案。 ——当初在年宴刺杀皇后群臣的幕后主使除去乐妃之外,似乎秦王也参与其中。 这问题就更大了。 当初因为此事,群臣激愤异常,即便乐妃抗下了大半罪名,大皇子也在他们的参奏和建文帝的默许下被圈禁在京郊。 如今这桩案又被扯了出来,无异于又勾起了朝臣的怒气,对疑似参与其中的秦王也更加敌视,以承恩公为首的文臣当朝提议刑部严查,不可放过任何一个胆敢刺杀当朝皇后与百官的歹人! 建文帝沉默片刻后便准奏了,而此时,远在京郊皇庄的大皇子一封陈情书也摆在了他案头。 不用看都知道写的什么。 无非那一套认错求饶加打感情牌,赵瑾得到的消息也的确如此,她还特地问了裴西岭一回。 “是陈情,不过他写的血书。”裴西岭如实道。 赵瑾眉梢微挑:“大殿下有心了。” 裴羡笑道:“听说皇上看后当庭就红了眼洒了泪,其后更是在乾清宫闭门不出。” 就建文帝那冷清模样,还红眼洒泪? 赵瑾不信。 不过在乾清宫闭门不出她信,一桩桩事总得给老大哥一个捋清的机会。 “他大抵在想报应不爽?”赵瑾盲猜。 裴承允道:“当初他为了试探大皇子和二皇子,对背后的算计视而不见,更暗示秦王下场参与,只为这场戏更逼真,如今秦王树倒,这场见不得光的算计终要被挖出来。” “为帝者当真心冷心硬。”裴羡轻声开口。 “君父,先为君,后才为父。”裴承允倒很理解建文帝。 “那大皇子那瘪犊子真要出来了?”裴承州眉头皱的死紧。 赵瑾眼含深意:“他还有用。” 废物利用再合适不过。 裴承州看了看她,又看向一脸平静的裴西岭,最后又转回身边神色淡然的裴承允,连裴羡都若有所思。 他抿了抿唇。 众人皆醒我独醉的感觉可真糟心。 他们不说,他还就不问了,就不信自己琢磨不出来! 在建文帝将自己困在乾清宫一晚上后,刑部也麻溜儿就查清楚了——秦王是真不冤枉。 当日早朝上对秦王的参奏和骂声也愈发多了。 当庭刺杀皇后与百官,简直堪称无法无天,先前许多还犹豫着不愿蹚这趟浑水的人也坚定下来站了队,将矛头齐齐对准了秦王。 他实在犯了众怒。 不过不知为何,建文帝对他的处置迟迟没下来,大皇子倒先他一步被解了禁,放回了京城。 饶是在刚被爆出来此事与秦王有关,而大皇子以血写成的陈情书摆在案头时,大家大抵都有了心理准备,可在真的听到大皇子又被放出来时,还是不由得心生三分绝望。 ——夭寿啊! 幺蛾子又叒叕回来了!! 虽然二皇子与四皇子也不清白,可在经历了一重清洗后,现在金銮殿上站着的已经没几个大皇子党了。 而大皇子那德性,明眼见的不会消停,这就意味着朝局又要重新洗牌,如今还算平衡的局势又要被打破,大家又要被迫再习惯一个搅屎棍……除了某些动了心思的,没几个待见大皇子回来。 那活生生就是个幺蛾子成精!! 大皇子还未回京,关于他的传说就已经遍布京城,席卷了每一处角落。 这是搅屎棍……哦不,皇长子的排面。 这里头还有赵瑾的一份功劳。 这回倒不是出于什么朝局考量,她单纯只是想蹭一波热度,借着大皇子赚钱罢了。 天知道这段时间只一个大皇子养活了她多少铺子。 书肆、迎客居、画堂南畔,甚至连锦绣坊都推出了大皇子殿下不用系列……京城的风言风语大多不是什么好话,由此也叫大皇子本就不大好的名声雪上加霜,连寻常百姓听见都要翻个白眼的程度。 他越是看不上不爱用的东西,大家偏要买来试试,主打一个反骨。 而书肆画堂南畔这些或说书或演戏的地方更不必说,大皇子的名声添砖加瓦他们功不可没。 谁叫大皇子是最近的大红人呢,大家就好个新鲜趣味。 虽然不能太过明目张胆说皇子是非,但影射还是行的。 赵瑾可算尝到了蹭热度的甜头。 第325章 胡汉三又回来了 不知是在京郊待久了有了感情,还是大皇子他老人家要收拾的东西实在太多,他没有立即回京,而是上奏禀报说自己形容不堪,担心父皇瞧见心疼,想再留十日修整一二,待养足精神,满面春风回京向父皇请安。 这话说得脸大,不过建文帝准了。 待被流言夸大一二传到民间时,已经成了大皇子孝心可嘉,为君父顾虑良多了,他名声倒误打误撞好了一些。 ——虽然朝野私底下都在传他被圈禁这一年纵欲过度,连腿都站不直了,这才托词久不回京,想养回人样儿再“衣锦还乡”。 “这一年的圈禁到底是叫他学会了些手段的,当谁不知道他欲擒故纵!”裴承州冷笑,“当今对他正是念着情分之时,如此只怕更勾得他心疼。” 赵瑾笑了一声:“可能是吧。” “不过眼下大皇子倒无关紧要。”裴羡道,“程尚书贪污一案证据确凿,更有劣迹良多,数罪并罚,他们一家子怕都保不住脑袋,只是秦王如何……当今却依旧没个动静。” “禁卫军也需要时间适应新的统领,里头更还有秦王不少亲信,想来是还需要时间解决。”赵瑾道。 秦王暗地里的人也需要一一查明,一网打尽才是。 若过早处置秦王,只恐有些过于忠心的“心腹”要生出事端来。 “那秦王世子……”裴承州欲言又止。 “他只被软禁在府,若最后查明秦王那些事与他无关,他自不会有事。”裴承允接话,“左不过是爵位保不住罢了。” “没爵位那也够惨了……”裴承州叹了口气,“也是他应得的,谁叫他老子不干人事呢。” “秦王世子未必在乎区区一个爵位。” 闻言,裴承州疑惑地看向裴承允,后者开口:“他……远比你看到的要深不可测许多。” 真纨绔玩不转这京城,更哄不住建文帝。 裴承州蓦然睁大眼睛。 秦王世子玩世不恭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从来叫他深信不疑,可这是三弟亲口盖了章的…… 那秦王世子大概可能真是个黑芝麻汤圆。 小爷看走眼了!! 赵瑾也深以为然:“从前我竟也以为他是个不学无术的。”虽然有她眼瞎的缘故,也可见秦王世子做人之成功。 满京都被他骗过了。 裴承允正想说什么,怀里的糕糕却忽地哭了起来。 见他不要奶娘抱,裴承允便明白了,熟练地抱他去屏风后换尿布,片刻后便干干净净出来了,糕糕皱着的小脸也恢复了笑容,扯着裴承允的衣襟不放,后者也拿起小铃铛逗他笑个不停。 见状,裴羡语气感叹:“日后不知谁有福气做三哥的孩子。” 裴承允不置可否,不过裴西岭觉得被点了,立即看向裴羡:“做为父的孩子委屈你了?” 裴羡连忙摇头:“父亲很好,羡儿不知修来几世福气才能做父亲母亲的女儿,哪里会有委屈?” 第214节 她话落,两人都在彼此眼里认真探寻着对方的情绪。 一个满眼真诚毫不作伪,一个认真求教亟待改进……确认过眼神,都不是找事的。 知道闺女并未内涵或不满意他,裴西岭也松了口气,依旧认真对她道:“为父的尿布比你三哥换得熟练。” 三儿子才换了几回,他可是日日夜夜伺候着的。 裴羡忍俊不禁:“父亲慈下,是我们儿女之幸。” 裴西岭矜持颔首。 裴承允不想说话。 裴承州跃跃欲试着要给如意换尿布。 “侯爷,夫人,这是大皇子府刚送来的帖子。”惜春进来恭敬递上帖子。 “大皇子府?”裴羡惊讶,“大皇子不是还没回来?” 赵瑾接过瞧了瞧,笑了声:“大皇子府为大皇子殿下特意兴办的接风宴,为大殿下洗去浊气,喜迎新春。” “……” “他可真敢啊……”裴羡眼神一言难尽。 咋就这么虎呢? 她再不聪明都知道这时候该好好苟着韬光养晦,大皇子倒好,满京出风头,生怕人不知道他胡汉三又回来了。 人还没到,帖子却已经进了众多有头有脸的宗室重臣府里。 圈禁一场,活像把脑子也圈没了。 “他不会是知道大家私底下传的闲话了吧。”裴承州忽地开口,脸色古怪。 “什么闲话?”裴羡问。 当然是他纵欲过度抬不起腿的闲话! 裴承州看了裴羡好半晌,还是没好意思拿这话污了她耳朵。 “他既敢请,我们赴宴又有何不可?”裴承允轻轻给糕糕擦了擦口水,平静开口,“满京不止我一人好奇传言是否属实。” 裴承州要笑不笑,拳头抵了抵唇,轻咳一声:“三弟说的是,大皇子要为自己正名,我们自不好扫他兴的。” 只有裴羡眼神不解,不过见没人告诉她,她也猜到不是什么好话,便收回好奇心不再问了。 赵瑾笑了笑,对惜春道:“去备礼吧。” “是。” “母亲,接风宴在什么时候?”裴承州问。 “十日后。” 大皇子刚回京的那一日。 裴承州喃喃出口:“不过十日,真能养回来不成……难道那真是谣言?”他语气有些遗憾。 赵瑾嘴角一抽,没说话。 在大皇子回京前,程尚书一案终于有了结果。 ——除去督建行宫及江陵水坝,他贪污的数量也不小,更曾排除异己谋害同僚,受贿数目众多,更因督建水坝偷工减料,致数百条人命惨死,着判三日后斩首示众,程氏男子参与者同罪,未参与者杖五十,革除身上一切功名,此生不得入仕,女眷流放,家产充公。 江陵按察使知情不报,结党营私,玉毁椟中,着夺爵下狱,秋后问斩。 此外,在此案中欺上瞒下者,一律严惩,着刑部据其行拟定罪名,即日惩处! 建文帝的圣旨下来的很快,几乎道道连发,下手极重,可见其怒气。 也因他这几道圣旨,虽不说朝野动荡,却也实实在在清洗了好一拨人。 刑部与大理寺忙得脚不沾地,连吏部都未能幸免,喝水都要瞅着空隙。 降职的降职,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一个个罪名拟定过去,还要保证即刻下达惩处,后头人手不够,还从礼部兵部抽调了不少人过去帮忙——也无需他们做什么精细活计,只打打下手就够帮大忙了。 短短几日之间,金銮殿上明显少了一小拨人,地方都大了不少。 尤其是工部。 因为刑部尚书坚信一个部出不了两种人,所以重点逮着工部查了个干净,也薅了个干净,以至于如今站在金銮殿上的工部官吏少得可怜,活像被欺负了的小白菜似的。 江陵也是如此,也幸而早在程尚书被云川伯参了后,敏锐的建文帝就迅速备好了一应替补,江陵官员堪称无缝衔接,毫无障碍的暴力交接也没有激起水花,百姓更没有受到半点波及。 他到底是懂未雨绸缪的。 第326章 接风宴 程尚书等一众人被判了刑遭了罪,连二皇子都未能幸免,即便他扫尾够干净,没人攀扯到他,可江陵按察使实在与他有撇不清的关系,更堪称他的左膀右臂。 程尚书投于他麾下之事旁人不知,建文帝却明晓。 所以后者直接禁了他的足,终期未定,更于朝堂上对二皇子党连番打压。 经此一遭,二皇子损失惨重。 除去程尚书与江陵按察使,更被惩处了不少他的人,此后又被四皇子党落井下石揪出不少,如今二皇子不说打回原形,势力却折损大半。 可关于秦王如何处置,却依旧没动静。 谁也不知建文帝在想什么。 在不少老臣眼里,这位纵有许多皇帝都有的通病,却于大义无损,堪称一代明君,更是将百姓安居性命放在眼里的,秦王种种举动早便犯了他的忌讳与底线,按说早该被处置了。 可在近乎大半朝臣参奏处置秦王的情况下,建文帝依旧没有松口。 上一个得他如此维护的还是孝子代表裴承志。 一想起这茬,许多人甚至对裴承志包容了许多,至少孝子只祸害爹妈,不像秦王,那堪称雨露均沾黎明苍生。 谁也不知建文帝究竟在顾忌什么,要说他舍不得弟弟……那是开玩笑,帝王无情不是说着玩的。 已经有不少人私底下猜莫不是秦王手里还握着些他们不知道的东西,连建文帝都莫可奈何,只能拖着他关在刑部。 关于建文帝与秦王之间的猜测纷纷,很快便到了大皇子回京的日子。 大家都要去赴接风宴。 大殿下在京郊圈禁了一年多,受了大委屈,今日为其接风洗尘,大家都乐意得很! 在上过早朝,又忙了一整日公务后,酉时三刻,迎着渐落的夕阳,大家面带笑容,脚步轻快地来到了大皇子府门前。 ——京郊皇庄到京城坐马车得将近一日。 大殿下心上挂念着旧时友人,即便颠簸一日回来,晚上也迫不及待要与他们再逢于府,把酒言欢,如此情意,实在令人感动。 大家俱都笑容满面地进了大皇子府。 赵瑾一家子来的不早不晚。 今日男女同席,倒是不必分前院后院,在丫鬟引路下,他们一同往设宴的花园走去。 此时已经来了不少人,不过除去寒暄外,却无几人开口说笑聊天,他们打过招呼后便在自家的位子上坐了下来,同样不开口了,连一向活泼话多的裴承州都罕见的闭了嘴。 ——十二月初的天儿已经足够冷,更别说此时几近太阳落山,更添了三分凉意,寒风吹来,叫人恁的一抖。 知道的是大皇子回来搞人脉套关系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大皇子殿下在京郊脑袋被圈出了毛病,觉得自己稳登帝位,忙不迭给在座诸位下马威来了。 裴西岭将赵瑾的手紧紧包裹在手里,他是习武之人,火气大,手暖得很,赵瑾手里握着汤婆子,衣裳也穿得厚,倒不是很冷,更有裴西岭侧身为她挡着风。 “若实在冷,便回府吧。”裴西岭皱着眉,低头对她道。 赵瑾摇头:“我还好。”她还想见见大皇子呢。 两人低声说了几句话,这边三个孩子也低低聊了起来。 裴承州看了眼裴羡,语气诚恳:“可惜男女大防在前,礼教规矩在后,又是大庭广众,二哥没法给你温暖,只能叫你生受着凛冽寒风了。” 也不知他什么毛病,总在裴西岭身上意会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偏生还搞不清人物关系。 裴羡嘴角一抽:“二哥不必介怀,我不太冷。”虽然是真冷。 裴承州微微颔首,看向她的眼里满是欣慰与心疼。 裴羡转过头,权当没看到。 裴承允悠悠欣赏着夕阳,没有说话,不过一直侧身为她挡着风。 不过今日临近傍晚的寒风也实在来势汹汹,许多人都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乖乖……”裴羡努力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唇间挤出了两个字。 她已经在心里后悔,大皇子究竟有什么魅力,叫她如此委屈自己,若早知如此,她就该在今日母亲问她时直接拒绝,去他的大皇子!!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她一个人。 虽然大家也进来不过片刻,可寒风不饶人,大皇子也实在不做人。 连几个刚到的皇子都直接黑了脸。 ——也不全是,六皇子还跟个菩萨似的笑得慈眉善目。 不过这定力在场都没几人有就是了。 此时此刻,所有人嘴角的笑容都僵硬极了,更有甚者直接青了脸。 就在有些冲动的准备甩袖走人时,尊贵的大皇子殿下终于姗姗来迟。 “哈哈哈,大家都到了啊!”大皇子步伐从容地走了进来,脸上笑意明朗,还颇有些红润,与一众吹着冷风隐隐脸颊冻红的大家截然不同。 不少人都在心里骂了声王八羔子。 不过大家脸上却依旧面带笑意,不是对大皇子,而是对他身后的建文帝。 “大皇兄可算到了,冬日寒凉,大家伙可冷得很呢。”四皇子的性子已在朝堂周旋里打磨了出来,又正是春风得意之时,自然不惯着他。 大皇子凉凉笑着:“本想着久未相见,便设了个别有趣味的宴会与诸位同乐,未想四皇弟却并不领情,可真叫做兄长的伤心啊。” 他话落,大多人惊讶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一年未入朝,党羽皆散,势弱至此,大皇子竟还敢对着如日中天的四皇子刚,这是真被圈没了脑子么? 一时之间,众人因为吹着寒风而不满的心情反倒淡了几分,静静看着两人交锋。 第215节 两人你来我往几回后,四皇子被六皇子拉了一下,这才冷哼一声,止了声音。 大皇子嘴角阴恻恻的笑也渐渐消失了。 互相见礼过后,他带着大皇子妃往上首走去。 他并未先落座,而是隐含示威性的警告眼神在一众人身上一扫而过,腰板挺得更笔直了几分,还着意蹬了好几回腿。 赵瑾颇有意思地瞧了他几眼。 实话实说,大皇子这一年还真没亏着他自己,身体长的倍儿结实,隐隐还胖了几分,与传闻中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形象相去甚远 第327章 该是下官问殿下,意欲何为? “大皇兄在做什么,莫不是老寒腿又犯了?”四皇子看着他蹬腿的模样,立即找事。 大皇子冷哼一声:“你皇兄正值壮年,可没老寒腿那等高龄病症,可见四皇弟安逸久了,竟连兄长都抛之脑后。” 四皇子悠悠开口:“大皇兄说的哪里话,弟弟也是关心所致,您去了京郊一年,最挂念的可就是弟弟我了。” “胡说八道!”大皇子挑眉一笑,“若说最挂念我,也该是二皇弟才是,我二人一同长大一同成婚一同入朝,事事皆在一处,情分自然不同与旁人!” 四皇子嘴角一抽,好半晌没说话。 “对了,说了这许久,怎得不见二皇弟?”大皇子似乎才反应过来,四下张望着寻二皇子,“二皇弟呢?莫不是一年未见,他竟生分了不成,连兄长的接风宴都不愿出席?” “大皇兄刚回京,大抵不知道,二皇兄昨儿刚被父皇禁足在府,他与皇兄您的情分不假,却实在有心无力呢。”只要有二皇子笑话看的地方,四皇子绝不会缺席。 果然,大皇子脸上笑意更明显了许多,还像模像样惋惜道:“可惜了,阔别一年,除去父皇,为兄最想念的便是二皇弟了。” “待二皇兄解了禁足,再把酒言欢一起叙话未尝不可。” “只能如此了。” 大皇子语气惋惜,脸上却能笑出花来。 “都道子欲养而亲不在,二皇兄从来盼着与大皇兄再逢佳时叙话,却不知届时斯人可在。”这话是五皇子说的,开口就直言大皇子活不到二皇子解禁。 大抵是因着二皇子被罚和外家被抄家之事,他今日沉默得很,若非大皇子实在幸灾乐祸,他都不会开口。 大皇子唇角的冷笑又出现了,却并未呛五皇子:“五皇弟放心,皇兄命长得很,必能长命百岁,不信你瞧着便是。” “弟弟瞧着。” 大皇子冷冷看他一眼,没再理他,同三皇子等人寒暄过后,他这才与大皇子妃坐在了上首。 此时太阳已然落山,花园灯盏缓缓亮起,照亮推杯换盏的一众人,虽然冷还是一样冷,不过倒另添了别样风味。 大皇子瞧着很是高兴,与三皇子等人相谈甚欢。 花园内气氛正好,不知是不是触景伤情,还是又看到了熟悉的人心里百味杂陈,大皇子说话愈发不顾忌了起来。 “想当初,本殿下皇长子之尊,上有父皇母妃慈爱,下有众多追随者簇拥,走到哪里不是头一份儿?后头一朝失势落败,树倒猢狲散,被圈禁于京郊,再不闻人于耳……到底风水轮流转,不过一年光阴,本殿下又回来了,满堂故人皆位居本殿之下……在座的诸位,可曾想过还有如此光景?” 这话不好接。 也叫人心里不舒服。 有人抬头瞧了一眼大皇子,后者眼神清明面含冷笑。 不像醉了,像是飘了。 “大皇兄,您醉了……”说这话的是七皇子,他有点害怕,连说话都弱弱的。 “本殿下清醒得很!”大皇子定声开口,“再没有比现在更清醒的时候了。”他环视一圈底下的人,继而看向皇宫方向,眼含笃定与……势在必得? 七皇子吓了一跳,心都颤了起来。 早知他这样疯,他便不来了! 夭寿啊!! 要出事了! 大皇子这模样实在奇怪,满座众多人,竟无一人开口接他的话。 事实证明傻白甜的直觉还真的准,不过片刻之后,外头便响起了乒乒乓乓的声音,一时间嘈杂异常,都传到了花园里面。 “外头何事喧哗?”四皇子皱眉开口。 “不必在意。”大皇子一摆手,继续说着心里话,“不过一年光阴,本殿下便又站在了这昔日风光无限的地方,可见世事实在难以预料……诸位可曾预料过本殿下还有站起来的一日?”他复又环视一圈,唇角扬起笑意,眼里泛着莫名的光亮,“日后数载,本殿依旧要如此风光!更甚今日风光!” 他这话说完,众人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不对劲,部分武将迅速站了起来,看向大皇子的眼神满是警惕。 “诸位这是作何?”大皇子眉头微挑。 “该是下官问殿下,意欲何为?”定南伯紧紧盯着大皇子,沉声开口。 “不过一场接风宴,请诸位来共叙旧时话,把酒言欢,玩玩罢了。” 玩玩…… 这轻松的语气却叫众人脸色彻底变了。 御史中丞跌跌撞撞站了起身,看向皇宫的方向满是惊恐与担心:“皇上——” 伴随着外头愈发明显的兵器交撞声,不少耿直的老臣们直接对着大皇子厉声质问起来。 大皇子唇角的笑意却愈发闲适起来,还有兴致小酌。 他身边的大皇子妃始终面色平静,不见慌乱,不见欢喜。 见大皇子始终不接茬,一些意欲离开的老臣们也被府卫扬起兵器拦下,众人实在淡定不了了。 定南伯眼神一厉,抬手迅速将酒杯朝大皇子面门砸去,脚下也动作开来,准备疾速上前拿他,却在抬脚的下一瞬径直跪倒在地,身上力气缓缓消失,身体软得连走路都困难。 他蓦然抬头,震惊而凌厉的眼神刺向大皇子。 他的酒杯在大皇子三尺之外就被打落,后者此时正眼含笑意,悠悠看着他:“不必白费力气,今日诸位走不出我皇子府,比起垂死挣扎,不如把酒言欢,喝个尽兴?” “大逆不道!”御史中丞直接骂了起来,“将百官困于你府邸,下药围府,更口出狂悖之言,你是要造反不成?!!” “宋大人何必说的这样难听,本殿下素来敬重父皇,岂会做此等犯上作乱之举?”大皇子笑容可掬,“只是本殿下被秦王陷害圈禁一年,无辜至此,朝堂对秦王却依然无甚处置,实在叫人心寒,本殿下不得已,只能自己为自己讨回公道了!” 第328章 起兵进京,清君侧!! 大皇子话音落下,满场寂静一瞬。 便是大家心里都有了猜测,更甚至已经快确信,但在听到大皇子承认后,还是心里震惊。 这时身着铠甲的府卫又来了两队,将花园围得满满当当,那尖利的刀剑长枪衬着凛冽冷风,叫人不寒而栗。 御史中丞气得脸色铁青,看向大皇子的眼神极其凌厉:“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他气得只会说这个词了。 四皇子不可置信:“你敢造反?你哪来的兵?!” “四皇弟逾矩了。”大皇子摆谱摆得十足。 五皇子嗤笑一声:“谋逆当处凌迟之刑,我就说你活不到二皇兄解禁那日吧。” 闻言,大皇子眼神一厉,抬脚狠狠踹向他,五皇子中了药浑身无力,竟就这样被他踹了出去,正好倒在了六皇子脚边。 “谋逆不敢当,本殿下只为清君侧,父皇也绝不会有任何闪失,五皇弟……”大皇子眼神危险,“形势不如人,便该学会眉眼高低。” 五皇子被六皇子费力扶了起来,倒在他怀里咳嗽,闻言却依旧冷笑:“眉眼高低?你算什么东西!有种就杀了我,死也好过对你这般下三流的货色低头!” 大皇子瞬间被他激怒:“你这张嘴的确脏透了……来人,给本殿下拔了他的舌头!” “大皇兄不可啊——”六皇子勃然色变,“亲兄弟何以要如此待之……” 他话音未落,便已经被御史言官们接过茬,纷纷言辞激烈地喷起了大皇子。 他们最见不得任何不合规矩且失礼的行为,更遑论大皇子坦荡荡的谋逆之举。 五皇子还想说什么,却被六皇子紧紧捂住了嘴。 后者看向下面众人,对眼下境况有了初步了解。 文官和女眷孩子们言行如常,中了药的只有少数武将和皇子宗室们。 安阳郡王甚至直接被药晕了。 他敛下眼眸,身后却忽然传来动静,他手臂微动,下一瞬却看到了七皇子那张傻白甜脸。 “六哥也要保护我啊,救救弟弟的小命啊……”七皇子挤不进他怀里,便缩在他身后,整个人弱小可怜又无助。 六皇子:“……” 他没说话,但也没推开七皇子。 四皇子鄙视的眼神将七皇子扫了个彻底,想不通自己从前为什么会同这不中用的货隔三差五又吵又打,平白拉低档次。 他冷哼一声,偏头对身旁紧皱眉头的四皇子妃安抚一笑,被后者紧紧握住了手。 他身子软得厉害,想来大皇子下的药量绝对不少,这是怕他们哪个跑进宫去分他的皇位不成? 御史言官们没中药,正中气十足地对大皇子叫骂,还有如柔嘉长公主一般的少数女眷也对大皇子厉声斥问,不过骂得最狠的还是御史们。 虽说这群人有时候过于死板耿直,可气节却还真没话说,即便眼下为刀俎,大皇子的府卫拔剑站在身侧,他们依然敢指着大皇子的鼻子骂。 大皇子还在笑着,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看来诸位是还没认清自己的处境。” 他一抬手,骂得最狠的贾御史下一瞬头就掉了下来。 众人随之抬起视线,他身后是一柄泛血长剑,剑尖还滴着血,鲜红血迹与凛凛寒光糅合于长剑之上,刺得人眼睛发疼。 “砰——” 贾御史身体终于一下倒在了地上,露出身后身着铠甲的府卫,后者脸色冷静,连眼都没眨一下。 众人寂静一瞬,继而御史中丞悲痛的声音响起,将大家拉回了神:“贾大人——” “贾大人!!” “岂有此理,恶行如斯,简直禽兽之举!!” 他们七七八八说着,却无一例外地眼含悲痛,连贾御史的政敌都神色不忍。 看到他们的反应,大皇子眼神终于满意了些。 可谁知这群人还真就是不要命的,只惋惜悲叹过后便又对着他骂了起来,且比之方才更狠! 第216节 御史言官是最不怕死的,死谏又不是没见过,甚至很大一部分人是有着充分心理准备的,更不必说如今这般景象。 大皇子妥妥的谋逆造反,他们死于他剑下,那是抱节而终,虽死犹荣,史书都要记他一笔的存在。 若得青史留名,流芳百世,死又何惧?! 正如贾御史,虽痛心哀其死,但其死重逾泰山! 看着他们坚毅不屈的神色,大皇子冷下了脸。 在他抬手之后,府卫们便又扬起长剑,挥向最前头几个骂的最狠的御史,只是在剑即将触及脖子之时,却被酒杯筷子齐齐打落,其力道之狠,直叫府卫们手腕都麻了一瞬。 大皇子抬眸看向裴西岭,眼底情绪不明:“平阳侯内功深厚,倒叫本殿下刮目相看,如此将才,该为本殿下效力方不负韶华。” 这话叫许多人脸色一变。 外头的声音始终没有停下,可见大皇子筹谋足够,仅从他敢堂而皇之将百官及其家眷困于府中便知他底气有多足。 宁死不屈的人有,贪生怕死的也不少见。 长剑在后,不少人已经软了骨头了。 若大皇子今夜当真赢了…… “平阳侯三思啊!!”御史中丞声嘶力竭,“犯上作乱之贼子不可与之为伍,乱党必败啊!!!” 大皇子神色一厉。 眼见着府卫的剑就要挥向御史中丞,裴西岭立刻踢翻了眼前小桌,从一侧飞过去直直砸到那府卫身上,将他砸去一旁。 感觉到大皇子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裴西岭淡淡开口:“乱臣贼子,我耻于为伍。” 大皇子眼神陡然阴冷下来,唇角却扬起了笑容:“本殿下招揽平阳侯数次,却屡屡遭拒,贤才虽可贵,本殿下耐心却有限,平阳侯,你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了。” 裴西岭正欲开口,大皇子却不再看他,而是环视一圈,扬声开口:“秦王害本殿至此,父皇却依旧毫无动静,想来必有奸臣谗言惑之,本殿下忧心社稷与君父安危,故毅然起兵进京,清君侧!!” 他字字铿锵,说得掷地有声。 不等御史们再骂,他继续道:“贤臣良将难得,诸位也都是我大齐肱股之臣,本殿下不忍伤害,只愿诸位眼明心亮,辨明忠奸,来日再为我大齐社稷尽心尽力,君臣相得成佳话!” 这就是要他们站队了。 第329章 谁给大皇子的勇气造反逼宫? “殿下大义,微臣拜服!”范学士率先开口,直直跪下行了大礼。 他是大皇子妃的族叔,当初大皇子党被清算并未牵连到他,方才面对大皇子所谓“清君侧”之言,他也是最淡定的一个。 在他之后,吏部左侍郎、光禄寺卿等也站了出来,恭敬行大礼,其中竟还有几位军职不低的武将,他们也是除裴西岭外还行动如常的武将。 所有人心里一重。 除去这几个跪得格外利索的,其余人在犹豫之间,陆陆续续又站出来一些人。 大皇子显然对这样的景象并不满意,微皱了皱眉:“亥时末,本殿下便当诸位表明立场!” 此言实在张狂放肆,安御史怒不可遏:“天子尚在,岂容乱党猖狂?!!”他拔出发间发笄,直指大皇子,迅速向他而去。 “砰——” 伴随着这道声音,安御史身子倒下,露出胸前的长剑。 大抵是一切太过迅速的缘故,他眼睛还瞪大了怒气极重,倒下后便直直看向了上头黑暗的夜空,仿佛死不瞑目一般。 一切都在眨眼之间,快到众人反应不及。 待回过神来,一众御史们似乎被安御史的死刺激到,个个拔下发笄直指大皇子,眼里闪着决绝。 大皇子抬手正欲叫府卫们斩杀,却被大皇子妃拦住。 大皇子不悦的眼神扫向她。 “殿下,死是最简单容易的事,却不可叫他们踩着您得了清名。”大皇子妃轻声开口,“今夜事忙,不如等来日尘埃落定,再行处置。” 闻言,大皇子眼神和缓下来,赞赏地看她一眼:“你说的极是。” 他眼神扫过一众御史,落在了也被药得浑身无力的韩锡身上,语气意味深长:“本殿下总会清算的。” 话落,他叫府卫将御史们齐齐绑住,扔在地上。 可怜个个一把老骨头,却在数九寒天被如此对待。 但无人开口求饶。 此时,大皇子看了看天色,对着周围府卫高声开口:“秦王奸佞,其乱党依旧盛行君侧,倒行逆施,累得民不聊生,百姓苦秦久矣,本殿下不忍民穷财尽,江山不稳,故今夜毅然决心进宫,杀奸臣,清君侧——” 他声音极高,士气似乎也被他挑动了起来,齐齐跟在他身后大喊“清君侧”。 在百官有心无力的愤懑眼神下,大皇子迅速带府卫和党羽离开。 大皇子妃站于高台,屈膝恭送。 外头兵刃相接声依旧不绝,还隐隐有愈演愈烈的架势,花园里却一片寂静。 贾御史尸首分离,安御史被一剑穿心,此时都静静躺在地上,血染了一地,浸过饭菜碗碟和小桌,混合着饭菜香气与十足血腥气,一片狼藉。 被绑着的也回过神来,继而对大皇子妃痛骂出声。 他们素来遵循君子之道,对老幼妇孺从不口出恶言,只是犯上作乱的谋逆之举实在触了他们的逆鳞,尤其大皇子妃平静的态度更叫他们怒火尤甚。 “平阳侯既没有中药,为何方才不拦大皇子?”定南伯忽地开口,眼神直刺向裴西岭。 他话落,御史们也止了声音,不过听着定南伯话里的意思,他们却有些汗颜。 “定南伯此言差矣。”御史中丞开口,“我等齐上都未能奈何乱党贼子分毫,仅凭平阳侯一人又如何能有抵挡之力?” “一群老头子,莫说大皇子,连大皇子妃都能撂倒你们,还真拿自己当个数了。”定南伯嗤笑,“一个平阳侯顶一百个你们不止,你说有没有抵挡之力。” 他话中轻蔑太过明显,叫一众文官怒目而视。 还有不少惊恐的目光掠过大皇子妃。 “大皇子兵将齐全,一个平阳侯又能撑多久,何苦白送人头?”四皇子说了句公道话。 “四皇子坐在此处安然无忧,倒是心安理得。”定南伯看了他一眼。 四皇子面色不变:“定南伯不也是么?” 他话落,众人都沉默了。 打嘴炮有什么用,该谋逆的还会谋逆,他们别说传消息,甚至连动都动弹不得。 不少人扫了一眼将花园围得密不透风的府卫……不,应该说是乱党叛军,只一个小小花园就这样多的人,可见大皇子兵马之足。 “他到底哪来的兵马?”杜琦眉眼烦躁。 英国公府小公子就坐在他旁边,闻言皱眉接话:“再多的兵马也不可能在一时半刻之间攻破皇城,亥时末……可见大皇子十足信心,五万禁卫军都不被他放在眼里——”说到这里,他勃然色变。 禁卫军? 听到他的话,许多人也变了脸色。 皇城五万禁卫军,还有皇帝的龙鳞卫在侧,谁给大皇子的勇气造反逼宫? 或许就是禁卫军。 否则没法解释。 秦王下狱后,禁卫军便被抚远将军封磊接管,可到底时日尚短,里头秦王的亲信都没排查完,大皇子是不可能将人安插进禁卫军,可秦王呢? 他以权谋私等种种事端证据确凿,若他不愿认命,最后搏一把并非不可能。 大皇子智商高低有待商榷,可秦王却绝不容小觑。 心高气傲有心高气傲的资本,秦王不爱玩弄权术不假,却并不代表他不会,更别提他那一王府的幕僚都不是吃白饭的。 秦王是进去了,可还有个秦王世子被软禁在府呢,到底能互通有无。 再加一个不知何时竟招揽到不少朝臣的大皇子,若这两方联手…… 所有人都被这个猜测吓出了冷汗。 有不少人直直抬头看向大皇子妃,后者端坐于首,缓缓饮茶,即便听到他们讨论也依旧面色平静,很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底下人的心情却沉重了许多。 月上中天,寒风更冷,所有人饱受身体和心理双重折磨,其间滋味实在不好受。 这期间也不是没有性子烈些直接开干的,却无一例外都被打倒在地与那群御史捆在了一起。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还有些骨头软的直接跪倒在地,向大皇子妃投诚,后者依旧一脸平静,淡淡点头。 就在众人都等得焦灼之时,外面的声音陡然间激烈起来,听着竟有些千军万马的架势,叫一众人提起了心。 大皇子妃眼神一动,站起了身。 就在这声音越来越近之时,杜琦倏而起身,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朝着大皇子妃狂奔而去,手里还握着一把尖利的匕首。 他本就坐的近,很快便到了大皇子妃五尺之外。 他抬手欲擒拿,众人眼里也迸发出一股期待。 然而下一瞬就见大皇子妃迅速提起裙摆,伸出右脚狠狠一踹,直接将杜琦踹出了一丈远。 “砰——” 这是他身体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 “……” ——莫说大皇子,连大皇子妃都能撂倒你们。 定南伯的话迅速在众人脑子里回旋,经久不散。 第330章 大皇子犯上作乱,逼宫弑君 一时间除去外头的声音,花园里只剩下杜琦的抽气声与哎呦叫疼声。 英国公府小公子无奈地走上前扶起他。 柔嘉长公主眼神一言难尽:“……你想做什么?” 杀人? 第217节 这儿子没那胆量。 杜琦捂着胸口,倒吸一口冷气,轻咳着开口:“若挟持大皇子妃,许会有用。” “回来坐着,别丢人了。”柔嘉长公主毫不客气。 挟持大皇子妃? 大皇子都能造反了,亲爹都不被他放在眼里,一个大皇子妃能成事? 杜琦没想到这一茬,方才外头的声音实在叫他心惊,也愈发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亲娘方才指着大皇子鼻子骂,若大皇子成事,就那小心眼的货色,他娘能得着好? 所以他抽出随身的匕首,下意识便跑向了大皇子妃。 原以为占据主动权可手到擒来,谁想一向以端庄贤良出名的大皇子妃竟如此深藏不露…… 他轻咳着,脸却黑得不能再黑。 赵瑾悄悄凑近裴西岭问:“大皇子妃会武?” 裴西岭点头:“脚步轻盈,气息极稳,是个高手。” “怎得从未听说过?”赵瑾惊讶开口。 “她懂藏拙。” 也就是今日一切都摊开在了明面上了,大皇子妃懒得掩饰,这才叫他们瞧了个真切。 “大皇子与她,谁厉害?”赵瑾又小声问。 “大皇子妃。” “……” 打不过媳妇儿呦。 大皇子拉垮的嘞。 不止赵瑾,大皇子妃这一手震惊了不少人。 不过随着外头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众人很快便没心思关注这些了,俱都提起了一颗心。 大皇子妃也站直身体,紧紧盯着花园入口处。 看到顷刻之间,花园里围成一圈的府卫又被一队禁卫军围在了外头时,大皇子妃眼神一沉,众人眼里却猛然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期待。 救兵来了? 很快一角禁卫军侧身而立,容纳出一个十足宽敞能容三人通过的通道,叫后头一人走了出来。 在看到这人容貌的一瞬间,不少人心沉了下去。 是秦王世子。 他身着铠甲神色冷肃,长剑出鞘紧握手中,泛着寒光,与往日玩世不恭的形象相去甚远。 因为众人心里那个猜测,所以直到秦王世子大步走到花园中央,也只一人开了口。 “堂哥啊——”这是眼含欣喜期待的七皇子,他激动的差点就哭出来了,“你可算来了,是父皇叫你来救我们的么?大皇兄疯了,杀人不眨眼还给我们下药,你快叫大皇嫂将解药交出来啊——” 听着他激动且近乎喜极而泣的声音,连御史中丞额角青筋都跳了一跳,不由看向六皇子。 堵得住五皇子的嘴,堵不住傻白甜的? 而闻听此言的秦王世子淡淡启唇:“好啊。” 他看向大皇子妃。 大皇子妃冷声开口:“纵容禁卫军杀我府卫围我府邸,秦王世子莫不是要撕毁盟约?” “大皇子犯上作乱,逼宫弑君,本世子奉皇命,灭叛军!”秦王世子眉头都没动一下。 这话也叫众人心沉到了谷底。 若皇帝还是皇帝,岂会容得一个被软禁在府,连清白都没洗干净的纨绔世子掌禁卫军,灭乱党叛军? 只怕当真是狗咬狗了。 秦王老谋深算,大皇子担了造反弑君的名,而他父子二人灭了叛军,登基不说名正言顺,却至少占了大义高点。 皇帝……凶多吉少! 不少老臣眼睛一瞬间红了,看向秦王世子的眼神更十足怨怒。 “严风一直是你的人?”大皇子妃很快反应过来。 秦王世子点头:“假意投敌罢了。” 大皇子妃眼神更沉,勉力叫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殿下呢?” “大皇子大逆不道,已然伏诛。” 闻言,大皇子妃藏于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骨节都泛了白。 “大皇子妃还有何疑问?” “成王败寇,你父子技高一筹,我无话可说。” “皇上呢?!!”御史中丞哑声开口,声音可见颤抖,“皇上呢,你将皇上怎么样了?!!” 他一开口像是挑动了老臣们的神经一样,紧随其后问责起了秦王世子,有些暴脾气的更是边哭边骂,人都快喘不上来气了。 “世子??!”最不可置信的是杜琦,他从没想到臭味相投经常一起玩的小伙伴竟然还存着造反弑君的心思,还……成功了? 想起对自己还算慈爱的皇帝舅舅,又看着秦王世子那张冷漠的脸,他也觉得自己快喘不上气了。 他们问的问骂的骂,秦王世子却全无反应,只是冷冷看着大皇子妃,继续开口:“叛军作乱,罪不容诛,大皇子妃若就此认罪,可留你全尸。” 大皇子妃眼中闪过一抹水光,却转瞬消失不见。 她没有说话,抬手利落脱下外衣扔去一旁,反手快速抽出府卫腰间长剑,侧身站于高台,冷冷看向秦王世子,唇间吐出四个字:“宁死不降。” 早在她脱衣裳时便有不少男人下意识想偏过头,不过她动作太过迅速利落,眨眼之间众人便只看到她里头的白色劲装,明显习武之人的衣着衬得她整个人的气质锐利刺人,像是一朵明艳的食人花。 与从前那个逢人未语先笑,贤良端庄的大皇子妃截然不同。 秦王世子一直定定看着她,脸色未变过半分:“好志气,那便动手吧。” 他话音刚落,禁卫军瞬间动了起来,大皇子府的府卫们立即反击。 大皇子妃提剑飞身下来,径直与站在原地的秦王世子缠斗在一起。 场面一时间乱做一团。 “不是,一路货色?!!”总算听明白的七皇子声音崩溃,连忙往六皇子身后躲,“六哥救命啊啊啊——” 六皇子被他抱得死紧,前头怀里还有个五皇子拖后腿,一时竟动弹不得,脸终于青了。 气的! 好在这时外头又冲进来一队禁卫军,将百官与其家眷团团包围。 还在内围的大皇子府府卫也被裴西岭与英国公府小公子几人迅速解决了,没几个人受重伤。 大皇子从未将这群纨绔放在眼里,没有浪费药给他们,却是轻敌。 暂时没有性命之危后,众人这才有空关注别的。 外头禁卫军与大皇子府府卫厮杀激烈,府卫们数量按说不多,可不知为何,大皇子府的府卫却多得离谱,短短片刻之间就从后头涌出来不少,幸而禁卫军人数众多,这才不至于落下风。 大皇子豢养私兵。 所有人脑子里都飘过了这个念头。 第331章 面圣 他们下意识看向中间还在与秦王世子交手的大皇子妃。 她身手实在不错,利落干净而狠辣,招招都是奔着要对手命去的。 令众人惊讶的是秦王世子竟也不落下风,瞧着似乎还游刃有余,反应快而巧,每每在大皇子妃杀招尽露时,都能被他巧妙避开,还反手给对方一击,动作凌厉而迅速,剑光寒气偶尔映入他眼中,徒留一片冰冷。 这不是大家眼里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众人看在眼里,心中复杂。 这京中藏拙的人,可真不少。 高手过招快而致命,不过片刻之后,身上已然不少剑伤的大皇子妃一个剑招直直刺向秦王世子心口,后者闪身,却只避开要害,被一剑穿透左肩,他寻准机会,反手迅速将剑送入了大皇子妃心口,鲜血顿时争先恐后涌出。 大皇子妃猛然顿住,身体一瞬间的剧痛叫她脑子空白一刻。 直到倒在地上,入目皆是无边夜空时她才回过神来,费力地低下头,看着自己心口宛如红梅般的血迹,她缓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不甘之色,一瞬之后又成了伤感释然。 困兽之斗,不过徒劳挣扎。 没能为殿下报仇,便随他离开吧。 秦王世子站在原地看了她的尸体片刻,忽然蹲下身子,掌心停在她眉眼一瞬。 再抬手时大皇子妃已经闭上了眼,眉目安详静谧。 与此同时,外围叛军也被禁卫军围剿地差不多了。 一首领模样的禁卫军快步上前,拱手禀报:“禀世子,叛军俱已伏诛!” 秦王世子站起身来,沉声开口:“搜府,抄家。” “是!” 秦王世子这才将眼神放在了百官身上。 禁卫军代替叛军将百官围在了中间,寒光凛凛的长剑与满地鲜血尸体叫人心头发凉,双腿酸软。 被绑着的御史言官们却并不认输,建文帝或许遭遇不测的消息叫他们悲伤愤怒异常,对着秦王世子更没好脸色,不带脏字的叫骂声接连出口。 更有那接连昏厥,悲痛之下欲咬舌自尽欲随建文帝而去的,却被禁卫军直接割下衣裳边塞进了嘴里。 “世子大义,微臣拜服!”方才那些对大皇子妃屈膝的软骨头又拜倒在秦王世子脚下。 秦王世子低头看了他们一眼,唇角忽地泛起一抹浅笑,抬头环视众人一圈:“听话的人,总有活命的机会。” 他话落,这群软骨头眼中一喜。 秦王世子今日太过出乎意料,惊得人反应不及,方才那冷血一幕更震得他们不敢反抗。 第218节 继软骨头之后,又有几人站了出来,跪倒在他脚边。 等了片刻,见没人再站出来了,秦王世子忽视众多文官武将们的唾骂,提剑直接将方才跪得最谄媚痛快那个头砍了下来。 上一秒还在笑着说奉承话的人,下一秒头就掉在了地上,滚落几圈掉在了血滩里。 一时满堂寂静。 “世、世子……”剩下的软骨头颤抖着声音,“这是、是何意?” “将他们的膝盖敲碎。”秦王世子淡淡开口。 “是!” 这群人立即便被禁卫军踹倒在地,下一瞬膝盖就传来剧痛。 “啊啊啊——” 短短片刻之间惨叫连连,叫人听着都心生颤抖。 “世子……我们、我们都投诚了,你……你……”一个人忍着剧痛开口,眼中满是怨毒。 “听话的能活命,你是么?”秦王世子看都没看他一眼,拿帕子擦了擦剑上的血,语气云淡风轻,“膝盖既软了,那便软到底吧。” 处理完了这群人,他一挥手,几个禁卫军便跑去皇子们身旁,将几粒药丸塞进了他们嘴里。 四皇子妃哭着想代四皇子吃,却被禁卫军拦下。 七皇子趴在六皇子背上也哭得伤心,险些哭抽过去。 “秦王世子!!”御史中丞瞳孔直颤,“那是先帝血脉,你岂敢动?!!” “便是杀尽皇子,你也依旧名不正言不顺,我等不会认你半分!!” 众人激愤开口,秦王世子面色不变,一直盯着几个皇子。 在四皇子试探性动了动,发现力气回来后,震惊试探的眼神看向秦王世子:“我的药解了。” “我的也解了。”六皇子跟着开口,顺便给了背后的七皇子一肘子。 七皇子边哭边试探着动了动,发现力气真的回来了,脸上隐含惊呆之色:“咦?” “能动弹就走吧。”秦王世子上下打量他们一眼。 “去哪?”七皇子眼神警惕,眼泪还在不自觉掉着。 “面圣。” “面什么圣,那是你父王,不是我父皇!” 秦王世子深呼吸一口气:“再多一句嘴,我拔了你的舌头!” 七皇子瞬间抿紧嘴唇,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四皇子还算淡定:“那便走吧。” 人为刀俎,无论如今事态如何,他们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他紧紧握了握四皇子妃的手,为她擦掉眼泪,随即便站起身来,朝秦王世子走去。 三皇子也利落起身,五皇子六皇子紧随其后,七皇子抹了一把眼泪,紧紧拽着六皇子的衣裳跟上。 秦王世子没再说话,转身就准备走。 “等等——”五皇子闪过担忧,“二皇兄如何?” “好得很。”秦王世子头也没回,说完就径直离开。 四皇子等人跟上。 有个别忠心的当即就想跟着走,禁卫军竟也没拦。 见状,众人神色不一。 “诸位大人还愣着作何,皇上等着召见呢。”禁卫军中一人忽地开口。 御史中丞看了他片刻,神色倏而变得震惊:“穆首领?” 他话落,许多人也反应过来,神色诧异而隐含欣喜。 这是龙鳞卫首领!! 有个别聪明的已经开始细瞧禁卫军,这才发现方才那队在乱斗中护着百官的禁卫军似乎与旁的禁卫军泾渭分明,且都对穆首领恭敬服从。 龙鳞卫??! 许多人被这个猜测吓了一跳,脸上却都带着狂喜与激动。 龙鳞卫乃天子近卫,从来忠心不二,他们能出现在这里,便说明建文帝极有可能没出事! 他们心下欣喜异常,都来不及深思方才秦王世子的举动究竟何意,便都快速跟上。 如定南伯之流药劲儿还没解的也被禁卫军抬着离开了。 裴西岭对赵瑾几人叮嘱道:“我先进宫,你们快回吧。” 赵瑾点头,虽然她也想看,不过这时候的皇宫可不是她一个女眷能进去的。 第332章 你是好的? 乾清宫外。 秦王世子终于停下脚步,外头的小太监忙进去通报。 四皇子等人跟在后头,见状也站定不动。 百官还在最后头,他们方才与穆首领的话皇子们并没听到,所以现在还是有些忐忑,心下千回百转,无人开口说话。 直到御前总管杨德业亲自出来,他们眼中才猛然浮起一阵光亮。 “奴才给诸位殿下请安了。”杨德业笑着行礼,对秦王世子更是恭敬,“世子殿下快请吧,皇上一直候着您呢。” 秦王世子微微颔首,率先进去。 “杨公公……”七皇子迷茫又诧异地看着他,眼中还有些不可置信,“皇上……哪个皇上?你是好的吗?” 杨德业笑容不变:“七殿下说笑了,咱们皇上独一无二,还能分哪个?您几位快些进去吧。” 这说的什么话! 得亏是对着咱家说,要叫皇上他老人家听到,怕要抽得熊孩子再傻三年! “走吧。”四皇子打断七皇子欲开口的话,紧随秦王世子之后走了进去。 三皇子等人也跟上。 饶是有了心理准备,可在看到龙椅上安然无恙的建文帝时,几人还是不由松了口气,更红了眼眶。 死里逃生之后的相逢总令人更动容三分。 尤其是七皇子,看到建文帝的一瞬间眼泪就一发不可收拾,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一步动作起来快速奔向建文帝:“父皇啊——” “噗通——” 走到建文帝近前,七皇子一下就跪倒在地,膝盖与地砖相撞的重响叫所有人都听了个真切。 不知是疼的还是见到亲爹高兴的,七皇子眼眶更红,眼泪也更多了,抱着建文帝大腿就哭了起来,声音抽噎又哽咽:“父皇啊……您竟然真的活着,可吓死儿臣了……仅这两个时辰,儿臣却好像度过了后半辈子一样,险些就随您一起去了,好吓人啊……吓死儿臣了呜呜呜……” 他这一手叫所有人一时都忘了说话,连正在禀报的秦王世子都止了声音,冷眼看着他。 半晌后,大抵是哭累了,七皇子脑袋直接搁在了建文帝膝上,哭得一抽一抽的,看得出来孩子真被吓到了。 建文帝顿了半晌,还是将手放在他脑袋上安慰般地拍了拍。 七皇子直觉受到了鼓励,连告状都有了底气:“父皇啊……大皇兄疯了,他杀了好多人,给我们下药,还要割了五皇兄的舌头,他要杀了我们啊……我们不是兄弟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儿臣险些以为真的再也见不到您了……父皇……儿臣好怕啊……” 他语气一哭三怨,模样也够惨,足叫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秦王世子看了他好半晌都没看出来他是真的伤心还是在上眼药。 不过建文帝的怒气成功被挑起来了,连声音都带着寒意:“畜生不如的东西,不配做你们的兄长!” “是……父皇说的是……”七皇子哭得真情实感,连话都说不利索,“以后儿臣不认他……死也不认他!!” 建文帝点头,又拍了拍他:“起来吧。” 七皇子抽噎着轻应了一声,正想起来,转头就对上了秦王世子冷漠无情的眼神,顿时又吓得抱紧了建文帝的腿。 “父皇救命啊……堂哥好可怕,他要拔了儿臣的舌头……儿臣好怕啊……” 秦王世子又是一口深呼吸。 建文帝这回眼神倒是温和了许多:“无事,他吓你的,起来吧。” 他已经说了两回叫自己起来了,七皇子不敢不听话,只能不情不愿地站了起身。 不过在看到龙袍上那一坨湿湿黏黏不知眼泪鼻涕为何物的痕迹后,他顿时不敢不情愿了,忙心虚地退后几步,躲去了六皇子身边。 秦王世子这才接着开口:“大皇子妃伏诛,叛军俱已剿灭,大皇子府已被禁卫军严封,其叛党党羽也在查抄中。” 建文帝点头:“你与刑、吏两部尚书一同盯着便是,少了哪些人明日报与朕。” “是。” “还有伤,也处理好。”建文帝看了眼他的肩膀,轻轻叹了口气。 顺着他的视线,秦王世子看向自己左肩。 方才有正事要做,他只草草撒了药,撕下衣裳边包了一层,血迹好半晌才止,已经将他左肩处染得通红。 “……是。”他低头应下。 建文帝点头,对四皇子等人说了几句话,便传了丞相和几位阁老,六部尚书和裴西岭几个武将进来。 在看到被抬着进来的定南伯时,建文帝看了正被内侍包扎伤口的秦王世子一眼,后者理直气壮且坦荡荡地回视。 建文帝无奈,叫杨德业给喂了解药。 “皇上……”丞相老泪纵横,立即跪地行了大礼,“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余几人也忙跟上,俱都欣喜不已。 “皇上,大皇子逼宫谋逆——” 丞相想说什么,被建文帝抬手制止:“朕都知晓,大皇子罪无可恕,赐死,其党羽叛军一律同罪,今夜叫你们进宫,只为安众卿之心,朕安然无恙,今夜可安睡,其余杂事待明日早朝再议。” 第219节 丞相松了一口气,拱手开口:“微臣遵旨。” “禀皇上,微臣还有一事不明。”定南伯忽地开口。 “何事?” 定南伯看向裴西岭:“今夜武将皆中了药不能动作,平阳侯行动却行动无碍,微臣实在不明其意。” 众人静默一瞬。 只是还没等他们多想,建文帝就开口了:“平阳侯提前服下了朕给的解药。” 短短一句话,信息量却大得不行。 定南伯眼神微变,低头道:“是微臣误会平阳侯了。” 裴西岭从进来行礼后就一直没说话。 眼下已过子时,大皇子极其党羽最多不过垂死挣扎,实在不必叫圣体因他受损。 关心了一番建文帝身体后,丞相等人便行礼告退了,临走时还对秦王世子客气地点了点头。 七皇子站在一边好奇又试探地看着秦王世子,被后者逮了个正着:“我好看么?” “好……好看。”七皇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问,“堂哥?” 秦王世子不耐应声:“有事?” “你是好的?” 秦王世子没理他,拱手向建文帝行礼告退。 建文帝摆手:“你们也回吧。” 四皇子等人应是。 第333章 萧明煜这条命,余生只为大齐百姓而活 走到外头,七皇子看着黑沉的夜空与盏盏点亮的宫灯,心下终于有了些真实感,看向秦王世子的眼神又重新恢复了亲近,笑嘻嘻地揽着他的肩:“我还以为自己错付了呢。” 老天爷到底是眷顾他的。 秦王世子想甩开他的手,却总又被搭上来。 这时四皇子看了他一眼,语气意味深长:“明煜如此深藏不露,从前却是我眼拙。” 秦王世子冷嗤一声:“朝堂混了段时间,就忘了自己什么德行?”搁这跟他拽什么高深莫测? 四皇子一噎,没好气地开口:“野猪品不了细糠!” 眼见着秦王世子眉头一竖,六皇子忙打圆场:“好好说话,父皇才歇下呢。” 几人极有默契地走远了些,三皇子不掺和事,先告辞离开了。 五皇子今夜很是沉默,眼下才开口问:“大皇子要谋反,你就叫严风假意投诚,给他机会?”严风是禁卫军副统领。 “那是他自己上赶着招揽!”秦王世子冷哼一声,“豢养私兵,招揽朝臣,被圈在京郊都不消停!” 大皇子有大志向,并不甘心在京郊皇庄虚度余生,正好范学士有意,借着大皇子妃的关系便与大皇子又搭上了线,两方一拍即合,一个招兵买马豢养私兵,一个招揽朝臣发展势力。 “不是,那皇庄的侍卫都是死的?”七皇子不可置信。 “范学士本事够大。” “他这样有本事,还能看上大皇兄个没脑子的?” 秦王世子深深看了他一眼:“没脑子的好处……可多得很呢。” “……哦。”七皇子不理解,但下意识觉得自己不该问了。 后来范学士招揽到严风头上,当时正值秦王下狱风波,满朝参奏,秦王世子想救亲爹,便只能以此做文章,灭叛党,以军功换秦王的命。 大皇子不安分建文帝是知道的,只是他也想知道自己的朝堂上究竟有多少藏着改朝换代心思的有志之士,便按捺不提,静静观察着。 直到秦王倒台,范学士浑水摸鱼招揽严风,他便知时机到了。 正好秦王世子愿意做这把刀。 四皇子皱眉开口:“皇叔之过甚大,父皇当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秦王世子道:“以秦王爵位与全数家财暗卫势力换之。” 闻言,几人皆吃了一惊。 全数? 秦王母妃当年受宠一时,好东西不少,势力更不小,而秦王在本朝经营数年,底蕴势力亦不可小觑,若全数交出……不怪建文帝松口。 那这父子两岂不成了穷光蛋? 七皇子顿时面露同情:“堂哥也不必太过忧心,以你我之谊,我总不会叫你饿肚子。”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五皇子微微挑眉:“可算等到你垮台,想来必有无数人欢欣鼓舞,你若求我,我便护你。” 秦王世子冷哼一声:“你当我有多无能!” 几人静默一瞬。 是了,他不是货真价实的纨绔。 五皇子想起什么,眼神复杂:“所以从前……你屡屡被我撺掇哄骗做的事——” “我只做想做的事,只是恰好你给了机会,我顺势而下。”秦王世子看他一眼,又嗤笑一声,“当然,揍你也是真想揍!” 五皇子脸黑了:“活该你倒霉!” 不过话落,他又忽地挑眉:“当初平阳侯被诬陷谋反,我引你去为他撑腰许诺,也是你愿意?莫非那时你便对人家姑娘——” “自然不是!”秦王世子打断他,“那时我不过敬佩平阳侯为国尽忠,不忍他被你那黑心亲哥坑害到九族皆灭的地步!好在你还有点良心……”他上下打量五皇子一眼。 提起二皇子,五皇子也没脾气了。 那是他亲哥,他没法下手揭发,便只能在后头尽力弥补,正如秦王世子所说,平阳侯赤胆忠心,为国百战而归,他不该落得九族皆灭的下场。 也幸而平阳侯自己机灵没中招,否则五皇子自己也是要去父皇跟前为他哭上一哭,必要彻查还他清白的。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四皇子忽地幽幽开口:“你们是真当我不存在么?” 他是谁? 二皇子的头号政敌! 搁这跟他聊二皇子的把柄,羊入虎口? 五皇子又恢复了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挑眉一笑:“你可不会。” 四皇子冷哼一声,却没说话了。 秦王世子看了眼一直沉默的六皇子,拍了拍他肩膀:“收拾收拾,准备下场,滔天富贵有你一份。” 六皇子倏而一笑,点点头:“是。” 大皇子彻底凉了,二皇子损失惨重暂时蹦跶不起来,四皇子不可能一家独大,五皇子是天然的二皇子党,下头便是六皇子了。 倒是七皇子耳朵一动:“滔天富贵?没我份?” “你?”秦王世子冷笑一声,“你这辈子都别想了!” “嘿!”七皇子瞬间撸起袖子,只是视线在触及秦王世子还染血的衣裳后,又默默放下了袖子。 他只是担心堂哥的伤,绝对不是怕被揍。 “得了,我干活去了。”秦王世子招呼一声,转身便要离开。 “你……”五皇子立即开口,“你日后要去哪?” “赎罪。” 秦王世子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开口:“我知道我父王错事做尽,更直接间接坑害百姓良多,只是我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他赴死,待父王出来,我便带他赎罪,秦王府家财散尽为百姓,我父子二人亦要走遍大齐,惩奸除恶,帮扶百姓,我知道这也不过弥补万之一二,但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法子了,待父王百年之后,我继续为他赎罪,萧明煜这条命,余生只为大齐百姓而活。” 五皇子眼神不忍:“可你……” 一个从来潇洒肆意的人,却心甘情愿被装进框子里束缚住,总是煎熬磨人的。 秦王世子回过头来,忽而一笑:“我父王做了错事,身为他的儿子,我非但不大义灭亲,还救他出狱,便该承受因此带来的后果,不必我为惋惜遗憾什么,我不无辜。” 五皇子沉默一瞬,嗤笑出声:“为你惋惜遗憾?怪自作多情的!” “便当我自作多情吧。”秦王世子转身摆摆手,身影逐渐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父王错得离谱,他也错得离谱。 但没办法,谁叫那是生他养他的父王,他对不起天下人,却唯独对得起他萧明煜,没法看着他死,便只能对不住百姓。 煎熬着赎罪是他应得的。 心有亏欠,如何安度余生。 第334章 秦王自尽 裴西岭直到凌晨才回来。 赵瑾一直没睡,坐在软塌边等着他。 “怎得还没睡?”裴西岭微微蹙眉。 赵瑾放下书:“我在等你,也睡不着。” 裴西岭快速沐浴,换了衣裳回来坐在她身边,赵瑾这才开口:“如何?” “大皇子伏诛,皇上安然无恙。”裴西岭道。 赵瑾点点头,与他们预想中毫无而差:“今夜倒是秦王世子最出人意料。” 大皇子造反不意外,他们甚至还推了一把,但没算到秦王世子竟也参与其中,还做了建文帝的刀。 “当今给你解药时也未曾提起过秦王世子么?” 裴西岭摇头:“当今只叫我见机行事,护住百官无恙,外头是谁在配合剿灭叛军,他从未说起。” 说起这个,他眼中隐有愧色。 第220节 贾、安两位御史实在死得冤枉,大皇子太疯,这二位性子又过于忠烈,他实在反应不及,竟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杀了。 赵瑾见状,握了握他的手:“人力左右到底有限,当今布局时便也该想到有这一遭,百官死伤不大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大皇子只要不傻就不会杀尽百官,建文帝给裴西岭解药的初衷应该也只是预防万一,不能千钧一发之际却无人可用,有备无患到底保险些。 只瞧今夜便知道实际只需要一个秦王世子就能搞定一切了,裴西岭实际上并未起到多大作用。 想到这里,赵瑾眼神微嘲:“秦王好命。” 裴西岭道:“秦王世子付出的代价不小,秦王便是不死,以后也绝翻不出大浪。” “一朝跌落云端,更可能会有无数仇家追杀,或许余生都不得安宁,也不知是叫他死了利落,还是生受着罪更解气。” “端看他所求为何。” 秦王所求? 大概是儿子余生荣华权势皆掌在手,肆意而活。 赵瑾琢磨着秦王这个人的性格和行事作风,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那就诛心了。 可惜秦王世子,摊上这么个爹,前半生守愚藏拙,后半生仓皇度日。 他本可以是这京城最耀眼的少年郎之一。 赵瑾叹了口气,转而说起了旁的:“对了,大皇子妃为何会武,你知道么?” “杜坚说似乎是因为大皇子妃幼年长于外祖家三年之故。”裴西岭道,“范氏乃诗书世家,但喜同武将联姻。” 赵瑾这才想起来这茬。 “大皇子能在短短一年便练出如此规模的私兵,大皇子妃功不可没。”裴西岭又道。 “她……倒是投错了胎。”赵瑾沉默了好半晌,才道。 这个时代对女子束缚极多,若她投为男儿身,战场必定有她一席之地。 裴西岭也深深点头。 大皇子妃是上阵杀敌的一把好手,便宜大皇子实在可惜。 “不过我观她今日似乎也颇有些奇怪,不想杀人,对于大皇子造反之事也……无悲无喜?” 裴西岭想了想:“或许她看透了大皇子并无多少胜算,不愿徒增杀孽吧。” 赵瑾若有所思。 裴西岭感叹道:“明知结果还愿意陪大皇子走这一场,若今夜换做大皇子,许也是宁死不降的,大皇子妃……深情如斯啊。” 赵瑾顿了一下。 是恋爱脑看谁都像恋爱脑吗? 见赵瑾站起身来,裴西岭下意识抬头:“你做什么?” “睡觉。” “……是该睡了,明日还有的忙。” 躺到床上,赵瑾忽地问他:“今夜那队禁卫军装扮的,真是龙鳞卫?” 说起这个,裴西岭眼神复杂,似感动又似无奈:“是,当今实在心大,龙鳞卫乃天子近卫,怎可随意派出宫护百官?还是在今夜这样乱象频出的时候。” 是啊,大皇子再蠢那也是货真价实的造反,豢养的私兵更不在少数,且谁也不知他还有没有别的底牌未出。 在这样堪称生死之际的时刻,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竟将自己的保命王牌派出宫护百官……任谁身处今日那般景象,只怕都说不出个不感动来。 只瞧裴西岭这般模样便知,感动得都跟什么似的,只怕心里忠君之心都要更坚定三分。 便是对建文帝一直存有防备的她,都难免心有触动。 或许他此举有收买人心的嫌疑,可君子论迹不论心,事他做了,便当得感激。 也可见他对秦王世子的信任。 今夜若秦王世子有半分异心,事态发展都不会受控制。 杂七杂八慢慢想着,赵瑾终于睡着了。 翌日,关于大皇子造反一事也迅速传的沸沸扬扬,连百姓都迅速知道了。 不过得益于建文帝部署得当与秦王世子相当给力的缘故,昨夜被祸害的只有百官与其家眷,便是后头朝局动荡朝堂洗牌,对百姓却没有丝毫影响,只怕连个水花都不会见。 也正因昨夜身处其中的百官与其家眷太多,这群人但凡嘴闲着就没有不骂大皇子的。 只是还没等骂完,又一个消息震惊了所有人。 ——秦王昨夜于刑部牢中自尽。 昨夜回去后大家也稍微复盘了一下,大皇子造反很好看透,秦王世子剿叛军也很容易看透——既然不是为了造反,那大概率就是为秦王了。 而正在性命可保的当口,秦王却自尽了…… 不知秦王世子是何感想。 此时,由秦王以血为墨写就的亲笔书也陈在了建文帝案头。 上面罗列了秦王自己做过的所有罪名,聊过了先帝朝时与建文帝相互扶持的往事与情谊,又坦言自己错事做尽有负皇恩兄恩,愿以死谢罪,最后只留下一句话——臣弟罪无可恕,唯一子挂念于心,只愿其前路坦荡,终岁平安,不被罪父所累。 意思很明显了。 秦王世子的功劳还是他自己的,这些足以保他余生安稳,甚至更进一步。 换他一条命,不划算。 建文帝看了两遍这陈情书,终是叹了一口气。 第335章 歹竹也出好笋呢 知道秦王自尽的消息后,五皇子便立刻去了乾清宫。 彼时刑吏两部尚书刚离开——秦王世子与他们连夜处理大皇子余党,直到这会儿才勉强收尾,被特许不必上早朝。 “参见父皇。”五皇子拱手请安,继而轻声问道,“不知明煜可在?” “后殿。”建文帝摆摆手。 “谢父皇!” 五皇子迅速告退,去了后殿。 秦王世子正站在栏杆处遥遥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昨夜凌晨下了一场雪,此时此刻覆盖得房屋地面都是一层雪白,更添三份寒意。 他不知站了多久,手都冻得通红。 五皇子犹豫了一下,站在他身侧,却不知该说什么,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正是刑部的方向。 他沉默了好半晌,才轻声开口:“不去看他么?” “不去。”许是久未说话的缘故,秦王世子声音有些干涩。 五皇子点点头:“也是,皇叔素来好面子,大抵不愿你看到他狼狈模样。” 秦王世子眼睫颤动一瞬。 又沉默片刻后,五皇子接着开口:“其实想想也能理解,皇叔那样傲气的人,又岂会容自己泯然众人,受尽嘲讽与奚落,他一时想不开,干脆了断也在情理之中。” “……我知道。” 五皇子不解地看着他。 “我知道他不会甘心失去一切,我知道他不会愿意连累我,我也知道在昨夜事变后,他必会毅然选择自尽。”秦王世子扯起唇角,笑意微嘲,“我早知他什么德行!也早防着他这一手!” “那……”五皇子张了张嘴,心绪复杂难言。 秦王世子忽地想起昨夜大皇子妃的话:“技高一筹,无话可说。” 五皇子顿了半晌,才道:“父母爱子,为之计深远。” 秦王世子沉默片刻,陡然冷笑出声:“我拼了命换来的军功,倒不必便宜他了!” 话是这么说,他眼眶却红得厉害。 五皇子拍了拍他的肩,沉沉叹了口气,偏头便看到不远处气喘吁吁的七皇子和眉头微皱欲言又止的六皇子。 难得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神色。 秦王世子不知听没听到动静,一直没回头,连身形都没动一下,像尊雕像般定定站着,笔挺的背影孤寂得厉害。 御书房外,建文帝刚走出来,便看到步履匆匆的四皇子迎面而来。 他没说话,指了指后头。 四皇子瞬间意会,远远朝他拱手一礼,便往后殿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建文帝眼神复杂:“这几个孩子……都是好的。” 杨德业小心接话:“毕竟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哪有不关心在意的。” 建文帝静默了半晌,才轻叹出声:“是啊……” 他没再开口,抬步往金銮殿去了。 今日早朝百官异常活跃,即便昨晚没睡多久都异常激愤,不带脏字的抨击可能早就去投胎了的大皇子,更对其余党重拳出击。 包括被秦王世子打碎膝盖的那群软骨头。 提起大皇子,建文帝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伤感,却转瞬变得坚定冷寒。 那不是他最喜欢的儿子,却总叫了他父皇二十多年,对他之死痛心在所难免,可若再来一回,他依旧会如此选择。 一个早有反心且付诸行动的儿子,必要以绝后患。 建文帝面容更冷了几分,静静听着百官愤怒的参奏。 在他们的争取下,大皇子及其余党一律处死,后者九族也未能幸免,尤其是叛军数目颇为庞大,虽然昨夜被秦王世子灭了个干净,不过九族也要连坐,建文帝扫了一圈人,最后交给了大理寺。 ——目测大理寺这个年都要过不好了。 乱臣贼子处置了,接下来便是封赏功臣。 第221节 贾安两位御史忠肝义胆,舍身成仁,赐封其为太子少傅,前者追赠谥号文忠,后者追赠文正,极尽哀荣。 秦王世子剿灭叛军有功,直接袭爵,在原有封地的基础上又加了一个府。 这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也叫百官看得清楚——秦王是犯了事,但他死了,而秦王世子没有受他半分影响,还因着平叛有功被建文帝看在了眼里。 日后……仍然不可限量。 其余如御史中丞等在叛军面前坚决不降,维护皇帝的也得了不少封赏,大皇子招揽的那些人被处置后空出了些位子,建文帝瞧着合适顺眼了便顺势将这群人塞了进去。 裴西岭功劳不大,只得了寻常封赏。 但他很满意,秦王和大皇子都解决了,更叫二皇子损失惨重,很容易图谋后事了。 要说最近朝堂还真是不安稳,从程尚书之后牵连了不少人出来,然后江陵按察使,后来秦王,现在又是大皇子,连带着那群依附他们的人都受了牵连,朝堂堪称大清洗。 这场早朝开到快晌午才结束。 裴西岭回了府,就见赵瑾一脸复杂。 “怎么了?” 赵瑾摇头:“只是对秦王的死有点……心情复杂。” “这是他的选择,也是最该做的选择。”裴西岭道,“秦王世子大有可为,不该被他连累。” 赵瑾叹了口气:“歹竹也出好笋呢。” “不可辱君。”裴西岭不赞同道。 辱君? 赵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不起。”忘了秦王父子也姓萧。 裴西岭这才点头。 “对了,听说秦王自认的罪状里还有陷害……二弟,这一条?”赵瑾问。 “有。”裴西岭点头,“他说安禄伯世子是他毒死的,只因警告安禄伯闭嘴。” 安禄伯任江陵按察使,就是那个倒霉催的二皇子舅舅,他与秦王狼狈为奸,为程尚书遮掩罪行,更分过赃,秦王扯上这个逻辑倒还说的过去。 “当今……认了?” “认了,当场为二弟平反。” 那裴承珏三年后就可以再参加科举了。 以他之才,再有裴西岭的扶持,很容易就能在官场崭露头角。 秦王……用心良苦啊。 他不会猜不到自己落得这般境地是谁在背后使力,却还是卖了裴承珏,甚至裴西岭一个好。 赵瑾叹了口气:“人心当真复杂。” 裴西岭也不由点头。 关于早朝间对叛军与功臣的处置封赏都传了出来,不过叫人意外的是秦王世子拒绝袭爵。 不知他究竟与建文帝如何谈的,最后传出来的说法是他要为父守孝,三年后才袭爵。 第336章 我父亲觊觎爵位,我一直知道 赵瑾与裴西岭话没说多久,蜀葵便进来禀报:“侯爷,夫人,承珏公子求见。” 赵瑾偏头与裴西岭对视一眼。 “叫管家好生招待着,我与侯爷稍后就到。” “是。” 两人没再说什么,赵瑾回里间换了身衣裳便与裴西岭去了正厅。 此时裴承珏正静坐在侧首,见两人进来,起身拱手恭敬一礼:“承珏给伯父伯母请安,诚谢伯父伯母救命之恩。” 裴西岭扶起他,声音温和了些:“不必言谢,此番为你自己之功。” 裴承珏微微低头,没再说什么,只在心里记下了。 纵然秦王那一堆罪证里有一半是他功劳,可若无伯父庇护,他大抵护不住这些证据,更大可能是在秦王销毁证据时被顺势灭口。 还有为父亲平反一事,一个裴承珏还不会叫秦王看在眼里,特地为他父亲抗下一回罪,不过是他身后的平阳侯府叫秦王想为自己儿子留个好罢了。 裴西岭两人坐在上首后,裴承珏也落了座。 “秦王之事已了,你日后需谨言慎行,不可再行此助纣为虐之举。”裴西岭率先开口。 裴承珏郑重应下,沉默片刻也说了句心里话:“伯父的意思承珏明白,当初我投诚秦王本为走个捷径,却不想他私底下竟这样不知忌讳,连要命的事都敢为程尚书遮掩……” 等他察觉到时,已经脱身不得,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做下去。 手中那些证据也是他留的一手,那时的他斗不过,却并不代表以后不能,秦王与程尚书干的事太过伤天害理,也总有湿了鞋的时候,届时便可趁他病要他命。 再不济还有各种政敌,他总能寻着机会。 所幸这一日比他想象中来的要快得多。 裴西岭也明白这点,这也是他愿意帮裴承珏的原因:“你想明白就好,世间哪有那么多的捷径可走,你未及弱冠,路还长着,脚踏实地才是正道。” 裴承珏诚恳应是:“伯父箴言,承珏谨记。”同一个坎儿,跌一回就够了。 裴西岭也满意许多:“如今无事,平日便多读书温习,三年后秋闱再行下场。” “是。”说起科举,裴承珏眼里总算带上了些轻松之色。 寒窗苦读十年,却在临门一脚时功亏一篑,再无缘科举,他心中遗憾自不必说。 秦王实在好算计,只凭这一点,若有朝一日秦王世子当真有难,他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三年过后,守孝期满,他也能再入秋闱,进朝堂,一展抱负。 裴西岭不是多话的人,与他说完正事便闭了嘴,裴承珏也素知他性子,关心长辈一番后便提出告辞。 王管家笑着送他离开,不过两人刚走过回廊便见裴承允站在前方树下,微微抬头瞧着什么。 冬日严寒,白雪随着微风时不时落下,或浸入他发间,或落在他肩上,他却依旧无动于衷,神色专注得很。 裴承珏脚步不停地向他走去。 王管家识趣地站在原地。 走至近前,裴承珏学他一样抬头,顺他视线所及,正看到一只鸟儿在轻啄着树的果实,想是饿极了,它力度轻速度却极快,震得树枝丫都微微晃动,一时雪落得更多更快了些。 他看了片刻,轻声开口:“岁处严寒依旧不凋,冬青树颇有松竹梅之风姿。” “不畏风霜,厉冬不凋的确值得称颂,不过在我看来,其于生命之意义却重于其他。”裴承允道。 裴承珏又看了一眼那啄食的鸟儿,不由点头:“鸟儿无以为食,饥饿难忍之时,确是冬青树果实为他们带来生机。” 闻言,裴承允终于收回视线:“话虽如此,饥不择食却不是个好习惯,鸟儿无辜尚情有可原,人却该谨守本分,含仁怀义。” 这是点谁呢? 裴承珏顿时摇头失笑:“你劝我状告秦王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此一时彼一时。” “物尽其用,鸟尽弓藏?”裴承珏微微挑眉。 裴承允看他一眼:“我若鸟尽弓藏,你岂还有站在这里暗讽我的机会?” 裴承珏又是一笑,继而正色开口:“伯父方才已经训诫过我,此后我也会引以为戒,不走捷径,不落人言。” 裴承允淡淡点头。 若非裴承珏没真的干过那些助纣为虐的事,他也不会特地候他一遭,如今大理寺牢中必有他一席之地。 两人静默片刻,裴承珏忽地开口:“我父亲觊觎爵位,我一直知道,但我从未规劝于他。” “我知道。” 裴承珏继续开口:“因为我也不忿,同为裴氏子弟,同为祖父祖母的亲孙儿,你们却天生便压我一头,伯父不过大我父亲两岁,我父亲便无缘爵位,同样姓裴,我为何不能博一把?” 裴承允神色未动。 “我于读书一道总算有些天资,我便刻苦读书,日夜勤耕不缀,总希望我能被祖父祖母看在眼里——以裴氏继承人的身份,而并非一个聪明听话的次子次孙,谁想裴承志那样的蠢货却天资远胜于我,他一炷香便能将半本书倒背如流,我却需要几日甚至更长的时间,无论我如何努力追赶,却总是被他压上一头……正如伯父对我父亲一样,他甚至只凭早出生两年便轻松坐上了世子之位。”裴承珏眼神似有些恍惚,“伯父有可为,功勋无数,可裴承志那个蠢货……他凭什么呢?” 还叫自己得了个“小慎远”那样极尽羞辱的名声。 “他的确蠢,你若有心,即便不能将他拉下世子之位,也很轻易就能叫他名声尽毁,出了恶气,更不必顶着那个对你而言堪称打脸的名号。” “我只是想要爵位,并不想做无耻下流之辈。”他不算好人,却也不会将剑对准至亲,还是以这样下三滥的方式。 可话说回来……自祖父祖母去世,伯父袭爵后,他便不知该如何争取爵位了,只能徒劳读书用功,在心里和父母日复一日的念叨中根植上袭爵的决心。 他叹了口气。 “堂哥磊落,承允不及。” 裴承珏看他一眼:“若非早知我性情,你还能放心与我深交?” 裴承允浅浅笑了笑,微微颔首。 “我知我父亲动作颇多,也上不得台面,却从未阻拦半分。”裴承珏定定看着他,“若能被他那样拙劣的手段得逞,便只能说明你们大房蠢笨不堪,坐不稳爵位,守不住基业,换我来未尝不可。” 裴承允又一点头:“我的确好奇你后来为何又主动放弃。” 说起这个,裴承珏倒是顿了片刻,最后沉沉叹了一口气:“你们孤儿寡母太惨了些,欺负你们不仁道。” 裴承允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是说当初裴西岭诈死的那段日子。 该说不说……那时的他们还真挺惨的,战死的战死,不孝的不孝,被刺杀的刺杀,日日不得安宁。 裴承珏摇了摇头:“那时我瞧着伯母哭得红肿的双眼和你们兄妹三人孤苦无依的模样,便不忍心了……可怜见的。”他又叹了口气。 裴承允嘴角一抽。 第337章 净摊着不靠谱的爹 裴承珏对爵位没裴二叔那么深的执念,只是心中不忿罢了。 欺负孤儿寡母也实在不是人干事儿,他读了十多年的圣贤书,该有的道德操守都有,哪能跟裴承志似的禽兽不堪? 第222节 他方才说的也是实话,那时看到赵瑾那双哭红的双眼,仿佛含着无尽绝望与心如死灰,叫他当时就软了心肠。 到底是至亲,实在不必赶尽杀绝一般,叫他们连最后的庇护都没了。 听完他的心理历程,裴承允好半晌没开口。 随后他另起话头:“所以你便转而投了秦王,另谋出路?” 裴承珏摇头:“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投秦王只是想多条路罢了,早在伯父假死前便与他搭上了线。”话落,他想起什么,解释道,“后来我劝过父亲不要再谋爵位,只是他那样的性子,非激进手段不能……规劝,他到底是我父亲,我不好贸然下重手,那时正逢我得了秦王信任,与他周旋无暇分身,便只叫兰汐在旁劝着,原以为以父亲的手段脑子闹不出大事,谁想……” 他没再说下去。 裴承允也意会。 以裴二叔的脑子,最多也就干出个用青楼女勾引他坏了名声的事儿,对他来说连个坎儿都算不上,谁也没想到一向没脑子的人悄没声息趁着裴承珏离京竟搞了个大的,最后搭进去了自己。 若非被二皇子与安禄伯世子撺掇利用,凭他自己的脑子和胆子,干不出来下毒的事。 “所幸伯父无事,父亲也……”裴承珏声音微有涩意,“罪有应得,伯父没有同我计较,还百般护我……是我对他不住。” 裴承允顿了一下:“既心有郁气,便不必憋着,总该为父讨个说法才是。” 裴承珏眼中一抹冷色闪过:“我明白,必不会叫仇敌安然度日。” 纵然追根究底是裴二叔那不该有的念头惹的祸,可幕后推手也绝不无辜,断没有叫他稳坐幕后安枕无忧的道理。 裴承允微微点头。 两人又是沉默了好半晌。 “后来我父亲平安归来,你不失望么?”裴承允忽地开口,“平白丧失良机。” “不失望,还很高兴。” 裴承珏笑了笑:“真心的。” 裴承允顿了片刻,也轻笑起来。 两人没再多聊什么,裴承珏说完心里话松了口气,便告辞道:“行了,解完你的疑惑,我也该回去读书了,三年之后的秋闱,我必要压你一头。”他扬唇一笑,“解元非我莫属。” “静候佳音。” 裴承珏拱手告辞,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裴承允顿了又顿,还是道了一句:“年轻人好高骛远要不得,没有便宜白叫你占的道理,脚踏实地方为正道。”语气颇有些语重心长的意味,活脱脱另一个裴西岭。 无论是为身上这点血脉还是来日助力,他都不想看到这个堂哥走了歪路。 闻言,裴承珏脚步止了一瞬,似乎连背影都透着无语。 不过最后他还是转过身,与他拱手致谢。 裴承允回了一礼。 送走裴承珏,他并未回宁安院,而是转道去了正院。 赵瑾与裴西岭正逗着如意和糕糕,见他进来,糕糕立刻从面无表情到手舞足蹈。 这回换裴西岭面无表情,沉默着将糕糕给了他。 裴承允接过,熟练地晃悠两下,糕糕立时便更兴奋了,白净嫩滑的脸上满是笑容,连眼睛都眯了起来,仿佛很是惬意。 “珏哥儿走了?”赵瑾将如意给了裴西岭。 裴承允点头:“他想得通,只是到底被二叔的死打击到了。” “他是个通透孩子,有这三年缓冲,会走出来的。” 说完,赵瑾又叹了口气:“好好的孩子,怎么就净摊着不靠谱的爹呢。” 秦王世子如此,裴承珏也是如此。 也不知他们上辈子欠了这俩爹什么,这辈子被拖累得成这。 “福祸相依,焉知他们以后不会有大造化。” 赵瑾叹完气后也没再说这个,转而问:“州哥儿呢?” “在练功。” “练功?”赵瑾一愣,“这会儿不是他读书的时间么?” “自那夜瞧见大皇子妃与秦王世子交手,二哥便受了刺激,势要练好身手。”裴承允道。 说起这个赵瑾也有些好奇:“他与大皇子妃……嗯,还有秦王世子,谁身手最好?” “秦王世子最佳,二哥与大皇子妃不分伯仲。” ……那确实得受刺激。 一个从前名满京城的纨绔,一个从前端庄贤良的皇子妃,却都给傻儿子开了大眼,往日大家怎么劝都满心焦虑放不下书的人现在自己想开了。 这是好事。 适当的刺激也是好事。 科举只在其次,他最终还是要站在战场,练好身手极有必要。 裴西岭也忽地开口:“明日起,我每日陪他练一个时辰。” 赵瑾眼含惊讶,转瞬就笑开了:“极好。” 裴承允闻言也有些意动,不过想起自己那只能算过得去的身手,还是没敢开口要加入。 第338章 皇子入朝 裴承州在知道裴西岭要每日同他过手后也很是激动。 从前他也曾提过几次,只是都被裴西岭以他年纪小为由拒绝了,如今可算得偿所愿。 翌日,赵瑾闲来无事,听到裴西岭一下朝回来就去了宁安院,便也去瞧了瞧。 院中间,裴西岭与裴承州正在你来我往交手,两人皆是速度快而精准,反应也很迅速,只是裴西岭到底更老道些,裴承州勇猛有余,在他面前却颇有些扑棱不起来的感觉。 也给人一种在逗儿子玩的错觉。 赵瑾津津有味地看了会儿,转而去了廊下坐着的裴承允处。 “怪道你父亲从前不答应与他交手。”她感叹了一句,在裴承允身边坐下,“傻儿子还得再练练啊。” “听说糕糕昨夜凌晨才睡?”裴承允答非所问。 “昨儿白日里睡多了。”赵瑾摆摆手。 糕糕是再好带不过的孩子,只要不是饿了拉了,基本都不带哭的,相反若昨夜睡不着的是如意,那大抵是要闹得所有人都睡不着不可的。 裴承允点点头,这才看向前头交手的两人,回了她方才的话:“二哥身手极好,只缺乏对战经验罢了,府里府卫都被他一一挑战过去,留安街的叔叔们也与他指点,如今与父亲这般高手的交手,假以时日,必然更上一层楼,胜过父亲也未可知。” 评价如此之高。 赵瑾眉梢微挑。 不过话说回来,在练功这件事上,傻儿子的积极性还真是比读书高得多,在打遍府卫无敌手之后,每逢裴羡去留安街,他只要有空就会跟着去。 那里的戚集等人虽身有旧伤不得不退下来,却到底是真刀实枪上过战场的,能给裴承州的经验自然更多。 “听下头人说,你近来都在与他通读兵书?”她问道。 裴承允点头:“二哥勇猛有余,谋略不足,需补足短处,来日方可立奇功,保民安。” “话虽如此,却不必急于一时。”赵瑾道,眼下只图尔那群反叛势力有异动,却不足为惧,也轮不到一个裴承州出力。 最要紧的还是翻过年的春闱。 裴承允却摇头:“时机不等人。” 赵瑾眼含疑惑,在触及他意味深长的眼神时却似乎意会到了什么。 南边斯图是灭了,可北边……漠北安分的似乎有些不正常了? 东边西边都是附属国,虽不知有没有异心,可一旦北边战事起,难保他们没有想分一杯羹的心思。 “你知道什么?” 裴承允摇头:“先前得了个不知真假的消息,我只是猜测,算不得准。” 闻言,赵瑾也不拦着他给傻儿子补课了。 春闱可以有第二次,命却只有一条,战场无眼,有时连身边战友都不能尽信,孩子还是多长脑子要紧。 两人闲聊间,裴西岭与裴承州也止了动作,往廊下走来。 “父亲好身手,儿子也该更努力了。”裴承州一脸酣畅淋漓。 “空话说不得。” “必不敢懈怠。” 说话间,两人已走至近前,裴承州一拱手:“儿子给母亲请安。” “快坐下歇着吧。” 见裴西岭脸上隐有薄汗,赵瑾拿出帕子递给他。 见状,裴承州看向裴承允。 后者嘴角微微抽动一下,还是从怀里拿了帕子给他。 裴承州立即满意接过,胡乱抹了几把脸,然后兴冲冲对赵瑾道:“母亲觉得如何?儿子与父亲身手差距可大?” 赵瑾微笑开口:“你身手极好,假以时日,胜过你父亲也未可知。” 裴承州瞬间睁大眼睛,惊喜无法掩饰:“真的吗?!哈哈哈,母亲对儿子期望竟如此之高,儿子必不负母亲所望!!” 裴西岭似乎颇有微词,不过见赵瑾笑盈盈的,还是没说什么。 见裴承州兴奋异常,裴承允凉凉开口:“父亲百战而归,身手不知高你多少,母亲不忍说你废,你就真敢信?” 裴承州呲着的大牙瞬间收了回去,冷哼一声:“我自然知道!母亲不忍说我,我便该日日勤学苦练,好叫她今日之言成真才是!”当谁还没点自知之明了。 裴承允这才点头。 见两人坐下喝完茶,赵瑾才开口问裴西岭:“听说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都入朝了?” 裴西岭点头:“还有八皇子,今日早朝时皇上亲自带着来的。” 第223节 “皇子不是素来只成婚后才能入朝参政么?”裴承州好奇开口。 还有八皇子是个什么鬼? 他倒是成婚了,可就那小身板,御史喷他都得掂量着小声来。 赵瑾也惊讶道:“八皇子不是被皇上特许不必入朝么?”孩子上书房都没毕业呢。 裴西岭想了想:“大抵是顺便吧,前头没成婚的都入朝了,不好落下他。” “不过说起这个,前头的都到年纪了,能入朝参政,怎得就不指个婚呢……”赵瑾轻声开口,“听说淑妃提了好几回,却没个动静。” 建文帝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是五皇子不愿成婚。”裴承允忽地开口。 “他自己?” “是,当初他拒婚八皇子妃时便说过要娶心上人,的确实话不假,只是他到如今还没遇到心上人罢了。”裴承允淡淡开口,“六皇子暂时也没有成婚的意思,七皇子还没那根筋,便都耽搁了下来。” 建文帝倒是不强求他们娶媳妇儿,反正他也不缺孙子,不过朝却得尽快入。 四皇子不能再一家独大了。 连等五六七成婚再入朝都等不得。 “秦王世子也入朝了。”裴西岭道,“如今在兵部挂职。” “以他之才,不该是往武将路子发展么?”赵瑾接话。 “只是挂职,今日早朝,皇上钦点了他带兵前往图尔平乱,年后出发。” “好吧。” 兵部空有个“兵”字,却是个文职机构,叫秦王世子去岂非屈才? 赵瑾没想通为何非叫秦王世子进个兵部,不过建文帝对他日后的职业规划倒是清楚了——还是走武将路子,秦王世子绝对是不容小觑的一员猛将。 “图尔叛党猖狂,就该灭他丫的!”裴承州大声叫好。 裴承允难得赞同:“正是清理毒瘤的好时机。” 第339章 儿子想去图尔平叛! 闻言,赵瑾也不由深想了些。 当初图尔初降之时,建文帝采取的便是怀柔政策,即便对那群反叛势力也表现出十足的耐心与包容。 那时朝中隐有将这群反叛势力灭于萌芽的声音,却被建文帝以爱民为由压了下去,后来此事传去民间后为建文帝狠狠拉了一大波好感。 大多数图尔百姓其实更关注在乎的还是自己的生活,虽然图尔投降并入了大齐版图,大齐却并未对他们做什么,拿他们当真正的大齐子民对待,还有意无意给了些好处,也叫他们安下心来。 却不想刚过了段安生日子,那群反叛势力却愈发猖獗,他们暂时奈何不得大齐,便转而祸害起了百姓,美其名曰“不忿昔日图尔百姓忘却故国,心安理得做俘虏”。 所以杀人的、抢劫的、强抢民女的种种不一而足。 就赵瑾得到的消息来看,图尔郡的百姓已经被祸害了不短的时间了,图尔郡王性格优柔寡断,手段魄力都不足,压都压不住,还有他那群兄弟整日里找着事想给他拉下来,忙得脚不沾地。 而在他先后上了五道奏折后,建文帝连道着不可激进徒造杀孽,拖了许久才应了下来,却还是在年后。 可想而知,待秦王世子带兵灭了那群反叛势力,为民解困后,图尔整个郡的心都要更向着大齐三分。 赵瑾甚至怀疑当初没有立即灭了那群人都是建文帝算计好的。 细看这一整套顺溜的作为和话术,不就是高级pua么? 待此事了,图尔百姓学习并融入大齐文化与思想等方面想来更会积极几分——不能也没关系,会有更多的“反叛势力”教他们做人。 一统局面指日可待。 “能当皇帝的果然八百个心眼子……”她嘟囔着开口。 “母亲您说什么?”裴承州竖着耳朵都没听见。 “母亲在说你一展身手的机会来了。”赵瑾慈爱地看着他。 “什么机会?” 裴西岭倒是很快反应过来,凝神思索起来。 裴承允道:“图尔那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走一遭未尝不可。” 能捞个功劳最好,若不能,见见世面攒攒经验也是好的。 裴承州终于听明白了:“母亲是说叫我随秦王世子一起出征?!”他眼睛都亮了起来。 出什么征,乌合之众配这么大脸面么! 赵瑾点头:“正是。” “可若如此,儿子岂非正好错过春闱?那可如何是好?” 裴承允淡淡开口:“嘴角拉下去再装遗憾。” “哈哈哈——”裴承州索性不装了,嘴角的笑容更大了几分,整个人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图尔那群鳖孙子,可算轮到小爷收拾了!!” 赵瑾转头看向裴西岭:“你觉得如何?” “是啊!”裴承州这才反应过来,看向能做主的人,急道,“父亲您说句话啊!儿子想去图尔平叛!可否?” 裴西岭看了他一眼,眼神竟有些微纠结:“春闱只差临门一脚,若这时放弃……” 光宗耀祖啊傻儿子! 一场没有悬念的平叛哪比得上春闱?! 猜到他心思的赵瑾翻了白眼。 裴承允赶在裴承州之前开口:“太傅说过二哥春闱得中的可能极低,倒不如省下时间精力,做些有用的事,好歹长个见识,日后上战场也不至于两眼抹黑。” “对对。”裴承州忙开口,“儿子生性愚钝,能中举已是毕生大幸,金榜题名实在想太美——” “怎可妄自菲薄?”裴西岭打断他的话,抬眸不赞同地看着他,“你能中举已是万里挑一,更是多少人毕生都达不到的高度,你天资极佳毫无悬念,无需灭自己志气!” 这般天资,再努力努力说不得就金榜题名了,太傅的话?太傅又不混钦天监,还能预料后事不成! “……” 裴承州被他夸懵了。 细想想,好像……好像自中举之后,他就再没挨过父亲的训斥了? 赵瑾掩唇忍笑。 裴承允唇角扬了一下,又很快压了下去,对裴西岭道:“二哥到底是走武将路子的,即便当真金榜题名对他用处也不大,倒不如把握机会,以谋日后。” 闻言,裴承州立即便要点头,转瞬却想到什么,又不忍心点了。 “……非去不可?” 话刚说完,裴西岭便叹了口气:“那便去吧。” “多谢父亲!!!”裴承州喜上眉梢,立即高声开口,“儿子必不堕您威名!” 裴西岭却正色开口:“不必你堕我威名与否,你只记着,不可贪功,不可冒进,万事谨慎,三思后行。” 这话说得真有水平。 赵瑾眼含惊异地看向他。 裴承州立刻应下:“父亲放心,儿子晓得,三弟都耳提面命多少回了,在外头我必不会冲动行事的!” 裴西岭又细细叮嘱了一番需要注意的,说完立即就转头不再看他了。 裴承州一脸懵逼。 裴承允忍住翻白眼的念头,对他开口:“儿子日日勤耕不缀,来日春闱必能榜上有名,打马游街,光宗耀祖。” 裴西岭眼神这才柔和了许多,重重拍了拍他的肩。 见他正常了,裴承州便不再关注,兴高采烈地准备了起来。 “二哥不必着急,年后才出发,后头再收拾不晚。”裴承允道。 “我知道,我先叫下头准备收拾好,万一有变,可即刻出发。”裴承州吩咐完才坐了回来,兴冲冲地开口,“秦王世子武艺高强,说不得我有机会同他切磋,这段时日我得抓紧操练才行,不能差他太多,若能赢过他就更好了!” 裴承允笑着应是。 “待你回来,便随我去周府下聘。”裴西岭看了他一会儿,忽地道。 裴承州瞬间惊喜:“多谢父亲!多谢父亲!” 看他那不值钱的样儿,赵瑾摇了摇头。 先前同周府通了气,翻过年周念慈十八了,他们也愿意姑娘出嫁了,赵瑾也该准备起傻儿子成婚事宜了。 第340章 年宴 正在秦王与大皇子事了,京城渐渐恢复正常生活之际,年关也至。 赵瑾除去筹备傻儿子的婚事,还要忙着备年节礼等种种事宜,幸而裴羡如今历练出来了,能帮上些忙。 糕糕和如意也被裴承允接过了手。 赵瑾本觉得他既要准备春闱,又要给裴承州补课,不欲打扰他,不过在看到如意和糕糕在他身边安静如鸡的模样后,便没再说什么了。 带娃读书两不误,还能抽空给傻儿子补补课,古代版时间管理大师莫过于此。 赵瑾佩服极了他。 正好给她也腾出了不少时间,平日里除去进宫给皇后家请安和参加必要的宴会外,赵瑾的时间都用来筹备过年了。 在除夕前,一家人在照例去了留安街后,很快便到了年宴。 站在同样的地方,赵瑾有些恍惚,还有些感慨。 去年这时候,从大皇子年宴刺杀皇后与群臣,到她与裴西岭定情,桩桩件件发生的事都不一般。 而去年此时还在的人,今年却已消失无形,甚至大家连提起他们都要提着小心。 ——唯一没变的大概是二皇子又一次的禁足吧。 他已经两年没有参加过年宴了。 第224节 细思极恐。 赵瑾不知道他着不着急,反正淑妃看起来是挺着急的。 二皇子党看起来更急,便在年宴上也为他们主子奔走结交人脉,神色间颇为急躁。 “又一年新春,平阳侯膝下又多了一双儿女,实在令人艳羡,借着今儿吉日,下官向您道声恭喜,祝您儿女百岁长安,顺遂圆满——”礼部左侍郎笑着上前奉承。 赵瑾觉得他在二皇子党里应该不算中坚力量,大概眼神也有点问题,二皇子与裴西岭不和这是大多数人都心里有数的事,没见其他人左右逢源就是不朝裴西岭动一步的? 裴西岭原也不想理他,不过这人话说得实在好听,他听完还是客气应了声:“多谢耿大人,同喜。” 耿侍郎立即笑开了花:“不谢不谢,侯爷客气了。” 他还想再说什么,不过任他如何打开话闸,裴西岭却都不怎么理会他了。 耿侍郎不忿他如此清高,却到底灰溜溜离开了。 正在这时,杨德业那标志性嗓音也响了起来:“皇上驾到——,皇后娘娘到——”后头还跟着玉华公主、一串皇子与秦王世子的通报声。 往年这道声音从来都有淑妃一席之地,如今却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意味。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 建文帝走到上首落座才开口:“平身。” 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连番出事的缘故,他心情说不上不好,却也不见得高兴就是,只略说了几句便宣布年宴开始。 赵瑾偶然扫过皇子们的方向。 大皇子与二皇子的位子空着,下头三皇子依旧隐形人似的,四五六七如日中天,甚至连八皇子身边都围了一圈敬酒的人。 ——二皇子危矣。 “父皇,年宴本该上下同欢庆,今夜如此这般实在有些无趣。”说这话的是玉华公主。 建文帝扫了眼殿中央翩翩起舞的舞姬们,笑看向玉华公主:“你母后特意吩咐教坊司练了许久的舞乐,你还嫌无趣?” “父皇可莫要给儿臣挖坑。”玉华公主嘟了嘟嘴,“母后统摄六宫又要筹备年宴,宴请群臣,哪里能顾得着小小舞乐如何?依儿臣看,教坊司勤奋有余,灵气却不足。” “哦?” “在儿臣眼里,教坊司不过庸脂俗粉,要说舞姿真正算得倾城之人,非八弟妹莫属。”玉华公主一笑。 她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众所周知,玉华公主贵为嫡出又深受圣宠,身上却并无半分骄矜跋扈之气,反而性子良善,很讨人喜欢。 在她说出这番堪比羞辱的话之后,众人第一时间不是想她如何跋扈不饶人,反而有志一同地思索起了八皇子妃是不是干了什么缺德事得罪欺负她了。 这就是人设立的成功的好处了。 建文帝不轻不重说了她一句:“不可胡言。” “儿臣并非妄言。”玉华公主立即开口,“都知道八弟妹在图尔素有美名,其倾城之舞更曾博得满堂彩,叫图尔国都女子羞愧不能之,只是咱们却从未见过,岂非可惜?” 黛莎脸色已经不好看了。 闻言,建文帝还没说话,五皇子头一个赞成叫好:“玉华说的极是,这倾城之舞究竟如何,总得看过才好评论是非。” 黛莎忍不住了:“我乃八皇子妃,皇族中人,岂可任人如此羞辱,以舞姬同等视之?” “八皇子妃此言差矣,在图尔您可没少跳,却不知为何在图尔跳得,大齐跳不得?”这话是定南伯接的。 不论政治立场,曾随裴西岭征战图尔的将士都对图尔没有半分好感,定南伯也向来看不起黛莎。 所以他话说得尤其重,等同于是将黛莎驾的不得不下。 饶是黛莎明知图尔与大齐风俗规矩不同,也不得不咬碎了牙往肚子吞。 她正欲起身,却被一只小她一些的手按住,偏头正触及八皇子安抚的眼神。 他微一点头,起身拱手开口:“回父皇,黛莎毕竟是八皇子妃,当众献舞实在不妥,玉华姐姐也莫要再开玩笑了。” 话落,他看向定南伯,脸上笑容依旧,眼中却快速闪过一抹冷意:“定南伯此言差矣,图尔已然称降,并入我大齐版图,如今是我大齐图尔郡,便该随我大齐的规矩走,若只论图尔风俗规矩,你其心不正,若论大齐风俗规矩,叫一国皇子妃当众献舞……不知你是何居心?” 这是八皇子在人前头一次展露锐利一面。 定南伯脸色一变,迅速跪下告罪:“微臣忠君爱国之心天地可鉴,方才只是被曾经战场种种惑乱心神,微臣实无任何不敬皇族之意,望皇上明鉴!” 他很聪明,提到战场,立时便有不少人感同身受,武将尤甚。 护军参领庞安立即为他说情:“定南伯之言有理,武将艰难,战场百战而归,心里留下些创伤在所难免,若逢如今盛世,更无武将用武之地,纵然欣慰国泰民安,心下却难免寂寥难言,说话便冲了几分,八殿下实在不必曲解定南伯其意。” 他这话本是捧着建文帝为定南伯开脱,谁知却被七皇子立刻拆台。 “更无武将用武之地?”他一脸懵逼地开口,“庞将军你先前可不是这么同本殿下说的啊?” 庞安眼神一变,还没来得及堵他话便听他继续叭叭开口:“你前日不才同本殿下说,若心有向往,武将便为安身谋取之本么?你到底怎么个意思,哄本殿下玩儿?!”他皱眉严厉地看向庞安。 庞安……庞安一翻白眼,险些被气晕过去。 众目睽睽!大庭广众!满朝文武! 究竟有多傻的人才敢将这种话宣之于口,当众毫不遮掩,还特么当着皇帝的面?!! 第341章 几个胆啊,就敢在七皇子跟前说这话 七皇子话音还未落下,殿中所有人神色就俱是一变。 最近随着五六七八的入朝,朝中是有许多躁动不假,站队的人也不少,但庞安是头一个被放到台面上说的人。 所有人复杂而一言难尽的眼神在七皇子和庞安身上来回打转。 庞安本人更已经冷汗直冒,用尽毕生的脑子和智商迅速思索着该如何挽救自己的职业生涯甚至狗命。 ——天晓得他只是在七皇子跟前隐晦提过一嘴,本想徐徐图之再投诚,谁想转头就被这大嘴巴卖了个彻底!! 不知是不是越着急越没主意,他想了好半晌都只能结结巴巴又满是心虚地开口:“七殿下……七殿下真会开玩笑,微臣、想是微臣措辞不当,叫七殿下误会了,此等逾越之言……微臣怎会说?” “敢说不敢认?”七皇子瞪大眼睛,“竟没看出你是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打量本殿下傻不成,你那话可不止当着本殿下一人的面说,赖账也得看看大家答不答应!是吧沙大人梅大人?还有廖将军?” 随着他一个个点过名,这三人瞬间腿一软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颤抖着瞳孔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 早在七皇子开口时他们心下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是还存着侥幸心理,却不想还是没逃过。 早知……早知七皇子是这样没脑子的货色,别说投诚,他们搭都不带搭理傻子的!! “你们为何都不说话?”七皇子看了他们一眼,又对庞安冷哼一声,“本殿下听到就是听到,方才也不过疑惑之下问你一句,你却结结巴巴拿大家伙当外人,怎么,还说不得你了!” 贱人!!! 傻子!!! 被无数双意味深长的眼睛盯着的庞安此刻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词,两颊通红得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吓的。 而方才被他毅然站出来力挺的定南伯却一声不吭,冷眼看着他举目无望。 建文帝一直没说话,眸色不明的眼神扫过下头跪着的人,随即转向了七皇子,却在下一瞬被后者天真澄澈的眼神弄得一愣。 少顷,他轻叹了口气,转头冷冷看向庞安四人:“竟不知四位爱卿志向如此之大,心也操得这样多。” 短短几个字,叫几人身子都软了下来,连连求饶,庞安甚至冷汗连番砸在地砖上,浑身酸软无力,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如此操劳实在辛苦,朕素来体恤众卿,便允你四人告老还乡,安逸余生。” 罢官??! 这四人瞬间愣在原地,双眼呆滞无神。 好消息是命保住了,坏消息是此后加官进爵荣耀加身再与他们无缘。 最悲催的是七皇子甚至可能都没听懂他们投诚的话……换句话说,他们连七皇子党都不算。 好在他们还知道规矩,带着哭腔谢恩,两腿发软地带家眷退下。 看着他们堪称萧瑟绝望的背影,众人都颇为复杂。 庞安那话严格来说其实并不算什么,甚至有些皇子党私下里也没少说,可坏就坏在这货运气不好,被缺心眼的七皇子当众揭了开来,摊在所有人面前,连个遮羞布都不剩,皇帝不生气才怪! 不搞他们也才怪! 几个胆啊,就敢在七皇子跟前说这话。 生怕自己不会被他坑死。 七皇子傻大家都知道,不过傻到这地步是大家没想到的,这也给许多就看上七皇子傻的朝臣敲响了警钟。 ——这货傻得太纯粹了。 这不能要。 看着还在朝六皇子傻乐的七皇子,不少人心里都怀着对庞安的淡淡感激之情——幸好他们还在观望,下手慢了点。 庞安四人,大义啊! 赵瑾看了好半天都没看出来七皇子到底是故意的还是单纯傻。 唯一能确定的是以后不会再有朝臣敢贸然投七皇子阵营了。 这样的老板谁不怕? “真令人揪心。”裴承州小声嘟囔着,时不时就看一眼七皇子,眼神很是费解。 “揪心什么?”裴羡小声问。 “只是忽然发现我竟从未看透过人心罢了。”裴承州摇着头,说出一句颇有哲理的话。 以前他觉得人就是人,纵然可能有些小心思,不过大体都与他们表现出来的一般无二。 可在经过秦王世子与大皇子妃后,他现在看谁都像大佬。 ——虽然七皇子可能是真傻。 在庞安等人落幕后,殿内除去依旧舞乐声,一时都安静了许多,没人敢贸然开口,连定南伯都坐回了自己位子闭紧了嘴。 一些其他皇子党的朝臣们都幸灾乐祸,心下更诡异地升起一股满足感——谁懂啊,还没等他们想法子给刚萌芽的七皇子党摁回去,对手自己就犯起了蠢,还是被顶头老大实名卖了个透。 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出手。 躺赢的感觉可真得劲儿。 大家偷乐的偷乐,明哲保身的明哲保身,安分了好一会儿后,成王才开口调节气氛。 “说来,这几个孩子也大了,四殿下都即将有子,五皇子却依旧未曾娶妻,到底不是个事,朝事重要,血脉传承也一样重要。” 第225节 ——四皇子妃前几日刚被诊出来有孕。 成王话音未落,听出他意思的五皇子犀利的眼神就瞬间转向淑妃。 淑妃微微摇头,意思成王不是他找来当说客的。 五皇子蹙起眉头,见着成王说完,嘴动了动就想开喷,不过到底没敢。 这是长辈,嘴脏和没礼数是两回事。 虽然他是真的很想骂人。 见建文帝看过来,他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开口道:“劳叔祖父担忧,只是明煊志在朝堂,志在为百姓谋福祉,儿女情长非我所向,此事不急。” 语气有礼貌的令人侧目而视。 秦王世子更挑起眉头:“原来你会说人话啊。” 五皇子脸一黑:“若对象非人,本殿下自不必说人话,为免对方听不懂,平添笑话!” 秦王世子嗤笑一声没再说话,许多曾被五皇子喷过的却有些强颜欢笑的意思。 建文帝没理会他们的官司,只对五皇子道:“小五年纪的确不小,是该成婚了。” 五皇子微不可查的一蹙眉,起身拱手开口:“回父皇,儿臣曾言想娶心上之人,如今还未遇到她,自不可仓促成婚,以免日后徒增烦扰与事端。” “依你之意,若找不到心上人,难道就不成婚了?” “儿臣不敢欺瞒父皇,若儿臣未来妻子并非儿臣心上之人,儿臣不会欢喜,若儿臣遇不到心上之人,虽身侧无人相伴,却也少挂碍,不必生就怨偶,余生无喜。” 朝堂果然历练人。 一个四皇子,一个五皇子,如今说话做事都有模有样,轻易不见从前纨绔习气。 不过赵瑾还是更喜欢从前嚣张肆意,满眼洒脱的五皇子。 第342章 倒打一耙打到皇帝身上了 “不成婚怎么行?”成王一皱眉头。 “人又不靠成婚生子活着,不成婚如何不行?”五皇子平淡反问。 “荒谬!”成王被他激起火气,指着他就想骂。 五皇子眼眸微眯。 他是不会主动挑衅喷老人家,可若老人家先开口骂人,他被动反击可不算没礼数。 这时建文帝却一摆手,制止他们的声音。 成王被憋得不上不下,五皇子满眼遗憾。 “不成婚不行,朕可容你到弱冠之年,若届时你依旧没个说法,朕便亲自为你指婚。”说罢,建文帝没再理欲张嘴的五皇子,转而看向六皇子,“小六呢?” 六皇子连忙起身,拱手回话:“回父皇,儿臣与五皇兄一样,想娶心上之人为妻,望父皇容儿臣到弱冠之年,届时儿臣必有说法。” 他这话比五皇子上道得多,建文帝却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是为给儿子解决终身大事,不是给他们借口拿弱冠之年当挡箭牌的。 偏生这时七皇子也傻愣着起身开口:“回父皇,儿臣也与五皇兄一样,想娶心上之人为妻,望父皇容儿臣到弱冠之年,届时儿臣必有说法。” 他甚至连话都懒得变。 也成功将仅限五六皇子的婚事变成了所有皇子们的婚事。 下头的八皇子老神在在,九皇子则犹豫了一下。 虽然他年仅九岁,可下头就是他,说了有皇兄在前头顶着,不说就是他不懂事了,他上道得很。 于是他站起了身,跟着开口:“回父皇——” 他只说了三个字,就被建文帝的冷哼声吓得消了声音。 建文帝没理他,看着七皇子开口:“朕问你了?” 七皇子一愣:“没……没有呢。” 话落,他立即反应过来,忙找补着解释:“父皇您问了五皇兄六皇兄,下头不就到儿臣了么?为免您费心叫儿臣一句,儿臣体贴您,便自发起身回话了,也是想叫您了解儿臣的意思……难道儿臣不开口,您真就不关心儿臣了么?”他颇有些幽怨地看向建文帝。 倒打一耙打到皇帝身上了。 建文帝知道他一向没脑子,倒也没同他计较什么,只淡淡开口:“此事容后再议,都坐吧。” 五皇子六皇子和九皇子应是,七皇子则轻松一笑:“还是父皇好,您放心,待儿臣及冠之前,不拘姑娘公子,总会带心上之人来给您瞧过的,有您御笔赐婚,必定——” “砰——” 七皇子侧身避开了迎面而来的筷子,拍了拍胸口,没敢再开口刺激亲爹,忙静悄悄坐下了。 余光瞥见五皇子的视线,他抬起下巴轻哼一声,小声开口:“记着欠我个大人情。” 他又不是真傻,还能上赶着往喜怒无常的亲爹枪口上撞? 见五皇子翻着白眼点头,他顿时满意了。 殿内也一时被七皇子的插科打诨打散了催婚的气氛。 不过对于这几人坚持不成婚的态度,众人还是有些想法的。 七皇子不提,这五皇子六皇子可是最近除去四皇子外最炙手可热的夺嫡人选,纵然五皇子是为二皇子开路,可后事如何还说不准呢。 这两人倒好,将自己的亲事拿捏得死死的,半点舍不得旁人沾边。 要知道当初的大皇子二皇子可是直接大方献出自己与正妃之位的,斗志魄力不要太强。 哪像这两个那没志气怂样儿! 在朝堂上混,没个得力妻族,没个一儿半女,朝臣下注都要掂量三分,偏生这俩不争气的甚至连个正妃之位都舍不得付出。 就抠吧,迟早抠死俩怂货!! 不少心里有想法的朝臣在心里一叠声儿骂着五皇子和六皇子。 还有一小部分脑回路奇葩的觉得这两人是在欲擒故纵,想借此抬高自己的正妃之位,以招揽到更得力的世家和助力,所以一场年宴下来俱都用高深莫测而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这两人,五皇子差点没忍住喷他们。 也因为这一遭事,叫不少朝臣将目光往下头放了一些,只是看过却只剩叹气。 七皇子直接出局,八皇子心性处事倒颇为不错,却有个黛莎拖后腿,基本与大位无缘,而九皇子……只看方才那傻不愣登敢跟着七皇子气亲爹的样儿就知道不是个聪明的。 下头的十皇子……七岁,就算再天赋异禀也没人敢贸然下他注。 剩下更不必说,多的是没断奶的奶娃娃。 真是……气人。 一场年宴下来,多数人都没吃好,净顾着生气了。 建文帝似乎也不大高兴,到时间直接宣布散场后就起身离开了,谁都没理。 赵瑾与裴西岭几人往宫外走去。 看着路旁的盏盏宫灯,她忽地想起去年这时候,那时刺客忽出,裴西岭为救她受伤,她又是担心又是恍悟自己心意。 裴西岭似乎也想起来了,偏头看她的眼神里星光点点,满是笑意。 “父亲,您别瞧母亲了,要看路啊,前头有门槛。”裴承州指着前头开口。 “……嗯。” 很快便到了宫门口,赵瑾与裴羡坐上马车。 “不知为何,分明今年年宴比去年安分许多,我却总觉得今年更沉重些,好像有什么变了一样。”裴羡开口道。 “去年这时候也不过两党相争,哪比得如今……”堪称大杂烩了。 去年是明刀明枪的刺客,而今年更像是没有硝烟的战场,人人言语带刺,深意满满。 去年一群刺客也只没了一个钦天监正,今年看似和乐,没了的人却更甚往年。 这话说得有些难听,但事实如此。 “还有玉华姐姐。”裴羡笑了笑,“从前只觉她风趣幽默,平易近人,却不想她也会有这样一面,我看人的眼力的确需要好生练练。” 赵瑾也一笑:“你姨母岂会真将她养成天真无害的姑娘?这样的人在别处都要活得艰难,更不必说宫里,唯一例外的七皇子能有今日这模样,都全赖他大腿抱得好。” “啊?”裴羡不解。 赵瑾解释:“就是六皇子。”五皇子和秦王世子似乎对他也不错,连最不对付的四皇子平常打架归打架,却也没怎么着他。 赵瑾毫不怀疑四皇子的智商,若他真有心,七皇子被他玩死都不奇怪。 裴羡点点头:“宫里生存总是艰难的,有心眼好过没心眼,玉华姐姐圣宠尚在,八皇子妃就敢算计着叫她远嫁图尔,若无宠还不知如何,说不得便会被算计成功,赌上余生。” 赵瑾也赞同点头。 第343章 离别在即 年宴过后便是各家走动。 赵瑾一家子也先后去了赵府周府和承恩公府等姻亲府邸,还有各宗室勋贵和重臣府邸,都要互相拜访过。 最忙的时候一天要赶好几场,还有自家也需宴客招待。 不过即便这样忙乱,赵瑾觉得自己却没有瘦的趋势,不知是不是最近吃的太多太好的缘故。 最不平衡的大概只有如意和糕糕了。 他们还小,外头冷不能出去吹风,便只能待在家里被奶娘带着,与以前父母哥哥姐姐至少能见一个的情况截然不同。 糕糕到底性子安静些,不怎么哭闹,只是在看到人时眼神会变得委屈些,如意却不行,那是非嚎啕大哭吵闹不罢休,奶娘要哄好一会儿才消停,而在晚上赵瑾回来时,她势必又要再闹一回。 饶是知道这孩子就是那有事没事就爱嚎一回的性子,赵瑾还是心疼了,在忙过后便推了许多帖子,在家陪孩子了。 裴羡去了几场,便也回来宅着了。 “你怎得不同她们多玩玩?都是年纪相仿的姑娘,你们该能说得上话。”赵瑾抱着如意问她。 裴羡一边逗着糕糕,一边回道:“倒是有话说,不过那场合难免有些不好相与的夹枪带棒,虽碍不着我什么,却总闹没了好心情,我便不愿去了,待得空请几个交好的姑娘上门做客一起玩便好。” 闻言,赵瑾也明白了:“你有数便好,我瞧你同成王府和李家的姑娘都很投契,改日叫上你念慈姐姐,请她们来府里聚聚。”这都是裴羡以后的人脉,适当交好是必要的。 裴羡笑着点头:“还有杜家姑娘和祝家姑娘,她们都是好性子又有趣的,我也很喜欢同她们来往。” 第226节 “祝家姑娘?” 赵瑾还没说话,外头进来的裴承州就挑眉开口:“是兵部祝尚书家的姑娘?那个曾单枪匹马挑了山贼窝的?” “正是她。”裴羡眼中满是欣赏,“英姿飒爽,嫉恶如仇,是个很正直爽快的姑娘。” 裴承允坐在她身边接过糕糕,接话道:“祝尚书身手只能算中等,养出来的姑娘却是个武艺高强敢说敢做的。” 裴羡点头:“外头人被固有观念裹挟,总见不得姑娘家舞刀弄枪,却是狭隘,须知巾帼不让须眉,姑娘家也不输男儿。”甚至有些更甚男儿。 “这姑娘能不惧流言,坚持自我,便已胜过那群人许多。”赵瑾开口。 君不见大皇子妃就是被这样的声音逼得不敢暴露分毫,只能隐藏自己做端庄贤妇,若不然以她那身武艺,朝堂战场总有她一席之地,哪需要被个糟瘟的大皇子祸害得没了命。 “正是如此。”裴承允点头。 几人感叹几句,赵瑾便问裴承州:“你准备得如何了?可都妥当?” 这个年已经过完,后日便是秦王世子出发的日子了,裴承州明日就得去向他报道。 “早就准备好了。”裴承州道,“母亲放心,我们轻装简行,带太多东西反而累赘,我们是去打仗的,又不是去享受的。”他相当有觉悟。 赵瑾点点头:“你明白便好,待你父亲晚些回来,你去找他再取取经。” 裴承州应是。 其实三弟早就跟他叮嘱了许多了,他也都背下了的。 不过父亲到底是有经验的,便挑着三弟没说过的再背背吧。 “儿子此去,快则两三月,慢了一年半载也未可知,还望父亲母亲保重身子,照顾好如意糕糕,羡儿志向有成,三弟……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他重重一拍裴承允肩膀。 赵瑾与裴羡都笑着应是。 裴承允唇边勾出浅浅笑意:“承二哥吉言,也望二哥保重自身,功成归来。” “好!” 裴承州一口应下,接着从他怀里抱过糕糕,夸张开口:“待二哥回来,你就是大孩子了,记着这张脸,回来可要嘴甜些叫二哥啊!” 裴羡闻言笑吟吟道:“二哥与三哥样貌相差无几,糕糕整日看三哥,对二哥你必定不陌生。” “说的也是。”裴承州看了看裴承允的脸,眼神更满意了。 “只望二哥能护着些自己这张脸,若有损,糕糕可不认你。”裴承允道。 “那还用说!哥这张脸必定不差你!” 几人聊了会儿,丝雨进来禀报:“夫人,周四姑娘过府来了。” 裴承州眼睛瞬间一亮,忙看向赵瑾。 见赵瑾挥了挥手,他起身行礼后便离开了。 赵瑾看着他匆忙的背影,不由在心里肯定裴氏是真出恋爱脑啊,一大家子也就下头坐着这俩理智封情。 正院外,裴承州大步往二门处走去,正在湖边遇上了款款走来的周念慈。 他眼睛顿时更亮了,唇角也不自觉扬起笑容,脚步更快地向她走去。 “四姐姐安——” 走至近前,他拱手一礼。 周念慈笑吟吟福身。 裴承州站直身子,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四姐姐是来看我的么?” 周念慈也坦荡应了:“明日见不到你,便只能今日来了。” 裴承州脸上笑容瞬间更大了。 周念慈无奈地看他一眼,温声叮嘱:“当今对图尔不过表面照拂,这所谓反叛势力大抵人为操纵更多,不足为惧,你此去不必应对太多阻碍,只多听多看,得个经验便罢。” “四姐姐你同三弟说得一样啊。”裴承州眼神意外且惊喜。 周念慈又是一笑:“他叮嘱你的,你听话便是。” “那当然,四姐姐和三弟的话我都会牢牢记住的!” “不过反叛势力易剿,人心却难防。”周念慈向他细细分析,“如今朝中势力分化严重而激烈,难保途中不会有那几位皇子的人,你身份敏感,与人相交甚至说话都要过脑而出,不可轻易应承什么,也不可被人牵着鼻子走,保持自己的思考和行为,若遇见不好回话的问题,便不必回答,若可以,便少说话,多听多看,有不懂的不必急,记下回来同我与三公子分析便好。” 裴承州认真点头。 “还有秦王世子,他是个正派人,你们之间却总隔着秦王与程尚书之死,对他亦不能尽信,更要留有三分警惕防备。” 裴承州继续点头。 “最后是图尔。”周念慈声音温和,语气却郑重许多,“图尔内部争斗不休,有当今操纵,短时间内不会结束,那群人立场也并不明朗,你是平阳侯之子,一定要提防有那忠君爱国之人对你下手,明着来他们不敢,却难保有无耻之辈背后下黑手,在图尔,你万不能一人独自外出,身上也要常备解毒丸与金疮药。” 她话落,裴承州一脸震惊。 “三弟……四姐姐你竟同三弟之言分毫不差!” 第344章 春闱 周念慈被他逗笑:“那你记没记住?” “记住了!”裴承州忙保证,“三弟耳提面命,他的话我都背下了的。”话落,他忙又补充,“当然四姐姐的话我也都背下了的。” “你记在心里便好。”周念慈温声开口,“图尔虽非战场,却也不可小觑,万望你时刻留有警惕,保重自身。” “是!”裴承州立即开口,神色认真,“四姐姐放心,我知你们都念着我担心我,在外绝不会冲动行事,一定保护好百姓,保护好自己,不叫奸人得逞!” “好。” 这个话题落下,裴承州顿了片刻,轻咳一声,语气带了些心虚:“只是……只是我这一去,便要错过春闱了,我……我父亲说待我回来,便去周府下聘的,届时我……我区区举人之身,不知四姐姐可看得上我?” 他看过往年春闱题,周太傅也曾模仿春闱水平考过他,只是结果都不尽人意。 他明确知道自己天资就在这里了。 就是不知到底是没考丢人还是考了没中丢人,也不知周家嫌不嫌弃他。 闻言,周念慈抿起唇角,勾出浅浅笑意,一时没说话。 眼见着裴承州脸色真急了起来,她掩唇轻笑一声:“你觉得我是看中你天资聪颖,能考状元么?” ……那肯定不是。 他天资聪不聪颖,考不考得中状元,周太傅最知道底细。 所以…… 裴承州忽地脸就红了起来,小声问她:“那四姐姐你……你看中我什么呢?” 周念慈眉梢微扬,却只笑着又不说话了。 傻小子能有什么? 从前只是因着幼时情谊与未婚夫妻的关系对他上心,不过随着慢慢相处,她却渐渐觉出了些傻小子的好处来。 傻……是傻了点,那双眼里毫不作伪的赤诚情意却到底叫她动容三分。 面对她周家上上下下的刁难也永远笑呵呵不还嘴不冷脸,还更殷勤备至,连最挑剔的祖父都慢慢对他有了笑脸。 她不知旁人面对如此情境会如何,至少她觉得够了。 她看中的便是傻小子的赤诚良善,情意深远。 见她不回话,裴承州也不失望,而是转而同她说起了旁的趣事,逗她开心。 两人聊了小半个时辰,赵瑾也没派人来催。 直到最后看着时间实在有点长了,裴承州才依依不舍地送她去了正院,顺便还接走了裴承允。 周念慈很喜欢如意和糕糕,在正院待了许久,直到裴西岭回府才离开。 晚上用过膳,裴西岭便随裴承州去了宁安院,叮嘱了一番后又陪他练了一个时辰才离开。 翌日,裴承州一大早便离府了。 第二日,秦王世子出发。 傻儿子离开的第一日赵瑾就有点不习惯了,往日里就算他不往前凑,至少早晚都能见到,也知道他就在宁安院待着。 可现在宁安院空了。 她总觉得哪里不太适应,裴羡也是如此感觉。 裴承允虽面上看不出什么,可自幼便形影不离的两兄弟忽然离开,想也是不习惯的。 幸而春闱将至,分走了他大半心神,连糕糕见他的时间都少了。 他本人更堪称闭门不出,赵瑾也早就免了他的请安。 在朝中二皇子禁足结束,重新又回到朝堂搞事,而四五六相继争锋,还有个啥也不懂的七皇子搅混水之际,春闱终于到了。 也算暂时将众人的视线从焦灼的朝局暂时转换过来。 平阳侯府有个准考生,都不用赵瑾吩咐,府里上上下下就自觉安分了许多,连说话都轻声慢语,生怕惊扰了裴承允的温习。 裴西岭尤甚。 距春闱更近一日,他就多一日的紧张,整天一副想去修竹院看儿子但又欲言又止望而却步的模样,眉头皱得死紧,不知道的以为春闱他下场呢。 “你想看允哥儿便去吧,只要有分寸,并不会惊扰到他。”赵瑾看不下去,劝他一句。 “怎可如此妄为!”裴西岭眉头拧得更紧,一副她在无理取闹的模样,“春闱有多重要不必我说,怎可因我一人私心便扰乱他心神,更不可因我私心无故施加压力给他,叫他心情沉重,下笔也更艰难。” ……你可没少给他施加压力。 赵瑾翻了个白眼。 没明说不假,可就那渴望而寄予厚望的眼神就够叫人压力倍增了——谁会忍心拒绝这样的眼神呢? 至少裴承允不会。 他甚至都不舍得说句丧气话叫老父亲失望。 赵瑾懒得再跟他掰扯,见他在眼前晃悠得心烦,索性摆摆手,给他赶出去外头晃悠了。 天杀的晃得她都有点紧张了。 裴西岭直到春闱前夜都忍住了没去找儿子谈心说理想希望,也叫裴承允顺利安生到了春闱这日。 第227节 心里挂着事,今儿一家人都起的格外早。 等裴承允到了正院时,便看到坐得端正而整整齐齐的父母妹妹,甚至连如意和糕糕都没缺席,被赵瑾和裴西岭抱着。 见他进来,裴西岭自觉上前将糕糕给了他,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敢说什么。 倒是裴承允主动安了他的心:“父亲放心,儿子必不负您所望。” “没……”裴西岭解释了一句,“为父没有期望,你不必给自己压力,尽力而为,量力而行,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只要无愧于自己就好。”这是他昨夜想了大半晚的话,此时说起来一点不带磕巴的。 裴承允唇边浮上浅笑:“是。” 第345章 祖坟只能冒一回青烟么? 春闱依旧三场,每场三日。 这回是一家人都出发去送裴承允的,后者倒不觉得需要兴师动众,奈何裴西岭坚持,赵瑾也想送送他,体会一把现代高考外家长的感觉。 裴承允无法,便任由他们去了。 春闱地点在礼部贡院,距平阳侯府有段距离,所以他们在用完早膳后便准备出发了。 难得的是今日见到赵瑾和裴西岭出门,如意竟也不闹,像是知道有正事一样。 裴羡笑眯眯摸了摸她的脸:“三哥哥真是没白疼你。” 裴承允脸上也浮出笑意,轻拉了拉如意的小手,如意立即攥住他一根手指,弯着眼睛冲他直笑,能甜到人心里去。 糕糕就更淡定了,见裴承允看过来便扬起笑容,嘴里还咿咿呀呀说着什么。 “是在祝三哥哥春闱大捷,金榜题名么?”裴羡笑着逗他。 糕糕见有人对他说话,一时更高兴,说得也更起劲了。 欣慰地看了一会儿,裴西岭便立即催促:“快些出发吧,待你回来有的是时间看他们,春闱却不容耽搁。” 裴承允点头应是。 一家人很快便出发了。 裴承允本也想同裴西岭一样骑马,却被后者以会吹风受凉为由赶去了马车。 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礼部贡院。 今日春闱大事,有许多外地举人早早前来,连京城各客栈酒楼都人满为患,更不必说贡院了,饶是他们来得还算早,此时却也算人山人海。 赶考的举人、如他们一般送考的,还有许多不知何故来凑热闹的,到处都只见人头。 这还是在外围。 裴承允下了马车,走到了赵瑾马车外面道:“今日人多嘈杂,父亲母亲便不必进去了,儿子自己进去便好。” 赵瑾挑起车帘,被今日人人脸上的郑重也弄得更紧张了:“好……你万事小心……不对,心态从容,万不可紧张忙乱,一定要平常心,稳住啊。” 裴西岭也在一旁连连应是。 裴承允淡定点头,又看了一眼这两人。 他心态是挺从容,就是父亲母亲看起来不太从容。 知道安慰徒劳,他也不多费口舌,道了声告辞便走了进去,只剩下裴西岭三人看着他的背影干瞪眼。 “看三哥这模样,显然是胸有成竹的,父亲母亲不必太过担心。”裴羡虽然也关注,却不像赵瑾两人那样紧张。 裴西岭点了点头,正想说什么,却被一道声音截住。 “平阳侯?” 这声音可太熟悉了。 他一转头就看到了五六七八皇子那几张脸,方才叫他的正是五皇子。 他转身见礼。 几人也客气得很,还贴心地没叫赵瑾和裴羡下马车。 赵瑾打了个招呼,余光在七皇子脸上晃了一圈才放下帘子。 倒不是七皇子变得更好看了,而是又有新八卦了。 年宴之后,不知谁传的闲话,满京上下都知道了七皇子殿下好男风,以前只想投诚的朝臣现在见他都恨不得离八丈远——只有老头子们还算厚道,除去看他的眼神有些恨铁不成钢外,都没什么大反应。 但也叫七皇子出了好一把风头。 不知他是天生反骨还是真好男风,后头竟还真去了几趟秦楼楚馆,点了头牌小倌,画堂南畔尤其受他青睐。 那三个绝顶美男子更被他一一点过,虽只是听听曲赏赏舞,却也叫外头有得八卦了。 外头裴西岭还在与五皇子几人客套着说话。 “想半年前的秋闱,慎之与子翼也是本殿下来送考,后来他两人双双中举,说不得便是沾了本殿下身上的灵气,故而今日便再来助他一臂之力!”五皇子扬眉开口。 “呦呦呦,还灵气……”七皇子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脸可真大。” 五皇子眯眼看向他。 六皇子没理他们,笑着对裴西岭开口:“半年前的秋闱我等送慎之与子翼下场,今朝他二人一春闱有望,一勇猛平叛,如此年少有为,平阳侯好福气啊。” 听到那句“春闱有望”,裴西岭眼中期待一闪而过,随即郑重道谢:“多谢六殿下吉言。” 八皇子也接话道:“六皇兄说得是,待来日三公子金榜题名,世子凯旋归来,双喜临门,本殿下可也要来侯府沾沾喜气的。” “臣必扫榻以待。”裴西岭客气两句,绝口不提谦虚之言。 二儿子随秦王世子凯旋那是没什么悬念的,只要当今想要那股反叛势力灭,那后者必定会灭,反而三儿子的春闱更叫他悬着心。 虽然他自信儿子才能举世无双,可不到金榜题名的那一刻,他还是没法松口气,此时越多的吉言越能叫他安心。 听到八皇子开口,五皇子冷哼一声。 “不过听说今年有个叫寇丞的举人很是厉害,当初秋闱还力压了裴三公子一头,夺得解元,这春闱人才济济……三公子可有劲敌呢。”七皇子啧啧感叹,“只恐后事难料啊。” 他这话说完,连八皇子都忍不住想翻白眼。 无论夺嫡还是朝局党派争斗,平阳侯绝对是要力争的得力助力之一,没见连五皇子那嘴最脏的出口都是好话么? 偏你标新立异,好像不给人难看就显不出来你似的。 余光瞥见裴西岭果然沉重忧虑起来的眼神,八皇子愈发坚定心中所料,对七皇子也更无语了。 七皇子还浑然不觉,依旧乐呵呵说着那寇丞,还几番赞誉感叹,字里行间表露出想看看这位贤才的意思。 五皇子嗤笑一声:“劝你闭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若从你这传出个什么,叫我大齐朝堂未来的肱股之臣风评被害,你拿什么赔?你那空空如也的脑袋么?” “你骂谁呢!”七皇子立即就想撸袖子。 六皇子拽住他,低声开口:“忘了你名声了?还是御书房的板子不够疼?” 七皇子气焰顿时消下去许多。 寇丞之才名已经传到了御前。 今儿他在这大聊特聊寇丞,虽没什么坏心思,外头那群传闲话的王八蛋却未必会这么想。 听说那寇丞虽而立之年,却是个颇有姿色的,更有家室,若叫父皇知道贤才被自己祸害了名声…… 御书房的板子还是蛮疼的。 他识趣地不再提寇丞,只是冷哼一声,斜瞥五皇子一眼:“我有如今名声是为了谁?世风日下,没良心呦!” 五皇子咬了咬牙,却没再怼他。 裴西岭也没再理这几人的眉眼官司,反而沉默了许多,他倒不是因为七皇子这话生气,无论他话好不好听,却的确有理,也正是他担忧之事。 秋闱后他特意打听过,那寇丞的文章被一众考官列为榜首是一致通过的,能夺得所有政见喜好皆异的考官青睐,寇丞显然有点东西。 仅从秋闱来看,裴承允绝不是他对手——他私心里还是觉得因为那寇丞多吃了十来年大米的缘故,经验年纪可都到了。 而正如七皇子所言,春闱集结的是大齐所有的举人,人才济济,裴承允的对手也绝不止一个寇丞…… 这样一分析,他瞬间觉得别说状元榜眼,只怕连进三甲都悬。 想到这里,他眉头皱的更深了。 祖坟……就只能冒那一回青烟么? 第346章 学这么难,你不要命啦? 在同五皇子等人道别后,裴西岭便送赵瑾和裴羡回了府,自己去了京郊大营练兵了。 赵瑾倒是也明白他的担心,不过那寇丞才高是自己的本事,他们也干不出什么嫉贤妒能的无耻事,便只看三儿子发挥如何了。 她私心里对三儿子还是蛮看好的。 三场考试眨眼间而过,裴承允这回大抵也是下了真功夫,回来后草草吃了点东西便睡了过去,一直睡到了第二日中午才起。 午间他来正院请了个安,瞧了瞧如意糕糕便又去了隔壁周府。 ——要默答案给周太傅叫他评定,好歹心里也有个底了。 裴西岭也知道这事,晚间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隔壁,直到天色擦黑两人才回来。 见他面带笑容,神色也轻松得很,赵瑾便知稳了:“如何?周太傅可说过能中多少名次?” 裴西岭摇头:“这个他未曾说,他先前看过秋闱时寇丞和另几位举人的文章,对他们评价都很高,允哥儿虽不差,可名次难保第几。” 赵瑾也不强求:“只要有望得中便很好了,不拘第几。” 只要会试榜上有名,后头便稳了,殿试只排名次,不刷人。 裴西岭也是如此想:“会试人才济济,允哥儿能以十七之龄跻身他们之间,已是天赋异禀,天资绝佳,便是会试最后一名,也绝不差了他们去。” 裴承允已经习惯了他这种夸法,倒不如何受宠若惊了,只道:“大齐人才辈出,是所有人之幸,正如父亲之言,即便我为榜上末名,亦是甘拜下风的。” 不妨他竟说出如此大格局的话,赵瑾和裴西岭都侧目看他。 裴承允嘴角一抽:“我只是理智重利,不是没有底线。” 裴西岭眼神欣慰,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好!这才是我裴氏子孙!忧国忧民,相忍……相忍……”他倏而皱起眉头。 “相忍为国。”赵瑾接话。 裴西岭沉默片刻,轻声应是。 第228节 裴承允一脸淡定得仿佛什么都没听到,还对裴西岭认真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发现的老父亲文化课不行。 赵瑾对他道:“放榜还需一月,你也能松快松快了,闲了便准备准备殿试,或与同窗出门踏青也可,需要银子只管去账房支。” 裴承允点头应是。 待他告退离开,裴西岭默默坐在软塌边翻起了赵瑾常看的书,只是下一瞬便惊讶抬头:“你已经读到《中庸》了?” 赵瑾点头。 若不是平日事忙,她还能读得更快呢。 裴西岭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年前你不是还在读《春秋》么?五经……你竟都读完了?”四书五经,赵瑾是从五经开始读的。 闻言,她继续点头,见他有些被打击到的样子,无奈上前想抽出他手里的书。 她没想刺激他。 裴西岭却拽着不动,抬头看她,神色真诚:“教我。” 赵瑾眉梢微挑:“你……倒也不必如此用功,京郊大营忙得少了?” “不少。”裴西岭摇头,“但我不想脑袋空空,你天赋高读书多,你教我。” 赵瑾看着他真诚求学的眼神片刻,到底还是点了头:“你想学就学吧。” 她先前也发现了,裴西岭好学之心实在不假,可不知是不是缺少启蒙的原因,自学起来颇为困难,他也不是个有耐心的,平日里又事忙,每每读过几句便又搁置了下来。 这也是赵瑾隔了老久再看他书还留在声律启蒙阶段的原因。 人倒是真好学,就是实在受限罢了。 她觉得还是老侯爷重武轻文的锅,逮着个有武学天赋的孩子就往死了薅,结果养成个半文盲——就古代的文化标准来说,裴西岭绝对算。 “那便开始吧。”裴西岭往旁边坐了坐,拉着她想叫她坐在身边。 赵瑾看了眼外头的浓浓夜色,到底是没说什么,从善如流坐下了。 反正这时辰回到床上也没正事,还不如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给脑子塞点东西。 她刚拿出旁边裴西岭读的《增广贤文》,就被他拦住:“不必你迁就我,便从《中庸》开始吧。” 赵瑾睁大眼睛看他。 学这么难,你不要命啦? 似乎意会了她的意思,裴西岭道:“《中庸》拿得出手,我多学段时日,待他日允哥儿金榜题名,府里办宴庆祝时,我也能言之有物,不负状元之父的名头。” “……” 句句是雷,赵瑾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从哪句话开始吐槽。 更不知究竟是谁给他的勇气和自信。 “你为何不说话?”裴西岭问她。 “我……挺好的,挺好的。”赵瑾轻咳一声,翻开《中庸》,不必他提醒便径直翻到了自己读到的那页,“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 “这句话是说,射箭如同君子做人,射不中靶心,就要反过来要求自己反省自己,看看自己有没有做好,功夫下得够不够深。” “的确如此。”裴西岭瞬间明悟,眼含惊叹地看着她,“瑾儿你此举便是因材施教么?我竟迅速明白此言。” 不是因材施教,而是人家书上就是以射箭喻君子。 这样常见的喻人手法都仿佛刚认识,就说你认没认真读过书吧! 赵瑾摇了摇头,继续开口:“君子之道,譬如行远,必自迩,譬如登高,必自卑——” 朗朗读书声接连不绝,外头守夜的丫鬟们一脸佩服地看向里间,不知脑补了些什么东西。 直到深夜方歇。 第347章 看书废脑子 翌日,赵瑾直到日上三竿才起。 裴西岭早就上朝去了,连如意和糕糕都起了,裴羡早上来过一回请安,知道她没起后陪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又回自己院子了。 赵瑾起来用过早膳,逗了逗两个孩子后便对惜春道:“将铺子们的账本都拿过来我看看。” 惜春应是,转身下去。 丝雨一边扶着爬到软塌边的如意不叫掉下去,一边笑着同赵瑾说话:“往日里这时候夫人不是都在看书么?这半个月的账本可还没送来呢。” 赵瑾摆摆手:“看书废脑子。” 她昨晚读了大半晚,还带教学生的,实在读得心累了。 等惜春拿来账本,她便坐在如意和糕糕身边看了起来。 钱百万赚钱能力没得说,继在陇西等地开了分店,也在当地站稳脚跟后,他便将目光放在了别处,连过年都没闲着。 迄今为止,锦绣坊和书肆的分店已经陆陆续续在外地各开了有十家,迎客居现在是裴羡自己在管,却也随着前两个的脚步继续开分店,而在她分店所过之处,必有学堂开办,有那人口多的地方还不止一处学堂。 赵瑾看了一上午的账本,发现这半年赚的钱比去年一年都翻了两倍有余,便划了一半在库房里,另一半继续投资。 铺子她有得是,如今时候到了,自不必都紧着京城这一亩三分地赚钱,也可以适当往外扩张了。 她划了两个自己的嫁妆铺子和侯府的铺子,准备跟着锦绣坊的脚步继续开分店。 先一步一步来,等到了一定规模,明面上这些产业就可以整合资源,统一管理,也能更具知名度和影响力。 不过这得等到时局稳定之后了。 这时惜夏进来,轻声禀报:“夫人,图尔郡王的人又被我们截在了直隶。” “他是真不死心么?”惜春一笑,“只年后……这是第三波了吧?” “贼心自然不会死。”惜夏面无表情道,“这样不聪明又不中用的人,难怪当今会指了他做图尔郡王。” 惜春点头:“若他精明,反而未必有今日荣光,我瞧着那位叫托兰的图尔四公子就很聪明。” “他若不聪明,岂会叫八皇子妃倾力算计玉华公主下嫁于他,好与图尔郡王分庭抗礼呢。”赵瑾接话。 “说来他还该谢谢咱们呢。”惜夏脸上终于露出些微笑意,“若非我们从中挑拨图尔郡王与八皇子妃的关系,又岂会轮到他被八皇子妃看在眼里,倾力相助。” 只是可惜,她们只能深藏功与名。 赵瑾也笑了一声。 黛莎是图尔郡王的嫡亲妹妹,听说向来感情不错,可这点感情也抵不住天南地北通讯不便的相隔与挑拨。 当初她斩断黛莎臂膀,叫她只能从大齐人中培养心腹,后续图尔郡王派来的支援的人也都被她截在京城之外,半点近不得黛莎的身,纵然后者明晓有人从中作梗针对她,可随着日子越发不顺,身边心腹不敢尽信,她未必就没有对图尔郡王无能的抱怨。 在此之下的挑拨自然更容易成功——当初她那心腹吐出来的陈年旧事不少,想从中做文章再简单不过。 她本意是想叫黛莎孤立无援,没了图尔郡王这个后盾,也的确成功了。 却不想黛莎还算有点能耐,竟又联系上了托兰,还欲借玉华公主之力搞下图尔郡王,叫托兰上位。 幸好当初她留了一手,在黛莎身边安插了人,还混成了她的心腹。 虽然黛莎身边绝对也少不了建文帝或是保皇党的人,不过赵瑾相信没有比他们更希望图尔王室乱起来的人了,面对如今局势,他们也绝对是再满意不过的人。 “……也不知州哥儿现今如何了。”想到图尔,她便担心起了跟着去平叛的傻儿子。 惜春轻声宽慰:“世子他们走了一月有余,如今应该已经到了图尔,那股子势力不足为惧,想来世子他们很快便能得胜归来了。” “是啊,待世子平叛归来之日,说不得便是三公子金榜题名之时,正是双喜临门呢。”丝雨也笑着接话。 赵瑾脸上也浮起笑意:“只愿如此。” 说罢,她放下账本,算了算最近的行程,道:“去隔壁问一声周四姑娘明日可有空闲,要不要与我们一起去留安街。” “是。”蜀葵应声下去。 裴羡在留安街开办学堂的事周念慈也知道,还同裴羡去过一回,优秀的姑娘总有相似之处,她也很欣赏和支持裴羡此举,还着意提了许多中肯的建议。 民风开化,女子要站起来便更容易。 或者说是女子受教育程度高了,便不再容易被所谓民俗世情、三从四德摆布,不再以嫁得良人、相夫教子为毕生追求。 这便是时代的进步。 赵瑾明日本想出门去铺子里转转,正巧裴羡也要去留安街,便正好一起。 周念慈很快便应允下来。 翌日,赵瑾便同她们二人一起出了门,她先叫马夫先将马车赶去了珍宝阁,挑了两套首饰给裴羡和周念慈。 随后她们又顺道去了锦绣坊和迎客居,三人在里头略坐了坐,便往留安街去了。 这里还是老样子,赵瑾同戚集夫人她们坐在一起说话,裴羡则同戚月他们站在远处树下一起聊着什么,神色还颇为认真。 见赵瑾看着那边,戚集夫人笑着开口:“说来咱们该多谢郡主善心,自有了那处学堂,孩子们也能分开年纪,交错时间读书了,妙妙前日还同我说自己如今读书背书都快了许多呢。” “正是啊。”另一位夫人也笑道,“先生们也都是平易近人又学识渊博的,孩子们如今说话做事都有章程有条理多了,都说好的先生能授业,也能育人,正是这个理儿。” 她是读过几年书的,所以对读书尤为推崇,也更能体会到个中好处。 “读书是好事,只要他们喜欢,能学有所成,便是极好。”赵瑾笑说一句,转而问戚集夫人,“听说月月要去做先生?” “是啊,这孩子打小就聪明,学什么都快,自郡主的学堂开办起来后更是日日同先生讨教,不知她进度如何快,前儿就同我们说也要去做先生,尽力帮扶生活艰难却一心向学的百姓。”戚集夫人眼含无奈,笑意却明显,“也不知她怎么读的书,竟连先生考校都过了,更认可了,我们竟是拦不住。” “先生既都考校过,便说明月月学问是极扎实的,做先生未尝不可。” 裴羡那学堂开办起来也不过两年时间,戚月或许有进益,更多的却还是她自小的学识积累和沉淀。 也不可否认戚月的确聪明,正如裴承志和三儿子一样,不论前者品行如何,在读书方面被老天爷赏饭吃是真的。 第348章 云川伯府被五皇子带人砸了! 在留安街坐了会儿,见裴羡与戚月她们说完了话,赵瑾便提出告辞。 ——也免不了被塞上许多蔬菜水果和自制点心等东西。 东西不值钱,情意却重。 不怪裴羡喜欢这里,若非平日里杂事与帖子许多,赵瑾也想常来。 “小心小心——” 第229节 赵瑾刚同戚集夫人道了告辞,转身准备离开,却冷不防要被侧面而来的一个人影撞上,幸而武燕反应快,迅速护着她避开,那人影也被武雪拦住不致摔倒。 “夫人可有事?可伤到了?”戚集夫人忙上前。 “我没事。”赵瑾摆摆手,转而看向那个人影,正是戚妙。 戚妙也知道自己差点伤到人,忙向赵瑾屈膝行礼:“方才是妙妙莽撞,险些伤到夫人——” “没事。”赵瑾笑着开口,制止戚集夫人欲开口的斥责,同戚妙道,“原来是妙妙呀,你似乎比年前更高了些。” 闻言,戚妙一下高兴起来:“是吗是吗,姐姐也说我长高了,说不准待到明年,我便能同姐姐们一样高了。” “你就这样想长高呀?” “因为长大了就可以打敌寇,像父亲一样上战场保家卫国,做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戚妙一脸坚定,声音激动而难掩期待。 “戚家两个姑娘,一个从文一个从武,倒是两全呢。”有人笑说。 其余人也纷纷应和,戚妙自己更是一脸骄傲。 赵瑾瞧着她有趣,同她说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母亲很喜欢妙妙呢。”坐上马车后,裴羡笑着开口,“年前来留安街也是拉着妙妙好一会儿亲近。” 赵瑾也笑了笑:“她长得好,性子也直率又有趣,我瞧着便喜欢。” 小姑娘长得好就很加分了,若这姑娘还有个有趣的灵魂和直率正义的性格,那就更讨人喜欢了。 只是戚月这群姑娘轻易不来平阳侯府,像是唯恐麻烦他们一样,不然府里倒能更热闹。 周念慈也眼含新奇与赞叹:“这里的人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单纯良善,当真令人动容侧目。” “经历过生死离别,自会更珍惜当下。”赵瑾笑道,“若知足常乐,自然更安逸乐闲。”也会更心存良善。 周念慈若有所思地点头。 “对了,月月不在留安街做先生?”赵瑾问裴羡。 裴羡点头:“她要去尚明书院。” 赵瑾微微挑眉。 尚明书院算是京城之中排的上号的好书院之一,聚集了不少富家子弟,也有少数官宦子弟或是世家旁支子弟在那里读书。 戚月……似乎并不是想教书育人那么简单。 几人聊了会儿留安街,又顺势说起了裴承州,裴羡打趣地看着周念慈:“不必说二哥都会早早回来,毕竟京城有挂念的人在呀。” 周念慈抿唇一笑:“世子自是挂念夫人的。” 裴羡眉梢微挑,正欲再说什么,却忽然听见外头一阵嘈杂。 “外头怎么了?”赵瑾问道。 这会儿已经过了人来人往的街道,应该没那么吵闹了才对。 裴羡微微掀开轿帘,向外看去,却在下一瞬抽了抽嘴角:“……是五皇子,他带了一队侍卫堵在云川伯府门口,似乎……似乎来势汹汹。” 赵瑾微一挑眉。 周念慈思绪转了一圈,轻声道:“听闻近几日二皇子与四皇子斗得愈发凶了,想来云川伯应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或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叫五皇子找上门了。” 赵瑾想了想,问道:“前头还能过得去么?” “路被五皇子的侍卫占满了,过不去。”裴羡摇头。 “……那便等会儿吧。” 赵瑾也蛮想知道五皇子是不是真来砸场子的。 裴羡挑起轿帘,吩咐马夫先将马车赶去一旁。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外头马上的五皇子立即转头看了过来。 见是裴羡,他眼中敌意稍退,还策马走了过来。 “五殿下安——” “不必下来了。”五皇子制止她欲下车的动作,“郡主今儿出门玩了?” 裴羡回道:“今日天色好,臣女便与母亲和周四姐姐一同出门走走。” 此时车里的赵瑾和周念慈也恰如其分地问了安。 “侯夫人有礼。”五皇子随意拱了拱手,随即调转马头,吊儿郎当开口,“近日出门还是算算得好,免得冲撞了什么,到底不美,自己也不得安宁。” 闻言,赵瑾不自觉皱了皱眉。 这话虽不算好听,但五皇子的语气……似乎并非警告,而是提醒? 还未等她想明白,五皇子便策马离开,只留下了一句话:“本殿下叫侍卫让个道儿,夫人郡主四姑娘这便离开吧。” “多谢五殿下。” “好说。” 少顷,见前头路通了,马夫忙驱车离开。 赵瑾坐在马车里,远远还能听见五皇子那清亮悦耳又嚣张霸道的声音响彻大街:“我大齐素来以右为尊,云川伯今日早朝间却左脚先踏进金銮殿,究竟是对我父皇不满,还是对文武百官不满?对我大齐不满?!” 紧接着似乎是云川伯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微臣忠君爱国之心天地可鉴,五殿下之言未免牵强太过!满朝文武数百人,难道个个都是右脚先踏进的金銮殿不成?!” 他似乎也意识到当众掰扯这事实在幼稚,所以声音里的怒气堪称爆表。 “满朝文武数百人,本殿下如何盯得过来?”不等云川伯揪住这点反击,五皇子便又开口,声音欠揍得不像样,“旁人本殿下不知,只看你看得清楚,你今儿若没个说法,本殿下便当你蔑视君威,势要为我父皇,为我皇室惩戒佞臣贼子!!” “你……你……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云川伯似乎已经进入了暴跳如雷的状态,不过马夫的车赶得太快,赵瑾听不真切了,只有无尽嘈杂与吵闹声……和打斗声? 后头还没等回府她就得了消息——云川伯府真被五皇子带人砸了! 听到这话的赵瑾三人皆是脸色复杂。 秦王世子……似乎开了个好头啊。 而五皇子明显青出于蓝,竟还记得师出有名。 第349章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五皇子为何要砸了云川伯府?”赵瑾极其好奇。 惜夏道:“听闻今日早朝时云川伯参了淑妃娘娘纵容江家贪污受贿,草菅人命,助纣为虐,不配妃位,提议将其废黜,言辞似乎颇为难听……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叫五皇子恼了他。” 江家? “江家早就被抄了家,他现在才想起来废淑妃?”裴羡道。 “先前江家犯事被处置后便有朝臣参过淑妃母子三人,不过有二皇子党与季阁老周旋,最后也只是二皇子被禁了足。”赵瑾接话,“想来是五皇子入朝,云川伯急了。” 五皇子自入朝后便明晃晃昭示自己是二皇子党,更招揽了不少朝臣入麾下,在二皇子被禁足的日子里便是他带着二皇子党与四皇子争锋。 如今二皇子解了禁足,纵然损失江家与程尚书两大臂膀叫他元气大伤,奈何他本人智商在线又有底子,再加上一个五皇子相助,四皇子党一时还真奈何他不得。 所以聪明的云川伯就想另辟蹊径,从淑妃下手了。 若她跌下高位,二皇子兄弟俩不说伤筋动骨,却绝对不会好到哪儿去。 “想来是淑妃的失宠叫云川伯看到了希望,误以为自己能将她参下来了。”周念慈轻声开口。 “十五年的盛宠,能一夕之间磨了没?”赵瑾摇了摇头,“未必。” 帝王无情不假,可她总觉着建文帝对淑妃似乎不一般。 二皇子犯了那么多回事都没影响到她分毫,五皇子作天作地建文帝也当没看到,就连她这回的失宠也只是受江家与二皇子牵连,后头又扯上了秦王,这才叫她栽了一回。 不过淑妃本人可不是个没心眼的,在后宫风评一向不错,甚至连皇后都对她颇有好感,赵瑾可不信她能叫一个前朝的给搞下去。 后事如何……还说不准呢。 周念慈也点头:“五皇子素来孝顺,若是为此事,打上云川伯府也不算无故。” “江家出事那会儿参淑妃的也不少,可没哪个能叫五皇子打上门的,想来怕是云川伯当真说了什么难听话了。”裴羡道。 “是啊。”赵瑾也笑了笑。 五皇子可不是孝顺么? 师出有名也不胡乱攀扯,宁愿用一个左脚先进金銮殿的借口也不愿扯上淑妃分毫,就算传了出去,往小了说不过是纨绔病犯了找事,更离谱没规矩的事他又不是没干过。 再说上一个成功例子——秦王世子还摆在那呢。 虽然秦王比建文帝更护短,但五皇子还真不怕事。 赵瑾叫惜夏仔细关注着这事后续,果然这把云川伯稳输。 五皇子将他府里砸了个干干净净后便进宫请罪去了——还是被抬着进去的。 外头传出来的说法是五皇子在砸云川伯府时被后者府卫打伤,左臂竟一时都动弹不得,没等到太医来就被抬进了宫。 饶是如此,五皇子殿下还是第一时间去了御书房请罪,以表自己对云川伯的歉意。 云川伯本人也跟进了宫。 不是哭自己多冤多惨,他也是来请罪的。 ——五皇子再浑那也是龙子,好端端竖着进他府里却横着出来,给他十个胆都不敢当没这事。 这个亏他是吃定了。 面对五皇子“歉意”而不失犀利的指责,据闻云川伯感动得涕泪横流,直感谢五殿下宽宏大量,自己日后必然谨守本分,再不敢左脚先进金銮殿。 甚至在建文帝厉声斥责五皇子,并要赏他三十大板外加一月禁足时,云川伯却摆手连连表示五殿下没错,是他自己不敬在先,五殿下不过前来纠错,却被他府卫误伤至此,他自己之过更大,皇上隆恩浩荡不计较,他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五殿下被冤枉。 听说建文帝沉默了好半晌,最终在五皇子义正严词请罪重罚自己,而云川伯要死要活哭着阻拦的撕扯下将这两人一起赶出了御书房。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皇帝也管不着。 听完,赵瑾啧啧感叹:“瞧给人吓的,连句大实话都不敢说了。” 五皇子到底怎么恐吓人家了? 惜夏也微微一笑:“五皇子大义,无可指摘。” “那云川伯府怎么办?” 第230节 “皇上为补偿云川伯,叫工部盯着修缮了。”惜夏顿了一下,“不过杜公子等人似乎主动请缨帮着工部分忧了。”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秦王世子为大家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啊。 “有八皇子府珠玉在前,想来云川伯府会更加美轮美奂。”赵瑾笑眯眯开口。 “谁说不是呢。” “对了,四皇子没反应?” “四皇子……安静得很呢。”惜夏一头雾水。 那可是他老舅啊。 被政敌这么欺负,能忍? “四皇子心有丘壑,可不是任人欺压的主儿。”惜春轻声开口。 说不得是在憋什么大招呢。 听完了八卦,赵瑾也没再关注,看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叫膳房准备晚膳了。 裴西岭今日回的晚些,直到裴羡都来正院坐了小半个时辰,他才踩着最后一抹夕阳回来。 赵瑾正要招呼他去更衣吃饭,却眼睁睁看着他在门口顿了一下,把即将进门的左脚收了回去,换了右脚进来。 赵瑾:“……” 裴羡掩唇忍笑:“五皇子殿下的影响果然不容小觑。” 裴西岭认真对赵瑾解释:“待君上恭敬是为臣本分,敬重妻子也是为夫本分,若为真心,细枝末节便不该忽视,以前我从未注意过,幸得五殿下提醒,我才发现自己做的还不够。” ……你跟五皇子应该挺有共同语言的。 赵瑾没再说什么,摆摆手叫他去换衣裳了。 裴西岭点头,转身看见端正坐着微笑的裴羡,张了张嘴,又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 见他进了内室,裴羡也松了一口气。 她是真怕父亲也叫她以后按这标准来。 尊敬孝顺父母是应该,不必说她也会这样做,可这样的要求大可不必。 她不想以后连进个正院正房,甚至看到父母的第一反应都是先迈哪只脚。 那是有大病。 第350章 有病的满朝文武 用过晚膳后赵瑾又被裴西岭拉着读了半晚上的书,深夜才睡下。 翌日又是日上三竿才起。 不过在她用过早膳后,裴西岭便回了府。 赵瑾有些惊讶:“今儿怎得这样早?” 有昨日五皇子那事,她都想象得到今儿御史台得有多激动的喷人,那群老头子会这么轻轻放过? 更何况还是已经入了朝的五皇子,只怕比之从前的纨绔事更叫百官不能忍。 “皇上不耐烦。”裴西岭坐在她身边,左手抱过如意,右手拿起书看了起来。 “不耐烦什么?” “有病的满朝文武。” 赵瑾一下来了兴趣:“说说。” 裴西岭缓缓放下书,无奈开口:“今日早朝时,金銮殿前的文武百官都极其注意,没有一个敢左脚先进门的,连出列参奏都是先迈的右脚,御史中丞更因为没使唤好脚,在金銮殿上跌了一跤。” “没使唤好脚?”这是什么意思? “大抵是因为左脚先脑子一步出列,右脚反应过来连忙找补,最后右脚踩左脚摔了吧。”裴西岭描述得相当有画面感。 赵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半晌才止住声:“那……咳……那皇上没说什么?” “皇上叫他回去站着了。” 赵瑾点点头,御史中丞出列,那肯定是参五皇子无疑了,就是这老头运气和脑子都不大好。 这妥妥算御前失仪了,说不得还给后头想出列参奏的上了一课。 “所以其他人是被御史中丞吓到了么?” 裴西岭回忆了一下:“大概是吧,御史中丞之后,御史台再无动静,只在四皇子参五皇子时言辞激烈附和了片刻,但也都被五皇子骂回去了。” “五皇子不是受伤了么,还上朝呢?” “只伤了手臂,腿能跑能跳,为何不能上?”裴西岭想起今日的五皇子,眼神隐含深意,“我瞧他活蹦乱跳得很。” 赵瑾点头,这一点不奇怪。 云川伯吃了个哑巴亏,大家都知道。 “不过御史台骂不过五皇子么?”赵瑾微微挑眉,“我瞧他们个个都能说会道得很呢,五皇子一个人骂得过他们一群?” “嘴上说话还要兼顾左右手和左右脚,他们没发挥好,最后便只剩四皇子和五皇子在……争辩。”裴西岭想起今日的早朝,眼神颇有些一言难尽。 赵瑾脸色也奇怪起来。 往常皇子们或是他们下头的人被御史台喷了,都有无数人为他们与御史争辩对喷,皇子只需要站在前头当个清新脱俗白莲花就行。 五皇子却是最与众不同的烟火。 被御史喷,被言官参,被四皇子党逮着骂? 无所谓,五皇子自己会出手。 裴西岭道:“近来除去图尔也没什么要紧政事,昨日那动静又闹得太大,大家注意力都被引去了那边,一时叫文武百官都提起了心,今日便都奇怪了些,皇上……大抵也是不耐烦了。” “那可不止不耐烦吧。”赵瑾单是想想那场面都觉得糟心。 倒不是所有人都怕五皇子一个小纨绔,奈何大不敬的罪名太重,谁也不敢拿这个来冒险,若有那奸猾的就使劲儿盯着政敌的脚,好在对方迈错后第一时间出来参他一参,也绝对不奇怪。 就算大家都知道要搞你的时候有的是借口,可叫他们将把柄拱手送人,老狐狸们也是不乐意的。 所以这一回合,五皇子赢麻了。 想罢,赵瑾笑着感叹:“五皇子也算舌战过群儒的人了。” 裴西岭眼神微妙:“五皇子……的确口才不俗。” 御史台就算没发挥好那也是一群战斗力奇高的老头子,竟就那么被五皇子骂得哑口无言,只能瞪着眼干喘气。 这个口才,裴西岭是佩服的。 “枉四皇子早入朝一年,原以为他历练出来了,却不想竟敌不过五皇子一个刚入朝的。”他道。 “得了吧,他打从上书房开始就没骂赢过五皇子。”赵瑾可还记得五皇子以前辉煌的战绩呢。 裴西岭惊讶道:“五皇子竟如此厉害?” “你没见过他骂人么?” 裴西岭摇了摇头,又补充道:“今日是头一回见。” “他入朝有段日子了吧?”赵瑾也惊讶了。 “有段日子了,不过在朝堂上,五皇子虽爱翻白眼和冷笑,但对人一直有礼,颇有些二皇子礼贤下士之风。” “……怪不得他能招揽到不少朝臣进二皇子党。” 破案了。 卧龙是报了二皇子的班学成回来的。 能给他调教的维持党派正常直到现在才原形毕露,二皇子也是个人物。 裴西岭也感叹道:“往常我只知五皇子纨绔做派,时常引御史参奏,今日竟才得见他真面目。” 他们朝堂上的人整日有各种事要忙,对于五皇子也仅限于听过他的名声,在一些场合见上几回,要说领会到他的功力……只怕连最关注皇子言行的御史台也是不清楚的。 ——毕竟五殿下素来只祸害同类纨绔和一些不干人事招他眼的,前朝他却不怎么沾染。 而在入朝之后他又表现得人样儿似的,大家便都没将他以前那点纨绔事儿当真。 四皇子也是这么过来的,现在不也干得有模有样的? 谁想五皇子他不是改邪归正,只是压抑本性。 一旦有点招他的苗头便立刻原形毕露,连砸人府邸的混账事儿都说干就干,仇甚至没过夜……云川伯当记大功啊。 五皇子为何能与秦王世子并列京城第一祖宗,满朝文武现在都知道了。 也幸好被他骗过来的朝臣们跟的是正常的二皇子,要不上了贼船下不来,这会儿可有得他们哭。 见裴西岭眼神复杂,赵瑾握上他的手:“那你现在见识到了,云川伯前车之鉴啊。” “嗯?” “我们与二皇子斗是必须的,必要时一些特殊手段也能理解,但一定要盯紧了五皇子,不怕他来阴的,就怕他上门来叫骂……我们家没人骂得过他。” 叫骂也就罢了,若如昨日的云川伯一般更惨,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甚至连应对法子都一时间想不出来,只能被五皇子倒打一耙和碰瓷。 他是皇子,一碰一个准。 第351章 整顿朝堂 五皇子为文武百官带来的震撼还是蛮大的——主要是后劲儿大。 自云川伯之后,一段时间内百官甚至连宫门都是紧着右脚先进。 也得益于他雷厉风行又蛮横无理的行事作风,自此朝堂再没敢说过一回淑妃的坏话,甚至连带对二皇子都温柔了许多。 甭管他们私底下怎么来,明面上是对五皇子的亲娘老哥再没什么脾气了。 而五皇子不知是破罐子破摔还是不乐意再装,自此堪称解放天性,又恢复了从前那股子作天作地的德行,惹急了骂两句都是轻的,他甚至敢当着建文帝的面在金銮殿上直接揍人。 没脸没皮惯了,建文帝那点惩罚力度对他都跟挠痒痒似的不轻不重,反而叫他更来劲儿。 第231节 在发现暂时拿他没办法后,满朝文武都对他绕道走了。 惹不起他们躲得起。 唯一敢撸袖子跟他干的大概也只有四皇子。 四皇子文质彬彬,温文尔雅,是朝野皆赞的好姿仪,奈何遇到五皇子一点就炸。 本就是天生政敌,在朝堂上又颇多政见不和,五皇子那张嘴又是出了名的脏,四皇子性格好不假,却也受不住被这么喷,所以他整日里在朝堂上要么与五皇子对喷要么撸袖子干架,正经政敌二皇子甚至直接被他无视。 五皇子也不是吃素的,逮着以云川伯为首的一众四皇子党就死咬不放。 今天你参我的人贪污受贿,明天我揪你的人草菅人命,还一个个都手握充足证据,直接当场下大狱,抄家流放一条龙。 因为太过出其不意且足够迅速,甚至连御史台都没有丝毫用武之地,只能看着他们干瞪眼。 朝堂被这两人闹得乌烟瘴气,甚至隐隐都溢出了朝堂之外,叫整个官宦勋贵阶层一时都不敢闹事,生怕被两个疯子拿了把柄。 可以说自五皇子放飞自我后,朝野人人自危,连四皇子都被他带的隐隐不正常起来。 建文帝头疼的次数也更多了,面对这两个儿子连话都少了许多。 赵瑾观察了一段时间,倒有些疑惑:“所以五皇子砸了云川伯府的事,四皇子就这么算了?” 裴羡道:“他不是参了五皇子好几回么?” ……这就是四皇子憋出的大招? 赵瑾眼神微妙。 “还有最近他与五皇子不是斗得厉害么?”裴羡又道,“听说激烈的不像样,朝堂上被扯下去好几个人呢。” 赵瑾顿了片刻:“所以五皇子有损失什么吗?” “当然……”裴羡也顿了一下,神色渐渐凝滞,“五皇子还真没损失什么。”被扯下去的都是二皇子党和四皇子党的人。 “这不是四皇子的水平。”赵瑾肯定道。 裴羡蹙起眉头:“也是,若他有这么蠢,也不会与二皇子斗了足足一年还屹立不倒。” 而且自己的势力在日渐消减却毫无新助力进来,四皇子当真没发现么? “还有……”裴羡眼神恍然,“那些被扯下去的人,都是证据确凿,触犯了律法甚至草菅了人命的,他们可一点都不冤枉。” 赵瑾点头:“也许他们在下一盘大棋。” “可我们都能看透的事,朝中那些老大人,甚至……当今,难道真的看不透吗?” “他们看得透,但不会管。”赵瑾道。 建文帝想要保持朝局平衡,单有保皇党与二皇子党明显不够,而刚入朝的五六七八明显底子太薄,无法与之抗衡,便只能是四皇子顶上。 所以只要四皇子暂时不犯什么大事,再作妖也能安安稳稳。 而他与五皇子的斗争也相当于是与二皇子党的斗争,两方势力各有折损,一定程度上达到了建文帝目的,所以后者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那群老狐狸……看出来又如何呢? 他们最明白什么叫明哲保身。 如今的人人自危实际夸大其词,自危的只有一些干了缺德事又面对皇子没有自保之力的渣渣罢了,四五的名声很大程度上是被他们败坏的。 甚至他们只敢私底下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正面刚比谁都怂。 裴羡看了她一眼,问道:“母亲是有猜测了?” “只是一点猜测,还不知真假。”赵瑾摇了摇头,随即笑了笑,“猜到如何,没猜到又如何呢,这场火势必烧不到我们身上,单看结果,这两人称得上积德行善,那便够了。” 下大狱的都是贪官污吏,再没比这更大快人心的结果。 权当这哥俩整顿朝堂了。 裴羡也笑了:“君子论迹不论心,四皇子与五皇子大善。” “正是。” “听说近日有不少朝臣想投了六皇子,甚至连七皇子八皇子都接了不少投诚。”说到这里,裴羡也笑了笑,“想来是真狗急跳墙了。” 赵瑾挑眉:“那也得看看这三位乐不乐意接烂摊子。” 若说有人能与四五抗衡,那必是二皇子和剩下几个了。 二皇子不会与五皇子作对,便只剩下那三个。 一个专坑队友的傻白甜,一个只到人胸口的小屁孩,唯一正常的六皇子最近的确吃香,他却也是最精明的一个。 这群自己屁股都不干净还指望主子给他们出头挡枪的货色六皇子可看不上。 八皇子也不必说,一小屁孩都比七皇子有成算,他可精着呢。 而七皇子有老哥提醒也不会走岔路——就算那投诚他真接了,七皇子殿下也能反手表演一个卖队友。 说实话敢投他的朝臣才叫赵瑾真相信是走投无路了,而并非艺高人胆大。 甚至他都怀疑这群人是被六皇子八皇子接连拒绝后才冒死投的七皇子。 第352章 春闱放榜 朝堂上的事赵瑾没再关注——因为春闱要放榜了。 裴西岭一个月前就在紧张了,随着放榜日临近,他也愈发控制不住情绪,颇有些坐立不安的架势,连怀里甜甜的小闺女都不能叫他放松心情。 赵瑾见他这模样,索性拽着他一起读起了书。 在发现读书果然能叫人暂时忘却外物后,但凡裴西岭在府,都没等逃过知识的海洋,甚至畅游的都有些晕水了。 他再没时间和功夫想七想八。 直到放榜当日他才又恢复了原先那坐立不安的状态。 赵瑾没劝他。 她自己也紧张着呢。 两人起了个大早,洗漱后一边哄着小闺女和小儿子,一边堪称煎熬的候着时间。 裴羡与裴承允先后脚来请安用膳。 见裴西岭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裴承允接过糕糕抱着,宽慰了他一句:“父亲母亲不必担心,儿子有信心高中,无非名次高低罢了。” “为父知道。”裴西岭缓了一口气,“你的才能本事不必说,便是闭着眼睛都能高中,只是这年头宵小繁多,若有那与为父敌对之势力作祟,难保不会对你下手,好重重打击为父,其心实在可诛!” 听出他在内涵谁,赵瑾嘴角一抽:“你大可放心。” 二皇子不至于干这没品事。 一个裴承允也不至于叫他草木皆兵。 裴西岭眉头未松:“便是无人作祟,也难保有那誊抄的人不尽心,若错字漏字,甚至字体不端,或是他们不尽心,漏了你的卷宗,或是……” 他滔滔不绝地想着各种可能性,越说越紧张。 饶是同样紧张的赵瑾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还是那句话——大可放心。 幸而裴承允稳得住,没被他给带跑了去,还温声安慰着他,不见丝毫不耐烦。 都不知道当爹的是谁,考试的又是谁。 若非裴承允劝住,裴西岭甚至想自己去瞧榜单。 赵瑾实在不忍直视,索性低头逗闺女,眼不见为净。 终于在日头上移之时,终于到了放榜的时辰,大约在小半个时辰后,小厮那喜悦而高昂的声音远远传来:“恭喜侯爷夫人,三公子高中贡士——,恭喜侯爷夫人,三公子高中贡士——” 裴西岭耳力好,听清的瞬间便喜笑颜开,一下站了起身,声音难掩激动与狂喜:“中了、中了!!!” 说罢,他直接朗声大笑。 他从未有这样表露情绪的时候。 同样欣喜的赵瑾看了他半晌,忽地想起在现代时曾学过一篇叫《范进中举》的文章。 不过好在裴西岭虽然狂喜不掩,但很快就控制好了情绪。 裴羡也面带喜色,对裴承允连连道喜:“恭喜三哥高中,也祝三哥金榜题名,打马游街!” 在这个时代,只有殿试之后的榜单才算金榜。 只有进士的名字才能上金榜。 可饶是如此也够叫人高兴了。 那报喜的小厮很快就畅通无阻的进了正院,高声对他们道喜:“恭喜侯爷,恭喜夫人,三公子高中贡士,还是仅此于会元的好名次,恭喜侯爷夫人!恭喜三公子!恭喜郡主!” 仅次于会元不就是第二名? 赵瑾几人眼中惊喜更甚。 只有裴承允还算淡定,问小厮道:“会元可是寇丞寇公子?” “是,正是寇举人!”小厮忙回答,转而又笑道,“瞧奴才都高兴傻了,是寇会元才是!” 裴承允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 如果是寇丞,那他输的不冤,也服气。 赵瑾高兴过后,便对惜春道:“今儿府中大喜,所有人都多封三个月月银,修竹院的人双倍,三公子贴身的小厮书童多封三百两银票,再加一套文房四宝,还有报喜的——”她看向下头的小厮。 后者机灵得很,立即接话:“奴才常贵谢夫人赏,祝三公子殿试大捷,蟾宫折桂,登科及第!!” 赵瑾一下笑意更深:“给他包一百两。” “奴才谢夫人赏!”小厮脸上喜色更甚。 “是!”惜春也笑着福身,“赏银荷包咱们都是准备好了的,就盼着今日呢,奴婢这便去!” “对,对。”裴西岭也忙补充,“还有道喜,赵府周府,承恩公府,杜府和安阳郡王府,都要通知到位,快去!” “是!” “父亲早便关注着的,今儿应也遣人去瞧榜单了,想来这会儿也知道了。”赵瑾笑道。 “那也要通知!”裴西岭异常坚持。 第232节 只通知这几家已经很低调了好么。 说罢,他惊喜而极其欣慰的眼神转向裴承允,语气更难掩激动兴奋:“好,好,你真是……真是没辜负为父与先祖们的期望啊,第二名……第二名……” “管家,快开祠堂!” 裴承允这回没拦着,只是道:“族谱单开一事……便等儿子殿试之后吧,也好叫列祖列宗都知道,儿子没给他们丢人。” “对,应该的,今日先敬告先祖,叫他们都高兴高兴。”裴西岭点头应是,再没有不应他的。 就他这劲头,赵瑾都怀疑来日三儿子当真打马游街,他也能真给三儿子当祖宗供着。 不过谁叫儿子争气呢。 会试第二啊!! 会试不同于乡试,只有第一名称会元,其余都统称贡士,时下大多数人的目光也多聚集在会元身上。 可无论旁人如何,三儿子这样成绩都足以叫他们惊喜至极,再没有不满意的了。 莫说裴西岭疯魔似的大笑,赵瑾这个现代人也激动得很。 待自家人高兴过后,报喜的人也来了平阳侯府,敲锣打鼓好不热闹,一路过来不知吸引了多少视线。 红封是赵瑾叫管家早就准备好了的,来报喜的人人都有个大红包。 赵老爷夫妻又是头一个过来的,甚至都没等到明日。 他看向裴承允的眼神更是老怀欣慰:“好啊,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绩,日后必大有可为,不过切莫恃才傲物,骄傲自满,须知人外有人,务必心怀谦逊,精进不休。” 裴承允颔首:“外祖父箴言,孙儿谨记。” 看他这模样,赵老爷又是连连点头。 不骄不躁,心态从容,是个好苗子。 ……反倒是他瞧着孩子爹妈有点过于心花怒放和浮躁了,没点长辈样儿,连个孩子都不如。 裴西岭听到两人的话,也跟着道:“你外祖父说的是,会试过了还有殿试,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准备,你也莫要懈怠才是。” 裴承允继续点头:“父亲放心,儿子必不敢松懈半分。” 赵老爷接话:“殿试只考策题,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也只有他这种曾中过状元的才敢说殿试简单了。 他看向裴承允:“当下时政,民生经济,治国安邦,巩固政权之策,皆有可能会考,你可有头绪?” 裴承允凝神想了想,道:“图尔一统,漠北异动,年前牵连甚广的江陵贪污案,还有当下农耕生产停滞不前,亟待解决的农具与田地问题。” 闻言,赵老爷眼含赞赏,不过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这几日多去周府走走,闲暇时间也可来找我,咱们多聊聊。” “是。” 看着这一幕,赵瑾眉梢微挑。 押题么? 看这模样,三儿子好像还押得挺准的? 第353章 可是为了儿子婚事? 春闱放榜的消息也传了出去。 不止那群来考试的举人们关注,朝堂也在关注,连四皇子与五皇子都默契地停了撕逼。 最叫人意外又不意外的莫过于寇丞。 意外是这人不过陇西小县出身,却能力压无数或天资过人、或资源绝好的举人们夺得会元,不意外的是此人之才甚高,连建文帝都有所耳闻,更不必说许多文官,如周太傅之流甚至还曾找路子要了他秋闱的文章来看,看后便对其大加赞赏。 寇丞能在一众举人中脱颖而出夺得会元,也更叫许多人的视线都放在了他身上。 另一个叫人意外的便是裴承允了。 当初他秋闱高中亚元已经叫京城中人对这位素来才能平平的侯府三公子有了新的认识,更有不少对他曾经或许藏拙的猜测。 而春闱他能仅次于寇丞,将大齐一众举人力压在下,夺得第二名的好成绩则更叫人诧异。 毕竟裴承允年仅十七。 一时间往平阳侯府递帖子的人家都更多了,身份也高了一档,甚至连成王府都递了帖子。 ——成王还有个小孙女待字闺中呢。 从前那些想联姻的是看上裴承允的身份和那张脸,现在却多了几分将他这个人看在眼里的意思。 一个十七岁的贡士甚至状元不会叫他们如何费心思拉关系,可若他身后还有平阳侯府这样的助力,那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亲哥哥日后袭爵,有周太傅这门有力姻亲;亲妹妹是皇帝亲封郡主,还是柔嘉长公主义女;亲娘那边与皇后是闺中表姐妹,连带有玉华公主与承恩公府,甚至外祖赵家也是清流,资源人脉也不少。 亲爹更不必说,一个裴西岭胜过多少文武百官。 便是他不能袭爵,仅凭他本人的才能与裴西岭和后头一众人脉的扶持,前程也绝不会差了去。 所以许多人都心动了。 毫不夸张地说,赵瑾接帖子都接的手软了。 裴西岭挑着看了看,便让人叫了裴承允来正院。 “儿子给父亲母亲请安。”进来后,裴承允拱手请安。 “不必多礼,快坐吧。”裴西岭语气堪称和蔼。 自春闱放榜后他对裴承允的态度便如和风细雨一般温柔,甚至连后者试探般提出的几个无礼要求都好脾气应了。 一时竟叫想试探他底线的裴承允没了法子。 裴承允依言落座,朝他们空空如也怀里看了一眼,问道:“糕糕和如意还没醒么?” “他们昨夜闹的晚了些,想来是要睡到日上三竿了。”赵瑾笑道。 “你若想看弟弟妹妹,便在正院多留些时候,他们也快醒了。”裴西岭温声接话。 “是。”裴承允颔首,“父亲母亲叫儿子来,可是为了儿子婚事?” 裴西岭眼神一瞬间变得赞赏:“孺子可教。” “……” 赵瑾翻了个白眼。 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裴西岭便继续道:“近日送到府里的帖子更多了,想结亲的人家也多了许多,你从前对婚事似乎颇有排斥,我与你母亲便按下不提,如今你当得功成名就,年纪也正好,婚事也该考虑起来了。” 说罢,他又补充道:“当然,父亲母亲没有逼你的意思,一切还需看你自己意愿,你若愿成婚,我们便为你相看,你若不愿成婚,那便不成,先立业未尝不可。” 刚才还功成名就呢,现在又先立业了。 赵瑾又想翻白眼。 裴承允倒是淡定。 裴西岭直接吩咐惜春将帖子都拿给他,叫他自己看。 裴承允没看帖子,而是顺着他的话下坡:“既如此,成婚之事便不急,待日后再说吧。” 裴西岭立即点头:“好。”然后转头看向赵瑾。 赵瑾嘴角一抽:“我知道了。” 正在这时,偏房响起了一阵哭闹声,只听声就知道是如意。 裴承允起身:“我去抱来。” 他离开后,赵瑾看向裴西岭,语气揶揄:“现在不觉得儿子自作主张,不成体统了?” 裴西岭正色开口:“天赋异禀的孩子本就有自己的想法,他这样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勉强他成婚反倒生就怨偶,还是顺其自然便好。” “若他一辈子都没打算成婚呢?” 裴西岭面色纠结一瞬,挣扎后还是道:“只要他自己乐意,我不会强求他非要娶妻生子。” 这回赵瑾是真惊讶了。 裴西岭解释道:“军营里也有少数没成婚的,他们日子过的也很快活,人并不一定要成婚生子才算圆满,我们做父母的总是希望孩子安逸自在,只要他们自己愿意的,便不必去阻拦强求什么。” 赵瑾笑意渐生:“你说的对,还是顺其自然最好。” 裴西岭点头。 要说传宗接代那还有二儿子,二儿子不行还有小儿子,总不会叫祖宗无后便好。 门外,抱着如意的裴承允笑了笑。 他倒不是排斥成婚,只是觉得暂时没必要将时间精力浪费在这上头。 以后……随缘吧。 见惜夏迎面而来,他点了点头,便先一步进门了。 “你抱着的是如意?”赵瑾眉梢微扬。 “她哭得实在厉害。”裴承允还在轻轻晃着她,如意也终于给他一个笑脸。 要么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呢。 糕糕被裴西岭接过抱着,这孩子还是那德行,对他都不带有个好脸的。 裴西岭也习惯了,抱着他自娱自乐也高兴得很。 见三人不说话了,惜夏才禀报道:“夫人,方才惜秋传了个消息,想叫夫人决断。” “何事?” “白瑶青来了画堂南畔,想要卖身——”惜夏想了想,解释道,“也不是卖身,她似乎是看上画堂南畔卖艺不卖身,也赚得多,便想在这里做个清倌,惜秋拿不准主意,便想问问夫人的意思。” “白瑶青?”赵瑾愣了一下,“许久都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她过得那样污秽不堪的日子,哪能污了夫人的耳朵。” 赵瑾有点好奇,不过顾及到三儿子和两个更小的,还是没问出口。 她只道:“她那点姿色,只会平白拉低了画堂南畔的美貌档次,不收!” 惜夏应是。 第233节 第354章 殿试 “不过她不知画堂南畔背后有柔嘉长公主么?”赵瑾道。 当初在柔嘉长公主府那一出似乎真的吓着了白瑶青,即便被乱棍打出去她也没敢攀扯到长公主府一星半点,倒不知她现在胆子怎么大起来了,还敢进柔嘉长公主名下的产业。 “大抵是实在走投无路,也以为长公主早就将她忘在脑后了吧。” 辗转在多个男人之间的日子总会砸了自己的碗。 没了生活来源,又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可不就看不上以前卖鱼为生的自己了么。 画堂南畔又是众所周知的日进斗金,还不必像她一样卖身,她自然眼热。 只是难免少了些自知之明。 “那个孩子如何了?”裴承允忽地开口。 惜夏回道:“白瑶青对他倒没饿着,只是那孩子被白家父母拿捏着,日子也算不得多好,小小年纪便会看人脸色,连哭闹都不敢。” 裴承允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赵瑾对惜夏道:“去回话吧。” “是。” 白瑶青姿色只能算还行,放在普通人里还算亮眼,却当不得美人之列,最吸引男人的也不过那股子楚楚可怜的白莲气质,却是画堂南畔里最不缺的类型,甚至有些段位不知比她要高上多少。 见裴承允与如意玩得正好,糕糕便坐不住了,使劲儿从裴西岭怀里挣扎着往他三哥哥的方向去。 裴西岭忙抱着他与裴承允换了孩子,糕糕终于满意了。 所幸如意不挑人,只要是爹妈哥姐都行,刚到裴西岭怀里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直叫后者在心里感叹还是闺女贴心。 “对了,儿子早间向寇公子下了帖子。”裴承允道。 赵瑾没什么意见:“寇公子是个有真本事的,结交一番也好,你们是同届,日后或将一起入翰林,若性子合得来,做个好友,也是助益。” 裴承允点头:“近日来约他的不少,不过多数都被拒了,只有如儿子一般与他参加会试的举人帖子被留了下来。” “倒是个稳得住的。”赵瑾对这人观感好了许多,“以他之才,殿试想必不会落去一甲开外,待他金榜题名……我听说可有不少大人们等着榜下捉婿呢,他有家室,届时且瞧瞧他如何态度。” 榜下捉婿的大多是些三四品官员,也更多是为庶女定夫婿,捉的便是家境贫寒但才学过人名次靠前的学子。 寇丞有家室,妻子据闻是商户女,不知待他高中,会是如何态度。 若品行端正,便可以继续结交,否则便敬而远之吧。 裴承允也点头:“儿子明白。” 在正院坐了一会儿,他便离开去赵府了。 现在单纯读书已经不够了,更多的是对朝局时事的见解、建文帝的性情喜好与政治偏向,一甲前三的文章,除去斐然文采,也必定是要能写进他心坎里去才行的。 所以最近裴承允只要没事就会同裴西岭赵老爷和周太傅深聊,还去拜访过两回承恩公和其余几位太傅。 一月时间眨眼便过。 殿试的日子到了。 前朝罢朝一日为殿试让路,不过许多朝臣们也没法闲着,除去几个副考官和监试御史外,内阁、翰林院、詹事府、光禄寺、鸿胪寺等地方也要派人执行受卷、弥封等事务。 赵老爷和周太傅本也在其列,不过因着血脉和姻亲关系避了嫌。 裴西岭倒是闲了下来,这些事跟他一个武将半点不沾边。 也叫他有空祸祸家里了。 当然即将进宫参考的儿子他不敢怎么着,甚至连个脸色都不敢摆,焦虑与紧张的负面情绪全都传给赵瑾和裴羡了。 殿试地点在太和殿。 这回裴承允拒绝了裴西岭送考的要求,他还不想将人丢到皇宫去。 赵瑾几人便只能在家里等着。 好在这回用时尚短,午时之后裴承允便回来了。 与她认知里的皇帝当庭指状元不同,实际在殿试之后还有几日的阅卷期,完毕后才在太和殿前进行一次唱名典礼,叫做传胪,翌日才是进士宴,也就是俗称的琼林宴。 也就是说,裴西岭还得再等五日才能知道儿子到底名次如何。 见裴承允回来,他张了张嘴,还是没开口说问什么。 虽然儿子试考完了不必担心影响心态,可近来对儿子的过分关注和迁就叫他下意识形成了习惯,竟是事事以儿子的情绪为先了。 好在裴承允很心疼老父亲,行过礼便开口了:“殿试很顺利,皇上还着意挑了几人问过话。” 赵瑾的注意力一下被他带跑了:“皇上虽亲策,但不都是坐会儿就走么?” 裴承允摇头:“这我也不知,只是今日在考前,皇上便点了几人问话。” “都点了谁?” “寇公子、我、叶氏一旁系子弟,还有卢恒。”见赵瑾目露疑惑,他解释道,“卢恒是江陵人士,会试名次第三,在江陵素有才名。” 赵瑾明白了。 看来建文帝对这个寇丞是真的关注不小啊。 “皇上都问你什么了?你如何回答的?”裴西岭道。 “皇上问过我的年纪,以及自幼如何读书,然后夸我美资仪,有父亲之风。” 美资仪? 赵瑾和裴西岭都是一愣。 倒不是儿子当不得这三个字,只是没想到能从严肃刻板的建文帝嘴里说出这句话。 裴西岭甚至认真打量了一番儿子,然后眼中不自觉带上了欣赏:“皇上所言甚是,你这般出色模样,皇上瞧着喜欢,便有你大造化。” “皇上……看脸?”赵瑾问他。 “一群胡子皱纹堆满脸的老脸中间忽然出现一抹亮色,谁会不稀罕?”裴西岭反问她。 赵瑾竟无言以对。 细想想,似乎建文帝格外青睐或者说是重用偏袒的……好像大多都是好颜色? 裴西岭、刑部闵尚书、季阁老等等等等,虽然年纪大了点,不过依然能从受过岁月洗礼的脸上看出年轻时的风华正茂,裴西岭的脸更是连花期都没过,依旧看着绝色俊美。 甚至建文帝最喜欢偏袒的两个儿子——二皇子和五皇子,都是一众皇子中容貌最出色的存在。 秦王世子同理。 赵瑾复又看向三儿子那张淡定而俊美的脸,感叹出声:“少年……你必是探花郎无疑了。” 第355章 三公子高中一甲探花 听到这话的裴承允也沉默了。 他当然想做状元,不过难保要被寇丞压一头,只是就连榜眼都没戏么? 他很想说是母亲多想,可思及今日当今说起那句“美资仪”时语气里的赞赏,到底还是没反驳个什么来。 倒是裴西岭不赞同的眼神看向赵瑾:“殿试结果未出,你怎就能断定允哥儿夺不了状元?不可长他人志气。” 赵瑾没跟他杠,从善如流地点头:“好。” 裴承允沉默过后也想开了。 无论状元榜眼亦或探花,只要在一甲之列,倒无所谓哪个了。 状元授官那高出的一品也并非天堑,总有他出头的机会。 “如今殿试结束,你也能轻松一番了,后头放榜有得你忙,趁着这几日便多玩玩吧,别钻书里了。”赵瑾对他道。 “对对。”裴西岭跟着开口,“这几日你想做什么都由你,只轻松自在便好。” 裴承允点头应是。 说罢他行礼告退,转身便抱起糕糕连带如意一起带回了修竹院。 近来天儿渐渐暖和起来了,如意糕糕身子也强壮了许多,只抱着在府里活动活动倒无碍,他们也很喜欢被抱着到处转。 徒留也想抱小儿子小闺女的裴西岭干瞪眼。 赵瑾则与裴羡说起了戚月女扮男装就任尚明书院先生,以及她开办的学堂之事。 连日来一家人的心头大事了了,自该忙起事业。 有裴承允帮着带孩子,她便与裴羡一起看账本和谋划铺子经营了。 一个迎客居当然不能是裴羡全部的资产,上回不过是给她送钱开办学堂,所以赵瑾打算着等她最近的产业发展势头上来了,再给闺女一些,也是叫她及早上手的意思。 后位虽是目标,但后事如何谁也料不准,且无论裴羡日后如何,银钱是万万不能少的,也不能叫这些身外之物绊住脚步。 还有二儿子即将成婚,聘礼她计划着再重两分,该给二儿子小夫妻的产业也是时候给了。 忙起来的时间过得很快。 五日眨眼便到。 这日裴承允一早便进了宫,参加唱名典礼。 裴西岭这回没能闲着祸祸家里,而是去了京郊大营,赵瑾则去了迎客居——这是打马游街必经之地。 她早就叫掌柜留好了二楼最佳观赏位置的雅间,一起的还有裴羡、赵夫人和周念慈,连崔鹊都抱了绫姐儿来了。 “只唱名就要将近一个时辰,后头还有皇榜送出太和中门,再之后才是打马游街,时候还早呢,都先用膳吧。”赵夫人很熟悉流程,叫伙计先上了菜,头一个抱起绫姐儿用膳。 赵瑾几人也跟上。 “三哥真的会是探花郎么?”裴羡是真的好奇。 周念慈温声笑道:“三公子才高博远,定在一甲之列,状元榜眼亦或探花,无论哪个都好。” 赵夫人也点头:“状元风光只在今日,后日要出头,还需看真本事。” 还有句话她没好直说,君不见现今朝堂上站着的一些“文官重臣”,有几个是一甲出身?便是内阁那几位,也只一个季阁老当年高中榜眼,其余几个大多都是二甲进士出身。 科举一定程度上的确能改换门庭,可若能走到殿试这一步,便无所谓第几了,翰林院里熬资历不得寸进的状元郎还少么? 裴羡笑着点头:“我就是好奇探花郎当真是以貌取之么?” 第234节 赵夫人也笑了:“很大程度上是如此,你外祖父当年便险些因此成了探花,还是先帝看他文章实在出色,这才钦点了他为状元。” 别看赵老爷现在老了,可只看赵瑾就知道他差不到哪去,若说她七分美貌是遗传赵夫人,那剩下三分便是遗传了赵老爷。 她话落,几人都笑了起来。 膳后,几人又说了会儿话,赵夫人看了看天色,道:“这个时间,黄大人该已经奉皇榜出来了。” 礼部尚书姓黄,在传胪后要奉皇榜出太和中门到东长安门外,将之张挂在宫墙壁,也就是俗称的金榜。 赵夫人猜得还是蛮准的,后头他们雅间门便被敲响。 不知是赵瑾的心理原因还是事实当真如此,她总觉得连这三道敲门声都泛着喜庆。 惜春前去打开门,正是她安排去看榜的小厮。 后者脚步轻快地进来,脸上带着明显的喜色,不等赵瑾几人问便利索地高声开口:“三公子高中一甲探花,登科及第,奴才恭喜夫人!恭喜侯爷!恭喜三公子!恭喜老夫人——” 这小厮机灵得很,一溜声儿道喜道了过去,脸上和声音甚至连周身都泛着欢快而喜气洋洋的气息。 听到他这话的几人也瞬间笑了开来,连连道好。 赵瑾虽早有猜测,但那也只是猜测,眼下亲耳听到儿子高中,还真是探花这样全国第三的好成绩,她浑身喜意都不带遮掩的。 赵夫人也笑得连声夸赞:“极好,允哥儿极争气,来日必大有可为!” 崔鹊笑盈盈看着她,打趣道:“祖父前儿还说呢,当初他一路科考,可没见您这样关心急切。” “他如何能与允哥儿比?”赵夫人笑逐颜开。 这时周念慈看向小厮:“状元榜眼是谁?” 小厮忙道:“状元是寇丞寇公子,榜眼是卢恒卢公子。” “叶家公子呢?”裴羡问。 “叶公子是传胪。” 二甲第一称传胪。 “听闻叶家公子与卢公子学问不相上下呢。”裴羡道。 “想来是殿试叶公子稍逊一筹了。”赵瑾接了一句。 状元是农家子,榜眼是商户子,探花是世家子。 建文帝是懂端水的。 第356章 打马游街 待问完话,惜春将早就封好的荷包给小厮便叫他下去了。 雅间里气氛也更热闹了几分。 “探花郎~~”绫姐儿也挥着小手凑热闹,“三叔叔~~” 赵夫人摸了摸她的小脸,笑着开口:“三叔叔智远才高,以后也能教教我们绫姐儿,做个聪明的小姑娘。” “好~~”绫姐儿始终笑眯眯的,也不知听没听懂就说好。 几人一边说笑一边等着,不多时下头街上便传来一阵闹声,赵瑾立即便叫惜春开窗。 几人坐去窗边,正看见禁卫军前头开路,长街那头缓缓出现一队人,为首的一群敲锣打鼓好不喜庆,还跟着些礼部官吏,后头接连三匹骏马渐渐步入人们视线,上头三位男子也叫人看了个真切。 街上两旁都是围观的百姓,三年一度的科举落下帷幕,不少人都想瞧瞧今科状元郎的风姿。 却不想更惊艳他们的竟是探花郎。 身姿修长,仪态端雅,面如冠玉,眉目清隽,只一抬眸间的风采便叫人甘心沉溺其中。 不少冲着状元郎而来的人此时却都眼也不眨的瞧向探花郎,更有不少胆大的姑娘香囊荷包一个接一个朝他身上砸。 裴承允难得没有平日里那副清冷模样,而是端着客气,对着两边百姓微微颔首,唇角带着一抹浅浅笑意,每每目光所及之处都引起一阵惊叹,然后身上的香囊便砸的更猛了。 赵瑾有些稀罕地猛瞧着他,竟是同下头的百姓们一样目不转睛了。 人还是那个人,甚至气质都没变,可就那么坐在高头大马上,端起浅笑的模样叫她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人在属于自己领域里独有的高光时刻,大抵就是不一样的吧。 三儿子明眼见的愉悦心情她也感受到了。 看了会儿儿子,她这才将目光放在了前头两位身上。 寇丞正朝着两边喊他的百姓们拱手示意,脸上带着晃眼的笑容。 他面容算不得有多俊美,但五官极端正,合在一起有种恰到好处的感觉,叫人顿生好感,眉眼间更有一股莫名的浩然正气,一眼看去便觉此人正派自持,周身谦谦君子的气质更为他整个人都添色不少。 赵瑾看他的第一眼,便意会到了外头传的“风度翩翩”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分明单看长相这人只能算颇为俊朗,但他却仅凭气质加成便给人一种清风明月君子的感觉,而立之年沉淀下来的稳重更叫他直接与夺目少年区分开来。 若说裴承允的俊美是叫人一眼惊艳再见倾心,那寇丞就是需要如甘醇美酒般细品的珍味。 所以朝他砸香囊荷包的也有不少。 相比之下,夹在这两人间的卢恒就逊色些许。 他与寇丞同龄,长相只能算清秀,周身泛着浓郁的书卷气,举手投足间隐隐有些书呆子的感觉,“读书破万卷”放在他身上绝对不算是夸张或空话。 此时面对百姓们热情的欢呼声与呼唤声,他颇有些不愿沾染之感,脸上笑容也不多,就像是走过场一样。 “这人倒不像商户出身,反倒像是书香世家出来的。”裴羡想起八面玲珑又精明圆滑的钱百万,再看卢恒就更不觉得他是商户子了。 赵瑾笑道:“你只见过一个钱百万,对商户的印象便就如他一般无二,一样米还养百样人呢。” 闻言,裴羡失笑:“母亲说的也是。” 赵瑾说话归说话,但眼神一直没离开过下头。 一条街他们已经走了过半,此时正走到迎客居楼下,赵瑾耳边百姓们的呼喊声也愈发激烈了。 不知是心有所感还是早有预料,刚走到这里,裴承允便抬头看了过来。 与赵瑾几人对视的一瞬间,他唇边笑容更深,眼眸像是糅合了微光与笑意一般,顷刻间夺人眼球,任谁看了都要晃神一瞬。 与从前的少年老成不同,此时此刻的他才像是一个真正的、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哇~~”这是绫姐儿不自觉发出来的声音,眼睛更是一动不动瞧着裴承允,像是看呆了一样,连嘴巴都微微张了开来。 似乎是终于记起来这是抱过她的三表叔,绫姐儿眼睛立即亮了起来,小手不停朝下头挥着,大声叫着:“三叔叔——,好漂亮!看绫姐儿——” 在众多百姓的呼喊间,她的声音不算多大,裴承允却似乎听到了,抬头对她又是一笑,眉眼都弯了起来。 绫姐儿顿时叫的更欢了,姑娘们的香囊也砸的更凶了。 甚至有一个直接砸到了他脸上。 看着那力度,赵瑾不由分神为卢恒庆幸一瞬。 香囊虽轻,耐不住它多啊,一条街姑娘随身携带的数量,够谁都能喝一壶了。 裴承允好歹练过,还尚能承受,而寇丞不知练没练过,反正看着身子骨结实,反观卢恒就有些孱弱的模样,标准的文弱书生。 不敢想象若是裴承允身上的香囊砸在他身上会造成什么。 怪不得他不笑呢。 直到远远瞧着连裴承允的背影都看不到了,几人才离开窗边。 “咱们允哥儿长得俊,怨不得姑娘们的香囊不要命似的砸。”赵夫人喜笑颜开,“今日之后,只怕想结亲的人都要踏破侯府的门槛了,届时你可要好生挑挑,必要找个样样般配咱们允哥儿的姑娘才行。”她看向赵瑾。 这会儿人多,赵瑾也没有细说三儿子无心成婚的事,只笑着应下。 “三叔叔~~”绫姐儿还在叫着,见窗户被关上,便要扯着赵夫人的衣裳往那边去。 赵夫人抱起她,笑点了点她的额头:“豆大点丫头,爱美之心倒是重,你三叔叔一会儿就来,叫你看个够!” 绫姐儿听懂了,立即笑眯了眼,拍手叫好。 赵夫人话是这么说,但也知道裴承允这会儿是不得闲的,几人便准备打道回府。 只是绫姐儿却认了死理,愣是要见裴承允不罢休。 赵瑾见状,索性便抱她回了自己家里,绫姐儿的奶娘丫鬟都跟着,赵夫人也没什么不放心,只叫她晚间将绫姐儿送回来就好。 裴西岭紧赶慢赶才在半下午赶了回来。 “允哥儿还没回来?” “没有。”赵瑾道。 裴西岭点点头:“想是今儿事忙,我等等他也无妨。” 虽然没看见儿子打马游街有些遗憾,不过儿子当真高中探花的好消息还是叫他乐开了花儿,连回来路上见到二皇子党都难得带着笑脸,听着他们言不由衷的恭喜也更是高兴了。 他叫赵瑾仔细说了说今日打马游街的景象,听完眼中遗憾更深。 儿子一辈子一回的大事,竟就这样错过了。 赵瑾安慰他:“没事,儿子族谱单开这样一辈子一回的大事,你到底是能亲眼见证的。” 第357章 族谱单开 闻言,裴西岭顿了一下,缓缓点头:“你说的对。” 这时赵瑾旁边在摸如意的绫姐儿忽然抬头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对他伸出两条胖胳膊。 裴西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要自己抱她,他倾身一捞,叫她坐在了自己怀里。 绫姐儿高高兴兴地一手抓着他的手臂,一手还想去摸赵瑾怀里的如意。 这时外头传来丫鬟们的请安声:“三公子安。” 裴西岭与赵瑾脸上顿时带上喜色,绫姐儿也转过头去,见进来的是裴承允,她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拍开裴西岭的手就想去跟表叔贴贴。 裴西岭不妨她忽然来这一手,忙小心将她放在地上,然后便眼睁睁看着手下瞬间一空,紧接着绫姐儿就屁颠屁颠跑向裴承允,一下抱住了他的腿,抬头冲他甜甜一笑:“三叔叔~~” 裴承允淡定地拱手请了安,然后一把将绫姐儿抱了起来。 绫姐儿摸着他的脸,高兴地眼睛都眯了起来,咯咯直笑。 “今儿三哥打马游街,可不止得了姑娘们的青眼,连绫姐儿这样的小孩子都看你看得目不转睛,闹着要三叔叔抱呢。”裴羡笑着打趣他。 第235节 “一生也只这一回了。”裴承允抱着绫姐儿坐在她旁边。 裴羡鼻子一动:“好香啊。” “好香啊……”绫姐儿跟着学。 赵瑾唇角微勾:“被香囊砸了一日,能不香么。” 裴羡反应过来,又是眼神揶揄:“母亲说得是呢,三哥活像是泡在各色花儿里似的,竟是将姑娘家都比了下去。” “你若被香囊砸上一日,也能如我一般。”裴承允将话还了回去。 “我可没这样的好福气。” 绫姐儿似乎是听懂了他们的话,也将脑袋凑到裴承允衣裳边使劲儿闻了起来:“香香的……三叔叔香香的……” 裴承允轻捏着她的鼻子将她脑袋推远了些。 裴西岭这才有机会开口,脸上带着晃眼的笑容:“允哥儿此番极争气,想我裴氏世代从军,只在你二叔这里出了个举人,却终究落榜会试,饶是如此也已是我裴氏难得之读书人,不想你竟如此争气,高中一甲探花,光宗耀祖……” 话说的不长,裴西岭却很是感慨,但更多的是骄傲和扬眉吐气。 裴二叔不过中了个举,他儿子可是御笔钦点的探花郎! 祖宗世代都梦寐以求的成就,只有他儿子做到了! 就问还有谁! 裴承允神色也温和许多。 他正想提族谱单开之事,就听裴西岭贴心开口:“请帖为父早便备好了,今日一得知你高中探花便叫人送去给了族老,明日便开祠堂,敬告祖先,为你单开一页族谱。” 这行动力叫所有人都意外了一瞬,裴承允眼中罕见浮起亮色:“多谢父亲。” 裴西岭摆摆手:“光宗耀祖,是为父该谢你才是。”这是儿子应得的。 裴羡也笑吟吟开口:“今日四姐姐还说呢,三哥高中只是一喜,且看时间,说不得过几日便是双喜临门了。” 闻言,裴西岭眼中也颇有欣慰:“必是如此。” 几人聊了一会儿,因为有绫姐儿和如意糕糕三个孩子,倒叫本就喜气洋洋的气氛更热闹了几分。 眼见着时间差不多,赵瑾便想叫人送绫姐儿回去。 只是绫姐儿死扒着裴承允不放,非要晚上叫三叔叔哄着睡,眼睛水汪汪的都快哭了,可她年纪还是太小了些,别看现在说得好听,若到了晚上看不见爹娘,指不定比如意还要嚎得更大声。 见哄不住绫姐儿,裴承允索性抱着她一起上了马车,送她回去,顺带在赵府用了晚膳才回来。 翌日,裴承允赴过琼林宴后,到了约定的时间,族老们无论情不情愿族谱单开,还是上门了。 ——裴氏出了裴承允这么出息的后辈他们是很高兴甚至激动的,却耐不住孩子爹净整幺蛾子。 族谱单开? 你裴西岭灭了图尔都没能叫祖宗给你开上一页,现在就一个中了探花的儿子单开族谱,闹呢? 族老们多得是不情愿的,奈何现在裴氏是裴西岭说了算,他们的话,人家肯听才是建议,不肯听那连耳旁风都过不得。 所以在西岭一意坚持,而最年长的七叔公也暗暗默许下,他们到底是没保住族谱。 从敬告祖先到裴西岭亲自为他开族谱,再到上香磕头,裴承允前后跪了能有一个时辰,他却不见半点不耐烦,始终笑意浅浅,脾气好得不像话。 眼见着木已成舟,族老们只能叹着气接受。 裴承允起身后对众人施了一礼:“今日劳烦诸位叔公叔伯过府而来,承允受之有愧,前院已备好膳,还请诸位移步,承允敬您几位一杯。” 他态度足够端正,再加上族老们并不是对他有意见,而是对他亲爹有意见,所以面对他依然是满面笑容。 裴氏出武将并不稀奇,就如先前所说,裴西岭灭了图尔在当世算不世之功,在裴氏祖宗的战绩里却只能算勉强并列,但探花郎就大不相同了。 武将之家能出个文气冲天的探花郎,本身就已经足够令人激动。 人越没什么,越想有什么。 这可是头一个如此争气的子孙,若他日后稳得住,拉拔拉拔族中,或许便不必他们再以与文臣清流联姻来保证自家的文化底蕴,意义到底不同凡响。 这顿午膳用得也算宾主尽欢。 赵瑾也颇为感叹族老们的识时务,拦不住那就加入,大家你好我好一家亲嘛。 裴西岭虽然心心念念着光宗耀祖没错,可赵瑾绝不怀疑在他心里儿子的重要程度大过祖宗的事实。 这也是今日一切能顺利的关键。 第358章 皇后结亲 四月二十八日,新科进士赴午门前,被赐朝冠、朝衣等物。 二十九日,状元率诸进士上表谢恩。 裴承允被授翰林院编修,正七品。 从此之后,他便不再是上书房的学子,而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了。 赵瑾回想起来,觉得时间快得不可思议。 在科举落下帷幕后,三年一度的春猎也到了。 春猎本该是去年,只是那时正值图尔归顺之后诸事皆忙的阶段,建文帝便将春猎推迟了一年。 今年又因为还有春闱殿试,直到一切都忙完,才在五月初开始了这场迟来的春猎。 赵瑾得了出发的具体日期后,便着手准备了起来,只是关于如意和糕糕,她还是有些犹豫。 带上怕出意外,可留他们在府里她总舍不得也放心不下,想来想去,她都想干脆自己不去了。 “如今天儿渐热,带他们出去未尝不可,京郊皇庄依山傍水,是个养心怡情的好去处,只不到一日的路程,也不怕他们水土不服或是不适应。”裴西岭说道。 因为过于担心两孩子,赵瑾都没注意到他脱口而出的文绉绉的话。 ——毕竟在前几日三儿子的登科宴上,这位还是早早准备了一大段之乎者又显文化功底的拗口话背了三日的武将哥。 “路上我倒是不担心,只是猎场人多又杂,我是怕两个孩子不习惯或是被误伤到。” “那更不必担心,我们又不是住帐篷,还是在自家庄子里,平日出门便叫奶娘丫鬟和暗卫守着,与在府里并无区别。”裴西岭道。 赵瑾一愣,这才扒了扒记忆,发现这皇家猎场大得离谱,但凡有头有脸有地位的在那里都有自己的庄子,虽然比不得府里大,但住人玩乐却足够得很。 平阳侯府的庄子还是个三进的宅子呢。 她终于放下心来:“那也好,等春猎结束,若孩子们喜欢,还可以多住段时间。”那里可是难得的好天气和好空气。 “正是如此。” 确定了后,赵瑾便连孩子们的东西一起收拾起来。 五月初五,建文帝连同百官皆都动身了。 御驾在前,后头是皇后和嫔妃们的车架,再后头是皇子公主们。 只这些就足够浩浩荡荡了,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宗室才慢慢跟上,最后才是勋贵重臣和其余朝臣们。 赵瑾因为皇后提前打过招呼,带着裴羡和如意糕糕一起上了凤驾。 皇后是头一回见如意糕糕,顿时就笑了开来,抱了糕糕到怀里:“呀,不怪柔嘉说,这两个当真与平阳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这是哥哥还是妹妹?” 赵瑾笑回:“是哥哥,他最是个好脾气的。” “是叫糕糕吧?”皇后轻摸了摸糕糕的脸,却没见他有半点反应,逗得她又是一笑,“怎得这副惫懒模样?” “他啊,平日里对谁都这副模样,只冲着他三哥哥能给个笑脸。” “这是何道理?” “谁知道他小脑瓜里在想什么。”赵瑾无奈一笑,“他父亲整日整夜抱着哄着都没能得他个好脸色,反倒是允哥儿,自头一回被他抱了后那笑脸就跟不要钱似的。” 皇后失笑,轻晃了晃怀里的糕糕:“看来是个小机灵鬼呢,自小就知道看人下菜。” 相比于淡定的糕糕,如意就闹腾多了,头一回出远门叫她两只眼睛都不够看的,直到裴羡抱着她叫丫鬟拨开帘子给她看外头才消停了些。 皇后瞧着有趣,逗了她好一会儿,等用过午膳后,才对裴羡道:“玉华老早便念着你呢,你去她马车里同她玩会儿吧。” 裴羡笑着应是:“我也想玉华姐姐了呢。” 见她离开,赵瑾偏头笑问皇后:“姐姐是有私房话同我说么?” 皇后失笑:“自然是。” 她一边逗着糕糕,一边开口道:“你我自己人,我也不同你绕圈子,允哥儿时至如今还未定下婚事,不知可否能与玉华成就良缘?” 闻言,赵瑾实实在在愣了一下。 裴承允和玉华公主? 这俩……有血缘关系啊! 见她愣着不说话,皇后不由问道:“你这副模样是作何,莫不是有难言之隐?” 赵瑾斟酌了一下言辞,谦虚开口:“倒也不是,无论学识样貌还是身份地位,按说都是允哥儿高攀公主,他们二人若能成,我也是再高兴不过的了,只是……”她顿了一下,“姐姐拿我当自家人,我也不瞒姐姐,允哥儿如今实在是没什么男女情爱的心思,这孩子一心只想建功立业,于朝堂之上、万民之间有所成就,玉华公主蕙心纨质,理应得到夫君全心对待,而并非所谓谨守规矩,相敬如宾。” 近亲成婚不妥的话在这古代完全没有信服力,说出来只会叫皇后以为她是托词,反倒坏了情分。 她方才这话也并非虚言,以三儿子的性情来说,若当真与玉华公主成婚,只怕最多也就能做到谨守规矩,相敬如宾了。 皇后细细思索起来。 赵瑾语气无奈:“若非他自己不愿,我何需拖这样长的时间,回绝了不知多少人,州哥儿可是早与周家姑娘定下了的,一样年纪,哪有漏了弟弟的道理。” 闻言,皇后也反应过来,叹了口气:“你说的是,倒是我近日来为玉华择婿挑迷了眼,竟连这样简单的因果都没看透。” 她还以为赵瑾回绝那些人是想着为裴承允另择高门女呢,毕竟后者是肉眼可见的大好前程。 正好她正为玉华的婚事发愁犹豫不决,裴承允高中探花的消息也叫她忽然眼前一亮。 裴承允从前低调太过,叫皇后也只将他当成妹妹的孩子才关注几分,而在他崭露锋芒之后皇后才忽觉这孩子的过人之处——平阳侯之子,才高八斗,貌若潘安,仪态品性俱佳,还是赵瑾的儿子。 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驸马人选了。 只是赵瑾的话也叫她清醒过来。 裴承允才能的确出众,他能在朝堂之上做出成绩,却未必是个好夫君。 玉华是她唯一的孩子,若可以,她自然希望她能得到夫君全身心的喜爱尊重,而并非仅因为她的身份不得不做个好夫君,这也是她迟迟没有定下驸马的原因。 世家子深情专一的实在不多见。 第236节 见她想通了,赵瑾也松了口气。 玉华公主的确很好,她也很喜欢这个姑娘,可难就难在这层血缘关系,而三儿子暂时也的确无意成婚。 “姐姐先前不是说有中意的人家了?”她问道。 第359章 惊马 闻言,皇后叹了口气:“英国公府长孙,季阁老的内侄,还有安平伯府世子,他们都是极出色的青年才俊,只是正如你之言,本宫希望他们是真心对玉华,而并非谨守规矩,只将玉华当做帝姬,而不是携手白头的妻子。” 听到这话,赵瑾也叹了口气:“有情郎难得,身处名利场,大多都被迷了眼,真心实在难求。” 皇后浸淫后宫这么多年,赵瑾不觉得她是这样天真的人。 只是总想为女儿安排最好的一切。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皇后无奈一笑:“原想着允哥儿正合适,未想他竟也是个不重私情的。” 这样的裴承允,与前头那三个有何不同? 站在一国之母的立场,她很为有这样的青年才俊欣慰,可站在一个母亲的立场,裴承允再好都绝不是合格的女婿人选。 “公主年纪还小,姐姐大可多留两年,再多挑挑。”赵瑾宽慰她。 “也只能如此了,那丫头还闹着要自己挑驸马呢!”皇后笑着摇头,“她哪里懂这些呢。” “姐姐这话可不对,到底相守余生的是公主,人选自也要她满意才行,公主年纪虽小,可还能辨不出谁对自己好不成?” “可若那人包藏祸心,或是只看重她的身份,只怕反叫玉华受伤。”皇后皱起眉头。 “心思歪的有姐姐把关,筛掉便是,找个人品端正的、公主自己也喜欢的,压着他便是。”赵瑾道,“玉华公主是皇上唯一的嫡公主,身份尊贵,谁来了也只有供着的份儿,有皇上姐姐与承恩公府在,便是公主的皇兄和表哥们也没有不管的,压得驸马不敢动作还不容易?若能哄着捧着公主一辈子,便算他大功一件了。” 她这话说得直白,但也是事实。 世间人千千万,得了真心又能与心上人执手白头的有多少? 概率太小。 若那人能装一辈子深情,叫玉华公主无忧终老,真不真心又有何要紧,只要给公主的情绪价值到位就行。 现在有建文帝和皇后撑着,便是以后建文帝驾崩,无论哪个皇子上位,都不会对这个唯一的嫡妹做什么,更要再三施恩以昭显新君仁德宽厚。 而且就赵瑾来看,这几个皇子都不是什么狼心狗肺到极点的,胜率最大的四五六更是念着情分的主儿,甚至就算二皇子也绝不会容不下一个玉华公主。 玉华公主的未来差不到哪去。 柔嘉长公主今日如何景象,日后的玉华公主只会比这更盛。 皇后细细思索了一会儿,叹道:“倒是我当局者迷了……有情郎又谈何容易呢。”终究是她奢求。 “姐姐是关心则乱。”赵瑾笑道,“一个驸马罢了,两情相悦自是最好,若不能也没什么,即便实在没有人选,也不必强求成婚,便是您养着公主一辈子又有何妨?” 皇后也笑了:“本宫倒是巴不得能养她一辈子呢。” “那不就是了?若以后羡儿和如意不愿成婚,我也不会插手,只要她们平安喜乐就再无所求了。”赵瑾笑盈盈开口。 “你说的极是。”皇后笑叹了一声。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如意和糕糕睡着不久后,皇家猎场到了。 赵瑾到自家庄子时,裴承允已经站在外头候着了。 “你怎得这样早?”赵瑾惊讶地看着他。 “刚到庄子上,料想母亲会忙,儿子便提早一步来候着母亲了。” 裴承允躬身请过安,向后看了一眼:“他们怎得现在睡了?” “今儿太兴奋,闹的多自然困了。” 赵瑾一路瞧着已经被打扫干净的宅子,心下觉得这里不错,三进的也不小了,空气还这么好。 一路走到正院后,赵瑾想了想,挥退下人,还是对裴承允说了一声:“玉华公主年岁正好,皇后娘娘欲叫你尚主。” 不知是早有预料还是压根儿不在意,裴承允眉头都没动一下:“母亲可回绝了?” 赵瑾点头:“血脉太近的血亲不能通婚,会导致生下来的孩子……天生不足。” “还有这种说法?”裴羡惊愕开口。 裴承允也有些意外,见赵瑾点头,他也从善如流开口:“儿子暂时无心婚事,便劳母亲为儿子回绝外头了。” 赵瑾又是一点头。 这会儿已经临近晚膳时分,两人一起在正院用过了膳便回自己院子了。 裴西岭还在外头忙呢——禁卫军在皇城里头守着,这回猎场护卫与巡守都是京郊大营负责,只怕他全程都不得闲的。 他也早嘱咐过不必等他,赵瑾索性带如意和糕糕一起睡了。 翌日春猎开始。 因为是第一天,所有人都到场了,在建文帝循例说了几句场面话,给了彩头后,便宣布春猎开始。 女眷们会骑马的不少,不过跟着进林的不多,只有几个武将之女和黛莎策马跟着进去了。 赵瑾前世学过马术,虽然不算精通,但她也没浪费今日这一身骑装,与崔意一起悠悠策马在外围转悠着。 “听说你家三小子还是个文武双全的?”崔意问她。 赵瑾谦虚道:“只是粗略习过武,不及他哥哥身手厉害。” “走文道的武有所成,走武道的还中过举,你这两个儿子养得当真是好。”崔意夸了一句,顺势提起了图尔,“不过说起这个,怎得南边还没消息呢,满打满算都三个月了。” 有消息,只是都在建文帝案头。 赵瑾在心里接话,面上道:“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那股反叛势力不足为惧,大捷只是迟早的事。” “那倒是。” 今日想是要尽兴的,直到午膳时分也没几个人出来,女眷们自行便用过了膳。 赵瑾回去看了一趟如意和糕糕,午后才回来。 裴羡刚回来时赵瑾给她安排过马术课,也只有这个课她学得颇有些吃力,此时见玉华公主在教她,赵瑾与崔意也策马跟了上去。 这会儿林子里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带着猎物出来了,几人便只在林子外围转着。 只是不知为何,裴羡的马忽地加快几步向前跑去,裴羡一时不察,竟被它直接带跑了。 见状,赵瑾几人忙策马追了上去,侍卫们也快速上前想拉停裴羡的马。 谁知正在这时,马儿一个大跃步跨过草丛,颠得裴羡没拉紧缰绳,竟是直接跌下了马。 “羡儿——”赵瑾瞳孔紧缩。 侍卫们尽力追赶,也到底晚了一步。 正在这时,横空一条手臂拉了裴羡一把,迅速将她拽过,下一瞬,裴羡那马的马蹄落在了她方才跌落之处。 赵瑾眼里一阵后怕,忙看向方才之人。 正是六皇子。 此时此刻,裴羡正侧坐在他的马上,被他扶着才堪堪坐稳。 第360章 谁敢动手,本殿下现在就叫他脑袋落地! 方才乱跑的马儿这时候却安静了下来,它甩着尾巴叼开一只正吃胡萝卜的兔子,然后自己吃起了胡萝卜。 赵瑾咬了咬牙。 若此番不是人为,这剧情力量也未免太过不讲道理,争着抢着当红娘,为男女主制造机会? 六皇子还算守礼,见裴羡坐稳后立即翻身下马,拉开距离,语带歉意地开口:“方才事急,多有冒犯之处,郡主海涵。” 裴羡摇了摇头:“该是我多谢六殿下的救命之恩才是。” 临界生死一线的感觉,非经历不能体会。 这时赵瑾几人也赶了过来。 见她下马匆匆走了过来,裴羡也准备下马,一旁的六皇子手抬了一下,却被赵瑾抢先,将裴羡扶了下来。 “怎么样,可有受伤?”她上下打量着裴羡。 裴羡反握住她的手,温声开口:“母亲放心,我没事。” 赵瑾放下心来,转身对六皇子郑重一礼:“多谢六殿下救命之恩,平阳侯府感激不尽——” 她话没说完就被六皇子截了话头:“夫人不必客气,任谁遇见方才那一幕都不会袖手旁观,只是本殿下恰巧离得最近,有相救之力罢了。” 他话都这样说了,赵瑾也没再说什么,再次郑重道谢,只将这份恩情记在心里,寻机报答就是了。 玉华公主拉着裴羡,语气带着深深自责:“都怨我,若非我硬拉着羡儿骑马,便不会发生方才那样的事了,幸而你没伤到,否则我真是……” “怎能怪玉华姐姐,是我要骑马的,方才之事也是意外,姐姐这样说却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了。”裴羡温声道。 崔意接话:“万幸你没出事,我们这便出去吧,在林间到底不保险。” 几人向皇子们行过礼后便准备离开,裴羡的马也被侍卫牵走查验。 这时五皇子也下了马,悠悠走过六皇子身边,抬手拿起一支被箭射中的兔子,看位置正是方才被马儿抢了胡萝卜那只。 “外场也就这点小玩意儿了。”五皇子颇有些嫌弃,但还是叫侍卫收着了。 “嫌小给我!”七皇子接话。 “兔子再小也是肉!”五皇子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而是转身吩咐侍卫,“给本殿下小心着些,可别叫某些眼红又没本事的觊觎偷走了猎物!” “嘿!”七皇子眼睛一瞪,“你说谁没本事呢!” “谁应我说谁!” 七皇子立即也下了马,就准备上前跟他掰扯掰扯,却在下一瞬眼神一缩:“小心——” 一支箭羽正从五皇子身后直直射向他。 六皇子眼神也是一紧,下意识抬起手臂,直接徒手接过箭羽,因为冲击力与箭尖锐利的关系,他手下瞬间血流如注,滴滴答答落在地上飘散的落叶间。 所有人都被这个变故吓得怔然一瞬。 第237节 “有刺客——,快抓刺客——”五皇子的内侍率先惊慌开口,同时想挡在五皇子身前。 五皇子眼神冷沉地拽开他,转身先看向六皇子,在触及后者满手鲜血时眉头狠狠一皱,周身气息也愈发冷寒。 他没说话,迅速从内侍怀里拿出纱布和金疮药,一言不发地给六皇子上起了药。 “呀,怎么伤口这么深?”七皇子也与四皇子匆忙走了过来,见状,他捂住六皇子的眼睛,“别看了别看了,越看越疼。” 四皇子环视侍卫们一眼,脸色罕见的难看:“都是死人么,不知道去抓刺客?!” 不远处已经跑了一半的侍卫率先低头:“回四殿下,是……是……” “是我。” 随着这道异常熟悉的声音响起,策马走出来的黛莎也落入众人视线。 她看了眼六皇子的伤,首先道了句不是:“方才看到有几只兔子跑过,心急之下没注意就射了箭,未想误伤了六皇兄,是黛莎的不是,六皇兄见谅。” 五皇子阴着脸开口:“险些伤及人命的事,你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了事?” “五皇兄这不是没事么?”黛莎看他一眼,语气莫名其妙,“你一个大男人,没伤没痛,连六皇兄都没说什么,你竟要同我一个弟妹计较不成?” “这……这说的是人话么?!”七皇子手都被她气得发颤了,“弟妹就能不要脸了?!” 闻言,黛莎微微皱眉。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支箭便朝她迎面射来,她偏头快速躲过,转而怒看向五皇子:“当众射杀弟妹?” “你算哪根葱!能叫本殿下忍气吞声!”五皇子搭弓射箭一气呵成。 黛莎慌忙躲避,只是五皇子的箭一支接一支连绵不歇,叫她一时竟有些手忙脚乱,还险些摔下马。 她气得不行,百忙之间冷冷对侍卫们开口:“都愣着做什么,本妃若今日有个闪失,你们几个脑袋够砍?!!” 她话刚落,五皇子嚣张而冷沉的声音就立即响起:“谁敢动手,本殿下现在就叫他脑袋落地!” “对!”七皇子愤怒开口,“叫她尝尝什么叫自作自受!作茧自缚!!” 有他们的俩发话,一时还真没人敢帮黛莎。 连四皇子与六皇子都默不作声,冷眼看着他连连射箭。 黛莎气得低骂了一声,一边击开箭羽一边策马转身快速离开。 五皇子冷笑一声,立即翻身上马,抢过内侍手里满满一筒箭羽就追着她离开。 七皇子也一边叫好一边策马跟了上去。 四皇子偏过头,淡淡吩咐侍卫们:“还不跟上?!五皇子和七皇子若被歹人伤了半分毫毛,本殿下唯你们是问!” “是!” 半数侍卫们匆忙跟着离开了。 赵瑾几人还没来得及完全离开就目击了这一幕,她正想带裴羡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就见她盯着六皇子的伤皱眉。 赵瑾一怔。 男女主的相遇相知,难道真是命中注定么? 第361章 朕与皇后都死了么,轮得到你训诫弟妹? 赵瑾还没说话,六皇子倒是率先开口了:“林里不安全,玉华与夫人郡主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玉华公主蹙着眉头看了他的手一眼:“六皇兄也快些回吧,你的伤还需要叫太医瞧瞧。” 六皇子颔首。 “对。”四皇子也道,“是非之地,都快走吧。” 一行人谁也没了打猎跑马的心思,迅速出了林子。 这时已经有不少人出来了,在看到六皇子的伤后都是一惊。 皇后得了消息,早早叫太医候着了,见他们回来忙皱着眉头叫太医上前治伤。 正好建文帝此时也带着猎物出来了。 众人行过礼后退回自己的位子,他这才看见被太医和皇子们包围的六皇子,瞥到他手上微深的伤口,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怎么回事?” 六皇子忙道:“回父皇,儿臣不过小伤,无碍的。” 他不提事情经过,却多的是为他抱不平的。 玉华公主率先开口:“是八弟妹,分明箭术极好,却不知怎的,偏生就能朝着人直直射去,六皇兄徒手接箭,这才被伤了手。” “八皇子妃?”建文帝眼眸微深。 玉华公主顺势将方才一幕快速还原,四皇子在一旁添补。 他俩话落,皇后也开口道:“八皇子妃实在不像话,臣妾已叫人去传她了,必要给小六一个交代的。” 建文帝颔首。 这时六皇子温声开口:“八弟妹对儿臣没有恶意,方才也已同儿臣道过不是,儿臣身为兄长自不会同弟妹计较,只是当时八弟妹的箭是对准五皇兄的……那一幕实在惊险得紧,若非儿臣接得快,五皇兄如今只怕……” “只怕生死不知了。”四皇子接话,“八皇子妃其心可诛。” 六皇子蹙着眉头:“却不知五皇兄究竟如何得罪了八弟妹,竟叫她如此狠下心肠……难道是还记恨着当初五皇兄拒婚一事?” 不少人都有这样的猜测,不过没谁敢说出来。 八皇子夫妻即便没圆房,八皇子妃却到底是八皇子妃,与外男——尤其还是自己丈夫的兄长牵扯上,还是最为敏感的婚事,到底名声不好听。 自恃风度的人不愿叫自己顶上个污蔑女子名声的小人之名。 却不想这话竟是一向堪称温和有度的六皇子说出来的。 建文帝眼神沉了些:“她与小八的婚是朕赐的,此举岂非是对朕不满?” “父皇明鉴,儿臣夫妻绝无此意啊!”刚赶到的八皇子立即跪下,“儿臣夫妻感情一向和睦,当初受您赐婚也皆是心甘情愿,记恨五皇兄之说纯属无稽之谈,望父皇明鉴啊!” 六皇子也点头:“八皇弟说的是,倒是儿臣想茬了,八弟妹怎会是这样的人,她为人如何,满京上下皆有目共睹,是儿臣的错,竟险些冤枉好人。”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起在座众人便想起了黛莎那人憎狗嫌的种种事迹,一时间脸色都不太好了。 八皇子气得咬牙:“弟弟不知何时得罪了六皇兄,叫您如此针对,弟弟先向您赔个不是,万望六皇兄海涵,莫往心里去!” “八皇弟此言何意?”六皇子蹙眉,“我并未记恨你什么,针对谈何说起?” 说罢,似乎是伤口疼了起来,他手都颤抖了一下,脸色也苍白了许多。 吓得给他上药的太医忙连连告罪,手下更轻了些。 这模样叫不少人心里都更同情他了。 四皇子冷笑开口:“针对?六皇弟打从回来就在为你媳妇儿说话,伤成这样都没怨怪过她什么,反而大度为她开脱,你倒好,没句道歉也就罢了,竟还不分青红皂白倒打一耙,到底是谁针对谁,想来大家心里都清楚!” 八皇子理亏,一向堪称顶尖的表情管理也失了控,沉了脸。 他没再同这两人掰扯,只向建文帝求起了情。 看着眼前一幕,大家心里微有些复杂。 怎么说呢,四皇子也没说错,不论影射上眼药的话,人六皇子的确是没说过他们夫妻一句不好。 再说那血淋淋的伤口更在那摆着呢,就算阴阳他两句又能怎么着! 八皇子妃不冤枉。 甚至御史台已经出来不少人弹劾八皇子夫妻心狠手辣,不顾念手足之情了。 “怎得还没回来?”建文帝渐渐没了耐心。 “回皇上,方才……似乎是五殿下和七殿下追着八皇子妃去了,他们跑马快些,想来是侍卫们还没追上。” “砰——” 建文帝手中的茶杯重重落在了桌上。 一时间所有人噤若寒蝉,八皇子也不敢说话了。 直到一刻钟后这三人才跟着侍卫们出来,但只有五皇子一个人竖着出来了。 看到被抬到后殿诊治的那两个,建文帝声音隐含怒气:“怎么回事?” 五皇子拱手行礼:“回父皇,八弟妹无状,儿臣本欲好生训诫她一二,谁料八弟妹凶悍得紧,竟直接挥鞭打向儿臣,儿臣两人交手之际,八弟妹却不慎误伤七皇弟,将他打下了马,然后自己也没坐稳摔了下去。” “训诫?”建文帝胸口起伏微大了些,“朕与皇后都死了么,轮得到你训诫弟妹?” 都给气得口不择言了。 听到这话的所有人瞬间齐齐跪下,五皇子更是跪得利索。 他正想说什么,后殿传来的哭声却愈发响了,大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人如何?”建文帝忍着怒气问。 杨德业忙转身进去看了看,片刻后出来禀报:“回皇上,八皇子妃摔断了腿,手臂脱臼还中了箭伤,七殿下……七殿下腿擦破了,还时有喘不上来气的感觉,太医说或许是受了内伤,需好生调养着,不可受激。” “受了内伤还能哭得中气十足?”建文帝冷笑出声,“太医院若都是如此水准,日后便不必存在了!” 杨德业头低了许多,不敢再说话。 还在六皇子身边的两个太医更是吓得心直颤。 六皇子看了眼跪得满殿的人,顿了顿,还是开口转移话题:“儿臣受此大难却实在无辜,望父皇严惩凶手,还儿臣一个公道!” 第362章 图尔反叛势力尽皆剿灭 八皇子头一个看向他:“六皇兄方才不是说不计较么?莫不是大度也能装出来?!” “若碍于血脉亲缘不愿追究,大度当然能装出来,只是我手疼得紧,心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便不想佯装大度了。”六皇子神色坦然。 八皇子又被他堵得说不出话,一张脸白了又青。 六皇子复又开口:“父皇明鉴,儿臣的伤属实,流过的血也属实,求父皇严惩罪魁祸首,还儿臣一个公道!” 二皇子难得与他统一战线:“八皇子妃罔顾人伦,心肠歹毒,求父皇严惩,以正视听!” 四皇子也跟上。 百官大半都有些犹豫,八皇子妃是太歹毒了,不过这人都已经躺里头了…… 第238节 最后站出来附议的只有几个皇子党和部分御史。 想来是气过劲儿了,建文帝声音平静了许多:“八皇子妃禁足半年,罚俸半年,罚抄《女戒》《女训》百遍,皇后指两个嬷嬷去好生教她规矩,七皇子罚抄《孝经》百遍,《大学》百遍。” 好家伙。 搁这布置作业呢。 赵瑾心有戚戚。 皇后点头应是。 “八皇子……”建文帝看向还跪在下头的八皇子,“教妻不严,杖责三十,闭门思过三月。” 八皇子咬了咬牙,躬身叩头:“儿臣谢父皇开恩。” 很明显,黛莎伤得太重,不好罚,便叫八皇子补上了,毕竟夫妻一体。 敢对着皇子射箭,这是纯属活腻了,黛莎也就是身份特殊还受了重伤才逃过一劫。 建文帝甚至对她身上的箭伤摔伤是如何造成的直接忽略了。 四皇子忽地道:“说来,今日当真不太平呢,方才在林里,福安郡主的马就忽然暴动,险些将她摔下了马。” 赵瑾一顿。 四皇子什么意思? 建文帝眼神扫向裴羡。 裴羡忙起身回话:“回皇上,幸得六殿下相救,臣女才平安无事。” 建文帝点头:“严查此事。” “是。”杨德业忙应下。 六皇子今儿纯纯就是倒霉蛋,救了那个救这个,还搭上了自己一只手。 好像自从赵瑾知道这个人开始,他就一直是个倒霉蛋。 虽然被破坏了好兴致有点糟心,不过建文帝还是很快恢复状态,叫众人起身坐下,开始清点今日所有人的猎物,好分出胜负。 众人也配合地开始说笑逗趣。 自从所有人的处置结果下来后,后殿的哭声就消失了,所以在大家的努力下,气氛还算和乐。 “回皇上,下头分出前三甲了。”杨德业笑着禀报,“第一是五殿下,共计四十三只,第二是英国公府的小公子,三十八只,第三是平阳侯府的三公子,还有八皇子妃和祝姑娘,都是三十三只。” 这样的时候大家都是默认将机会留给年轻人的,因为都明白皇帝更愿意看年轻一代人才辈出而并非自己这张已经被看腻了的脸,所以如裴西岭定南伯之流有能力碾压他们的,都会自觉避开,打几只走个过场便罢。 以往的建文帝是很喜欢看到这场面的,可今年的……未免有些过于堵心。 五皇子刚干完大事,正是不被待见的时候,这会儿还要捏着鼻子给他彩头,想也知道建文帝心里有多堵。 而第二位……这可是曾经跟着秦王世子满京祸害的真纨绔,且至今没有科举入仕或参军入伍的打算,明摆着混吃等死。 别说建文帝,就是在场多数被他祸害过的人听到这个名字都要堵上一堵。 终于轮到裴承允,建文帝语气温和了一些:“平阳侯教子有方,两子竟都能文能武,合该是我大齐栋梁之才。” 裴承允拱手回话:“不敢当皇上赞誉,微臣受之有愧。” 听到这个自称,建文帝脸色好看了许多。 这是个能干活的。 他神色颇为和蔼地同裴承允聊了几句,又给了赏赐,这才叫他退下了。 赵瑾看了看那堆赏赐,眼神微妙。 “母亲怎么了?”裴羡轻声问她。 赵瑾摇了摇头:“人都现实啊。”皇帝尤甚。 上头建文帝已经略过黛莎,开始问起了最后一位并列第三:“祝……可是祝爱卿的姑娘?”他看向兵部祝尚书。 后者忙起身:“回皇上,小女不才,叫皇上见笑了。” “虎父无犬女,能力压一众男子夺得第三,可见巾帼不让须眉。” 能得建文帝如此评价,祝尚书显然很是惊喜,连连谦虚。 那位祝姑娘却直接起身谢恩:“臣女谢皇上赞誉。” 建文帝点点头,叫杨德业给赏。 祝姑娘却拒绝了:“回皇上,臣女可否以此赏,换另赏?” “哦?” 祝尚书瞬间被坑爹闺女急出了满头汗,却不敢贸然插话。 “回皇上,方才在林子里,臣女与七殿下俱都看中了一只鹿,幸得七殿下割爱,叫臣女射鹿,凑足了三十三只猎物,这才有了臣女在御前出头的机会,臣女有赏皆因七殿下馈赠,受之有愧,故斗胆想求皇上以此赏,换七殿下免去抄书责罚。” 这姑娘是个实在人。 “那是因为他看上了一头更壮的野猪。”五皇子提醒。 祝姑娘坦荡点头:“的确如此,可为何七殿下谁都不让,偏让给臣女呢,这便是他善心,照顾臣女之故,臣女得了好,自该铭记于心,报答于他。” 五皇子嘴角一抽:“油盐不进。” 祝姑娘没理他,福身正色开口:“皇上,臣女之言字字皆真心,七殿下已经受伤,再抄书只恐费神,更难伤愈,臣女愿以赏换赏,求皇上应允。” 建文帝一时竟有些无言,转头看向祝尚书,却只得到后者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顿了片刻,他摆摆手:“准。” 祝姑娘顿时笑弯了眼:“多谢皇上!” 赵瑾有些惊异,转头看向裴羡:“这祝姑娘……是个这样的性子?” 裴羡点头:“她是最恩怨分明的一个人,有仇必报,有恩也必还。” 在祝姑娘回到自己位子落座后,殿内也渐渐恢复了方才的和乐气氛。 正在这时,杨德业却匆匆呈上了一道奏折。 建文帝接过看完,眉头不自觉皱了一皱,抬头看向平阳侯府这边。 赵瑾下意识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就听到建文帝沉声开口:“秦王世子上奏,图尔反叛势力尽皆剿灭,只是平阳侯世子被其暗伤,昏迷已有两日。” 第363章 待查明真相,可先斩后奏 建文帝话落,殿内寂静一瞬。 能被秦王世子特意写在奏折里的禀报,显然不会是普通的伤。 裴西岭怔了一瞬,须臾后便起身回话:“图尔百姓自此无忧,犬子的伤便值得。” 闻言,殿内不少人眼神复杂。 建文帝迅速指了两个太医由禁卫军护送连夜往南边而去,后对裴西岭道:“平阳侯世子赤胆忠心,为民奋战而伤,必然逢凶化吉。” 他接连赐下了许多赏赐,意在安抚。 裴西岭垂眸拱手,定声开口,“护国安民是本分,赏赐臣受之有愧。” 建文帝摆手:“不必推辞,你裴氏世代忠烈,这点赏赐你们受得起。” 裴西岭这才谢恩。 他落座后便看向身子僵硬的赵瑾几人,眼神安抚。 虽然心下担忧极了,不过三人都是能沉得住气的人,除去眼神不受控制的带上担心外,面上都还稳稳坐着。 对面坐着的周家人和赵家人俱都眉头紧皱着没说话,唯独周念慈脸色有些发白。 殿内众人的心情也有些难言,尤其在看到裴西岭依然端正坐着一脸镇定,连眼神都深沉无波后。 寄予厚望的裴承志废了,好不容易裴承州立了起来,还有望继承自己祖辈遗志,上战场挣军功,现在却也出了事,若换作他们,怎么着都是要急上一急的。 这算是如今平阳侯正儿八经的嫡长子了。 就算裴承允高中探花未来可期,可文官升迁何其之难,更比不得有武力有天赋又有平阳侯府资源扶持的裴承州。 却不想这平阳侯竟这般稳得住,在得知消息的第一瞬间顾念的竟还是百姓安危与儿子伤受得值不值,还真是…… 无论他是装出来的还是心口如一,这心理素质都够叫他们佩服了。 无波无澜一场宴会过后,赵瑾一家人回了庄子,裴西岭则被建文帝单独叫走了。 赵瑾一边叫惜夏赶忙传信给在江南的钱百万,一边安排人去暗中去图尔接应裴承州。 江南距图尔不近,却总比京城远道而去要快得多。 裴羡与裴承允也留在正院出主意。 直到天色擦黑裴西岭才回来。 见三人都待在正院,他也没卖关子,直接道:“图尔王室内斗,波及到了州哥儿,目前证据都指向图尔郡王,但秦王世子直言内有隐情,下手的另有其人。” “他伤在哪里?因何昏迷两日?如今情况如何?”赵瑾立即问。 “伤在左肩,因高热昏迷,秦王世子请了图尔最好的大夫去看诊,目前尚好,只要及时醒来,问题便不大。” “怎会……这还叫尚可吗?”裴羡眼中划过水光,不可置信。 裴西岭平静接话:“战场上出什么样的病症都不奇怪,只是发热昏迷,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裴羡张了张嘴,半晌后才道:“那……受伤不宜挪动,二哥只能待在图尔了?那样的是非之地,若再有歹人算计……” “秦王世子说待他伤势稳定后便会将他暂时送出图尔境内,在平城养伤,那里多是我的旧部,州哥儿的安危可保证,我也已飞鸽传书去平城,叫他们派人往图尔去了。” 平城是昔日大齐与图尔的边境,裴西岭曾经在那里待过不短的时间。 “二哥吉人天相,必会化险为夷。”一直没说话的裴承允终于开口。 赵瑾也勉力稳定情绪:“都说双胎间有心灵感应,州哥儿若当真有性命之危,允哥儿不会没反应,没有感觉便是最好的消息。” “对!”裴羡眼睛终于亮了一下,“如意与糕糕便是如此,一起饿一起哭,双胎都是心意相通的!” 无论这点是真是假,此刻她都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第239节 裴西岭顿了一下,微微点头。 “那秦王世子要回朝了么?”裴羡很担心独自在图尔还昏迷不醒的裴承州。 “他今日上奏便是求当今宽限些时日,以查清幕后黑手。” 裴羡微一意外,后也想明白过来。 倒不是秦王世子与裴承州关系当真就好到了如此境地,只怕他更多是想肃清图尔内部隐藏的毒瘤。 这样的不确定因素,留着只会是祸患,说不得便会威胁到大齐。 赵瑾眼神一闪,忽地想到什么:“托兰。” “什么?那位图尔四公子?” “黛莎先前联络上了托兰,想算计玉华公主下嫁托兰以逼图尔郡王让位,托兰本人并不安分,若此番是他以州哥儿的命为代价,嫁祸图尔郡王,借我们的刀杀人,也说得通。”赵瑾顺势猜想。 裴西岭立即点头:“我会传消息去南疆。” “可图尔郡王杀二哥的动机……”裴羡皱着眉头,话还没说完就想了起来。 裴西岭杀进图尔,破国灭君,前图尔王是被他一剑封了喉的。 杀父之仇,灭国之仇,拿仇人的儿子来泄愤,实在不能更有动机了。 若托兰当真是幕后凶手,甚至很难说驱使他对裴承州下手的原因没有那股恨意在。 想到这里,饶是赵瑾这样从不内耗的人也眼含自责:“若我当初没叫他去图尔,许便不会有这一遭事……” “我也赞同甚至放任二哥前往图尔,父亲羡儿也未曾反对,若如此说,岂非我们都不无辜?”裴承允道,“该死的是罪魁祸首,而并非我们这些一心为二哥打算的至亲。” 本以为只是一场积累经验的平叛,谁会想到竟还能横出波折? 图尔自归顺后便做足了臣服之态,现任图尔郡王也实在安分,连图尔乱不乱都是在建文帝掌控之内。 所以即便是裴承允也没阻止裴承州前往图尔,只是提醒他多注意防备罢了。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裴承州在图尔没有受到多大的恶意——便是有,可顶着建文帝亲派的名头,也没谁过惯了安生日子敢惹祸上身,唯一错算的便是他竟被图尔王室内斗牵连到,做了筏子。 谁也没料到图尔王室会有这样的胆子,敢堂而皇之将大齐卷入内斗。 裴西岭道:“当今已然回信与秦王世子,待查明真相,可先斩后奏。”说罢,他补充道,“我也暗中传信与我的人,不会叫那人死的太痛快。” 第364章 朝局风向要变了 “图尔距京城有一月多的路程,说不得过两日便会有好消息传回来了。”裴羡尽量往乐观处想。 裴西岭也点头:“秦王世子的奏折是快马加鞭回来的,仅用了不到一月时间,连当今的消息都在奏折之后,州哥儿无论安危,秦王世子必也会快马加鞭送回消息……左不过便是这两日了。” 这奏折是一个月前的,高热不会一直发,人也不会一直昏迷,按时间来说,无论裴承州安还是危,也就在之后两日就能有结果。 一想到或许裴承州的命运或许已经成了既定事实,所有人心情都前所未有的沉重。 沉默了好半晌之后,裴西岭才看向裴羡:“你那匹马查验过后并无异常,今日惊马只是偶然。” 闻言,裴羡也不算意外:“瞧那马的神态,也不像是人为。”今日那马虽跑的快,却并没有任何被刺激的癫狂之态,之后更是专心吃完胡萝卜,乖乖被侍卫牵下去查验了。 它似乎真的只是看上了那兔子嘴里的胡萝卜。 赵瑾经他提醒也才想起来,对惜春道:“快去准备些上好的药材和礼品,明日允哥儿……”她顿了一下,看向裴西岭,“你带上允哥儿,一起去给六皇子道声谢。” 无论男女主是如何命运与发展,这却是实实在在的救命之恩,赵瑾只有感激六皇子的。 裴西岭也并无意见。 裴承允点头应下。 外头夜已深,裴羡与裴承允准备行礼告退,裴西岭忽地想起什么,告诉了三人一句:“羡儿那匹马没问题,不过被四皇子的人喂了些东西,现在有问题了。” “四皇子?” 赵瑾微微皱眉:“说来今日也是,分明大家都被五皇子七皇子和八皇子妃的事吸引了注意力,他却偏要提起羡儿惊马这茬,还着意与八皇子妃生事扯在一起,他究竟意欲何为?” 裴西岭摇了摇头:“无论之后牵扯出谁,你们都不必惊奇或做什么。”这话是对裴羡和裴承允说的。 两人心思过了一圈,点头应是。 “四皇子动了手脚,还叫你知道了?” “他并未想要瞒着我。”裴西岭道。 赵瑾敛下眼眸。 待两个孩子走后,她问裴西岭:“你是不是知道?” “朝局和风向,也许要变了。” 见赵瑾看着他,他道:“与我们总无干系。” 闻言,赵瑾便不再多问了。 因为裴承州昏迷一事,一家人都没睡好,只瞧着便知没精神。 赵夫人与周夫人周念慈更是一大早就上了门,焦急询问裴承州的情况。 赵瑾挑好的说了说:“州哥儿被算计左肩受伤,没伤到要害,正发高热昏迷着,他身子一向强壮,定会安然无恙的。” 赵夫人闭眼念了一句佛,轻声道:“州哥儿素来是个有福气的,必能遇难成祥。” “老夫人说的是。”周夫人也忧心开口,“这样的好孩子,老天爷总不会无眼叫他出事,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正如我先前说的那样。”周念慈定声开口,“三公子高中探花,世子大捷归来,总是双喜临门的。” 赵瑾点头应是,安慰性拍了拍她的手:“这两日便会有消息了,州哥儿必是平安无恙的。” 几人说了一会儿,赵夫人又问起了裴羡昨日的惊马的经过。 得知只是意外而非人为,她这才放下心来,只叮嘱她日后定要小心,马术更要再精进。 周念慈皱眉开口:“可今日早间不是传出那马是被人动过手脚的么……”话音未落,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赵瑾道:“那都与我们无关,不必声张也不必在意。” 周念慈意会,点头应是。 果然如裴西岭所说,四皇子动的手脚,顺着却查到了怀化将军嫡女身上,还贴心的给足了下手的动机——竟是她曾讽刺过裴羡乡野长大不通文墨,被裴羡怼回来后便怀恨在心,故而昨日便寻机动了后者的马,意欲毁了她。 这个理由不算离谱,毕竟那姑娘与裴羡有过口角之争是许多贵女亲眼所见的事实。 至于她为何只因几句口角之争便如此狠毒,那就是她的事了。 反正查出来的人证物证俱全,叫她抵赖不得。 四皇子直接当庭参了怀化将军教女无方,德不配位,上奏建文帝将其罢免。 他这一手惊着了不少人——怀化将军可是坚定不移的四皇子党啊! 更是四皇子在武将中最坚实的助力。 他此举叫不少人看不透,连四皇子党的人都懵逼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跟着老大参同党。 建文帝原是想发落了那姑娘了事,五皇子却跳出来又参了怀化将军以权谋私的二三事,连证据都摆得明明白白,因为没有伤及人命且事态并不严重,最后到底如了四皇子所愿,怀化将军免职,回家种田去了。 不少人被四皇子这一手骚操作搞得不知所措,一时没了主意。 甚至隐隐有了他被七皇子夺舍的离谱谣言。 倒是御史台极为欣赏四皇子此举,在建文帝跟前大力称赞其大公无私,果断有为。 “难道那怀化将军背叛了四皇子,暗地投了旁人?”得到消息的裴羡如是猜测。 不止是她,现在朝野间最靠谱的猜测就是这个。 赵瑾摇头:“他是真心扶持四皇子的。” “那四皇子……” “先前四皇子五皇子斗法,两党各有损失,被发落的却都是些不干人事的,如今的四皇子党上下都堪称清白。” 裴羡皱眉:“可怀化将军以权谋私不作假。” “是不作假,所以他回家种田去了。”赵瑾接话,“他那女儿也不是个好的,正巧你与她有怨又昨日惊马,她便被四皇子挑中下手了。”那姑娘可不止是凶悍,手上更不缺人命,春猎开始那日,跟着黛莎进林打猎的就有她一个。 这两人也算一丘之貉。 “还未与二皇子分出胜负就这样大肆铲除自己麾下毒瘤,虽然可赞其行为,却并不像四皇子往日作风。”裴羡道。 “四皇子党里剩下的那些清流,近来与六皇子走得颇近。”赵瑾偏头看她。 裴羡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不可置信:“四皇子……想退出?” 为此还特意下手铲除自己曾招揽来的助力,以清清白白留给六皇子? 他……人这样好么? 裴羡震惊地看向赵瑾。 第365章 生在帝王家 察觉到她的眼神,赵瑾缓缓点头:“应该是的。”就她所得到的消息来看。 “那他与五皇子最近那一出争锋……也是做戏?”裴羡很快就反应过来。 “八九不离十。” 裴羡细细思索,半晌都没说话,然后才道:“朝中未必没有看不清的人,可如今传出的谣言,却是四皇子被七皇子……”夺舍?? 说起这个,赵瑾嘴角也是一抽:“四皇子的人与六皇子接触只在暗处,我也是偶然知道的,眼下在多数人眼里,他的行为的确很难解释。” 裴羡忽地想起什么:“若如此论,四皇子此举倒也有迹可循,先前他虽与二皇子等人斗得厉害,但他本人瞧着却从来都是一副从容洒脱模样,似乎不过心一般,还能堂而皇之与五皇子如常来往。” 往日里的一些骚操作也解释得通了。 ——这就不是个正经夺嫡的。 若非她们得了些消息,猜到了四皇子真正的目的,只怕如今还像外头那些人一样,对四皇子此举摸不着头脑呢。 毕竟谁能想到在朝堂斗得如火如荼势力渐盛的皇子会对那个位置不感兴趣,反而费尽心机的要将自己摘出来呢。 赵瑾也道:“当初大皇子势弱后又被圈禁,二皇子一家独大,三皇子有疾,只能是四皇子顶上……若当真论起来,非是他自愿卷入时局,只是被推着向前,不得不走罢了。” 建文帝,叶氏,甚至怡嫔,都是推手。 第240节 上头的兄弟太能耐,下头的又太小,便只能四皇子顶上,身在局中,他连拒绝都拒绝不得,也没办法独善其身。 他只能同二皇子斗。 赵瑾也同裴羡一样想起了先前的朝局。 四皇子本人似乎真的从未主动做过什么,全靠叶氏主观能动性过强,太能作妖,为他分了忧,引去了二皇子党大半火力。 后头招揽到的人多了,便更不必他做什么,只需要他整日里在朝堂上打打嘴炮喷二皇子,干过最大的事貌似也就是揪出了二皇子党里一群贪污受贿不干人事的,连带着他自己的人也一块给送走了。 堪称走在反贪第一线的人形凶器。 如此高风亮节。 “所以他算是站了六皇子?”裴羡道。 “算,也不算吧,难为他能想出这样全身而退的法子了。”赵瑾说完,眼里又闪过什么。 裴羡若有所思:“二皇子人品堪忧,但在未威胁到他的利益之前,他更愿意保持伪善假象,六皇子人品不错,与几个兄弟也素有情分,日后无论他们哪个人上位,都不会容不下一个没有想法的四皇子,他如今急流勇退,的确聪明。” 在没与二皇子彻底撕破脸前退出,就算日后二皇子当真上了位,也不会对他如何,若是后头几个上位那倒更好,四皇子一样能独善其身,不被赶尽杀绝。 赵瑾也点头:“先前是没办法只能斗,但五六七八皇子都入了朝,便不必逮着他一个人薅,他若没有想法,也是该退了。” “当初父亲说过的四皇子背后的高人,是不是六皇子?”裴羡问。 “……八九不离十。” “如此说来,他们两人该是很早就结盟了。” “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六皇子洞悉人心,若看透了四皇子的心思,帮他一把,利人利己,也是双赢啊。”赵瑾是真佩服六皇子。 这脑子,不愧是原文男主。 裴羡想了想,顿时一脸惊愕:“母亲是说……” 赵瑾点头,肯定了她的想法:“四皇子卜一入朝就有高人指点,后头与二皇子争锋、招揽朝臣,还有许多事,现在看来少不了六皇子的影子……你说,他如此尽心尽力,难道只为他人做嫁衣?” “所以,四皇子党,其实是六皇子党?”裴羡不可置信。 赵瑾叹了口气,第三次说道:“八九不离十吧。” “可四皇子党有不少贪官污吏,六皇子岂非太荤素不忌?”裴羡微微蹙眉。 “所以他们这不是都被送走了么。”赵瑾接话,“二皇子手段高明,六皇子若招揽一群光风霁月的君子纯臣,能玩得过他?” 有些事,还就得无耻又没有下限的来才行。 利用这群人拿捏并搞下了对方的毒瘤,同时也找出并拿捏了己方毒瘤的把柄,最后一起送走,兔死狗烹玩得溜溜的。 既创了二皇子一把,又将自己这边的隐患剔除。 留给六皇子的,便是清清白白心有黎民的清流了。 “可二皇子并未倒下,若如此说,那等六皇子正式接手,日后这群道德高尚的人要如何与对手相斗?”裴羡也有疑惑。 赵瑾这回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再招揽些心术不正的搞下去么?”裴羡刚说完自己就摇了摇头,这样干图什么。 赵瑾道:“且看六皇子日后要如何做吧。” 二皇子贼精明,六皇子也不是吃素的。 她也觉着后者心眼子还要更多,若两人当真正面对上,二皇子未必能从他手里讨着便宜。 裴羡缓缓点头,说了句题外话:“倒是五皇子能配合他做这一场戏,可见他们当真是有情分在的,可惜了。” “生在帝王家,放不下欲望,便只能不死不休。” “可我瞧着五皇子并无欲望。”裴羡微皱了皱眉,“二皇子真是害人不浅,跟秦王一样。” 五皇子纯属是被拖上船的。 “若论起情分,五皇子对亲哥哥更深,又岂能不帮他助他?” 裴羡一时也沉默下来,最终她叹口气:“那也是他们的事了,我们只需寻着时机落井下石火上浇油便是,如今的局势对我们总是有益无害的。” “是啊。”赵瑾眉眼间也松了几分。 第366章 退出夺嫡 起初大家只是疑惑四皇子此举,也有不少觉得他在憋大招的。 转机发生在这日晚宴。 自春猎第一日大家齐聚一堂后,后头便是自由活动了,也是放松心情的意思,只每隔几日聚一聚便好。 今日正是第二回宴会。 人来得跟上回一样齐——除了一个半残一个禁足的八皇子夫妻。 因为还没收到裴承州的消息,赵瑾实在是悬着一颗心,实在没什么心思参宴,偏生在这皇权至上的时代,皇帝一声令下,他们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来。 不过建文帝是个懂些人情世故的皇帝,席间对平阳侯府颇为关怀照顾。 裴西岭应对自如,赵瑾提着一脸感激隆恩浩荡的模样不说话。 她是怀疑过建文帝刻意打压的,毕竟图尔尽在他掌握,在他们都不觉得会出意外的时候,偏偏这么巧裴承州就出了事,这可是如今外人眼里板上钉钉的平阳侯府继承人。 不过裴西岭安了她的心——不知他同建文帝有过什么样的过命交情,叫他对后者深信不疑。 赵瑾不怀疑他的智商,所以选择暂时相信他的说辞。 “州哥儿那身板素来壮实,这点子小伤岂能伤到他?裴兄与嫂子安心便是。”说话的是安阳郡王,在建文帝面前他也丝毫不掩饰与裴西岭义结金兰的事实,一口一个裴兄叫的敞亮。 柔嘉长公主也道:“前几日福安惊马,安然无恙,想来世子也是如此,同为兄妹,他们的命数便不会相差太多,最终不过虚惊一场罢了。” 她这话说得实在好听。 裴西岭郑重向两人道谢。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他们的祈祷,还是就这么巧,秦王世子的奏折又在满堂众人时呈了上来。 赵瑾手下立时攥得死紧。 裴羡与裴承允神色也不轻松。 建文帝迅速看过奏折后,也没卖关子,立即开口:“平阳侯世子转危为安,已经醒来,后头只需养好伤便无碍。” 没事了??! 赵瑾的手一下松了开来,裴羡脸上带着明显的喜色,裴承允身子也不复僵硬。 裴西岭立即起身回话谢恩。 建文帝面上浮现三分笑意:“吉人天相,必有后福。” 裴西岭脸上也不自觉带出浅笑,拱手应下。 殿内众人纷纷道喜,甭管他们心里怎么想,至少面上笑得都很开心。 好半晌后才揭过这一茬,众人的话题转了一转,不知怎的便到了叫青年才俊当众献技的话题。 建文帝眼神终于动了动。 现场瞧瞧未来栋梁们的长处,日后也好知人善任。 他利索点了头。 也不拘身份年纪,只要谁有意便可上来。 想在皇帝面前露脸的不在少数,在丞相家三公子一场舞剑后,青年才俊们便迅速积极起来,个个铆足了劲儿表现。 裴承允不知是不是心下高兴,也上去抚了一曲琴。 建文帝看他很是顺眼,眼里都带了几分笑意:“探花郎才高八斗,曲艺竟也如此精通。” “不敢当皇上盛赞,微臣只是略通琴曲罢了。”裴承允谦虚回话。 趁着两人你来我往说话,赵瑾佯作不经意地扫了高台上的建文帝一眼。 建文帝……好像是真的很喜欢裴承允。 他还真是颜控啊。 张口闭口还都是探花郎,可见是真的满意这个头衔。 待她缓缓看向殿中央的裴承允后,又瞬间理解了建文帝。 绝顶美色又满腹经纶的臣子,还多才多艺,只静静站在那里就够吸引人了,看着他满眼欣赏的可不止建文帝呢。 等到裴承允回来落座,裴羡笑着小声说道:“我还以为三哥要作诗呢。” “为何要作诗?” “这不是你最擅长的,也最能显你才气的么?” “我才气如何,如今谁不知道?”裴承允看她一眼,“而我曲艺如何,他们却并不明晓。” 裴羡愣了一下。 所以你是单纯上去显摆的? 建文帝还在同裴西岭聊着裴承允,言语间颇多赞誉,叫那群青年才俊酸了一把,也叫许多夫人贵女们亮起了眼睛。 赵瑾只看着她们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又有得忙了。 “父皇说的是呢。”七皇子也来插了一嘴,“才气无双也就罢了,难得的是连容貌都那样出色,往昔只觉二皇兄与五皇兄各有千秋的美貌,如今竟也有人能与他们平分秋色了。” 他言语间的赞赏丝毫不逊色于建文帝。 却叫满殿寂静一瞬。 直到被二皇子阴恻恻瞪了一眼,七皇子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有个好男风的名声,方才那话放在他身上,不是赞赏,反而更像是觊觎人家美色。 他抬头去看建文帝,果然触及到后者警告的眼神。 他有点委屈,但还是识趣地闭嘴了。 寇丞的名声不能败坏,他父皇的探花郎名声也不能败坏,只有他的名声不要紧呗? 越想越气,他转头给二皇子狠狠瞪了回去。 “啪——” 第241节 正在这时,传来一道碗碟落地的清脆响声。 众人循声看去,正是四皇子妃的茶杯掉在了地上。 她似乎也吓了一跳,忙就要起身告罪。 看着她怀着孕还被四皇子小心扶起的模样,建文帝摆摆手:“无碍,坐吧。” “谢父皇。”四皇子夫妻忙谢恩。 “小四媳妇儿身子也有快四个月了。”皇后笑看了四皇子妃一眼,对怡嫔道,“含饴弄孙,你可有得趣味了。” 怡嫔笑着开口:“说起含饴弄孙,也该是臣妾恭喜娘娘,您亦有天伦可享。” 皇后才是名正言顺的嫡母、皇祖母。 后宫女人个顶个的会说话。 建文帝眼中也带上了笑意:“小四头一个孩子,你二人都该尽享天伦。” “皇上说的是。”皇后满面笑容。 这时四皇子缓缓起身,拱手开口:“禀父皇,先前太医诊脉,说这一胎怀相并不好,也极费人的精气神,儿臣实在担忧,恳请父皇允准,叫儿臣在府陪伴妻儿,暂缓上朝。” “……” 他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都是人精,这话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四皇子这哪是暂缓上朝,他是要退出夺嫡之争啊。 许多人瞬间想起先前四皇子的种种骚操作,总算明白过来……这是早早就开始铺垫布局了啊! 而反观余下的四皇子党,个个老神在在,半点没有惊慌之色,显然早就知道了。 可四皇子退出,他们焉能得好? 谁给他们的勇气老神在在??! 第367章 秦王世子回京 见众人都没动静,连建文帝都一时没说话,四皇子继续开口:“父皇明鉴,这是儿臣第一个孩子,初为人父,再如何紧张都不为过的,儿臣也并无大志,只愿与妻儿和乐平安,尽享天伦,求父皇应允儿臣。” 这是将建文帝的话又还给他了。 建文帝沉沉看着他,沉吟半晌后才淡淡开口:“准。” 四皇子瞬间从一脸诚恳到满脸喜色:“谢父皇体恤!” 他轻快地坐下,偏头对四皇子妃小声说着什么,只瞧神色便知很是愉快。 四皇子妃看向他的眼神里也满是温柔笑意。 只是其他人就没那么淡定了。 他们这时也明白过来,四皇子显然是蓄谋已久,老谋深算喜怒不形于色的建文帝就不说了,只是四皇子党、几个皇子,甚至连死对头二皇子都一脸毫不意外。 合着就只有百官被蒙在鼓里? 不带这么玩的! 多的是措手不及毫无准备的。 四皇子只安排好了自己人的退路,却半点没有管旁人死活啊! 赵瑾也很惊讶四皇子竟会这么快,还选在这样的场合当众表态,她还以为要再极限拉扯一段时间呢。 他倒是个爽快人。 她眼神扫了一圈,不少对四皇子饱含怨气的朝臣,转瞬便都暗暗瞥向了六皇子。 若论竞争力,如今也就只有六皇子有苗头与二皇子一较高下了,就算多数人不清楚六皇子的智商和实力,可现今这局势,六皇子不行也得行了。 听说他还给五皇子挡过致命箭呢。 真是……糟心。 此时此刻,多的是心里叹气的朝臣。 大皇子自己把自己作没了,三皇子早就出局,四皇子自愿出局,五皇子是个混不吝,七皇子是个傻白甜,八皇子被黛莎拖出局,九皇子是个一根筋,十皇子……奶都不知断没断。 想到这里,饶是有些忠君爱国的老臣也不由升起一股对建文帝的恨铁不成钢。 自己倒是个当世明君,可你瞧瞧生的这群玩意儿…… 谁家皇位继承是矮子里拔高个选来的?? 这场晚宴虽然依旧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可多数人的心却已经跑远了,更有些迫不及待就向六皇子示好的。 六皇子不接受也不拒绝,只端着笑意与他们聊天,这样琢磨不定的态度竟叫不少人险些喜极而泣。 至少这个看着不像是拉垮的。 经过四皇子和七皇子,朝臣们对皇子的期待都被迫降低了许多。 只要不坑自己人,不说撂挑子就撂挑子,那说不得就是可塑之材了! 宴后,裴西岭又被建文帝叫走了。 赵瑾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裴羡也小声道:“难道是二哥还有什么情况不能当众说的么?” 赵瑾没接话,只道:“回去等你父亲吧。” 裴羡点点头,与裴承允一起随她回去了。 裴西岭回来便看到三人如那一夜一般坐在正院等他,他忙道:“州哥儿无事,皇上只是同我说了说图尔内斗之事。” “能说吗?”赵瑾问。 裴西岭点点头:“的确是托兰下的手,他也的确想借刀杀人。” “他便这样自信,一个平阳侯府,能拉下图尔郡王?”裴羡道。 裴承允接话:“他赌的便是父亲对二哥的重视,和父亲对当今的影响力,即便不能将图尔郡王搞下去,至少也能叫他脱一层皮。” 届时他要对付图尔郡王便容易得多。 裴西岭点头:“幸而州哥儿自己机灵,躲过致命一击,而秦王世子也足够敏锐,察觉到了托兰的痕迹。” “他如何?”裴承允声音冷了八度。 “秦王世子废了他的武功,挑断手筋脚筋送给州哥自己处置了。” “二哥太心软,手段也并不狠厉。”裴羡微微蹙眉。 她毫不怀疑裴承州能干出将托兰一剑捅死的事。 赵瑾也不怀疑:“只要他觉得出了气便行吧,托兰一死,也算除掉后患了。” “那二哥的伤如何了?可有说何时能启程回京?”裴羡道。 “还要再养一个月才能动身……”说完裴西岭自己先顿了一下,“想来这两日便能动身回京了。”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差呢。 “没事就好,在平城多养养也无妨的。”赵瑾放下心。 裴西岭不置可否:“他的伤不算重,一个月已经足够养上七八成,挥刀练剑都无妨了。” 裴承州还需要一个月,秦王世子倒是很快回来了。 彼时大部队还未回京,他便直接来了京郊猎场。 建文帝特地为他办了一场接风宴,还赐下诸多赏赐,先前还算青年才俊各放光芒的猎场,在秦王世子回来后就仿佛只剩下他一人主场了似的,存在感不容忽视。 正如先前所料,如今的图尔百姓堪称听话至极,像是真真正正将自己当成了大齐人一样,连文化风俗都渐渐向大齐靠拢,秦王世子带兵回京时甚至是被百姓夹道欢送的。 不知建文帝是不是出于高兴,本要启程回京的日期又向后推了半个月。 能再松快松快,众人也没有不应的。 赵瑾也高兴,她很喜欢这里的安逸自在,好像与世无争一样。 所以她在这里比在京里出门更频繁,三天两头便要与柔嘉长公主相约跑马。 所以遇上整日四处晃悠的秦王世子也不算奇怪。 “姑母安,平阳侯夫人安。”见是他们,秦王世子拱手见礼。 他身边的五皇子也跟着拱手。 跑马还攥着折扇不放手的也就他了。 赵瑾笑着回礼。 柔嘉长公主拉了拉缰绳,停下看他们,挑眉一笑:“你们哥儿两倒是好,竟再不是从前一见就开打的模样。” “不过打打闹闹,哪家兄弟不是这么过来的。”秦王世子随口回道。 五皇子摇头晃脑:“正是如此。” 略聊了几句,赵瑾对秦王世子道了一声谢:“多谢世子在图尔对犬子照拂之恩。” 裴西岭已经谢过了,不过这会儿遇到了,她再道声谢也是应当的。 秦王世子依旧是那副不想沾边的德行:“本世子办的是皇伯父的差,不是为讨你平阳侯府的人情,夫人这话收回去吧。” 赵瑾一笑,客气点头。 倒是五皇子嗤他一句:“不识好歹。” “你有那机会不识好歹么?”秦王世子眼神不屑。 眼见着这两人又要开始,柔嘉长公主看了赵瑾一眼,便要与她离开,一转头却被不远处的动静给吸引过去了。 第368章 有情人终成兄妹 不远处的林外,六皇子七皇子,还有裴羡和祝姑娘正在一处,一行人往他们这边策马走来,后头还跟着些拿着猎物的侍卫。 赵瑾几人便都没动。 自四皇子退出后,六皇子便渐渐不再藏拙掩饰,与平阳侯府的接触也多了起来,还约过裴羡两回。 第242节 双方都知道这是何意,又有六皇子救命之恩在后,裴羡也没拒绝,坦荡就赴约了。 她对六皇子并不反感,但也需要了解对方,更要确定后者不是二皇子那样只为私利不顾百姓的明主。 六皇子还算君子,回回都带着七皇子一起,裴羡也找周念慈和祝姑娘陪她一起赴约,倒是省了尴尬和风言风语。 “今儿真是收获颇丰,晚上请你们一起吃!”祝姑娘眉眼飞扬,今日她猎得最多。 “好啊!”七皇子高高兴兴点头,“那头鹿不错,叫他们给本殿下烤来吃!” 祝姑娘自然应下。 “说来,臣女与七殿下便因鹿结缘,今日头一个猎的又是鹿,可见缘分巧妙。”她眉眼生笑,眼神一派坦荡。 七皇子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当时我只是看到有头更壮的野猪,反叫你误会,还替我免了罚。” “无论本心如何,七殿下让了臣女是事实,臣女报恩便是应当。” 这姑娘似乎自有一套行为逻辑,也意外的认死理。 七皇子目露感动:“祝姑娘果然高义,你这好友本殿下交了!日后若有需要,本殿下绝无二话!” 祝姑娘眼中也浮上些欣赏,一口应下,颇有些豪气干云的架势。 赵瑾原以为是缘分巧妙渐起的爱情线,谁想竟是桃园三结义的剧本。 秦王世子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本世子不在京的日子,好戏却轮番上演……” “到底是你没福气。”五皇子接话。 秦王世子竟没反驳:“还真是。” 他们说话间,四人也走了过来,与他们互相见礼。 “原来你们在这儿。”七皇子看向他们,得意开口,“我告诉你们,今儿猎物可多了,我们还猎到一头小白狐呢,哦不对,是祝姑娘猎到的。” 祝姑娘道:“也多亏七殿下帮臣女围攻,否则仅凭臣女一人岂能猎到它?” 七皇子咧嘴一笑,又同她客气起来,丝毫没有旁人插嘴的份儿。 赵瑾冷眼旁观,这俩倒还比裴羡六皇子都更像是相亲谈恋爱。 秦王世子扬眉在七皇子和祝姑娘之间扫了个来回,忽然开口:“你二人倒是志趣相投,不拜个把子可惜了。” 七皇子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是么?我也是这样想的,堂哥你真是慧眼识英雄啊!依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便今日?祝姑娘意下如何?”他看向祝姑娘,目露征询,“不必顾忌我的身份,你愿不愿意都可据实相告。” 祝姑娘本就是个爽快性子,立即便点了头:“臣女极敬佩七殿下为人,若能结义相交,再好不过。” “好嘞!”七皇子立即便转头吩咐侍卫准备去了。 祝姑娘这时看向裴羡与六皇子:“羡儿你呢?我看你与六殿下也颇为投契,不如我们一起?” 六皇子眉头一跳:“怎可占用你二人结义吉时。” “那有什么!”祝姑娘一摆手,“咱们至交好友——” “不必了。”裴羡拉了拉她的袖子,温声开口,“我还想为你们结义见礼呢,不好喧宾夺主的。” 祝姑娘也没勉强,高高兴兴就答应了下来。 七皇子吩咐完,还夸了秦王世子几句有远见。 赵瑾眼神有些微妙。 有情人终成兄妹,秦王世子是懂的。 满场也就七皇子和祝姑娘两个当事人没察觉到莫名的粉红泡泡和cp感了。 五皇子频频翻着白眼,柔嘉长公主看向那两人的眼神更是透着一股嫌弃。 七皇子这时忽地开口:“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可行,吉时却不能随意,六皇兄——”他转头看向六皇子。 六皇子深深看了他一眼:“我叫人去钦天监。” 七皇子笑眯眯道好。 在同赵瑾几人道了告辞后,四个人便又风风火火一起离开了。 “……傻子。”五皇子都无语了。 秦王世子倒是一脸兴味:“我们也去瞧瞧。” “瞧什么?” “瞧瞧即将多出来那异父异母的亲妹妹。” 秦王世子拱手告辞,立即策马离开。 五皇子又翻了个白眼,也跟上了。 柔嘉长公主轻笑一声:“两个心有大义的人,投契倒也不算假。” 赵瑾策马与她慢慢走着:“总要羡儿亲眼看过才能安心。” “也是。” 赵瑾倒是不怀疑六皇子的人品德行。 在撇除这是本无逻辑小甜文的标签,又意识到裴羡是女主后,她便不再怀疑作者的三观和原男主的品行了。 而她了解到的六皇子也的确是个人品不错的人。 仅凭他叫四皇子撕掉一众贪官污吏下马,就能说明这至少是个有底线的。 在猎场又待了半个月,建文帝才启程回了京城。 前朝也开始了更加激烈的交锋。 六皇子虽才崭露头角,却不知为何一出手就能同二皇子斗得不相上下,即便有四皇子的残余势力加持,可这势头也过于猛了。 不少被四皇子党集体投了六皇子震了一惊的朝臣,又被六皇子这一手吃了一惊。 这显然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力。 惊愕过后,他们便更兴奋了。 这真是个可造之材啊,跟四七那俩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就完全不是一路人! 几乎在六皇子逐渐锋芒毕露的同时,六皇子党迅速壮大了起来。 不过稀奇的是六皇子并没有照单全收,反而筛选极其严格,得他点头的都是些两袖清风,最次也是踏实勤劳的实干派。 换言之,六殿下不是啥货色都要,人品但凡低下些都没戏。 毫不夸张的说,进六皇子党比进保皇党还难。 第369章 世子回来了 前朝的消息赵瑾也得到了一些。 “六皇子想做什么?”裴羡很是不解,“这些人固然有才干有能力,可但凡二皇子阴险些,他们只怕都不会是对手,仅凭一个六皇子对抗……不是说一定赢不过二皇子,可必要艰难许多。” 更别说六皇子招揽进去的还有不少虽材优干济但却过于耿直固执的低位朝臣。 而反观二皇子,摆在明面上的,文有屈学士,武有定南伯,连带六部九卿都有不少他的人,相比之下六皇子党虽阵容不小,可论战斗力却远不及前者,现在全凭一个六皇子在支撑。 赵瑾细细想了想,不确定地开口:“六皇子……或许压根儿就没想同二皇子一较高下。” “母亲此言何意?”裴羡眼神疑惑。 “当今如何?”赵瑾不答反问。 “当今?当今英明果断,爱民如子,正如御史台之言,乃当世不二明君。” “这样的君主,有可能被如大皇子那样的造反之举撼动么?” 裴羡摇头:“自然不会。”但凡当今脑子尚在,那就几乎不可能,没见大皇子坟头草都几尺高了? “所以要那么多追随者,甚至于不少位高权重之人,又有何用?”赵瑾笑了笑,“争储,争的便是帝王和百官的偏向。” 裴羡恍然:“所以六皇子此举……意在争人心,和帝心?” 赵瑾接话:“或许是吧,不知他如何想,只凭他种种举动,但凡是个心系百姓的,都要偏他三分。” 建文帝虽然在二皇子的事上包庇太过,却并不是个糊涂的。 即便他行动上护了二皇子多少回,可面对六皇子如此赤诚为民之举,心里当真不会动容么? “可帝王心难测,六皇子不像是如此……幼稚天真之人。”裴羡斟酌开口。 “他自然是个聪明人。”赵瑾看向她,“所以平阳侯府不是也站了队?” 裴羡眼眸微睁。 父亲还有京郊大营那五万人马,关键时候…… 见她神色微变,赵瑾宽慰道:“你不必惊慌,六皇子应不至于造反,你父亲也绝不会支持他造反,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裴羡很快反应过来:“是防二皇子?” “六皇子愿意争帝心人心,二皇子却未必舍得下到手的势力,他这样的人,更愿意相信自己奋力争取到手的东西,为免他狗急跳墙,当然要防备一二。” 只要牢牢把住兵马,他造反上位的机会就近乎于无。 想到这里,赵瑾叹了一口气:“但凡二皇子能做到六皇子做的一半,太子之位早就是他的了。”建文帝对他可是偏心到一定程度了。 但凡他不那么结党营私,后又因一己私利置家国百姓于不顾,以他的能力才干和建文帝的偏心眼,后头哪还有四五六施展拳脚的机会? 想来正是看透了这个儿子的性格本质,才叫建文帝再三犹豫,甚至都没舍得真废了他,而是叫他与下头的继续争。 只怕建文帝心里还在挣扎呢。 裴羡沉默一瞬:“聪明反被聪明误,便是如此吧。” 心有大志而能力不俗的人,向来都信奉我命由我不由天,哪里会愿意以人心赌输赢呢。 二皇子做不到不争不抢。 可若他当真如此,却反倒什么都有。 正在两人沉默之时,丝雨脚步急促的进来禀报:“夫人,世子回来了!” 赵瑾瞬间喜上眉梢:“这么快么?他人到哪里了?” “已经在城外了,再有一个时辰就到,故而方才便叫下头来报了。” 第243节 裴羡也很高兴:“不是说还有两日才能到京么?” “这……奴婢也不清楚。” 所幸宁安院是日日打扫着的,就算他现在回来也并不忙乱,赵瑾叫管家吩咐下去准备,索性无事,便与裴羡抱着如意和糕糕在前院等着他。 裴承州的马车很快就到了,马夫直接赶到了前院。 下一瞬马车帘子掀开,裴承州那张俊美却略显苍白的脸露了出来。 看到她们,他一下就咧嘴笑了起来,快速跳下了马车。 “慢点啊——”赵瑾被他吓了一跳。 裴羡也忙嘱咐:“二哥小心伤口裂开啊。” “不会的!”裴承州并不在意,“伤口早就愈合了,哪还能崩开!” “叫你慢点就慢点!”赵瑾瞪他一眼。 裴承州有些委屈:“人家儿子回家都是各种嘘寒问暖,偏我回来不是瞪怒就是训斥。” “若不念着你,我与你妹妹何苦眼巴巴在这儿候着你?”赵瑾拉着他转身往宁安院走去。 裴承州好哄得很,一下便又高兴了:“我就知你们念着我呢,所以叫马夫赶快了不少脚程,这就提前回来了,母亲惊不惊喜?” “惊喜!”赵瑾没好气道。 裴羡说了他一句:“二哥下回可莫要再如此……瞧我说的,哪还有下回。”她瞪了裴承州一眼,“便是伤好了八成,也不可这样莽撞了,咱们还差这两日时间不成?你也不知叫人提前来知会一声,竟到了城门口才说。” 裴承州嘿嘿一笑:“我想你们了嘛,还有小如意和小糕糕。” 说着他就想从赵瑾怀里抱兴奋的如意,却被赵瑾偏过身子躲开了。 “我伤真好了!”他再三强调。 不过谁也没把孩子给他。 糕糕盯着他看了半晌,就在裴承州眼里涌起期待时却蓦地闭上眼睛,打了个哈欠。 “小没良心的……才走了四个月就忘了你二哥了,知道你这小名儿是谁给你争取来的么!”裴承州忿忿开口,转身瞧对他甜甜笑着的如意去了。 “还是小如意热情啊。”裴承州笑拉着她的手。 裴羡看了一眼,也掩唇笑了起来:“她是将你当成三哥了。” “是哥就行。”裴承州无所谓。 到了宁安院坐下,赵瑾才问起了正事:“图尔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如何会遭了暗算?”出发前再三叮嘱不叫他单独行动,赵瑾不觉得二儿子会不长记性。 说到这里,裴承州脸色有些不太自然,眼神左右瞄着似乎颇为心虚,答非所问道:“还有件事……儿子要先同母亲认个错。” 赵瑾眼神微眯:“你干了什么亏心事?” 裴承州还没开口,丝雨又匆匆进来道:“禀夫人,外头有位琳娜姑娘求见,说是为……为报答世子救命之恩,千里而来,因为不知身份底细,府卫没有放行,不知可要请她进来?” 第370章 以身相许,恩将仇报 闻言,裴承州差点跳了起来:“叫她走!叫她走!谁敢叫她进门,休怪本世子翻脸无情!” 他这模样明显有问题。 赵瑾皱起眉头:“你先说清楚,到底怎么个事儿?” “哎呀后头再说,母亲你快先叫他们回话去可行!”裴承州双手合十,恳求着不断催她。 赵瑾对还站在原地的丝雨一点头。 见她匆匆离开了,裴承州这才松了口气。 “琳娜……这名字可不像大齐名字。”裴羡缓缓开口。 裴承州垂下脑袋:“是图尔名字。” “她是谁?” “图尔郡王的七妹妹。” 裴羡眼神一瞬间有些微妙:“八皇子妃的妹妹?” “……是。” “你如何会同她牵扯上,还叫她跟着来了京城?”赵瑾问。 “我……”裴承州支支吾吾,拖了好半晌,才从头开始讲起,“我随秦王世子去了图尔,本是想要立即剿匪的,只是那群人奸猾得紧,我们只能慢慢寻摸他们踪迹,当时我带着一队人去城东查探,却正遇见那琳娜,不知她脑子怎么长的,竟说对我一见钟情……” 说到这里,裴承州眉头也拧了起来:“不知图尔风俗如此还是这姑娘没有丝毫羞耻之心,我都说了已经定亲她还纠缠不休,还妨碍我查探,我不好打姑娘家,便只能尽量绕着她走,她却紧随其后烦不胜烦,那时正好撞上了托兰派来的杀手,那姑娘武艺不精竟还敢上去打,她……她人品不行,却总是为了救我才被杀手盯上,我不好置她于不顾,后头一个错手间便被暗算,中了招……好在没伤到要害,昏迷了几日便醒来了。” 赵瑾听完,眉头也不自觉皱了起来。 这桃花债……上哪说理去呢。 “那救命之恩?”裴羡问道。 “那刺客来杀人,不止是她,我还救了不少手底下的兄弟呢,也没见人家来以身相许……”裴承州嘟嘟囔囔,“后头也是因为她拖后腿,才失手被刺客暗算的。” “所以她便跟着二哥你一路来了京城?” 察觉到她的眼神,裴承州立即开口:“天地良心,是她自己要跟来的,一路上都是她跟我躲,没叫她沾着半点衣裳边,我还因此快马加鞭回京城,就是不愿再同她牵扯上什么!” “哦……”裴羡恍然大悟,“原来快马加鞭回来不是因为想我们,而是为了躲桃花啊。” “当然、当然不是。”裴承州结结巴巴,“我当然也是想你们的,只是那姑娘太烦了。” 赵瑾道:“她不知你是平阳侯之子么?” “知道……但她说她从未在图尔王哪里受到过半分亲情,图尔兴盛衰落也与她毫不相干,所以无论我是谁的儿子都不要紧。”裴承州垂头丧气。 裴羡眼神一闪:“这位姑娘倒是有趣。” “你什么意思!”不知是不是被缠怕了,裴承州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惊恐,转而拉着赵瑾的袖子,“母亲,可不能叫她进门啊,儿子是四姐姐的!父亲说过等儿子回来就去周府提亲的!” 赵瑾扯回自己的袖子,安了他的心:“我知道了,你二人只是萍水相逢,她要如何是她的事,你安心等着成婚便是。”顿了顿,她对惜春道,“你去八皇子府走一趟吧。” 这姑娘嘴上说得好听,谁知道是不是另一个黛莎,放她进门那就是引狼入室——哪怕只是短暂来做客,赵瑾觉得可以做一回没礼貌的人。 若黛莎不带她走,那就叫她待外头吧,平阳侯府不欢迎图尔人。 “是。”惜春福身,随即便立即离开。 裴承州一口气还没松完,就见丝雨又进来了。 “夫人,周四姑娘过府,正要进门,却被那位琳娜姑娘拦住了。” “砰——” 裴承州手边的桌面有些裂开了。 赵瑾皱眉拉住他:“别扯到伤口了。”一个个学的什么毛病! 她正欲叫府医,却被裴承州截住话头:“儿子没事,眼下先处理外头,母亲放心。” 说完他便大步往外走去。 赵瑾和裴羡也跟上了。 外头,一位五官姣好,还带着些异域风情的红衣姑娘正站在一辆马车旁,长途跋涉并未叫她的精气神儿损半分,还有些神采奕奕的模样。 正是琳娜。 此时她正上下打量着周念慈:“你便是承州哥哥的未婚妻?我瞧与大齐姑娘们并无不同,都一样无趣呢。” 周念慈莞尔一笑,声音温和:“礼教规矩约束,人便守礼有度,大齐千年历史皆如此,姑娘不理解情有可原。” 图尔建国仅两百年。 琳娜脸色一变:“俐齿伶牙,倒与你外貌不同。” 她大齐话说得不够标准,话也说的拗口。 不等周念慈再开口,她便冷哼开口:“我便与你直说,我喜欢承州哥哥,要嫁给她,你若愿意退婚再好不过,你若不愿,我便做小,总之平阳侯府的门我琳娜一定要进,承州哥哥余生也一定要与我相伴。” 做小? 这样厉害的语气,还以为她要不择手段逼退周念慈做正房呢。 侯府的府卫们都有些无语了。 “在旁人未婚妻尚未进门之时便上赶着做小,图尔风俗令人大开眼界。” 这道温润却刺人的声线传来,众人才发现琳娜的马车旁也停了另一辆马车。 紧接着身着官服的裴承允挑起帘子缓缓下来,半点眼风都没给琳娜,对着周念慈拱手一礼。 琳娜在看到他脸的一瞬眼睛就亮了起来:“你便是承州哥哥的弟弟?竟这样像么!” 直到裴承允冷漠的眼神扫来,她才反应过来前者方才说了什么,不忿开口:“承州哥哥对我有救命之恩,依你大齐风俗,自该以身相许,我做的哪里不对?!” “以身相许也该对方应允才叫佳话,否则便是恩将仇报。” 琳娜瞪着他:“你怎知承州哥哥不愿我以身相许?” “我二哥早有未婚妻,青梅竹马媒妁之言,进不去平阳侯府门的从来不是周四姑娘。” 字字句句刺得人哑口无言。 琳娜开始讨厌起了这个顶着承州哥哥脸的刻薄男子。 裴承允没有理她,客气的请周念慈进门。 第371章 你不如做梦来得痛快! 裴承允请周念慈去了正厅。 路上两人便遇到了匆匆前来的裴承州,看到周念慈,他眼睛瞬间一亮,近乎于跑了过来。 “四姐姐——” 走至近前,他急忙止步,拱手一礼:“四姐姐安。” 看到他好生生站在这里,周念慈眼神也放松了许多,福身回了一礼:“世子安。” 裴承州快速起身来就一咕噜解释道:“四姐姐,我与外头那姑娘素不相识,只是在平叛时偶遇过一回,救她只出于为人道义,而非男女之情,我匆匆回来只为见你……们,她要跟来是她自己的事,短短一月路程,我与她从未有半分逾矩之举,也从未说过半句不合规矩的话,秦王世子、一起平叛的兄弟们还有我身边小厮皆可作证,四姐姐你信我,若我有半分虚言,愿天打——” 第244节 “我信你。”周念慈打断他的话,眸中带上了些微笑意。 远处跟来的赵瑾闻言,表情似有感叹。 若换作她,怎么着都要男人先发完誓的。 不过是傻儿子也就算了,不论发不发誓,周念慈这辈子都能给他拿捏得死死的。 而听到周念慈这话的裴承州也狠狠松了一大口气。 裴承允看了周围状似各司其职的丫鬟小厮们一眼,开口道:“先去正厅吧。” “对对。”裴承州反应过来,忙请周念慈进去,“四姐姐快请。”他转身吩咐小厮,“沏碧螺春,叫膳房尽快做好云片糕枣泥糕和甜羹送来。” 见他将自己的喜好记得清清楚楚,周念慈眼神更温和了三分。 在被琳娜挑衅时她当然生气,可裴承州态度端正认错迅速,从表情到语气都极其诚恳,清白证据都摆得明明白白,她没有理由再生气介意。 家花被苍蝇盯上,并不是花的错。 几人走到正厅落座,裴承州又蔫头耷脑地重复了一遍经过。 裴承允率先开口:“通知八皇子妃来收拾烂摊子。” “我已经叫人去了。”赵瑾接话,又忽然想起什么,笑了笑,“八皇子妃还在京郊猎场养伤呢,八皇子也被禁足在那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黛莎那可是真的断了腿。 “八皇子府总有能主事的。”裴承允不置可否。 “也是,八皇子年纪虽小,却是个有章程的,他府里哪会缺能拿事的人呢。” “倒是那琳娜姑娘……”周念慈想了想,却没想起来究竟是哪位。 裴承允接话:“年方十五,排行第七,图尔郡王的庶出妹妹,在已逝的图尔王那里并不得宠,一向没有存在感。” 裴承州冷哼一声:“我观她衣食并不短缺,仆从下人也不少,从前的公主派头摆得十足,不过不受宠罢了,图尔再不济也养她成人,却不想她竟能说出‘图尔兴衰起落与她并不相干’的话,狼心狗肺可见一斑。” “没有丝毫感恩之心,将百姓供养视为理所应当,家国兴衰似乎与她毫不相干,品行实在欠缺。”裴羡也很赞同。 纵然他们与图尔算是立场对立,可琳娜这样砸锅骂娘的吃相她也极为不齿。 诚然最先下令开战和最后得益最大者都是皇室,可就裴西岭手刃图尔王这点,有点骨气和血性的都不会想再与平阳侯府扯上关系,更别说嫁给他的儿子。 从这点来说,她甚至还不如黛莎。 裴羡毫不怀疑若有机会,黛莎能手刃了皇室报仇,她对平阳侯的敌意甚至都从未掩饰过。 “图尔郡王能放她来京城,其意颇深啊。”周念慈道。 “黛莎靠不住了,他自然需要另一双眼睛,谁喜欢一叶障目呢。”赵瑾接话。 周念慈笑着点头。 几人聊了一会儿,赵瑾三人便自觉离开了,将地方留给了裴承州和周念慈。 她刚离开正厅,就见府卫来禀:“夫人,方才八皇子府来人,将琳娜姑娘请走了。” 赵瑾点头:“日后若她再来,也不必叫她进门。” “是。” 周念慈待了小半个时辰才离开,裴承州这才来了正院。 请安过后,他一把拍上裴承允的肩膀:“好小子!竟高中探花,二哥真是没看错你,只是可惜你打马游街那样的时刻,我竟无缘得见。”他眼中有遗憾,更多的却还是欣慰。 模样比裴西岭还像是高兴儿子出息的慈父。 裴承允淡定点头:“那日也无趣得紧,无甚可瞧。” “那可不一样!”裴承州不赞同道,“你如今也是七品京官了,二哥虽在养伤,却还是给你准备了高升礼的,稍后你随我回宁安院。” “多谢二哥。”裴承允也笑了一下,“二哥得封七品典仪,我也准备了高升礼给你。” 裴承州瞬间就高兴了,连赞他妥帖细致的同时也不忘安抚赵瑾和裴羡:“母亲和羡儿也有礼物的,父亲也有,都别急,我晚些给你们分。” “……我们不急。”赵瑾嘴角一抽。 等到裴承州一一分发完礼物,裴西岭也回来了。 “父亲回来了!”裴承州眼睛一亮,立即上前行礼,“儿子给父亲请安。” 看到他,裴西岭眼神温和过后便是严厉,直唬得裴承州不敢吱声了。 “离开之前,为父有没有嘱咐过你提防小心?” “……有。” “你可放在了心上?” “……放了。” “放在心上,身手不俗,有防备之心,身边不曾离人,也能被暗算?”裴西岭冷笑出声,“这样的资质,还想上阵杀敌,护国安民?你不如做梦来得痛快!也省得连累战友,叫百姓受苦!” 裴承州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好半晌后才坚定开口:“父亲教训的是,此番的确是儿子大意轻敌,无能之过,但好在尚未造成旁的损失,儿子也未曾连累到旁人,以后必吸取教训,再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裴西岭眼神却未放松半分,依旧语气严厉地说着。 赵瑾没有拦着他训儿子——傻儿子也的确需要紧紧皮,现在教训,好过在战场失误。 见裴西岭皱眉斥了他片刻,该说的道理经验也说完了,赵瑾才开口:“好了,州哥儿不是不分轻重的人,防备心也未少半分,只是这回倒实属被人连累所致。” 裴西岭点点头,拍了拍裴承州的肩膀:“明日起,我再与你交手一个时辰,直到你能赢过我为止。” 裴承州好哄得很,脸上立即便浮上笑意,大声开口:“是!” 裴西岭眼中也闪过笑意,不过转瞬即逝,他走到赵瑾身边坐下,抱过如意逗了逗。 第372章 安阳郡王真是慈父心肠 裴承州转身接过小厮递过来的长盒子打开,赫然是一柄宝剑,外表颇为平凡,气质……亦或这柄剑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息却非同凡响,只瞧着便能感受到其凌厉与寒气。 “图尔追魂剑?”裴承允最先认出来。 “正是!”裴承州小心拿出剑,得意洋洋。 “图尔郡王为谢你们平叛,赠了天狼剑与秦王世子,你这个……”裴承允看向他,“莫不是为托兰刺杀的赔礼?” 裴承州笑容僵在了脸上。 裴羡笑了笑:“看来三哥猜得没错,不过图尔三剑名震天下,图尔王室更曾放言其为国之重宝,二哥能得其一,算是因祸得福?” 裴承州冷哼一声:“那是自然,如何得来的有何要紧,重点是这是无数武将求之不得的宝剑!是我特意带回来送给父亲的!” 裴西岭抬手推拒:“这是你的剑,不必送与我。” “我的便是父亲的,这有何区别?”裴承州理直气壮地开口,“我在图尔留了许久,却未找到适合父亲的礼物,这柄剑便正正好,宝剑合该配英雄!” “我有自己的剑,即便你送与我,我也不会用它,反倒叫宝剑蒙尘,留你自己用却正合适。” 武将大多都有自己趁手的剑,裴西岭那把赵瑾也见过,一看便知是他用了许多年、也磨合多年的剑,追魂剑是好,却未必真适合裴西岭。 裴承州也明白这个道理,见他再三拒绝,便没再勉强:“既如此,我便再寻礼物给父亲吧。” “不必。” “要的!”裴承州异常坚持,手上还拿着追魂剑在仔细端详。 虽然裴西岭没收有些遗憾,不过他也很高兴自己能有如此宝剑,且等磨合适应之后,便与它相伴上阵杀敌! 说完了正事,赵瑾转头问裴西岭:“明日休沐,安阳郡王的寿辰你可要与我一起去?” 裴西岭点头。 裴承州闻言也抬起头,好奇道:“我离开这四个月似乎发生了不少事,听说安阳郡王那小儿子已经请封世子了?那侧妃呢,他哭也没给哭来个王妃之位么?” 裴羡道:“小世子是郡王府唯一的男丁,当今允准再正常不过,不过如侧妃到底曾……有过四子,名声也不大好,当今自然不会扶正她。”除非皇帝疯了。 裴承州咂咂嘴:“以前安阳郡王想要什么,那可是在御前哭一哭就能如愿的。”如果一顿不行,两顿也就成了,未想这回当今倒是异常坚持。 “郡王妃之位何等尊贵重要,岂是他掉两滴眼泪就能叫当今心软的?” “也是,那如侧妃的确不配王妃之位。” “她如今也不轻松,长宁郡主回了京,且与她斗得厉害,还弄回来了另两个侧妃,可热闹呢。”裴羡道。 “安阳郡王不怕克着他了?”裴承州挑眉。 “长宁郡主定了清河韩氏的旁支嫡子,两月后成婚,总要回京的,在京郊待嫁像什么样?” 裴承州想了想:“清河韩氏……名门世族,安阳郡王真是慈父心肠。” 赵瑾不予置评,偏头同裴西岭说着明日事宜。 翌日,他们一家便一起去了安阳郡王府——除了被强制养伤的裴承州。 听到他们来,安阳郡王很是高兴,亲自来迎。 “裴兄嫂子来啦,有失远迎啊。”人逢喜事,他脸上笑容都开怀三分,“还有福安,快请进,州哥儿允哥儿……呦,怎么就来了一个,谁没来啊?”他仔细打量着。 “承允见过王爷。”裴承允拱手行礼,“二哥还有伤在身,需要静养,今日不能过府,便备了薄礼叫小侄带来,望王爷容谅。” “什么容不容谅的,咱自家人不说两家话。”安阳郡王摆摆手,一边请他们往里走,一边问道,“不过州哥儿身子可好?伤如何了?可要本王再请太医给他瞧瞧?” 裴承允一边走一边耐心回他的话。 赵瑾与裴羡则随领路丫鬟去了后院。 “王爷还真是热心得紧。”裴羡笑着开口。 赵瑾也点头。 虽说当初是阴差阳错,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谁会嫌朋友多呢,更别说安阳郡王还真不是只会嘴上说得好听。 有事他真敢上。 两人在后院同三位侧妃和一众夫人们坐了会儿,听长宁郡主挑了几句如侧妃的刺儿,便起身往宴客的花园去了。 安阳郡王的另两位侧妃一个姓孟,一个姓任,赵瑾从前并未与她们接触过,不过方才细聊之下,倒是发现那位孟侧妃很是不错,进退有度举止得体,不知私底下如何,看着却像个正派人。 比如侧妃给人的感觉舒服多了。 到了花园,依旧是男女席一起,只用屏风隔开。 今日来的人不少,连几位皇子都给面子的到了,还来了一个意外之客。 第245节 “琳娜有礼。”琳娜对着众人行了一个还算标准的大齐礼。 “这位是?”安阳郡王懵逼地看向带人来的二皇子。 “我叫琳娜,是图尔郡王的七妹妹,专程来京城寻人的。”琳娜自己开口解释。 听到这个名字和介绍,许多人就心里就有了底。 京城从来不缺消息灵通的人。 平阳侯世子昨日回京的消息不少人都知道,也顺带着知道了在他后紧随而来的一个叫琳娜的图尔姑娘,美其名曰“报答救命之恩”的戏码大家也并不陌生。 二皇子温温一笑:“方才在府外遇到这位姑娘,听说是为寻平阳侯世子而来,瞧着诚恳得紧,本殿下便带她进来了,总要叫小姑娘有个当面道谢的机会。” 余光瞥见众人微妙的眼神,二皇子并未理会。 他没想利用一个琳娜对平阳侯府如何,这点小伎俩不痛不痒他还真不屑用。 不过既然都巧遇了,捎带手给政敌添点堵也不错,他便叫下面人带琳娜进来了。 “二殿下有心了。”裴西岭面无表情。 二皇子语气轻松:“顺手的事。” 这时琳娜看向他们,疑惑开口:“承州哥哥没来么?” “我二哥有伤在身,不宜外出。”裴羡回道。 琳娜皱了皱眉,正欲说什么,却被孟侧妃笑着打断:“怎可叫贵客站在这里说话?诸位快请坐,该开席了。” 琳娜不太高兴被打断,不满地看向孟侧妃,眼神却在下一瞬奇怪了起来。 第373章 中毒 孟侧妃没有察觉到琳娜的眼神,温声请众人入席。 琳娜也学了些大齐礼仪,知道这时候不能给主人家面上难看,便将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与众人一起入座。 因为事先并没有安排琳娜的位子,孟侧妃急忙叫下面人将八皇子府的席位加了回来,叫琳娜落座。 在场都是善于交际的人精,虽然方才气氛不大好,可三言两语就被她们扭转了过来,一时间也算其乐融融。 不知今日是谁安排的座位,赵瑾同周夫人座位相邻。 她也正好能帮傻儿子解释几句:“说救命之恩却也算不上,不过是她一厢情愿,州哥儿是最专一不过的孩子了。” 周夫人一笑:“我自然知道,这孩子就不是那些个花花肠子的。”当初她不就看准了这一点么。 要么说是母女呢,她与周念慈想法不谋而合——总不能因为苍蝇多就否定自己的花。 见状,赵瑾也笑了。 “听说琳娜姑娘是追随平阳侯世子回的京城?”定南伯夫人的话叫所有人都止了声音,好奇而八卦的眼神也频频往琳娜和赵瑾一家子身上扫。 赵瑾笑意落了下来。 琳娜坦荡开口:“正是,承州哥哥对我有救命之恩,他虽施恩不望报,我却不能什么都不做,正好我爱慕于他,以身相许再合适不过。” 这说辞又成功叫周念慈身上落下了不少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周念慈不予理会,始终淡定喝茶。 赵瑾淡淡开口:“我儿已有婚约,即将成婚,也无意纳妾。” 琳娜急了,立即开口:“这是承州哥哥的事,怎可由夫人一人决定?” 定南伯夫人忽地嗤笑一声:“上赶着做妾?图尔真是好教养!” 她固然看不顺眼平阳侯府,可那只因为立场不同,琳娜这做派她却是实实在在瞧不上的。 “做妾又如何?”琳娜反驳道,“在座诸位都是正妻,却又有几人得了夫君真心?”她明显是做过功课的。 这一句话成功叫不少人脸色难看下来。 想是被刺激到了,定南伯夫人不带脑子的话瞬间脱口而出:“不论情爱,只论事实,能上赶着嫁与平阳侯之子,琳娜姑娘又有几分气性与骨气?” “你这话不对。”琳娜直直看着她,“两国交战,最终决定和下令的是皇帝,若以你之言而论,我仇人合该是大齐皇帝,而我五姐姐都能嫁与八皇子,与皇室和睦而处,我嫁平阳侯之子又为何不可?” 她话音尚未落下,众人就变了脸色。 定南伯夫人也终于反应了过来,更被她直白而不加遮掩的话吓了一跳,甚至都没敢回她。 “砰——” 赵瑾重重放下茶杯,冷冷看向这两人:“两位有话直说,却未免怨气太过,遥指御前,还拿我平阳侯府做筏子,究竟是对皇上不满还是当谁泥捏的性子,任你们影射羞辱?!” 闻言,定南伯夫人立即对皇宫方向跪下行了大礼,脸色苍白之余也有些不自在:“夫人说得哪里话,咱们没有半分对皇上不敬的意思,对平阳侯府的不满也无从说起,方才话赶话,有言语不当之处,我向夫人赔个不是,还望夫人海涵。” 赵瑾没接茬,定南伯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却没再说什么。 她也没想到琳娜那么虎,竟就敢当众说出这等要命话。 琳娜情商不够,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不过见赵瑾发了脾气,定南伯夫人反应还这么大,看在裴承州的面上,她也准备低个头道个歉。 只是没给她这个机会。 御史中丞的夫人率先开口:“图尔是与大齐交战,却只是曾经,如今图尔归属我大齐,为我大齐子民,琳娜姑娘亦然,你当庭对皇上口出恶言,实属大不敬之罪,回头我必要同我家老爷实言相告,参你一本!” 她开了个口子,也有不少命妇和宗室王妃们开口或训斥或讽刺。 琳娜从未见过这样阵仗,一时红了脸又红了眼,颇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最后还是孟侧妃打了圆场。 表面上大家是揭过了这茬,但都心知此事没完。 这可是皇权至上的封建时代。 纵然因为琳娜身份特殊,众人只能口头讨伐斥责,可仅凭她那句话,御史和建文帝那里,她轻易可过不去。 到底是屏风那边推杯换盏的太吵,这边动静没传过去,否则都不必等明日,现在御史就能骂她个狗血喷头。 许是因着孟侧妃解了围,琳娜对她好感添了不少。 见孟侧妃吃了两筷子八宝鸭后还欲再吃,她忙想劝阻,大实话秃噜嘴就出来了:“侧妃娘娘不可再吃了,八宝鸭性属寒凉,以你的身子再吃下去,不能生育事小,却要影响寿数的。” 她再一次成功叫众人沉默了下来。 孟侧妃倒是没生气,只问道:“姑娘如何知我不能生育?” 闻言,琳娜犹豫了一下,既然孟侧妃问了,她说了也没问题的吧? “侧妃娘娘中了毒,此生都无法生育的,若再过多食用寒凉之物,必然有损寿数,英年早逝也不是不可能。” 孟侧妃脸色变了:“我身子一向康健,太医请脉从未诊出过我曾中毒,琳娜姑娘莫要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琳娜皱眉开口,“我母亲曾是名医,我也随她学过一二,侧妃娘娘你分明是吃过图尔的寒冰草,气息都与旁人不同,我一见你就闻出来了。” “寒冰草是何物?”孟侧妃还没说话,柔嘉长公主就开口了。 “危言耸听,姑母莫要听她胡言乱语!”长宁郡主冷笑开口。 “我没有胡言乱语。”琳娜瞪了她一眼,连声开口,“寒冰草是生长在我图尔极南之地的药材,但女子单食之可致终生不孕,连气息都会与普通人不同,不止是侧妃娘娘,她身边这位夫人也中了毒的!”她抬手指向任侧妃。 后者脸色也一变:“我昨日才请过平安脉,太医说脉象一切都好。” 长宁郡主凉凉开口:“不过一个不知底细的野丫头,你还真拿她的话当回事不成?” “你才是野丫头!”琳娜立即反驳,“我是图尔郡王的妹妹,八皇子妃的妹妹,有名有姓,不是什么不知底细。” “你说你是你就是了?谁能证明?谁敢担保?” 琳娜一时被她怼得愣在原地,还真的被她带了过去:“我……我就是琳娜,我当然是琳娜,我五姐姐能证明!承州哥哥也能证明!” 长宁郡主嗤笑一声:“你可真会找人,这二位哪个在场?” 琳娜立即开口:“还有二皇子!他带我进来的,他当然知道!” 二皇子多精的人,能沾上这些就怪了。 果然,在琳娜的坚持下,派去隔壁的丫鬟只得到他撇得干干净净的回答:“图尔郡王的妹妹本殿下如何见过?方才不过见这小姑娘在外等恩人等得可怜,才顺手带她进来报恩罢了。” 第374章 下聘 二皇子这样说,琳娜也无计可施。 她绞尽脑汁才想起了另一个人:“还有秦王世子!他见过我,他必能认出我来——” 可还没等她说完,隔壁秦王世子无所谓的声音就清楚地传了过来:“本世子为平叛而去,身负要任,莫说什么图尔郡王的妹妹,便是图尔郡王站在这儿,本世子也未必认得出!” 不知何时,男宾那边的热闹声渐渐消失,似乎在齐齐听着这边的动静。 琳娜听到这话,眼神不可置信:“承州哥哥昏迷不醒时,你分明在他院外见过我,还不止一次!你怎么可能——” “本世子记性不好,忘了。” 琳娜还想说什么,却被长宁郡主的质疑声打断,琳娜只能与她掰扯起来。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场面就乱成了一团。 此时,安阳郡王阴沉沉的声音也传了过来:“今日府中有要事,不便招待诸位,待本王处理完内务,再宴请诸位,喝个尽兴。” 琳娜被长宁郡主带跑了思绪,却并不代表在座都是蠢人。 甚至以他们的眼光看来,这琳娜说的八成是真的。 现在已知孟侧妃、任侧妃中毒,可未知的……还有多少呢? 安阳郡王生不出儿子在满京都不是什么秘密。 也怪道刚出了这事,他连面子上的事都无暇顾及,直接开口赶人,想来势必是要查个底朝天了。 不少人眼神往几个当事人脸上扫了几圈,从善如流地告辞。 琳娜被安阳郡王留了下来。 赵瑾几人也回了府。 回到正院,裴承允问赵瑾:“母亲在安阳郡王府安插的人可还在?” “在。”赵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对此事很感兴趣?” “王府能人不少,儿子是有些好奇下毒的人是如何操作,竟能无声无息这么多年。” 第246节 他近乎于断定安阳郡王府后院姬妾都中了寒冰草了。 赵瑾也这样想,长宁郡主也的确嫌疑很大。 她能出生,证明安阳郡王是能生的,可偏偏就在她之后,王府十多年无所出,甚至连个怀孕的都没有。 能算计这么早,赵瑾都怀疑那位已逝的安阳郡王妃,长宁郡主的亲娘功不可没。 “我也挺好奇,且再等等,若有消息,会有人来禀报的。”她道。 “那琳娜倒是误打误撞,做了件好事。”裴羡笑了笑。 “也有二皇子的功劳。” 他人还怪好嘞。 几人话还没说完,就听外头丫鬟们的请安声传来:“世子安。” 裴承州匆匆进来,行礼后便道:“父亲母亲,听说今日那琳娜也跟去了安阳郡王府?” “是呢。”赵瑾点头。 不等裴承州再问,裴西岭就皱眉斥道:“都要成婚的人了,竟还能招惹出这些事儿,须知何为专一,你这般模样,叫我怎么有脸去周府下聘?” “下聘?” 裴承州喜色顿生:“父亲放心,儿子从始至终都对四姐姐专一不二,那琳娜自作多情,我早已坚定拒绝她,若她再来……若她再来……” 他一时竟想不出该怎么解决烂桃花。 总不能真给她揍一顿吧? 那也不是男儿所为。 裴承允道:“八皇子妃要面子,不会放任她满京追着你跑。” “对对。”裴承州松了口气,“若能解决琳娜,八皇子妃也算干了件好事了。” 裴承允点头。 “那父亲……”裴承州脸色微红地看向裴西岭,“那提亲的事……哪日去啊?” “待你伤好之后。” “儿子伤早就大好了!” “你以为我不叫你出门,只是为躲那琳娜么?”裴西岭冷笑一声。 “……不是。”裴承州声音小了些,早上交过手后父亲便将他压去屋内歇着,不许他出门了。 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当然清楚。 见状,赵瑾也没再任他逗傻儿子,笑道:“你父亲早就请钦天监算好日子了,半月后上门下聘,婚期定在八月初三,你好生养伤便是,待半月后你伤愈,便是下聘之时。” 闻言,裴承州瞬间惊喜,他忙起身行礼:“多谢父亲母亲为儿子的事上心,方才误会父亲,是儿子的不是,父亲莫怪莫怪。” 裴西岭没理他。 赵瑾叫惜春拿了礼单来,递给裴承州:“这是我给你们小夫妻的一份产业,日后你们自行打理。” 裴承州刚要接过的手瞬间收了回去:“还是等成婚后,母亲直接交给四姐姐吧,儿子不懂这些,四姐姐聪明,她能打理好。” 到手的钱不要,还非得留给媳妇儿。 赵瑾第一百次在心里感叹傻儿子的男德之优秀。 聊了一会儿后,赵瑾便关注起了琳娜和安阳郡王府。 正如裴承允之言,在琳娜公然直言要嫁给裴承州做妾后,很快就来了黛莎的人,将她强行带去了京郊。 图尔民风开放不假,可黛莎到底在大齐待了这么久,行为习惯也不自觉向大齐靠拢了许多。 无论她心里怎么想,这样公然追男人这等“不要脸面不知羞耻”的行为,还是发生在自己妹妹身上,无论她与琳娜的姐妹感情有几分,亦或一分都没有,她都不会允许对方这样丢自己的脸。 尤其是裴承州甚至平阳侯府从来都是一副拒之门外的态度。 这更叫她恼火。 不过琳娜虽离开了,安阳郡王多年无所出的真相到底叫她揭露出来了。 ——就赵瑾得到的消息来看,还真与长宁郡主脱不开干系。 或者说是与那位已故安阳郡王妃脱不开干系。 第375章 人在做,天在看 因为裴承允先前提起过,赵瑾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通知他了,也顺便叫了裴羡来。 有瓜当然要一起吃。 “所以是已故安阳郡王妃所为?”听了经过后,裴羡道。 赵瑾点头:“算是吧,她身子不好,刚生下长宁郡主就知道自己寿命不长,便尽力为女儿打算了。”还有什么是安阳郡王再无所出更能保证长宁郡主利益的法子呢? 裴承允道:“儿子听安阳郡王说过,这位王妃手段算不得有多高明,对妾室都是直接灌红花,她能找到寒冰草,还瞒天过海这么多年,应有高人指点。” “的确是。”赵瑾再次点头,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微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谁了?” “只是微有猜测。”裴承允轻声回话,“不过看母亲的反应,儿子应是猜对了。” “是谁?”裴羡眼神疑惑,顿了一下又问,“能说吗?” “是温昭仪。”赵瑾也没卖关子。 “她?”裴羡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温昭仪如何会与安阳郡王扯上关系?” “他俩有过一段。”赵瑾隐晦说道,“不过安阳郡王花得很,前脚许诺了温昭仪,后脚就又迎了两位侧妃进门。” “那……所以她就入了宫?” “算是吧,我也不太了解,知道这事的人不多。”赵瑾开口,“也是前不久安阳郡王说漏嘴,才叫我的人听了去,似乎那时他与温昭仪相识不久,见色心起便撩拨了人家,去转头见到个漂亮姑娘就将人家忘之脑后……温昭仪倒也没纠缠不休,果断就进了宫,博名利去了。” “所以温昭仪是为报复安阳郡王才给他下药的?”裴羡猜测。 “谁知道呢,反正我瞧着温昭仪不像是还放不下渣男的模样。”见两人面露疑惑,赵瑾解释,“渣男就是负心人。” 温昭仪这种性格,要说她会为情所困赵瑾是不信的。 或许在年少之时可能短暂困于情爱,不过终究还会回归搞事业。 她不会看错,温昭仪绝对是狠人那一挂。 “报复负心人还要心中有情不成?”裴承允接话。 “倒也是。”裴羡也颇为赞同,“这么多年了,温昭仪心里未必还有安阳郡王,不过曾经的伤害是实打实的,她为自己讨个公道,也……”说到这里,她有点说不下去了。 报复负心人就叫他断子绝孙? 这很难评。 赵瑾倒是理解温昭仪。 情窦初开却被前男友渣了,小姑娘有点黑化也正常,只是她选择的方式太过激了,那么多女子都是无辜,而安阳郡王本人却不痛不痒,甚至还有个长宁郡主延续香火。 对孟侧妃等人不公平,更是无妄之灾。 想罢,她从头解释了一遍:“安阳郡王妃需要保证长宁郡主的利益和宠爱,正与温昭仪一拍即合,当时温昭仪已经生了六皇子,地位稳而又稳,对她来说……也不过顺手罢了。”赵瑾顿了一下,“在安阳郡王妃离世后,她留在长宁郡主身边的嬷嬷便料理好了一切,每逢新人进府,总要被喂上一碗掺了寒冰草的补汤。” “如此麻烦,为何不直接给安阳郡王下药,以绝后患?”裴承允并不赞同。 “这便是女子的悲哀之处。”裴羡声音沉了许多,“以夫为天的观念根深蒂固,如何敢对夫君下手?甚至在许多女子心里,下意识就会排除针对男人的选择,而只同女子争斗……何其悲哀。” 若说留安街的一切奠定了裴羡济世救民和提高女子地位的念头,那琳娜的甘愿做妾、安阳郡王妃临死之际针对王府女眷的一切安排就更叫她坚定了开化女子思想的信念。 女子一生并不该仅以情爱和相夫教子为限,挣扎在后宅郁郁终生。 她们合该有更广阔的天地。 裴承允沉默了片刻,问赵瑾:“安阳郡王如何反应?” “他……气疯了。”赵瑾眼神复杂,“长宁郡主又挨了三十板子,她身边的人因为先前已经被换过了一茬,问责不到,只被牵连着挨了打。” 再多也不能了。 到底宠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又是唯二子嗣之一,安阳郡王还真下不了重手。 “先前长宁郡主瞧不上如侧妃和另一位膀大腰圆的农妇,没有下药,却正叫如侧妃寻到了机会,一举生下能改变她地位和人生的儿子,人生当真无常。” “可见无论何时都莫要轻敌。”裴承允接话。 “只是可怜孟侧妃她们终身不孕,待在王府后院,余生难捱,干了亏心事的却能姻缘圆满,余生富贵。”裴羡叹了口气。 “人在做,天在看,或许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赵瑾从前不信这句话,但现在却莫名信。 或许是因为穿了书的关系? “安阳郡王知道温昭仪也插了一手么?”裴羡忽地问。 “知道,但无计可施。” 怎么说呢,不能不说他有今日,也有一部分因果报应的原因。 不惑之年能给他留个儿子,已经是他三世积德了。 关于为什么裴承允能猜到温昭仪,赵瑾和裴羡都默契地没有说起。 他与六皇子那样紧密的联系,察觉到些什么再正常不过。 说完此事,裴羡回过神才有空关注旁的细节:“十多年前,温昭仪便有能力插手安阳郡王府之事?还为安阳郡王妃瞒天过海这么多年?” “她容貌子嗣样样不缺,位份却止步昭仪,不就能说明问题么?”赵瑾意味深长道,“成年皇子里,可只有六皇子生母位份最低。” 即便是六皇子入了朝势力渐长,建文帝也丝毫没有给他生母升位份的意思。 “帝王未必喜欢工于心计的女子。”同为男人,裴承允站在建文帝的角度很容易就能想明白。 温昭仪手段是不缺,还很聪明,但坏也坏在她太会算计,太过完美,规矩之外,温情少有。 一个连对亲儿子都克制母爱培养严苛的女人,还能指望她对皇帝有多少真情么? 建文帝又不是傻子,由着她当跳板。 或许淑妃之流也未必对他有多少真情,但人家会装啊,装得情意绵绵,对儿子也时时关心爱护,反观温昭仪,那是人前人后都对六皇子一样严苛,此类传言传出来也不是一回两回,不过因为这母子足够低调才没引起什么讨论。 第247节 说句不好听的话,培养太子也就这标准了。 她输就输在自己的聪明上。 否则以建文帝对皇子们的宽容和体面,她绝不会连个嫔位都捞不到。 第376章 这门婚事他不同意! 安阳郡王府的事瞒不住,也总有人从各种奇奇怪怪的渠道吃到了瓜。 安阳郡王不知清不清楚,反正对外解释依旧嘴硬地保全颜面,直言琳娜弄错,下毒之事子虚乌有。 大家对他倒是同情居多,不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应承了这个说法。 不过长宁郡主的名声却断崖式下跌至谷底。 大家也不是傻子。 而清河韩氏在京并非一叶障目,在知道了安阳郡王府的事后,不说悔青肠子,却也实打实的后悔结了这门亲,若非安阳郡王曾机灵地请了御笔赐婚,韩氏是一定要想法子推了这门婚事的。 一个能给生父满后院下绝育药的姑娘家,难道就不会给夫家后院下? 想起来都要冷汗涔涔半夜惊醒的程度。 ——别说那是安阳郡王妃干的,她人没了这么多年,长宁郡主真能不知道这事? 没有她的支持放纵,那嬷嬷能顺利下药这么多年? 细思极恐。 外头的流言赵瑾没空吃瓜,在裴承州养好伤后,正好便到了下聘的日子。 裴西岭特意告了一日假,与赵瑾和裴承州本人一起去周府下聘。 都是早有默契的,周府意思意思推拒两回,第三回便应下了。 赵瑾准备的聘礼极其丰厚,叫周府满意的同时,也叫外头的有心人侧目,感叹了几句平阳侯府大方,也都觉周念慈好命。 由此,奔着裴承允的人家便更多了。 倒不是贪图这点聘礼,而是平阳侯府的态度实在叫人舒心,也给足了亲家脸面,与此同时杜琦的婚事也定下了。 是叶氏一个旁支嫡女。 四皇子退出夺嫡,云川伯和叶氏便没了用武之地,他们也没那个胆子再贸然卷入夺嫡之争,再不甘心也没办法。 这时柔嘉长公主有意结亲,还是给她长子下定,对他叶氏来说绝对是个做梦都能笑醒的好消息! 没人怀疑柔嘉长公主的影响力。 这两桩事也将安阳郡王府的八卦成功压了下去。 这边赵瑾与裴羡也在听柔嘉长公主吐槽:“本宫早便看上那姑娘了,可四皇子不退出,本宫也不敢贸然下定,唯恐扰乱了局势,忒的恼人。” 赵瑾倒是有些好奇:“能被长公主看中,想来那姑娘定然不俗。” “可不是?”说起这个,柔嘉长公主脸上笑意都深了许多,“是个饱读诗书还有抱负的,同羡儿性子相似,那姑娘在家中的处境算不得好,却依然心志坚定,从容为自己谋划后路,本宫是先与她通过气才下定的,叶氏不知内里其意,竟还想拿那云川伯那不中用的嫡女来糊弄本宫,真真不知所谓!” 赵瑾一笑:“云川伯嫡女是整个叶氏身份最尊贵的姑娘了,想是对长公主结亲的诚意。” 只是马屁没拍对就是了。 柔嘉长公主嗤笑一声:“再尊贵能尊贵得过本宫?云川伯是个什么德性?他教出的女儿又能是什么德性?” 也的确是,如柔嘉长公主这等身份地位,她娶儿媳妇那还真就是更看中人品德行了,反正除了他们姓萧的,其余人再尊贵也尊贵不过她。 “只是那位叶姑娘只怕要受到针对。”裴羡道,“得了这门好亲事,家里姐姐妹妹的更要眼红了。”她记得云川伯那位嫡女可不是个好性的。 柔嘉长公主倒是不慌:“本宫挑的儿媳妇,能耐本事自是一等一的,若连这点事儿都应对不了,以后还何谈撑起我长公主府?” 显然她并不觉得杜琦能撑起家业,准备重点培养这位叶姑娘了。 赵瑾道:“琦哥儿虽爱玩闹,却是个有担当的,长公主倒也不必早下定论。” “你不必哄本宫高兴。”柔嘉长公主不置可否,“他是什么德性本宫能不清楚么?除去是从本宫肚子里爬出来这点,他没有哪里能配得上那姑娘,也正因为这一点,本宫不能不为他打算。” 赵瑾失笑:“我是真心话。” 关系都到这份上了,她没必要说什么场面话。 柔嘉长公主心里虽然质疑她的眼光,可听到这话还是很高兴的。 说了会儿闲话,柔嘉长公主这才问裴羡:“你与六皇子如何?” “六皇子持身清正,谋略手段样样上乘,却能保持爱民护民之心,是难得的君子明主。”裴羡声音极轻。 “既如此,你可多与他相交,你们表兄妹的,也不拘避讳什么。” “是。”裴羡笑着应是。 柔嘉长公主观她眼中情意甚少,倒是欣赏更多,心里不由更满意几分。 耽于情爱不可取,六皇子再好,他也只能做裴羡上位的棋子。 “姐姐也要嫁人了么?”一直乖乖坐在裴羡身边的杜轩忽然抬头问她。 “没有呀。”裴羡笑捏了捏他的鼻子。 杜轩哼了一声:“姐姐嫁人,一定要经过轩儿同意,不能被坏男人骗走的!还有六表哥,不行!!”这门婚事他不同意! “为何不行?” “他拒绝了轩儿的宝贝,他不喜欢轩儿!!”杜轩话说得异常用力,可想而知对六皇子有多不满。 见裴羡不说话,他小脸严肃地拉着她嘱咐:“他不喜欢轩儿,姐姐若嫁他,他一定会对轩儿冷嘲热讽,动辄打骂,轩儿会比那地里的小白菜都可怜,姐姐万不能应了与他成婚!若一定要嫁人,便等轩儿为你相看,挑个家世人品样样上乘,还喜欢轩儿的!” 不大的小豆丁,说起话来一套一套,有道理又好像没道理的样子。 想到他口中的“宝贝”,裴羡罕见地嘴角一抽。 六皇子是个正人君子,怎么可能会拿孩子的“至宝”,他又不知道里头究竟是什么,拒绝再正常不过。 不过显然杜轩给他记了一笔。 他一脸正色地看着裴羡,一字一句说道:“六表哥,不行!!!” 语气之严厉令人心有余悸。 裴羡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第377章 准备婚礼 几人都被他一番话说得愣住了。 赵瑾甚至怀疑了一瞬六皇子的人品问题,因为在她眼里,杜轩是再乖巧不过的孩子,身上更没有一点骄纵习气,能将他气成这样,显然是六皇子真惹着他了。 不过未知全貌,她也不好下定论,只心里对六皇子的警惕性多了些。 裴羡也有点无奈,也不能真因为杜轩是个孩子就敷衍着应了,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 几人聊了一会儿,一同用过午膳后,赵瑾和裴羡才提出告辞。 杜轩笑眯眯送走了她们,转头就拉下了一张臭脸,冷冷哼了一声:“真拿我当小孩子么,以为转移话题我就不记得了……哼,想得美!我不跟姐姐闹,我跟坏男人谈!” 他嘀咕的声音太小,谁也没听到他说了什么。 不过柔嘉长公主显然很了解自己儿子,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你若敢坏你姐姐姻缘,本宫便要你穿姑娘衣裳穿到及冠。” 杜轩今年八岁。 也就是说要穿十二年。 他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后便不甘不愿的泄了气。 他也了解自己亲娘,她说得出就做得到。 被亲哥逼着换姑娘衣裳哄他老人家开心尚且只是隔三岔五,日日穿那是要他小命。 这是拿捏到他的命脉了。 杜轩瞬间蔫头耷脑,安静如鸡。 这边赵瑾也在同裴羡说着方才之事:“轩哥儿那样乖巧的孩子,如何会对六皇子那样不喜?” 裴羡脸色微妙一瞬:“应是轩哥儿曾送他礼物,六皇子顾及到太过贵重没有收,叫他误会六皇子不喜欢他了吧。” “原是如此。”赵瑾稍微放下了心。 她话音刚落,便见杜琦迎面而来。 “呀,夫人安,妹妹安!”远远瞧见她们,杜琦脸上浮起喜色,脚步更快了几分,“早知你们来,我便不出门了,半个月不见,我还蛮想妹妹,正打算着明日去侯府找你玩呢。” 裴羡笑容渐深,玩笑道:“来前便同干娘下过帖子的,想是大哥急于外出会友,没放在心上。” 杜琦长双胞胎一岁,裴羡便唤他大哥,正好称呼都不冲突。 “害……”走至近前,杜琦拱手一礼,随口道,“不过是同秦王世子他们去喝个小酒,哪里及得上妹妹紧要?” 赵瑾眉头一动:“听闻秦王世子自请去直隶剿匪,你们此番是为他送行?” “也算是吧。”杜琦咂咂嘴,“不止是剿匪,峰山郡那边最近不是发洪水了么,他还请旨剿匪后直接南下,往峰山去赈灾呢,估摸着又得有快半年不在京了。” 裴羡有些惊讶:“秦王世子才刚从图尔回来,这就又要离开了?” “是啊。”杜琦点点头,“一起玩了这么多年,我竟从未看出世子是如此为民劳心劳力之人……”他眼神犹带感慨,“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赵瑾初听以为他是在内涵,在看到后者满脸毫不作伪的真诚后才确定他只是单纯在赞美秦王世子的品德。 裴羡眼中也欣赏渐浓:“世子大义,我等也该效仿之。” 效仿等于干活。 杜琦瞬间不说话了。 赵瑾一笑:“还未恭喜你即将新婚之喜。” 说起这个,杜琦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勉强回了一句:“多谢夫人。” 裴羡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听干娘说大哥见过那叶姑娘,还相谈甚欢,想来该是一桩天定良缘。” “啊……对,谁说不是呢。”杜琦头点得更沉重了。 不知哪句戳到了他的伤心事,杜琦再没心思逗趣,略聊了几句便告辞了,离开的背影似乎都透着股沧桑。 第248节 赵瑾倒是看得真切,微笑了笑:“他风流惯了,乍一听要被媳妇儿管着,哪能习惯呢。” 她这话都是说得客气的。 杜琦是一个标准纨绔,这种性子最是不喜束缚管制,而那叶姑娘么,只听柔嘉长公主的描述就知道是个上进心与自律性极强,有手段有脑子的姑娘,先前那一面之缘,得了准婆婆授意的叶姑娘指不定怎么吓唬杜琦了。 一想起“暗无天日”的婚后生活,他不郁闷沉重才怪。 裴羡也明白过来,掩唇一笑:“大哥性子端正,大义无损,若有个人管着带着,日后许也能更上进些,倒是好事。” 赵瑾也笑了。 后头的日子她再没能闲着。 她到底是头一回筹备婚礼,许多细节虽有往年与别家对照,她却放心不下,总要一一看过,毕竟是傻儿子的婚礼,怎么上心都不为过,再说周府的脸面与平阳侯府的脸面也要顾及到。 从宴席菜式到请帖规格,都是赵瑾亲自掌眼。 她忙得脚不沾地,连产业都暂时交给了裴羡打理,也只有甄思文每三日的消息她还在坚持看着,如今她案头除去这些朝堂和各府邸八卦,都被婚礼流程堆满了。 这样忙了一个来月,终于将所有细节都料理清楚了。 也很快到了八月。 裴承州的婚礼是八月初三,满打满算也就三日时间了。 裴承州心慌,赵瑾也不逞多让。 流程已经到了周念慈的添妆日,按规矩赵瑾不必去,裴羡则作为闺中好友去了周府。 从早上开始,裴承州就赖在了正院,赵瑾也懒得赶他。 “母亲,儿子真不能去周府么?”裴承州蹙着眉头,“儿子都有半个月没见到四姐姐了。” “当然能去。”还没等裴承州高兴,赵瑾便继续道,“如果你想你们日后感情不和,余生不顺,你只管去见她便是。” 裴承州眼中的光“蹭”一下就熄灭了。 他焦虑地抱起正在乱蹦跶的如意走来走去。 看着他这模样,赵瑾一点也没法共情。 她是不太信这些,不过时代规矩如此,该守还是守点的好,就当给时代一个面子。 如意蹦跶的实在太欢,已经能爬的她并不再满足于借着大人怀抱来找乐子,她更喜欢自己去爬去闹,裴承州一时还真拿她没办法,只能放她下去,转而抱了安静的糕糕来回转。 第378章 接亲 午膳后又过了一个多时辰,裴羡才回来了。 裴承州顿时就来了精神:“怎么样怎么样?” 裴羡眨了眨眼:“今儿来的人很多,连几位皇子妃都来添妆了,午时姨母更是赐下添妆礼,可叫好些人眼红羡慕呢。” “……不是!” “哦对,还有嫁妆,聘礼周府一分没要都给了四姐姐,还着意给她的嫁妆添得厚了三成呢——” “不是!”裴承州打断她,“谁问你这个,我是问四姐姐……四姐姐怎么样?她心情可好?有没有紧张?” 裴羡笑了一声,这才没再逗他:“四姐姐自然都好,只是瞧着害羞得紧呢,她那般模样,反叫大家打趣更多。” “四姐姐脸皮薄,打趣她做什么呢。”裴承州不赞同地开口。 裴羡没再理她,与地上乱爬的如意玩了起来。 自这两个会爬之后,赵瑾便将正院里的桌椅等尖锐处都包上了边,白日里更在屋里地上铺了毯子,叫他们自己爬。 糕糕轻易不动弹,倒是如意很喜欢。 裴承州焦虑更甚,逮着裴羡就继续问了起来。 裴羡被他缠得直到裴承允回来才脱身。 “你今儿怎得回来这样晚?是不是躲我?”裴承州敏锐发问。 裴羡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原来他也知道自己烦人啊。 “有些朝事烦扰,便同寇兄一起讨论了许久。” 听到是同寇丞,裴承州眼神平静了许多,他随裴承允一起赴过几回寇丞的约,虽然年纪相差略大,不过他对寇丞观感很好。 不过:“寇兄成婚多年,我该同他取取经的。”他眼中有些懊恼之色。 裴羡提醒他:“父亲也成过婚。”话落她自己先愣了一下。 这话怎么听着不对味呢。 裴承州一挥手:“父亲成婚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许多规矩礼数都变了的,同他取经不是上赶着被带沟里去么?” “你现在去找寇兄也不晚。”裴承允道。 “后日便成婚了,我不找媳妇儿却去找寇兄,这不是该干事儿。”裴承州并不乐意。 “那你也见不着四姐姐啊。”裴羡接话。 “所以我不出门!” 裴羡也无语了。 如裴承州愿,一日很快过去,眨眼间便到了成婚前夜。 赵瑾从小箱子里拿出两本书,眼神微妙地交给裴西岭:“你去宁安院走一趟,交给州哥儿吧。” 裴西岭不明所以地接过,打开一看也愣住了。 见他脸上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痕迹,赵瑾在心里感叹到底还是历练出来了。 “你怎会有这种书?”裴西岭皱起眉头,目光严厉。 爹味儿症又发作了。 “女子成婚前都会有压箱底的辟火图,你不知道么?” “……我上哪知道。” 他沉默着再次翻开书。 赵瑾嘴角一抽:“不是给你的,你拿去给州哥儿。” 裴西岭脸上终于有了些不自在的模样:“……真给他?” 他一向是严父,现在叫他跟儿子讨论这些问题,他还要脸么? “也不必担心……有允哥儿在。”这话心大的令人发指。 赵瑾睁大眼睛:“州哥儿管谁叫爹?” “自然是我。” “你也知道州哥儿不归允哥儿管啊。”赵瑾冷笑一声。 惯得毛病,还真拿二儿子的教育当成三儿子的责任了? “……” 裴西岭迟疑着开口:“那我去?” “难不成要我去?”赵瑾瞪他一眼,“州哥儿没有通房妾室,我也未曾在他身边放人通人事,他只怕如今都一知半解,你不去教谁去?” 指望三儿子? 三儿子自己都不知道通没通,指望他事无巨细地想到这个,还不如做梦来得快。 裴西岭又沉默了片刻,想是也知道儿子不能真不懂,这才拿着书慢吞吞起身。 只是他看向赵瑾的眼神极其微妙和难言。 赵瑾心下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在目送他龟步般挪走后,她立即便关上房门,连带着窗户都关严实了。 不论她有没有感觉错,今晚都必须分房睡,明日有正事大事,不容丝毫有误。 裴西岭在宁安院待了约莫一盏茶时间就出来了,以时间预计,他应该仅限于将书交给了裴承州外加说了几句话,至于后者懂不懂,那就看他自己的理解能力了。 ——还不如赵瑾派个嬷嬷去教。 在裴西岭回到正院后,迎接他的只有闭得严丝合缝的房门,连烛火都熄了,明确表示里头人已经安然如梦的事实。 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从善如流去了偏房。 翌日,平阳侯府所有人都起得异常之早,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由不得他们不高兴,世子大婚,夫人直接赏了阖府半年月例银子,还每人制了一身新衣,这谁嘴角能压得住? 连带着今日干活都比平日里更要卖力三分。 赵瑾也早早就起了,一醒来就对上了裴西岭幽深的双眼。 她轻咳一声:“你起得这么早啊?” “州哥儿成婚,我总是高兴的。” 赵瑾点头:“我也很高兴。” 她起身快速更衣洗漱,然后上妆,因为是大日子,她整个人从衣裳到妆容都重视得不是一点半点,比之年宴规格还要更甚。 她早便吩咐过,今日不必请安,所以都是在自己院子里用过早膳才来的。 裴承州来的最早,裴承允也被他拉来了,裴羡之后才到。 裴承州已经换上了婚服,一身红衣衬得他容貌更俊美三分,周身喜气洋洋而锐气逼人,整个人精气神更极其振奋,紧张焦虑中又犹带更多激动期待。 “儿子给父亲母亲请安!” “快起来吧。”赵瑾脸上浮起笑意,“瞧你精神极好,昨儿几时睡的?” 裴承州不好意思地道:“子时才歇息。”子时才躺下,至于睡着……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不过大抵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眼下连个黑眼圈都没,整个人瞧着都仿佛发光似的。 赵瑾今日没再逗他,略问了几句,等吉时到了后便赶忙叫他出门去迎亲了。 第249节 裴承允也跟着去了,按习俗来说,迎亲时男方兄弟好友们可一同前去,除了他外还有不少裴承州的同窗好友,裴承珏因为守孝缘故并没有来。 因为两府距离太近,赵瑾便将路线改了改,叫裴承州特意从东面绕路,绕一大圈去到就坐落在平阳侯府西侧的周府接亲,主打一个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务必要叫更多人都感受到今日的喜气。 裴承州对此颇有微词,但最后到底是答应了。 于是在赵瑾与裴西岭招待了好一会儿宾客后,迎亲的队伍才接了新娘子回来。 第379章 劝酒 听到一对新人快到正门口了,赵瑾与裴西岭也忙往正厅走去。 钦天监算过出门迎亲的时辰,回来的时间正是拜堂吉时。 同诸位夫人们打过招呼后,赵瑾便提前先往正厅去了。 裴西岭早便到了,两人分别在上首坐下,宾客们也陆陆续续在丫鬟小厮的引路下前来观礼。 约莫两盏茶时间后,一脸傻笑的裴承州就握着红绸一边,与蒙着盖头的周念慈在喜娘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赵瑾前世今生头一回经历这场面,说不紧张是假的。 她面上装的镇定,心下却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焦心,深呼吸都做了好几次了。 余光扫向裴西岭,他倒是淡定得很,除去嘴角的三分浅笑,再看不出半点什么。 赵瑾收回视线,笑意盈盈看向走到下首的一对新人。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赵瑾笑容更深了几分。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礼官这道声音落下,观礼众人的起哄声也达到了顶点,莫说是周念慈一个姑娘,便是裴承州都被他们打趣得红了脸。 不过脸红归脸红,他行动上却半点不含糊,直接弃了红绸,紧紧握住了周念慈的手,扶着她往新房去了。 裴西岭与赵瑾也起身招待客人。 今日宴席设在花园,距正厅并不远。 裴承允等一群年纪相仿的公子们都齐齐坐在一起,一半是英国公府公子之流等着灌酒的,一半是裴承允杜琦和赵永阳这些帮着挡酒的。 今儿接亲他们大多数都去了,但一点也不影响他们准备灌倒裴承州的坚定想法。 女宾这边倒是没什么事,只需坐下聊天说笑就是了。 赵夫人尤其高兴,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来过,与一众夫人们说话都带着三分喜气。 新房就在宁安院。 这院子从前算前院,不过在裴承州婚事定下后,赵瑾就叫人来改了改布局,并将宁安院和周围两个小院子连带一个小花园都划给了裴承州,以后充作他们小夫妻的私人空间。 连带着将修竹院和旁的地方也给裴承允分好了。 新房里,待喜娘说完一串吉祥话后,裴承州拿起喜称,眼神紧张而期待地挑起盖头。 随着盖头缓缓被掀开,周念慈的脸也渐渐露了出来。 她五官偏柔和,今日浓妆却并不显得违和,反而别有一番韵味,额间一点花钿更是点睛之笔,嫁衣如火,眸似星辰,杏眼桃腮,艳若桃李。 裴承州眼神一瞬间就亮了起来,其间犹带惊艳之色。 “南斗六星秤杆上,福禄寿喜聚吉祥,天降祥瑞在烛夜,挑开红锦见娇娘!”喜娘的话立即响起,直直打趣的两人脸都红了起来。 新房里不止喜娘,还有如柔嘉长公主和崔鹊等闹喜的,连二三皇子妃都来了。 看到两人这一个比一个害羞,倒是都掩唇笑了起来。 最后流程终于到了喝合卺酒。 裴承州坐在周念慈身边,两人一同拿起喜盘上的酒,手臂交叉而过,不知是不是离得过近,两人对视一眼后俱都迅速移开目光,脸红得不行。 见他们仰头喝了起来,喜娘笑逐颜开,声音高昂而响亮:“良宵羹给两清谐,海誓山盟白首偕,为祝兰闺春画永,月圆花好唱吟怀——” 随着她话音落下,两人也喝完了酒。 一不小心互相对视间,眼里满是闪躲的害羞与紧张。 见状,二皇子妃倒是觉出些趣味来,笑容更真实几分:“少年慕艾,情窦初开,两情相悦,喜结良缘……最美不过如此了。” 这四个成语几乎概括了裴承州与周念慈从情动到修成正果的一切。 成王世子妃笑着接话:“要不怎么叫新婚之喜呢?能与心上之人缔结良缘,执手白头,是该道喜。” 二皇子妃笑意更深,点了点头。 这边裴承州在喜娘的催促下,到底还是不情不愿的出去待客了。 “四姐姐……劳累一日却胃里空空,我叫膳房备了膳食,稍后就给你送来,你若累了也只管歇着。”他说完这话,就在众人的打趣声中红着脸匆匆离开了。 “往日看这孩子只当还是一根筋,未想今日一瞧,却是个会疼人的。”崔意笑得尤其深。 “新婚娇娘在侧,任他如何铁汉都要柔了心肠!”柔嘉长公主接话。 众人一言一语地打趣起哄,倒叫还留在新房的周念慈脸更红了。 平日里再聪明再有主意,她也还是个姑娘家,自是敌不过这群什么都敢说的已婚妇人。 所幸今日不必她做什么,只需红着脸坐在这里就是了。 前头裴西岭赵瑾几人还在招待着宾客。 看到裴承州过来,五皇子立即一拍桌子:“来了来了——” 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来砸场子呢。 而随着他一声喊,一时间七皇子和英国公府公子等人都齐齐起身招呼裴承州,个个手里一壶酒等着呢。 裴承州眉头跳了跳,还是没说话,先去了长辈席一敬酒。 五皇子这群人倒也知道规矩,招呼过后便坐在位子上吊儿郎当等着,还特意叫他先敬完了一圈的长辈和丞相阁老尚书们。 等到裴承州终于敬到他们这席,酒还没喝脸就隐隐已经青了。 他想起当初八皇子新婚时被狂灌趴下的事。 就那还是个孩子呢。 这群人可没道德底线那玩意儿。 他硬着头皮走上前,五皇子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子翼来了,快坐快坐,咱哥儿几个好生喝一场!贺你新婚之喜!!” “后头还有——”裴承州试图拒绝坐下。 “后头还有没敬完的?”七皇子转头瞥了眼,都是些没亲戚关系的朝臣了,他很好说话地起身,“本殿下代你去,子翼安心坐着就是。” 他端起酒杯就慢悠悠朝百官走去了。 裴承州这回脸是真青了,几乎是被半胁迫性地按着坐下。 “来来,欢庆此日成佳偶,且喜今朝结良缘——”五皇子率先来了句吉祥话,随后举起酒杯定定看向裴承州。 裴承州还真不能不接,他抬手一碰杯就仰头干了,入口一阵辛辣。 ——嗯??? 他顿时转头看向裴承允,眼神隐晦而疑惑。 他的白水呢? 裴承允没说话,而是抬手继续为他满上。 下一瞬他就知道为什么了——五皇子上前直接夺过酒瓶,贼精贼精的给自己倒一杯尝了尝,随后满意眯起眼睛,赞赏地看了裴承州一眼:“你,我兄弟,靠谱!” “……” 裴承州心里一排脏话飘过。 第380章 儿媳妇不会考你学问 在五皇子这群人面前拿白水敷衍没用,只能上真酒干。 七皇子意思意思转了一圈就回来了,连一盏茶时间都没过,没谁敢真喝皇子的敬酒,就算要喝,那也不能是七皇子的酒。 大家生怕被同僚误会是七皇子党,坏了名声。 桌上都是上书房的同窗,说起话来更畅快几分,劝酒也更不客气。 裴承州也不吃亏,谁劝他一杯,他必要反劝回去,势要好兄弟一口闷,主打一个谁也别想好过。 因为他有裴承允和杜琦赵永阳几个靠谱的,还有个一改从前低调的六皇子拉偏架帮着挡酒,一时间劝酒的和挡酒的反而势均力敌,最后拼起来还真是谁也没好过,桌上喝倒一圈。 因为六皇子帮着挡酒的关系,被五皇子和七皇子灌得尤其狠——不喝硬灌的那种,桌上就他倒的最厉害,都已经醉得不知人事了。 四五七则在一边疯闹,明眼见的喝上头了。 杜琦等人更有几个直接晕了。 裴承州自己也没好到哪去,喝得头重脚轻晕晕旋旋,嘴里叨叨着等这群人成婚的,不喝倒他们他名字倒过来写! 此时宴席也到了尾声,赵瑾忙着一边送客一边叫人给他灌解酒汤。 尤其是几个疯闹的皇子不能轻忽,一圈里也就二皇子三皇子还好好站着了。 三皇子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剩下二皇子与一群酒鬼大眼瞪小眼。 他先捞起五皇子就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又顿住,回头看向剩下还在你追我我追你的几个,到底是不大甘愿地叫人给他们都安排妥当了,甚至连马车都是一个个盯着上的。 若非担心出事被怪罪,他才不会管这几个醉鬼。 如此想着,他头发又被蹦蹦跳跳的五皇子抓了一把,疼不疼的他不计较,形象却彻底没了。 二皇子瞬间黑了脸,牙都快咬碎了,恨不得给熊孩子一巴掌消停。 眼见二皇子脸色青黑地拉着五皇子最后离开,赵瑾终于松了口气。 可算是走了。 第250节 见解酒汤送来了,她便准备回头料理傻儿子,谁想一转身的功夫就没人影了。 惜春忙道:“夫人,世子回新房去了。” 裴承州在敬酒前就吃过解酒丸,整个人意识还算清醒,他心里记挂着周念慈,愣是叫小厮给他扶回去了。 赵瑾笑了出声,也没再管他,接过解酒汤便顺手给了乖乖坐在一边的裴承允。 不知他醉没醉,反正听话得很,自己接过就喝了个干净,只是眉头皱得死紧,显然是被苦到了。 裴西岭也被灌了不少,所幸他酒量好,除了脸色微红外看不出什么,说话行动都如常。 赵瑾安置好家里几个人才算闲下来。 宁安院。 二皇子妃等人待了会儿就离开了,大家都是过来人,自然知道新娘子忙一日有多累和饿。 周念慈也总算用了顿热乎晚膳。 待到膳后,她卸了钗环更了衣,也沐浴完看了会儿书了,裴承州才踩着夜色回来。 看到他被扶进来,周念慈微微蹙眉道:“这是怎么了?” 见她就要上前,裴承州忙退后几步:“我身上酒味太重,等我先……先沐浴的……”他本就被酒灌红的脸顿时更红了。 他一把端起丫鬟手上的解酒汤,一口灌下后就匆匆去了耳房。 小半个时辰后他才出来,酒也彻底醒了。 若非周念慈在外头叫他两声有回应,她差点就要破门而入了。 月上中天,丫鬟嬷嬷们早就退下了,此时房内只有他们两人在。 裴承州只着了干净中衣出来,看到也同样一身中衣,钗环尽卸的周念慈更加不好意思,眼睛四处乱瞟又忍不住频频瞧她。 他还没见过这样的四姐姐呢。 周念慈也有些不自在,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 好在裴承州还知道主动些褪去尴尬,他缓步走上前,轻咳一声:“四姐姐可用过膳了?” 周念慈点头:“用过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裴承州红着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忍不住低头又看了周念慈一眼。 烛火荧荧,为她本就柔和的五官更镀上了一层微光,美得令人心动。 裴承州手指微颤,缓缓伸出手,试探性地将她抱在怀里,他从未与姑娘家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更别说还是他心上之人,一时心头激动占据了所有思绪。 察觉到她没有抵触的意思,他顿时抱得更紧了些。 这一瞬,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叫“温香软玉”。 月影朦胧,映在窗边的两个紧密相贴的人影似乎也渐渐朦胧起来。 翌日,赵瑾又起了个大早。 裴西岭却罕见地有点紧张的意思,一早上眉头都没松开过,嘴里还呢喃着什么。 赵瑾翻了个白眼:“儿媳妇不会考你学问,不用背这些!” 裴西岭眼中担忧之色不减:“若有万一呢?” “若有万一,又能如何?”赵瑾闭上眼任惜夏给自己上妆,“她还能拿着戒尺督促你上进吗?” 那当然不可能。 除非她想摊上个不孝的名声。 但裴西岭并没有被安慰到,依旧背着先前特意准备好的一些话。 这可是三儿子准备的,儿媳妇就算是个大才女,也不能看不上吧? 赵瑾也没再理他,一晚上翻来覆去就那么点词儿,背得她耳朵都起茧子了。 今日所有人都来得格外早,他们出去时裴羡和裴承允已经坐在下头了,连如意和糕糕都被奶娘换了衣裳抱了过来。 见过礼后,赵瑾看向略显颓色的裴承允:“身子可还好?”宿醉的滋味可不好受。 裴承允轻摇摇头:“多谢母亲关心,儿子无碍。”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轻按了按眉心。 赵瑾也没办法,宿醉也不是太医能治的,只能叫嬷嬷给他按按太阳穴,缓解一下。 不多时,裴承州小两口就到了。 显而易见他这个婚成的很开心,眼角眉梢都透着笑意,还极殷勤又小心地扶着周念慈进门。 看到人都到齐了,周念慈脸色微有些不自在。 新妇进门第一日就叫公婆小叔子和小姑子等着,这可不是个好开端。 第381章 叫他媳妇儿一直跪着算怎么回事 “儿媳来晚了,竟叫父亲母亲久等,是——” “无碍。”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赵瑾打断,“是我们太过高兴,起得早,莫说你们没误时辰,便是误了又如何?” 裴西岭跟着一脸严肃地点头。 见赵瑾态度一如往常,语气还更亲切温柔了几分,周念慈心下微定,微微笑道:“多谢父亲母亲体恤,儿媳日后万不敢懈怠晨昏定省。” “不必什么晨昏定省。”赵瑾忙回了一句,她还起不来呢,“你嫁了过来,咱们便是一家人,不必守这样的规矩,你们只随自己的时间来就是,无事来陪我用个早膳,便是极好了。” “对对。”裴承州忙道,“母亲一向宽容,不必每日累你两回的。” 周念慈笑了笑:“怎可叫母亲宽容至此,再说儿媳平日里也是这个时辰给长辈请安用膳,晨昏定省,苦不着更累不着,母亲放心。” “啊……好,好,好孩子。”赵瑾笑意不变,心下却沉重了些。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不是客气话,而是真心想叫他们不用起大早请安呢。 儿媳妇太孝顺,一时叫她有点不好意思说实话……只能起早点了。 也不好辜负她。 略聊了几句,便到了喝儿媳妇茶的环节。 惜夏亲自放好蒲团,又扶着周念慈先往赵瑾这边走来。 周念慈微不可查的愣了一下,却没说什么,从善如流地走上前跪下,裴承州忙在她身边跪下。 惜春端着托盘适时上前。 周念慈端过茶杯,双手捧起奉于额头上侧,恭敬开口:“母亲请喝茶,愿母亲玉颜永驻,福寿康宁。” 赵瑾笑着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拿出一个荷包递给她,顺势扶她起身:“我是拿你当自家闺女待的,也望你不要拘束不安,你既嫁过来,平阳侯府便是你的家,你从前如何生活,日后便同样如何生活,即便不守规矩也无碍,孩子在母亲跟前,本就是放开天性的,你只管遵循自己的意愿去生活。” 她这番话叫周念慈有些惊讶。 凡公婆对儿媳的训诫,总逃不过侍奉夫君,开枝散叶之言,客气些的也会说个举案齐眉。 却不想赵瑾一番话里,只字不提裴承州,只叫她遵循自己的心意而活。 实在……不能不叫人感动。 她眼神都更真诚了许多:“母亲慈爱箴言,儿媳谨记。” 赵瑾也笑了,拉着她的手又叮嘱了些。 两人这边气氛正好,一旁的裴西岭眼睛却都要瞪穿了。 他背了一晚上的话,眼见着好不容易要说出来了,偏她与儿媳妇聊个不停,刚才聊,敬茶还聊! 他……他要是忘了怎么办?! 赵瑾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眼神,及时住了口。 惜夏扶着周念慈往裴西岭这边去,裴承州忙在另一边扶着她。 裴西岭总算松了口气。 周念慈余光扫了他一眼,见他并未因她先给婆母敬茶而生出不喜,心里便有了底。 往日里听到甚至看到的平阳侯夫妻情深,或许事实上还要更甚。 她垂下眼眸,从容跪下,双手奉起茶盏:“父亲请喝茶,愿父亲体泰常安,青云不衰。” 裴西岭依旧严肃点头,接过茶喝了一口,随后他正欲说话,脸色却霎时僵住。 他要说什么来着? 心念电转绞尽脑汁冥思苦想,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他僵着脸继续喝起了茶,直到一杯茶见底还是没想起来。 完了。 低头垂眸的周念慈看不到他的表情,眼里渐渐浮上些忐忑。 难道她方才感觉有误,公公并不乐意她将婆婆放在他之后? 屋里众人见他不说话也有些奇怪,裴承州更是忍不住皱起眉头:“父亲?”叫他媳妇儿一直跪着算怎么回事。 赵瑾等了半天,见他真没想起来,便准备开口圆场。 所幸裴西岭被好大儿喊回了神,轻咳一声:“方才想到些朝事,心下有些担忧。” 周念慈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不过总算面上过得去:“父亲忠肝义胆劳心朝事,是晚辈之楷模。” 裴西岭又咳了声,快速拿出荷包给她:“同德同心,鸿案相庄。” 三儿子给的稿子里就记得这俩词儿了。 周念慈恭敬接过:“多谢父亲教诲。” 裴承州忙扶着她起身。 两人转身与同辈见礼时,赵瑾迅速掩唇笑了一声。 裴西岭张了张嘴,还是啥也没说出来。 这边同辈就好说话多了,裴承允浅笑着拱手行礼:“承允见过二嫂,恭祝二哥二嫂举案并齐眉,白头永相偕。” 第251节 裴承州瞬间就笑开了花,赞赏般拍了拍他的肩。 周念慈也笑了:“多谢三弟,礼物浅薄,三弟莫嫌弃。”她从丫鬟手中接过一个小锦盒,递给裴承允。 “二嫂客气。”裴承允双手接过。 “羡儿见过二嫂。”这时裴羡也福身见礼,抬头看向周念慈的眼里满是笑意,“天生才子佳人配,只羡鸳鸯不羡仙。” 周念慈脸上盈盈笑意,双手扶起她:“承妹妹吉言。” 她从丫鬟手里拿过另一个锦盒,笑着递给她:“略备薄礼,妹妹若不喜欢,只管再同我要。” 裴羡笑吟吟接过:“二嫂送的我怎会不喜欢。” 两人略聊几句,抱着糕糕的奶娘便向前一步,笑着开口:“四公子给世子夫人请安了。” 如意的奶娘接着开口:“二姑娘给世子夫人请安。” 周念慈一直都很喜欢这两个,时常来陪他们来玩的,所以两个小豆丁见到她也不陌生,如意更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 周念慈笑着摸了摸她的脸,将见面礼拿出来亲手给他们戴上了。 ——是两个彩色的小铃铛,白玉质地,上头还环绕着各种亮色线,编得精致又漂亮,不知里头是什么,摇起来会发出清脆的响声,还半点无损外头白玉,很是精巧。 这礼物两人都很喜欢,连一向淡定的糕糕都忍不住拿起来摇了又摇,似乎是摇高兴了,他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大明显的笑意。 自家人互相见礼过,一起用了早膳后,族里人也上门了。 周念慈跟着赵瑾一一见过长辈,收见面礼收到手软。 直到走过一圈见完人,赵瑾便叫裴承州扶她去后头歇息了,她自己带裴羡在外头待客。 新婚新娘子可受不住这样劳累。 第382章 管家中馈,全都给她? 在见过族中人后这场见礼才算完毕。 赵瑾特意免了小夫妻的请安,叫他们回去歇着了。 周念慈也知道自己今日身子不济,只怕撑不到晚间请安了,遂笑着应下。 裴承州忙扶着她回去宁安院了。 翌日她才缓过劲儿来,来请安时面色都好了许多。 赵瑾笑看了她一眼:“我瞧你今日精神不错,总算是缓过来了,到底成婚事忙,累着你了。” 周念慈抿唇一笑:“多谢母亲关怀,儿媳已然无碍了。” “那便好。”裴羡应趣道,“二嫂若再不缓过神来,只怕二哥就要请太医去了。” 周念慈嗔了她一眼,耳根微热。 好在如意和糕糕醒了,被喂过奶换了衣裳后就抱了进来,周念慈总算自在了些,抱着如意笑着逗她。 这时赵瑾拿起手边的一沓账本递给她:“州哥儿成了婚,有些产业也该你们小夫妻自己经营起来了,这是侯府的一些铺子庄子,管家中馈对你而言不在话下,我便放心交给你了。” 裴承州是世子,日后侯府产业大半都是他的。 周念慈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赵瑾竟会在新婚第二日就将这些交给她——即便不是全部,也足够她惊讶了。 寻常府宅之中,为一个管家中馈之权明争暗斗的头破血流的婆媳妯娌大有人在,却不想到她这里竟来得这样轻易。 赵瑾给的真心,她也没故作推辞,大方接过:“儿媳必不负母亲所望。” 赵瑾点点头,又拿出一沓账本:“这是我给你们小夫妻的新婚礼。” 周念慈低头看了一眼,立即推拒道:“怎可受母亲嫁妆铺子,母亲快些收回去吧。” “不必推辞,这是给你们的新婚贺礼。” “可这……太多了。”周念慈不太敢受。 “不多,咱们一家人不必计较身外之物。”赵瑾道,“你若觉受之有愧,好生打理便是。” 裴羡也笑了笑:“这些成婚前母亲便要给二哥的,只是二哥非要成婚后叫母亲交给二嫂,可见他诚心之故,二嫂收着便是,这不止是母亲的心意,也是二哥的心意呢。” 周念慈顿了一下,见赵瑾态度坚持,这才双手接下:“多谢母亲。”话说得少,她心下暖意却更多。 “一家人不必客气。”赵瑾笑容更深,“稍后叫管家和各路管事们都来拜见过你,以后府中一应事宜,便由你与羡儿一同管着,母亲我可算能得闲了。” 闻言,周念慈眼眸微睁,又被惊讶了一回。 她已经被接二连三的馅饼砸晕了。 管家中馈,全都给她? “母亲尚值盛年,若尽数交给儿媳,是否……”她有些迟疑,不知该如何开口。 “尽数交给你,你还能克扣我正院份例不成?”赵瑾看她一眼。 周念慈忙道:“当然不会。” 不止不会,还会将正院份例提的高上再高,丝毫不敢懈怠。 “那不就是了。”赵瑾语气轻松,“你安心管着就是,累了这么久,也好叫我歇歇。” 话说到这份上,周念慈只能应下。 她心下也更慎重了许多,并非她能力撑不住,而是不能辜负长辈所望,以后诸事都要尽心更尽心才是。 瞥见她眼中正色,赵瑾也笑了笑。 看了这姑娘两三年,若还看不准她的性情,她前世今生也算白干了。 倒不是她真要躲清闲,她还没卷够呢。 将府中事宜交代出去,才能更方便她搞事业不是? 有周念慈掌着府里,她连后顾之忧都没有——周家世代书香不假,后宅却也不安宁,无论是管家中馈还是宅斗经验,周念慈都堪称优秀。 再有裴羡虽然也算历练出来了,却到底未经宅斗,手段稚嫩了些,与一些老人精斗法总不得其领,先前府中事赵瑾虽交给她管了一半,却总不敢全数交给她,裴羡自己也不敢应下一府诸事连带无数产业。 而她现在跟着周念慈,无论学识还是见识都能耳濡目染到不少,赵瑾自认为比跟着自己能学到的东西更多。 待到见过管事们后,周念慈便同裴羡一起带着一大沓账本离开了。 看着她们的背影,赵瑾心里一片轻松,只觉天都亮了不少。 也是才发现娶儿媳妇的好处这么多。 侯府产业她没交完——还有半数在她手里准备再发展呢,周念慈那一半求稳就好,若她能力突出,能再翻几倍盈利自然更好。 她放下心来后,便坐到书房里专心准备起了自己外头事业的进一步计划。 钱百万能干得很,拿着她一个接一个的计划案更是干的风生水起,甄思文也不逞多让,现在大江南北都知道文来书肆的大名,更被无数读书人竞相追捧,他趁势捧了不少写书先生上去,只需时不时与迎客居等茶楼酒楼以话剧说书等方式联动一番,收入就能再翻几番。 画堂南畔和锦绣坊等铺子更不必提,实实在在的名利双收。 现在她的库房可不止是日进斗金了,钱多到她数都数不过来。 方才给周念慈的那些也实在不算多——以她如今的身价来说。 想到这里,她眼神颇有些骄傲之意,在现代没有完成的事业,却叫她在古代圆满了,还明眼见的在上升期,未来能走到哪一步……她都不敢想象! 想罢,她心下更激动,毛笔挥得起劲儿,一个下午的时间干出了三份策划案。 等到她颇有些头晕眼花的走出书房时,已经月上中天。 正房里,裴西岭端正坐着,左边靠着安静抠他腰间玉佩的糕糕,右边是扶着他或站或蹦的如意,软塌被祸祸的一塌糊涂,他却仿佛岿然不动般腰背挺直地坐着,只有时不时扶一把如意的右手证明他神智尚在。 看到赵瑾终于进来,他眼中颇有些幽怨委屈之色。 “呀,你今日回得这样早么?”赵瑾状似惊讶。 “心里念着你,便急着处理完公务,半下午就回来了。”只是忙了个寂寞。 这语气怎么跟她出去偷人了似的。 赵瑾选择跳过这个话题:“用过晚膳了吗?” “没有,一直在等你。”他眼神如有实质,刺得赵瑾莫名有些心虚之感。 “你若饿了只管先用膳便是……或者来书房叫我,我还能不应你?” “惜夏说你有正事,我怎敢打扰。” 赵瑾嘴角一抽,正好晚膳摆上来了,她忙道:“快用膳吧。” 裴西岭将两个孩子交给奶娘,这才踱步过来坐下。 看着一桌美味,他忽地开口:“他们来请过安,见你不在便回去自己用膳了,只我还在等着你。” 赵瑾顿了一下,再抬起头时含着满眼的感动倾慕:“我知道,只你对我真心。” 裴西岭瞬间气顺了,矜持颔首后,安静地用起了膳。 赵瑾抿唇忍笑。 第383章 婆媳关系的绊脚石 翌日,赵瑾腰酸背痛地起来,裴西岭早就出门了。 还以为她昨夜三言两语就能哄好他,谁想他到底是懂得不亏待自己的。 只是苦了她,一大早颓废地起身,准备接受儿媳妇的请安。 待她收拾妥当后出去,几个孩子都已经坐在了外头,见她出来忙请安。 “都坐吧。”赵瑾摆摆手,坐在上首。 安静用过早膳后,她便道:“准备好了你们便去吧,莫要耽误了时辰。”今日是周念慈归宁日。 周念慈一笑:“是。” 赵瑾准备的归宁礼实在妥帖又丰厚,叫她心里熨帖极了。 她总算明白当初定亲时母亲说的“平阳侯府养人”是什么意思了,这样轻松惬意而处处有爱的家,谁住着不舒畅宽心? 裴承州乐得什么似的,向赵瑾行过礼后就扶着周念慈出门了。 今日休沐,裴承允不必去翰林院,便在正院多留了会儿。 第252节 赵瑾问他:“今日除去寇大人,可还有人来府?” 裴承允摇头:“我只请了他来。” “翰林院的同僚性情如何,可好说话?”裴羡问他。 “尚可,我年纪最小,他们同我总是隔着一层,无甚可说,但也没人与我为难。” 他挑好的说,赵瑾和裴羡也不会全信。 这点上现代古代差别不大,新人初入职场,被刁难使唤都屡见不鲜,裴承允这情况都算好的了。 文人相轻不是假话,更别说他年仅十七,有代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只怕多多少少也有人因他年少成名而心有不忿,但也因为他的身份,无人敢与他为难。 “听闻这位寇大人品行不错呢。”裴羡另起话头,“不少人诟病他发妻商户女出身,他却全不在意,坦然处之,可见话本子里的负心人之流只在少数,还是有知恩图报、有担当有胆色的真男儿的。” “负心人并不在少数,不可心存侥幸。”裴承允提醒她一句,却也是面露欣赏,“不过寇兄的确是真男儿,他家境本贫寒,能一路科举全凭夫人家财支持,他在外从不避讳这一点,对夫人的感激与情意也从不掩饰,男儿该当如此。” “那的确难得。”赵瑾点点头。 “对了,那位卢榜眼呢?”裴羡问,“他不是也在翰林院,他为人如何?” “他性子冷淡,平日里并不与我们来往。” 闻言,赵瑾想起那日打马游街的一瞥。 难不成那卢恒真是个书呆子? 不过江陵富商出身,他并不缺金银,七品翰林也是商户极成功的改换门庭之举了,摆烂似乎也说得过去。 顺着江陵,赵瑾又想到了他隔壁的峰山郡,开口道:“听说峰山水患更严重了,也不知现在如何。” “更严重了?”裴羡微微皱眉。 裴承允眼神也更凝重了些:“母亲这消息可作准?” “自然作准。”赵瑾点头。 她的文来书肆又不是吃干饭的,消息不论数量多少,但绝对保真。 见两人脸色都不好看,赵瑾道:“我已经叫江陵那边的人连夜运送钱粮去峰山了,总能尽些力。” 她如今啥也不多就是钱多,回馈给百姓也是应该的。 裴承允眉头微松,想也知道赵瑾出手不会少:“有秦王世子在,百姓总能得到实惠东西。” 这也是秦王世子自请去赈灾的目的所在,有他坐镇,那群贪惯了的总要掂量几分。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裴承允起身告退,准备招待寇丞去了。 裴羡则在核对着明日长宁郡主大婚的贺礼。 婚宴就设在韩氏在京的宅子里,倒是省了折腾。 晚间裴承州两夫妻回来,还带了不少周府的回礼。 “岳母知道母亲最喜红玉,正巧得了套珍珠红玉头面,便叫我们给您带回来,还有三弟的澄泥砚,羡儿的孤本,如意糕糕也有……”裴承州满脸喜庆,一段话说完不带喘气的。 而他细数出的回礼也件件价值不菲又投人所好。 想来是赵瑾利落放权和大手笔给铺子庄子的种种行为戳到周府的心坎里了。 只瞧傻儿子能完好无损的在归宁日从岳家出来就知道了,没灌倒他都是周念慈哥哥弟弟满意至极的结果。 她笑着对周念慈开口:“这红玉头面极漂亮,我喜欢得紧,替我谢过你母亲。” “母亲喜欢就好。”周念慈笑着点头,“我瞧着红玉也极衬您呢,本就容色无双的人,更要出彩三分,平白叫人移不开眼了。” 这话逗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红玉是极衬母亲,可要说叫人移不开眼,我还是瞧着四姐姐移不开眼呢。”裴承州傻不愣登开口。 赵瑾笑着挑眉:“总算你眼神好了一回。”傻儿子! 她但凡小心眼一点,这婆媳矛盾妥妥就挑起来了。 有些男人还真是婆媳关系的绊脚石。 周念慈心里也忐忑了一瞬,在看到赵瑾顺着他的话夸自己后才放下心来,随即瞪了裴承州一眼。 后者还傻愣着呢,她也无奈偏头不再看他。 赵瑾没留他们多久,聊了会儿就叫他们回去歇着了。 翌日便是长宁郡主大婚,虽然不齿于她为人,但看在她顶着萧姓的份上,还是有不少人给面子的到了。 赵瑾意思意思走了个过场后就回来了。 世家大族规矩多,长宁郡主又顶着那么个名声,以后别想安生过日子。 此事过后,她便准备带周念慈进宫。 皇后待裴承州亲近,周念慈该去给她请个安。 第384章 中毒? 赵瑾是带周念慈和裴羡一起进宫的。 皇后早便等着她们了,看到三人进来,脸上笑容也愈发明显。 行礼时赵瑾被她拉住坐下,周念慈则与裴羡恭敬行完了礼。 “州哥儿他们唤本宫姨母,日后你也叫姨母便是。”皇后笑盈盈开口。 周念慈缓缓起身,从善如流开口:“姨母。” 皇后笑意更深。 问了她几句话,又给下丰厚赏赐后,她偏头同赵瑾开口:“从前看州哥儿还只当是个半大小子,未想一转眼竟就已经成婚,时间过得实在是快,一转眼咱们都到了能做祖母的年纪了。” “姐姐这话对也不对。”赵瑾笑道:“时间过得虽快,咱们却依旧年岁正好,还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呢。” 皇后双眸流转,忽而一笑:“你说的也是。” 玉华公主凑趣道:“母后与姨母都正是好年华,若连你们都算年华老去,我们这群自诩年轻的还能有几年活头呢?”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皇后瞪了她一眼。 “本就是嘛!母后和姨母照照镜子不就知道了!” 她一番话逗的众人都笑了起来,裴羡和周念慈也跟着开口凑趣,哄两人高兴。 聊了一会儿,便有宫女进来禀报,淑妃等人来请安了。 一般赵瑾进宫,十会有七回能遇见后妃请安,她今日进宫早,现在才到后妃请安的时辰。 皇后笑意不变:“请她们进来吧。” “是。” “今儿是州哥儿媳妇头一回进宫,本宫便没免了她们的请安,也是认个脸熟的意思。”皇后偏头对赵瑾说了一句。 周念慈作为周太傅的嫡长孙女,进宫次数并不算少,但作为平阳侯府世子夫人还是头一回。 赵瑾笑着回道:“姐姐考虑周到。” 片刻之后,淑妃等人便进来了。 赵瑾虽对后宫持敬而远之的态度,可看到这么一群各有千秋的美人顷刻间含笑出现,与金碧辉煌的宫殿相得益彰,实在是一副极美的景象,人的本质是颜控。 她都不敢想象建文帝有多快乐。 如果拥有一群美人的是她,她更不敢想象自己会有多开朗。 心里这么想着,她行动却不含糊,早早便起身行礼。 待淑妃等人向皇后行过礼后,赵瑾被她亲自扶起:“夫人不必客气,福安和世子夫人也快些起来吧。” “谢娘娘。” 赵瑾一抬头就又是淑妃那张如沐春风的脸。 “上回见夫人似乎还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本宫竟有些想念。”淑妃笑吟吟开口。 林婕妤接话道:“夫人忙着世子的婚事,自是不得闲,今儿一见夫人竟更容光焕发,可见是人逢喜事之故。” 她话说得好听,赵瑾也笑着客气了两句。 一番寒暄后,众人才坐下。 淑妃提到了周念慈,后者也适时上前请了安问了好。 “怡嫔与安嫔怎得还没到?”坐了一会儿,淑妃疑惑道。 皇后道:“她们染了风寒,一早就叫人来回过话了。” “风寒?”淑妃明白过来,“想是昨儿夜里游湖,吹了寒风了。” 林婕妤言笑晏晏:“怡嫔姐姐素爱莲,夜间赏莲别有风味,她此举不奇怪,却不想累得安嫔姐姐也受了凉风。” “那也是安嫔自己乐意,你在这挑拨可没意思。”意嫔说话直白得很。 闻言,林婕妤不软不硬又刺了回去,意嫔再不甘示弱反击。 这戏码赵瑾熟得很了。 说了会儿,这两人才偃旗息鼓,转而另起话头,话题又回到了赵瑾身上。 “不过世子与三公子一胞双胎,年岁相当,世子婚事已成,三公子的婚事,夫人可定下了?”这话是德妃问的。 赵瑾应付这类话题也驾轻就熟了:“这孩子啊,如今还没个定性,特意求过我想晚些成婚,要先立业有建树呢,孩子有志气,咱们做父母的也不能拖后腿不是?” “夫人所言有理。”德妃笑了笑。 她没再开口,却还有那不死心的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林婕妤接着开口:“成婚可晚些,婚事却要先定下的好,好姑娘到底有定数,若都被旁人家定了,岂非可惜?三公子年纪也到了呢。” 赵瑾笑意不变:“人每一段年纪都是最好的年纪,倒不必局限于世人固有印象中的风华正茂,且在臣妇看来,天底下好姑娘多的是,无论哪个做三儿媳,都是极好的。” 林婕妤笑容淡了些:“夫人说的是,只是缘分二字玄妙,可不好说呢。” “旁人家的私事,林婕妤倒是关心得紧。”温昭仪淡淡开口,“九殿下是不够你操心么?” 林婕妤笑容彻底挂不住了。 第253节 她那逆子……可太糟心了。 见状,齐美人掩唇一笑,对赵瑾解释道:“九殿下调皮得紧,昨儿竟将养的小宠儿带去了上书房,可吓坏了孟太傅呢。” 怕是不止吧。 那是小宠儿么? 那特么是癞蛤蟆!! 短短半日,那一窝癞蛤蟆在上书房都闯出名声了,孟太傅大抵是招惹到了它们,竟还叫咬了一口,据闻场面混乱至极。 虽然后头封口封的快,但这瓜赵瑾还真吃到了。 她笑了笑:“孩子天性罢了,九殿下到底还小。” “正是如此。”齐美人忍俊不禁。 有不少知情的都跟着轻笑了起来。 林婕妤握紧拳头,不想说话。 谁能想到逆子前两年还住在后宫时她过的什么日子呢? 呵,癞蛤蟆算什么,还值当提它一嘴。 齐美人一如既往的没见过世面。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淑妃主动开口道:“臣妾的桂花酒酿好了,今儿给皇后娘娘带了些来,娘娘尝尝味道可对?” 淑妃酿酒手艺一绝,皇后很喜欢,赵瑾托她的福尝过,味道的确甘醇甜美,度数还极低,轻易不会醉人。 皇后笑容可掬:“你有心了。” “娘娘喜欢,便是臣妾的福气了。”淑妃笑着接话。 她身边的宫女提着食盒交给从秀。 “淑妃姐姐的酒醉人,举凡喝过的莫不心心念念,嫔妾眼睁睁瞧着,竟都眼红了。”齐美人掩唇一笑 “倒是本宫藏私了。”皇后也笑了,她转头吩咐从秀,“既如此,便给她们都满上一杯解解馋,多的可再没有了!” 齐美人瞬间眉开眼笑:“一杯便够了,淑妃姐姐的酒,一杯就够咱们回味许久了。” 从秀与一众宫女们为盈盈为众人倒酒,卜一打开,便是一阵甜香袭来。 赵瑾还真有些惦记。 她鼻子动了动,正想喝,却听一道清脆声音响起。 “砰——” 转头一看,是温昭仪那杯被不小心摔碎了,她对连连告罪的宫女摆了摆手:“无碍,也是我没拿稳杯子。” 皇后笑了笑:“才说了一杯解馋,这可是光明正大赖皮了。” 众人闻言也都笑了。 “娘娘喜欢,臣妾多酿些给您送来便是了,这杯容臣妾欠着,先给温妹妹喝。”淑妃笑语盈盈地抬手,亲自倒了一杯,递给身边的温昭仪。 “嫔妾欠淑妃姐姐的这杯,却不知何时还了。”温昭仪也笑着接过。 “那便欠着。” 瞥见两人这样和睦的氛围,赵瑾一时竟不知到底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 形势不由人,她们到底是一群苦命女子,若能在这诡谲局势中得以善终,也算不错了。 心里刚这样想完,下一瞬赵瑾就看到温昭仪唇角缓缓流下的鲜血。 她霍然一惊。 第385章 无力回天 所有人都被这变故惊到了。 皇后立即开口:“传太医!快!!” 其余嫔妃们这才反应过来,齐美人更是吓得直接将手里的酒杯甩出去老远:“有毒!酒里有毒——” “砰——” 就在她杯子扔出去的一瞬,皇后的酒杯也警告性地砸在了她脚边。 “齐美人!!”皇后厉声喝了一句,眼神极冷,“未知真相便这样扰乱人心,你的宫规礼仪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她气势太强,齐美人一时被震慑,讷讷不敢言,直接跪下请罪。 皇后没理她,只冷冷环视了众人一圈。 没人再敢咋咋呼呼,甚至连呼吸声都不约而同放轻了些。 皇后这才问:“温昭仪能移动么?” 正在为温昭仪把脉的从秀忙开口:“可以移动。” “将她移去偏殿。” “是。” 淑妃吓得不轻,在温昭仪倒下那一瞬就下意识将她扶在了怀里。 温昭仪似乎连呼吸都不大顺畅起来,在被嬷嬷抱着离开时,撑着气最后看了淑妃一眼。 那一眼中汹涌翻滚的情绪,赵瑾竟无法解读。 温昭仪离开后,皇后再次看向众人:“事发突然,本宫需要严查真相,尔等便在此候着,得本宫准许后才能离开!” 说罢,她看向赵瑾,后者忙道:“温昭仪身子和真相要紧,臣妇也在此候着,待皇后娘娘查出真相再出宫。” 皇后点了点头,语气温和了一些:“事急从权,委屈你了。” 赵瑾不止是表妹,更是平阳侯夫人,功勋之妇,不可轻慢待之。 可在众妃都不得出的这关头准她出宫,实在不算好事,不说查清真相,至少也要等温昭仪情况明朗,她排查完鸾凤宫之后。 赵瑾自然明白,她也不大在意,皇后又不可能冤枉她,再说这一出明显后宫宫斗嫌疑更大,她只怕就是个被殃及的倒霉蛋。 ——不排除有人想嫁祸离间六皇子和平阳侯府,但可能性极低。 若能在皇宫里毒死后妃,那平阳侯府本事未免过于大了,没几个人会信建文帝眼瞎到任臣下在眼皮子底下搞事。 想罢,她看向周念慈和裴羡。 这两人都还稳得住,淡定中犹带三分对温昭仪的担忧。 赵瑾放下了心。 这时淑妃也反应过来了,连忙跪下请罪:“臣妾不知温妹妹为何会中毒,也不敢保证臣妾没有被有心人利用借刀杀人,求皇后娘娘严查,臣妾与身边之人皆可配合。” 不必她说,皇后头一个查的就是鸾凤宫和淑妃的人。 此时太医也匆匆到了,一连来了四个,皇后叫玉华公主带人先审,自己匆匆去了偏殿。 不多时从秀带着一位太医进来。 太医查过桂花酒后,言辞肯定:“此酒并没有毒。” “再瞧瞧这个。”从秀将温昭仪喝过的酒杯递给他。 太医查过后眉头皱了起来,接着从药箱里拿出银针等物,查验后才道:“这酒杯沿边涂有断肠草汁液,正是温昭仪所中之毒。” 断肠草? 淑妃眼神一瞬间沉了下来。 当初安禄伯世子,她的娘家侄子也是死于此毒,更是人尽皆知的被他自己作死的,可以说断肠草与她淑妃二皇子党有着不浅的纠葛。 其余人或隐晦或直白的眼神也落在了她身上。 她们也不信淑妃能蠢到实名制下毒,可就现在的证据来说,似乎都对她不利。 “再瞧瞧这个。”玉华公主叫人将方才温昭仪摔碎的酒杯拿上来。 太医仔细查过每一块碎片后,肯定开口:“回公主,这杯没有毒。” 玉华公主眼神沉了下来,没再多言,只叫从秀查起了这杯子经手过的人。 “先查本宫。”淑妃主动开口。 从秀犹豫了一下。 淑妃语气不容置疑:“本宫是除温昭仪外最后接触过酒杯的人,若本宫下毒,身上手上定然沾有毒物,本宫自请搜身。” 她态度坚定,玉华公主只顿了一瞬,便颔首道:“若有冒犯之处,望娘娘容谅。” 从秀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娘娘请随奴婢来。” 淑妃微微点头,往后殿走去。 殿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德妃眉头微蹙:“去瞧瞧温昭仪如何了。”断肠草可是烈性毒药。 见玉华公主点头,宫女匆匆下去,少顷才进来禀报:“回娘娘,温昭仪中毒已深,太医……无力回天,眼下只能暂时压住毒性扩散,皇后娘娘……已经叫人去请六殿下了。” 众人心下一沉。 刚从后殿出来的淑妃也愣住了。 她袖中手紧了一瞬,便快步往偏殿而去,从秀也没拦她。 林婕妤忽地开口:“我记得断肠草服之即死,温姐姐的毒性似乎发得慢些……”她话已经说的隐晦了。 那药是喝下就没命的,温昭仪却能撑到太医赶到…… “太医还能诊错?”意嫔翻了个白眼。 方才那宫女忙回道:“回娘娘,奴婢听说似乎是那断肠草汁液毒性不深的缘故,与一般断肠草毒药有些差异,加之温昭仪服用不多……这才侥幸叫太医赶到拖了些时候。” 意嫔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又是沉默了好半晌,德妃率先开口:“本宫去瞧瞧温昭仪。” 她起身离开。 第254节 后头众人见状,也陆陆续续跟上,一直跪着的齐美人也忙艰难起身,快速随大流离开。 可算给她找着站起来的机会了。 她们都默契地没有带身边的宫女嬷嬷,这种时候,动弹的人越少越好。 赵瑾三人也跟上了。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的哭声,想是温昭仪身边的宫女嬷嬷们。 德妃跟着淑妃直接进了偏殿,其余人没他们的胆量,只敢在外头候着,玉华公主也没进去。 这时门口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众人闻声看去,正是匆匆赶来的六皇子。 他额间薄汗不断,眼睛通红,身上的朝服都没来得及换下,衣摆还沾了不少灰尘,与往日彬彬有礼贵气有度的模样截然不同。 甚至这样的神色,赵瑾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 六皇子进门后快速环视一圈,通红的眼中是少见的焦急和茫然,看到众人都站在偏殿门外,他立时便懂了。 面对一众后妃和赵瑾三人,他头一次没了规矩,看都没看就一阵风般冲向了偏殿。 众人也默契地为他让开前路。 “母妃——” 短短两个字,一开口却哽咽沙哑,夹杂着深深地恐惧与哀伤。 赵瑾眉头一动,眼中也微有不忍。 再有心机谋略,这也才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第386章 温昭仪毒发身亡 “母妃——” 在听到六皇子的声音后,偏殿内的皇后等人闻声看去,脚下也移开一些,露出床榻上闭着眼睛,气息微弱的温昭仪。 六皇子从冲进偏殿后就顿住了脚步,死死盯着床榻处,眼眶通红不发一言。 不知是近亲情怯还是刻意逃避,他此时此刻脚步沉重的再挪动不了半分。 许是听到了动静,温昭仪费力地睁开眼睛,慢吞吞看向门口处。 母子二人视线相交间,六皇子身形瞬间僵硬,眼中也迅速涌起一阵水光。 “娘娘……”温昭仪忍着剧痛,轻声开口,“可否……叫、叫臣妾与小六交代几句?” “好。”皇后立即应下,转身示意德妃等人也出去。 在经过僵立不动的六皇子时,她叹了口气,还是什么也没说,匆匆离开了。 偏殿门被关上,温昭仪轻缓着笑了笑,看向六皇子的眼神不明:“过来……” 六皇子眼神动了动,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样,向她走去,脚步与平常无异,却莫名给人一种沉重之感。 走至近前,他缓缓单膝跪下,眼神一刻也未从温昭仪身上离开,开口声音沙哑至极:“母妃……” 温昭仪又是一笑:“知道我为何会中毒么?” “儿子……不知。”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他再未顾得上理会旁的。 “是淑妃……是她的桂花酒。”温昭仪也牢牢看着他,出口的话极其费力,“我喝了她亲手递来的酒,立时便毒发了……” 六皇子双手成拳紧握于身侧:“母妃……放心,儿子必然会叫害您的真凶——” “真凶当然要除!”温昭仪打断他的话,只是语气难辨,“淑妃、二皇子、五皇子……你都要为母妃一一报过仇才是!” “可淑妃或许不知情。”六皇子眼睛还红着,此时却也没明白她言下之意。 温昭仪扯了扯唇,又是一笑,费力地动了动手。 六皇子会意,忙握住她的手。 温昭仪瞬间紧紧回握住他,因为剧毒而变得轻缓的声音倏而加重:“真凶固然该死,可淑妃也不全然无辜,你要记住……你的母妃、是死于淑妃那杯毒酒,是、是死于她之手,死于五皇子生母之手……”似是说得急了,她缓了一口气,死死盯着他,“此生,你与五皇子,不共戴天!” 六皇子面容瞬间变得震惊:“母妃……” “成大事者,不该有情!”温昭仪厉声打断他的话,眼眸也渐渐变得狠厉,“你与他天生对立,却仅因那点自幼的情分……就、就屡屡放过他,甚至救他于危难……实在优柔寡断,不堪大用!” “敌人,本就该是屡制良机,被你处之后快的存在!” 六皇子何其了解她,瞬间便明白了她话中隐藏之意:“猎场那时,是母妃你算计得八皇子妃杀五皇兄?” “可惜你不堪大用……”温昭仪勉力缓了一口气,眼睛却依旧盯着他不放,“错过如此良机……” 六皇子紧咬牙关:“那今日……母妃也是故意服毒——” “自作多情。”温昭仪唇角轻扯,似嘲讽般开口,“用我的命换你冷心绝情?你以为我如你一般……一般感情用事么?” 六皇子沉默一瞬:“是我多想……”母妃是再冷心不过的人,怎会愿牺牲自己而只为叫他坚定心志。 话落后他又笑了笑,通红的眼眶里水光闪过:“可若叫母妃以命成就我夺嫡之路,那位子不要又如何?” “我最瞧不上你的一点,便……便是你优柔寡断。”温昭仪却不领情,又是冷笑一声,“我待你从无温情,严苛至极,落得满身伤疤,你若有魄力,便该恨我怨我,将我除之后快!”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母妃生我养我,打骂又能如何?若无母妃严苛,何来今日之我?若因此便心生怨气,那是畜生之举。” 六皇子的话叫温昭仪呼吸窒了一瞬。 “若我还有选择,我……我不会全力扶你上位。”她声音不再中气十足,却依旧带着冷硬,“优柔寡断,难当大任……实在无用!” 许是她情绪太过激动,叫毒性蔓延得更快了些,她蓦然吐出一大口血,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似乎忍着剧痛。 太医的药明显已经抑制不住了。 “母妃——”六皇子忙为她擦掉唇边血迹,不知是恐惧还是旁的什么,他手颤抖得厉害。 温昭仪却紧紧拽住了他的手,快速说道:“宁州协领、通州守备、峰山宣抚使、陇西盐运使……都是我的人,还有些身份低的,邱嬷嬷那里有名单……” 六皇子还未开口,就又被他截住话头:“清河韩氏……嫡系三叔公,不可小觑……我已同他取得联系,你……万望记得……” 六皇子知道她手里人不少,甚至也拉拢到了一些朝臣,却全然不知竟有如此之多。 饶是此时还处于悲伤中的他也有些震惊:“母妃,你……” 温昭仪扯了扯唇角,竟有一抹讽意:“皇上不喜我心机深沉,多年来冷待甚至压制于我,我是插手不到京城……可、可外头……到底非他一言之堂。” “我因你而得以被他留下,如今却也因你而死……因果循环,倒是圆满了。”说到这里,她呼吸急促了许多,身体的剧痛更叫她难捱。 她眼眸转向六皇子:“我手里的人……邱嬷嬷都知道,你……后头只去寻她……” 话未说完,她唇角又是流下不少血,连带着轻咳了起来。 “母妃……”六皇子眼眶赤红,额间薄汗混着泪水一同落下,不断砸在两人紧握的手间,滚烫得像是砸在人心上一样。 似乎是感受到了身体生机的流失,温昭仪眼中罕见地出现一抹复杂,她缓了一口气,瞬间收紧握着六皇子的手,眼神更是死死看着他:“你既拿我当母妃,便记着,你的母妃是死于谁人之手……是喝了谁手中的酒,五皇子的生母……一杯毒酒送走了你母妃的命!!你若依旧感情用事,九泉之下,也莫要来见我……” 这番话叫她体内生机流失得更快了些,连握着他的手都渐渐没了力气。 不知是悲伤还是旁的什么,六皇子额角青筋都隐隐跳动着,眼泪接连落下,却挡不住那一片赤红。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儿子……记住了。” 温昭仪终于笑了起来,一边轻咳着一边说道:“你必能一路登顶,得偿所愿……待到那日,莫忘了知会我一声……他防我一生,却叫我的儿子接了皇位……咳,我等着瞧他精彩的脸色……” 六皇子也扯了扯唇角,笑容悲意尽显:“好……” 只是还没等他话落,温昭仪眼中便没了神采,握着他的手也缓缓没了力气。 六皇子身体僵硬了许久,才慢慢伸出手,为她合上眼眸。 与此同时,他也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只有那隐隐颤抖的双手显露了他并不平静的情绪。 第387章 不死不休 “皇上驾到——” 正在这时,得了消息的建文帝也快步到了,后头还跟着二三四五七等皇子。 “参见皇上——”众人急忙行礼。 “平身。”建文帝走到偏殿外,问皇后,“怎么回事?温昭仪如何?” 皇后低声回道:“温昭仪中了毒,如今已无力回天,六皇子正在里头同她道别……是臣妾无能。”她径直跪下请罪。 无论幕后真凶是谁,叫后妃在她鸾凤宫被毒死,的确是她失职无能之过。 建文帝扶起她,声音冷淡:“那便将功补过,查明真凶。” “臣妾遵旨。” 建文帝走了两步,却想起方才皇后说六皇子在里头道别之言,一时顿住了脚步。 不过未等他犹豫多久,偏殿的门便打开了。 六皇子眼眶赤红,形容狼狈地出来,脸色冷而沉,还带着股无尽悲意。 “母妃……薨了。” 他声音轻柔至极,也沙哑至极。 建文帝走上前,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轻和:“朕必会查出真凶,给你个交待,也叫你母妃瞑目。” 六皇子眼眸动了动,片刻后才转身面对他,低头开口:“多谢父皇。” 建文帝叹了口气,又拍了拍他的肩。 “温昭仪追封贵妃,谥号端慎,以皇贵妃之礼下葬。”他转过身,沉声开口。 贵妃及以下是没有谥号的,温昭仪能以贵妃之尊得了谥号,也算体面了。 六皇子跪地谢恩,被建文帝亲自扶起。 下头众人面色也微微复杂。 纵然是死后追封,可那也是实打实的好处,至少如今的六皇子是众皇子中身份最高的存在。 不知聪敏的温昭仪可想到了这里。 赵瑾垂下眼眸。 第255节 此事了后,建文帝便问起了始末进度。 皇后忙道:“因事发突然,臣妾眼下只排查完鸾凤宫,揪出了几个有问题的,具体如何还需些时间审讯。” 建文帝点头:“淑妃身有嫌疑,在未查明真相前禁足,抄佛经为端慎贵妃祈福。” 淑妃忙福身应下:“臣妾遵旨,必不敢懈怠。” 建文帝也没留多久,处理完后,宽慰了六皇子一会便离开了。 赵瑾也忙向皇后道了告退,准备带着儿媳女儿出宫。 裴羡想了想,还是走向六皇子,福身开口:“有父母爱子,为之计深远,有父母爱子,纵容溺爱无度,也有父母爱子,便寄予厚望,倾注一切,端慎贵妃或为后者。” 六皇子藏于袖中的手颤了颤,眼中划过一抹什么,片刻后才转身看向她。 “……多谢郡主开解。”他声音依旧沙哑。 裴羡客气一句,又福身行礼后才转身同赵瑾离开。 六皇子依旧看着她的背影,身形僵立,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四皇子几人也走了过来。 “明熙……”五皇子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顿了好半晌也只徒劳一句,“对不住。” 六皇子眼神终于动了动:“不必道歉,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你我再无情分可言。” 五皇子蓦然一怔。 “……啊?”七皇子也吓得不轻,小声开口,“六皇兄,如今真相未明,想来必是有人刻意嫁祸淑妃娘娘,你可不要中了贼人的奸计啊……哪有人上赶着自己下毒自己递毒的呢?” 六皇子顿了片刻,轻声开口:“我母妃死于淑妃之手为事实,真凶我不会放过,淑妃……我与她,亦不死不休。” 他语气平淡,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却叫另外三人难以接受。 五皇子双拳紧握,却不知该说什么。 七皇子在他们两人中间瞧了个来回,眼中不自觉浮上水光:“可……可……” 六皇子没再听,抬步便离开了。 四皇子叹了口气,拍了拍五皇子僵滞的肩,也不知该说什么。 唯有七皇子追着六皇子离开了。 这边,赵瑾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府。 她们刚到正院,裴承州便闻讯赶来了,看到三人脸色都不大正常的模样,他疑惑道:“母亲你们怎么了?可是谁欺负你们了?”他忙握住周念慈的手,仔细打量着她。 周念慈摇了摇头,只道:“今日宫里出了些事,心绪有些……复杂吧。” 她对温昭仪没感觉,可有裴羡这层关系,她爱屋及乌到底关注六皇子几分,今日的后者也的确……惨。 “出了何事?” “温昭仪中毒离世了。” “……怎会如此?”裴承州眼神震惊,“谁干的?那……那六皇子如何?” 周念慈又是一摇头:“还没查出来是谁,六皇子骤然丧母,自是难捱。” 裴承州一时也沉默了下来,气叹个不停,还时不时瞄着裴羡。 裴羡向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却没说话。 赵瑾倒是还好,她对温昭仪也一样没感觉,关注六皇子也不过因为裴羡,此时她倒是疑惑和好奇更多。 淑妃不可能真蠢到实名制下毒,而温昭仪中毒也绝了六皇子出手的可能性,那还有谁呢? 比六皇子更低调如同隐形人的三皇子?傻白甜七皇子?还是那不安分的八皇子? 她缓缓蹙起眉头。 总不能真是二皇子淑妃贼喊捉贼? 还有今日似乎也太巧了些,怡嫔与安嫔风寒没来,所以往日与淑妃座位隔了又隔的温昭仪顺理成章坐到了她身边,也就有机会接到了那杯毒酒。 那杯毒酒,到底是毒温昭仪的,还是毒旁的谁呢? 第388章 水转翻车 温昭仪中毒一事最后还是传了出去,也引得轩然大波。 若只死个后妃自然不会引得朝野皆惊,可碍于六皇子在前朝势头渐猛,并隐隐有了与二皇子势均力敌之态,且因为前者光风霁月的做派,很是博了不少老臣甚至保皇党好感,名声也愈发好了,再不是从前那低调平庸模样。 在这样的关头,他的生母却被人毒死,还是被淑妃亲手一杯毒酒送走,还是在鸾凤宫,皇后眼皮子底下,众妃眼睁睁看着的情况下。 单拎出来,无论哪一点都足够令人震惊了。 真相还在查实中,不少人却已经敏感起来。 二皇子党与六皇子党,只怕要真的宣战了。 赵瑾也在关注着前朝消息,六皇子果真动起了真格,与从前慢条斯理的争斗模样截然不同,近日来对二皇子屡出重手,每隔一日总要有个二皇子党下马,手都重得出奇,不是抄家就是灭族。 六皇子显然功课做的足,不知拿捏了多少二皇子党的把柄。 二皇子自然不会任他打压,纵然他的人并不完全清白,却多的是有心眼的,现在他是拿捏不了持身清正的六皇子党,可对付这种耿直的人,多的是法子叫他们钻套。 六皇子的把柄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无穷无尽,只要二皇子党多加防范,再给对手制造些麻烦,便有得他们受。 六皇子得了人心没错,可他的短板也极其明显,二皇子脑子又不是白长的。 赵瑾关注了几日后,想了想,挑了一个休沐的日子,带裴承允去了京郊庄子上。 “母亲,到了。”外头裴承允的声音传来。 赵瑾应了一声。 惜夏掀开帘子,赵瑾搭着裴承允的手下车。 站定后,裴承允环视一圈:“若儿子没记错,画堂南畔那群清倌,从前就养在北边庄子里,母亲带我们来瞧过。”他看了眼北面。 “对。”赵瑾点点头,“那边庄子如今是专门来培养底下人的,今日我们不去那边。” 裴承允偏头看向眼前的宅子。 瞧着像才建成的,却普通得紧,是个连稍微有钱些的富商都看不上眼的程度。 两人此时正站在一个不起眼的侧门处,惜夏敲了敲门,立即便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出来,看都没敢看两人,径直低头行礼:“奴才给夫人、公子请安。” 赵瑾应了一声,与裴承允进了门。 宅子里面与外头一样平平无奇,裴承允却瞧得仔细,途径其中几个院子时,更隐隐听见了些声响,像是在做木工。 一刻钟之后,那管终于道:“夫人,公子,咱们到了。” 裴承允耳边传来一阵流水潺潺声,转过拐角一瞧,正是一条小溪……不,比小溪大得多,算是小河了。 岸边似乎被挖开了一道深窄的沟渠,里头是一个……轮子? 不止是轮子,是一个……物件?此时正随着水流缓缓转动,顶端斗里的水似乎也流了下来,却被下头类似水槽的东西接住,如此循环。 他看着有些眼熟,又似乎是初次见到。 “是翻车?”他皱着眉头,终于认了出来,“儿子在庄子上见到过,但与此物不甚相同。” “这是水转翻车。”赵瑾道,“可做灌溉农田之用,比你看到过的翻车更轻巧和便于操作,这个做的小些,只能灌溉不到两百亩农田,若是大型翻车,可灌溉农田到七百多亩。” 听到最后一句话,裴承允眼中浮起微光。 赵瑾叫管事为他解释原理。 她自渐渐了解了这个时代后,就慢慢找到了自己能钻的空子,重点也放在了农业上头。 翻车在大齐已经出现了,但并不精进,还有农具老化跟不上耕种和发展的问题。 当初她叫卫封寻奇人异士和能工巧匠,就是想试试做农具,她自己偶尔有些记不清的细节,这群举一反三的人便能寻摸着补上精进。 这可比火药安全又利民。 文科生不记得火药配比,但她历史好啊! 水转翻车只是其中之一,还有些其他的,如风力水车这种也很厉害呢,不过一举拿出来总要遭人惦记,还是要慢慢来。 待到管事细细为裴承允解释了原理后,后者眼睛彻底便亮了起来。 “母亲竟如此大才,儿子望尘莫及。”这是来自于他的最高赞誉了。 赵瑾失笑:“这并非是我的功劳,我只是运气好几分,得了些机缘罢了。” 她当初本只想给自己留个稍微能保命的东西——在合适的时机拿出来,看在百姓的份上,总有人愿意扶她三分,不至于在异世举步维艰。 不过就如今形势来看,这东西留在她手里,远不如在裴承允手里发挥的作用大。 “哦?是哪位高人所制?母亲可否为儿子引见一番?”难得见裴承允这样激动。 “他……已经去世了,我也是偶然得知。”赵瑾斟酌着开口。 裴承允眼神微动:“如此大才,实在可惜。” 赵瑾没再说话,见他细细看完了翻车,便与他离开了。 管事则识趣退下。 赵瑾同他缓步走着,道:“你近来忙得紧,是在谋划着早日入朝?” 裴承允点头:“翰林院不算屈才,但到底话语权太小,于众多朝事插不上话,儿子想去朝堂效力。” “这水转翻车,可叫你借此入朝。”赵瑾言简意赅。 裴承允皱起眉头,没同意:“冒用他人功劳非君子所为,母亲还是另择他法拿出来的好。” “不是叫你冠自己的名。”赵瑾解释。 别说三儿子不愿意,她也心虚得很,本就是偷得人家东西,哪还能无耻到冒名顶替? 见裴承允明白过来,她便继续道:“那位老翁已经去世,这等利民之物却不能蒙尘,你呈上去,在御前混个脸熟便罢,若当今有赏,便请他为老翁立碑,享百姓感念。” 只是叫他借此在御前挂个名,早日入朝就行。 裴承允这回没再说什么,应了下来:“母亲可知老翁名讳?” “不知。”赵瑾摇头。 第256节 到底是经过时代变迁的东西,翻车能成并非一人之功,后头改造的人也不少。 裴承允也没纠结,只道:“待儿子安排一番,母亲放心。” 赵瑾点了点头:“先前你已经叫当今看在了眼里,若此事顺利,你也可不必待在翰林院。”至少能混个上朝资格了。 以三儿子的能力,给了他梯子,该怎么上去就不必她担心了。 “儿子明白,多谢母亲为儿子筹谋。”他顿住脚步,拱手行了大礼。 赵瑾有些意外,但还是立即扶起他,笑道:“也不止是为你,你父亲老了,以后便该是你兄弟二人撑起家业的时候,只望你莫要辜负先祖遗志,为君效力,为民解难。” “儿子必不负先祖与母亲所望。”裴承允也笑了,“但只怕父亲并不乐意听到这话。” “天知地知。” 裴承允含笑接话:“母亲知,我知。” 赵瑾满意点头,最后说道:“皇后娘娘的千秋节就快到了,此等利民之物出现,该是上苍感念国有贤后之故。” 裴承允眼神一动,颔首应下。 第389章 千秋宴 两人回到府里时天已经将将擦黑了。 正院里坐着一家子人,神色不明地看向两人。 裴承州头一个出声,语气还有些酸味:“母亲与三弟去哪里玩了,竟还避着咱们,真真是感情淡了。” 周念慈无奈看他一眼,见怀里的糕糕使劲儿往裴承允那边够,便起身将他抱给了裴承允。 “我们有正事的。”赵瑾走到上首坐下,无视裴西岭的眼神,喝了几口茶。 “呦,有正事。”裴承州看向裴承允,冷哼一声,“合着跟咱们就不是正事了呗。” “正事忙完,才好陪你玩乐。”裴承允道。 裴承州斜瞥他一眼,没说话。 “下回带你。”裴承允妥协了。 “这还差不多。”裴承州轻哼一声,“但你求我也不去,苦活累活你们只管忙,我要坐享其成!” 他也不是真不知分寸,他就是单纯想找事。 裴承允也明白,又好脾气地应了。 裴西岭这时才道:“毒害温昭仪的人查出来了。” “是谁?”赵瑾偏过头。 “齐美人,查明后便被当今赐了毒酒。” 裴羡眉头微蹙:“那日的确是齐美人暗示,姨母才给大家分了淑妃的桂花酒,不过若说她有能耐有胆子敢在鸾凤宫下毒……只怕有些勉强。” “她有没有能耐并不重要。”赵瑾接话。 外头要的只是一个解释,而幕后凶手要的,也只是一个替罪羊罢了。 裴羡叹了口气:“十皇子才九岁呢。”齐美人也是真敢蹚这趟浑水,只苦了自己儿子。 众人也没说话。 齐美人虽不是凶手,但也绝不无辜就是了,可十皇子到底是无妄之灾了。 温昭仪的后事办的极尽哀荣,甚至几位皇子都去上了一炷香。 赵瑾得了消息,却有些不以为意,人都没了,再哀荣盛大又能如何,还不都是办给活人看的。 六皇子倒是因此得益不少。 以前他在众成年皇子中身份最低,现在数他身份最高,周围奉承阿谀者也更多了起来。 哪怕这福气他并不想要。 很快就到了皇后的千秋宴。 千秋宴并不像是万寿节一样年年办,只是今年是皇后整寿,这才开办起来。 赵瑾一家人早早就进了宫,在鸾凤宫待了会儿后,便随皇后往保和殿去了。 皇后千秋宴,百官携家眷皆至,连在京郊的八皇子夫妻都到了。 ——八皇子禁足刚解,八皇子妃也能动弹了。 不过在看到她身边的琳娜时,赵瑾还是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建文帝率先举杯为皇后贺寿,说了一串“劳苦功高,长命无忧”之类的话,给足了脸面。 之后便是皇子和百官献寿礼。 皇后是嫡母,膝下只有一女玉华公主,加之她素来秉性公正,皇子们对她也一向尊敬恭顺。 轮到平阳侯府,裴西岭献了一尊玉观音,不出格也不出采。 在他落座后,裴承允便起了身,后头刚抬起屁股的定南伯只能又坐下。 “探花郎也有寿礼献给皇后?”看到他,建文帝有些意外。 裴承允拱手行礼过后,朗声开口:“回皇上,微臣的确有礼献上,恰值皇后娘娘寿辰,有祥瑞现世,此乃我大齐国富民强,君贤臣忠之故。” 祥瑞? 赵瑾眉梢微挑,这话也不算错。 若连造福百姓的东西都不算祥瑞,那还有什么算呢。 建文帝果然有了些兴趣:“是何祥瑞?” 见裴承允拿出几张卷起来的纸,众人都摸不着头脑,定南伯更是直接出言嘲讽:“裴大人所言之祥瑞莫不是这几张纸?谁家祥瑞就这个,究竟是我等没见过世面,还是裴大人哄大家玩呢?” 裴承允没理他,只恭敬将纸双手奉于额前。 杨德业忙下去将纸接了过来,恭敬地呈给建文帝。 后者倒没什么恼怒的情绪,他直觉裴承允不会是无的放矢之人。 待他打开来看,神色渐渐从漫不经心到了认真凝重,最后变得满面笑容。 他不说话,众人也不敢开口,只是都微有好奇不过几张纸,需要这么长时间来看么? 而在听到上首建文帝毫不掩饰的朗声大笑后,他们更惊讶了。 这样情绪外放的皇帝极少见,上回……还是在平阳侯灭了图尔时。 “谭卿。” 随着这道唤声响起,工部尚书忙出列:“臣在。” “你瞧瞧。”建文帝脸上犹带笑容。 杨德业恭敬地又拿去给谭尚书。 谭尚书双手接过,忙认真又仔细的看了起来,同建文帝一样,他脸上的表情最后也成了惊喜欣悦。 “这……这,回皇上,臣私以为此物堪称利民之重器,正正解决了如今农具匮乏的燃眉之急,是祥瑞!是天大的祥瑞啊!!” 纵然他此言有夸张的成分,可高兴是实打实的。 作为工部尚书,他再清楚不过这东西的构造和实用价值。 闻言,建文帝脸上笑意愈发明显。 二皇子笑着开口:“能叫父皇和谭尚书赞不绝口之物,倒令人好奇究竟是如何祥瑞了。” 建文帝心情好,一挥手,谭尚书便将图纸给了二皇子,后者看完也是一脸惊讶,随后传给了身边的三皇子,三皇子看完又传了下去,仅片刻之间,皇子朝臣有半数都阅览过了。 裴承允给的图纸很清楚,连具体如何操作,多大翻车能灌溉多少亩农田都标注地清清楚楚,也叫所有人更直观感受到了这水转翻车的好处。 不少人,尤其是一些真心关心百姓的朝臣都连连夸赞了起来。 建文帝问裴承允:“此物是裴卿所制?” 裴承允回道:“回皇上,此物并非微臣所制,而是半年前微臣偶遇一钓鱼老翁,得对方馈赠而来,那老翁直言命不久矣,愿为我大齐再尽微薄之力,微臣当时不解,拿着图纸不知如何是好,后来偶然看到翻车,才惊觉此为老翁改良后的翻车,自此不敢懈怠,忙令人制成试验,终于在昨日确保当真于农田有利,故而不敢耽搁,今日借皇后娘娘寿辰献上,以尽早叫我大齐百姓都能受到水转翻车的便利。” 他一番话说的诚恳,连自己为何耽搁半年之久都解释得清清楚楚。 也绝了人挑刺的可能。 第390章 三喜临门 建文帝点头:“原是如此,那老翁身子可还康健?可叫太医去瞧瞧。” 听到这话,不少人心里却颇有些酸味了。 能坐到保和殿里的都不会请不动太医,但也不是谁都能得圣口关心的。 裴承允微微低头:“回皇上,微臣也不知那老翁家住何方,后来在明白水转翻车的作用后便遣人拿着画像去湖边寻过,却始终未寻到老翁踪迹。”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当初微臣遇到他时,对方面色和身子看起来的确不大好,在谢绝了微臣为他寻大夫的提议后便蹒跚离开,此后方圆百里再无他踪迹,微臣猜测……要么是去了外地,要么……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那却是可惜了。” “皇上所言极是。”裴承允道。 谭尚书等老臣嘴里也连连道着可惜。 建文帝最后道:“明日起谭卿辛苦些,去验明裴卿的水转翻车后,也尽快再造出来几个,择农田试验,若可行,即刻推行至大齐各地。” “臣遵旨。”谭尚书急忙应下。 建文帝看向裴承允。 后者没等他开口,便立即道:“水转翻车皆为老翁奇思,微臣才疏学浅,不敢居功,皇上若论功行赏,愿为老翁立碑,流芳千古,百世留名,也好叫百姓们知晓其付出与功绩,感念其恩。” 他清润而有力的一番话落下,叫不少人,尤其是建文帝高看了一眼。 若换作旁人是他,在找不到老翁,甚至后者可能已死的情况下,那这功劳实打实是要留给自己的,这庙堂之上品行高洁的人不是没有,但到底汲汲营营的占大多数。 就在座许多人来说,他们扪心自问,自己大抵做不到如此光风霁月。 也因此,落在裴承允身上的目光更多了许多钦佩与欣赏。 建文帝的眼神尤其明显,裴承允是他御笔钦点的探花,是他爱将之后,更是他颇为看好的后辈,他如此德行,最高兴的便是建文帝。 第257节 他又是一番朗声大笑,愉悦之情溢于言表:“裴卿品性高洁,不愧你裴氏先祖之风,更未堕你裴氏之名,极好,极佳!” 他本性内敛稳重,极少有这样喜形于色的时候,也可见他对裴承允的欣赏。 若说先前另眼相看是因为后者的才能和家世,那至此,裴承允这个人也被他真正看在了眼里。 赵瑾也很高兴,尤其是在他们夫妻俩身上落了不少羡慕嫉妒的眼神后。 不过裴承允虽直言不敢居功,却正如赵瑾预料中那样,建文帝当庭便准他提前入朝,还直接顺手给他安排在了工部,接受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协同谭尚书完成水转翻车的试验。 工部虽为六部最末,可清贵却并无实权的翰林院与之完全没有可比性,更不必说裴承允还任工部员外郎,从六品,妥妥的高升。 也叫不少人都心情复杂。 殿试完了才多久,这就成了六品员外郎,还入了皇帝的眼,最气人的是裴承允高升竟丝毫未动用家族人脉,完全是凭自己能耐升上去的。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无论众人对那老翁存疑与否,可图纸在裴承允手里捏着,那就是本事。 ……平阳侯三子,不可小觑啊。 裴承允面带笑意地坐下,余光瞥见正暗暗打量着他的定南伯,好脾气的又是一笑:“水转翻车能否做祥瑞,定南伯心中可有了计较?” 定南伯嘴角一抽:“裴大人高才,是我等没见过世面。” “等”之一字是他最后的倔强。 眼见着定南伯出列给皇后贺寿,众人这才想起今日还是皇后寿辰。 联想到方才裴承允献祥瑞前的话,御史中丞立时便开口笑道:“适逢良辰,祥瑞现世,可窥盛世明君,国有贤后,上苍方降下福泽,此乃我大齐之福,乃我大齐百姓之福啊!” 赞同他此言的不在少数,有不少人都跟着附和起来。 因为温昭仪中毒身亡一事,前朝后宫难免多了些皇后无能的闲话,更有朝臣暗戳戳参过她。 虽不至于叫皇后就这么倒了,可到底闲言碎语麻烦得紧,于中宫之威也并无好处。 而在皇后寿辰上当之无愧的祥瑞现世,无疑能一举洗清闲话,连皇后的位子都要更稳几分。 ——大家对皇后和平阳侯府的关系心知肚明,也对裴承允偏挑这一日献上祥瑞心照不宣,但那又能怎样呢? 只要皇帝高兴,那他们就得捧着,更别说这祥瑞当真是利国利民之物。 察觉到皇后的目光,赵瑾抬头对她一笑。 皇后护她这么久,她不过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投桃报李,算不得什么。 唯一尴尬的大概只有定南伯了。 硬生生在殿中站了许久,听完老头子们连番吹捧之言,还不得不提起笑脸跟着奉承。 谁憋屈大家不说。 大抵是珠玉在前,裴承允之后的寿礼任人如何准备精心,却都少了几抹亮色,不过宴会的气氛却一直都极为和乐。 在所有人献礼后,不知是不是不甘寂寞,黛莎突兀地开口:“今日祥瑞现世,母后寿辰,当得双喜临门,若再添喜事,或可三喜临门呢。” 皇后笑意不变:“不知是何喜事?” 黛莎扬唇一笑:“平阳侯世子曾于图尔平叛中救了儿媳妹妹一命,自此得她念在心上,不惜远赴千里来到京城,此情实在令人感动,若今日成就良缘,岂非三喜临门?” 琳娜这会儿有眼色得很,立即出列跪下:“禀皇上、皇后娘娘,臣女爱慕平阳侯世子已久,甘愿做妾,只求得他垂怜。” 裴承州脸绿了。 皇后笑意微淡,建文帝却没说话,而是看向裴承州:“平阳侯世子如何看?” 功臣之后和从前的敌国公主,他还是很分得清亲疏的。 更别说因为裴承允的关系,他对裴承州这张与他相似的脸很有好感。 裴承州到底不似从前冲动,只面无表情地起身回话:“回皇上,微臣已有妻子,我二人也素来情深意笃,不愿纳妾,受不起琳娜姑娘一往情深。” 这话说的相当不给脸面。 第391章 有孕 琳娜咬了咬牙:“我并非拆散你夫妻二人,更愿做妾,只求陪在你身边,世子夫人连这都容不下么?” “非她容不下你,是我容不下你——”见她还敢攀扯周念慈,裴承州脸色难看了许多。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就被黛莎截住:“琳娜当众追随世子许久,更直言非你不嫁,世子未免太过绝情,若你不应,便是她再回图尔,也只能绞了头发去做姑子,大好年华毁于一旦,世子当真忍心?” 道德绑架真有一套。 在看到不少人面露不赞同后,赵瑾皱起眉头。 在他们眼里,琳娜固然“不知羞耻”,深情却不假,当众示爱在一些脑子不清楚的人眼里,还真能洗白成“勇敢追爱”。 裴承州坚持不应,尤其还在御前,不得不叫人慎重几分。 想了一瞬,她正要开口为傻儿子回绝,却被周念慈暗暗拦住。 正在她不解之时,就听到裴承州坚定清亮的声音响起—— “裴承州此生只娶一妻,不纳妾无通房,更不会与旁的女子沾染分毫,若有违背此言,愿天打雷劈,魂魄尽消,永无存世之日!” 这誓发的不可谓不狠。 也叫琳娜彻底白了脸色。 正在满殿众人都被他这誓惊到的时候,裴承州缓缓回视黛莎:“若纳她为妾,微臣便人死魂消……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消逝,八皇子妃当真忍心?” 好家伙,道德绑架还带反弹的。 赵瑾看向傻儿子的眼神满是惊讶与欣赏。 这回脸青的成了黛莎。 五皇子还火上浇油:“怎么不能呢?毕竟琳娜姑娘一片深情,可感天动地呢。” “世子失去的只是一条命,琳娜姑娘失去的可是她的爱情啊。”六皇子顺嘴就接了一句。 “噗嗤——”七皇子连忙捂着嘴。 殿内也有不少人忍着笑。 黛莎脸色更难看了。 八皇子笑了笑:“琳娜年纪尚小,难免不知轻重,将感恩与爱慕混淆也是正常,何以叫世子这样激动?本殿下代妻妹向你道个不是,大家揭过这一茬可好?” 裴承州低头拱手:“不敢受殿下歉意,微臣向来杂事不过心,自该揭过不提。” 八皇子笑意不变,同他客气了一句。 上头的建文帝自然更无所谓,他除了在裴承州发誓时眼中有些许讶异,此外表情再无波动。 见这茬掰扯完了,他挥手就叫裴承州坐回去了。 下头脸色难堪的琳娜却没得他半分示意,最后还是皇后叫她下去的。 琳娜此时却没空纠结什么面不面子,满脑子都是裴承州那句誓言。 文化差异再大她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而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这话,更是绝了她所有后路。 想罢,她眼中不由涌上些水光,双手攥得死紧。 似是察觉到她的不甘,黛莎淡淡瞥她一眼,余光含着轻蔑不屑。 路都给她铺到这步了,未想还是不中用,真是白瞎了那张脸…… 想到这里,她忽地顿住,偏头认真打量了几眼琳娜的脸,心下一动。 此时的赵瑾则满脸钦佩地看着周念慈。 怎么调教的,这还是她傻儿子吗? 三儿子教了十来年,竟都不及儿媳妇进门这短短一月。 她好笑地转头,却正对上对面周夫人激动而欣喜的眼神——也不全是她,周太傅一家子都是这眼神。 想来是裴承州这番话彻底说到他们心里去了。 虽然有些微插曲,不过千秋宴总算平静安然的过去了,若说今日最令人瞩目的,那莫过于裴承州和裴承允莫属。 更因为裴承州那堪称深情的一番誓言,连带着整个裴氏在联姻市场的受欢迎程度都提高了不少。 男人们虽对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做法不屑一顾,女人却看到的更多。 平阳侯府……可以闭眼入啊。 所以因为各种各样的插曲,裴承允在京城丈母娘间的行情可以说一直都是绝顶的好,是命妇们提起都要笑容满面的程度。 千秋宴之后他便忙了起来,几乎可以说是早出晚归。 但效果是喜人的。 经过谭尚书试验过后,水转翻车的可行性被彻底肯定,甚至建文帝还带着丞相等重臣特地亲临观察,在亲眼看到水转翻车的作用后,他彻底没了疑虑,脸上的笑容毫不掩饰,赞赏之言连连出口。 谭尚书和裴承允等参与有功之人都得了厚赏。 此举也叫一些不看好裴承允和水转翻车的朝臣彻底闭嘴了。 经建文帝当场准许后,水转翻车迅速被投入大规模生产和推广。 他也没忘了答应裴承允的话,很快便为那老翁立碑著说。 大抵是这事办得实在太漂亮,裴承允在工部乃至朝堂也格外容易就站稳了脚跟,开始发光发热。 在如意和糕糕过了周岁后,天气也愈发冷了起来。 此时峰山水患终于解决,灾民也都安置妥当,秦王世子终于回京了。 赵瑾也准备起了年关一应事宜。 ——当然她准备得是她的事业,今年有儿媳妇和闺女,不必她操心府里。 只是在后两人又一回来正院请安时,周念慈却忽地干呕了起来。 “二嫂——”坐在她旁边的裴羡吓了一跳,忙轻轻拍着她的背。 “快去请太医,叫府医也先过来。”赵瑾对惜春吩咐一句,继而看着周念慈的眼神颇有笑意。 见她终于缓过劲来,蜀葵将一碟酸梅放在了她旁边。 第258节 周念慈漱口过后尝了一颗,瞬间觉得胃里那股酸意被压下去许多:“这酸梅竟这般有用?”她眼里难得有些好奇。 赵瑾笑意更深:“酸梅只对特殊的人有用。” 见周念慈眼神不解,她也没解释,只叫她喜欢就多吃几颗。 府医很快到了,把脉过后脸上也多了些笑意,起身拱手开口:“恭喜夫人,世子夫人这是喜脉,已有一月了。” 赵瑾有心理准备,倒是周念慈和裴羡面带惊讶。 “恭喜二嫂,我可就要有小侄儿小侄女了!”裴羡笑盈盈道喜。 周念慈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脸上缓缓浮出笑意:“竟这样快么……真是意外之喜。” 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赵瑾也高兴,只是片刻后心下却有些沉重起来。 傻儿子……在京城可留不了多久了。 第392章 只恨我不能替你分担 周念慈有孕的消息叫一家人都十分高兴。 彼时裴承州还跟着裴西岭在外头结交人脉,府里忽地来信,一听说还请了太医,他连小厮的话都没听完就急匆匆策马回府。 后头的裴西岭在问清楚小厮后,倒是慢悠悠地好半晌才往回走。 正院里,太医还在嘱咐着有孕事宜,裴承州那大嗓门就远远传了进来:“四姐姐——” 赵瑾一抬头就看到傻儿子一脸焦急担忧地冲了进来。 她忙解释道:“念慈身子康健,只是有孕了。” 裴承州欲开口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只有张开的嘴巴依旧,似乎是懵了一样。 “怀、怀孕?”好半晌后他才反应过来,蓦地看向周念慈,不敢置信中又带着明显的惊喜。 周念慈笑盈盈的:“是啊,你要做父亲了呢。”她轻抚了抚尚还平坦的小腹。 裴承州似乎是消化完这句话后才回过神来,随即脸上立即笑开了花,忙坐到周念慈身边,学着她的模样,好奇又欣喜地摸了摸她的小腹。 赵瑾看着好笑,正好太医也嘱咐的差不多了,她便道:“今日辛苦许太医走这一趟了,烦劳将其余需要注意的都告与丫鬟一声,好叫她们有底。” “夫人客气。”许太医笑着应下,转头便同周念慈的丫鬟交待了好半天,这才拿着惜春特地送的红封离开了。 见赵瑾也在交待着丫鬟一些事,裴承州笑的傻兮兮,对她道:“母亲,只叫丫鬟们晓得可不行,她们毕竟经验不足,四姐姐有孕是大事,还是烦请母亲派个靠谱的嬷嬷来,咱们才好放心些。” 这回赵瑾看向他的眼神是真的无奈了。 傻儿子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给她们婆媳矛盾添砖加瓦。 自古婆媳关系就敏感,无论婆婆塞貌美丫鬟还是年老嬷嬷,对儿媳妇而言都不是好事,更能理解为眼线。 周念慈自己陪嫁嬷嬷都有两个,再不济还能从周夫人那要,她若插手到底不好。 还没见过上赶着要给自己媳妇儿找事的。 连裴羡都无语的看向他。 不过周念慈倒是不介意:“夫君说得是,儿媳身边虽有嬷嬷,可到底多个人多份心安,母亲可莫要舍不得!” 赵瑾被她逗笑,却依旧没应下:“可别,我还真舍不得呢,宁安院伺候的人一众,可不许抢我的人!” 她私心里觉得即便感情再好,该有的界限感还是要有,宁安院那是小夫妻两个的私人领地,平白插进去她的人做什么。 要是真缺嬷嬷她指个去也无妨,可周念慈那两个陪嫁嬷嬷明显就是专为成婚生子和宅斗预备的,她的人未必有用武之地。 闻言,周念慈也没强求,同他们又聊起了腹中孩子。 这时裴西岭也终于回来了。 裴承州立即扬声报喜:“父亲,您要做祖父了!!” “我知道。”裴西岭淡定地坐在了赵瑾身边,眼中也微有笑意。 “父亲高兴么?” “高兴。” “那您怎么不笑?” 裴西岭看了他一眼。 周念慈立即转移话题:“也不知是男是女,我倒有些期待呢。” “男女都好!”裴承州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一脸向往道,“待他出生,我教他习武射箭,你教他诗书史论,咱们养出个文武双全、有勇有谋的!” “女儿也要她习武射箭?” “女儿更要习武射箭了!”裴承州道,“外头歹人太多,姑娘家一定要有自保之道,骑马射箭、十八般武艺都要样样不落!当然诗书也不能差,届时你我二人分工,定要教出个文武双全的厉害姑娘!” 裴西岭立即点头:“正该如此。”语气之郑重令人侧目。 赵瑾很理解他。 从他对自己儿女们的教育就能看出来了,甚至裴承志当初受他看重的原因除去是长子一点外,她都怀疑更多是因为裴承州表现出来的读书天赋加成。 她都好奇当初的言传身教到底是怎么教的。 他自己看着也不像是个不靠谱的,怎么就能教出那么个玩意儿! 见裴西岭赞同,裴承州顿时更得意了,甚至连如意和糕糕的教育都一力承担了下来,仨孩子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周念慈笑得温柔:“若能有母亲这般好福气,一举儿女双全,倒是极好呢。” 裴承州却微微皱起眉头,当初赵瑾生产,他可在外头听得真真的,那遭老罪了! “不能是两个!那你多疼啊,可遭罪了这……唉,说来一个也轻松不到哪去,女子生产最是不易了,怎能叫你受如此苦楚……”他眉头拧得更紧了。 高兴过后,他终于想起了当初赵瑾怀孕的不容易,只要一想着周念慈也会继续受罪,他就心疼得很。 赵瑾已经不想理他了。 挑拨婆媳矛盾这句话她已经说倦了。 见裴承州深呼吸一口气就要说出“不生了”这话,周念慈忙截住他话头:“女子都有这一遭,旁人受得,我便也受得,左不过一些苦楚罢了,若能得个像如意糕糕那样机灵可爱的孩子,我是再情愿不过的了,巴不得他们明日便出生呢!”她低头笑着抚上自己小腹。 裴承州当然也想,甚至更巴不得。 只是一想起生产,他还是心疼。 见周念慈眉目坚定,他只能叹着气开口:“只恨我不能替你分担。”男人到底有什么用呢? “你陪着我,我便不疼。” 当着一大家子的面说这话,周念慈有些不好意思,纵然声音极小,也叫人耳根发热。 裴承州听清了,也被这话哄得找不着北了:“我自要陪着你的,还要亲眼看到咱们孩子出生呢!” 闻言,赵瑾脸上笑意一顿,偏头看向裴西岭。 后者摇了摇头。 傻儿子待不到儿媳妇生产,漠北的幺蛾子也撑不到那时候。 第393章 杜琦大婚 因为还没确定,赵瑾也没先告诉傻儿子这个消息。 儿媳妇刚有孕,先叫小夫妻俩乐一乐吧。 因为裴羡历练出来的缘故,她说是管家,实则也没费什么神处理,且最近无论朝堂还是外头都不平静,连文来书肆和画堂南畔的消息都传的勤了些。 还真有些了不得的消息。 “琳娜与韩氏嫡系三房定亲了?” 看到这个消息的赵瑾有些惊讶。 裴羡正在正院处理府中事务,闻言也蹙起眉头:“我虽不苟同她人品德行,可她对二哥的情意似乎并不作假,这其中是否有算计?” 她一下就问到了点上。 赵瑾打开后头纸条看完,说道:“是八皇子夫妻的算计,琳娜与韩氏三房次子有了肌肤之亲,她到底是图尔郡王的妹妹,更有八皇子妃在后头撑着,韩氏不得不娶。” 再说那琳娜的确是个貌美的,听说骑射武艺也不错,除去名声差这一点,韩氏也算不亏——前提是要想得开。 “可韩氏是世家不假,却世代居于清河,是同叶氏一样的清贵士族,实权到底不及勋贵重臣,八皇子夫妻此举却实在难辨其意。”裴羡隐晦道,“八皇子……似乎很计较得失利益呢。” 赵瑾眼中也浮上深思:“韩氏……或许也了不得呢。”该好好查查了。 一个貌美还有身份的妻妹,纵然名声不好,可若操纵得当,换取一门有力姻亲也不是不可能,而八皇子却将其用在了向来低调的韩氏身上,还只是嫡系三房,只怕连整个韩氏的支持都不能保证,他图什么? 赵瑾不信他那无利不起早的性子会是真的为琳娜择良婿,黛莎也不是那贴心人。 ——只能是韩氏还有她不知道的大瓜了。 裴羡也有些疑惑:“韩氏被这样算计,便不生气么?” 这样的方式,那已经不是结亲了,结仇还差不多,八皇子不像脑子被门夹过的。 赵瑾放下纸条:“那位三房次子秉性温良,并不知其算计,只以为是意外,此时还内疚得不行呢。” “……也是。”裴羡也明白过来,“八皇子出手,不说算无遗漏,却也不会漏洞百出。” 当初年仅十岁就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更遑论三年之后的如今,甚至后者虚岁已经能叫十四。 长大了啊…… “我们可要将八皇子的算计透露给韩氏?”裴羡直接问,“无论韩氏有怎样的势力和能量,不叫八皇子如意总是对的。” 赵瑾看着手中的纸条不知在想什么:“先等等……” 她收到消息到底还算早的。 等到京城众人都得到这消息时,已经快过年了。 刚封了朝,大家正是闲暇时候,便不由对新鲜八卦多上心了几分。 琳娜不必提,她如今在京城可没什么好名声,韩氏不可能不知道,那他们依旧愿意结亲就较引人遐想了。 不过任有心人如何挖掘,都没挖出里头什么算计的痕迹,似乎这两方当真只是寻常结个亲似的。 这倒叫不少人有些同情韩氏了。 第259节 先是长宁郡主,后是琳娜。 都是坏了名声为人不齿的存在,却先后都打包给了韩氏。 这韩氏不知做了什么孽,好像最近格外倒霉一样,倒是引起了不少同情的声音。 不过任外头如何说,琳娜与那三房次子的婚事还是很快定下了,就在年后三月初,与杜琦的婚期差不了几日。 赵瑾近来出门赴的宴也不少,在这种场合却总不见琳娜,黛莎似乎并没有将她带出来的意思。 旁人只道琳娜是没了名声不敢出门,但知道内情的赵瑾却不置可否。 琳娜一看就是个烈性子,更是个不怕事大的,哪能被闲言碎语逼得连门都不敢出? 无非是她闹着不嫁,被黛莎关在府里“教育”了。 临近过年,如往年一样,除了还没坐稳胎的周念慈和要照顾她的裴承州,赵瑾一家人照例去了留安街一回。 随后就到了年宴,今年倒是没什么幺蛾子,这个年总算安然无波地度过了。 年后不久便到了杜琦大婚。 这日赵瑾一家到的格外早,彼时杜琦都还没出门迎亲,只一身正红婚服坐在正厅里。 见礼过后,赵瑾看了杜琦一眼,笑言:“我瞧红衣极衬琦哥儿呢,方才一见你,竟叫人眼前一亮。” 听到她的话,杜琦抿起的唇角瞬间有些压抑不住,微微扬了起来:“夫人好眼光!” “丰神俊朗莫过如此。”裴羡也夸了一句。 杜琦终于有些高兴了,只是咧起的笑容在杜轩的一句话中又变得沉重:“哥哥要成婚了,有道是人生四喜之首,能不高兴嘛?” 他有些不怀好意的意味,但杜琦也是实实在在被打击到了。 柔嘉长公主斜瞥他一眼:“若今日在外你敢是如此模样,今夜的洞房花烛……你可以不必有。 杜琦滞了一瞬,慎重斟酌了一下落在新婚妻子手里和落在亲娘手里哪个更惨,随后脸上便扬起一抹毫无阴霾的笑容,亮到人心里头去那种。 除去眼里的一丝悲愤,这演技赵瑾给十分。 “成婚还不好么?”裴承州奇怪的看他一眼,“杜大哥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杜琦笑容僵了一下,好脾气地点头:“承州兄弟说的是。” 几人略聊了几句,到了时辰杜琦便出门迎亲去了,柔嘉长公主夫妻也出门招待宾客去了。 对于今日这场婚事,还是有不少人心里泛酸呢。 ——杜琦虽是满京皆知的纨绔,他的婚事却依旧有不少人盯着,有的是人想赶柔嘉长公主这个热灶。 却不想还是那叶氏女手段更了得一些。 大抵心里怀着这个念头,新房里一些来看新娘子的人难免话里带了些酸味。 “我瞧少夫人眉目清雅,倒是喜人得紧,怪道长公主一眼相中呢。” 礼部侍郎夫人笑着接话:“清雅只在其次,咱们哪家姑娘差了不成?能得长公主一眼相中,亲自下聘,到底还是少夫人聪慧的缘故。” “夫人所言极是,到底不是人人都有这福气。”出乎意料的,不软不硬顶回来的竟是一直微笑的新娘子。 倒叫正想开口解围的赵瑾意外又惊讶。 礼部侍郎夫人脸色有些尴尬,心下虽有不悦,但还真不敢再说什么。 柔嘉长公主护短也是出了名的。 第394章 新婚大喜,当尽兴而归 人总有些欺软怕硬在身上。 礼部侍郎夫人以为新娘子脸皮薄,不轻不重刺了一句,却立即被顶了回来,足以证明后者也不是个好性的,加之她背后的柔嘉长公主,叫礼部侍郎夫人连怼回去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自她之后,再也没人不长眼的开口阴阳怪气了。 在二皇子妃笑着缓和气氛下,新房里渐渐恢复了欢笑声和打趣声。 她们也没待多久,在宴席即将开始时就出去了。 “说来,八皇子妃的妹妹也快成婚了吧?”崔意笑着开口,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听到这话的众人脚步却不由放缓了些。 黛莎顿了一下:“还有六日。” “那日子的确近了。”崔意点点头,“不过说来自琳娜姑娘定亲之后,臣妇便再未见过她,她头一回来京城,该四处走走看看才是,姑娘们又不是真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出来走走也无妨的。” “待字闺中的姑娘总是闲暇时候多些,若不趁机会多走走看看,待到成婚可不清闲了。”成王世子妃接话。 “可不正是这个理儿?” 黛莎也笑了笑:“她即将出嫁,到底不好总出门,待成婚后也是一样,届时春日正暖,风光也正好呢。” 不知是不是同八皇子相处多了,冲动又不算聪明的黛莎也多了几分喜怒不辨的意思。 崔意从善如流地点头:“八皇子妃说得是。” 她向来是个爱热闹的,又同众人打趣起了新娘子:“我瞧着少夫人性子利落得紧,想来是个爽快人,人也如花似玉我见犹怜,大公子该是心疼极了的。” 二皇子妃笑了笑:“琦哥儿最是个洒脱性子,这新娘子也是个利落的,只需稍加磨合些时日,便是最恩爱不过的一对了。” “皇子妃说的极是。”礼部侍郎夫人也笑着接话,“这不就是子行先生书里写的那‘神仙眷侣’么?” 听到这个名字,赵瑾笑而不语。 经过接连而出的作品和文来书肆各个分号不遗余力的宣传,赵永阳的笔名堪称响彻大江南北,其中尤以京城为最。 纵然甄思文后头捧出了不少先生,却无一人能压过子行先生的风头,甚至还发展出了古代版粉丝团,还个个都是死忠粉。 更因着后头与迎客居的说书联动,叫他的作品又火了几分。 甚至还有个别有能耐的脑残粉,直接搭关系搭到了柔嘉长公主身上,愿豪掷千金,只求画堂南畔的话剧也能有子行先生的一席之地。 柔嘉长公主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十分感动且欣然应下了。 自此,子行先生的书正式以话剧形式在各府邸上演,以前只后宅妇人姑娘追捧的子行先生成功又收获了一票男粉丝——部分还是位高权重的男粉丝。 ——无需赵瑾提醒,赵永阳自己便有几分升华主题的觉悟,写出来的书既将爱情描写的淋漓尽致,又兼顾大格局大眼界,于民于政于官言之有物,加之他愈发出采的文笔和天马行空的思维,收割到男粉丝再顺理成章不过。 此时一听礼部侍郎夫人提起,众人也纷纷应和。 “那都是子行先生去年的书了,安夫人莫不是还没看先生的新书?依我看,神仙眷侣是好,却少了些轰轰烈烈,不敌白狐青娘与玉面将军人妖殊途的旷世之恋呢!”定南伯夫人暗戳戳显摆。 礼部侍郎夫人立即反驳:“我怎会没看过?举凡子行先生的书一出来,我必是头一个买下的,没看过?笑话!” 崔意扬眉插话:“今日长公主府大喜,想来必有话剧,说不得便是子行先生的书呢。” 她话一落,不少人眼睛也纷纷亮了起来,对接下来的话剧充满期待。 她们说话间便走到了宴席中。 席间的赵夫人听到她们的话,脸上不免露出得意之色。 原先只想叫孙子跟着闺女有个正经事干,却不想他竟有这样的本事,还叫这群眼睛长在天上的命妇们这样追捧,即便不能暴露孙子的真实身份,也够叫她暗自高兴和得意了。 她身边的崔鹊也一脸与有荣焉。 晚些时候,大概是杜琦喝完了合卺酒,这便出来敬酒了。 五皇子那伙人照例等着呢。 裴承州看着都开始牙疼。 也是活该他们倒霉,谁叫他与杜琦之流,不是同这伙土匪有血脉之亲就是同窗之谊,关系还都很不错。 不灌他们灌谁呢。 不过今日杜琦却难得的配合,在敬完一圈长辈后就站五皇子那桌不动了,还异常主动地连连说吉祥话顺带喝酒。 那架势活像不是他大婚,而是五皇子大婚一样。 也叫一旁本欲给他挡酒的裴承州几人没了用武之地,愣在一旁不知该如何是好。 五皇子等人刚开始还兴致满满,直到被杜琦反劝起酒后终于齐齐懵逼,竟有些无措模样,拿在手里的酒杯好像瞬间就不香了。 新婚夜劝酒这回事,图的就是你不情不愿,我霸王硬上弓,杜琦……有点过于主动了。 就在五皇子一声高喝,还真准备跟他死磕下去的时候,二皇子及时走了过来,抬手制止。 “表弟大喜之日,不可莽撞无礼。”他警告性的看了一圈人。 他再不想体会被醉鬼包围的感觉了。 最先放下酒杯的是与快他斗成乌鸡眼的六皇子:“二皇兄说的是。”乖得不像话。 见他放下,七皇子也放下了。 杜琦这反常模样给大家都整不会了,也便遵循二皇子的话,齐齐放下了酒杯,只道了几句吉祥话应景。 看着紧拽五皇子离开的二皇子,一脸懵逼的成了杜琦。 眨眼之间,他的酒搭子就这么散伙了? 他气不打一处来,转头狠狠瞪了一眼多管闲事的二皇子。 眼见着没人搭腔,他相当主动的坐在了秦王世子身边,吊儿郎当搭上他肩膀:“他们没意思,世子,咱一起喝!祝兄弟我大婚之喜!” 秦王世子眉梢微挑,手下利索倒酒:“新婚大喜,当尽兴而归!” 他是个不怕事大的,杜琦敢说,他就敢喝。 见状,杜琦立时便笑了开来:“好兄弟!喝!” 眼见着这两人推杯换盏,喝的畅快,裴承州嘴角一抽。 见裴承允也欲跟着坐下,他忙拉住他:“你跟着瞎起什么哄!” “许久未与世子畅聊,又正逢杜大哥喜事,自该喝个尽兴。”裴承允淡定得很,还问他,“二哥不一起么?” 裴承州一下撒开他,冷哼一声:“我才不与你们闹,酒味太浓回去熏着我媳妇儿可怎么好!” 说罢,他斜瞥裴承允一眼,声音隐含炫耀:“唉,有家室的人就是这样,凡事都要多顾忌几分,不如你们孤家寡人的潇洒,真真是愁人……”他像模像样的摇头叹气。 裴承允也瞥他一眼:“但凡你收着些嘴角,我也就信了。” 第260节 裴承州笑容一下放大不少,拍了拍他的肩:“有家有室的快乐,你体会不到,自不能与我感同身受。” 裴承允没理他,转身慢条斯理地落座。 “少喝些,醉酒到底要误事的……” 后头语重心长的声音被裴承允抛之脑后,他抬手与秦王世子碰了一杯,悠悠一饮而尽。 说得比唱得好听,也不知以前最会起哄劝酒不嫌事大的是谁。 第395章 谁变谁是王八蛋 虽然喝得不少,不过裴承允只是有些微醺,意识还清醒着,行动也无碍。 杜琦倒是有些喝大了,脸红的不像样,眼神都迷离起来了,反观秦王世子却神色如常,还在慢悠悠与七皇子拼酒。 最后还是杜驸马黑着脸亲自前来将儿子拖走的。 跟着他的杜轩仰头看了一眼,想了想,爬上了七皇子身边的空椅。 “呦,你也想喝?”七皇子意外地看着他,手却已经伸到酒瓶处,准备给小孩满上了。 六皇子按住他蠢蠢欲动的手:“他还是个孩子。” “害……那不是事儿!”七皇子毫不在意,“轩表弟想喝,依他就是,谁说孩子不能碰酒?是吧八皇弟?” 八皇子撑起笑意:“弟弟身子好自是无碍,只恐轩表弟受不住。” 七皇子还未回话,杜轩就瞪他一眼:“我不想喝!” “……好好,依你。”七皇子手欠的掐了一把他白嫩的小脸才转头继续拼酒了。 杜轩脸更臭了。 六皇子叫小厮拿了果茶过来给他,温声开口:“这个也好喝。” 杜轩抬头看他一眼,冷哼一声:“别以为讨好我两句,我就能同意你的婚事,你想得美!”他倒是知道轻重,只提婚事,决口不扯裴羡。 六皇子眼中浮上笑意,好脾气的问他:“那轩表弟要如何才同意呢?” “如何都不同意!你别指望心想事成!” “是么?”六皇子笑意不变,“不如我们打个赌?” “……什么赌?”到底还是个孩子,一下就被勾起了好奇心。 “赌我能不能心想事成,如何?”六皇子笑盈盈看着他,“若我能,你就告诉我你为何这样讨厌我,若我输,任你处置,如何?” 明显并不平等的条件叫杜轩升起警惕心:“只是这样?”输了只需要他动动嘴? 六皇子挑起眉头:“你为何讨厌我?” 杜轩冷哼一声:“自己想!”心里没点数!! “那就是了。”六皇子又是一笑,“你不愿告知于我,我又实在好奇,便只能自己想法子了,无论输赢,于你而言都只是动动嘴罢了。” 杜轩用自己不大的脑袋想了想,是这个理儿。 “成交!” 六皇子伸出小指,杜轩立即与他拉钩,并强调:“谁变谁是王八蛋!”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丝毫不知自己被套路了的杜轩洋洋得意接话。 无论输赢,他可都不亏。 坏男人真是蠢透了! 刚摆脱亲哥溜过来的五皇子闻言,立时翻了个白眼:“无耻!” 六皇子笑意依旧,不置可否。 如果追妻路能顺利,谁愿意多个小绊脚石呢,诚然后者对他造不成什么实质性阻碍。 不过…… 他转头看了看小绊脚石那张臭乎乎的小脸,顺手就捏了捏。 “啪——” 杜轩用力拍下他的手:“不许捏!” 说完,他一下顺滑就滑到了地上,瞪着眼开口:“难怪能玩到一起,原是臭味相投,一样德性!” 说完这话他就气呼呼跑了。 七皇子甚至没反应过来自己被骂了。 六皇子笑着摇头,转头见到裴承允看了过来,举杯与他示意后,一饮而尽。 这场婚宴办的异常顺利且盛大,见着到了尾声,众人识相告辞。 赵瑾一家人也离开了。 坐在马车里,裴羡笑道:“今儿的话剧竟当真是表哥的书,可叫那群夫人姑娘们看了个过瘾。” 画堂南畔依旧秉承着饥饿营销的宗旨,赵永阳的书每三日一场,却勾得人愈发追捧,欲罢不能。 今日无论是为了婚宴气氛,还是给赵瑾面子,柔嘉长公主都不可能选择旁的。 赵瑾眼中也浮上欣慰之色:“到底还是你表哥争气。” “母亲说的正是,表哥有才,又遇上母亲这个人生知己和贵人,自然扶摇而上,势不可挡。” 赵瑾嘴角一抽,也没反驳。 他说是知己,那就知己吧。 两人聊了会儿,说起了杜琦,裴羡蹙起眉头:“我瞧着大哥今日有些……”她顿了顿,“无论如何,这样给新嫂子面上难看,总是不大妥当的。” 今日杜琦虽始终笑容满面,可那样反常的态度,有心人哪里看不出来? 赵瑾倒很淡定:“无妨,会有人教育他的。” 裴羡一愣:“……是了,以干娘的性子,不会放任大哥如此却丝毫不管。” 她今日无作为,只可能是给儿媳妇机会,给糟心儿子立规矩。 洞房花烛……很大可能是没有的。 “明日……后日我去瞧瞧大哥吧。”裴羡轻咳一声。 不多时回了府。 赵瑾下了马车,看到捏着眉心的裴承允,问他:“醉了没?可还好?” 裴承允放下手:“劳母亲挂心,儿子没醉,身子尚可。” 赵瑾点点头,醉鬼说话不会这么有条理。 “那便好,回去喝碗解酒汤便歇着吧。” “是。” 第396章 专程去接你媳妇儿回来? 杜琦的婚事过后,紧跟着就是琳娜的婚事。 婚前添妆那日,赵瑾没去,满京都知道平阳侯府与八皇子妃不和,又有琳娜追裴承州在后,避个嫌再正常不过。 只需脸面上过得去,派个代表走个过场就行了。 本该是周念慈和裴羡一起前去,但前者才刚坐稳胎,八皇子府又有个琳娜在,莫说裴承州,便是赵瑾和裴西岭都不放心,所以最后只有裴羡去走了一趟,还是裴承允亲自接送的,还带着四个会武会医的丫鬟,防的比谁都严实。 安排完了,赵瑾自己也有些失笑:“八皇子府又不是洪水猛兽之地,那两口子心眼也是愈发见长,不至于在自家府邸做些什么,我这样安排倒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惜春笑了一声:“夫人是关心则乱,世子夫人有孕不可轻忽,咱们姑娘也不能有半点差池呢。” “惜春姑姑说的是。”周念慈笑盈盈接话,“宁可防人之心重些,不可事过才后悔。” 赵瑾当然想得开,周念慈所言也实在不假。 黛莎那两口子,怎么防着都不为过的。 她说了几句,忽而想起什么,另起话头:“柔嘉长公主去没去?” 惜春回道:“柔嘉长公主也没去呢,只叫少夫人去添妆了。” 周念慈道:“长公主性子直爽,对八皇子妃与琳娜姑娘的不喜从不曾掩饰,怎会自己上门给自己添堵?能叫杜大嫂走这一趟,也到底是看的当今和八皇子的面子。” 就琳娜的身份,还真不至于劳动到柔嘉长公主屈尊前去。 赵瑾正这样想着,便接到了柔嘉长公主的帖子。 见她面色微妙,周念慈不由问道:“母亲,可是出了何事?” “无事,长公主新得了只机灵漂亮的波斯猫,邀我过府一瞧。”赵瑾笑容微深。 “波斯猫难得,长公主当真有心。”周念慈也笑了笑。 索性赵瑾今日也无事,更了衣就往长公主府去了,两人聊了好半天画堂南畔与如今局势,又陪小猫咪玩了一上午,直到下头禀报少夫人回来,赵瑾才提出告辞。 她刚走出正院,就见杜琦与他媳妇儿迎面而来。 这姑娘名唤叶溪,除去那日颇浓重的新娘妆,还是头一回看清楚她的本来样貌。 正如崔意所言,生得如花似玉我见犹怜,不过性子却是与外貌截然不同的反差。 看到赵瑾,两人俱都笑着问安。 赵瑾寒暄一句,接着有些打趣地问杜琦:“琦哥儿这是专程去接你媳妇儿回来的?” 杜琦瞧着竟有些笑眯眯的模样:“溪儿回京城不过两年,还是人生路不熟的时候,我自是要去接她一接的。” “你倒是个疼人的。”赵瑾调侃一句。 杜琦毫不害羞的应下,叶溪竟也一副坦然模样,脸都不带红的:“若知夫人过府,我该早些回来才是。” 孰轻孰重,她分得清的很。 杜琦也附和着:“正是如此,劳什子皇子妃妹妹,身份尴尬又讨人厌,哪来的脸面——” 第261节 “咳咳……”叶溪掩唇轻咳了两声。 杜琦立即止住话头。 顿了一瞬,他似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忙蹙眉看向叶溪,声音满含关切:“怎得忽然咳嗽?可是着凉了?” 叶溪制止欲叫人请太医的杜琦,轻声开口:“无碍,回去喝些姜汤便好。” “那怎么行,你若身子更难受,可叫我如何是好?”杜琦不赞同道。 叶溪笑着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赵瑾颇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俩人相处,眼中不免有些诧异。 前日裴羡看完杜琦回来倒是说了一嘴,可当赵瑾亲眼见到,还是对叶溪的手段有些佩服。 这成婚才几天,就给调教成这了? ——她可不信杜琦忽然就通了情窍。 她无意吃假狗粮,简单聊了两句就告辞了。 后头那两人,一个还在“关怀备至”,另一个颇有些小意温柔的意味。 演技都是满分啊。 赵瑾回到府中,裴羡已经回来了。 “今日如何?”她随口问道。 裴羡笑了笑:“大家许是有要事,来的人不多,也多是家中小辈,不过八皇子妃却不见黑脸,笑容很是亲切呢。” 虽然是图尔郡王和八皇子妃的妹妹,可到底琳娜姑娘本人不讨喜又坏了名声,多的是不愿同她沾染上的。 ——八皇子虽早已入朝,却到底话语权有限,一个普通皇子,还不够叫人看在眼里。 能来这一趟,都是看在八皇子那个姓和韩氏的面子上了。 赵瑾也不意外。 “能说服琳娜姑娘认命,八皇子妃却是好本事。”周念慈淡淡接话。 “今儿……那琳娜姑娘从未露个笑脸出来,只怕是心里还存着怨呢。”裴羡道,“我瞧那几个韩家姑娘脸色都不太对了。” 说完,她想了想:“母亲,我们当真要看着八皇子与韩氏结亲么?” 赵瑾摇了摇头:“我已叫下头将八皇子算计一事透了些给韩氏,那边却并无动静。” 裴羡蹙起眉头。 周念慈若有所思:“要么他们早就知道,要么便有图谋。” 而这图谋甚至能叫他们忍下被算计的怒气。 “静观其变,或许这场算计都不必我们出手。”赵瑾道。 闻言,裴羡与周念慈也转过弯来,脸上露出笑容。 外头算计与他们无关,在添妆之后,琳娜如期嫁给了韩氏子。 赵瑾依旧没去。 据回来的裴羡说,婚宴倒是办的颇为盛大,连长宁郡主都回来撑场子了,只是后者脸色似乎不大好。 也不奇怪,长宁郡主嫁的那房身份高不假,却并不见得是个好去处,她那样的名声,加之安阳郡王的态度也不甚重视,韩氏自然不会有多将她放在眼里。 虽不至于虐待苛待,但内宅里可有的是叫人说不出苦的磋磨。 第397章 刺杀 赵瑾也没只盯着一个韩氏不放,而是与裴承允一起研究着将风转翻车推出来。 大齐能人自是不少,能进工部的也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在水力翻车之后,便有人举一反三,寻摸起了借旁的力——风雨雷电,总有能再改进翻车的。 据裴承允所言,那些人,尤其是寇丞甚至已经隐隐摸到了边。 听到后,赵瑾有些惊讶:“风转翻车,他已经有了头绪?” 裴承允颔首,拿出几张图纸递给赵瑾:“母亲可先瞧瞧。” 赵瑾接过看了起来,越看欣赏越甚,片刻后感叹出声:“有些天才,不止专攻一道啊。” 裴承允没听过这个词,但并不影响他理解其意:“寇兄如此大才,不该在翰林院虚度光阴。” 赵瑾想了想,点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多谢母亲。” 两人又聊了会儿风转翻车的原理,末了赵瑾道:“待此事成,当今大抵是最高兴的人了。” “当今忧国忧民,实为我等楷模。” 裴承允随后没多久就去找寇丞了。 寇丞也是个忧国忧民的,加之与他是好友,便格外关注水转翻车,更因此举一反三,渐渐研究的更深了些。 裴承允无意抢功,寇丞已经做到了这一步,他在征求赵瑾同意后,便偶尔在关键处提点了他几回,后头更为他引荐了几位工部能人交流,推波助澜之下,简易版风转翻车便成型了。 在工部尚书报上去后,建文帝果然龙颜大悦。 正巧近日朝事不多,他当下便决定亲自前去瞧瞧。 朝臣们也跟着去了不少人,部分是真好奇,部分是为了表示坚定跟着皇帝走的态度,连安阳郡王都去凑了个热闹。 因为是寇丞主制,所以地方也在他宅子不远处,以便他就近研究。 在看到实物后,许多人眼中赞赏更甚,不间断地问着寇丞一些问题。 建文帝竟也耐心听着,末了眼神赞赏地看着他:“去年的春闱,当真是给了朕莫大惊喜,能得裴寇二卿,乃朕之幸。” 这话就重了。 能当庭得皇帝如此赞誉,可叫不少人红了眼。 寇丞不卑不亢:“不敢当皇上如此盛赞,风转翻车能面世并非微臣一人之功,工部裴大人、刘大人、莫大人和唐大人都功不可没,此乃微臣五人齐心协力之作。” 没有谦虚自贬,也没有贪功吞利,甚至连点人都是以功劳大小分先后,而并非官位高低。 建文帝朗笑片刻,声音不掩愉悦:“你五人皆有功,皆论功行赏便是!” “谢皇上!” 裴承允几人也出列谢恩。 建文帝并未当场进行封赏,大抵是准备等回去后再论,眼下他的关注点依然还在风转翻车上。 朝臣和皇子们也啧啧称奇的瞧着风转翻车,口中不乏对寇丞等人的称赞之语。 无论是真心实意还是附和建文帝的奉承讨好,今日寇丞几人无疑都赚足了风头。 向来礼贤下士的二皇子还特地与寇丞亲切交流了一番。 ——今日这场面,只有他一人在认真的搞事业。 连六皇子往外围去逛了,似乎是七皇子眼尖的看见了有白狐出没,拉着他们去捉了。 大半天后从风转翻车上收回注意力的建文帝才发现一串儿子都不见了。 “回皇上,方才七殿下似乎看到了白狐出没,便同四殿下等人一起去捉了。”裴西岭回话。 建文帝扫了眼剩下的老二老三,定声开口:“叫他们回来。” 寇丞一个六品翰林买不起京城内围的宅子,这里虽不算荒郊野外,却也是少有人来了。 禁卫军来的再多,七皇子却不叫跟,唯恐惊扰了白狐,那危险程度可就说不准了。 他可拐了一串皇子呢。 只是还未等裴西岭回话,就有禁卫军迅速跑来,仓惶跪下禀报:“启禀皇上,几位殿下遇刺,方才忽有一伙刺客提剑而来——” “说结果!”建文帝脸色微青,沉声打断他的话。 “啊……是!四殿下被秦王世子所救,避开了致命伤,五殿下无碍,六殿下被平阳侯世子护得周全,七殿下被祝家姑娘所救,八殿下手臂中了一剑,伤口微深。” ……怕什么来什么,建文帝的预感准得出奇。 在禁卫军禀报完后不久,那边走的走,抬的抬,也都陆续回来了。 建文帝面无表情的看着七皇子,后者却全无反应,又是关心兄弟们伤势又是一脸感激地向祝姑娘道谢,忙得很。 早在听到闺女名字就眼皮直跳的祝尚书咬了咬牙,立即厉声质问:“你来做什么?谁叫你来的!若惊扰圣驾,你担待得起么!” 祝姑娘忙道:“父亲,我是来看风转翻车的,你不带我来,我只好自己来了,只是禁卫军严厉又凶悍,说什么都不叫我进来。” 七皇子也忙解释:“若非青竹及时赶到,只恐本殿下今日命丧黄泉啊,祝尚书不必介怀,不要苛责。” 青竹是祝姑娘的字——结义时现取的。 叫祝姑娘太生疏,叫闺名却不合适,两人斟酌之下,便为她择了字。 祝尚书白眼一翻,差点被这两人气个仰倒,都顾不上管教坑爹闺女,忙跪下请罪:“臣教女无方,惊扰圣驾,请皇上降罪!” 祝姑娘脸色也白了不少,忙跟着跪下。 七皇子这才看向建文帝:“父皇——” “闭嘴!” 建文帝看了眼正被太医包扎伤口的四皇子和八皇子,到底没当场发作,只在包扎完后立即吩咐回宫。 封磊作为禁卫军统领,在请罪之后便快速追查起了刺客踪迹。 ——据秦王世子交代,刺客约莫有十来人,被他们干掉了大半,但还有两三个漏网之鱼。 朝臣们没能跟着进宫,连几个皇子都被打发回去了。 本是喜事,却硬生生被一场刺杀毁去大半。 裴承州最后看了眼忙得脚不沾地的封磊,颇有些同情的叹了口气,转身也离开了。 封统领能力极强,管着禁卫军也没出过乱子,今儿纯属是被拖累的。 若非七皇子自己作死非要跑到外围去,还不叫禁卫军跟着,刺客能找着机会才怪。 “等皇上反应过来,七殿下……危矣。”他摇了摇头。 第262节 裴承允轻声开口:“能拿得准他性子,并笃定他会被引出去,叫刺客守株待兔的,也就那几个人了。” 裴承州霍然一惊。 “……你猜出来是谁了?” 二皇子?四皇子?还是六皇子? 裴承允却不再开口了。 黔驴技穷,那位蹦跶不了多久了。 第398章 双龙降世 因为百官多数都在场,几位皇子公然遇刺的消息都不必如何传,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 有些惊疑不定,有些慌张失措,也有些作壁上观。 不过大家有志一同关心的还有一点——最近几年,这种事好像有些过于频繁了。 当今建文帝登基这么多年,从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偏生在众多皇子长成且渐渐入朝这几年,该见的不该见的,什么刺杀造反的,可叫大家伙看了个全套。 相比当年大皇子与秦王公然在年宴上当庭刺杀皇后与百官的行为,这回只是伤了两个皇子,倒显得有些小儿科了。 不过说者无心,这话却到底被有心人听进了心里。 风调雨顺了十多年,却忽然天灾人祸不断,不是堤坝被冲毁造成上百人丧命,就是水灾泛滥,累得民不聊生,甚至连图尔那股反叛势力为祸百姓都被扣上了流年不利的锅。 随后便有了御史中丞当庭奏请建文帝,提议钦天监推算国运,观天象,测吉凶。 这提议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 诚然人祸里头有多少皇子的幺蛾子他们心里大概清楚,可天灾实在该令人重视。 峰山水患可是年前才将将解决呢。 若非有几位义商无偿支援,只怕国库要出不少血,户部尚书能在金銮殿哭晕过去。 所以在后头朝廷为义商颁发金匾额时满朝文武无一人反对。 如今提到天灾和国运,建文帝很快就点头了。 同以往简单测算不同,这回上至建文帝,下到文武百官,俱都动了真格,钦天监正也很上道的准备了起来,连测算的日子都是再三推演而来。 不知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异心,还是推算国运当真复杂,钦天监正这回几乎是用上了钦天监所有高人能人,上下齐心,各施所长,阵势大得很。 他这样的态度倒叫所有人都更放心,也更对其结果信任了几分。 赵瑾也在关注。 因为穿书的关系,她从坚定的无神论者变得徘徊在信与不信之间犹疑不定。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 终于等到钦天监测算完毕之日,她特地在府里等着裴西岭父子三人。 直到日头渐渐西斜,他们才缓缓踩着夕阳回来。 “如何?”赵瑾问。 裴西岭面色凝重:“钦天监直言双龙降世,各争朝辉,国运也被一分为二,天灾人祸不断,或为双龙分庭抗礼之故。” 赵瑾眼眸微睁,难掩其间诧异。 这话在现代或许不过造成什么大影响,可在封建古代……无论建文帝信不信鬼神之说,只怕都要在心里扎上一根深刺。 “……单论造成的动荡影响,也无愧他们不眠不休,三日昼夜的推算了。” 裴羡问道:“那解决的法子呢?钦天监可有说?” 裴承州声音极轻地回她:“乾坤定,则国泰民安。” “那岂不就是——”她倏而一惊,猛然止住话头。 裴承州对她重重一点头,神色不明觉厉。 “不知钦天监正是哪位的人。”赵瑾眼神复杂。 这招不算高明,只赌人心,赌帝心,但……狠啊。 建文帝若信,那结果毋庸置疑,若他不信,便是为了君威,为了安百官百姓之心,也必要除掉“另一条龙”。 周念慈道:“上任钦天监正是在大皇子年宴刺伤中被波及丧命,现任钦天监正此前只是钦天监六品属官,却在刘监正被杀后径直越过副监正,成为新一任监正。” 她语气平静,话外之意却令人深想。 若早在那时,就有人谋算着将自己的人推上钦天监正的位子且还真成功了,那过了三年的如今,钦天监……被侵蚀把持的一干二净都不奇怪。 上下齐心测出个这结果就更不奇怪了。 就这还是在悄无声息,没引起百官甚至建文帝注意的情况下。 ……本事有点过于大了。 裴承州不赞同道:“母亲此言不在理,这三日测算的不止一个钦天监正,而是众多钦天监属官和官吏,更有御史台日夜盯着,绝非有造假可能。”他看着赵瑾,正色开口,“钦天监正秉公无私,持身清正。” 见赵瑾不说话,他又看向周念慈:“钦天监正背后绝对无人,连这等大逆不道之言都能直言开口,而非顾忌当今雷霆怒气而藏着掖着,可见吴监正忠肝义胆,大公无私之气节啊!” “这样的人,背后怎会有人?一旦当今发怒,他全家老小的命都保不住,那投诚一场的意义又在哪里?” “哪有人会这么傻!” 他一番长篇大论说的有理有据,见全家人都被自己说的无法反驳,顿时满意的笑了一下,又夸了两句钦天监正忠肝义胆才止住话头。 赵瑾懒得理他。 ——要么说那人手段高明呢。 蒙得老狐狸云里雾里犹疑不定,唬得大傻子不明觉厉深信不疑。 “所以他背后的人是谁,二皇子,六皇子,还是八皇子?”裴羡若有所思, 总不能真是钦天监干了回正经事吧? “我方才那番分析你是真不过耳啊!”裴承州不悦地看向她。 周念慈莞尔一笑,回的却是裴羡的话:“待乾坤定,便知究竟是谁了。” 裴承州又看向她,却再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能憋闷地住了嘴。 一直沉默的裴承允这才道:“事关重大,无论当今信与不信,总有交代出来。” “我们等着结果便是。”裴羡笑了笑,“只是不知那另一龙究竟是谁。” “钦天监正没说,我猜他要么没算出来,要么是等着悄悄同当今说呢。”裴承州道,“大大咧咧说出来,不是等着被针对灭口么!” “二哥聪敏,说的极是。” 裴承州得意一笑,随即想起什么,又纠结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裴羡问:“二哥有话要说?” “你……你不担心遭殃的是六皇子么?”他声音极轻,上头的赵瑾都没听到他说什么。 裴羡眉梢微挑,也凑近他轻声回答:“若他应对无法,遭了祸,只能证明他本事不过如此,便不必我再费心力追随,明主……单有匡扶万民的胸怀是远远不够的。” 这样冷漠的言辞显然震惊了裴承州,他睁大眼睛,结结巴巴:“可、可你对他竟无半分情意么?” “二哥怎会如此天真?” 大抵是裴羡这话与裴承州认知里的她严重不符,后者堪称见鬼似的盯了她半晌,随后才像见过大世面一样转过头去,自己消化。 裴羡偏头看了他半晌,掩唇一笑。 怪道二嫂喜欢逗他呢。 怪好玩。 第399章 七皇子受罚 自钦天监的测算出来后,文武百官的眼睛都齐齐盯向了几位皇子。 其中以二皇子六皇子尤甚。 现在斗得最厉害的就属这两位了。 当然钦天监正身上的视线也不少。 虽然他不必上朝,可钦天监最近堪称历史最高光时刻,日日都有不少眼睛盯着,恍惚中都叫不少官吏产生了自己身处实权部门的错觉。 他们哪受过这待遇啊。 不过在这敏感关头,也没谁不长眼的上前套近乎,虽然大家好奇死了那“双龙”之说,但也没一个人敢头铁的真去求答案。 只怕有命听,没命传呢。 而几位皇子也都罕见的安静如鸡。 别说某些人预想中的灭口钦天监正了,这几位甚至连架都不吵了,一向闹哄哄血腥腥的朝堂诡异的保持着极端安分。 别说幺蛾子,二皇子六皇子处得那叫一客气,堪称兄友弟恭之典范。 而在这关头,建文帝却处置了七皇子。 打了二十板子,然后依旧是罚抄布置作业那一套,这举动叫朝臣们心里迅速按响了警铃,纷纷在心里庆幸七皇子平日里的不做人,叫他们没了投他的机会。 得到这消息时,赵瑾正在文来书肆与甄思文说话。 “当今罚七皇子,应只是那日他带着一众皇子遇险,有些朝臣只怕想多了。”她道。 那时是没缓过劲来,再加上后头钦天监那一出叫建文帝分了心,现在想起来……揍娃多久都不算晚。 甄思文含笑点头:“先是三公子几人高升与寇大人入朝,后才是七皇子受罚,他们未必想不透其中关窍,只是双龙之风刮得猛了些,他们草木皆兵也不奇怪。” 赵瑾也点头:“七皇子怕是要坐一阵子冷板凳了。” “他未必在意。” 两人聊了会儿,甄思文才交给她一沓类似账本的东西。 赵瑾接过看了片刻,不由一笑:“你都理顺了,倒是便宜了后头人。” “属下为夫人做事,自该以夫人方便为先。”甄思文含笑回话。 第263节 “此番确是辛苦你了。”赵瑾肯定一句,偏头看他,“你去直隶……可知我意?” 甄思文起身,拱手一拜:“必不负夫人所望。” 赵瑾脸上笑意微深。 她没在书肆待多久,一炷香之后就出来了,但随她前来的惜春却留下了。 如今府中有周念慈和裴羡,便无需惜春再费心掌管,文来书肆的未来已经被甄思文规划妥当,剩下的便是些筛选消息的细致活,外加推新书捧新人和管理下头人。 惜春性格稳重细心,又有掌管侯府的经验,接替甄思文再合适不过。 而甄思文么……如此才能,该去做些正经事了。 看着身边的惜夏,她忽地问道:“你们四个……真不成婚了么?” 她早就问过四惜,得到的答案却都是无一例外的拒绝。 虽然她自己觉得成不成家无所谓,可古人想法到底不同,她担心四惜是念着她而自愿牺牲。 她们忠心能干,赵瑾也想叫她们如意。 听到她的话,惜夏果断摇头:“奴婢不嫁。” “你们早便到了年纪,若非我有私心,早该放你们成家才是,你不必心有顾忌,如何想便如何说。” “奴婢说的都是实话。”惜夏奇怪地看她一眼,“嫁人有什么好?要相夫教子,要孝敬公婆,要开枝散叶操心一大家子,苦累自不必说,而奴婢在夫人身边,自在惬意不说,还有身份有脸面,更有您所说的事业,不知有多快活,奴婢分明有更好的选择,何苦自入火坑,累得寿短人悴?” 赵瑾一想:“也是,我可不会叫你们贤良淑德,为男人生子纳妾。” 惜夏自然地点头:“不是谁都能有世子夫人那般运道,遇见夫人这样明理又懂事的婆婆,奴婢没有非男人不可的想法,也不敢赌自己的运道。” 赵瑾深深看了她一眼:“你今日格外会说话。” “奴婢只说大实话。” 赵瑾笑了一声:“不过若他日你遇见叫你心动的那个人,许就换了想法。” “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惜夏想了想,“不过若当真遇到,奴婢也不会逃避,顺其自然就好。” 赵瑾很欣赏这种想法:“你很通透。” 惜夏脸上露出一抹极浅的笑意,矜持点头。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一阵马蹄声。 惜夏微微挑开帘子,正见巷子前方几个身影划过。 她瞧了几眼,放下帘子:“夫人,是五皇子六皇子和秦王世子,瞧方向应是往七皇子府去的。” 皇子们的府邸工部一直在督建着,自入朝后没多久,他们便被建文帝赶出了宫,住进了自己的皇子府。 赵瑾笑了笑:“七皇子正是受罚势弱之际,他们这是撑场子去了。” 朝堂上看人下菜的架势,可不比后宫好多少呢。 她方才在文来书肆只瞧了几眼部分消息,就看到已经有些朝臣开始落井下石了,七皇子过往种种纨绔行为直接被放大了几倍,旧账翻得山响。 惜夏实话实说:“这几位皇子世子感情倒很是不错呢。” “是啊,到底是有良心和情分的。” 这种时候,也就他们不顾忌外头眼光了。 六皇子甚至自己都还站在风口浪尖上呢。 想到这里,赵瑾一顿:“方才是五皇子和六皇子一起?” “是的。” 赵瑾笑了笑。 这是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么? 温昭仪苦心白费啊。 先前在千秋宴上她就觉得五六似乎相处说话都太过自然了些,后头虽说保持了距离,但又没完全保持。 ——她想,大概六皇子当初在鸾凤宫外只是口嗨,或者是说给谁听? 现在这样堂而皇之招摇过市,应该是暗处隐患解决了。 而能叫六皇子都顾忌的隐患…… 顺着这个思路,赵瑾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第400章 开善堂 赵瑾很快便回了府。 裴羡与周念慈都在正院等着她,表情俱都正色无比。 见状,赵瑾不由疑惑:“可有何事?” 两人对视一眼,裴羡率先开口笑道:“女儿是有些想法,在同二嫂商量过后,便想问问母亲的意见。” 赵瑾放下心,走到上首坐下,也笑了笑:“别卖关子了,你直言便是。” “是。”裴羡笑吟吟点头,“近来我都在处理庄子上的琐事,发现那里当差的也多为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他们的妻儿也多在庄子上谋生做活计,纵然老兵因着陈年旧疾而过早离世,他们的妻儿却总有个栖身之所,同留安街的叔叔婶婶们一样,可偌大大齐,生活困苦的孤儿寡母却未必好过,也大多度日艰难……” 说到这里,她抿了抿唇:“我也曾见过这样的妇人,自己日子不好过,还要饱受外人指指点点,被欺负了也没法子硬气报回仇,从前我只想着先开办学堂叫女子开智,多余却不知该如何能帮到她们,一味给银钱也到底非明智之举,直到得知庄子上丧夫或丧子的女子如何生活,才终于开了一窍。” 赵瑾心下一动,可能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果然,在两段铺垫后,裴羡终于缓缓将自己的目的道明:“我想,不如以我多余银钱,拿来开办善堂,叫老弱孤寡有所依,不必饱受穷困饥饿……当然,若仅以咱们平阳侯府名义未免太过招摇,也更招当今猜忌,不如请姨母牵头,以国母名义在各地开办,挽万民于困顿……母亲觉得如何?” 说罢,她颇有些紧张的看着赵瑾。 这法子对他们毫无益处,或许更要担了出头鸟的锅,纵然她出发点是好的,却也不知赵瑾和裴西岭会如何看。 赵瑾脸上勾出浅浅笑意,不答反道:“若在各地开办,仅你一人之财力撑起只怕困难。” 裴羡忙回道:“迎客居日进斗金,母亲给我的其他几个铺子盈利也不错,加上我自己的私房钱,仅开善堂是够用的,且善堂中人也并非坐享其成,我写了详尽的规划,母亲可先瞧瞧。” 她将自己手边的册子交给赵瑾。 赵瑾接过细细看了起来。 裴羡还真不是头脑一热的冲动,这计划写的的确很详细,连善堂里的老弱孤寡该做些什么活计都写的清清楚楚——手工活轻松,适合老人小孩,当然赚的也不多,但足以维持生计,而一些微重些的活,年轻些的完全能胜任,赚的自然也多,打理精细些完全能有富余。 而这些活计则由善堂出面,相当于承包外头富商产业甚至一些小铺子的活计,然后交给善堂中人。 他们做的活计、赚的钱,都由善堂抽取极微薄的抽成,以做维持日常之用,其余则由皇后,其实也就是裴羡自己承担。 见她放下册子,裴羡适时说道:“我与钱掌柜通过信,这些活计都是他告知于我,也说过如何做才不会影响到正常凭这些活计赚钱的百姓,他人脉不少,也愿为我牵线,为善堂的人多争取些维持生计的活计。” “还有进出善堂的标准,我在册子后头也已设好,不会叫好吃懒做之人得了便宜,也不会叫真正困难无依之人断了生路。” 赵瑾笑着点头:“你做的计划的确很完善,我几乎找不到什么不妥之处。” “原先我的确有考虑不周之处,是二嫂着意帮我填补了许多。”赵瑾没有表态,裴羡说话也更斟酌了许多,“这是我一人选择,我不会叫旁人为我承担,我的铺子,还有我自己的私房钱,我都愿用来做开办善堂之用,只愿借姨母一个名头,届时万民感恩之情,我分毫不沾。” 说白了就是白给皇后送民心。 若皇后有儿子,说不得她还要顾虑一二,可皇后无子,不会因此遭受猜忌,还更能为自己和建文帝的名声添砖加瓦,完全无本万利。 赵瑾粗略算了算裴羡手里的银钱,发现还真不少,除去铺子盈利,她也常给闺女塞钱,莫说铺子赚的,只后者手里的私房钱就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要说支撑善堂,倒也勉强够用,只是闺女要暂时变成穷光蛋罢了。 这时,周念慈也笑着接话:“正值双龙惑乱人心之时,若有此计献上,安抚民心稳住局势,皇后娘娘可得帝心。” 赵瑾笑意微深:“是啊……” “那母亲是同意了?”裴羡眼睛一亮。 “你自己愿意破财,我拦着你做什么?”赵瑾说了句玩笑话。 虽然有些猜到,可她也真没想到裴羡能做到这一步。 也没想到她竟如此……心怀大义,自己倾尽财力帮扶百姓,还甘愿做好事不留名,将滔天功劳拱手送人。 万民感恩之情,分毫不沾? 赵瑾扪心自问,她是做不到这样大公无私的。 也就是在方才,她忽然就理解了圣母——当然不是贬义,不计自己得失,愿以一身救万民困顿,这是大爱,也是真正的圣母。 到底是女主,格局竟如此之大,羽翼未丰就能做到这一步,不敢想象若是她登上高位之后,这大齐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不过就眼下来说,既然是送给皇后,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了,皇后越是稳当,对他们越是有利。 听到肯定的答案,裴羡终于松了一口气。 顿了一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自己银钱是够的,母亲不必担心,也不要打着旁的名头送银钱送铺子给我了,拿着母亲先前给我的东西拱手送人……我已经很是汗颜了。” 周念慈掩唇一笑:“羡儿也不要我的银钱呢,日后你成了穷光蛋,可莫要哭鼻子。” “当然不会。”裴羡莞尔一笑,“我学到母亲三分本事,便能叫产业钱生钱,支撑学堂和善堂了。” 赵瑾忍俊不禁:“我送了你便是你的,你如何处置都是你的事,你哥哥们也有同样一份,公平得很。” 甚至她给孩子们准备的东西都没给完呢。 闺女愿意做善事,在心有余力之下,她当然不会反对。 正如儿媳妇所说,在这关头开办善堂,只会更得圣心。 反正他们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想罢,她道:“我明日便进宫见皇后娘娘,同她商量,不过她愿不愿应下,我可不敢保证。” 皇后应下该是必然的,不过她话也没说死,到底要征求皇后的意见为准。 裴羡点头:“母亲放心,我晓得的,这只是我一个想法,若姨母不愿,我也不会心怀怨怼,再想旁的法子也就是了。” 第401章 有此一女,是你我之福 赵瑾还是被裴羡一番大义之举震撼了。 对她的敬佩之情也愈发深了不少。 在晚间裴西岭回来后,赵瑾便将裴羡的想法同他说了说。 第264节 听过后,裴西岭眼中震惊与赞赏交加,半晌后才由衷感叹:“果然不愧我裴氏之风,有此一女,是你我之福啊!” 这样高的评价,与当初得知双胞胎中举之时如出一辙。 赵瑾笑着接话:“那是自然,羡儿是真正大公大义之人,她的未来,必不可限量。” 裴西岭也想起裴羡想登高位的目标,这回却没了反对:“她的确很优秀,若她登高位,是万民之福,当初她站在我面前,说只求我对她与儿子们一视同仁时,我便被她言论震撼,她却并非虚言,而是始终如一的走在这条路上,坚定不改其志。” 作为父亲,他不愿叫自己的女儿陷入深宫泥潭,生前死后不得解脱。 可作为大齐臣下,他深知若有如裴羡如此心性大义的人登上后位,会带来什么。 赵瑾接话:“她说的不错,女子亦可有凌云壮志,并始终目标如一,现在高居庙堂上那群所谓肱骨栋梁,又有几人能及她志气?” 裴西岭罕见地沉默了,半晌才深深叹了一口气:“许多都不及。” “这便是她努力的意义所在,若有朝一日,居庙堂之高能忧国民,百姓便可安居,羡儿的期望便达到了。”虽然裴羡初衷更多是为女子,但不可否认,她行动上是在为所有百姓努力的。 裴西岭被她说的亮起眼睛,脑中不自觉憧憬起了她三言两语勾画出的盛世景象,心中激动不能自已。 与此同时,裴羡在他心中的形象也被无限拔高,甚至进行了无数美化。 终于,他再次感叹:“如此大义,我裴氏族谱该为她单开一页,以记她今日功勋啊!” 赵瑾嘴角一抽:“你是记上瘾了么?” “羡儿大义为民,更为此倾尽自己一切,只求为百姓谋一条生路,甚至不惜默默无闻,藏尽功名,单开族谱不过虚名罢了,岂能与她如此无私之举相提并论?” 虚名? 得亏你九泉下的老祖宗们听不到。 就现在封建那劲儿,裴羡一个女子单开? 这是挑战族老,甚至御史,还有老祖宗。 赵瑾看他这架势,是想把自己儿子闺女都记进族谱,单开一页的程度。 ——当大白菜使呢。 她都怀疑若他日二儿子在北疆战场立下不小功劳,族谱势要再度不保。 她聪明地避过这个话题:“你若欣慰于羡儿心性和行为,日后便多帮着她些,别叫孩子一个人孤军奋战。” 裴西岭立即正了脸色:“那是自然!” 赵瑾叹了口气,不动声色道:“也只有我们做父母做至亲的,才会真为女儿着想了,我在外头赚钱为她提供财力,而你身居要职位高权重,羡儿离不得你,也更需要你的支持啊。”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几时不支持羡儿?”裴西岭不赞同的看向她,“不过的确只有我们做父母的会为她考虑,我明白的,若她需要,只要我能给,自没有不应。” 赵瑾看着他满意点头。 裴西岭也满意了。 翌日,赵瑾便准备进宫,裴羡也随她一起去了。 在后宫嫔妃们都离开后,三人聊了会儿,赵瑾才提起正事:“前儿得了个稀奇玩意儿,便想着来送与姐姐,姐姐可愿一观?” 皇后微一挑眉,立时便明白她言下之意:“本宫自是要瞧瞧的,你们先下去吧。”后头的话是对宫女们说的。 殿内宫女们齐齐一行礼,便无声退了下去,只有从秀站着没动。 直到殿门关上,皇后才笑看向她。 赵瑾也一笑,裴羡上前双手奉上一个盒子。 “如此神秘?”皇后有些好奇了。 “并非卖关子,姐姐先瞧瞧里头的册子,便明白了。”赵瑾笑道。 皇后打开盒子,拿出册子看了起来。 她看得很快,不过唇角的笑意却愈发深了。 半刻钟之后,她终于抬起头来,笑盈盈看着两人:“是羡丫头的主意?” 她一下就看透了。 赵瑾自是点头:“羡儿宅心仁厚,在心有余力之时,对百姓总愿能帮一把是一把,且就眼下的局势而言,此举百利而无一害。” 皇后也不由点头:“的确如此,可要本宫只担一个名,却要承百姓感恩与皇上嘉奖,实在受之有愧。” 裴羡接话道:“姨母不必心有挂碍,羡儿此举皆为心甘情愿,也无意得到什么,只要能帮到百姓,帮到姨母,便是最好了。” 皇后一时失笑:“这修建善堂的银钱,本宫出一半。” 见裴羡欲开口,她堵住她的话:“本宫不需你拱手让利,你能献此计,能叫本宫担了实惠,便够了。” 皇后很清楚此举能为她带来什么。 万民感恩,帝心倾斜,日后便是朝堂也要再对她恭敬三分。 这才是实际的好处。 相比之下,反倒是那点银钱不足挂齿了。 且她只出一半,而剩下一半…… 看着皇后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赵瑾也接上了她的脑回路,不由一笑:“享百姓供养多年,也该用之于民了。” “正是如此。” 皇后放下册子,温声开口:“她们若肯出钱,本宫自不会亏待她们,立碑著说扬善名,哪个都少不了。” 皇后牵头,自是命妇跟随,只要她们出钱,善名顷刻间便会传至民间。 对于这等名声来说,反倒是那点钱财无甚要紧了,只要能对她们的丈夫和儿子有利,多得是命妇愿意双手捧上钱财。 皇后看向裴羡:“羡丫头那点银钱便自己留着吧,左不过是后头随她们一起捐些银钱便罢,也不会太多。” 朝中并非没有两袖清风家境微寒之人,她自不会逮着人薅。 裴羡有些过意不去:“不瞒姨母,羡儿当真是做好准备自己出钱的,也从未想过叫旁人为我承担,这……” 皇后一笑:“我若自己开善堂,日后得善名,得百姓感念,你猜朝堂那群人是会赞我德行,还是怨我吃独食?” 话不好听,但道理很明白。 裴羡也反应过来:“……大抵是表面赞您,心里怨您。” “那便是了。”皇后道,“分一杯羹的事,只需他们拿出或许一顿午膳的银钱,便可得善名,我亦可笼络人心,占尽好处,何乐而不为?” 裴羡若有所思,随后对皇后深深一礼:“姨母思虑周全,羡儿受教了。” 皇后笑着扶她起身:“你能想到这一步已是难得,但还需明晓人心,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方为处世之道。” “姨母箴言,羡儿谨记。” 第402章 薛定谔的板子 赵瑾两人在与皇后商量过后又聊了一会儿才出宫。 坐在马车上,裴羡看向赵瑾:“母亲是否在入宫前就猜到了姨母的想法?” 赵瑾也没否认:“你姨母不会占你便宜,她承了你的情,得了贤名,却不会叫你为她承担代价。”哪怕这代价并不大。 只对裴羡而言是一回大出血罢了。 她看了裴羡一眼:“你不必介怀,若你姨母不愿,今日便不会应下,就结果而言,你帮了她大忙……有些事,不必一定追究个清楚明白,你若觉得不好意思,日后多护着你姨母几分便好。” “便是没有这件事,我也自会护着姨母。”裴羡笑了笑,“母亲放心,我也并非钻牛角尖的人,姨母待我亲近,咱们自己人,也不必非要算得清清楚楚,互相扶持、守望相助才是正理。” 见她想得通,赵瑾也放心了。 她就怕闺女道德操守太高,对皇后过意不去,正如她所说,自己人不必算得清楚,也算不清楚。 且这点钱对皇后来说当真算不得什么。 后头实际得到的好处才是最要紧的。 两人正说着话,却听到外头一道清亮的嗓音响起:“祝思见过夫人,羡儿可在?” 是祝姑娘。 裴羡面带笑意,微微掀开帘子,看向外头策马而坐的祝思:“我在,你这是去哪了?” “我刚从七皇子府回来。”祝思回了一句,转而坦率开口,“夫人,我可能进来聊?” 赵瑾笑了一声:“自然可以。” 她说罢,外头忽地传来马夫的惊呼声:“祝姑娘——” 他话音未落,帘子就被一把掀开,紧接着祝思就笑盈盈坐了进来。 听马夫的话,她应该是直接从马上跳到马车上的。 坐定后,她率先问候赵瑾:“几日不见,夫人又光彩照人了几分,可叫人羡慕得紧。” 赵瑾也一笑:“祝姑娘这股精气神儿可也叫我羡慕得紧。” 祝思一挥手:“若夫人同我一般日日练功,精气神儿也能上来,虽说练武早些为佳,不过夫人如今开始也不晚,可要抓紧才是。” 赵瑾失笑:“我倒也该练练身体了。” 两人寒暄片刻,祝思这才对裴羡道:“你近来在做什么,都不见你出门,管家中馈有那么忙么?” 裴羡笑回道:“处理了庄子上的一些琐事。” “好吧,那你后头有空闲了么?” “有了,你想去玩?”裴羡微微挑眉,“只怕你没空呢。” 祝思当然听出她言外之意,转头想了想:“倒也是,七殿下受了罚,如今还下不来床呢,我自要陪他玩的。” “七殿下身子可好?” 祝思微微皱眉:“伤得有些重,他哭得可伤心了,真是……不过二十板子,怎得就能伤成这样?” 皇宫里的板子,那是薛定谔的板子。 二十板子听起来不多,不过要怎么打……那群人精可明白得很呢。 想来是建文帝这回真被糟心儿子气狠了。 赵瑾笑而不语,裴羡说道:“外伤总是看起来重,实则伤愈也快。” 第265节 祝思点点头,叹了口气:“七殿下身子实在弱了些,等他伤愈,我便带他一起练功,人到底还是要皮糙肉厚些才好,若如今挨板子的是我,定安然无恙,哪还能流血呢。” 裴羡不知该怎么回她,便只微笑点头。 聊了一会儿,祝思笑着开口:“侯府膳食美味,我可一直念着呢,今儿赶早不如赶巧,夫人可否容我蹭个午膳?” “当然可以,你若喜欢,常来便是。” “多谢夫人!”祝思高兴地应下。 裴羡问她:“你在七皇子府没用午膳?” 不怪她这样问,而是祝思这姑娘实在不拘小节,自与七皇子结义后,两人好得跟什么似的,隔三岔五便相邀一起玩。 纵然京城流言纷纷,可一方面碍于七皇子的身份,一方面碍于祝尚书的地位,竟没人敢舞到他们跟前来,便造就了这两人越发没逼数的男女大防的自觉。 若祝思去七皇子府,没有意外绝不会连个午膳都没用就出来。 七皇子干不出这事。 祝思道:“六殿下去瞧他了,我便不好继续待着,便道了告辞。” 同七皇子没个男女大防,遇见别的男人脑子倒是瞬间就清醒了。 “估摸着时间,六殿下该是刚下朝就去了。”裴羡有些意外。 昨儿六皇子才去了一回呢,今日又去? “还不是那群吃饱了撑的作妖!”提起这个,祝思也很生气,“尸位素餐不说,还整日里盯着旁人的私事瞧,六殿下心疼弟弟,怎能不为他撑腰?” 姑娘虽然看着傻,但也不是真傻,风向看得透透的。 她也没说错,七皇子是纨绔了些,但也没干啥作奸犯科的事儿。 一个混吃等死不卷局势的皇子,碍不着朝堂半分,也不知他们是不是闲得慌,上赶着找人不痛快。 建文帝不过揍了一顿,这就叫他们觉得自己又行了,迫不及待地落井下石。 也不知当他们听到五皇子六皇子和秦王世子齐齐上七皇子府时,是个什么反应。 这三人分别代表的三方势力都不可小觑,但凡这群人没活腻歪,就该知道怎么干。 回府后,听闻祝思来了,周念慈也扶着肚子来了正院。 “呀,念慈姐姐!”看到她,祝思也很高兴,“你肚子已经这样大了么?” “是啊,快五个月了。”周念慈温柔地抚着自己的肚子。 “真快啊,那再过五个月,他就能出来了。”祝思好奇地看着她的肚子,“四皇子家的小郡主也好小,就这么点大——”她抬手比划着。 四皇子妃生了个女儿,后日正是满月。 “小孩子长得快,等你后日去看,她必是白白胖胖模样。”周念慈笑道。 “那便等后日再看。”祝思笑眯眯开口,“如意糕糕醒了吗?我可稀罕他们呢。” 她常过府来玩,对如意糕糕也熟得很,赵瑾很放心便叫奶娘抱来了。 直到用过午膳,又陪如意糕糕玩了会儿,祝思才回去。 第403章 善恩堂 皇后的动作很快,在四皇子府的小郡主满月宴后,鸾凤宫便传出了消息。 ——皇后要办善恩堂。 她在裴羡起的名字中间着意加了个“恩”字。 站在上位者的角度,这的确是“恩”,她与建文帝夫妻一体,自要顾忌帝后威仪。 京城一向闻风而动,鸾凤宫的风吹了出来,他们当然得弄个清楚明白。 待知道这善恩堂是做什么的之后,文武百官的雷达便都动了。 正值双龙之说闹得人战战兢兢之时,建文帝没有态度的态度更叫他们心里没底,皇后此举无疑谁都看得出来是安人心。 可正如赵瑾她们预料的那样,人精们一眼就看出了此举背后的价值和暗藏的实惠之处,一时都感叹皇后这招实在高明。 而在皇后放出有意叫命妇们一同参与的风声后,精明的朝臣自想抓住这机会,却又怕皇后狮子大开口,一时犹豫不决,最后递话到皇后跟前的也只有一些真正爱民的朝臣,和个别不差钱的勋贵。 皇后也无意耍他们玩,直接递了帖子给各府女眷,邀他们参加赏花宴,意思不言而喻。 饶是有些人心里没底,也还是叫自家夫人先去瞧了瞧情况。 他们也不愿放弃这扬名的机会。 到了赏花宴这日,赵瑾带着裴羡去了。 其实周念慈现在的情况也不是不能去,奈何裴承州紧张得跟什么似的,生怕马车有个意外,或是宫里人多眼杂把她媳妇儿冲撞了。 那可怜巴巴的眼神,叫赵瑾都不好意思再叫儿媳妇。 周念慈自己更不忍心拒绝他。 今日宴席设在御花园。 初春时节,的确是赏花的好时候。 只瞧着处处美景,叫人心情都能平白好几分。 皇后到后,与众人寒暄说笑了一会儿,看着不少人颇有些急切的模样,也没卖关子,直接便开口了。 “前些日子本宫叫下头人去护国寺求安神符,却不想她在路上遇见了一对轻生母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们救下,后来问及缘由,才知那妇人刚丧夫,日子本就过得紧巴,却还被恶毒族人强占其田地宅子,将他们赶出家门,这母子无以为生,又被恶毒族人断了生计,一时想不开,竟欲自我了断。”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 二皇子妃蹙眉开口:“竟有如此狠辣恶毒之人。” “强占他人良田宅子已触犯我大齐律法,该叫顺天府立即上门拿人才是!”杜坚的夫人也接话。 随着她们开口,也陆陆续续有不少人义愤填膺的怒斥那恶毒族人。 “本宫已通知顺天府了,有罪者自该罪有应得。” 皇后又叹了一口气:“我大齐国富民强,多数百姓也算安居乐业,只是到底还存在力有不怠之处,今日本宫救下那可怜母子,却不知别处可否还有同样的人在遭受不幸,也不知他们是能等到恶人伏诛之时,还是在这之前就被残害至死。” 二皇子妃心有触动:“母后爱民如子,咱们自当为父皇与您解忧,为百姓解困。” “二皇子妃所言甚是,朝堂官府各司其职,咱们也该尽自己微薄之力,叫百姓能安居才是。” “如此歹人,势必不能放过,若日后再有发现,合该重重惩之,以儆效尤!”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应和着。 都知道今日是干什么来的,所以大体都如二皇子妃所言,几乎是明示愿以皇后马首是瞻。 听她们说了一会儿,皇后这才开口:“自得知那母子遭遇后,本宫实在寝食难安,枉本宫高坐雅室,锦衣华服奴仆成群,却对百姓之苦知之甚少,身为国母,此乃本宫失职之过。” 二皇子妃忙道:“母后莫要这样说,您爱民之心咱们都看在眼里,素日也简朴度日,宽和待下,对百姓更时时念着想着,若连您都算失职,岂非叫咱们这些享百姓供养之人更是汗颜?” 这话说得可真漂亮。 一个被窝果然睡不出两种人。 在她之后,众人也忙说着好听话,嫔妃们更是个顶个奉承着。 皇后抬手制止她们的声音,随后道:“过便是过,便是本宫曾有功劳苦劳,也无法抵消此过,故只能尽力弥补,叫我大齐百姓衣可暖,食可饱,不必颠沛流离,不必遭受迫害。” 说罢,她环视一圈:“仅为此志,本宫欲于各地开办善恩堂,叫如那母子同样遭遇的百姓有栖身之所,有庇护之力,可凭双手养活自己,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之下,我大齐子民,不该饱受压迫、食不果腹,也愿此后我大齐再无走投无路,轻生薄命之人!” 她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众人早有心理准备,俱都齐齐拜服:“皇后娘娘大义爱民,我等愿追随您后,造福百姓!” 皇后脸上微有笑意,抬手叫她们坐下:“善恩堂一切事宜本宫都已准备起来,一应花销都从本宫私库里出,也算弥补本宫愧疚之心。” “母后爱民之心的确不假,但这可不公平呢。”又是二皇子妃先开口,“您为国母,处处爱之于民,我等枯坐后宅毫无建树,还要享受百姓供养,又于心何安呢?” 成王世子妃接话:“正是如此,咱们不求接了娘娘的活儿,只愿您能给我们一个弥补的机会,既是为民,也是心安。” 赵瑾也道:“都说众人拾柴火焰高,咱们这么多人,集出的能量必然不小,万望娘娘莫要推辞,咱们想为百姓做些什么,也想为娘娘分忧啊。” 开了一个头,剩下就简单多了。 饶是有些人还是担心皇后狮子大开口,可被驾在这了,这钱必定是非出不可了。 而在众人诚恳的“请求”下,皇后也终于从不赞同到为难应下。 不过她表示大家诚心为百姓,她却不能坦然受之,也直接驳回了二皇子妃大手笔的出钱,并郑重开口,绝不允许她们多出。 听到这话后,一时间无论抠门守财的还是囊中羞涩的都松了一口气。 不必大出血,还能给自己换得好名声,叫自己男人儿子前程顺畅些,上哪都找不着这大好事儿了。 皇后娘娘人真是好呢。 第404章 如侧妃犯事了? 赏花宴顺利过去了。 这日称得上宾主尽欢,所有人都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正如赵瑾所说,众人拾柴火焰高,纵然这笔钱对裴羡来说是笔大数目,可众多文武百官与后妃加起来的数目同样不可小觑,更别说还有皇后出的另一半,用来在各地开办善恩堂的资金充足得很。 很多百姓要的也并非什么锦衣玉食,他们仅仅只想衣食无忧,有个庇护之所,甚至只能饱腹就很满足了。 对于捐钱,皇后也有标准,严格按照命妇夫君官职品阶定,想捐多了都不行,连一些贵女凑了自己的私房钱悄悄送去鸾凤宫都被退了回来。 名声是一方面,到底还要顾及那些真正两袖清风之人。 赵瑾还算是捐得多的,捐了两千两。 几位皇子妃也是大手笔,俱都捐了五千两。 在她们一众人之下,多数也不过捐个几百两乃至几十两的,她们一套稍微珍贵些的头面都不止这个价了。 所以这钱大家还真是掏得心甘情愿,对皇后的观感更直线上升。 仅一夜之间,皇后贤名便满朝野,更渐渐传去了民间。 赵瑾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也很满意:“祥瑞现世,善堂救民,国有贤后,千秋万代啊。” 周念慈微笑开口:“如今都满京都这样说呢。” 第266节 裴承州叹了口气:“只可惜姨母无子,不然多好的助力啊。” “正因姨母无子,才有今日满朝皆赞的贤名。”裴羡接话。 “……也是。” 几人说话间,却见外头丫鬟声的请安声响起:“三公子安。” 赵瑾诧异地看向刚进来的裴承允:“你不是去赴寇大人的约了么?” 裴承允请过安后,温声答道:“大理寺临时有事,寇兄被叫回去了。” 自风转翻车后,寇丞也得了建文帝的青眼提前入朝,但并未如裴承允一般进工部,而是被指去了大理寺,升任五品大理寺丞。 “今儿不是休沐么,有何要紧案子竟将人都叫了回去?”裴承州好奇道。 “安阳郡王府如侧妃。” 裴承州一下就来了精神:“她犯事了?” 赵瑾倒是想起什么,问:“是因为她未进王府前干的事?” 裴承允颔首:“正是。” “她手上没沾人命,大理寺拿什么拿人?”赵瑾有些疑惑。 如侧妃当初在小叔子后强吃绝户,逼死弟妹,卖侄子侄女,听起来罄竹难书,可手上还真没沾血。 她聪明得很,逼死弟妹那是常年言语攻击和心理施压——如传后者偷人流言和不断的言语侮辱等一系列作为,卖侄子侄女那是在弟妹死后接过了抚养权,这年代可没什么买卖人口犯法之说,穷人家过不下去就卖儿卖女也是常见,如侧妃显然很会钻漏洞。 纵然名声不好,可还真拿不到她杀人的证据。 裴承允道:“栽赃诬陷也是常有。” “难道是安阳郡王府哪个侧妃干的?”裴羡猜道。 “是孟侧妃。” 安阳郡王府后院的事赵瑾熟,想了想说道:“如侧妃生了儿子一家独大,其他几个也不是好性的,明争暗斗常有,只是耐不住安阳郡王拉偏架,如侧妃始终稳稳当当,孟侧妃不能生养,自要为后半辈子打算,去母留子也是正常。”栽赃陷害那就更正常了。 谁叫如侧妃站的太稳当呢。 得亏她黑历史多。 “那安阳郡王可会保她?”裴承州皱着眉。 “不会,也难。” 见他没听懂,裴承允解释道:“孟侧妃不会叫他保,他也保不住。” 一个出身不显且名声极差的再嫁母亲,和一个出身官宦知书达理的母亲,安阳郡王会知道怎样对自己儿子更好。 他从前可以为了儿子保如侧妃,如今在后者进了大理寺这等难啃地方后,也可以为了儿子放弃这个不堪的母亲。 赏花宴上皇后那番作为引子的话到底不是毫无作用的,那强占可怜母子良田宅子的族人与曾经的如侧妃何其之像,据闻各地官府都已经高度重视起了此类现象,朝野间也不乏讨论,借着这股东风,如侧妃想出来都难。 孟侧妃是会挑时机的。 闻言,裴承州抚掌一笑:“好!恶人自有恶报!” “大理寺好进不好出啊。”周念慈也笑了笑。 只要孟侧妃够聪明,只要那证据能有个七八成像真,如侧妃妥妥能被钉死。 “叫她享了这么久的富贵,也算便宜她了。” 赵瑾道:“她在王府日子未必好过到哪去,长宁郡主和那一后院的侧妃姨娘,都不是吃干饭的。”如侧妃也就衣食住行能好上许多罢了。 精神压力那是半点不小的。 “那也算她恶有恶报了!” 说罢,裴承州转头看向裴承允,眼里带着好奇:“如侧妃何时被带去大理寺?” “一个时辰前。” “那你这么快就知道前因后果了?”裴承州眼睛一亮,凑近他问,“你还知道什么?” 裴承允也看向他,轻声开口:“我还知道漠北动作愈发明显,你许要远赴北疆了。” 裴承州表情一僵。 “……这么快吗?”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可此时此刻他一颗心还是直直落了下去。 他回头看向周念慈,深深叹了口气,眼里带着极其明显的不舍。 周念慈握住他的手:“不必伤心,你此行为国护民,也总有归来之时,若漠北不敌,许不到两年就能回来了。” “是啊二哥,你若想我们,便快些退敌,打服了他们!”裴羡也接话,顿了顿忙补充,“但自身为第一要紧,一定以保重自身为上。” 裴承州点头:“我知道,我还要留着命回来瞧儿子闺女呢!” “说的什么话!”赵瑾瞪他一眼。 裴羡也道:“是一定回来!” “是是是。”他摸了摸周念慈的肚子,眼神不免遗憾,“连这个孩子的出世都等不及了么?” 裴承允沉默了一下,微微点头。 裴承州深深叹了一口气。 聊了一会儿,几个孩子离开后,赵瑾便叫下头多关注着些安阳郡王府。 第405章 北疆战事 正如裴承允所说,如侧妃还真是栽了。 安阳郡王甚至都没试图保过她。 在她被大理寺带走翌日,便立刻将儿子记在了孟侧妃名下,还故技重施想进宫为她扶正,被建文帝骂回来了。 他实在不会看眼色,最近正值多事之秋,纵然皇后的善恩堂叫局势轻松了些,建文帝却不见得心情就有多好。 他或许还在纠结不舍着要嘎了自己一个儿子呢,安阳郡王这就进宫给自己儿子安排身份来了,怎么不算撞枪口呢? 赵瑾有眼线,倒是知道孟侧妃没这么没脑子。 只是她孤寂半生乍然得子,正是欣喜不能自已的时候,抱着儿子都不知怎么乐好,一个没看住的功夫,安阳郡王就主意大的颠颠进宫了。 如侧妃的判决很快就下来了——杖五十,徒二十年。 这只是明面上,赵瑾相信,孟侧妃绝对不会叫她活着走出大牢。 而随着如侧妃这桩事起,京城似乎打开了什么了不得的开关,一时间后宅都有样学样,借着这股东风铲除异己,热闹了好一段时间。 随着六月到来,北疆战事渐渐压不住了。 大家都知道,大齐与漠北终有一战。 兵部已经自觉忙了起来,也有四处走关系将自家后辈塞进去的,许是为了博军功吧。 大家忙起来之后,倒是将因双龙之说带来的消极情绪消解了些。 这日裴西岭回来后,便带了准确的出发时间。 ——五日后。 “这么急……”赵瑾叹了口气。 裴西岭道:“虽未正式开战,但到底要先去熟悉着,也时刻准备着。”按理说早该安排裴承州去北疆的,只是那时正值他新婚,后头又有周念慈怀孕,便拖了下来。 如今开战迫在眉睫,拖不得了。 赵瑾也明白:“也幸而他早便准备着,眼下倒不需如何忙乱。” “行军打仗,不需如何准备,他人去就好。” 赵瑾又问:“还有谁去吗?我瞧似乎有不少人都在走关系,想将人塞去北疆呢。”包括那俩皇子。 即便还被双龙之说掣肘着,二六也丝毫不愿放弃这培植人手助力的大好机会。 ——顶多是没有一些人那么光明正大走关系罢了。 暗戳戳那死出可一点不少。 裴西岭如实回道:“秦王世子,英国公府小公子,祝尚书幼子,闵尚书次子,御史中丞次子……”他一连串说了许多人名。 个个不是勋贵世家子就是重臣之后。 赵瑾心里直呼好家伙:“这群祖宗一起去北疆,李将军镇得住么?” “李将军铁面无私,征战数年,不至于压不服一群毛头小子。” 赵瑾想了想:“我瞧当今似乎有将秦王世子往直隶放的意思,怎会叫他去北疆?” “是他自己请缨。” 闻言,赵瑾叹了口气:“自秦王死后,他似乎就像觉醒了一样,天灾人祸,百姓受苦,都有他主动请缨。” “男儿该当如此。” 赵瑾也赞同这话:“不过有他们一起,与州哥儿好歹有个照应,我们也能放心些。” 大多都是他上书房的小伙伴,再不济也是一起喝过酒吹过牛的饭搭子。 初入北疆军队,有熟悉的人好歹接受能快些。 听到这话,裴西岭似乎想起什么:“我记得这些人从前都是跟在秦王世子后头的纨绔。” “正是,可见秦王世子人格魅力之强啊。”赵瑾感叹道。 连英国公府小公子那种奔着混吃等死去的纨绔都愿意放下富贵安逸去北疆,赵瑾可不信他们是忽然觉醒了。 尤其这群人都是当初随秦王世子招猫逗狗祸害过京城的,想来早就结下了深厚的战友情谊,连这等要命事都敢跟着。 裴西岭脸上勾出一抹笑意:“无论他们因何而去,单这份胆识气魄,便足叫人称赞,这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赵瑾也深深点头。 大抵是都得了消息,赵永阳和杜琦等人也陆续上门道别。 几人聊了一会儿,说到去北疆的人选,裴承州也很高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正该如此!” 第267节 “你与谁是父子?”杜琦眼珠转了转。 “只是借用一句罢了。”裴承州嫌他煞风景,“就当我口不择言。” 杜琦“啧”了一声。 “不过杜大哥怎么不去呢?是不想吗?”裴承州又问。 杜琦脸垮了下来:“……嗯。” 他本来是不想去的,可看着小伙伴们一个个都兴冲冲收拾行李了,他那奔头也瞬间就上来了。 只是还没等他脑子一热跟上,就被亲娘和媳妇儿前后镇压,念头便也淡了。 ……毕竟他身手是真不怎么样。 去北疆,只能给漠北送人头。 闻言,裴承州有些遗憾,但也没劝,这毕竟是战场,还是自愿好些。 赵永阳道:“战场无眼,表弟此去万望小心,退敌重要,自己的性命也同样重要,若可双全之时,莫要冲动行事。” 裴承州拍着胸口保证:“我表哥你还不放心么?我哪是冲动行事那人?” 听到这话,赵永阳眼神更沉重了。 沉默片刻,他又问:“那你身手练得如何了?我听说姑父每日都同你交手。” 裴承州眼神更自信了:“父亲说我长进极大,前段时间还曾待我去京郊大营与一众将士们交过手,叫我收获也极大。” “那便好。”赵永阳总算放下些心。 说了会儿话,他们也识趣告辞。 院外,杜琦收起折扇,拱手开口:“今日一别,也不知再见何时,便祝你披荆斩棘,得胜归来吧!” 赵永阳也道:“势如破竹,凯旋而归!” 裴承州脸上浮起笑意,同样拱手回礼:“必不负宏愿!” 继他们之后,许多关系不错的同窗好友也上门拜访,为他送行。 裴承州收礼都收了一堆。 连玉华公主都随五六七皇子来了一回。 五日眨眼便过,很快便到了出发的日子。 不像上回要提前去秦王世子处报到,这日只是出发早些。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赵瑾就起了。 她大半晚没睡着,裴西岭也是。 他自己上战场都跟家常便饭似的了,可对于二儿子,纵然训练他许久,到底还是心有担忧。 第406章 裴承州离京 两人起来后略做洗漱就出去了。 今日所有人都起得格外早,没多久几个孩子就相继到了。 裴承州一身劲装,显然是准备得当,此时正小心扶着周念慈进门。 “儿子给父亲母亲请安。” 赵瑾点头:“都准备妥当了?” 裴承州道:“是,随时可出发。” 赵瑾一时沉默了下来。 裴西岭道:“战场如何行事,皆听上峰调令,不可擅自行事,多听多看,多积经验,若在营地便苦练身手,若上战场,便竭尽全力杀敌,不必多想什么,战场唯有拼命。” 裴承州微微低头:“儿子明白。” 该说的不该说的,经验兵法、对敌谋略,早在决定叫他去北疆时就陆陆续续灌输完了,此时也只余告别罢了。 裴羡与裴承允也相继嘱咐了他几句,眼中不舍尤甚。 用过早膳后,裴承州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缓缓起身:“到时辰了。” “我们送你出门。”赵瑾笑了一下。 “是。” “好在此行二哥不算孤单,还有许多好友相伴。”裴羡笑着开口。 说起这个,裴承州眼中终于带上些轻松之色:“是啊,好在他们与我一道。” “纵是如此,也不可轻信于任何人,战场之上交付后背,也需设下心防。”裴承允道。 “我晓得,关乎身家性命,我谁都不会轻信。” 现在的裴承州惜命得很。 今日的路似乎短得很,说话间便已到了门口。 裴承允拱手道别:“望二哥珍重自身,战无不胜,大捷归来。” 裴羡也跟上说了吉利话。 裴承州向他们回礼后,看向赵瑾两人,深深一礼:“儿子必不负父亲母亲所望,斩灭敌军,护国安民,续我裴氏之风!” 裴西岭点头。 赵瑾轻声开口:“也要保重自身。” “是。” 道完别,几人便缓步离开,将空间留给了小夫妻两人。 裴承州低头看向周念慈隆起的肚子,眼中满是遗憾:“可惜不能看到他出生了。” “天涯海角,只要你在,便能陪着他出生。”周念慈莞尔一笑。 裴承州也笑了:“届时是儿子还是闺女,都来信告诉我一声,我起的名字都在床头放着,你择一个便好。” 周念慈笑得温柔:“好。” 裴承州眼中情绪难辨,抬手将她抱在怀里,微微收紧手臂,在她耳边开口:“等我,我定会带着军功回来。” 周念慈唇边笑意浅浅:“军功无妨,我只要你对得住家国百姓,对得住父母妻儿,保重自身,平安归来。” “那是自然!但军功我也要博,总要给孩子带个见面礼回来,贺他来到世间。” 正如父亲一样,南灭图尔的赫赫战功,分毫不取地留给了母亲和妹妹。 裴承州也想像父亲一样。 待他战胜归来时,能送给自己的孩子一份拿得出手的礼物。 周念慈眉眼笑意深了些许:“那便祝你所向披靡,百胜而归。” “好。” 裴承州最后抱了抱她,眼神犹带眷恋不舍,随后便翻身上马,转身对她拱手一礼。 周念慈笑着对他点头。 马鞭轻扬,马儿嘶鸣一声后迅速离开。 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周念慈脸上的笑意才缓缓落下。 “少夫人……”身边的丫鬟小心开口,“起风了,咱们回吧?” 周念慈微微颔首,搭着她的手转身离开。 至此,北疆战事彻底进入朝堂视野。 * 正院里,赵瑾与裴羡正坐着说话,裴西岭与裴承允都去上朝了。 见周念慈进来,赵瑾拉着她坐下,语气轻和许多:“你父亲说州哥儿进益很大,身手也愈发好了,你不必太过担心,他必能平安。” 裴羡也道:“是啊,二嫂放心便是,你如今肚子还有小侄子小侄女,可不能忧思过甚。” 周念慈一笑:“我明白,离别总是感伤,但并非全部,为母则刚,我自要为孩子考虑。” “还是二嫂通透。”裴羡笑着挽住她,“以后咱们一起玩,可不用再看谁脸色了,你今儿晚上来明珠院陪我睡好不好?” 知道她有意活跃气氛,周念慈也笑着应下。 赵瑾转而说起了旁的:“善恩堂已经开始准备了,听闻各地要员闻讯后也捐了不少呢,还有不少富商上赶着送钱。” “比我们预想中的情况还要好得多。”周念慈道,“又一笔钱下来,想来善恩堂便能多开几处,能帮扶的百姓也更多了。” 赵瑾笑着点头:“那些富商的钱皇后娘娘不愿收,他们却主动得紧,直接换成蔬菜果肉和衣裳送去了善恩堂,叫人拒绝都没法。” “毕竟能与姨母攀上关系的时候,大抵也就在此时了。”裴羡道。 这群人不缺钱,却正缺这样的名,尤其还是能向当朝皇后直接示忠心的机会千载难逢,他们必是要削尖了脑袋也要扯上关系的。 “他们盛情难却,口口声声是为百姓做事,皇后娘娘没法拒绝,便索性叫下面人刻了碑,所有于善恩堂有付出的人都记录在上,还标明了钱款明细与物资明细,立于京郊十里亭处,好叫往来百姓皆明了,更造成册宣发各地,赞扬他们的善举。” 周念慈抿唇一笑:“想来这之后更有不少官宦富商要乐于行善举了。” “三赢局面,人人都能满意。” 于皇后,于官宦富商,于百姓,三方皆赢。 赵瑾看向裴羡的眼神不免赞赏:“多亏羡儿有此良计,当真是利国利民。” 裴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刚开始也只是想为百姓做些什么,没有想到这么深,还是姨母操作得好。” “你能想出这样的妙计,便已经胜过旁人许多了。”赵瑾由衷开口。 现代各种各样的福利机构也不少,甚至她自己都是孤儿院出来的,在穿来后却从未想过为百姓做些什么,说到底是没有上心。 她懂得发展自己,懂得利用党派之争为自己谋利,费尽心机想要在夺嫡之争中保全自家,却也仅此而已了。 裴羡同样身在局中,她眼中却装得下黎民苍生,看得到民生疾苦。 她由衷觉得自己不如裴羡。 第268节 第407章 原来他会叫母亲啊 秦王世子带着一众参军将士离开了。 据小道消息,五皇子当日去送行时那渴望而期待的眼神都快写在脸上了,那模样像是恨不得跟着一起去北疆似的。 只是最后他到底还是眼睁睁看着小伙伴们策马扬鞭离开了。 五皇子无论武艺还是脑子,其实都相当不错,若换个时候,他想去北疆的愿望倒是能实现。 可现在正值二六争斗的关键时候,还有个双龙之说压在所有皇子头上。 莫说二皇子,便是建文帝和朝堂也不会允许他现在离京。 赵瑾在关注着建文帝对双龙之说的态度时,如意和糕糕倒是给了她一个惊喜。 这是裴承州离开的第二天。 赵瑾正与裴羡和周念慈在商量着建文帝面对钦天监测言经久不发的原因,在地上乱倒腾的如意就忽地扶着椅子走到了她面前。 她扶着赵瑾的膝,抬眼歪头,发出一道轻而脆的叫声:“母……母亲?” 赵瑾眼神蓦然睁大,其间满是惊喜:“如意叫什么?” “母亲!”如意这次答得很干脆。 “呀,小如意都会叫人了!”裴羡也惊讶又惊喜地看着她。 赵瑾想抱起如意,却被她挣扎着摆脱。 刚会走的孩子可见不得自己还待在大人怀里。 “如意再叫一声?”赵瑾还是很高兴地抓着她不放。 如意皱起小眉头:“母亲!” “真乖!”赵瑾逮着她脸就亲了一口。 如意很喜欢亲亲,眉头总算松开了。 周念慈看了眼在软塌上玩彩球的糕糕,拉着他的手,轻声问:“糕糕可会叫人了?” 糕糕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低头又玩了。 裴羡正抓着如意说话:“如意叫姐姐好不好?如意会叫姐姐吗?如意还会叫什么?” 如意歪着头,也不知听没听懂,反正来来回回嘴里就俩字:“母亲!” 裴羡也问得无奈:“该是母亲整日同她玩得最多,这小没良心只记得叫母亲了。” 一旁的奶娘凑趣道:“郡主不知,这刚会说话的孩子啊,开口大多都是先叫母亲的,等再教教就会叫父亲姐姐了。” 裴羡笑着点了点如意的额头:“叫姐姐。” “母亲!” 乐得赵瑾直笑。 周念慈又摸了摸糕糕的脸:“咱们糕糕也是个聪明孩子,没道理如意都会叫人了他还不会,是不是藏着掖着呢?”她笑着刮了刮糕糕的鼻子。 糕糕脾气很好的任她又摸又刮,还抬头给了她一个浅浅的笑。 ——自半岁以后,与家里人都熟了,他总算不止对着裴承允一个人笑了。 偶尔也会雨露均沾。 裴羡看了他片刻,忽地开口:“不会是又等着他三哥哥回来,头一个叫人吧?” 不知这话那个词触动了糕糕的神经,他忽地抬头叫了一声:“哥哥。” 裴羡嘴角一抽。 ——还真给她猜对了? 赵瑾点了点他的额头:“真不知谁生的你,又是谁着整日里陪你玩。” 糕糕对她笑了一下,开口却还是:“哥哥。” “只怕三哥能高兴坏了。”裴羡没好气道。 话是这么说,不过两个孩子会说话的事还是叫她们很高兴,一叠声儿逗着他们。 因为裴承州离开的消极情绪总算因此驱散了些许。 待到晚间回来,迎接裴西岭的就是一声响亮的:“母亲!” 裴西岭一愣,下意识低头看去,如意正趴在地上,冲着他甜甜笑着。 “会说话了?”裴西岭眼含惊喜,一把捞起如意抱在怀里,任后者如何挣扎都没法下去。 “叫父亲。”裴西岭眼睛发亮的看着她。 “母亲!” “不是,是父亲。” 如意一边拍着他的手臂,一边使力挣扎,嘴里蹦出来的始终只有俩字:“母亲!” 裴西岭眼神无奈。 他抱着如意坐到上首后,便放她下去自己玩了,转而摸了摸糕糕的头。 许是被赵瑾三人逗了一下午,糕糕上道得很,对着他就开口:“哥哥!” 裴西岭:“……” 赵瑾笑出了声。 裴羡与周念慈也忍俊不禁。 “他们就会这俩词?”裴西岭终于明白了。 “是啊。”赵瑾道,“教了一下午,也没叫这俩开个窍。” “到底还小,大抵还要再教教。”裴西岭很快就接受现实。 “也不知多久才能叫姐姐,亏我还常教他们呢。”裴羡笑眯眯逗着如意。 她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行礼声。 随后裴承允就缓步进门。 看到他,糕糕眼睛一下就亮了:“哥哥!” 裴承允眼神诧异,但行礼过后,很快就将扶着身边椅子歪歪扭扭走到他跟前的糕糕抱了起来。 “如意可会叫人了?”他坐下道。 “她只会叫母亲呢。”裴羡道。 裴承允对如意招了招手,不服管的如意还真就颠颠朝他去了。 亲爹在她这都没混上这待遇。 裴承允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问她:“只会叫母亲么?” “母亲!” “叫哥哥?” “母亲!”如意还是朝他脆生叫着同一个词儿。 裴承允笑了一声:“去玩吧。” 如意便又在地上爬了起来,分明已经能走了,偏生就喜欢爬。 裴承允又摸了摸糕糕的脸:“叫母亲?” 糕糕眨了眨眼:“母亲。” 赵瑾睁大眼睛,好半晌才幽幽开口:“原来他会叫母亲啊。” 裴承允装作没看见她的眼神,又引着糕糕叫父亲。 “父亲!” 裴西岭也顾不得吃味,高兴地就应了下来。 随后姐姐嫂嫂叫了个遍,裴羡和周念慈心情也更好了。 如意被这动静吸引了过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拉着糕糕的手,嘴里忽然就蹦出来:“父亲!” 众人都意外地看着她。 裴羡微微挑眉:“原以为她是不会,未想也是个藏着掖着的。” “双生兄妹,脑子不会差太多。”裴承允笑了笑,“只要糕糕会叫,她有样学样便也会。” “……怪道我方才怎么教都教不会。”裴羡道。 如意跟着糕糕走,糕糕跟着三哥走,等于如意也被拿捏。 全家竟都比不上人家的三哥哥。 第408章 韩二少夫人? 皇后为善恩堂捐善款之人立碑扬名的事很快就传遍了京城上下。 她大抵是想着都走了九十九步,也不差最后一步了,便在碑成之日,邀所有参与之人齐齐参宴,以示感谢。 大家自然无有不应。 钱都捐了,立碑扬善名这等好事是她们应得的。 不过皇后娘娘真是好人,还特意记着大家伙的功劳,立碑也就罢了,还特意设宴感谢她们。 不少人心中对皇后的观感直线上升。 宴会地点这回没在鸾凤宫,而是设在京城中刚修葺好的善恩堂。 到了这日,所有人都齐聚善恩堂。 赵瑾早早就来了,因为裴羡很想看看这里的环境和条件。 第269节 “屋舍俨然,人人尽乐,可见工部是用了心的。”裴羡四下瞧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高兴。 赵瑾笑道:“京城的善恩堂是工部修葺,天子脚下,还是皇后亲示,他们想不尽心也难。” “也是。”裴羡看着四周,“不过他们倒警醒得很,善恩堂的修葺少了工部往日华丽舒适的风格,反而偏向朴实无华,颇有民间农乐之气。” “工部尚书亲自督建,自不会出错。”若连帝后的脉搏都摸不准,工部尚书这几十年也算白干了。 裴羡一笑:“只愿外地善恩堂也能如此尽心。” 赵瑾道:“即便没有京城条件好,也绝不会差到哪去,你尽可放心。” 这笔钱,敢贪的没几个。 善恩堂地方很大,两人走了一刻钟也没走到头,倒是沿路遇见的百姓不少,看见她们俱都齐齐感谢。 他们不见得认得赵瑾和裴羡,却得益于皇后的宣传,知道自己能有个庇护之所是因谁帮扶之故。 不止赵瑾两人,便是后头进来的不少命妇们也得到了百姓们真心实意感激涕零的谢意,叫她们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于是在终于走到皇后跟前时,还有不少人在琢磨着要再捐一笔钱出来呢。 善名是实打实的,自己男人儿子隐藏的官途好处也是存在的,甚至她们自己的名声都好了不少,百姓的感激更叫她们心里熨帖非常,钱掏的便也格外爽快。 皇后将宴会地点选在这里,要说没点心思也是假的。 “臣妇该谢过皇后娘娘,若无您指点,臣妇至今竟都不知还有百姓受着如此苦难,更不知自己该如何帮助他们,幸有皇后娘娘如明灯指正,叫臣妇通晓民情,也有了帮助百姓之道。”出乎意料的,说这话的是一向刻薄的定南伯夫人。 她话落,崔意也站出来道:“臣妇此后也当谨遵善道,将此善举延续下去,叫我大齐百姓都衣食无忧,有枝可依。” “臣妇也是,多谢娘娘指点。” “多谢皇后娘娘指点。”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句句既表忠心,又明善心。 皇后脸上笑意更深了许多:“你们有此善心是好事,本宫替百姓谢过你们。” 今日气氛格外和谐,到了午膳时分,膳食也都送了上来,但令人意外的是这些格外简单,可以说是清苦,瞧着半点都不沾荤腥。 皇后率先道:“我们素来高坐雅室,享山珍海味,但与此同时却依旧有不少百姓食不果腹,连最简单的清粥小菜都是妄想,今日请诸位同尝,体会百姓之苦,愿此后更念及百姓奉养之恩。” 不少人大抵是真的从未吃过,甚至见过这样简单朴素的膳食,此刻俱都面带惊讶。 她们可能知道百姓过得苦,但心中是没有具体概念的。 今日大抵是称得上大开眼界。 赵瑾笑了一下:“百姓日子艰苦,我等今日尝过其苦,日后自该规训自身,以身作则。” 她这话都算说得轻了,就现在桌上那些饭菜也是善恩堂这等百姓曾经吃不起的存在,皇后对她们够友好了。 她话落后,众人也反应过来,纷纷说着客气话。 吃下这饭菜的一刻,许多人脸色都微不可查的一顿。 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怎会吃得惯清粥小菜,还是没被精细烹饪调味过的。 不过碍于皇后自己也在吃,面色还淡定得很,众人这才食不下咽的跟着吃了起来。 一顿饭吃得心思各异,有些人实实在在感受到了百姓不易,有些人则对清粥小菜嗤之以鼻。 不过俱都面上都装的好看,妙语连珠不绝,又不失对百姓的体恤之心。 定南伯夫人还特地问了善恩堂的百姓们有没有吃到,得到皇后肯定的答案似乎才放下心来。 一顿午膳用完,由于皇后的带头空盘,下头也没几个敢不吃完的。 都是按照人头定的分量,没多的浪费,若吃不完,那可有得叫有心人说嘴了。 漱口后,众人陆续起身。 “砰——” 正在这时,一道身体与地面相撞的声音传来。 众人吓了一跳。 “韩二少夫人?”有人立即反应过来,忙就要扶起地面上的琳娜。 安远伯夫人懂医,见状便走上前,为琳娜把了把脉,却在片刻后脸色微妙了起来。 皇后问:“如何?” “大家都很关心韩二少夫人的身子,大嫂只管直说便是。”柔嘉长公主似乎看出了些门道,本着不怕事大的精神也开口道。 “左不过是吃不惯这清粥小菜,到底是图尔来的,这孩子水土不服得厉害呢。”韩夫人笑着开口。 她话音刚落,安远伯夫人还真就如实说了:“我瞧着不像呢,少夫人明显是忧思过度,心有郁结,且身心俱疲之故,方才晕倒也是亏了气血的原因。” 这话深意可就更足了。 甚至有不少人有意无意的目光都移向了赵瑾。 忧思过度? 忧的是谁,思的又是谁呢? 韩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难看一瞬后才堪堪回转过来。 在众人心思流转间,安远伯夫人已经手快的将琳娜弄醒了。 她一睁眼就听见了定南伯夫人不怀好意的话:“忧思过度?少夫人日日与夫君相对,这忧思之言……怕不是另有其人?平阳侯夫人以为呢?” 还未等赵瑾说话,琳娜就忙开口:“我忧思的自然另有其人,远在图尔的兄长和母亲,已故父王,哪个不值得我忧思?” 定南伯夫人被怼,脸色却微妙起来。 这话……兄长母亲没错,图尔王那是能随便想的么? 可就是他一力挑起的大齐图尔之战。 ——这琳娜一如既往的蠢。 所有人心里都这样想着。 琳娜在被韩夫人瞪了一眼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说错话了,脸色变了一下。 安远伯夫人倒是帮她说了一句话:“少夫人不止忧思过度,还是心有郁结,身心俱疲多些,只恐心中难捱,日夜难受呢。” 琳娜闻言,眼睫忽地一颤,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什么,正在皇后欲叫她回府休息时,她忽地开口:“被迷晕算计,逼嫁他人,试问谁能心中畅快?” 第409章 琳娜反咬八皇子夫妻 她话落,众人都是一怔。 这是可以说的吗? 黛莎很快反应过来,冷冷看着她道:“说话要过脑子,我看你是脑子摔坏了!” 崔意扬眉开口:“少夫人还未说是何人逼嫁,怎得八皇子妃就这样急切?” “想是八皇子妃担心妹妹,口不择言之故。”韩夫人立即接话,并暗暗警告地看了琳娜一眼。 琳娜却依旧一脸不服气。 这眉眼官司自是没能瞒过在场的人精们。 御史中丞夫妻俩素来如出一辙的忠直,此时这位夫人便忍不住开口了:“少夫人莫要害怕,若有冤屈困苦尽管直言便是,有皇后娘娘在此,我看谁敢威胁为难于你!” 皇后也适时道:“正是如此,你若当真无辜,本宫自会为你做主。” 黛莎咬了咬牙,只是还未说话就被琳娜截住。 “回皇后娘娘,是八皇子夫妻算计我与韩二有了肌肤之亲,后又以我母亲性命逼我嫁他。”她一开口就直接将八皇子两人拖下了水。 “你莫要血口喷人!”黛莎看向她的眼神阴沉极了,“分明是你苦恋平阳侯世子无果,坏了名声,这才转而算计韩二公子,以谋求后半生稳妥,别往我夫妻二人身上泼脏水!” 琳娜立即开口:“我所言句句非虚,我对承州哥哥一往情深,若不嫁他,我情愿终身不嫁,也绝不会与另一个男人结为夫妻!” 她这番话叫韩夫人直接沉了脸。 黛莎则冷笑一声:“若你所言为实,我当初是以你母亲性命威胁,你才肯乖乖嫁人,如今又怎敢当众揭穿我?” 这临场反应有脑子得很,完全不是黛莎自己的水平。 赵瑾猜应该是八皇子教过她如何应对琳娜可能出现的发难。 她这话也是众人的疑惑。 为了母亲的命才乖乖嫁人,怎么现在就敢反抗了? 琳娜听闻此言,却红了眼眶:“若我有得选择,绝不会以母亲性命为赌注,可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大概知道她要说什么,韩夫人脸色一变,想要阻止时却已经来不及。 “自我嫁去韩家,晨昏定省磋磨苛待屡屡不绝,他们深恨你们算计,叫我这样无权无势坏了名声的人进门,报复不得你们,便将怨气齐齐向我而来,我日日难捱,如同活在地狱里……我为何会晕倒在此?因为我实在支撑不住……”短短几句话,她眼泪已是满脸。 黛莎和韩夫人想要制止,却都被皇后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琳娜死死看着黛莎:“你从前话说得好听,待我嫁人,八皇子府便是我的娘家,我的依靠,可在我饱受苛待,求助于你时,你却视而不见,任我苦苦煎熬……我当初是为母亲才应下婚事,可我相信,若母亲知晓我过得是这般日子,若她知晓我是因她而掣肘,她宁死也不会叫我再活在地狱!” “若我依旧在韩家经受磋磨,必定命不久矣,届时你依旧不会放过我母亲,与其如此,不如我们同归于尽来得痛快!”琳娜眼神难得出现一抹狠厉。 黛莎脸色已经不能看了。 韩夫人受着众人微妙而一言难尽的眼神,脸上也挂不住,怒气更是明眼见的上升。 “一派胡言!”黛莎眼神如钉子般看她一眼,转头就对皇后跪下,“母后明鉴——” 剩余的话被皇后抬手制止:“事情经过本宫已经明晓,不过真相如何还需再调查,在结果尚未出来之前,八皇子夫妻与琳娜先禁足于府内,韩府也需避嫌。” 大概也是考虑到琳娜在韩府的处境,皇后派了两个嬷嬷随她左右,既是监视也是确保她不会再受磋磨。 “多谢皇后娘娘。”琳娜抹了一把眼泪,连忙道谢,“愿娘娘早日查得真相,放臣女自由,臣女与八皇子妃同为图尔郡王的妹妹,便不必您顾及兄长颜面大事化小,只愿秉公处理,臣女便感激不尽。” 皇后深深看了她一眼。 二皇子妃道:“母后素来处事公正,少夫人放心便是。” 众人虽对琳娜最后那番话有些无语,不过她还真没说错。 都是图尔女,纵然黛莎占嫡,但也不好真包庇她什么,反而因为她皇子妃的身份,更要谨慎处理。 不然一不小心就是皇室跋扈,欺压臣下了,更别说琳娜还是图尔女,一旦被有心人渲染一二,挑起图尔不满,只怕更有得忙。 第270节 “韩夫人。”皇后看向她,“在此期间,韩府也需避嫌。” 韩夫人勉强压下怒气,脸色尴尬对皇后福身:“臣妇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众人看向她的眼神是最同情的。 无论是被黛莎还是琳娜算计,韩府都是最无辜的一个,莫名其妙就被捆绑上了八皇子府,得了一个不讨喜的儿媳妇。 莫说韩夫人,便是在场众人遇到此事,只怕磋磨都是小的,一个毫无助益又坏了名声还依旧对别的男人牵肠挂肚的儿媳妇……真是要多糟心有多糟心。 没有哪个婆婆能忍得了这样的儿媳妇。 便是此时琳娜声泪俱下,便是她可能也是无辜的,不少人对她依旧同情不起来。 站在在场大多数命妇的角度,她们还真是只站韩府。 ——八皇子夫妻俩和琳娜没一个讨喜的。 出了这档子事,善恩堂一行也被迫早早结束,皇后安排好后就很快回宫了。 众人也陆续都离开。 坐上马车后,裴羡问赵瑾:“母亲觉得,琳娜反咬八皇子夫妻一事,韩府可猜到了?” 第410章 双龙相克 闻言,赵瑾顿了一下:“韩氏……尤其是这三房,不简单。” “母亲查了许久都没查到八皇子夫妻究竟为何要拉拢韩氏三房。”裴羡微微蹙眉,“的确不简单。” “三房两个儿子,次子娶了琳娜,也一直与三房夫妻生活在一起,倒是那位大儿子从未露过面,三房对外只说那孩子在外经商,更多却再没有了。” 官宦世家都对商户颇为不齿,若那位长子当真是经商,三房如此倒也说得通,左不过是嫌丢人。 怕就怕那位长子身上埋着雷,别到时候猛然给人炸出来个不知所云。 就现今三房的表现来看,还真是后者的可能性大些。 “母亲埋在八皇子妃身边的人也没能打探出什么吗?”裴羡忽然想起赵瑾埋的暗桩,轻声问道。 “没有,八皇子对此讳莫如深,我猜只怕连八皇子妃都不知具体。” 裴羡点了点头,没再说这个:“不过我瞧今日……看似巧合,但也太巧了。” “是啊。”赵瑾笑了笑,“不论是意外还是算计,八皇子都要摊上事了。” 双龙之说的阴影还在所有人头上罩着,在这当口八皇子出事,无论他是不是那个“异龙”,二皇子和六皇子都会叫他是。 皇后回宫后便着手开始查了,因为需要的人手多,又涉及皇子,她直接禀报了建文帝,将此案交给了大理寺。 杜坚素来中立,是最坚定不过的保皇党,此案交给他所有人都放心。 翌日正好是赵瑾进宫向皇后请安的日子,她照例带着裴羡进宫。 因着天气暖和的缘故,赵瑾便应了皇后的话,将如意和糕糕也一起带着了。 皇后看到两个孩子很高兴,抱着安静的糕糕不放手,玉华公主也小心拉着如意的手满殿走。 “呀,小如意好会走路呢。”玉华公主一脸惊讶地抬头对她们说道,“母后你瞧,她能自己拉着我的手蹦蹦跳跳呢!” 皇后也面带笑意:“妹妹喜欢你呢。” 玉华公主闻言更高兴了,拉着如意道:“小如意,叫姐姐。” 如意眨了眨眼,看了她半晌,直到玉华公主拿出个小小的白玉葫芦逗她,她才终于脆生生叫了一声:“姐姐!” “呀,真乖!”玉华公主笑眯眯摸了摸她的脸,将白玉葫芦塞进了她手里。 如意立刻紧紧捏着不放,逗得玉华公主又是一阵笑。 她很喜欢小孩子,可宫中那群异母弟弟妹妹她总不大喜欢玩,表弟表妹们年纪也同她相仿。 倒是赵瑾这两个孩子既非同脉弟妹,又是沾着血脉亲缘的,她一见便喜欢上了。 此时赵瑾也引着糕糕叫他叫姨母。 只是他到底年纪还小,听懂了,但没完全学会,只会叫:“姨姨……” 赵瑾无奈笑道:“到底还小,只会两个字往外蹦,除了父亲母亲,叫人只会叫叠字。” “已经很聪明了。”皇后拉着糕糕的手,笑容满面,“许多孩子在他们这年纪,连哥哥姐姐都不会叫呢。” 裴羡笑着接话:“咱们糕糕是只认哥哥,会说话后头一个叫哥哥,然后才是父亲母亲、姐姐嫂嫂,可会看人下菜了!” “可见咱们糕糕聪明。”皇后笑容可掬。 逗了会儿孩子,皇后才说起了正事:“羡丫头聪慧,此计当真叫本宫受益良多,连皇上都很是满意本宫此举,赐了不少东西下来。” 当然赏赐只是表面,更多的是建文帝的态度。 皇后此举无疑正正做在了他心上,连带着民间“明君贤后”之说更叫他心中满意。 裴羡并不居功:“羡儿只是一个提议,更多还是归功于姨母处理得当。” “你就莫要再推辞了,此次你有功却无名,的确委屈你,一些身外之物,便当本宫的微薄补偿了。”皇后给了她许多东西,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她能说这话,便是将裴羡此次献计之举记在了心里,日后总少不了裴羡的好处。 裴羡推辞不过,这才收下。 赵瑾这时道:“听说如今外头都在议论韩二少夫人的事,连不少百姓都知道了,也不知是谁传的闲话,此事要压下去只怕难了。” “昨日在场之人众多,封口是封不住的,想来是哪家下人说漏嘴,传了出去吧。” 赵瑾眼神一动:“只是如今民间许多声音似乎都站向韩二少夫人,只恐于八殿下夫妻与皇室名声不利。” 皇后叹了口气:“那也不能如何了,就本宫查到的东西,只怕小八夫妻还真不冤枉,现在只等大理寺的证据与定论,若当真是小八夫妻之过,咱们也不能颠倒黑白,皇室名声……且看皇上如何定夺吧。” 听到了想听的,赵瑾心里也有了底,抬头笑道:“依我看,此事当真玄奇得很,姐姐刚为百姓修葺好善恩堂,叫百姓有了庇护之所,正是该君民欢庆之时,偏生就在昨日出了那档子事,一下就传的百姓们都知道了,这实在是……我瞧着有些不吉利呢。” “钦天监也是如此想,所以昨儿便连夜准备再测算一回,如今只等结果了。” 赵瑾一笑:“那便好,等结果出来,咱们如何行事,总有个谱了。” “正是如此。” 这不吉利之言可不止赵瑾一个人这么说,但凡知道昨日之事的,大多心里都犯嘀咕。 无论是巧合还是算计,赶在立碑扬名当日,皇后率众命妇亲自前往善恩堂时生事,还是影响皇室名声的大事,实在不能不叫人多想。 民间刚传出个“明君贤后”的佳话,你八皇子就在这关头拖后腿? 不是人说,真是像个扫把星呢。 想得深一点,不正应了双龙“相克”之言? 若无意外,赵瑾在鸾凤宫素来都是用过午膳才出宫。 今日有了如意和糕糕,倒叫桌上更热闹了不少。 正在玉华公主追着如意要给她喂肉羹的时候,一位宫女进来禀报:“娘娘,钦天监夏官正求见。” 皇后放下筷子:“请他进来。” “是。” 赵瑾看了一眼外头天色,刚过午时。 想来是钦天监的测算有结果了。 第411章 双龙争锋,此消彼长 夏官正很快进来了。 “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他低着头利落行礼。 “不必多礼。”皇后温声开口,“夏官正此时来,可是测算结果出来了?” “回娘娘,正是结果刚出来,微臣受命向您通禀一声。”夏官正顿了一下,便道,“卦象显示双龙争锋再现,真龙紫气愈明,幼龙与之缠斗,虽暂时不得其法,真龙却有紫气渐消的迹象。” 皇后脸色平静:“可有应对之法?” “回娘娘……并无应对之法。”夏官正微微低头,“双龙争锋,凡人等闲不可干扰,否则危机自身事小,只恐伤及国运。” “难道就放任不管么?”玉华公主忽地开口。 “回公主,双龙争锋,此消彼长,总有拨云见日之时,待乾坤定,则国运明。” 皇后微微点头:“本宫知道了,辛苦你走这一趟。” 夏官正忙道不敢,行礼过后便退下了。 赵瑾垂眸敛下思绪。 ——确定了,这把真是冲着八皇子来的。 双龙之局,他要如何破呢? 换句话说,被困于府的他能破的了么? 之后几人谁也没再提钦天监的测算,聊天的聊天,逗孩子的逗孩子。 午膳后赵瑾便与裴羡出宫了。 而就在她们出宫回府的这段时间,关于钦天监测算之言便如野草疯长般迅速传了个遍。 周念慈得了消息,也来了正院。 在听完裴羡转述夏官正的话后,她深思道:“难解,无论此后八皇子扭转风评还是无作为,都难摆脱了。” 他但凡努力些,扭转了自己的形象和风评,那就是有意取真龙而代之。 若他无作为,只需有心人将民间对于“明君贤后”之言再烧烈些,便正应那句“双龙相克”之言。 他更不得善了。 “除非他与八皇子妃蓄意算计韩二少夫人之事能清清白白摘出来。”裴羡道。 若是如此,好歹还有转圜之机。 周念慈摇头:“难。” 想起今日皇后的话,裴羡也深以为然。 第271节 “这样好的机会,却没用在二皇子身上。”周念慈眼神疑惑,“莫不是八皇子威胁更大?” “或许仇恨更迷人眼。”赵瑾道。 周念慈一怔,想起什么,眼神倏而恍然。 正如周念慈所料,翌日便传来八皇子夫妻蓄意迷晕琳娜,将其算计与韩二公子有了肌肤之亲,连后头八皇子妃以琳娜母亲性命威胁的人证都找出来了。 正在帝后震怒之时,大理寺还顺带着查出了另一桩了不得的事,赶忙呈上了御前。 ——正是先前建文帝率皇子百官去参观风转翻车时,那刺杀皇子的刺客听命于谁。 当时此事交由封磊调查,只是后头那刺客倒是抓住了一个,却不妨被其吞毒自尽,在他身上也没找到什么有用东西,真相迟迟查不到。 后来因为他还要掌管禁卫军,皇子遇刺又是自己作妖的锅更大,建文帝意思意思打了他三十板子后,便叫大理寺接过了案子。 他们本就查出些微证据,再结合八皇子府那边的证据一合……这不巧了? 幕后主使这便就有了导向。 因为证据还不完全之故,在大理寺奏请后,八皇子夫妻暂时得以保全,只等总账盘清一起算。 而琳娜则被皇后特许和离,恢复自由身。 二皇子怜其遭遇,还特地以朝廷名义去信与图尔郡王,请其护她母亲三分,以免真被八皇子夫妻俩一不做二不休给杀了。 这对朝堂来说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被二皇子特地放在了心上,美其名曰是为弟弟赎罪。 可叫他踩着八皇子得了些善名。 近日在朝堂上,二皇子党也是处处不着痕迹给八皇子上眼药扬恶名。 ——在对八皇子这件事上,二六始终坚定的立场如一。 意嫔已经在御书房外脱簪待罪,只是建文帝始终没搭理她。 正值盛夏,午后的日头格外毒,饶是意嫔晕过去多少回,身边的宫女都会谨遵吩咐弄醒她,然后继续跪着请罪,始终不曾离开御书房半步。 如今,满朝文武都在关注着八皇子的未来。 在这当头,大家无论红事白事,都不由低调了许多,不过成王六十大寿却如期办了。 他到底是如今宗室辈分最高年纪最长的人,又正值整寿,连建文帝都特意问过一句,成王府自不会往敷衍低调了办。 这日来的人也极多。 赵瑾与裴羡被丫鬟引着往后院去。 见她们来了,成王世子妃笑着迎了上来:“半个月没见夫人,我还真有些想得紧。” 赵瑾也笑回道:“世子妃念着臣妇,臣妇便多过府几回,届时世子妃可莫要嫌烦才是。” “我盼着你来呢。”成王世子妃笑着拉过她的手,“世子夫人近来可好?上回我瞧那肚子又大了不少。” “她月份渐大,精神头便短了许多,人也憔悴了些,今日臣妇便叫她在府歇着了。” “是该如此,我那里有些药材,正是温养身子的,你稍后带回去。” “多谢世子夫人。”赵瑾笑着道谢。 成王世子妃很快便又招呼旁人去了,赵瑾便与柔嘉长公主和崔意等人坐在一起说话,裴羡去寻好友一起去花园里赏花。 很快便到了开宴时分,众人齐坐席上,一一为成王贺寿。 中途连建文帝都赐下寿礼,更叫成王府脸上有光,众人的恭维声也愈发响亮了起来。 而就在六皇子祝寿的吉祥话刚落下的当口,忽地有小厮小跑而来,面带急色。 “何事如此莽撞?”成王皱起眉头,不悦地看着他。 他是个很重规矩礼法的人,在他寿宴,满堂宾客的大场合,下人却如此莽撞无礼,叫他很是不悦。 管家的成王世子妃脸上更是挂不住。 那小厮也听出来了,忙道:“回王爷,是……是方才北疆八百里加急的信件传来,说是我大齐百姓在边疆与漠北将士发生冲突,漠北跋扈,竟胆敢杀我百姓,李将军为百姓讨说法,却被漠北恶意挑衅,不得不与之打了一场。” 闻言,众人愣是愣了一下,却没有多少惊讶意外的情绪。 也只有少数官位不高和政治敏感度也不高的人一脸震惊。 刚站起来准备给成王贺寿的七皇子闻言,皱眉开口:“北疆八百里加急,父皇不叫武将重臣进宫商议,反传得人尽皆知?”到底是谁不行? 这也是大家的疑惑。 第412章 八皇子是有些玄学在身上的 闻言,那小厮回道:“回殿下,这……奴才也不知,此事如今外头知道的人不多,奴才第一时间得了消息后,便赶忙来向王爷禀报了。” 成王府是当之无愧的宗室之首,消息必定灵通些。 而为何八百里加急的紧急军情能从御书房传出来——不用说,那肯定是建文帝故意的。 他甚至连叫重臣进宫商议的面子功夫都懒得做,因为该防范该准备的早就齐全了。 没见兵部户部那群人眉头都不带动一下的? 似乎也是察觉到了大家的淡定平静,七皇子想了想,还是举起酒杯,继续祝寿:“祝叔祖父松鹤延年,松柏同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说罢,他一挥手,立即便有小厮们抬上来寿礼,瞧着似乎挺大块,甚至需要四个人抬。 他满含期待地注视着成王,后者却被他气得手直颤:“北疆战事不知如何,七殿下多关注战事,也好过推杯换盏,祝寿纵乐!” 七皇子再傻都知道这话得慎接,不过他还是有些疑惑的环视了一圈众人:“大家这不是都在么?战事要关注,咱们专程为叔祖父祝寿而来,自也要全了礼数。” 不然来干嘛? 就看你臭脸么? 眼见着成王喘气有些急促了,御史们也蠢蠢欲动,六皇子忙转移话题:“七皇弟一片孝心,叔祖父莫要同他计较,不过此时还是战事紧要些,需得尽快进宫与父皇商议,不能为叔祖父贺寿,望您莫怪。” 他这话成功叫成王情绪缓和了下来,眼神隐有欣慰。 二皇子等人也纷纷接话,准备告辞。 无论如何,今日这寿宴都是办不下去的,正如成王所说,这会儿哪怕窝在家呢,都比在这推杯换盏强。 成王自然不会留他们。 众人陆续起身,准备离开。 杜坚也道了告辞,转身时皱着眉头轻声说了一句:“奇了怪了,还真有这么巧?” “什么巧?”他身边的赵老爷听见了,顺嘴就问了一句。 杜坚似乎是才反应过来,忙闭嘴噤声,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两人本来动静不大,杜坚这模样却叫好奇的人越发多了起来,只是任谁再问,得到的都只是摇头闭嘴。 这时季阁老看他一眼,提醒道:“若为私事,便不该公之于众,若为公事,大理寺要职官员第一宗旨便是三缄其口。” 杜坚笑着点头:“季阁老说的是。” “无论公事私事,杜大人都未曾透露半句,季阁老却是多心。”为杜坚说话的竟是一向与他不和的韩锡。 季阁老也没再说什么,微微点头后便大步离开了。 这段云里雾里的对话叫不少人都摸不着头脑。 倒是一些聪明的盯了杜坚一会儿,不由想起什么,眼神一震。 不过后头再未有人多话,大家忙不迭便离开了。 赵瑾与成王世子妃道别后,便与裴羡上了马车,裴承允在一侧骑马随行,裴西岭则是与丞相等人进了宫。 虽然建文帝没叫他们进宫,但北疆出了事,纵是早就做好了各种防范的意料之中,他们也得进一趟宫。 “母亲觉得皇上此举是何意?”裴羡问她。 “我瞧着像是摆烂。”赵瑾想了一下,又为她解释起了摆烂的意思。 建文帝是个靠谱又稳重的皇帝,从没有过这种战事迫在眉睫还没个动静的情况,不止裴羡,不少人心里都在疑惑呢。 而在历经半个时辰裴,西岭快速回来后,连裴承允都惊讶起来。 “怎得这样快?”赵瑾问。 “皇上说一切皆有准备,不必商议什么。”裴西岭没说御书房那大眼瞪小眼的一盏茶时间。 “皇上说的正是,他不叫你们进宫,许是真的不想看到你们。”赵瑾眼神诚恳。 “……也许是吧。” “该商议的早就商议完了,费些面子功夫也无用。”裴羡道。 要不秦王世子带那一大票人赶去北疆是单纯去游历么? “那何时开战?”裴承允问。 北疆李将军打的那一场充其量算“被迫”,要想正式开战,还要建文帝首肯才行。 “在我们进宫前,皇上便已去信了。”甚至都没有意思意思开个早朝与百官商量一下的意思。 赵瑾拍了拍他的肩:“看吧,他今日真的不需要你们。” 裴西岭沉默起来。 赵瑾有些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怎么不算摆烂呢? 最近发生的事可太多了,皇帝也是人,也有心累疲乏见人就烦的时候。 他甚至是在提前安排好一切后才摆烂的。 虽然许多人心里有底,不过在外大家还是装作一副忧心战事的模样,早朝时人人都挂着一张忧国忧民脸。 而就在例行再对北疆问题讨论过后,杜坚便出列呈上了一本极厚的奏折。 “禀皇上,此前关于八皇子蓄意刺杀众皇子的证据,大理寺均已查证完毕,请皇上过目。” 话落,在征求了建文帝的意见后,便有大理寺官吏低头进来呈上更详细繁多的证据。 上头建文帝沉默翻看了起来,下头众人眼神对视间,皆是恍然大悟。 ——这便是昨日杜坚那莫名其妙一句话的由来? 这样齐全完整的证据并非一日之功,约莫是大理寺昨日便搜集整理完了所有证据。 第272节 而由此推测下来,他那句话就意味深长得多了。 八皇子刺杀众皇子的证据刚浮出水面,北疆便起战事了? 虽然对于漠北的异动他们早就知晓,虽然他们早有预料或许要起这场战事,可当事实传来,又是这样巧的时间,由不得人不多想啊。 八皇子是有些玄学在身上的。 刺杀众皇子或许导致江山后继无人,必定有损国运,而北疆一旦开战,少不得生灵涂炭,死伤无数。 顺着杜坚那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不少人都想到了这一层。 而就在此时,看完证据的建文帝也怒气直涨,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金銮殿猛然下降的温度。 正中央的杜坚头埋得更低了些。 正在此时,一个小太监却匆匆从侧后方出来,向杨德业低语几句,后者不知听到了什么,瞬间大惊,忙不迭躬身凑近建文帝耳边,悄声同他禀报了起来。 当然一直低着头的百官是没看见这场官司的,所以随后他们便一脸懵逼的迎接了御案上那一沓奏折纷落而下的怒气。 建文帝一声没吭,却吓得所有人都慌不择路地跪了下来,齐齐高喊:“皇上息怒——” 第413章 八皇子危在旦夕 金銮殿中气压低到吓人。 朝臣们也不由在心里思量着八皇子到底干了什么,能将一向情绪稳定的建文帝气成这样? 连带着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呼吸声大了被迁怒。 好在没叫他们等多久,就听上首建文帝一声冷笑,随后便是一句沉声通知:“退朝!” “恭送皇上——” 这一道整齐而响亮的声音里多少藏着些迫不及待和松了口气。 建文帝离开后,朝臣们才纷纷退离金銮殿。 “杜大人留步——” 杜坚回过后,正见孟御史急急追来,他眼皮顿时一跳。 走至近前,孟御史客气对他一拱手,紧接着便是不客气的询问:“敢问杜大人,八皇子究竟犯下何错,竟叫皇上如此盛怒?” 许是察觉到这话有些过于直白,他找补道:“并非刻意窥探帝心,而是八皇子此等丧尽天良之举不仅是皇上家事,更是国事,且皇上是咱们大齐的主心骨,急君所急、忧君所忧本就是为臣本分,故还望杜大人如实告知,好叫我等知晓该如何为君分忧。” ——为君分忧? 怕不是参死那瘪犊子八皇子,给皇帝堵上添堵吧? 谁不知道你御史台什么德性! 不过想是这么想,可在孟御史开口后,周围众人也不由有志一同地放慢脚步,悄悄听了起来。 杜坚还一脸懵逼呢:“八皇子不就是刺杀众皇子,威逼妻妹嫁人联姻那事么?” 孟御史不信:“杜大人何须与我等藏着掖着,为国为民清理毒瘤本就是我等分内之责,杜大人说清楚,才好叫我等行事啊。” 杜坚也无奈得很:“不论你信与不信,我呈上去的证据只有那两桩事。”他还纳闷呢。 怎么早有心理准备就差个证据的事,能给建文帝气成那样。 孟御史只当是自己撬不开他的嘴,只谴责地看他一眼,表明自己看不起他包庇之行,随后便客气地告辞离开。 在他之后,除了几个御史,再没人开口问什么。 他们可不是连命都不要的御史,建文帝到底为何发怒总能知道,没必要上赶着在金銮殿外就急巴巴问。 甚至在许多人看来孟御史也是个脑子不好使的。 有脑子的人早就走了,瞧瞧前头皇子丞相阁老和平阳侯等人的背影,到底是人家沉得住气呢。 不过不论朝臣们怎么想,心里八皇子是个扫把星的念头却有志一同的、种得更深了。 裴西岭回府后,赵瑾又是惊讶:“今日还这么早?” “皇上生气了。”裴西岭走到她身边坐下,抱着小儿子默默说道。 赵瑾眼神一动:“难得见皇上动怒呢。” 裴西岭深深点头。 “皇上为何动怒?” “不知道。”裴西岭摇了摇头,“在杜坚将八皇子派人刺杀几个皇子的证据呈上去后,皇上便忽然生气了。” 别看他走得快,其实他也好奇杜坚到底还查出了什么,能给人气成这样? 赵瑾顿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八皇子忽然断腿断手,危在旦夕吧。” 裴西岭闻言一愣:“危在旦夕?他不是好生生在府里禁足么?” “八皇子殿下自知罪孽深重,曾伤及兄长,便夜夜跪在佛堂赎罪,为兄长祈福,谁知昨夜下头人忘了点灯,叫他脚下打滑,磕了假山又掉进了湖里。”赵瑾眼神意味深长。 裴西岭顺势推测:“是摔断的?落入水中又发了高热,危在旦夕?” “伤势本不严重,只需静养几个月便好,只是在太医和八皇子院里的人忙了一夜,稳住他的病情,微有松懈后,却忽有一丫鬟掏出匕首向他刺来,其身手之强叫八皇子妃都抵挡不得,过手间还是不慎被她挑断了八皇子左手手筋,又因场面忙乱的缘故,叫八皇子硬生生从床上摔了下来,伤腿正好磕在脚踏一角,伤上加伤。” 裴西岭表情复杂地听她说完,不由问道:“你趴他们床底看的么?” “……我的人正好跟在八皇子妃身边,纵观全程。” 裴西岭点了点头,这才问起了正事:“八皇子……苦肉计?” “谁知道呢。”赵瑾笑了笑,“若是苦肉计,需要来两回么?大抵会有不少人都会这样想。” 或许昨夜那回可以说是苦肉计卖惨,那今早这一回……伤成这样,更成了残废,谁自导自演往死了演? 许多人都会这样想。 “八皇子当真危在旦夕?”裴西岭问。 “我早间得到的消息的确是生命垂危,现在太医院应该过去不少人了,不知情况如何。” “那个刺杀的丫鬟如何?” “当场服毒自尽。” ……可太干净了。 裴西岭没再说话,而是凝神思索起来。 而在午时左右,随着大量太医出入八皇子府,这消息终于没瞒住——朝臣们也终于知道早上建文帝的怒气究竟是从何而来。 而八皇子的情况依旧是命悬一线。 听到这消息后,赵瑾道:“多位太医联合诊断,不可能作假。” 裴西岭皱眉:“难道还真不是苦肉计?” ……也不对劲。 “无论是不是,如今在大多数人看来,也不会是苦肉计。”赵瑾开口,“无论是这连带两回的重伤,还是那丫鬟利落的服毒自尽,还是那废了的手和不知能不能恢复的腿,都不会叫人觉得那仅仅只是为逃避责罚而使出的苦肉计。” 按一般人思维来说,苦肉计大多只一回,而若当真是苦肉计,或是为陷害旁人,那丫鬟就不会死的那么利落,至少也要留些隐晦的线索才是。 那废了的左手就更惨,直接走了三皇子的老路。 就八皇子先前的表现,说没有夺嫡的心思是不可能的,即便有个黛莎都没能磨灭他的心思志气,而废了的左手和有一定可能瘸了的腿更叫他直接出局。 若当真是苦肉计,那未免得不偿失。 毕竟刺杀皇子罪名虽大,可毕竟没出人命,被伤了的四皇子更是养了一个月的伤就活蹦乱跳了,所以八皇子因此被赐死的可能性低之又低,逼嫁妻妹就更不必说,相比之下都不算事。 他唯一的困局只有“双龙相克”。 可若因此以命来赌……不是不可置信,而是许多人觉得八皇子还没到那份上。 赵瑾唇角一扯:“是不是苦肉计,看后头事态如何发展就知道了。” 裴西岭点头。 若当真是苦肉计,那八皇子的心机……可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深,也足够狠。 第414章 琳娜追去了北疆 如今不止他们一家在琢磨,外头对于此事也猜测不一。 不过正如赵瑾所说,倾向于八皇子当真是被刺杀的人更多些。 也因此,朝中没人再提起处置八皇子的事。 一是他被刺杀的真相还不明,二是他现在也实在够惨,醒不醒得来都两说,再处置还能怎么处置,叫太医回来,叫八皇子等死不成? 所以现在许多人的视线放在了八皇子被刺杀的真相上面。 也有些无聊的嚼起了舌根——钦天监说双龙争锋,那“异龙”好歹也占着个龙字,更如他们之言,那是条幼龙,到底是带着祥和之气与天生帝命,能与建文帝相抗衡的。 可八皇子呢? 自幼不大得宠,生母位份低微,后头又被迫娶了黛莎无缘帝位,再后头三天两头禁足受罚,一点过人资质都没表现出来,现在又经历刺杀与被刺杀,废了手脚还命悬一线。 凡此种种,平时还没怎么发现,可堆一块瞧瞧,是个人都要说句惨。 最关键是这位在朝中没有任何势力,没有人为他说话周旋。 ——这是天生帝命的人? 怕不是在开玩笑,他还没二皇子和六皇子像异龙呢。 不少人怀疑的目光都看向了钦天监。 赵瑾时时都在关注着外头的动向。 在知道外头越传越烈的流言时,她眼神恍然。 “八皇子……不可小觑啊。”裴羡正好来正院请安,听到这话也不由感叹。 赵瑾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这样聪明的人,能干出威逼妻妹联姻的蠢事?” 但凡有点脑子都该知道,这不是联姻,而是结仇。 “或许是他身后有高人指点?”裴羡猜测。 第273节 赵瑾摇头:“八皇子看着也不像是这么蠢的。” “总有水落石出的一日。”裴羡道,“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六皇子该如何应对。” 自己设的局总不能反砸向自己。 而她担心的六皇子却没有半点动静,反而将八皇子撇在了一边,心思更多还是在朝事上。 而在此时,善恩堂也出了事。 ——因为陇西那边流民多些,善恩堂并不足以容纳,在发现自己闻讯远赴而来,却得不到帮助和庇护的时候,觉得遭受了愚弄的他们怒极之下直接将善恩堂给砸了个精光。 里头被收容的百姓们也被伤到了一些,还出了两条人命。 此事不容忽视,更直接牵及帝后名声,在得到消息后,朝堂第一时间便对此进行了商议和解决之道。 最终在六皇子的力荐下,由季阁老前往陇西平民心,解决民患,禁卫军派人随行保护。 一个民乱要阁老出马多少有些大材小用,不过在六皇子巧舌如簧地分析下,还真不知不觉叫人觉得便该如此。 此事说简单也简单,究其根本也就是找准百姓的需求,然后多花些银钱也就平了,只是因着牵及帝后朝臣才更谨慎了几分。 也正因牵及帝后,此事解决后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所有人都在心里暗骂六皇子奸猾。 谁能想到他竟愿意将这样的好机会让给季阁老而非自己的人。 季阁老简在帝心又实权在握,未必在乎这点好处,可受恩到底是受恩,即便他不因此投诚六皇子,日后总有个香火情。 如此倒是颇显得一意为自己人争取的二皇子自私自利,不念百官。 就这样过了几日,才终于有消息传来——八皇子伤势稳定下来了。 不过据太医所言,他直接被挑断了手筋,伤势极重,这只手算是废了,至于腿上的伤,他们会尽力,不过即便能恢复,也不能跑马练功,只怕走路稍快些都要不自然。 得到这个结果,众人都有些唏嘘。 八皇子……似乎真的惨了些? 后半辈子基本就是个废人了。 赵瑾却没时间再关注八皇子怎样,此时她正沉着脸看向手中的信件,周身气压比之往常要低不少。 她与裴羡正在花园里陪如意和糕糕玩。 见状,裴羡不由问:“母亲,可是出了何事?” 她很少见赵瑾这样的脸色。 赵瑾缓了一口气,沉声开口:“琳娜追去了北疆,要与你二哥并肩作战。” 裴羡一下捏碎了手中欲喂给如意的糕点:“并肩作战?她还嫌害得二哥不够惨么?战场并非儿戏她怎么敢?!” 赵瑾眼神也冷了下来,正欲说话,却忽地看到假山旁的站着的周念慈,心下一紧:“念慈?你先别着急,州哥儿知道好歹的——” 她忙起身向周念慈走去。 裴羡也吓了一跳,也忙起身。 周念慈对她们微微笑了一下:“母亲你们放心,我不是想不开的人,夫君是什么性子我再清楚不过,同样的坑,他不会栽两回,琳娜必定碍不着他分毫。” 见她如此,赵瑾也松了口气。 孕妇最是敏感多思,好在周念慈自己心里敞亮,总算没出个什么心情过激导致早产的事。 直到三人都坐在桌前,周念慈才道:“琳娜自和离后便不见人影,原以为她是在京城丢了脸面回图尔去了,却不想竟追去了北疆。” 裴羡一边擦手,一边道:“女子追寻所爱没错,可在被对方直言拒绝还屡次不改,那便不叫深情不悔,而叫死缠烂打。” 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我昨日才收到夫君信件,他未曾提起此事。”周念慈道。 “想来是不欲叫你担心,也怕你受了刺激。”赵瑾扬了扬手中的信,“他给我的信中也从未提起过,还是钱百万告知于我。” “钱掌柜去北疆了?”裴羡眼含意外。 “嗯,北疆战事起,百姓受苦更多,我便叫他运些布匹食物去,能帮一是一点。”还有就是顺便瞧瞧北疆适不适合发展。 第415章 季阁老意外离世 “那钱掌柜可有说二哥如何解决此事的?” 赵瑾摇头:“他进不了军队,不知具体消息,不过幸而眼下未出乱子。” “那琳娜如何能进军队?” “她信件上有八皇子的私印,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李将军总会给他几分薄面。” “八皇子手伸得未免过于长了。”裴羡冷笑一声。 周念慈倒看得清楚:“他黔驴技穷,总要盘算着给自己留条后路,战场之上,生死相依,最是能培养感情,若夫君对琳娜有了感情,日后八皇子有难,他念着今日之恩便总要帮上三分。” 八皇子是以一个正常男人的角度来看待问题的。 若换作一般男人,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宁愿家也不回,也要不远万里追着自己而来,冒着生命危险与自己生死相依,只怕都要动容不已。 而裴承州作为平阳侯世子,一定程度上可以代表平阳侯府的态度,再不济他自己的人脉资源也是一份助力。 ——只能说八皇子算盘打得太精了。 赵瑾想了想,叫惜春拿来信件,给钱百万回了信。 “只盼二哥能妥善解决琳娜,战场之上不容轻忽。”裴羡深深皱眉。 赵瑾也点头:“我知道,琳娜那边也好解决,而八皇子……他不要脸面,我们也不必给他脸面。” 看见她对钱百万的回信内容,裴羡眼神总算平静下来。 于是在二六依旧使力将八皇子扣上“异龙”帽子时,大齐与漠北也正式开战。 虽然外头已经有了异龙非八皇子之说,可就在远赴陇西的季阁老意外离世,而帝后齐齐风寒发热,钦天监测算“幼龙有再起之兆,以致冲撞帝后”的卦象之后,八皇子这名声算是彻底被做实了。 尤其是季阁老忽然离世,消息传回时满朝皆惊。 众人细究下才知他刚到陇西时正值连发大雨,地面湿滑,他急着赶赴善恩堂安抚百姓之时脚下一个不稳,摔了一跤,头直接磕在台阶上,于众目睽睽之下当场咽了气。 好不容易稍微有些稳定下来的民心因为他的突然死亡又乱了起来。 朝臣们甚至都没时间为他的死默哀就开始商议如何安抚再次乱起来的陇西,偏生在这关头,建文帝高热不醒,朝堂这几日乱成了一锅粥。 乾清宫前,几位皇子重臣们齐齐面色沉重地出来,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丞相率先站定不动,偏头看向众人:“皇上高热不醒,我等自是忧心至极,可眼下陇西的问题也亟待解决,不知诸位殿下和大人们可有何良策?” 礼部吴尚书不赞同道:“皇上尚未醒来,岂容我等决定国事?这是越俎代庖!” “事急从权,皇上的身子重要,百姓安危与社稷安稳也同样重要,若我等在此时无作为,那才叫皇上失望!”裴西岭开口。 “正是如此,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等并非尸位素餐之人,岂能在此民乱之际毫无作为?” 不少人闻言都齐齐点头。 吴尚书便没再说什么,他重规矩,却也忧心百姓。 “诸位可否听本殿下一言?”二皇子温声开口。 六皇子转头看他:“二皇兄有何良策?” “陇西百姓艰难,可打砸善恩堂之举却称得上蔑视君威,季阁老若非为他们奔劳安抚,不会劳碌伤神以致意外离世,不若先以武镇压,叫他们明晓君威不可侵犯,再施恩于民,解决他们衣食问题,如此,陇西之乱可解。”二皇子没卖关子,直接便说出了自己的解决之法。 实际这也是大多数人心中的想法,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他们往常都是这么干的。 只是在皇帝未醒的情况下,这头不该由他们出。 二皇子这话正对了他们的心意。 “那这人选?”吴尚书迟疑开口。 二皇子道:“本殿下以为五皇弟与于侍郎可同去,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五皇子和户部左侍郎? 见众人一时没说话,二皇子继续道:“五皇弟身份上到底压得住,行事也稳重细致,于侍郎更不必说,他的才干诸位都看在眼里,由他们两人同去正合适。” 大家虽然对五皇子是不是稳重细致保持沉默,可正如二皇子所说,他身份高,压得住人,也更能表现朝廷对百姓的重视。 而于侍郎更是个能干的,有他在,五皇子只当个吉祥物都没问题。 可还有六皇子党不太放心:“依微臣看,四殿下也正合适,不如请四殿下去一趟?” 他话音刚落,四皇子捂着胸口就咳了起来:“咳咳……本殿下许也是染了风寒,头晕得紧,长途颠簸恐是受不住……咳咳……” 五皇子瞥了那人一眼:“怎么,信不过本殿下?” 那人忙道不敢,收到六皇子的眼神示意后,也便不说话了。 片刻后,裴西岭率先应下:“那便有劳五殿下和于侍郎了。” 五皇子拱手开口:“不敢当平阳侯此言,为君为民都乃本分。” 于侍郎也忙道不敢。 其他人对此也基本没意见。 诚然派五皇子去是二皇子的私心没错,可在眼下这个局面,还真只有皇子的身份最好使,而于侍郎又是最坚定不过的保皇党。 ……就这样吧。 御史中丞顿了一下,还是对五皇子拱手一礼,声音语重心长:“此行必定艰苦,万望五殿下坚持住,陇西百姓交于您手,万不可使小性子胡闹,此乃国事民事,殿下必要慎之又慎啊……” 五皇子张了张嘴,到底是看在他胡子一大把的份上没说什么气人话,只道:“大人放心。” “诶,诶……”御史中丞并不放心,但也不能怎么样了。 三四皇子不揽事,二六皇子走不得,七皇子不提也罢,八皇子倒是能耐,却还搁床上瘫着呢。 五皇子……只能盼着他别胡闹就好。 也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就体会到了秦王世子的好处。 他在时大家恨得牙痒痒,可有事他也是真上啊。 若今日他在,何需五皇子与于侍郎,一个秦王世子稳稳就搞定了,甚至不需大家商议,更不需季阁老走那一遭丧了命,他自己就先请缨去陇西了。 第274节 有他出马,哪还有眼下的糟心事呢。 不少朝臣也是这么想的。 从前他们究竟是有多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众人摇头的摇头,叹气的叹气,先后都离开了。 二皇子对五皇子道:“陇西之乱刻不容缓,需尽快启程。”说罢,他拍了拍五皇子的肩。 五皇子点头:“二皇兄放心,不过星夜兼程,我又不是真吃不得苦!”他对御史中丞的顾虑嗤之以鼻。 二皇子眼中划过笑意,也点了点头:“陇西今日大雨不断,百姓也多有叛逆,届时你到那里,万要——” “小心行事,谨言慎行,我知道。”五皇子并不耐烦他啰嗦,摆摆手就道,“我回去收拾,下午就启程,皇兄别送了!” 说罢,他直接就溜了。 而在陇西问题暂时有了解决之法后,众人的注意力才又转向了意外离世的季阁老,还有又因此陷入流言蜚语中的八皇子身上。 第416章 周念慈生产 赵瑾在知道季阁老离世的消息后也很震惊。 “季阁老的尸身已经被连夜往京城护送,大抵再过几日便能回来。”裴西岭道。 “真是意外?”裴羡不太信。 “众目睽睽之下摔倒磕到脑袋,没人算计他。”裴西岭道,“最多只能算雨天路滑。” 赵瑾忽地开口:“钦天监测算天气也是一绝呢。” 裴西岭看她一眼:“那又如何?” “不如何,算季阁老运气不好吧。”赵瑾摇头,“八皇子头上的骂名怕是洗不清了。” 季阁老在朝野间赞誉极高,更是内阁首辅,名声权利和人脉资源都不可小觑,这样的人却折在了陇西,若说是被克的,不信归不信,但也不妨碍那些曾受过季阁老恩惠之人给八皇子记上一笔。 裴羡道:“可季阁老去陇西是六皇子力荐,只恐他也要被波及。” 裴承允摇头:“未必。” 赵瑾也道:“整个朝堂都知道六皇子是为向季阁老卖好才力荐他去陇西,充其量只算好心办坏事,若他会做人,便不会太过被记恨。” 会做人? 裴羡好像有些明白了。 六皇子也的确聪明,在季阁老尸身尚未被送回之前,他便上季府安抚了一回,更送了不少珍稀药材给季夫人,正好帮乍闻恶迅没撑住的后者吊住了一口气,这回直接成了季府恩人。 而在季阁老尸身被送回京后,他更是亲自上门吊唁上香,微红的眼眶里透出的满是深深的自责与惋惜。 灵堂之前,他几度哽咽难言,对季阁老的愧疚之情溢于言表,那模样叫不少人都心中不忍,在他隐晦表示日后定护季府安然无恙后,不少人对他便再没了怨意。 一个如日中天且势头极猛的皇子亲口一诺,到底是非常有信服力和得人心的。 ——毕竟六皇子可是满朝文武认证过的人品无暇。 因为他送药救了季夫人一事,季家长子本就对他无比感激,后头与六皇子党更是过从甚密。 身为季阁老的嫡长子,他的态度无疑能直接影响旁人对六皇子的观感。 所以六皇子非但没有因此受到什么谣言攻击,反倒还收获了不少人脉好感。 大抵也是有人控制着流言的原因,最后所有的锅都被扣到了八皇子命中不详身上。 要知道不止是季阁老丧命,帝后更是齐齐高热不醒,这样过于巧合的事要么是算计,要么就是玄学。 前者早就经过刑部大理寺双重否定,那就只能是被克着了。 还是有不少朝臣信这个的。 而就在八皇子名声到了人人喊骂的地步时,建文帝终于醒来了。 他是真被一场风寒给击垮了身子,醒来后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消化了最近发生的事。 而季阁老的离世更叫他直接撑不住险些又晕了过去。 自回府后,赵瑾再三向裴西岭确定建文帝的身体状况,惹得后者疑惑不已:“皇上只是风寒,太医说醒来休养些时日就没事了,还没到草木皆兵的地步。” 赵瑾不置可否:“近来朝堂那群人可没少草木皆兵。”怕建文帝醒不过来,他们私底下的动静可不小呢。 “皇上洪福齐天,必然不会有事。” 赵瑾没再说这个,反而笑了笑:“他醒来的时机倒是正好。” “什么时机?” “稳婆说念慈大抵就这几日发动了。” “那与皇上又有何干系?” “当然有干系。”赵瑾看他一眼,“戏台子都搭这了,总不能没个做主的人。” 裴西岭很快便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 在周念慈发动之后,赵瑾立即便叫人传出了消息。 ——八皇子纵容琳娜擅入北疆军营,频频对平阳侯世子死缠烂打,而远在京城的平阳侯世子夫人乍然闻讯,担忧夫君安危之下,被刺激得提前发动了。 周念慈发动是在傍晚时分,翌日裴西岭与裴承允便在早朝上参了八皇子胡作非为,扰乱军心。 一个裴承州不甚紧要,可北疆战场却是重中之重,八皇子能容妻妹擅入军营,已经是戳了不少老臣和武将的肺管子。 在裴西岭父子参奏后,赵老爷和周太傅承恩公安远伯等人也跟着站了出来,本就显得数目可观,此时听到涉及北疆,又有不少人跟着附议。 二六皇子党也又是难得一见的队列整齐,立场鲜明。 御史文官最见不得这种事,而周太傅骂得尤其狠。 裴西岭也罕见的一改在外沉默寡言的形象,背着昨夜三儿子连夜写好的稿子,将八皇子喷了个狗血淋头。 建文帝身体还没好,本就是强撑着上朝的,这回被文武百官对着喷——虽然喷的不是他,可也叫他一个没想开,直接一口气没上来就晕了过去。 他是因为什么晕的不重要,反正大家嘴里传的、心里认的,那就是被八皇子罔顾军情的胡作非为给气晕的。 此时谣言已经传的很是难听了,听说八皇子府碎成块的瓷器最近清出去不少。 赵瑾此时却没心情再关注他。 ——她此时正在产房里陪着周念慈呢。 见她眉头皱得极紧,一位稳婆忙安慰道:“夫人不必着急,世子夫人丑时羊水才破,到如今不到两个时辰,算不得晚,妇人头胎总是艰难些的,世子夫人胎象极好,必然不会难产。” “你是稳婆,该瞧的不是我。”赵瑾缓了一口气。 “是是,奴婢明白。” 稳婆也反应过来了,随着其他稳婆一起再对着疼得大叫的周念慈鼓劲。 赵瑾生过孩子,自然知道这时候该干什么,她没有故作关心地握住周念慈的手,也没坐在床边碍事,只是站在床尾,既能叫周念慈睁眼就能看到她,又能盯着稳婆们的一举一动。 好在那稳婆也算吉言。 不久后,在稳婆们的鼓劲和周念慈自己使力之下,一声婴儿啼哭终于响起。 赵瑾陡然松了一口气。 “生了生了——” 第417章 联名参奏 “恭喜夫人,是个小公子呢!” 赵瑾叫武燕给周念慈把过脉,确认无碍后,这才走到床头坐下。 “母亲……”周念慈累得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 赵瑾忙道:“母子均安,无事了,你快睡吧,一切有我。” 闻言,周念慈心下一定,都来不及应声就沉沉睡去。 这时稳婆将被襁褓包好的孩子抱到她跟前来,笑着轻声开口:“恭喜夫人,小公子声音洪亮,身子健壮,足有六斤八两呢!” 赵瑾脸上也浮起笑意,小心地接过襁褓。 一个脸色微红的小团子正闭着眼睛睡得正香,五官暂时瞧不出更像谁,不过可以预见必定是个漂亮的。 她叫惜夏给了封赏,又抱了一会儿孩子,这才轻轻放下他,转身出门。 “母亲——”裴羡笑盈盈迎上前来,“我在外头都听见了,小侄儿嗓门可洪亮得很呢!” “是个极健康的孩子。”赵瑾也眉眼生笑,随即转头对惜夏道,“去通知周府和赵府,还有皇后娘娘、咱们有姻亲来往的府邸,务必都要通知到位。” 惜夏声音轻快地应下。 裴羡此时也对身边丫鬟交代着给府中下人包红封的事,人人都是一脸喜色。 “对了。”裴羡想起什么,问赵瑾,“如今外头都在传八皇子罔顾军情,气得二嫂提前发动,如今可要再瞒上些许时候再报喜?” “不必了。”赵瑾摇头,“流言已经飞得够足了。”便是不再添些什么,八皇子也蹦跶不起来了。 “是。”裴羡点了点头。 随着侯府下人四处报喜,周念慈平安生产的消息也很快就传了出去。 而比这消息传的更快的,却是周六姑娘给八皇子府门口泼了一盆黑狗血的事。 满京都知道周念慈是被八皇子和琳娜气的提前发动,连周太傅这样素来从不徇私的正直性子都没忍住在朝堂上对八皇子破口大骂,那素来对周念慈这个姐姐无比敬重和喜欢的周六姑娘心情如何就可想而知了。 她不愧是周太傅教养出来的,泼了黑狗血后,对着八皇子府府卫一脸正气凛然地开口:“钦天监测言八殿下命带不详,恐克了帝后高热不醒,臣女身为大齐子民,仰承帝后恩泽,不忍他二人被克得身体欠安,故今日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宁担冒犯皇族之罪,也要持黑狗血破灾,为我大齐帝后祈福积德!” 这番话说得占据大义高点又极是漂亮,八皇子府的府卫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得到消息的黛莎很快就赶到了。 看着一片狼藉,还大颗大颗滴着黑狗血的大门,她脸色一片阴沉,手腕上的鞭子被她拽得极紧,仿佛下一瞬就要挥出来一样。 “周六姑娘可还知尊卑上下?” “臣女自然知晓,今日此举是臣女莽撞冲动之故,臣女却并不后悔,若能叫帝后二人体健常安,臣女愿受一切责罚!” 她说得大义凛然,仿佛能从挺直的背脊中窥见其傲骨脊梁。 第275节 不少人被她言语和气势震住,竟油然而生一股名为敬佩的情绪。 黛莎脸色却气得铁青,若非管家在她身后不断低声劝阻,只怕她顷刻间就能挥鞭子将周六姑娘抽上一顿。 “八皇子妃不必担心臣女逃罪,对皇族不敬是何罪名臣女清楚,稍后也自会入宫请罪!” 见黛莎久久没有动作,周六姑娘眼中遗憾一闪而过。 她客气一行礼,便转身离开。 马夫显然是得了嘱咐,马车径直便往皇宫方向驶去。 马车上,丫鬟后怕地抚了抚周六姑娘的背:“真是吓死奴婢了,方才瞧着八皇子妃的脸色,仿佛立时便要挥鞭子,还好没有伤着姑娘。” 周六姑娘却叹了一口气:“这算什么喜呢。” 丫鬟没听懂,不解地看向她。 周六姑娘却没有解释的意思。 八皇子妃不动手,她连报复都出师无名。 八皇子欺她周家至此,她能做的最大限度却只是一盆不痛不痒的黑狗血,还要冠以冠冕堂皇的借口,给皇族、给百官一个交代。 甚至都要借助文官御史的口诛笔伐,借助朝堂群臣那为数不多的正义感与皇帝对八皇子日渐厌恶的态度去费心拉下八皇子。 不知是谁的悲哀。 继黑狗血之后,她入宫请罪的消息便很快又被时刻关注着的有心人传了出去。 大抵是因为八皇子此次犯了众怒,而周念慈又是实实在在被他气到,纵然明知她是为姐姐出气,建文帝也没说什么——可能也是脑瓜子被朝臣喷得嗡嗡响,没空再理会一盆黑狗血这等微末小事了。 周六姑娘没跪多久就直接被放了出宫,连句训斥都没有。 而就这么巧的,在她泼完黑狗血不久后,皇后悠悠转醒,似乎正是为了做实她“为帝后破灾”之言一样。 纵然有那古板守旧的人对周六姑娘此举有些看不惯,但碍于建文帝和皇后,还真没怎么说她闲话。 赵瑾也是在事后才知道这消息的,她惊讶地看向正抱着小外孙的周夫人,问道:“夫人没同六姑娘通过气么?”在传谣言前,她可给周家吃过定心丸的。 周夫人眼神有些尴尬:“还未来得及,未想她便如此激动,一意给她姐姐出气去了。” 她整宿都操心着生产的大女儿,便有些忽略了身边一脸阴沉的小女儿。 谁知道她前脚刚来侯府,主意大的小女儿就带着黑狗血出门了呢。 不过话是这么说,赵瑾观她眼中却没什么对周六姑娘的恼怒。 想来虽然没真气到周念慈,可周家也被八皇子这一手恶心着了。 将忠君爱国作为家训的诗书世家养出来的姑娘,敢于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裴羡轻笑一声:“要我说,六妹妹这狗血泼的好呢!” 周夫人也笑了,点了点小外孙的鼻子:“泼得好,却还不够呢!” “自要叫恶人被磨,有怨报怨才是。”赵瑾接话。 八皇子该下线了。 没多久,裴承州一道参八皇子扰乱军心、迫害臣下家眷的折子就送回了京城。 随着一起回来的,还有以秦王世子为首,众多北疆士兵们参与的一道联名参奏的奏折。 显然裴承州人缘还不错,而琳娜或许也是真在那招人厌了。 第418章 八皇子妃在外求见 百官的参奏建文帝不能不重视,北疆千里送回来的数道奏折更不能忽视。 ——即便这群人里身份最高的也只一个秦王世子,其余大多是同他们一起远赴北疆的英国公小公子等人,还有部分职位较低的士兵。 如李胜霖将军这等老狐狸不会轻易掺和夺嫡,在八皇子没有明确妨碍到军务的情况下,他保持沉默再正常不过。 可单就秦王世子这群人的参奏造成的影响力也够大了。 ——这群少年背后的势力人脉可一点不简单。 所以再一日的早朝上,喷起八皇子的朝臣数目又多了不少。 零星几个觉得八皇子有些惨,这里头可能有事的朝臣也不敢说话——七皇子可给路都堵死了。 你为老八说话,莫不是觉得帝后二人非他所克,帝后二人命中合该有此一劫? 没人敢应承这话,也没人敢打包票帝后风寒高热不醒就一定不是被八皇子克的。 再有二皇子六皇子不知抽的什么风,竟在这节骨眼合力将几个官位不小的官员给撸了下马,连远在千里之外的两淮盐运使都被波及,喜提抄家流放一条龙。 虽不知这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成功吓住了不少人,以致于七皇子在前朝愈发春风得意肆无忌惮,将潜在的八皇子党压得不敢冒头。 所以此时的八皇子在前朝堪称孤立无援。 更惨的是他本人至今还摊在床上,腿都不知能不能好,眼下的前朝可以说是要怎么针对他就能怎么针对。 建文帝更不必提,帝王自古多疑,近来种种事端下来,他心里未必就没有八皇子不详的猜测。 就算当真没有那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百姓、百官都信了。 大势之下,就算八皇子当真无辜,建文帝为了安人心也不会放过他。 在皇子百官又一次的奏请下,建文帝眉头微拧,眼眸幽深难辨。 正在这时,外头有内侍前来禀报:“禀皇上,八皇子妃在外求见——”说着,他面有为难,不知该不该再继续说。 “胡闹!”见建文帝久不开口,定南伯皱眉道,“前朝重地,岂容妇人踏足?!” 这话得到了不少朝臣的认同。 那内侍苦着脸继续禀报:“禀皇上,八皇子妃身着图尔王室吉服,正跪于外求见皇上,奴才提醒过,女子之身不可入金銮殿,只是八皇子妃态度坚定,势要奴才进来通禀一声,言外界传言皆有误会,想同皇上当面解释,同百官……当面对质。” 对质? 朝臣们面色不一。 建文帝沉默了半晌,终于启唇:“传。” “奴才遵旨!” 建文帝开了口,大家也沉默下来,只有少数御史皱着眉头,但碍于建文帝风寒未愈的身子,到底心疼了他一回,没有开口。 黛莎很快便大步进来。 她身着图尔王室吉服,背脊挺直,目不斜视地走到中央,行了大礼:“黛莎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御史中丞忍不住提醒:“八皇子妃,你身为皇上儿媳,该谨守尊卑孝道,称一句‘父皇’。” 黛莎却道:“今日站在这里的,不止是八皇子的妻子,也是图尔郡主,自该谨守君臣之道,行国礼,唤尊称。” “出嫁从夫,自该随夫礼,如八皇子妃之言,你先是八皇子的妻子,而后才是图尔郡主。” “自是如此,我从来都将自己当做八皇子的妻子,却不知皇上有没有将八皇子当做自己的儿子。”黛莎抬头直视建文帝。 “放肆!!” 孟御史怒不可遏地开口:“八皇子妃竟敢口出狂言,质疑皇上,直视圣颜,你可还知尊卑?!!” 在他之后,也有不少御史文官们怒斥黛莎。 后者面色却依旧平静,也依旧直视建文帝。 片刻后,建文帝抬手制止朝臣们的话,对黛莎开口:“八皇子妃敢上金銮殿,莫非只为问朕一句话?” “自然不是,只是我的夫君,您的儿子,有冤无处诉,我只能来此,求一线生机。” “何来冤?” “钦天监莫须有的测言,外头甚嚣尘上的流言,以及这金銮殿之上,半数人面兽心之辈的口诛笔伐,桩桩件件,哪个不算冤?”黛莎冷声开口。 这话叫不少人眉头皱得愈发深。 “若如此算,八皇子妃的张口污蔑岂非更算我等之冤?”定南伯冷哼一声。 英国公也不悦开口:“钦天监掌天时星历,为我大齐贡献良多,乃我大齐不可或缺之存在,若连钦天监测言都信不得,难不成还信你八皇子妃不成?” “八皇子刺杀众皇子、逼嫁妻妹、扰乱军心之种种恶行皆有实证,依八皇子妃之言,倒是我等人面兽心之辈冤枉了八皇子。”封磊也接话。 黛莎方才人面兽心之言得罪了在场所有朝臣,现在没一个人为她说话。 她眼中闪过不甘:“逼嫁妻妹无从说起,是琳娜那个贱人蓄意污蔑,没做过的事我们不认!扰乱军心更无从说起,我们不过是想同平阳侯世子卖个好,结个善缘,她一个女子,军心若这样轻易便被扰乱,何不反思北疆军队自己问题更大?” 这话说得所有武将瞬间血压飙升。 黛莎却还没说完,她环视一圈众人,冷声开口:“至于刺杀皇子,那的确是我们所做不假,时局如此,局势如此,成王败寇罢了,你们这群人面上道貌岸然,站在道德制高点对旁人之行口诛笔伐,私底下什么脏事烂事没做过?你二殿下贤名满朝,六殿下光风霁月,却都不过是个彻彻底底的伪君子,为了权势,为了皇位,你们做下的亏心事还少么?我夫妻二人落得今日境地,难道就当真是时运不济么?” 她停顿一瞬,沉声开口:“不……只是技不如人罢了,是你们算计得当,算得占尽了天时地利!” 她当真敢说。 一番话下来,众人在沉默一瞬后就齐齐对她喷了起来,尤其是二皇子党和六皇子党,那双眼冒火的程度是恨不得生吃了她。 建文帝的眼神更是直接沉了下来。 黛莎却对四周的斥责声与冷眼怒气置若罔闻,只是直勾勾盯着二皇子和六皇子:“派人刺杀众皇子之行,我敢认,只是指使钦天监陷害我夫妻二人与谋害季阁老之举,你们又可敢认?”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丞相眼神骇然一瞬,立即怒声开口:“季阁老是意外离世,陇西众目睽睽皆可作证,与两位皇子何干,八皇子妃莫要混淆视听!” 黛莎冷笑一声:“季阁老素来高立庙堂,因何人谏言才为百姓事必躬亲至此?陇西早不下雨晚不下雨,偏生就在季阁老到时下——” “八皇子妃莫不是想说这雨是专为针对季阁老而来?”七皇子不悦开口,“你要不要这么离谱?” 第419章 六殿下敢不敢认? 黛莎没看他,只定声开口:“季阁老曾在去陇西的路上突染风寒,停了三日请大夫喝药休养,而偏生就这样巧,在他刚到陇西的第二日,还未来得及如何安抚百姓,便不慎摔倒离世,随后陇西更乱,因为他的死,更叫八殿下做实了不详之名。” “你到底想说什么?”七皇子有些不耐烦,却还有不少人面露深思。 没几个人知道季阁老还在中途停过几日。 马车行路本就难走,季阁老又一大把年纪,差个几日到再正常不过,此前没几个人细究过时间问题。 黛莎此时也道:“钦天监掌天时星历,测算个陇西大雨定不在话下,是么英国公?” 第276节 英国公皱起眉头:“这都仅为你一面之词,你可有证据?” “没有。”黛莎牙关紧咬,复又看向二皇子两人,眼神冷厉。 只是还未等她开口攀扯,七皇子灵光一闪,立即就截住话头:“你又是如何知道季阁老曾在路上停过三日,且听你语气,好像还对他挺熟悉?”他狐疑地打量着黛莎,“你同他有何关系?” “七殿下!!” “殿下慎言!” 七皇子话音还没落下,便被御史文官们厉声打断。 御史中丞道:“季阁老秉性忠直,为人磊落,七殿下莫要胡乱揣测于已逝之人,叫其有损身后名!” “好好。”七皇子连连摆手,“本殿下不过好奇,瞧你们反应这样大,不知道的还以为真被本殿下说中了为季阁老心虚呢。” 他这话气得许多老臣吹胡子瞪眼。 黛莎也面色不善地看着他:“我虽不得人心,人品有瑕,却也懂什么叫礼义廉耻,万做不出与外男有染之事!” 话落,她顿了一下,直接开口:“我对季阁老那样熟悉,只因他投诚于八殿下,我作为主母,对幕僚熟悉再正常不过!” “什么?!”七皇子吃了大惊。 “七殿下若不信,不妨问问你身边的六殿下?”黛莎眼神微抬。 “啊呸!”七皇子却没上当,他这回反应快得很,“打量本殿下傻么?影射我六哥,也不瞧瞧你几斤几两!你叫我问,我偏不问!有能耐就拿出证据来,没能耐就别挑拨离间影射暗讽,闭上你的嘴滚出去!!” 他说话难听,众人此时却没心思纠结他当众口出不雅,而是都放在了那句“季阁老投诚八皇子”上。 建文帝终于开口:“八皇子妃,你此言何意?” “便是皇上听到的那样。”黛莎今日相当头铁,“皇子夺嫡,招揽朝臣再正常不过,季阁老看中八殿下资质奇高,选定他为明主有何不可?这朝堂之上,没结党营私的又有几人?皇上容得他们,容不下您的八儿子?” “放肆!八皇子妃无状至极!你岂敢指责皇上?!” 御史们今日的怒气就没降下去过,被气得胡子都颤抖了。 建文帝却抬手制止他们,而是示意黛莎继续说。 黛莎便道:“季阁老投诚于八殿下的消息隐秘,却依旧被本事大的人知晓,若见不得八殿下有这样的助力,自该早一步下手,斩他臂膀,毁他前程,断他后路!” 六皇子沉吟一瞬,开口问道:“所以八皇子妃是暗指本殿下么?” “却不知六殿下敢不敢认?敢不敢当?” “自不敢当。”六皇子没有丝毫犹豫就开口,眉眼间一派疏朗磊落,“不妨同你说句心里话,以八皇弟之才之势,还不足以叫本殿下这样煞费苦心。” 他没假惺惺说什么不会残害手足灭口朝臣,只是很简单的直言八皇子不配。 语气没有轻蔑,却比轻蔑更扎人心,也更叫旁人信服。 的确,八皇子纵然有本事,可同六皇子比起来实在不够看,若不然他也不会只敢在背后做些小动作,却从不正面刚。 连老谋深算经营最久的二皇子在六皇子手里都没讨到过便宜,八皇子那点水平就更不必现眼了。 六皇子有那功夫可不会跟他耗。 仅仅一句话,众人心里对他的怀疑就消失了大半。 可疑目标换了人,他们看向二皇子的眼神就有些不对劲了。 二皇子嘴角一抽。 老八不配叫老六费心,就配叫他费么? 但他稳得住得很,甚至都没开口解释的意思。 眼见着形势逆转,黛莎眼中不甘愈甚。 七皇子眼神不善地看着她:“所以你今日来到底是想做什么?身着图尔吉服,执意进金銮殿,与我父皇解释,与百官对峙,听着师出有名,实则连个什么证据都拿不出来,仅凭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叫我父皇和满朝文武陪你耗?你是过家家么?” 他这话说得正到点子上。 丞相还算和气地开口:“七殿下所言有理,八皇子妃今日究竟因何而来?即便是喊冤,也该有个拿得出手的证据,而并非空口白牙,于御前无状。” 黛莎身侧双手紧握成拳,牙关也咬得极紧,始终坚定的眼神里却极快的闪过一抹水光。 “我没有证据,只有自己的猜测。”她缓了一口气,“但我没有办法了,殿下身子不见好,终日郁郁寡欢,颓唐不已,外头流言甚嚣尘上,朝堂文武百官对他口诛笔伐,仿佛他其行罄竹难书,百死不足以谢罪,我不知该如何为他挽回局面,只能来金銮殿上,为他争得一线生机,而不是不明不白为一场莫须有的测言丢了性命。” 七皇子立即反驳:“你倒是只字不提他干过的那些畜生事!四皇兄身上至今还有那场刺杀留下的疤痕,仅差一寸便入心口!” “可四殿下没事不是吗?你兄弟几人,无一死伤,若究其根本,八殿下是有错,可你敢说你们兄弟从未想过除掉彼此吗?” 七皇子一时被噎住。 他敢说自己没有,却不敢说二皇子没有。 他再傻白甜也晓得谁是佛口蛇心。 黛莎今日是彻底将一切都撕开摆在了明面上。 她已经没什么可顾忌的了,索性抬头直直看向建文帝:“八殿下是有错,却终究未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反观他自己落得个手脚残废的下场,那测言真假有几分皇上心里清楚,所以您依旧要坚持杀了自己的儿子,杀了自己已经身残志颓、毫无威胁的儿子吗?” 第420章 奇奇怪怪又坚不可摧的友谊 黛莎这句话出口后,金銮殿瞬间寂静。 满朝文武无一人敢言。 建文帝眼眸深邃,其间情绪隐约不明,最明显的只有一抹极盛的怒气! 黛莎始终定定直视着他,眼神如有实质。 金銮殿沉默了片刻,裴西岭抬头看了建文帝一眼,忽地开口:“八皇子其行恶劣,罪不容诛,皇上念及父子之情,经久犹豫不愿处置他,何以在八皇子妃口中便成了如此颠倒是非的模样?” 黛莎刚要反驳,裴承允便立即开口:“因为受害者没有受到不可挽回的伤害便对加害者曾经付诸于行动的恶毒心思网开一面,哪朝律法都没有这样的道理,若皇上愿意宽恕,那是皇上慈父之心,若皇上不愿宽恕,那也是八皇子罪有应得,无论结果如何,都不是八皇子妃上金銮殿,质问甚至问责于皇上的理由。” 他这话总算将御史们喊回了神,找到了重点。 ——无论事实真相究竟如何,无论皇帝是什么心思,都不是黛莎亲上金銮殿对皇帝屡屡出口不敬的理由! 厉声斥责黛莎的朝臣们一时更多了。 四皇子直接利落跪下,开口诉苦:“当初幸而被堂弟所救,儿臣才避开致命伤,可便是如此,儿臣也躺了足足一个月,直至如今还落下旧疾,每逢阴雨天便闷痛不已,如今致使儿臣受此磨难的真凶终于找到,求父皇秉公处置,严惩真凶!” “求父皇严惩真凶!” 六七皇子跟着跪下,随后连一向不管事的三皇子和不对付的二皇子都跪下附议。 他们身后的党派朝臣们也随之跪下。 仅片刻之间,金銮殿跪了大半的人。 黛莎许是没想到自己几句话反而叫自己处境更加艰难,不可思议而愤怒狠厉的眼神径直刺向他们。 建文帝这场早朝异常沉默,直到最后也没对八皇子有个处置,只罚了黛莎。 “八皇子妃不尊君上,于御前口出狂言,杖责三十,罚抄《孝经》百遍,退朝!” 话落,他起身便拂袖离开。 无论心里如何想,他到底是万人之上的皇帝,黛莎于金銮殿文武百官面前挑衅问责于他,他不怒简直不合常理。 甚至连千里之外的图尔郡王都受了牵连,虽不至于降下责罚,但也挨了一顿训斥,直言图尔郡王教妹不严,德行有亏。 ——以图尔郡王的安分程度来说其实不至于招到一顿训斥,可谁叫黛莎作死的穿了一身图尔吉服呢。 那意思无非是提醒建文帝和百官,她还是图尔王室女,本就是一场和亲性质的联姻,意义非同凡响,不止是她,连动八皇子都要掂量掂量。 与威胁何异? 建文帝生气正常,迁怒图尔郡王更正常。 眼见着建文帝离开了,百官们在行礼后也纷纷恭敬退下,只有黛莎还跪在中央,不甘地看向建文帝消失的地方。 但没人再理会她。 七皇子经过她身边时还不乏轻蔑和怒气的冷哼一声。 出了宫,裴承允轻声对裴西岭开口:“方才父亲不该开口的。” 说到底,那是皇帝的家事,是皇子间的争斗算计,他们可以不蹚这趟浑水。 裴西岭却并不赞同:“那话皇上不好回,且八皇子妃口出不逊,言行无状,本就不对,我自要为皇上分忧。” 见裴承允不置可否,他认真道:“皇上人品德行都无可挑剔,是再英明靠谱不过的明君,你我父子该发自内心地敬重忠心于他,而并非只嘴上说说,却毫无实际行动,皇上有为难之处,我们便该主动为他分忧,你可明白?” 裴承允这回脸色诚恳了许多:“儿子谨记。” 裴西岭这才满意点头:“那便回吧。”今日早朝拖得有些晚,该回府用午膳了。 “是。”裴承允微微颔首。 他心里约莫明白父亲与皇帝之间有些奇奇怪怪又坚不可摧的友谊,比如父亲军功赫赫而皇帝依旧给尊荣给兵权丝毫不担心功高震主,比如父亲分明头脑清醒精明,却依旧对皇帝毫不设防。 这两人似乎都对对方极尽信任。 或许在后世史书上他们也是能被赞颂称道的君臣相得典范,裴承允理解,但并不赞同。 无论是谁,总该在心里留下防线。 就像即便他与六皇子也算一起长大,相互了解和信任,也有些惺惺相惜的情分,他依旧不会如父亲般全然将致命点交付于对方。 他私心里还是觉得父亲傻了些。 两人回了府中,赵瑾还在宁安院陪周念慈呢,他们等了一会才等到她回来。 “珩儿如何?”裴西岭率先问道。 裴氏小一辈从“知”,珩是周念慈在裴承州取的一堆名字里择的字,小孩儿名唤裴知珩。 “可好了,这几日像是迅速长开了一样,白净又水灵,能吃能睡。”赵瑾笑眯眯回道。 “那便好。” “羡儿和如意糕糕又在宁安院?”裴承允问道。 赵瑾点头:“羡儿陪你二嫂说话,如意和糕糕可稀罕小侄儿呢!”稀罕的连最喜欢三哥哥都暂时排在了第二。 裴承允倒没吃味或是什么,反而颇为好奇:“母亲可否画幅画像,叫儿子瞧瞧珩儿?” 孩子出生这么久了,他也就只在洗三那日见过一面,还因为天冷的缘故都没来得及细瞧。 裴西岭也是一样。 第277节 赵瑾却愣了一下。 她书读挺多了,但画画可是一窍不通。 “再有十日便是珩儿满月了,届时叫你抱抱他。” 裴承允也没坚持,点头便应了下来。 用过午膳后,赵瑾问起了今日早朝之事。 黛莎执意入金銮殿后来又受罚的事已经传遍了。 裴西岭道:“也没什么,她不过胡乱攀咬,想为八皇子求得一线生机,但毫无证据,又对皇上出言不敬,最后被罚。” 裴承允简单描述了一遍经过,赵瑾眼神微有讶异:“事都是八皇子干的,八皇子妃最多算个从犯,以她的身份,就算八皇子完了她也未必会完,难为她还能为八皇子闯一回金銮殿。” 第421章 贬为庶人,迁守皇陵 “她玩不过八皇子,左不过是被利用。”裴承允接话。 裴西岭却细思道:“也未必,八皇子或许对旁人手下不留情,对八皇子妃却算得上不错,无论人前人后,从未听说他对八皇子妃有过冷脸慢待。”甚至在黛莎屡屡说错话做错事时,都是他在后头周旋摆平。 父子俩心境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便也不同。 不过这回赵瑾站裴西岭:“依八皇子不择手段的性子,他若有心皇位,头一个要除的就是八皇子妃。”可事实是黛莎活得比多数内宅主母甚至皇家儿媳都滋润。 嫁人几年了性子却没什么大变化,一样敢说敢做,没有半点被磋磨或是过的不如意的痕迹。 众所周知的头脑简单能自己将自己养得这样好,赵瑾是不信的。 若说从前是八皇子为掩人耳目才留下她,可在已经虚岁十六的年纪,在当下人眼里他已经是足够能撑起事来的年纪,黛莎的存在只会更叫他掣肘,便是有朝臣真想站他都要掂量再三。 没见他招揽到的都是只是外任官员——如两淮盐运使之流,京城也就一个季阁老,后者实权人脉是有,却远不足以能同二六相抗衡。 而就在这样的先天条件下,黛莎却依旧活得滋润。 便是再不想相信,眼下也暂时只能得出八皇子夫妻感情甚笃这么个结论。 听完她的猜测,裴西岭深以为然的点头:“八皇子妃虽不聪明,但也不是傻的,夫妻几年,真心假意总能分辨一二,若八皇子当真对她无心无情,她不会冒着得罪皇上和满朝文武的风险上一遭金銮殿,只为给八皇子求得一线生机。” 裴承允没再说话。 不得不承认赵瑾说的有道理。 他向来以利看人,似乎还真忽视了这点。 “倒是季阁老竟愿投诚于八皇子更令人惊讶。”赵瑾开口。 裴西岭也皱起眉头:“季阁老素来忠正,也素来中立,八皇子倒是有本事,能叫他折腰。” 便是二皇子不得行,六皇子好歹算有明君之相,投诚八皇子? 从谋略实力到人格魅力,八皇子比得上前两位么? 更别说他还有个黛莎拖后腿。 赵瑾随口道:“说不得季阁老就是喜欢挑战不可能呢。” “也是。”裴西岭也真敢信。 裴承允没再说什么,告退后便出府往工部去了。 裴西岭也不得闲,只多待了小半个时辰也出门了。 建文帝刚醒来不久,奏折积了一堆,朝事和八皇子都给他累得够呛。 在给了季阁老追封和荣光的身后事后,对八皇子的处置终于下来了——八皇子其心不正,残害手足,扰乱军心,其行罪不容诛,然念其性命垂危,算得赎罪之故,着贬为庶人,迁守皇陵,余生不得出。 算是重罚了。 贬为庶人大抵是建文帝的考量,他到底是对双龙之说入了心,防了一手。 毕竟先前他与皇后同时风寒高热,查遍了宫中上下都没找到疑点,他若不信是巧合,那就只能归咎于八皇子了。 有些事到底要亲身经历一回才会深扎于心。 叫八皇子迁守皇陵,除去防着他外,便是对皇子和百官的交代了。 不过没闹出人命,赵瑾不必顾忌建文帝失去儿子的心情,这便全心操办起了珩儿的满月宴。 八皇子被迫退出,这京城近段时间应该是能风平浪静些的。 在确定了宴请名单后,她便将帖子一一发了出去。 与此同时,八皇子终于动身往皇陵去了。 或许正如赵瑾他们猜测的那样,八皇子夫妻当真是有些情分在的,黛莎竟也愿意跟着他一起去条件艰苦的皇陵。 圣旨没有明言,黛莎本可以继续留在京城锦衣玉食,以她特殊的身份,纵然不受待见,却总能安然过完后半生。 她却愿随已经是个废人的八皇子一起离开。 城门处。 八皇子的马车刚出城门,便听到外头车夫禀报:“主子,六殿下与七殿下在前头候着,瞧着似乎是来为您送行。” 黛莎冷笑一声:“假仁假义!” 八皇子顿了一瞬,便道:“停下吧。” 黛莎皱了皱眉,但没再说什么。 六皇子两人不多时便来到马车前,车夫和下人们将马车帘子挑起来固定后,便识趣地走远了些,此处只剩下了四人两相对视。 “弟弟有伤在身,不能同两位皇兄行礼,莫怪。”八皇子率先开口,看向自己手脚的眼神有些自嘲。 七皇子摆摆手:“不怪。” 六皇子没说话。 “我落得如今下场,六皇兄该满意了。”八皇子看向他,声音极轻。 “我当然不满意。” 六皇子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叫三人都一怔。 黛莎怒气磅礴:“手脚尽废,声名全毁,贬为庶人,迁守皇陵……你还有何不满?非要赶尽杀绝才罢休?!” 七皇子立即回怼:“那不是他自己造的孽么?怨得了谁!” 八皇子却明白过来:“六皇兄知道了?” “知道什么?”七皇子一头雾水。 “今日六皇兄来此,是为问我因何如此做?”八皇子道。 “只为落井下石,瞧瞧你的下场。” 八皇子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道:“我的目标本是淑妃,算计叫安嫔怡嫔风寒,叫端慎贵妃坐在淑妃旁边,是为方便嫁祸于她,挑起你两党怒火,叫我坐收渔利。” “什么意思?!”七皇子睁大眼睛,看向他的眼神里迅速浮起怒火,“端慎贵妃是你杀的?!” 他握起拳头就要上去揍人,却被六皇子拦住。 “六哥!!” “不必脏了手。”六皇子将他拽了回来。 八皇子继续道:“当时我的人在端慎贵妃身上放了断肠草,也在她宫中准备妥当了人证物证,却不知后来为何中了毒却是端慎贵妃,淑妃也并未被牵连到。” 说到这里,八皇子平静地看向他:“想来是端慎贵妃有自己的想法。” 六皇子面色不变,隐于袖中的手指却微颤一瞬。 “不对,那齐美人是怎么回事?”七皇子问。 “我的人只告诉她能除掉淑妃,她便巴巴上赶着做刀子了。” “……毒妇!”七皇子脸色瞬间铁青。 八皇子继续道:“以六皇兄之能,本不必这样频绕弯子算计我,可事实是我声名狼藉,身败名裂,残废度日,万人唾骂,连臂膀都被一个一个断了个干净……这样体会着我一点点失去希望的绝望,便是你为母报仇的诚意?只是可惜,你报复错了人。” 闻言,黛莎面含冷笑,七皇子瞳孔震颤。 他下意识回头看向六皇子,却只看到后者面无表情、不含丝毫情绪的脸。 第422章 端慎贵妃,真是自己服的毒? “当然不可惜。”六皇子淡淡开口。 八皇子一顿。 “你莫不是以为我母妃并非直接死于你手便可干净脱身?还是以为告于我真相会叫我大吃一惊,从而陷入自我怀疑,叫你安然保全性命?” 八皇子脸色有些发白,显然是被他说中了心事。 六皇子平静地看向他:“我母妃不是你杀的,但终究因你而起,季阁老一意献策,而你毫不顾念她曾对你母子的帮扶之恩,便是她没喝下毒酒,也会被陷害归为毒杀淑妃的真凶,这与毒杀又有何异?” “可端慎贵妃并未上当,反而摆了我们一道,毒是她自己服下,淑妃更是活得好好的,与我们有何干系?”黛莎不甘道。 “我母妃技高一筹,并不是原谅你夫妻算计于她的理由。” 六皇子终于正眼看向她:“你二人不愧是夫妻,一样的厚颜无耻。” 黛莎咬了咬牙,眼神愤恨。 “说得对!”七皇子也忿忿开口,“若非由你夫妻算计而起,也许端慎贵妃不会走到这一步,六哥的母妃会活得好好的,他不会被困于丧母的彻骨悲痛……若论过,你夫妻二人难辞其咎!” 八皇子沉默一瞬,也轻声开口:“棋差一招,我认输。” 七皇子冷笑一声:“好生生做你的皇子不好么?明知毫无胜算,偏要作死,闹得覆水难收,自己也身败名裂成个废人,你有今日,的确是你咎由自取——” “同为皇子,我为何不能有心思?!” 八皇子冷声打断他的话。 大抵是压抑久了,此时的他眼中难得流露出几分真实情绪,野心与不甘一览无遗。 “中宫无子,大家同样的出身,我差你们哪里!我为何不敢想,不能争?” “明知毫无胜算?世事只在人为,从没有绝对输赢之局,我有今日,唯大意轻敌,棋差一招之故,成王败寇,我认!可即便重来百次千次,我依旧会如此选择!” 七皇子咬了咬牙:“冥顽不灵!” 第278节 “同为皇子,你敢说自己没有心思么?”八皇子冷笑。 “有又如何?哪个儿子没惦记幻想过成为父亲那般模样?”七皇子理直气壮,“只是人贵在自知,该掂量着自己的实力能否撑起野心,那万人之上的位子也并不如何诱人,真情至亲若为泰山,权柄地位便是鸿毛!” 说罢,他唇角微扯:“同你说这些做什么,能干出残害兄弟这种事的畜生可听不懂这般道理!” 八皇子眼神嘲讽:“皇家何时有真情?你不愧是傻子。” 七皇子反唇相讥:“只因自己没体会过便否认一切,将那点浅薄见识奉为事实真相,你的眼界也就这样了。” 八皇子被他气得面色涨红。 六皇子看了他一眼,最后道:“此去皇陵,万望八皇弟珍重自身,若那样轻易就死了,可枉费为兄苦心一场。” 这是不准备放过他的意思了。 八皇子与黛莎脸色齐齐一变。 “我们已经落得这般田地,你便非要赶尽杀绝不可?!”黛莎的声音难掩愤怒。 “丧母之痛难捱,纵你并非害死她之人,我心中悲痛却总要有个寄托。” 这话说得极其霸道不讲理,也成功将黛莎气得脸色铁青。 七皇子冷哼一声:“你们也不无辜!” “殿下已经被你害得手脚尽废,还不够么?!端慎贵妃是自己服毒,是她自己不想活了,我二人不过是她手中棋子,你当真就容不下一个全无威胁的弟弟么?十多年的兄弟情分,你当真便视若无物么?!” “他派刺客刺杀我们之时,可没念过这十多年的兄弟情分!”七皇子唇角泛起一抹冷笑。 就算端慎贵妃之死他们能撇清关系,可谁会放过一个曾经对自己痛下杀手的人呢。 八皇子脸色也不好看。 六皇子没再说话,转身便抬步离开,似乎今日当真只是来亲眼瞧瞧八皇子的下场。 八皇子的马车在原地停留了好半晌,才缓缓动了起来。 这边,七皇子跟着六皇子走进城里,后者弃了马踱步走在街上,他便也跟着一起。 两人走了一刻钟,七皇子却见他脚下忽而一转,拐进了一条小巷子。 “留安街?”他终于疑惑开口,“六哥,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六皇子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缓步走着,直到一处学堂外才停下。 两人站在树下,听着里面传来阵阵清朗的读书声,七皇子疑惑更甚,六皇子眼神却轻缓了些许。 七皇子不敢说话,便只频频偏头悄悄瞧着他,表情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便问。” 语气还算平和,情绪也很稳定。 七皇子神色微松,随即小心问道:“那个……端慎贵妃,真是自己服的毒?” 六皇子沉默一瞬,缓缓点头。 七皇子倒吸一口冷气:“她……她为什么啊?” “或许是因我太不争气。” “什么?六哥你还不够争气么?咱们兄弟里就你属你谋略实力头一份儿,端慎贵妃……”他皱了皱眉,不好说长辈坏话,只是隐晦道,“端慎贵妃未免要求太高。” 少顷,他眼中又升起疑惑:“可这同她服毒又有何干系?若她对你要求高,更该活着鞭策你才是啊。” 六皇子又是一阵沉默,良久后才说了一句叫他不得其解的话:“有父母爱子,便寄予厚望,倾注一切。” 说这话时,他自己眉宇间都隐有迷茫,不知该不该相信。 七皇子就更听不懂了,不过瞟了眼他的脸色,还是没在这问题上多纠结。 “我方才虽那样贬老八,可话说他能耐还是有些的,更有个季阁老相助,他二人费心设计,却能被端慎贵妃反将一军……”他顿了顿,眼神不明觉厉,“她竟这样厉害么?” “老八母子从前不受重视,我母妃便时常会帮一把,意嫔对我母妃不设防,便叫她寻了空,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进去。” 后宫皇子日子不难过,但位份低些的嫔妃却多少总会受到些波折为难。 “难怪她能那样算计了老八。”七皇子眼神恍然,“不过端慎贵妃在意嫔母子身边安插人做什么……她当初就想到了有今日么?” “她从来都是再谨慎多疑不过的人,即便是血脉至亲,也难有被她全然信任的时候。”六皇子眼神难辨,“她愿意拉意嫔母子一把,笼络人心的意味更浓,自然防备更甚。” 听明白了的七皇子正想点头,却忽地反应过来那句“至亲也难被信任”,瞬间便睁大眼睛,偏头看向六皇子。 第423章 前路崎岖,更要不改其志 六皇子表情未变。 七皇子用自己不太聪明的脑子想了想,还是没想明白这母子间的相处方式。 不过他还有疑问没清,便继续问道:“那先前刺杀老八的那两波刺客是六哥你派去的还是二皇兄派去的?” “刺客是老八自己的人,我不过顺势而为,叫他手脚尽废罢了。” 七皇子咂舌:“老八也是狠人啊。” “他很听季阁老的话。” “是季阁老叫他使苦肉计的?”七皇子眼神诧异,也百思不得其解,“不是,季阁老一世清名,权柄在握,怎么就能看上老八呢?他眼瞎么?六哥你不比他强出天去?!” 他都不敢想象有季阁老相助的六皇子会有多如虎添翼! 一想到这里,他眼神就难掩惋惜和遗憾。 六皇子倒是平静:“老八曾阴差阳错救过季阁老三子的命。” “季阁老三子……那不就是个庶出么?就为这个,能叫季阁老倒向他?” “那是季阁老最宠爱的贵妾之子,嫡长子都要退一席之地,因为救命之恩,老八与那季三也成了至交好友。” 未尽之言便不必再说。 季阁老爱子,而八皇子又不是真烂泥扶不上墙,他自然会想赌一把。 七皇子愣也明白过来:“所以那季家长子才对六哥你丝毫不怨,还投诚于你。” 六皇子应了一声。 ——能叫亲生儿子不顾他死活,这显然不可能是一般偏心。 说不得手上人脉资源都要交给那季三,属于自己的利益被动,季家长子自不可能无动于衷。 稍微想得深了些,疑惑便又出来了,七皇子很想再问问他是何时投诚的,后来对季夫人的救命之恩又是怎么回事。 但他又觉得今日似乎问题太多,显得自己像个傻子三不知,便敛下疑问,决意要自己琢磨透。 “对了,老八那边咱们要如何做?”七皇子拍了拍胸口,自信地一批,“六哥只管吩咐,剩下的交给我!” 六皇子依旧回了同一句话:“不必脏了手。” “诶?”什么意思? “是耍老八玩么?”七皇子眼中忽然浮起些幸灾乐祸,“吓得他草木皆兵彻夜难安也不错!” “会有人代劳。” 七皇子愣了一下:“对哦,老八那日要杀的可还有五皇兄呢。”以老二护犊子那劲儿,不斩草除根简直不合常理。 想到五皇子,他忽地又小心翼翼起来:“那个……端慎贵妃之死已经查明,这与淑妃娘娘并不相干,那六哥你与五皇兄该是没有隔阂了吧?我看你们相处也与从前一样呢。” 闻言,六皇子却轻笑一声,眸中情绪难辨:“天生敌对,如何两全?” 七皇子拧着眉头,有些不忍心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总是打打闹闹,可他们自幼一同长大,若放在寻常人家,合该是相互扶持的兄弟。 可到底权势动人心,立场不同,目的却相同,总要分个胜负出来。 成王败寇,总要落败一方。 如何两全呢? 六皇子偏头听了会儿里面的朗朗读书声,神色隐约轻松,又掺杂着些许坚定:“前路崎岖,更要不改其志,若得所愿,尽皆可弃。” 七皇子似懂非懂,但还是点点头,以示自己坚定支持他。 八皇子夫妻的离开在京城并未掀起多大风浪。 早在钦天监测言出来和他被查出派刺客刺杀皇子后,大家对他的下场就多多少少有些猜测了。 而不知是因为黛莎在金銮殿上那一番质问挑起了建文帝的慈父心肠,还是他本来就还有些那东西,总之在眼下众人看来,八皇子命是保住了。 倒是黛莎肯随他前往皇陵叫人高看了一眼。 正在京城又暂时恢复了风平浪静的当口,珩儿的满月宴也到了。 周念慈身体底子好,坐满月子就差不多恢复如初,赵瑾一大早就来了宁安院,留给裴羡料理今日满月宴,她自己躲了回懒,抱着珩儿玩了起来。 虽然有了孙子这个事实叫她有些微心酸,不过傻儿子有子总是好事,且她也很喜欢这个可爱的小孙子。 “笑、笑——”一旁的如意跪在她旁边扒拉着,见珩儿咧嘴笑了,她也跟着乐呵呵笑了起来。 “小侄儿都会笑了,如意糕糕会不会呀?”赵瑾顺势逗着他们。 “会~”如意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眼睛都眯了起来。 糕糕似乎是想了想,随后便也扬起唇,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 “真乖!” “真乖!”如意鹦鹉学舌,还像模像样的摸了摸糕糕的头。 她聪明得很,已经能跟着人学些两个字的词儿了。 坐了会儿,裴西岭和裴承允也来了宁安院正厅。 他俩是最好奇和想看珩儿的。 “给我抱抱。”裴西岭刚坐下便伸手要抱。 赵瑾小心抱给他。 珩儿对人格外敏感些,似乎是感觉到了抱他的人有些陌生,小眉头立即就皱了起来,看起来有些要嚎哭的架势。 赵瑾忙拍了拍他的背,轻声哄了几句,这才叫他平静下来。 第279节 裴西岭低头瞧了他许久,也轻声道:“珩儿似乎只有眉眼像州哥儿。” 赵瑾点头:“是啊,鼻子嘴巴像念慈多些,倒是将父母的优点都长全了。” 可不是谁家孩子都活像亲爹亲自生出来似的。 她掐了掐身边如意那张肖似裴西岭的脸蛋,心下有些不平衡。 如意脾气好也不计较,还冲她直乐,能将人心都给笑化了。 便是裴西岭手里抱着孙子,都不由看着小闺女眼神宠溺。 “父亲抱完了么?”这时裴承允开口问道。 他也等着抱呢。 裴西岭摸了摸小孙子的脸,这才抱给了他。 不知道裴承允是不是真就有招小孩喜欢的特质,连难说话还挑人的珩儿都在他怀里安静了下来,还对他笑了一下。 裴承允低头看着他,唇边也泛起浅浅笑意。 第424章 北疆大捷 几人在宁安院也没待多久,看过珩儿后便都离开了。 今日还有不少宾客要接待呢。 周念慈在收拾妥当后也出来帮忙了。 柔嘉长公主和赵老爷夫妻是来得最早的,在抱过珩儿后,前者眼神更温柔了些许:“果然是个俊小子,本宫瞧着都喜欢得紧。” 赵瑾笑着回她几句,问起了叶溪:“不过琦哥儿媳妇今儿怎得没来,莫不是也有了?” 她本是调侃一问,未想柔嘉长公主直接点了头:“还真没你猜不着的!” 赵瑾意外过后便笑着道喜:“恭喜长公主了,日后可不必瞧着旁人家的孩子眼馋!” 柔嘉长公主眸中笑意也愈发明显:“是了!再有八个月,本宫便能抱着自己的孙儿和孙女了。” 那不成器的好大儿总算有些用处。 因为叶溪的身子未满三月,所以当下知道的人不多,在屋里的赵夫人几人闻言纷纷笑着同她道喜过便罢。 赵夫人抱着珩儿喜得不带撒手的,眼角细细的纹路都笑得愈发明显几分。 她除了绫姐儿一个曾孙女,倒是还有个大房庶出的曾孙子,只是后者跟着赵大哥在宁州,她连见都没见过,自然不比在眼前这两个招人稀罕。 曾外孙也是孙呢! “曾祖母~”绫姐儿此时也牵着如意走过来,细声细气道,“绫姐儿也想看弟弟。” “好,给你看。”赵夫人一边微微俯下身子,一边轻声叮嘱,“弟弟还小,可以轻轻摸一下手,但不能用力。” “绫姐儿知道!父亲说了的,说话也要小小声。” “诶,绫姐儿真乖!” 赵夫人笑着给她看正睁着眼睛吐泡泡的珩儿,绫姐儿也很乖的只是轻轻摸了摸他的小手就放开了,转而对如意笑得开心:“弟弟真乖!” “真乖!”如意笑眯眯点头。 绫姐儿见她笑得可爱,下意识摸了摸她的脸,小小人儿眼里的喜爱毫不掩饰。 她很喜欢小孩子,但她更喜欢如意。 小孩子也是懂感情的,一个刚见一面的可爱弟弟当然没有已经玩了一年多的小姑姑招她喜欢。 如意也很喜欢同她一起玩,见看完了珩儿,便拉着她满地乱跑,还将自己的玩具都翻出来分享,很是大方。 赵瑾见她们玩的开心,便也没再关注,只是余光在扫到微笑看向孩子们的崔鹊时忽地想起什么。 ——崔鹊自绫姐儿之后便再无所出,似乎也没人催过她? 赵瑾自己倒不重男轻女,但时下礼教风俗就是这样,人总希望有个男丁来支撑门楣,而赵永阳作为长房长孙,还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却似乎从未因为只有一个女儿就着急忙慌,连赵老爷夫妻也从未催过。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崔鹊转头看来,微微疑惑道:“姑母可有吩咐?” “只是看你近来气色和精神头似乎都好了不少,想来是有好事要发生了。” 崔鹊一愣,旋即笑了起来:“便承姑母吉言了。” 赵瑾也笑了笑。 她没在这里留多久,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出门接待宾客去了。 大抵是先前被八皇子的阴影笼罩着,大家都小心翼翼的,如今可算告一段落,还没闹出人命,所以今日大家都笑意盈盈的,神色间带着轻松。 赵瑾同众位命妇们聊了一会儿,很快便到了宴席开始的时辰。 珩儿自是要被抱出来溜一圈的。 “呀,他长得可真像子翼!”男宾那边传来七皇子惊讶的声音。 “废话,人亲父子俩能不像吗!”四皇子顺嘴就接了一句。 “可小荣安就同四皇兄你长得不像呢——” “你可闭嘴吧!”七皇子话还没说完,就被四皇子咬牙打断,“别逼我在大好日子扇你!” 荣安是建文帝赐给四皇子闺女的封号。 “母后都与怡嫔娘娘都说荣安像四皇嫂多些,姑娘肖母必是天姿国色。”六皇子打了个圆场,顺便将七皇子给拽坐下了。 再叫他叭叭下去,四皇子是真敢扇他。 七皇子顺着他的力道坐下,他也不是找事,他是真好奇,毕竟他们兄弟像建文帝的也没几个。 先前如意糕糕与裴西岭活像共用一张脸就叫他很惊讶了,没想到珩儿也是如此。 “呦,挺热闹啊!” 正在这时,外头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 “五殿下安——” 男宾那边响起一阵行礼声。 五皇子回来了。 裴西岭也上前拱手:“五殿下何时回来?” “就在方才,刚进宫见过父皇就马不停蹄来你平阳侯府道喜来了!”五皇子挑眉,“本殿下可够意思吧!” “多谢殿下。”裴西岭请他入座。 “还有个事,大好事!”五皇子一边落座一边开口,“北疆大捷,李将军的捷报连夜传来,上言漠北凶悍,但我北疆将士亦勇猛非常,于威安乡一战中大胜漠北,秦王世子等后起之秀更奋勇杀敌,平阳侯世子斩获漠北中郎将首级,适才刚被晋为四品明威将军。” 闻言,裴西岭眼中渐渐浮起笑意。 五皇子看着他,倏而也扬唇一笑:“父皇知子翼长子今日满月,便叫本殿下来捎个话,贺你平阳侯府双喜临门。” “臣谢过皇上隆恩。”裴西岭对着皇宫方向行了一礼,继而对五皇子道,“也多谢殿下。” “不谢。” 五皇子又瞧了裴西岭一眼,却发现后者除去眼中些许笑意外表情再无变化,似乎儿子破敌升官都不够他给个笑脸的。 要求可真高。 他摇了摇头。 其余人也是如此想。 不过一个明威将军与裴西岭曾立下的不世之功来说也的确不算什么,不怪他看不上。 少顷,六皇子率先开口:“平阳侯世子不堕先祖父辈威名,来日必是我大齐战场上一员猛将,三公子才思敏捷,材优干济,于朝堂之上为国为民尽心,双子一文一武,各绽光芒,平阳侯好福气!” 他这话说得漂亮,也叫人猛然想起来裴西岭还有个儿子在工部发光发热,更频频得建文帝青眼呢。 第425章 阳哥儿是个好男人啊 因为先前风转翻车也有裴承允一份功劳,后来便被升任为五品工部郎中。 这才多久呢。 战场是升迁最快的地方不假,可大多靠熬资历和真才实绩的文官升迁放在裴承允身上却也仿佛没有壁垒一样。 哥俩一个比一个能窜官阶,还都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要知道这可才是两个十八岁的少年。 六皇子“双子各绽光芒”之言,瞬间刺痛了一些人的玻璃心,后头看向自家逆子眼神更恨铁不成钢了。 一样高兴的只有英国公和御史中丞等放了自家纨绔去战场的人。 在二皇子大略问过陇西之事后,他们便似有似无向五皇子打听起来自己儿子孙子们的情况。 因为从前“战友情”的缘故,五皇子还真特地向建文帝打听了这些人的战绩。 除去秦王世子和裴承州最突出外,这几人的表现或多或少都不差。 毕竟能被家里放去战场上的,脑子多少先不说,最起码武力值是够的。 ——不够的如杜琦之流,那是压根儿挨不着边儿的。 在知道自己小孙子是除那两人外升迁最快的之后,英国公那得意的神色简直像要上天了似的,炫耀不带掩饰的:“哎呀,那孩子,先前说要上战场,我本想拦着的——就那点三脚猫功夫,去给李将军拖后腿么?谁知这小子坚持得紧,不得已叫才他去了,没想……嘿,还真不孬!” 御史中丞也罕见地面露笑意,语气明贬暗褒:“本是被闹得厉害才同意叫他们去北疆,不求加官进爵,只愿不堕我大齐将士之风,却不想他们竟如此争气,倒比从前那人见人嫌的纨绔样顺眼多了!” “谁说不是呢!”英国公满脸笑容地接话,“从前年轻气盛,到底意气在先,如今上了战场总算能长进许多,待日后退敌,他们也有个一官半职,咱们便再没有操心的了!” 英国公是真的高兴,脸上的皱纹都被笑得深了许多,一向还算稳重的老头炫耀来得意去,可给他忙坏了。 连他身边的嫡长孙也是一脸与有荣焉,神色矜持中隐含得意。 ——一个屋檐下出不了两种爷孙。 御史中丞等人也没有不高兴的,俱都含着笑脸推杯换盏。 既是因为北疆大捷,也是为自家争气的子孙高兴。 女宾这边也听到了方才五皇子的话,向赵瑾等人道喜的声音一时间竟都络绎不绝。 第280节 周念慈高兴之余,心下也很担心裴承州。 漠北中郎将的首级可不是好取的。 不过眼下气氛正好,她也无意扫兴,笑着同命妇们说笑起来。 “到底还是外头历练人呢,若在家中被宠着护着,哪里能激发出这般魄力心境呢!这群小子总算是选对了一回路!”这边的英国公夫人同那边爷孙俩一个德性。 满脸喜气洋洋又不掩得意显摆。 其余有儿子孙子上战场的也都如出一辙。 也是给她们憋狠了——要知道那群少年先前可是满京人憎狗嫌的纨绔,他们作为长辈可没少被内涵。 如今逆子争气拼了军功,可不叫她们扬眉吐气? 因为这个插曲,这场满月宴气氛倒是热闹了许多。 在送走最后几个有意无意试探裴承允婚事的命妇后,赵瑾终于松了口气,回正厅喝了一大杯茶。 宾客都送走了,只剩下自己人,她可算能歇会。 见状,裴羡笑着揶揄:“三哥如今可是香饽饽呢,连从前与我交情了了的姑娘们都拐着弯儿打听你,可叫我人缘都好了不少。” “回绝便是。”裴承允回得很干脆,“若仅因此便记恨上你的,正不必深交,好叫你看清人鬼。” 赵夫人不赞同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若有合适的姑娘,便该早些定下来。” “是啊。”赵老爷附和,“若不然好姑娘都被旁人家定走了。” “那便是我没福气,与人无尤。” 裴承允这话噎得赵老爷夫妻都不上不下,最后只能对赵瑾语重心长:“你做母亲的也多劝着些,哪有不成婚没心思的,你竟也不着急!” “我会的。”赵瑾极其顺从地点头。 她可没想过改变老一辈固执的思想观念。 不管什么,先应下来总没错,后头做不做那就是她的事了。 赵夫人哪能看不出她敷衍,只能无奈一摇头,转而抱起糕糕逗了。 小外孙总没前头几个闹心。 倒是赵瑾看了外头正同绫姐儿摘花的崔鹊一眼,轻声问旁边的赵夫人:“母亲成日里瞧着允哥儿找媳妇儿,怎得不见你催阳哥儿小两口再生曾孙?” 她是真好奇。 提起这个,赵夫人更无奈了:“阳哥儿媳妇当初难产,可给他心疼坏了,便决意只要一个绫姐儿。” 不妨大侄儿竟有如此觉悟,赵瑾眼含惊讶:“阳哥儿是个好男人啊。” “好什么!”赵夫人显然不这么想,“长房嫡长孙,只一个闺女,偏他还是个没脑子的,那盯着他起心思的还少么!” 赵瑾心下一转就明白过来她是在说赵大哥那几个庶子。 她笑了笑:“阳哥儿有母亲您护着,还怕他们做鬼么。” 赵夫人虽然时常嫌弃这个脑子不好使的孙子,可那股维护劲儿也是实打实的。 想叫他生儿子都并非考虑传宗接代,而是他嫡长孙的地位和日后能分到的家产人脉不被觊觎克扣。 “我还能护他一辈子不成?” “母亲且放心便是,阳哥儿命好着呢,他自己也有能耐,日后绝不会差了去。”赵瑾笑着开口,“大嫂只有阳哥儿一个儿子,自会拼尽全力为他谋算,大哥也素来看重长子,日后亏不了他,再不济还有我这个姑母,还能任人欺负了他去不成?” 赵大哥夫妻人虽一言难尽,可对这个儿子还真是打从心眼里疼着的,要不还真养不成这缺心眼的性子。 赵夫人叹了口气:“不放心也不能如何了,劝也劝不听,阳哥儿媳妇平日对我事必躬亲,我还能真干出塞人膈应她的事儿来不成?” 再说塞了人,赵永阳要不要都是一回事呢。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只要他们自己乐在其中,便不必我们多做什么。”赵瑾宽慰她,“难道绫姐儿不招人喜欢么?” 赵夫人闻言也笑了:“咱们绫姐儿最是招人喜欢的!” “那不就是了!”赵瑾笑着开口。 “对了,那琳娜如何了?”顺着孩子,赵夫人忽地想起此事,“州哥儿的回信里从未提过她。” “已经被送出北疆军营了。”赵瑾道。“我的人已经暗中引她回图尔,只愿她识时务些。” 第426章 七品县令 闻言,赵夫人也放下了心:“那姑娘不是个好的,若再由她纠缠下去,只恐要连累州哥儿。” 图尔才归顺没两年,但凡裴承州仕途上想再进一步就不能轻易沾染,更别说琳娜本人很没脑子,还是黛莎的妹妹。 八皇子夫妻好不容易落败离京,不能再横生枝节,即便琳娜与黛莎的关系当真不怎么样。 赵瑾也点头:“母亲放心,我晓得。” 见赵永阳小两口进来,赵夫人没再提这个,只问:“珩儿醒了没有?” 一旁的嬷嬷笑回道:“回老夫人,珩公子且睡得香呢。” 赵夫人便歇了再抱抱他的心思:“那我改日再来瞧他,你们忙了一日,也快歇着吧。” 她拍了拍赵瑾的手。 赵永阳也笑着开口:“珩儿满月,便就正巧州表弟大捷喜讯回来,想来是他给珩儿的满月礼,待到周岁许便就是大胜漠北,战胜而归了!” “行军打仗岂可像你说得这样轻松!”赵老爷瞪了他一眼。 十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大胜漠北,当玩呢? “不过表达孙儿的期许罢了,再说一切皆有可能,当初南疆一战,谁又能想到姑父能这样快就结束战争,攻破图尔王城呢!”赵永阳一笑。 赵老爷也被他问住,片刻后轻叹一口气:“你说的也是,便当承你吉言了。” “表哥所言有理。”裴承允也应和了一句。 赵永阳笑意更深,偏头却忽地对上裴西岭深沉不见底的眼神,顿时一愣,顷刻间就联想起当初后者战胜归来,自己与安阳郡王府管家一起被他支配的恐惧。 ——即便裴西岭从没因此打骂过他一句。 这不会是被他勾起旧账了吧? 他猛地一个激灵,赶忙就拱手赔罪:“当初是侄儿之错,幸得姑父宽宏,不与侄儿计较——” “什么?”裴西岭一脸懵逼。 他只是觉得这大侄儿说得蛮有道理,有怨怪他的意思?他能怨怪他什么? “无事。”赵瑾与赵夫人同时开口。 赵夫人同他们道了声告辞便准备带着一家人离开,赵瑾与裴西岭等人也忙送他们出去。 只有绫姐儿留了下来,要同如意一起玩。 这一年来她也时常在侯府留宿,赵夫人一家没什么不放心的,留下她便回去了。 回到正院后,裴承允问赵瑾:“母亲可知陇西如何了?” 赵瑾点头:“五皇子与于侍郎很是尽心,到之后立即雷厉风行地处理了一些做得过火的人,先镇压后安抚,五皇子更自掏腰包将那些生活无以为继的百姓们都安顿好了,百姓再没有不满意,他二人回京时,亲往送行的百姓更是不少……这事办的极漂亮,想来后头便该有上奏嘉奖他们的奏折了。” 裴承允面露深思。 裴羡笑了笑:“三哥还不了解五皇子么,他平常虽爱玩闹了些,不过正事哪有拖后腿的时候。” “我不是担心五皇子,而是陇西派系官员。” “自先前陇西贪污案后,皇上不是重点清理了陇西官场了么?”说完,裴羡自己先反应了过来,“三哥是说那些日子难捱的百姓?” 裴承允点头。 是了,陇西又不是真的偏远贫瘠,在善恩堂收容了部分生活艰难的百姓后,竟还有那如数人前仆后继往善恩堂跑。 后头打砸善恩堂更是疯狂之举——皇后亲自下懿旨建造的地方,普通百姓可没胆子真毁了。 他们这模样怎么都不像是只为占便宜,更像是在希望落空之后的发泄和绝望。 赵瑾接话道:“我的人插不进官场,只是得到消息说五皇子与于侍郎虽尽心尽力帮扶百姓,不过在与陇西少数官员接触后脸色很不好看,似乎起了不小的冲突。” “五皇子身份贵重,在陇西横着走都无人敢置喙,能叫陇西官员冒着风险得罪他,想来是自己的利益被动了。”周念慈温声开口。 裴羡慢声道:“五皇子不是眼里揉得沙子的人,于侍郎也一身忠正,事实如何,想来这几日便能见分晓。” 赵瑾点点头。 一直没说话的裴西岭看了一眼裴承允,忽地开口:“你想去便去吧。” 闻言,裴承允浅浅笑了开来:“多谢父亲,儿子在京城升任空间已然有限,到底要做出实绩来才能服众,陇西正是好机会。” 文官升任难,且多半都要外放,等在任上做出实绩来,以平阳侯府和赵老爷的人脉资源,高升必然势不可挡。 而陇西素来不太平,又刚闹出风波,等到这回建文帝撸下几个尸位素餐的,位子这便腾出来了。 如江南那等富庶之地,想要再出好政绩不容易,但在陇西那等民难频出的地方,如裴承允这等才干,想出政绩便相对不难,还能造福一方百姓,可以说是双赢。 家里对裴承允迟早要外放这事也是有心理准备的。 赵瑾道:“羡儿说得对,想来这几日便有结果了,你若有心思,便尽早准备着。” 裴承允点头:“此次不必劳烦父亲与外祖父为儿子活动关系,动用人脉,儿子自己请缨便是。” 裴西岭道:“若不活动关系,你恐要做七品县令。” 裴承允有能力不假,可到底年轻没经验,先前的水转翻车等物只能证明他人品过关和才思敏捷,于政事民事却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便是他再得建文帝青眼,吏部都不会放心叫他一开始便居一方要职。 裴承允当然明白得很,他也有自知之明:“儿子的确年轻资历不够,纸上谈兵容易,可要掌一方百姓安居乐业,自该再历练一二,不可将百姓身家性命视为儿戏。” “若如此论,你便是做一方县令都要掂量再三。” “儿子早有准备,也同寇兄了解过陇西,做足了功课,又细查过陇西各县从前之政令民事才敢夸下海口,有前县令留下的政令班底,我有短时间适应和观摩,待了解更深,便可上手政务,为民谋福祉。” 裴羡挑起眉头:“三哥素来不打无准备之仗啊。” 自己先琢磨透了,做足了功课,在一切准备妥当了才对家里交底。 这种性子和责任感对百姓来说的确是好事一桩。 裴西岭在听完他的话后,也是面露赞赏。 第281节 第427章 调任 虽然裴西岭没真的想过为三儿子活动关系——如后者所顾虑的一样,他到底太年轻,裴西岭做不出拿百姓为自己儿子博前程的事。 不过裴承允自己能想到这一步,他也是欣慰极了的。 “你既有此志向,便只管放手去做。” 裴承允微微颔首:“只是不能侍奉于双亲膝前,到底是儿子之过,陇西距京城不近,日后每逢年岁佳节,也恐要暂留陇西。” “我与你父亲还没到走不动路的年纪,要你们留在身边做什么?”赵瑾笑了笑,“就算真走不动路了,你们也是自由的,孝顺不在眼前,但在心上。” 裴西岭赞同点头:“你若念着我们,便只需记着劳心为民,不负我们期待便足够。” “儿子必然谨记。” 裴承允自己也是有过犹豫的,毕竟裴承州已经去北疆了,若他也离开,双亲两个儿子却无一人在跟前尽孝,难免会有落寞孤寂和想念之时。 可他心中志向不止在京,正如赵瑾之言,双亲正值盛年,他还可在外几年,待攒够经验资历,做足政绩,待那时回京,依然可侍奉双亲膝下。 裴羡也道:“三哥你也说了,只是暂留陇西,且又不是相隔万里,来回不过大半个月的车程,我们想你自会去看你,都不必伤怀的。” 裴承允看了一眼上头,裴西岭一脸轻松,赵瑾不见愁色…… 他便继续点头。 他顾念双亲,但双亲却并没有舍不得他的意思。 见状,周念慈也轻声笑了:“父亲母亲有我与羡儿侍奉,三弟放心便是。” 裴承允同她客气道了几句。 关于陇西的处置当真很快就出来了。 五皇子直接在翌日早朝上参了包括陇西知府在内的四名官员,不知他怎么弄到的,连罪证都一应俱全。 于侍郎紧随其后,重点描述了陇西部分府县的不作为,以致百姓生活困苦,险些无以为继,奔赴善恩堂实乃无奈之举。 建文帝大抵是早被他俩通过气,愤怒之后很快便处置了那四人,随后不带犹豫的就钦点了新一任陇西知府,剩下三个职位则交给了吏部选任。 裴承允没费多大劲就如愿以偿,择日于陇西丰年县走马上任。 陇西正是个乱摊子,虽然容易出政绩,但也不是谁都乐意去处理的,更何况陇西并不富庶——简而言之,油水少。 裴承允自己请缨简直正合吏部的意。 吏部侍郎在隐晦探过裴西岭意思后,便马不停蹄给他定了下来。 因为时间颇为紧迫,裴承允在接到调令后便没准备耽搁,连东西都是简单收拾了方便上路,其余必需品则由府里派人后头送去。 这回的送别到底轻松些。 裴承允在同裴羡道过别后,回头看向裴西岭和赵瑾,见这两人脸上依然没什么离别愁绪,嘴角到底忍不住一抽。 这波属实是他自我感觉太良好了。 自己私下犹豫歉疚了有一段时间,结果压根就自作多情。 赵瑾拍了拍他的肩:“过俩月母亲会去看你的。” 她还有不少产业在陇西,正好顺便去瞧瞧,一来一回用上一个来月也不算久。 裴承允微微颔首:“是。” 裴西岭拍了拍他另一边肩膀:“没事就快走吧。” 百姓还等着呢。 “……是。” 虽然心下无语,不过他还是行了大礼拜别,这才转身上马,带着小厮侍卫们匆匆离开。 赵瑾瞧着瞧着,忽地眉头一皱:“我给他的丫头呢?” 周念慈轻咳一声:“三弟说身边小厮足以照顾他起居,便将那两个丫头留下来了。” “那是懂医又会武的丫头,又聪明又活络,能省他不少事,真没眼光!”赵瑾吐槽了一句。 她又不是惹人嫌的母亲和婆婆,放个通房丫鬟膈应人。 那俩丫头是卫封特地训练许久,准备放在画堂南畔的,别的不说,至少比那些会爬床的可强太多了,连管家应对人情往来都是一把好手。 她本是念着三儿子远在他乡,这才给了他,好叫他初来乍到有两个管住家宅的人,不至于后院起火,未想他却不领情。 见她摇着头,裴西岭道:“无妨,等他被官场同僚送的各色美人缠上时,便知道你送的人有多重要了。” 在京城那是有平阳侯府顶着,又有裴西岭以身作则,轻易没人敢送美人。 但在陇西……他可就没那么好命了。 赵瑾想了想:“那便先叫那两个丫头先在修竹院待着吧,说不得后头允哥儿就要来信要人了。” 周念慈点头应是。 赵瑾又看了一眼他离开的地方,这会儿倒是露出些怅然来。 裴羡挽着她道:“哥哥们离开了,还有儿媳妇儿和女儿呢,咱们必能叫母亲日日开心,母亲不如笑一笑?我们可不会离开你呢!” 女子不能抛头露面,不能建功立业,仅有的时间都耗在后宅,不是不会离开,而是不被允许离开。 赵瑾心下微叹,面上还是笑意盈盈同她说笑,周念慈也适时凑趣,倒显得站在一旁的裴西岭像个外人。 他想了想,转头去看小闺女和小儿子了。 裴承允被调去做丰年县令的消息除去经手的吏部官员外,多数人都是在调令下来后才知道的。 ——他们头一个念头就是裴西岭是不是与吏部尚书结仇了,才叫后者这样搞他儿子。 可在知道是裴承允自己主动请缨去丰年县后,当真是又对他高看了一眼。 若说先前水转翻车不居功一事是对他人格品性的肯定,那如今在天子青眼、工部前程大好的前提下甘愿去陇西收拾烂摊子,便是为他大公无私、高风亮节的风骨气节所折服。 同等官阶的京官与地方官本就有着不可逾越的壁垒,前者就是天然比后者高一层,更别说裴承允是从五品京官到七品县令,明晃晃的降职。 不少人怀疑吏部尚书与裴西岭结仇都没想到是裴承允自己愿意去的。 陇西是容易出政绩,但也不是谁都有勇气放弃京城大好前程,去做一个芝麻县令。 所以对于裴承允,不乏有觉得他蠢的,可如今举凡提起他,面上却都是一片赞誉之声。 第428章 皇帝的精神状态 裴承允离开的很突然,除了家里和赵家还有他少数几位好友心里有底外,再没人反应过来,但如今的他也没到叫人需要特意关注的地步就是了。 赵瑾几人虽然嘴上说得轻松,不过家里少了这么一个人,到底心里还是有些不习惯的。 尤其是最黏裴承允的糕糕。 “母亲,三哥哥——”又一日早上起来,糕糕被奶娘抱来正院,见着赵瑾第一句话就是要三哥哥。 “三哥哥——”如意也跟着他说道。 “三哥哥出门了,再过两个月,母亲就带你们去看他好不好?”赵瑾轻声对他们道。 糕糕歪着脑袋想了想,还是没想明白这时间差,但他明白现在还是看不到三哥哥,眼里立即就涌上些水花,委屈巴巴看着人。 一向安静懂事的孩子忽然委屈起来,那能给人心疼坏了。 赵瑾还没来得及说话,裴西岭就先率先将他抱在怀里,轻声哄了起来。 如意是个学人精,还素来喜欢跟着哥哥走,见糕糕要哭,她也立时便眼含泪花,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赵瑾两人哄了好半晌才堪堪哄住了。 “小珩儿也喜欢你们呢,叫奶娘带你们去看他好不好?” 糕糕再聪明也是个喜欢小孩子的孩子,听到珩儿的名字,他这才勉强点了点头:“好……” 如意见状,也跟着点头:“好。” 赵瑾捏了捏她的鼻子,叫奶娘给他们裹紧狐裘,一人手里还塞了一个汤婆子。 裴西岭眉头微皱:“昨夜刚下过雪,早上便叫他们出门,只恐要着凉。” 赵瑾一抬下巴:“那你哄。” 裴西岭看了看怀里眼睛鼻子都还红通通的糕糕,到底还是没再说话。 他倒是想哄,无奈小儿子不听他的。 家里能哄得住小儿子的也就一个三儿子。 “先前该叫允哥儿带他们走的。”裴西岭随口感叹了一句。 “你想的倒美。” 看着两个孩子被奶娘抱去宁安院,赵瑾才松了口气:“孩子虽然漂亮可爱,但磨人也是真磨人啊。” “他们年纪小不知事,难免要难管些。”裴西岭颇有些乐在其中的模样。 若非要去的是宁安院,他作为公公不方便,不然他高低是要亲自去送一回的。 赵瑾无语地转过头,说起了旁的:“京城有人去皇陵了。” “二皇子的人?” 赵瑾摇头:“不知道,查不出底细。” 裴西岭不置可否:“那是八皇子应得的。” “不为你的当今心疼儿子了?”赵瑾偏头,扬眉看向他。 “当今自己都放弃了这个儿子,自不需我为他心疼。”裴西岭平静回视,“别阴阳怪气。” “实话实说罢了。”赵瑾浅浅翻了个白眼。 不过有一说一,八皇子这一遭事看似震得人人自危,可细究起来影响还真不大,除了那些暗地里的八皇子党被二六揪出来搞下去后,前朝堪称一片和睦。 连八皇子生母都没影响多少——也就降位加抄宫规。 如今该叫意美人了。 她赢就赢在过于没脑子和心大,八皇子那些算计甚至从没敢跟她交过底,意美人本人更是干净的可以。 “只是六皇子手未免伸得过长了。”裴西岭对六皇子很是不满,“龙体重要,他竟敢叫龙体欠安。” 第282节 “赏月是当今自己兴致上头要赏,连皇后都只是陪同,最多只算那夜寒风太冷,叫他们二人吹了去,碍得着六皇子什么事?”赵瑾并不赞同,“他一没下药二没买通太医,禁卫军查遍皇宫上下,可查出什么来了?” “我不过说他一句,你倒是偏他得紧。”裴西岭语气平静,话里却不自觉带出了些酸味。 “我只是实话实说。”赵瑾道,“你心疼你的当今,还不许我偏他儿子几分?” “当今何辜呢?”裴西岭轻叹口气。 “他可不无辜。”赵瑾淡淡开口,“谁家生儿子是奔着养蛊来的?在他决意要生下这群儿子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日,被自己养的蛊反噬奇怪么?” 提起这个,裴西岭也沉默了。 对于皇子大都不同母的猜测,赵瑾本是随口一猜的养蛊,却万万没想到建文帝竟还真是这么想。 ——裴西岭亲口认证过的。 只能说建文帝是个狠人。 当皇帝的在乎江山社稷多过在乎自己的儿子……也不能说不对,至少他对黎民百姓是负了责的。 自己使劲儿生儿子还不够,还非得要不同母,好叫他们能更豁得出去——具体可参考二五,二皇子要夺位,五皇子那是二话不说直接就站在他后头表示支持的,这兄弟俩感情甚至好过寻常人家兄弟。 “当今想要个优秀继任者。”裴西岭还是挣扎了一句,“当初他自己便是如此过来的,自然更明晓这条路历练出来的绝对是狼而非羊,万里江山,黎民百姓,总要交到才德兼优的继任者手中才更安稳。” 赵瑾觉得这说法有一点点牵强,可细想放在皇帝身上又似乎也正常? 皇帝当久了,那精神状态只怕连他自己都没法控制。 “只是如今局势大抵叫他失望了。”赵瑾笑了笑,“四五六七皇子感情比之同母兄弟都不差什么……斗倒是斗起来了,却到底不如他所愿,四皇子甚至自愿退出,七皇子也是个心无大志的,八皇子还没开始就被干掉了,九皇子之后连奶都没断,更指望不上。” 一切与建文帝的预想中的各争高下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认真搞事业的也就二六两个皇子。 说到底怪建文帝自己对待皇子的一视同仁劲儿,皇子们没受过深宫苛待白眼,就算当初的五皇子再得宠也没叫其他几个受过委屈,个个安然无忧的长大,对待感情便相对天真重情些。 赵瑾觉得违和就违和在这——既然是养蛊,那这方式是不是有些过于柔和了? 还是他指望着各方面培养到位了,叫他们一入朝堂就自己斗起来? 裴西岭也道:“当今……大抵是等不到后头皇子再成年相斗了,二皇子两人也不会叫他等到那时候,结果如何,也就这几年了。” “是啊。”赵瑾想了想,“不过方才说失望的话也不至于,能被六皇子不露痕迹地反算计,驾得他不得不顺着下去,依当今的想法,该是欣慰后继有人?” 裴西岭眼神也颇为复杂:“谁能想到钦天监还能这样用呢?” 能测风雨,能测寒凉,再结合六皇子本人的智谋算计和对建文帝的心思把控,就算不提八皇子翻不得身那茬,也是硬生生将身体还算硬朗的建文帝给算趴下了。 皇子夺嫡重点大多在朝局势力和兵权,鲜少有人关注默默无闻的钦天监。 谁想就一个钦天监,却已经快被六皇子玩出花来了。 第429章 八皇子的死讯 方才话是这么说,赵瑾心里也清楚,六皇子这样作为,只怕是要招了建文帝忌讳的。 欣慰后继有人是一回事,可威胁到自己的性命和龙椅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现在就是不清楚建文帝到底知不知道这一切背后有六皇子操作。 在雪停了之后,她便进宫瞧了瞧皇后。 皇后见着她很是高兴:“可有日子没见你了。” 赵瑾一笑:“先前姐姐风寒,自是不好轻易进宫扰你休养,后头京中又事端频出,想着姐姐只怕事忙,便等姐姐忙完了才来瞧你。” 提起先前,皇后也叹了口气:“可不是?近日来事都没断过。” “好在如今风波已过,咱们也能松快些了。” “哪能松快?”皇后无奈一笑,“本宫还有个讨债的冤家呢。” 赵瑾明白过来:“姐姐是发愁玉华公主的婚事?” “自然是她,本宫虽留她到二十岁也不打紧,但到底驸马人选要先定下来。” “姐姐先前提起的几个人选我私下里也打听了一番,无论人品德信行还是才华能力,倒都当得青年才俊,不知姐姐选中了哪个?” “非本宫选不选得中,而是那冤家一个都没选中!”皇后无奈得很。 “到底是要与公主相伴一生的人,必要先合了她的眼缘才是。”赵瑾提议道,“不如叫公主自己先接触着?咱们京中青年才俊不少,再不济外地世家子也有些许才名在外的,咱们先瞧着合适的叫公主一一相看,待后头再定下不迟。” 皇后也是如此想的:“听说柔嘉半月后要办一场赏梅宴,本宫想着叫她顺势多请些适龄公子来,叫玉华去瞧瞧,届时羡丫头若得闲便随她一起,也叫她帮着仔细瞧瞧,姑娘家的心思到底只姑娘家才懂。” “如此倒是甚好,公主在宫里憋闷久了,出去多瞧瞧,心情疏朗开阔了,看人自然也要有耐心许多,缘分说不得便来了。” 皇后眼神无奈,唇角含笑:“但愿如此。” 赵瑾同她说了会儿话,忽地有宫女进来禀报:“禀娘娘,延禧宫的彩芳求见。” 皇后道:“叫她进来吧。” 赵瑾扒拉了一下记忆,只想起来延禧宫住着个意嫔……不对,意美人,其余同住人她还真不知道。 很快便有一宫女匆匆进来,笑盈盈福身行礼:“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见过平阳侯夫人。” “免礼。”皇后开口,“可是徐才人有事?” “回娘娘,奴婢有喜事禀报。”彩芳浑身都喜气洋洋的,“方才太医来请平安脉,诊出才人有孕两月有余,胎象稳固,才人喜不自胜,忙不迭叫奴婢来向皇后娘娘报喜了!” 闻言,赵瑾诧异一瞬。 皇后倒是淡定,脸上还带着笑意:“后宫许久未有喜事,徐才人倒是争气得紧。” 话落,她吩咐从秀叫安太医与曾太医一同为徐才人保胎。 这两位都是太医院医术数一数二的太医,彩芳闻言连连笑着谢恩。 “你们平日里也需好生伺候着,若惊扰了徐才人的胎,本宫必不轻饶!”皇后道。 彩芳忙表忠心。 皇后叮嘱了几句,便叫她带着赏赐和药材回去了。 赵瑾这才开口:“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 丈夫妾室有孕,还要向正室道喜,赵瑾很不想开这个口,可这是规矩,在皇宫也不能落人口实。 皇后脸上倒没有半分异样,想来是早就习惯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在用过午膳,赵瑾正欲告退时,又有事来了。 ——是八皇子的死讯。 她偏过头,正对上皇后平静的眼神。 前脚后宫传出喜事,后脚八皇子就没了,这单纯的巧合还真是……对徐才人来说,大抵是晦气吧。 尤其还是龙颜大悦之后晋封她为美人的当口。 但这是皇家的事,她只看个热闹。 嘴上意思意思惋惜一句后,她很快告辞出宫了。 八皇子的死讯和徐美人有孕的消息也就前后脚的功夫传出去的。 后宫没什么未满三月不能透露的说法,而皇陵那边到京城的消息渠道可以说就比筛子好点,所以得到消息的人还真不少。 朝臣命妇们最多就跟赵瑾一样惋惜一句,看个热闹,但后宫可不平静,紧随其后就已经传出来徐美人肚子里的孩子是八皇子转世的说法。 八皇子可是钦天监正亲口盖章的命中不详,尤其听说是去皇陵那边水土不服加心中郁结才没了的。 那徐美人的孩子…… 赵瑾闲着八卦,顺口问裴羡:“你说徐美人的孩子还能生下来么?” 裴羡一笑:“单看当今在乎哪个更多。” 他若纠结测言,那徐美人的孩子就没戏,他若更在乎孩子,那徐美人的胎就能保。 赵瑾随口说了一句场面话便没再八卦,而是说起了半月后柔嘉长公主的赏梅宴:“皇后娘娘欲叫玉华公主再多挑挑,叫你若无事便陪她一起去,也多瞧着些。” “依玉华姐姐的喜好不难挑人,只是她格外在意是否有书上所描述的那种一见倾心,心意相通之感……”裴羡想了想,一时找不出该继续概括的词。 赵瑾试探问:“是那种,一见倾心之下升起的‘没别人就他了’坚定感和宿命感?” “对的!”裴羡眼睛一亮,“正是如此。” 赵瑾却摇了摇头:“那可难了。”这种是最不容易遇到的类型。 一见钟情,多数时候最先钟的是脸,再不济也是气质,能一眼就看透并钟情于对方内在美的是少数中的少数。 玉华公主见多识广,自幼看多了自己那群出色的兄弟——别的不说,至少那群被顶级资源培养出来的皇子无论外貌还是才能大多都是极其不错的。 尤其二皇子兄弟俩和秦王世子,单论容貌就堪称顶级了。 哦对……锋芒渐露的六皇子倒也并不逊色。 自幼看多了他们,玉华公主要想再遇见个能叫她眼前一亮的都不容易,钟情就更难了。 第430章 不速之客 很快便到了柔嘉长公主的赏梅宴。 虽然有八皇子的死讯在前,不过他已经被贬为庶人,柔嘉长公主又是长辈,倒不必避讳于他。 所以赏梅宴依旧如期举办了。 柔嘉长公主照例邀请的多是命妇贵女,后头依着皇后的意思,也多加了许多青年才俊的名字。 不少人倒是隐约猜到了她的意思。 宫中适龄的公主还有两位呢,而柔嘉长公主自己的义女也到年纪了,想来是要相看起来了。 在这日看到玉华公主与裴羡一起出来后,众人便就更笃定自己的猜测了。 一时间有心思的夫人们都暗暗对自家孩子使着眼色,示意他们机灵着点。 能不能搭上皇后、柔嘉长公主和平阳侯府,许就看今日了。 赵瑾与柔嘉长公主远远走来,见到这幅景象,脸上笑容反而深了几分。 “又不是羡儿择婿,你倒是蛮高兴。”柔嘉长公主缓缓道。 第283节 赵瑾从容说道:“今儿赴宴而来的不乏出色的青年才俊,若有羡儿一份姻缘在,得她欢心,我自然高兴。” 六皇子是第一选择,却不是唯一选择,他们支持六皇子只是因为对方品性和能力卓绝,当得明君,而非是为裴羡争那个后位。 若裴羡自己能有一份良缘,不比入后宫强得多? 而她所其期盼并付诸行动的事业……总有旁的法子做,只是坐上后位能省很多事罢了。 若她无心情爱,那便入宫,若她能有喜欢的人,赵瑾也为她高兴。 闻言,柔嘉长公主也不由点头:“你说得也是,这世道对女子最大的善意莫过于选得良人,执手终老。” “正是如此。”赵瑾笑容可掬。 “那本宫便也瞧瞧。”柔嘉长公主兴致高了许多。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园子里。 二皇子妃率先迎了上来:“到底还是姑母这里的景致醉人,竟叫咱们沉浸其中,若非曜哥儿还在府中,我大抵是不愿回去的!” 她说话一贯好听,柔嘉长公主也笑意盎然:“那便将曜哥儿也接来,也好叫本宫做姑祖母的多疼疼他。” “只怕二皇兄要吃味了。”四皇子妃掩唇一笑。 “也叫他尝尝独守空房的滋味儿!”二皇子妃促狭接话。 闻言,众人都不由轻笑起来。 略说笑几句,柔嘉长公主才与众人一道坐下。 “冬日寒梅正是盛景,你们孩子家家便不必在这里陪我们凑趣了,且自行去赏景吧,今日过后,再想来赏可不能了!”她含笑对一众姑娘公子们开口。 玉华公主状似夸张:“这样美景,那今日我们可要赏个够本了!” 略说笑几句,她便同裴羡和祝思等人一道离开去梅林了。 其余姑娘和公子们也相互结伴跟了上去。 不少夫人们见状,眼底笑意都更深了几分。 谁家还没个适龄姑娘和公子呢,能赴柔嘉长公主的宴必是非富即贵,若有小辈自己看对眼,她们也乐得成全。 抱着这样的心思,出去的都是各种小年轻,而上了年纪甚至刚成婚的小妇人却都笑着没动,陪着柔嘉长公主说笑。 正在气氛正酣时,却有不速之客来了。 “长公主,黛莎郡主闻听您设宴,特来赴宴,还有琳娜姑娘也来了。”一位嬷嬷面有难色的上前禀报,“人已经过了垂花门了。” 八皇子已经被贬为庶人,黛莎没了八皇子妃的名头,但到底还是建文帝曾经亲封的郡主,即便柔嘉长公主并未给她请帖,但她要上门还真不能拦。 “黛莎郡主回来了?”赵瑾眉梢微挑。 “丈夫离世,郡主回京也是常理。”二皇子妃接话。 柔嘉长公主倒是无所谓:“既来了,那便请她们来喝一杯吧。” “是——” “不必劳烦姑母的人,黛莎自己来了。”嬷嬷话还没话说完,远远走来的黛莎就扬声打断她的话,“姑母不会怪黛莎不请自来吧?” 说话间,她已经走至近前,对柔嘉长公主福身一礼。 后头的琳娜未发一言,只是沉默地跟着行了一礼。 柔嘉长公主唇角微勾:“来者是客,何来怪罪之说?” “多谢姑母。”黛莎笑着道谢,被一旁有眼色的丫鬟请着落座。 因为她二人忽然进来,在场气氛有片刻冷凝。 英国公夫人率先开口寒暄:“不知郡主何时回京的?我等竟也没得了消息去拜会一二。” “本郡主刚进京,听闻姑母设宴赏梅,便忙不迭先来拜见姑母了。” 柔嘉长公主随口道:“你是个有孝心的。” “不过是小辈分内之事罢了,夫君离世,黛莎自该继承其志,孝顺长辈,叫他泉下有安。” 柔嘉长公主笑意淡了下来。 “不过瞧郡主气色极好,倒看不出是刚丧夫的人呢。”定南伯夫人不阴不阳地开口。 黛莎眼底冷意停留一瞬,继而便道:“悲痛只在心中,仅从气色而辨,到底过于无知浅薄。” 定南伯夫人被刺,立即讥诮道:“举凡丧夫,新寡总要闭门不出,追思亡夫,更是避嫌,却未有如郡主一般,以尽孝之名,行享乐之实。” “尽不尽孝,享不享乐,却非定南伯夫人一言蔽之,夫人这样清楚肯定,莫不是自己也是过来人?还是家学渊源?” “砰——” 定南伯夫人忍不住一拍桌子,脸色难看极了。 她素来虽爱阴阳怪气,但也是个斯文人,从未有过与人掀桌子撕破脸的时候,可黛莎此言实在难听,更相当于骂了她祖宗十八代,她焉能忍这口气? 好在身边的云川伯夫人忙拉住她,劝道:“郡主想是一时无心之言,夫人莫要动气啊——” 柔嘉长公主脸色平静,语气却难辨:“郡主今日是来我长公主府砸场子的?” 黛莎利落起身屈膝:“黛莎不敢,只是黛莎刚丧夫,心情悲痛在所难免,定南伯夫人却句句带刺,黛莎一时不忿便顶了回去。” 这话也没错,的确是定南伯夫人阴阳在先。 后者脸色青青白白,怒瞪着黛莎。 就在这时,早朝事毕,几位皇子也来了柔嘉长公主府——举凡后者有宴,他们但凡得空,没有不给面子的,即便只是来略坐片刻。 而听到他们前来,黛莎眼里闪过一抹微光。 第431章 八皇子果然还有底牌 几位皇子很快便到了,众人忙着行礼问安,倒是将黛莎与定南伯夫人那茬暂时揭过了。 不过看到黛莎,七皇子脸色很不好看:“你怎么来了?” “七皇兄此言何意?难道黛莎不该回京么?” “该不该你心里没点数么?”七皇子坦言开口,“还有别乱攀关系,这里可没你的皇兄!” 八皇子已经成了庶人,严格来说,黛莎的确没资格再叫皇兄。 黛莎眼神沉了一瞬,从善如流改口:“七殿下。” 这样忍气吞声,倒叫七皇子诧异地打量她一眼。 柔嘉长公主岔开话题:“你们来得正好,梅林里正在赏景作诗,不妨去瞧瞧?” 四皇子笑着应下:“美景如斯,吟诗作对的确为雅事一桩。” “侄儿也去瞧瞧。”二皇子也悠悠开口。 几位皇子往梅林而去,远远还能听到七皇子惊讶的声音:“呀,这里都是未婚男子和姑娘呢,恐不适合二皇兄和四皇兄。” 随即便是一道冷哼声传来,想来是四皇子。 “此等风雅之事,倒不必局限婚配与否了。”六皇子打了个圆场。 片刻之后,黛莎缓缓起身:“黛莎也去瞧瞧。” 柔嘉长公主缓缓点头。 看着琳娜也跟着离开,她并未说什么,只当眼不见为净。 她已经烦透这两姐妹了。 一想到以后还要在京城抬头不见低头见,她竟罕见的生出一股浅淡的烦闷之气来。 赵瑾看了她一眼:“画堂南畔的话剧是愈发精彩了呢,二皇子妃沉浸于寒梅景致,臣妇却有些沉浸于话剧故事之中不可自拔。” 二皇子妃莞尔一笑:“美景与故事正是相得益彰,咱们可谁也别笑谁。” “正是如此。”赵瑾也笑了笑。 注意力移到前方台上倾力演绎的美人们身上,柔嘉长公主脸色迅速好看了许多,甚至还隐含柔色。 赵瑾心下好笑。 柔嘉长公主素来不拘小节,心性豁达,极少纠结于某个人或事自我内耗。 黛莎两姐妹也算有本事,能叫她心态隐约失衡。 “啊——” “杀人了——” 正在众人注意力大多放在精彩的话剧上时,梅林里却传来一阵惊叫。 听到“杀人了”那句话,众人脸色齐齐一变。 “叫府卫!”柔嘉长公主迅速起身往梅林大步走去。 赵瑾等人也匆匆跟上。 这会儿没几个怕死的留下,那梅林里可有她们自家的孩子呢。 再有柔嘉长公主在前开道,她们并未生出如何恐惧,更多的是担心。 一众人很快便走进了梅林里,入目便是黛莎手握软剑与六皇子对打的一幕,而她带来那几个丫鬟竟也身手不俗,正与五皇子几人交手。 这里多数是不会武功的贵女公子们,少数几个身手不俗的要么护着他们不被伤到,要么如祝思一般上去帮忙,场面一时乱成一团。 看着皇子们暂时未落下风也没受伤,柔嘉长公主顿时松了口气。 此时黛莎还在与六皇子交手,因着她本就身手不俗还提着剑的缘故,六皇子也再藏拙不下去,不得不拿出自己的真实水平与她交手。 而看着黛莎那几个武艺奇高的丫鬟,赵瑾担忧的同时,眼中若有所思。 ——八皇子果然还有底牌。 他死了,黛莎便疯了。 因为太多人交手,里头的姑娘公子们一时出不来,外头人也进不去,只能看着干着急,一时间声讨辱骂黛莎的声音更多了。 别看这群人平日里是最贤良端庄不过的贵妇人,可在危及到她们心头肉性命的时候,她们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的想法和输出。 柔嘉长公主脸色更是难看的可以。 第284节 素来她的宴会皇子们都会给面子,多数时候以示对她的敬重,都不会将太多侍卫带进长公主府,梅林不算小,但有众多贵女公子,带侍卫进去也不合适,甚至许多人都是孤身进去的。 只怕黛莎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带着几个丫鬟就进她长公主府实名刺杀皇子,这是压根儿就没想活命的架势! 谁也没想到她会这样疯! 幸而柔嘉长公主府的府卫给力,很快便冲进了梅林,却多有掣肘。 几个交手的人却都没空理会。 高手过招,一个分神便要致命。 所幸六皇子实在深藏不露,没交手多久黛莎便落了下风,更在前者几个巧招下误伤自己,身上瞬间就多了几处伤口,连行动都微有迟缓。 六皇子罕见露出凌厉逼人的一面,打得黛莎节节败退。 眼见着就要不敌,她余光瞥见一旁正被府卫护着离开的裴羡,眼神一厉,不顾将整个后背露于六皇子眼前的风险,硬是利落一剑斩杀府卫,随后软剑直逼裴羡。 一切只在眨眼之间。 六皇子下意识给了黛莎一掌后,抬头看见眼前一幕,心下一紧,用尽最快速度冲向裴羡,顾不得软剑锋利,直接徒手接剑,鲜血顿时潺潺落下。 谁料黛莎只是虚晃一招,见六皇子中计,她左手迅速拔下发间三支簪子,向六皇子射去,连带着还分给了裴羡一支。 六皇子右手被软剑制住,左手堪堪接住迎面向自己而来的簪子,同时一个转身,以身为裴羡挡了那支簪子。 利刃没入血肉的沉闷声音瞬间响起。 那簪子大抵是被特地打磨过的,比之一般簪子要锋利得多,以致刺进血肉时格外深,竟是只留下个尾端,其余全部没入了六皇子体内。 他眉头微皱,眼神直直与裴羡对上。 裴羡没办法说出那一瞬间的情绪是什么,只是心中却格外复杂。 只是眨眼之间的事,她却像是接受了许多讯息般。 没空理会心中复杂,她迅速扶住六皇子。 黛莎也被刚解决了丫鬟的五皇子怒极砍了一剑,直接没了右臂。 “快传太医!” 六皇子对上裴羡担忧焦急的目光,倒是微微笑了一下,脸上血色却渐失:“无碍,没伤到要害。” 裴羡抿紧唇,一言不发地扶着他迅速往外走。 本欲去扶人的五皇子眼睁睁看着这两人从自己跟前离开,顿时微微挑眉,没再动作了。 此时局势已经被府卫稳住,除去二皇子和七皇子也有受轻伤外,其余人并未受伤。 黛莎没死,但因为五皇子那一剑,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直接被拖到了柔嘉长公主面前。 “黛莎,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刺杀皇子!你以为你有几条命!图尔郡王又有几条命?!”柔嘉长公主怒不可遏,看她的眼神冰冷无比。 黛莎却扯了扯唇,目光依旧紧随六皇子,像是淬了毒一般:“六皇子赶尽杀绝,我为夫报仇有何不可?!” 闻言,已经转身欲随裴羡离开的赵瑾顿住脚步。 她若没猜错,干掉八皇子的应该是二皇子? 第432章 这是开窍了? 赵瑾没再逗留,只是快步随着裴羡几人往最近的厢房去了。 六皇子的这两回人情……都太大了。 柔嘉长公主叫下头人将黛莎和琳娜几人压下去后也匆匆来了厢房。 “如何?”她紧皱眉头。 五皇子道:“二皇兄手臂轻伤,七皇弟也是轻伤,只六皇弟伤得重些,黛莎那一簪子直接刺进他右肩,险些刺了个对穿,幸好及时止血……只是需要好生将养些时日了。” “也幸好是右肩。”四皇子拧眉开口。 若是左肩,伤到心脉就真要命了。 相比之下,六皇子手上握剑的伤倒还算无关紧要了。 柔嘉长公主心下紧着的一口气散了些,眉头却始终未松:“此番是我长公主府护卫不严之过,竟叫你们受了一遭罪,本宫必然给你们个交代。” 二皇子闻言便道:“姑母不必介怀,本就是黛莎心思歹毒之过,姑母好心放她进门,谁也没料到她竟持剑相向,咱们一家人,没有怪罪于您的道理。” 伤得最重的都没开口,他倒是会做人。 七皇子撇了撇嘴。 屏风那边的六皇子也适时开口:“二皇兄说得是,此时无论如何都怪不到您身上,黛莎明显是冲着我们来的,想来不是在姑母府里,也会在别处,歹人若有心,总能找到机会。” 话虽如此,柔嘉长公主心下却没多轻松。 无论何故,叫三个皇子在她府中受伤,便是她推脱不过的责任了。 等了片刻,太医终于赶到,长公主府的府医刚为六皇子包扎完毕,待太医诊脉过后,也是同府医一样的说辞。 六皇子进里间更了衣才出来。 见状,赵瑾率先一步上前,向他行了大礼:“今日多谢六殿下救命之恩,平阳侯府感激不尽,臣妇必于佛前一日三拜,叩请佛祖护佑殿下一世安康——” “夫人不必介怀——”赵瑾话未说完就被六皇子打断,连礼都没行完就被稳稳扶起,入目便是后者苍白的脸,“父皇爱民如子,本殿下自该爱他所爱,护他所护,福安郡主亦为百姓之一,护她乃本殿下分内之事,夫人若感激本殿下,望你将此情寄于百姓,矜贫救厄,届时便是本殿下对夫人感激不尽了。” 这话漂亮的连二皇子表情都僵滞了一瞬。 赵瑾自是点头:“必不负殿下所望。”有些话也的确不适合大庭广众之下说。 六皇子含笑颔首。 裴羡紧随赵瑾之后向他行了一礼。 两回救命之恩,她只觉可能这辈子都报答不完了。 见六皇子将她虚扶起来,七皇子不由感叹:“六皇兄两次握剑救人,一回给了五皇兄,一回给了福安郡主,倒是弟弟我半点没沾边,不知是感情淡了,还是在皇兄心里前两人更重要呢。” 六皇子扫了他身边的祝思一眼,淡定开口:“美救英雄亦为一桩美谈,七皇弟乐在其中,大抵是不需为兄插手的。” 闻言,七皇子脸色不知怎么的忽然就红了起来,连祝思都是一脸不自在的模样。 “六皇兄莫要胡说!”他瞪了六皇子一眼。 这回连赵瑾都微有讶异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 这是开窍了? 方才在梅林里她没细看这两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竟叫两个榆木脑袋同时开窍。 几人没在厢房逗留多久,在三个皇子伤都包扎好后便准备进宫。 黛莎这一实名制刺杀没什么悬念,但到底涉及皇室,要同建文帝禀报一声。 赵瑾想了想,也带着裴羡进宫了。 即便六皇子是主动救的裴羡,但前者因她平阳侯府的人受伤是事实,进宫请个罪最好。 此时外头宾客也都被柔嘉驸马和杜琦等人客气地送离了。 黛莎被府医勉强包扎了一下,只叫伤口尽量不流血,不死就行。 禁卫军得到消息最早,在他们出门时便已将长公主府团团围住,封磊亲自带人护送几人入宫,带来的另一队人则听命迅速去查黛莎余党。 柔嘉长公主直接上了平阳侯府的马车。 坐定后,她这才问裴羡:“方才可吓着了?” 裴羡摇头:“干娘不必担心,我没受伤也没吓着。” “那便好,今日实在……”她皱了皱眉,偏头看向赵瑾,“你说黛莎今日此举究竟为何?” “许是想为夫报仇吧。” 见柔嘉长公主不太信,她浅浅笑了笑:“往往觉得最不可能的答案,却是最正确的答案,咱们高门府邸情意淡薄,并不代表人人都是如此,局势波云诡谲,年轻男女朝夕相处,加之并肩作战的情分,未必不会日久生情。” 八皇子心机深沉不假,但对亲近的人却还不赖,正如头脑简单的意美人,八皇子算尽一切,却连利用都未曾利用过她,自己事败身死,意美人却仅仅只是降位。 从黛莎婚后种种作为来看,她与八皇子大抵也是日久生情,交了心的。 她与意美人一样头脑简单,还更添了几分恶毒,但她有一点好——对八皇子并无迁怒,大抵还因为当初后者年纪尚小的缘故,连冷眼少语都少。 从赵瑾的人传回来的信息看,黛莎算是个护短的人。 图尔战败,最疼她的图尔王被裴西岭一剑斩杀,她便记着这仇,初入京城孤立无援都敢同平阳侯府过不去。 成了婚,八皇子大抵便是她认知里的自己人,她会护着几分并不奇怪。 面对一个没脑子且处处护着自己的美人姐姐,纵然旁人都道她恶毒,但对心机深沉的八皇子来说,便是不动心也会回护几分。 一来二去,随着八皇子渐渐长大,情窦初开,感情大抵就这样处出来了。 闻言,柔嘉长公主似有明悟:“是了……举凡在外,无论黛莎如何胡作非为,小八似乎都对她极为包容维护。” 爱不爱的不清楚,但有感情是肯定的。 “正是如此。” 柔嘉长公主点点头,说了与赵瑾先前一样的猜测:“依小八那性子,若当真对黛莎无情,只怕最先除掉的就是她这个绊脚石。” 赵瑾继续点头。 柔嘉长公主眼神却复杂起来:“本宫倒真是一叶障目。” 这样明显的事实,她却从未深想过。 或者说是从未想过皇家也能出情种。 “若如此,那他身死,黛莎疯了般为他报仇也便说得通了。”裴羡道,“她本就是个没脑子的,没了智囊军师,大抵只能想到以最直接干脆的手段报仇了。” 柔嘉长公主叹着气:“当初大家最不看好的一对,到头来倒是最有情的一对。” 黛莎人品难评,但对于她孤注一掷的此举,柔嘉长公主到底高看了一眼。 第433章 茶壶都没他能装! 建文帝很快便得到了消息。 第285节 在他们进宫半路时,杨德业便带人匆匆来了,在仔细确认过几位皇子都无大碍后,他才狠狠松了一口气。 他本想劝伤得最重的六皇子回府休养,但后者坚持进宫,杨德业只得叫太医好生照看着,连马车都吩咐马夫赶慢了些。 不多时便到了乾清宫。 建文帝早在御书房等着了,见他们进来,微皱的眉头立即扫向六皇子。 六皇子忙道:“父皇放心,儿臣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 闻言,他身边的太医额角青筋狠狠一抽。 谁家皮外伤是差点连身体都捅穿的? 六皇子这不是夸他自己的海口,这是在给老夫夸海口呢! 若非估计这是在御前,他高低要给六皇子一个大白眼。 茶壶都没他能装! 所幸建文帝眼神还好使着,见他脸色苍白面无血色,立即叫他落座了。 七皇子看了眼椅子上的六皇子,然后期待的目光转向建文帝,却没再收到后者半分眼神。 他有些伤心,但转念一想一起受伤的二皇子也同样没得到看座的待遇,他瞬间就平衡了。 这椅子那是他六哥该得的! 见建文帝眼神扫向了下头众人,柔嘉长公主立即跪下请罪:“臣妹有罪,叫众皇子于臣妹府中被歹人刺杀,实为臣妹失察,容得歹人携剑入府之过,请皇兄降罪!” 她身边跪着的驸马也立即开口:“请皇兄降罪!” 建文帝还没开口,二皇子就率先求情:“禀父皇,黛莎郡主携剑入府的确大胆,却并非姑母之责,姑母并没有权利搜她身,也不能预判其行,她是为夫报仇而来,便总要找到机会,若论过错,倒是儿臣兄弟几人连累得姑母遭受无妄之灾。” “为夫报仇?” 见建文帝抓到了重点,二皇子心下终于满意:“回父皇,黛莎的确是这样说的。” “传黛莎。” 杨德业忙应声。 片刻后,被简单包扎收拾过的黛莎便被带了上来,许是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她连礼都懒得行了,只是冰冷的目光频频扫向六皇子。 建文帝制止杨德业欲呵斥于她的动作,垂眼看向她:“今日于长公主府刺杀皇子,你可有话说?” “当然有话说!”黛莎怨毒的眼神直直射向六皇子,“六皇子杀我夫君,我不过为夫报仇,何错之有?!” “我杀的八弟?你可有证据?”六皇子淡淡看向她。 闻言,他后头的太医眼中忽地闪过顿悟。 难怪这么不要命也要来御前。 他不是装逼,他是真有事啊。 黛莎冷声开口:“六殿下何等聪慧,岂能被人抓到把柄?” “没有证据,你便可随心意污蔑刺杀皇子?”建文帝声音含着怒气。 “即便我有证据,即便我呈上御前,你便会依律处置凶手么?为了一个你已经放弃、成了庶人的儿子,你便忍心处置另一个颇有才干,兴许还要被你传于皇位的儿子?”黛莎冷笑一声,“你若当真有这样英明公正,八殿下便不会落得今日下场!” “放肆!!”杨德业厉声开口。 六皇子声音不乏讽意:“罔顾事实真相,仅凭一己之判便武断执拗认定,你夫妻二人落得今日,非旁人陷害针对,只为你们眼界心胸窄小之过。” “说得对!”七皇子立即附和。 黛莎看向他们的眼神冰冷而怨毒:“当日我们离京,一切皆与你们坦然交代,端慎贵妃之死是她自己服毒,与我们何干?你却怨恨不断,势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当日你直言不放过,我二人势弱无可奈何,去了皇陵千防万防,却依旧不敌你无孔不入的势力,八殿下无声无息没了,还要被说是心有郁结旧伤复发,与人无尤,我焉能不恨不怨,不为他报仇?!” 闻言,七皇子瞳孔紧缩。 他没想到黛莎竟将那日他们的话坦然公之于众,他一时之间连圆都不知道怎么圆。 他生怕自己表情眼神露出异样,连头都不敢抬了,更不敢露于建文帝眼皮子底下。 六皇子却依旧平静:“我母妃活得好好的,服毒前日还在责我办差粗心,恨不能时时盯着督促于我,这样的人会自愿服毒?她所为何意?为了陷害齐美人?” 这话颇为犀利,叫不知情的人眼里怀疑褪去不少。 “我怎么知道她怎么想!”黛莎继续冷笑,“本是我们下毒,毒的也并非端慎贵妃,她乐意找死那是她自己的事,你迁怒针对于我们那是你心胸狭窄,容不下兄弟!” 闻言,六皇子眼里极快地闪过一抹寒意:“你要毒的是谁?” “淑妃!” 六皇子没再说话,黛莎却在他引导下慢半拍反应过来,惊疑不定的眼神转而落在了二皇子和五皇子身上。 五皇子眉头微蹙:“三言两语就能被人带跑,这样蠢笨不堪的脑子,她的话真能信么?” 四皇子神色也隐隐有些崩溃:“你早认定自己仇人是谁,还要对旁人出剑,你脑子真没问题么?” “若只针对六皇子,你们焉能不帮他?”黛莎这会儿倒是清醒得很,“你们这群人没一个好东西,若能除掉六皇子自是最好,若能除掉你们,我更不亏!” “……疯子!”四皇子咬牙开口。 一切明了,黛莎的动机存疑,八皇子的死因也存疑,但她当众行刺皇子是不争的事实。 建文帝直接开口:“黛莎胆大妄为,行刺皇子,赐死,其余党一律同罪,加之满门抄斩,三族以内流放,九族以内男子不得科举入仕,参军入伍。” 不知她那几个丫鬟究竟是死士还是有名有姓的,杨德业应下的同时,寻摸着也不知禁卫军查没查清楚。 正在建文帝心中思量对图尔的处置时,黛莎嘴角却缓缓流出血迹。 “她服毒了!”四皇子拧眉开口。 黛莎冷冷扫过在场每一个人,说话间已经有出气没进气了:“不必你赐……咳咳,我自己生死,该由我自己决定……若非要为殿下报仇,我早便随他而去,可惜……可惜……” 她怨毒的眼神定定看了六皇子片刻,又渐渐扫向了二皇子,最后到底什么话都没能说出,径直就没了气。 而她的眼睛却依旧睁得极大,仿佛死不瞑目一般。 迎着她的眼神,二皇子眉头微皱,仿佛觉得晦气。 第434章 五皇兄还不快谢恩? 看着黛莎的尸体,建文帝眉头紧皱,眼中怒气更盛了许多。 黛莎几次三番忤逆不敬于他,对一个唯我独尊的皇帝来说已经足够挑起他的怒气,可正在他要将怒火加诸于她时,黛莎却自己先服毒自尽。 一时竟叫他有些怒火空涨的感觉。 二皇子很会见缝插针,立即便拱手谏言:“禀父皇,黛莎当众刺杀皇子,显然未将皇室放在眼里,未将父皇您放在眼里,足以见图尔郡王教妹不严,其是否心怀不臣之心都未可知,故儿臣恳请父皇重惩图尔郡王,重惩图尔郡,以正君威!” 图尔郡王这一波属实是有些冤的。 不过这话却正对了建文帝的心思。 帝王多疑不是说说而已。 但在二皇子话音落下之际,琳娜猛地跪了下来,连声求饶:“黛莎刺杀皇子是为夫报仇,也都为八皇子旧部教唆,与图尔并无关系,臣女可以作证,也愿将功折罪,配合禁卫军将八皇子夫妻旧部一网打尽,只求皇上再给图尔一次机会,他们刚经灭国战乱,再承受不起天子之怒了!” 她能说出这番话是令人惊讶的。 毕竟从她之前的种种表现来看,她显然是并不具备家国大义这样高尚的情操的。 二皇子偏头看她,语气冷漠:“琳娜姑娘自己的嫌疑都尚未洗清,又如何能为图尔作保?姑娘不会真以为带你来御书房只为叫你看场好戏吧?” 琳娜脸色白了许多:“二殿下说的是,但我有证据,也有八皇子夫妻旧部的多数名单,琳娜甘愿献出,只求皇上饶恕图尔。” 二皇子冷嗤一声,也懒得挑她话中不当之处。 四皇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回父皇,方才梅林刺杀时,琳娜的确并未出手,还救了几个姑娘。” 二皇子却并不苟同:“她既没有不臣之心,便该一早提醒,而非在黛莎刺杀后才迟迟出手,事后诸葛谁都会做。” 琳娜咬了咬唇,片刻后似才下定决心,坦露心迹:“她并不信任我了,只是那时我从北疆回来找她,正巧听到她与属下密谋刺杀皇子,我向她投诚并表示愿意为她转移大家视线,好叫她刺杀成功的可能更大,她才饶我一命,方才在长公主府……我若先开口,她必会先杀了我……我不想死,但也并不愿意随她滥杀无辜,护着那几个姑娘,算是我弥补些许自己的愧疚之心。” “便是如此,你也有包庇黛莎之行,自身尚且难保。”二皇子淡淡开口。 他对图尔向来主张武力统治,对图尔之人也从没好感,更别说黛莎两姐妹就没干过一件好事。 琳娜袖中双手攥紧:“所以我尽力摸清了八皇子夫妻旧部,以期望将功折罪。” 底下说了这么久,建文帝却一直都未开口,看向琳娜的眼神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什么。 琳娜不知他意,只能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琳娜知错,愿请皇上降罪,只求皇上饶恕图尔百姓!” 六皇子想了想,也开口道:“父皇,黛莎之举,图尔郡王的确不知情,若琳娜能将功折罪,父皇宽恕他这一回,想来他日后更能吸取教训,好生管理底下百姓和悉心教养底下弟妹和孩子们,叫我大齐更上一层。” 最后一句话有些夸大和刻意,只意在提醒图尔百姓如今也是大齐百姓了,有色眼光看他们的时候该过去了。 他话落,七皇子立即跟着附和。 四皇子顿了一下,也出列附和。 五皇子一直没开口,举凡二皇子的政见,他即便不赞同也绝不会当众与他唱反调。 琳娜见状,头磕得更响更多,只求建文帝绕过图尔。 说实话,她能做到这一步,赵瑾是有些惊讶的。 这与当初那个喊着“图尔兴衰起落与她并不相干”的姑娘截然相反。 好在建文帝怒气过了也没再坚持,只道:“若你能将功折罪,朕可不计较。” 琳娜猛地抬头,脸上一片喜色。 殿内众人却不见得有多乐观。 这样现成的把柄,能放过他就不是皇帝! 果然下一瞬建文帝低沉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只是你姐妹二人频频闹事,闹得京城不安,闹得皇子遇刺,可见图尔郡王教养不善,修身齐家尚做不到,何以造福一郡之百姓?” 琳娜的笑容还未绽开就僵在了脸上。 建文帝不带波澜的眼神看向五皇子:“皇五子明煊,德才兼备,堪当大任,着任其为图尔总督,择日启程前往图尔,与图尔郡王共理民事。” 他话音落下,满殿皆惊。 五皇子直接愣在当场。 赵瑾也一脸意外。 她猜到建文帝或许会再往图尔安插人,光明正大削权,却没想到他竟直接设了图尔总督,人选还是五皇子! 第286节 图尔郡内的大齐官员并不算少,也都或多或少地掣肘着图尔郡王。 不过当初为安民心与表示对图尔郡王的信任,建文帝并未做得有多难看,图尔大权有一半是在图尔郡王手中的。 而总督……这是地方最高行政长官了,还兼掌军务,权利大得很啊。 虽然图尔的特殊局势注定那里不会是五皇子一言之堂,甚至他去监视和做吉祥物的可能性更高,但对五皇子而言却是妥妥的重用和高升。 只是对二皇子党来说就算不得什么好消息了。 若是别处的总督的确够他们欢欣鼓舞白得个大馅饼,但同样也因图尔的特殊……这总督之位注定全无助益,甚至还要损失一个分量够重的皇子。 赵瑾余光瞥了一眼二皇子,却只见他脸色平静,不见着急不见挣扎,眼神复杂却并无反对之色。 “五皇兄还不快谢恩?”六皇子提醒道。 五皇子握了握拳,眼神翻涌,好半晌才拱手,谢恩:“儿臣遵旨!” 建文帝微微颔首。 五皇子起身的动作似乎沉重了许多,回头看向六皇子的眼神更是复杂至极。 在场众人心思各异,只有琳娜傻傻开口:“总督?那我王兄,还有图尔百姓,皇上愿意饶恕他们了吗?” 四皇子替建文帝答了:“自是如此。” 琳娜那抹没绽开的笑容瞬间又浮现在脸上,连声磕头道谢:“多谢皇上恩典,多谢皇上恩典!” 她政治敏感度并不高,只要听到没人受罚和伤亡,她便觉得足够了。 第435章 恭喜五皇兄高升 建文帝在处理了此事后就叫他们退下了,赵瑾甚至都没来得及请罪。 关于柔嘉长公主的处罚也只是个闭门思过一月,皇子们自己都不介意,建文帝也不会罚多重。 只是那边接连出来的几个皇子眼下脸色却并不算有多轻松。 七皇子不知说什么,憋半天憋出一句:“恭喜五皇兄高升。” 五皇子一扯唇角:“这高升给你你要不要?” “那我哪干得过来啊。”七皇子很有自知之明,“我就没那能耐。” 六皇子站定,对他温声开口:“此去山高路远,望五皇兄珍重。” 五皇子看他的眼神依旧复杂,却没说话。 六皇子浅笑一瞬:“你我总有相见之日。” 后头几人再说了什么赵瑾没听,只同柔嘉长公主感叹:“五殿下德才兼备,皇上知人善任,用心良苦啊。” 柔嘉长公主笑了一下:“也不知是谁用心良苦。” 五皇子这一走,正如六皇子之言,山高路远,鞭长莫及。 这场夺嫡风云,算是彻底波及不到他了。 走出宫门,赵瑾与裴羡与柔嘉长公主夫妻告辞,准备上马车。 “等等——” 赵瑾回过头,正是琳娜。 她一脸犹豫地看向裴羡:“可否同郡主说几句话?” 裴羡看了看赵瑾,见后者点头,便从容走到琳娜面前。 见琳娜看着她身后的两个丫鬟,裴羡道:“她们都是我的人,你有话想说也可,顾忌她们不愿说也可。” 无论琳娜如何想法,她都不会将自己武艺高强的丫鬟支开。 琳娜没想多久,只道:“我说的话对你影响更大,你不介意,我自不会介意。” “你想说什么?” 琳娜犹豫一下,还是先问她:“你是不是喜欢六皇子?” 裴羡道:“这似乎与你并不相干。” 琳娜皱了皱眉:“是与我不相干,若非看在你是承州哥哥妹妹的份上,我不会多这一句嘴提醒。” 见裴羡不说话,她一咬牙,直接道:“六皇子不是好人,你不要相信他,也不要喜欢他。” “你此言何意?”裴羡并未应承,只问她道。 “他心机深沉,不是良人,你与他在一起会被利用的!”琳娜直直开口,“当初是他告诉我黛莎准备用我母亲威胁我嫁人,若我与他合作,他会护住我母亲,也不会叫那韩二碰我。” 裴羡眼中闪过深思,但没说话。 见状,琳娜继续道:“我那时别无选择,只能答应他,与他一起算计诬陷了黛莎夫妻。” 裴羡点点头:“难怪当初她宁死不认强迫你嫁人一事。”那压根儿就是琳娜自愿的。 不过转瞬她又想起一点:“但我听到的消息,是她算计你与那韩二有了肌肤之亲。” “是……是我的算计。”琳娜艰涩开口。 “也是六皇子叫你做的?” 琳娜摇了摇头:“那时他没说清楚韩二一家都是他的人,我便以为是要我自己想办法,便算计了他……后来六皇子知道,便顺势将此事扣在了黛莎头上。” 顿了顿,她又道:“后来我才知道黛莎是有过这样的想法,却被八皇子阻止了,他似乎……是准备以我的命来算计六皇子的。” 裴羡微微抬眸:“若如此论,六皇子还算救你一命?” “算是吧。”琳娜坦然点头,“只是他心机深沉却是不争的事实,后来……还有些事,他对付黛莎夫妻的手段令人发指,我瞧着实在害怕,今日此来只是为提醒你,若你喜欢他,最好便放弃吧,他那样的人,绝不会喜欢上谁,最后受伤的只会是你。” 裴羡注意力却并不在这上头:“六皇子叫你嫁这一回,便只为叫你算计一桩不大不小的诬陷?” 或许此事对琳娜而言是天大的事,可对建文帝、文武百官,甚至是八皇子本人来讲,实在不是不可饶恕之过。 六皇子此举未免小题大做。 要么便是琳娜没说实话。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琳娜。 琳娜并未察觉,只是摇摇头:“当初他目的似乎并不在此,只是后来事赶事,他便顺势叫我演了那一场戏。” 裴羡百思不解,忽地问:“韩氏究竟有何神通广大之处,叫六皇子与八皇子都这样算计拉拢?” 她本是随口一问,未想琳娜还真老老实实答了:“似乎是韩二的哥哥神通广大,我嫁过去那几个月,他们一家都从不谈起那韩大,还有六皇子和八皇子也更多是冲着韩大去的。” 裴羡没想到还真给她问出东西了,又试探问:“你可知韩大究竟是何身份?” “不知。”琳娜继续摇头。 裴羡也没失望,能得出这个消息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只是真实性还需再查探。 见她沉思不语,琳娜有些急了:“你究竟听懂我的话没有?韩大与你何干,你又不嫁他!重要的是六皇子,你不能喜欢他了,他一定会利用透你的!” 裴羡忽地一笑:“多谢你提醒,我自己会斟酌行事。” 这滴水不露的回答并未叫琳娜满意:“我并不是开玩笑,你是承州哥哥的妹妹,便该遇得良人,余生顺遂,六皇子绝不是良人!” 闻言,裴羡顿了一下,反问她:“北疆一行,你似乎变了许多。” 琳娜被她带偏,沉默了片刻,眼神不由沉重了些:“见过金戈铁马和生灵涂炭,我才知往日的家国护我多少,我眼中冷漠无情的父亲兄长,又在国破后依旧如何护我安然无虞,秦王世子说的没错,我往日狼心狗肺之举的确有负这一身血肉,更是个寡恩薄义的白眼狼……享受百姓奉养和家国护佑时我懵懂无知,清醒之后便不能再推脱责任,我要做自己曾身为公主之时,为臣民应尽的责任,我不要再做白眼狼!” 随着她一番话出口,裴羡看她的眼神欣赏了许多。 这时琳娜抬头看向她:“我与承州哥哥此生绝无可能了,但我希望他和他的家人安然顺遂的初衷并没有变,六皇子心机深沉不择手段,你不要被他蒙蔽,你该有自己的良人。” 裴羡唇边溢出一抹浅笑:“多谢你,真心的。” “所以你听懂了吗?”琳娜皱着眉头。 她看不透裴羡。 裴羡想了想,反问她:“我二哥对你而言也并非良人,你放弃喜欢他了吗?” 琳娜一怔,忽而顿悟了什么。 见状,裴羡又是一笑,同她一礼后便转身离开。 六皇子是什么样的人,她早就知道,但那又如何呢? 相比这世间其他男子,他已经算得光明磊落,夺嫡算计在所难免,她并不觉得对待敌人也需手软。 而且……她自己都不敢确信自己对六皇子就一定喜欢,琳娜拿什么替她确信呢? 想到这里,她蓦然失笑。 远处的琳娜愣了许久,直到平阳侯府的马车缓缓离开,她想了想,转身看向右侧六皇子府的马车,深思不语。 第436章 六皇子究竟知不知情 约莫是得了消息,马车没走多久就遇见了刚从京郊赶回来的裴西岭。 顾及着裴羡也在马车里,他并未上来,只策马行于一侧,皱眉问了她们可有伤到。 赵瑾道:“我们都无事,回府再说。” 裴西岭轻声应了。 回了府,三人刚走到正院,得了消息的周念慈也匆匆走了出来,今日出门时珩儿忽然哭闹了起来,她放心不下便没去,谁想竟就出了事。 见赵瑾两人看起来言行都如常,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行礼过后,她担忧地拉着裴羡仔细瞧着:“羡儿伤到哪里了?” 裴羡摇头道:“我没伤到,多亏六殿下舍身救我。” 周念慈这才放下心来:“原是如此,想来是下头人没禀报清楚,叫我以为你受了伤。” 几人一边说话一边往里头走去。 赵瑾对裴西岭道:“明日你带上厚礼,去六皇子府走上一回……”说到这里,她想了想,“我同你一起去吧,羡儿也去。” 上回惊马也危及性命,但到底不比这回千钧一发,六皇子本人这今日更是受了不轻的伤,无论私底下如何示好,他们面上该做的礼节也都不能轻。 裴西岭立即点头:“这是应该的。” 第287节 要不是话不能放到明面上来说,他都想为六皇子肝脑涂地。 自己闺女全凭他保住一条命,还托他福毫发未伤,就算六皇子要他命他都没二话的。 周念慈叹了一口气:“六殿下真是我们一家子的大恩人。” 裴羡道:“六殿下倾力相救于我,两回救命之恩,我竟不知该如何报答于他。” “那便愿他所愿,倾力相助。”周念慈拍了拍她的手,意味深长,“人总有所求所欲。” 她想的多些,对六皇子也始终存着一份警惕之心,但无论后者抱着何种心思,事他做了,甚至不顾自己性命去救裴羡,那便当得他们的感激。 平阳侯府,柔嘉长公主府,赵府,还有她周太傅府……甚至皇后都要念他一份情,虽不至于就彻底投诚于他,可在某些事上与个方便是自然的。 这背后助力对于六皇子来说已经算是回本了。 不过想到赵永阳那群话本子,她便多说了一句:“不必信什么话本子里的以身相许,六皇子对你的恩情也是对咱们家里人的恩情,自有父亲母亲和哥哥嫂嫂为你回礼回情,你若想嫁一个人,只能是自己愿意,而非被恩情裹挟,以致束手束脚,看不清自己的心,过得再难如意。” 裴羡想了想她的话,忽地莞尔一笑:“二嫂放心,我明白的。” 周念慈见状,也笑了笑。 她就怕裴羡被恩情掣肘,对六皇子生了些连她自己都看不清的心思,从而失了本心。 就算她要嫁六皇子,那也是要在恩情两清的前提下,否则若六皇子以此恩情存着异心,施压于她,而裴羡被恩情裹挟,再没了从前利落畅快,说不得便要生就怨偶。 她没法描述自己的想法,但若说给赵瑾听,便能得到一个贴切的词形容——pua。 以救命之恩施压的pua对裴羡这种小姑娘效果更显著呢。 六皇子或许不是这种人,但周念慈不信除裴承州以外的任何男人。 此时赵瑾心里也在感叹。 原是存着一份或许能叫裴羡另得缘分的心思,毕竟女主身边的深情男二并不少见,谁知男女主那姻缘线就跟月老用钢筋牵的一样,怎么撬都撬不动。 姻缘他来了,但依旧是如影随形的男主。 对于周念慈的话,她心里是摇着头的。 或许是命中注定的缘分,纠缠不清是必然的,想要保持本心不坠入爱河……那可难了。 揭过这一茬,周念慈问:“黛莎郡主当众刺杀皇子,不知是何处置?” “她服毒了。”裴羡眼神复杂,“当今本欲赐死,但她自己事先服了毒,其余党也有琳娜戴罪立功,协同禁卫军查办。” 周念慈眼中闪过一抹意外,随即又想通了:“她虽心思歹毒,但到底是个有骨气的,自尽倒也不奇怪,只是图尔怕要受她牵连了。” “没错。”赵瑾点头,“当今设立了图尔总督,命五皇子前往赴任。” 她话音落下,裴西岭与周念慈同时惊讶。 宫里的消息还没传出来,他们还不知道此事。 想了想,裴西岭率先开口:“当今到底还是念着五皇子的。” “十五年的圣宠,就算本没有感情也该能处出来了。”赵瑾接话,“这样也好,五皇子为人不错,对我们也从未有过恶意,若能不与他敌对倒也算好事一桩。” “的确如此。” 周念慈若有所思:“设立图尔总督,当真只是当今一意之行么?” 赵瑾看她一眼,摇了摇头:“黛莎屡屡挑衅皇威,当今早已不容于她,她今日刺杀皇子的行为更是导火索,也触了当今的逆鳞,不知有没有外力推动,将这样的把柄送到了当今面前……他向来防着图尔,有这样的机会必然不会放过。” 若想分权于图尔郡王,甚至架空他,便非建文帝亲信不能胜任。 可手握偌大图尔,即便如裴西岭这等简在帝心的也未必敢接,建文帝也不会允许,便只有皇室中人,尤其是建文帝自己的儿子能叫他放心了。 细数几位皇子,只有五皇子是最适合的人选。 想到这里,她眼神微深:“若这一切当真是人为推动,那此人对局势和当今心思的把控未免过于精准可怕。” “是啊。”周念慈轻叹一声。 谁也没问起黛莎为何要刺杀皇子,那已经是明面上摆着的,而关于八皇子的死因……单看建文帝愿不愿意计较了。 从赵瑾掌握的消息来看,弄死他的应该是二皇子,后头引导黛莎将仇恨放在六皇子身上,大抵也是想再最后利用她一把,只是可能连二皇子自己都没想到黛莎竟然这么虎,直接给皇子们来了个团灭套餐。 虽然最后没成功,但以今日那场面却当真算得是惊险了。 六个皇子三个负伤,甚至有一个差点就嘎了,想当初大皇子拼了老命都没能达成这成就。 黛莎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 就是不知道六皇子究竟知不知情,有没有将计就计呢? 第437章 儿臣爱慕祝姑娘已久 翌日赵瑾与裴西岭带着裴羡去了六皇子府一趟,携厚礼谢过了他救命之恩。 六皇子以身救裴羡一事昨日瞧见的人不少,也瞒不住,很快便传遍了京城。 还有不少人曾记得当初裴羡惊马也是被六皇子所救,所以在昨日之后,倒是出现了一些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声音。 但赵瑾这边还没动作,那些声音就已经消失了。 想来是六皇子干的。 无论内里他如何想,但这行为倒是够加分。 而另一条爆炸性的消息便是五皇子任图尔总督一事了,大抵是因为时至年关,建文帝特许他过完年再出发。 众人对此反应不一,但都不影响二六皇子党毫无动静。 很快又到了又一年的年宴。 去皇宫前,裴西岭提议过将如意和糕糕一起带进宫——建文帝有想瞧瞧的意思。 不过赵瑾看着纠缠不休的两个小豆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敢将他们带去。 两岁的孩子,自己的尿都把握不住,还能指望他们在皇帝跟前把握住自己么。 不过如意和糕糕却并不乐意自己在府。 见他们都衣着庄重,两人直觉事情并不简单,无奈没玩得过大人,在被哄着喝完奶后面对的只剩下空荡荡的屋子,顿时就委屈起来了,好悬在奶娘嬷嬷们哄了又哄之后才平静下来。 这边几人已经进了宫,在建文帝例行一番场面话后,年宴正式开始。 每每这时都是群臣嘴最甜的时候,御史们也不会在过年的时候找事,称得上君臣和乐。 建文帝也开始了例行点名,以表达对臣下的关心。 裴西岭的名字向来都在前头。 建文帝的关注点也十分家常:“裴爱卿今日没带你那对幼子幼女来么?” 裴西岭回道:“回皇上,他们太小,难免吵闹,恐扰了皇上兴致,臣便没带他们进宫。” “小孩子吵闹是常理,朕还能同他们计较不成?”建文帝摆了摆手,语气随和,“下回爱卿可带他们进宫来,听小五说你那双儿女生得极像你,朕倒是想瞧瞧。” 心腹爱将老来得子,还是难得的双胎,他是真好奇。 裴西岭自是应下:“臣遵旨。” 这时皇后笑着接话:“臣妾倒是见过平阳侯那一双儿女,比之世子兄弟俩和福安更像平阳侯呢,性子还很是活泼有趣,讨人喜欢得紧。” 闻言,建文帝兴趣更浓了几分。 裴承州兄弟俩俊美而相似的容貌就已经叫他很是喜欢了,若再有个肖似裴西岭还不比他性子沉闷的小儿女,大抵会更可爱。 见建文帝起了兴致,众人心下酸是酸,但还是依着他的意夸了起来。 “说来咱们后宫不就有桩喜事么?”德妃笑着看向后头的徐美人,“听太医说徐美人胎象极好,想来是个有福气的,若能为皇上诞下双胎皇子皇女,倒不必皇上眼馋平阳侯家的了。” 这话揶揄的意味更浓,徐美人却不敢当真,忙笑着回话:“双胎之福可遇不可求,嫔妾只求腹中公主能平安康健就好。” 淑妃掩唇笑道:“你说是公主,许偏不如你意,是咱们十六皇子呢。” “无论皇子公主都是嫔妾的福气,嫔妾只有高兴的。”徐美人说话中规中矩,显然是很怕惹事。 闻言,淑妃又是一笑,也没难为她。 建文帝顺势关心了她两句后,便继续点名朝臣了:“听闻祝爱卿前几日刚得了长孙?” 祝尚书忙道:“回皇上,正是五日前。” “时至年节降生,喜中之喜,爱卿好福气。”建文帝脸上带了些许笑意。 “皇上吉言,小孙此生必定受用不尽。”祝尚书也笑着顺杆爬,“若得皇上赐名,想来更会喜上加喜,三喜临门,老臣斗胆,想求皇上赐老臣如此福气。” 闻言,建文帝摇头失笑,也遂了他的愿:“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便以‘辞冬’为名,以迎新春之喜,望他岁岁年年皆逢暖春。” 祝尚书眼神惊喜,立即跪下谢恩:“老臣多谢皇上赐名!小孙得您金口玉言庇佑福泽,必能平安终老,也必能远胜老臣,做我大齐肱股之臣,与君忠安!” “若能青出于蓝,续朕与爱卿君臣佳话,自是极好。” 赵瑾没听这两人仿佛商业互捧般的对话,只是看向建文帝的眼神有些羡慕。 出口成诗,好听又有内涵的名字信手拈来,难怪人家是皇帝呢,这文化水平真不是盖的。 裴西岭似乎误会了她的意思,轻声开口:“咱们的承逸、行安和知珩也很好听,父母饱含爱意的名字必不会差了福气的……”他顿了顿,“你若想叫皇上为他们起名,我也可求上一求。” 建文帝不会拒绝这么一点小要求。 至于族谱……改一改,族老也不会有什么大意见的。 赵瑾拉住他欲起身的动作:“不必……我不是羡慕这个。” 见裴西岭眼神疑惑,她却没再说话,只幽幽叹了口气。 这边建文帝与祝尚书终于也结束了这番华而不实的场面话。 正在建文帝欲点下一位时,七皇子清了清嗓子,忽然开口:“祝尚书劳苦功高,儿女皆佳,父皇只赏赐他孙儿,却有些偏心呢。” 闻言,建文帝眉头未动:“依你之见,朕该如何嘉赏祝家女?” 七皇子立即就来了精神:“自是为其指一桩金玉良缘,叫她余生得良人,共白头啊!” ……要么说他傻白甜呢。 一开口这算盘就打的满京城都知道了。 他身边的六皇子忍俊不禁,眼中笑意分明。 五皇子更是眉梢微挑,直接对建文帝提议:“平阳侯府三公子玉树临风,材优干济,是难得的青年才俊佼佼者,福安郡主与祝姑娘也是闺中密友,依儿臣看,倒的确是一桩金玉良缘。” 第288节 建文帝眼神微动。 “不行!”七皇子先急了,连祝姑娘都猛地站起身一脸惊吓。 七皇子连忙走到殿中央跪下:“儿臣爱慕祝姑娘已久,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求父皇为儿臣赐婚,儿臣与祝姑娘才是天赐良缘,天作之合!难道儿臣不算青年才俊、不算佼佼者么?”他话都说的有些颠倒,显然是真急了,说完还狠狠瞪了一眼五皇子。 祝姑娘见状,也忙就要跪到他身边,好悬被祝夫人暗暗扯住了。 建文帝却未发一言,只是垂眸看着七皇子。 后者被他看得眼神忐忑心里发毛,但还是坚持跪着求赐婚。 正在殿内寂静之时,七皇子养母安嫔掩唇笑了一声:“皇上和小五就别逗小七了,这孩子可较真呢!” 第438章 过几日就带你去看三哥哥 闻言,七皇子一愣,不由抬起头来。 建文帝的声音也适时响起:“祝家有女,明慧知礼,英姿飒爽,与皇七子明瀚当得天作之合,今特为二人赐婚,愿同心同德,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共白头。” 这毫不震惊的模样和语气,显然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的,甚至连方才为祝尚书长孙赐名的行为怕都是在为皇子妃娘家作脸。 七皇子也明白过来自己是被逗着玩了一会,但与赐婚的惊喜比起来实在都不够他羞恼的。 他瞬时就兴高采烈地谢恩,语气之轻快显而易见:“儿臣多谢父皇赐婚,定不负父皇所愿,与皇子妃同心同德,白头到老!” 祝尚书一家人也随之行礼谢恩。 建文帝摆了摆手,没理会七皇子,只是对起身的祝尚书含笑开口:“朕与祝爱卿数年君臣相得,未想竟还有儿女亲家的缘分。” 祝尚书笑着回了几句漂亮话。 有这缘分的并不是只一个祝尚书,实际上勋贵重臣,甚至在座很大一部分朝臣兴许都同皇帝有这样的缘分,单看谁会钻营,站队站得更稳罢了。 对于七皇子这个憨憨能得到祝尚书这个得力老丈人,众人多少是有些不服气的。 尤其是二皇子党,眼中不忿惋惜之色尤甚。 但转念一想,娶到祝家女的不是六皇子,他们瞬间又淡定下来了。 自己的停滞不前固然该焦心,但对手的蒸蒸日上更令人心寒。 六七皇子关系再好,到底隔着一层,祝尚书也未必会全力站在六皇子那边。 他们只要盯着六皇子妃的位子就行。 二皇子妃父亲是巴陵指挥使,正三品,所以六皇子妃的父亲决不能是三品以上! 这边七皇子笑得跟个傻子似的,连声应着兄弟们的道喜声。 二皇子几人看着他的眼神却有些复杂。 不知是不是傻人有傻福,只他没争,也只他得到的助力最大,有了祝尚书,若再有些不长眼的来投个诚,他未必没有一争之力。 二皇子心里是有些警惕防备的,不过转瞬在瞥到朝臣们看向七皇子的眼神后,他又放松了些。 傻子到底是没那个脑子的。 只需防着祝尚书不要站到老六那边就好。 他微不可查地扫了一眼祝尚书一家子,随即端起酒杯,向七皇子道喜。 七皇子人逢喜事,见谁都是乐呵呵的,面对最讨厌的二皇子都罕见的给了笑脸。 “不过话说回来,七殿下的婚事都定了,却不见五殿下与六殿下定下,可莫叫弟弟的婚成在二位前头啊。”英国公笑着揶揄。 五皇子看他一眼,也扬唇一笑:“本殿下还没找到心悦之人,这婚,不成!” “母妃离世尚不足一年,怎可谈及儿女婚事?”六皇子的话就委婉多了,但也是同样拒绝,“总要守够三年孝期,再期遇到心上之人。” 前者的话很光棍,但后者这理由还真没法拒绝。 哪里都没有拦着人守孝的道理。 英国公道:“殿下至纯至孝,臣自当效仿之。” 后头也有不少朝臣说了几句场面话恭维。 最满意的莫过于六皇子党。 比起六皇子事业上的进步,他们显然更看重对方的品行——上到侍奉帝后与生母,下到对待百姓的态度,甚至他对敌对的五皇子释放善意、对愚蠢的七皇子屡屡照拂都精准戳到了这群人的心上。 ——不偏不倚,六皇子党的确是朝堂上一股清流。 赵瑾远远瞧着,这群人忠正是忠正,但对主子的道德要求却有些过于高了。 一旦六皇子翻车,哪里做得不恰当或是过于歹毒,被扣上个“不忠不义”的名头,只怕都不必二皇子党出力,这群人的战斗力就够他喝一壶。 脱粉回踩的反噬,她向来不小瞧。 见那边在喝酒,她也面带微笑同身边的英国公夫人聊了起来。 这几年的年宴都还算平静,在七皇子赐婚后便再没了波澜,所有人安心等到了年宴结束。 府里,如意和糕糕一见他们回来,眨眼间就从眉开眼笑变成了一脸委屈。 赵瑾抱起扑到跟前的如意哄了哄就叫她又笑了起来。 只是糕糕却难搞,依旧皱着小脸,眼神委屈地瞅着裴西岭,直瞅得老父亲心疼得厉害。 裴羡和周念慈轮番拿着一篮子新鲜玩意儿哄都不见他露个笑脸。 赵瑾无奈开口:“过几日就带你去看三哥哥。” 闻言,糕糕眼睛一瞬间就亮了起来。 也不知他哪来这么好的记性,裴承允都走了两个多月了还给他记得清清楚楚。 裴西岭却有些犹豫:“这会儿天还有些冷,路上又颠簸,他们年纪小,能走这么长路么?” 糕糕不见得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却敏锐地察觉到是不叫他见三哥哥,立即便抬手打了裴西岭手臂一下,虎着脸瞪他:“父亲坏!” 如意立即跟着骂:“父亲坏!” 裴西岭嘴角一抽。 赵瑾三人被逗得连声笑了起来。 她道:“已是初春天气,多穿些便无妨,我也不是只带着他们赶路,路上走走停停多玩玩便是了。” 今年年过得晚,近来天气已经回暖许多了,白日里太阳晒着人都要冒些薄汗,以如意和糕糕的体质,穿厚些就完全不妨事。 颠簸就更不必担心,她庄子上的能工巧匠已经研究出了马车防震装置,只要走官道,那感觉妥妥安稳不颠。 裴西岭低头看了看小儿子凶巴巴中隐隐带着委屈的神色,叹了口气,到底是点了头:“我没法离开这么长时间,你们便多带些人,还有府医也要带上。” “那是自然。”赵瑾应下,转头问裴羡和周念慈,“你们去不去?来回大抵也就一个多月,碍不着什么事。” 周念慈无奈一笑:“我可放心不下珩儿,这孩子一日不见我就闹得慌,哪还能容我一个月不在跟前。” 裴羡也笑道:“我陪二嫂,珩儿也可黏我这个小姑姑呢。” “你去。”裴西岭道。 “啊?”裴羡一愣。 裴西岭不赞同地看着她:“如意顽皮,糕糕脾气大,你母亲一个人怎能顾得过来?” 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裴羡张了张嘴,有些无语。 裴西岭继续道:“周太傅念着珩儿,州哥儿媳妇儿便回去隔壁住几日,好叫老人家瞧瞧珩儿。” 闻言,周念慈眼神微亮。 虽然在婆家也很自在,可娘家到底是她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还有诸多亲人,她自然是念着的。 隔壁之遥到底抵不上一府而居。 第439章 离京 瞥见她的神色,赵瑾也笑了:“你母亲前日还在同我念叨着珩儿胖没胖,你便回去住段时间,也好叫她解解馋!” 周念慈笑吟吟点头:“多谢母亲。” 见状,裴羡便道:“那我随母亲去陇西瞧三哥。” 她自然也想出去的,只是顾及着周念慈一人在府里,加之就剩个裴西岭,担心她不自在才主动说要留下。 谁想裴西岭安排的明明白白。 说定了出发的日子,裴羡与周念慈两人都高高兴兴离开了。 裴西岭转头看着赵瑾,语气意味不明:“分明有家有室,儿女双全,偌大府宅却只剩下我一人,孤寡老人也不过如此了。” 赵瑾被他逗的想笑,勉力忍住后才开口:“你风华正茂正值壮年,横看竖看,哪里看得出半分老的影子?” “……没了?”裴西岭并不满意。 赵瑾被锻炼的情话已经能张口就来:“我自然是想同你一起游山玩水,只是京郊大营离不得你,我知你担当和责任,自不能叫你有负当今所托……我念着儿子,岂能不念着你?” 裴西岭眉头舒展了许多。 赵瑾继续道:“在看过儿子无恙后,我便立即回来,必不会叫你一人守在府中,郁郁度日……我且心疼呢。” 裴西岭被她几句糖衣炮弹忽悠地瞬间忘记了她此行看儿子只是次要,游山玩水和看顾陇西生意才是主因。 他甚至找起了自己的原因:“我因职能缘故将你与我一般困在京城的确不好,人总要出门走走看看,游览河山,方才不负韶华。” 赵瑾惊讶地看着他。 这还是那个思想古板观念保守的男人么。 以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为主流的时代,他思想竟如此先进开明? 不知是不是误会了她表情的意思,裴西岭道:“待局势稳定后,我或可早日告老,陪你一同游历,走遍我大齐大好河山。” “那怎么行?”赵瑾瞬间警惕,“你才不惑之年,正是人生大好时光,怎可因我就放弃前程?” 眼见着裴西岭张嘴,她立即截住话头:“我喜欢你,自是喜欢你的一切,你的责任和担当、你辅佐明主的作为和你为国为民的心胸,你这样大义无私的人,便该站在庙堂之上为百姓尽心做事,博得青史留名、百世赞誉,那个闪闪发光的你,便足够叫我驻足停留,满心倾慕。” 话落,她放轻声音:“我既喜欢你,便该为你考虑,游山玩水非你所求,护国安民才是你最终所愿,我愿意留在京城陪你,只为你能一展抱负,余生无憾。” 裴西岭话未听完就已经是满目感动,心下酸涩难言:“只是委屈你了,守在这无趣地方,任权势富贵满天,却依旧不得自由欢喜。” 第289节 “能与心上之人一起,在哪里都不算委屈。”赵瑾笑着开口,“古往今来,有多少人只为这样的朝夕相伴就肝肠寸断,我们已经很幸运了,人要知足常乐啊。” “……你说的是。”话是这样说,裴西岭却还是满心感动,只觉被这种情绪浇灌的心里都暖意融融,比之数九寒天的一盆炭火都要令人刻骨。 见状,赵瑾眼观鼻鼻观心地低头逗闺女。 她也没说假话是不? 与心上人一起不论在哪里当然都不委屈,裴西岭一展抱负也是自然。 游山玩水做什么,有那工夫努力奋斗不香么? 权势富贵满天就够她开朗快乐了。 不等裴西岭从方才那番话里琢磨回神儿,她将小闺女和小儿子给奶娘抱下去,看了看抹黑的天色,她直接拉着他去沐浴。 裴西岭自然没意见。 接下来的几日,赵瑾将京城铺子里的一应事宜都陆续安排好,同姻亲好友都打过招呼后,府里东西也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她便准备与裴羡出发离开。 过了个年,先前的事也有了结果——八皇子夫妻余党在琳娜的配合下,均已被处理干净,连带着从前八皇子府的下人们也都被查了个底朝天,生怕有个漏网之鱼。 好在赵瑾动作够快,早在那夫妻俩离京时就将自己安插的人都撤了个干净,他们身份也够清白,禁卫军也没查到什么。 关于八皇子的死因,建文帝最后也没说什么,也没再追究,似乎默认了他是心有郁结加旧疾复发去世的。 朝野间对于黛莎当日“六皇子动手”之言有些猜测,但都被六皇子党打压得不敢说话。 ——也不知六皇子究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这群人整个就狂热粉的状态,并对六皇子的人品德行深信不疑,属于是谁“造谣污蔑”就喷谁的程度。 赵瑾看了场热闹就准备出发了。 巧的是她们与五皇子离开时间是同一日。 他们走到城门处时,正好那边几个皇子也在道别,杜琦几个玩得好的公子哥儿也来了。 裴西岭看了那边一眼,远远行了个礼后便收回眼神。 他有眼色,不会去打扰别人依依惜别。 这时赵瑾掀开帘子,对他道:“我们不同路,你也快走吧,别误了时辰。” 裴西岭要去京郊大营。 他自己却摇头:“不急。”差不了这一时半会。 想了想,他转头看向裴羡,还未开口后者就道:“我知道,照顾母亲,照看弟妹,与侍卫首领多注意,预防歹人。” “……是。”裴西岭头点的颇为沉重,他再次环顾一眼数量可观的侍卫们,心下却总有些担心。 赵瑾笑了笑:“放心,一路都是官道,没谁敢找死抢劫为非作歹,我们也会早些回来的。” 她挥了挥手。 如意和糕糕有样学样,也挥了挥手。 裴西岭看向他们,眼神柔和了些:“要有段时日见不到父亲了,你们想不想?” “想——”如意又甜又萌的笑脸压根看不出有一点不舍的意思,但至少老父亲还有安慰。 糕糕却是直接摇了摇头。 如意见状,立即改了话头:“不想!” 裴西岭脸上的柔色有些挂不住了。 “噗嗤——” 一声轻笑传来,他面无表情的转过头,正是五皇子一行人。 显然他很有眼色,但这群皇子却不见得有眼色。 第440章 平阳侯哪儿会笑啊 行过礼后,他一时没说话。 ——谁会待见破坏自己与妻儿话别气氛的电灯泡? 一群电灯泡还浑然不知,满面笑容地与他见礼。 “嗬,这俩孩子,一看就是侯爷亲生的。”七皇子新奇而惊叹地打量着如意和糕糕,顺势一挥手,示意赵瑾两人不必下车见礼。 “不会说话还不会闭嘴么!”四皇子没好气道。 七皇子并没理他,见杜琦跑到马车跟前逗如意糕糕玩,他也跟着去了。 如意很给面子,即便不认识也给了他一个甜甜的笑容,一下就给七皇子萌到了。 “乖乖……不太像平阳侯亲生的。”他捂着胸口直摇头,“平阳侯哪儿会笑啊……” 裴西岭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 “哪有人不会笑的,单看对谁罢了。”六皇子浅笑开口,“笑容留给最亲近喜爱的人是常理,不信你问问夫人和郡主,平阳侯可会笑?” “诶?”七皇子愣了一下,不过脑子的话瞬间脱口而出:“那六皇兄你整日里对谁都笑,难道皇宫上下和满朝文武都是你最亲近喜爱的人吗?” 六皇子笑容更深:“我们仰承父皇圣德,天下万民都是你我兄弟最亲近喜爱之人。” 七皇子脑子一时没能搭上弦,张嘴刚要说话,却被六皇子一眼瞪得噤了声。 这时二皇子含笑寒暄:“听闻夫人准备去陇西?” 赵瑾客气点头:“正是,今日便准备离京了。” “那倒是巧得紧,五皇弟也是今日离京。” 还在一个劲儿盯着如意糕糕猛瞧的五皇子闻言道:“可巧,还能与夫人郡主同路几日,本殿下护你们一程。” 裴西岭立即应下:“不敢劳殿下护送,只愿殿下闲时照拂臣妻女一二,臣感激不尽。” “好说。”五皇子摇了摇折扇,眼睛还盯着俩小孩不放。 路上可算有得玩了。 杜琦拉着糕糕的手,叹惜道:“若非内子有孕,我倒可同你们一起去陇西,我还真想承允兄弟呢。” “陇西可是个好地方呢,山清水秀的。”七皇子也插话道,“若非本殿下婚期将近,忙得紧,倒可一同去瞧瞧慎之,顺道送五皇兄一程呢。” 杜琦那话是不是炫耀存疑,但七皇子可以确定是显摆来的,甚至连句式都没怎么变,脸上没有半分惋惜之色,反而笑容明媚得紧。 “殿下婚期定了?”赵瑾惊讶问道。 “自是定了!钦天监加急测出来的,就在八月初三。”七皇子乐呵呵的,“不知夫人届时可能回京,本殿下好请你喝杯喜酒。” 赵瑾含笑应下:“殿下大婚,臣妇自要回来道句恭喜的。” 七皇子笑容更灿烂了,立时便应了下来。 虽然前头两个没成婚就叫七皇子先成有些不妥,可建文帝显然是不耐烦等这俩的,直接就叫钦天监测算婚期,顺道叫礼部准备了。 连带着七皇子近日都红光满面,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 略寒暄几句后,几人也都没耽搁,只一一道别。 六皇子对赵瑾两人拱手:“夫人与郡主一路保重。” 两人笑着应下。 如意歪头盯着他瞧了片刻,忽然也学他不伦不类地一拱手。 六皇子眉梢微挑,还真回了一礼:“二姑娘也保重。” “保重!”如意重重点头,却还是盯着他的脸不放。 ——家里的美貌看惯了,外头这样容貌的更叫她新奇。 见六皇子对她笑,她也扬起笑容,冲他笑的开心。 眼见着要离开,五皇子偏头瞧了他一眼,眼神打趣而意味深长:“放心,皇兄我不是吃素的,必给人护得密不透风。” 六皇子唇角笑意分明,从善如流开口:“便有劳五皇兄了。” 五皇子微微扬眉,笑而不语。 “也需顾着你自己。”二皇子温声对他开口,“千里之遥,你从未走过这样长的路,必然一路辛苦颠簸,身子若受不住便停下歇几日,休养整顿好再走,图尔没什么急事处理,也不差一个你——” “知道知道,我还能连自己都照顾不明白么?”他话没说完,五皇子就连连摆手表示自己明白。 他可就怕二皇子唠叨。 二皇子只得闭了嘴。 相继道别后,赵瑾两人再次在裴西岭不放心的眼神中放下帘子,准备离开。 这边五皇子也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对他们一拱手,视线在扫过每个人后,落在神色复杂的二皇子身上。 他压下眼底情绪,对他扬唇一笑,随后便一扯缰绳,马儿嘶鸣一声后立即慢跑离开。 皇子离京,阵势不会小了去,只后头跟着的侍卫和马车数量就可观极了,五皇子策马而行在其间,看似被紧紧簇拥,却不知为何,莫名添了几分孤寂。 后头几人瞧着都不太好受。 秦王世子那一群人去打仗了,几年都不见得能回来,现在五皇子也走了,千里之远,不知何时能再相见。 到底是一起玩到大的,面上笑得再没心没肺,心里都是不舍的。 二皇子轻叹了一口气,看着五皇子离开的背影良久,一向不辨情绪的眼中难得有几分伤感之色。 “二皇兄不要伤心。”七皇子瞧见他这模样,自己心下难受反而去了些,“五皇兄虽离开了,但弟弟们还在啊,咱们总是陪着你的。” 听到这话,二皇子瞬间更糟心了。 “哎哎——,二皇兄别走啊。”七皇子贱兮兮地追了上去,“你不理弟弟是什么意思,难道在你眼里就只五皇兄是弟弟不成——” 被他这么一打岔,剩下几人心情倒没那么难受和消极了。 六皇子温声开口:“走吧,去瞧瞧二皇兄,他一向疼五皇兄,若不被咱们安慰着,还不知要如何伤心呢。” 是安慰,不是添堵。 “你说的是。”四皇子立即点头。 一群人同裴西岭道别后,乌泱泱就朝着二皇子的方向追去了。 第290节 裴西岭没理他们,叹着气再次看了一眼车队的背影,才转身策马离开。 第441章 平阳侯的闺女是真天赋异禀么? 这边,走过京郊十里亭,五皇子心里那股难受劲儿下去了不少。 他回头看了看平阳侯府的车队,眼睛一转,对身边侍从道:“母妃给的云片糕呢?” 侍从忙从后头马车里拿出来一个食盒:“殿下可是饿了?要不要咱们停下,先叫您用膳?” “才刚用完早膳,你当本殿下是饭桶么?”五皇子从食盒里端了一碟子云片糕,调转马头就朝后头去了。 这边赵瑾正与裴羡在陪如意和糕糕玩。 如意对外头很感兴趣,一直掀开小窗的帘子,睁着大眼睛兴奋地瞧外头,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 正在她盯着侍卫的马鞭攥紧小拳头时,一碟漂亮糕点忽地出现在她眼前,还泛着诱人的香味,她眼睛顿时就直直看着糕点不动了。 见她也不伸手拿,五皇子有些诧异,又往她跟前递了些:“不喜欢么?” “喜欢!”如意立即点头,但还记得赵瑾教过的不能拿别人东西,所以饶是眼睛都快黏在云片糕上了,她也忍着不伸手。 五皇子眼中笑意倒是更深了些:“给你吃,不要钱。” “钱?”如意歪了歪头。 这时赵瑾也听见了外头的声音,客气道:“多谢殿下好意,这糕点想是淑妃娘娘一片慈母之心,您自己留着才好。” “可你马车里的糕点都不如本殿下手里这个呢。”五皇子看着眼睛猛瞧云片糕的如意,微微勾唇,“大人不挑嘴,可别饿着了孩子。” 淑妃不止会酿酒,做菜手艺也是一绝,她亲手做出来的云片糕别有滋味,没吃过的如意自然馋。 赵瑾看着不争气的小闺女也好笑,遂谢过了五皇子:“那便多谢殿下好意了。” 见赵瑾点头,如意立即笑眯了眼,拿了两块云片糕,一块给自己,一块给糕糕。 随后她又拿给赵瑾和裴羡,但两人都没吃,她便高高兴兴又给了糕糕一块,留下的自己吃。 糕糕也喜欢吃这云片糕,但他似乎也晓得这是别人的,所以吃完了也不主动要,还是如意贴心地又拿给他几块,两人就这样对半分完了一碟云片糕。 五皇子对孩子耐心倒是多得多,一直含笑端着糕点等他们吃完。 见如意咂巴着嘴有些回味,他指了指侍从手里的食盒,问她:“还想吃么?” 如意眨了眨眼睛,但没说话。 五皇子又指了指自己的马:“想骑么?” 如意眼睛亮了起来。 五皇子轻笑一声:“夫人若不介意,本殿下带她走一圈?” 赵瑾一时有些犹豫。 裴羡看了看面露渴望的如意,也道:“母亲,这会儿太阳正好,给她披上小披风便吹不着风,五殿下骑术精湛,也是不担心的,不如便叫她去吧?” 见状,如意也拉着她的衣袖可怜兮兮地摇来摇去。 裴羡“噗嗤”一笑:“再不如她的意,只怕这小魔星要闹了。” 赵瑾也无奈失笑,对外头的五皇子接着道谢:“这孩子顽皮,恐要劳烦殿下了。” “不劳烦什么。”他也是给自己找乐子的。 如意披好披风后便被惜夏抱出马车外。 见马夫停下,五皇子便探身去抱,如意乖乖伸出手,顷刻间就从马车到了马上,五皇子小心抱着她,叫她坐得更稳当些。 “哇……”她睁大眼睛,新奇而兴奋地打量着身下的马,小手蠢蠢欲动,但又怂得不敢摸。 五皇子见状,便想拉着她的手往马身上摸去。 如意却吓了一跳,立即就要抽回手,怕得声音都有些变调了:“不……不碰!” “好好。”五皇子忙拍了拍她的后背。 到底是骑陌生人的马,赵瑾还是掀起帘子,以便如意转头能随时看到她——虽然这孩子好像没那根筋。 说她傻大胆吧,她连马都不敢碰一下。 说她胆小吧,只认识不到半个时辰的人,她就敢上人家的马。 不过她杵在窗前还是有作用的,如意看见她,肉眼可见的更高兴了,与五皇子一起拽着缰绳神气得不行。 她还想去拿马鞭,但五皇子可不敢给她这个,只用糕点哄着她不闹。 这时赵瑾的衣裳似乎被扯了一下,低头一看,糕糕也爬了过来,指着外头的如意开口道:“母亲,糕糕要坐!” 赵瑾惊讶地看着他。 方才不是忘了他,而是这孩子除了他三哥哥就跟没有俗世欲望似的,还异常懒,能坐绝不站,能躺绝不坐。 不过好不容易有件能叫他感兴趣的事,还主动开口要求,赵瑾高兴都来不及,立即便点头:“好,给你裹上小披风就叫你坐!” 糕糕脸上也露出笑容,很是主动地配合她裹披风。 收拾好后,赵瑾便叫侍卫首领带着他骑马。 糕糕也是个傻大胆,头一回骑马都不带怕的,眼中还露出浓烈的好奇和喜欢,反而是他身后的侍卫首领有些紧张模样,生怕给他摔了碰了。 见他也出来,如意倒是更高兴了,一个劲儿蹦跶着对他招手:“糕糕!来!一起玩!” 她蹦跶得太欢,五皇子头一回险些没按住她,还是使了些力才按住。 随后他低下头,看向自己手的眼神有些震惊和怀疑。 两岁孩子这大劲儿,叫他使足了三分力气才勉强摁住? 平阳侯的闺女是真天赋异禀么? 总不能是他不行了。 这边侍卫首领也带着糕糕策马行来他们一侧,如意竟然还试图去拉糕糕的手,被五皇子和侍卫首领拦住才罢休。 糕糕看了看如意,忽然伸手摸了摸身下的马,然后转头看她。 如意睁大眼睛瞅了半晌,歪头想了想,也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去摸马儿,在触手抚到之后,她瞬间笑容大开,转头对糕糕兴奋开口:“摸到了!” 糕糕脸上也露出一点笑容。 似乎是察觉到五皇子的视线,他偏头看了过去。 见他面无表情,五皇子嗤笑一声,扬眉开口:“小子,将来你说不得要唤我一声五哥哥呢!” 糕糕没理解,倒是如意或许跟他混熟了,甜甜就叫了一声:“五哥哥。” “真乖!”五皇子奖励般摸了摸她的头。 糕糕想了想赵瑾以前跟他的“谈判”,眼睛一转,对他一本正经道:“你笑一个。” 侍卫首领脸上的镇定险些没维持住。 五皇子愣了好半晌,人生中前十九年还真没人敢同他这样说过话。 不过须臾后他还真扬眉笑了起来,他本就是个容貌出色的美少年,刻意勾人的时候是真没多少人扛得住。 糕糕看愣了一瞬,随后也对他笑了起来,叫了一声:“五哥哥!” 五皇子策马凑近了些,笑眯眯摸了摸他的头。 如意也想摸,无奈手太短,五皇子见她闹,便摸了摸糕糕的头,然后将自己的手盖在她小手上,一瞬之后收回。 “好了,现在你也摸到了!”他满意开口。 如意有些傻眼,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 第442章 五殿下大好人啊 五皇子大概是真有些哄孩子的天赋在身上的。 如意虽然闹腾,但还真没叫他怎么头疼,一边被侍卫首领抱着的糕糕就更乖了,因为骑马玩的关系,连表情都多了许多,肉眼可见的高兴。 五皇子正好玩心未泯,同这两个还真开开心心玩到了一块去。 看着这两人稚嫩天真的笑脸,还隐约叫他升起了一股“生个孩子玩玩也不错”的感觉。 不过这念头转瞬就被他强自压下去了。 孩子好玩的也就豆大点这两年,后头越长大越人憎狗嫌。 他自己就这么过来的,他还能不清楚么? 赵瑾也没叫两个孩子在外头待太久,见他们玩得差不多了,便叫侍卫抱了回来。 如意人进了马车,眼睛却还在望着外头。 赵瑾轻捏了捏她的鼻子:“心都玩野了?” 如意依然笑眯眯的指着外头:“好玩!骑大马!” 糕糕也罕见搭腔:“好玩。” “知道了!”赵瑾无奈开口,“明儿还叫你们玩。” “现在嘛……”如意扯着她的衣裳撒娇,“小如意要玩……” 裴羡笑了一声,点了点她的额头:“小如意玩半天不饿吗?” 如意一听,停了声音摸了摸肚子,继而皱着小眉头认真开口:“饿了!” “那便用膳吧。”赵瑾看了看时辰,也差不多到午时了。 裴羡摸了摸糕糕的肚子,笑着问他:“糕糕饿不饿?” 糕糕严肃点头:“饿。” 裴羡又被他逗得生笑。 两岁多的孩子还没断奶,主食依旧是奶,辅食加些鸡蛋羹和软糯糕点之类的也无妨。 相比他们,反倒是大人们的饭不好操作,赵瑾也是头一回知道古代人出远门,讲究些的是连厨子都要带上的,还被裴西岭塞了三个。 正巧五皇子那边也来人说要停下车队用膳,后头还贴心给他们端来了几道御厨的饭菜。 第291节 午后如意和糕糕睡了会儿午觉起来又闹着要出去,不过这会儿日头已经渐渐西斜,也没午时那样暖和了,赵瑾便没敢叫他们出去。 俩孩子对此虽有些不满,不过赵瑾看着他们活蹦乱跳的倒是松了口气。 没有适应不良,没有颠簸不适,反而比在府里更有精神和活力,闹腾点就闹腾点吧。 她提前有准备叶子牌和棋这些一起玩,偶尔再瞧瞧外头风景,路上也不至于无聊。 很快就到了黄昏,五皇子那边依旧派人来问:“夫人,眼见着天色将黑,不宜再赶路,殿下的意思是在前头驿站歇息一夜,不知您与郡主意下如何?” 赵瑾回道:“殿下考虑极是,便在驿站歇息吧。” “是,奴才这便去回话了。”侍从笑着应下。 赵瑾提前做过功课,看过地图也算过距离车程,本也就是要在这驿站整顿休息的。 五皇子倒是客气得紧。 不说面面俱到,对她们的种种举动还真是照顾了。 这里离京城不是太远,所以周围也算烟火十足,黄昏时分人来人往,路边叫卖吆喝声也不绝。 可惜马车是直接进驿站的,她没机会看到外头。 驿站的官员早就得了消息,见他们下马车,忙笑着迎上来。 “下官给五殿下请安,见过平阳侯夫人、福安郡主。” “大人有礼。”赵瑾微笑点头。 五皇子只是略一点头,话自有他身边侍从代言,官员们也没有不满的,毕恭毕敬地请他们进去。 赵瑾与五皇子道别。 五皇子看了看糕糕,对他扬唇一笑:“晚上要不要同我玩?” 糕糕立即摇头,还抱紧了一旁奶娘的脖颈。 五皇子嗤笑一声:“胆真小!” 他没再说什么,同赵瑾两人道了告辞就往悠悠自己住处方向去了。 赵瑾几人的住处在另一边。 虽然地方不大,不过胜在干净整洁,休息一夜的功夫也不必再求什么。 倒是如意很感兴趣的瞧着周围,大眼睛咕噜咕噜转,一叠声儿说着:“真好玩呀!” 糕糕没说话,但眼睛也跟着一起转。 他们长这么大出过最远的门就是柔嘉长公主府和赵府,连皇宫都没去过,还处于看什么都新奇的阶段。 赵瑾给她理了理褶皱的衣裳,含笑问她:“如意今儿玩得高不高兴?” “高兴!”如意重重点头。 “糕糕呢,高不高兴?” “高兴。”糕糕眼神满意,“以后都要这样高兴。” 裴羡笑了一声,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必叫你每日都高高兴兴。” 糕糕不太乐意被捏鼻子,但看在是姐姐的份上,他还是没拒绝。 “母亲,出门在外,放他们自己睡总不叫人放心,不如今日我带如意睡,你带糕糕睡?”裴羡道。 赵瑾先看了看糕糕,笑着问他:“好不好?” 糕糕点点头。 如意自然更没意见,她巴不得有人陪她闹呢。 侍卫们轮番换班守卫,一夜无话。 翌日,一大早大家就陆续起身了,用过早膳就继续赶路。 如意糕糕照例被五皇子接了出去,或是骑马或是坐马车里玩儿,前头的欢笑声连后头的赵瑾等人都听得清清的,可见哥仨儿有多投契。 在五皇子的帮衬下,赵瑾裴羡连带着丫鬟奶娘都轻松了不少。 “五殿下大好人啊。”她不由感叹。 竟肯帮她带孩子。 裴羡笑着接话:“殿下自己怕也是无聊了。” “论迹不论心。”赵瑾也是一笑。 有了五皇子,她的确省了不少心是实话。 “也是。”裴羡也深以为然,“不过马上要到直隶了,咱们还要停么?” 赵瑾摇头:“不必了,叫甄思文先回去吧。” “是。” 赵瑾本是打算在直隶停一日,见见甄思文,再带裴羡和如意糕糕在这里玩一日,不过五皇子在到底不方便,她与甄思文的算计也不便暴露在他跟前。 还是等回来的时候吧。 第443章 初到陇西 又是一日过去。 自早间如意糕糕被五皇子接走后,除了回来用了个膳和睡了午觉,然后便又去了五皇子那里,直到傍晚。 今日住的是客栈,五皇子的人早早就包下了这里。 赵瑾下马车去接如意糕糕时,这俩倒霉孩子竟有些不乐意的架势。 如意也就算了,糕糕竟也露出这般模样。 只能说五皇子有点东西。 她好笑地抱了两个孩子离开,并谢过五皇子。 之后的几日也是如此,俩孩子跟着五皇子和他那一帮会逗乐的侍从像是玩疯了一样,别说什么路途颠簸了,这俩压根儿就没适应不良这根筋。 每每他们晚上回来,赵瑾看着活泼了不少的糕糕,都不由在心里质疑自己之前对孩子的教育真的到位了么? 糕糕被一家人哄着逗着可都没这么活泼的时候。 可话说回来,他们一家子都没个五皇子这样开朗又会玩的,唯一还算活泼的裴承州也早去了北疆,俩孩子大概连二哥哥是谁都忘了。 她由衷考虑着要不要给孩子们身边安排几个会玩会闹的,再不济同龄孩子也成。 经历过五皇子之后,她甚至觉得孩子在自己身边不是真正开心…… 想到这里,她无语望天。 一路走走停停,五日后,终于到了分别点。 早间用过早膳后,五皇子便同她们道别:“长路本乏味,幸得有如意糕相伴,叫日子添了几分亮色,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便祝夫人郡主福寿安康,如意糕平安喜乐。” 赵瑾笑着开口:“也多谢殿下一路对臣妇一家的照顾,愿您一路保重,终岁平安。” 五皇子点点头,随后看向还不知分别为何意的两个孩子,眼中难得有几分不舍。 也不知是舍不得自己路上的玩伴没了,还是真处出感情来了。 “离别在即,你们便说句‘五哥哥保重’吧。”他摸了摸两人的头。 如意不知何意,但很乖的就开口了:“五哥哥保重。” “五哥哥保重。”糕糕严肃着小脸,神态顿时更像裴西岭了。 五皇子想了想素日里裴西岭那面无表情油盐不进的模样,一个没忍住就掐了把糕糕的小脸,被后者瞪着眼重重拍下。 “不掐!” “好好不掐。”五皇子点头。 他素来就是个洒脱性子,再次同赵瑾两人道别后便悠悠摇着折扇,坐上了前头马车。 如意和糕糕还当是前几日呢,随赵瑾上了马车没多久就叫着要去前头找五皇子。 他们没法理解什么叫离别,只是在赵瑾浅显解释后知道短时间再见不到五皇子了,瞬间就垂头丧气,如意眼睛里还隐隐冒出了泪花。 小孩子的喜欢不会只因为仅认识几日就有所减少,在他们眼里,五皇子就是陪他们整天玩的漂亮哥哥,是他们的小伙伴。 知道小伙伴离开了,他们自然打不起精神,也舍不得。 好在前头有个裴承允吊着,如意在糕糕整日里的念叨洗脑下也对三哥哥有了执念,俩孩子这才没闹起来。 随后赵瑾一路带着他们走走停停,玩了不少地方,两个孩子的情绪明显恢复了不少。 她尤其注意了一下糕糕,尽量多引导着他多说多玩,又将身边活泼些的小丫鬟调去了他身边,果然他的性子比之先前更开朗了许多。 见状,她向裴羡感叹:“到底还是我的疏忽,愿以为他就是随你父亲一样沉默寡言的性子,我便从不强求他多说多玩,却忘了孩子也是需要教育和引导的。” 她以为的尊重孩子天性,在太小的孩子这里是行不通的。 幼年的经历和教育一定程度上能影响孩子后天的性格,赵瑾似乎才明白了这句话。 “竟是这样么?”裴羡也很迷茫。 赵瑾点点头。 “那……那我们日后便多引导糕糕。”裴羡只敢跟着赵瑾的话走,毕竟她自己都没太长大,就更不必说谈论养小孩的经验了。 赵瑾也没指望她能提出什么建设性建议,只自己摸索着养。 好在一路上她们吃吃玩玩也并不无聊,本不到半个月的路程,他们走了足足十八日才到陇西郡。 此时快到午时,裴羡看了看天色,道:“母亲,此处离丰年县只有一日半的路程了,不过我们若再走下去,到了晚间只恐要错过客栈,不如就先在这里留一夜,等明日再走?” 赵瑾也点点头,对惜夏道:“你去同侍卫首领说一声,我们去迎客居。” “是。” 马车很快就调转了方向,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到了迎客居。 惜夏率先下去同掌柜的交涉几句,随后他便诚惶诚恐地亲自出来,将一队人引去偏门,马车直接从后头进了后院。 见赵瑾和裴羡下来,他忙上前行礼:“属下见过夫人,见过郡主。” 第292节 见后头奶娘下来,怀里还抱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他立时便明白了他们的身份,忙补充道:“四公子、二姑娘安。” 赵瑾露出笑意:“任掌柜?” “属下任绩,有幸得夫人记挂。”见赵瑾记得他,任掌柜心下更是高兴。 “精明能干之人素来叫人难忘。” 这是实话,她手下的人,不精明能干的也不可能见着她的面。 不过任掌柜却更高兴了,一边同她们说着迎客居的经营情况,一边引着他们往后头一处院落走。 “这是经营之初便留给主子们的院落,里头一应俱全,便是林按察使家的姑娘偶尔前来,属下也从未与她方便,叫她入住这方院落。” 赵瑾一边打量着精致的院落,一边问道:“林按察使的姑娘不住在自己府中,来咱们迎客居住?” 任掌柜笑了笑:“裴大人接任丰年县令之初,每逢一旬便会来与诸位大人们议事,每每都是住在咱们迎客居,林姑娘为了离裴大人近些,也会在这时来住上一住。” 赵瑾眉梢微挑。 裴羡好奇道:“那林姑娘性情如何,我三哥对她是何态度?” 任掌柜隐晦道:“林按察使贵为一方大员,姑娘自是千娇万宠,等闲人不敢冒犯,裴大人心系百姓,想是对儿女私情无意的。” 裴羡明白了。 她没再多问什么,同赵瑾用过午膳后,提议道:“任掌柜说锦绣坊离得不远,母亲可要去瞧瞧?” 她显然颇有兴致,正好赵瑾连日坐马车也闷得慌,直接便点了头。 等如意和糕糕睡醒后,她们便一起出门了,只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锦绣坊。 裴羡想了想,还是戴上了帷帽才下去。 惜夏早便通知了锦绣坊陈掌柜,后者见她们进来,立时就笑着迎了上来:“夫人姑娘安。” 知道赵瑾无意暴露身份,他便只请了安,说话更客气了几分:“夫人姑娘头回来,想是不大了解咱们锦绣坊,不知二位是在一楼瞧瞧胭脂首饰,还是去雅间,我为您二位介绍一番咱们最近上新的几款产品?” 得益于赵瑾的培训,她手底下铺子产业的掌柜活计们说话都或多或少沾了些现代词。 赵瑾环视一眼,笑了笑:“便先在一楼瞧瞧——” “许掌柜好大的谱,本姑娘在雅间尚不得你如此恭敬客气,倒是对旁的异乡人卑躬屈膝,是当我林家好欺负么?!” 赵瑾话未说完,就被这一道娇蛮的声音直接打断。 第444章 待林姐姐嫁入平阳侯府 赵瑾倒是没生气,反而平静地看向声音传来处。 一个貌美高挑的紫衣姑娘被一群人簇拥着正站在楼梯口处,眼神不善地看着她们。 她身后跟了好几个姑娘,俱都盛气凌人,不过隐隐都以这姑娘为尊。 联想到她方才自称林家,赵瑾心里大抵有了猜测。 许掌柜倒是不卑不亢:“林姑娘言重,小人开门做生意,自该对顾客笑脸相迎,铺子来往皆是贵客,没有刻意对谁卑躬屈膝一说。” 林姑娘冷哼一声,悠悠走到他们跟前,不太善意的眼神扫过赵瑾,又上下打量了裴羡一眼,傲气开口:“瞧你们衣着打扮倒也不差,该是有些底蕴的人家,那便更该看清楚眉眼高低,知道这陇西究竟是谁做主!” 闻言,赵瑾难掩笑容:“哦?陇西是谁做主?” “噗嗤——”后头一个绿衣姑娘掩唇一笑,“连陇西这地界的主子都没打听清楚,就敢贸然出头,对林姑娘出言不逊,想也是个没见识的,真真是不知所谓!” “连林家的名头都没听过,怕不是乡下来的吧。”另一位姑娘也跟着嘲笑出声,连带着其余几位姑娘也低低笑了起来。 那林姑娘更是挑剔而隐含不屑地看着她们。 裴羡忍不住蹙眉:“无论出身如何,都不该是你们看轻旁人的理由,身为官宦之后,更该体恤为民,尊重百姓。” 她说着真心话,岂料那几位姑娘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轻盈悦耳的笑声接连不断,似乎是真被逗开心了。 “安姐姐说的没错,原是个没见识的,敢同我们这样说话,怕不是不想回自己那穷酸乡下了!”那绿衣姑娘掩唇轻笑着。 林姑娘笑过一场后,看向裴羡的眼神却更添了三分恶意:“凭你是什么身份,竟敢对本姑娘这样说话!” 见着裴羡的帷帽碍眼,她抬手就要掀去:“莫不是丑如夜叉,连真面目都不敢露!” 裴羡丝毫未动,她身后的丫鬟就快速握住了林姑娘的手腕,将其狠狠甩去一边。 后者大抵是从未被这样对待过,一时不察下还真被甩了出去,退了几步才堪堪站稳。 她转头看向裴羡,眼中阴沉与冷意瞬间毫不掩饰。 其他几位姑娘也忙上前关心她,生怕她有个好歹。 “大胆!你可知你拳脚相向的是谁的女儿?!”绿衣姑娘厉声开口。 许掌柜这时却挡在裴羡前方,定声开口:“无论是谁的女儿,断没有在我锦绣坊闹事的道理!几位姑娘,好走不送。” 他话落,便立即有伙计上前送客,腰板挺得笔直。 林姑娘脸色瞬间难看了许多。 见她火气上头,欲叫人同许掌柜动手,绿衣姑娘忙悄悄拉住她,压低声音开口:“林姐姐,平阳侯府。” 这句话成功叫林姑娘咬了咬牙,顿住动作。 锦绣坊是平阳侯夫人产业,无人不知。 她虽跋扈,却到底有脑子,平阳侯府不是她能得罪的起的存在,更别说她还对裴承允有点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见她压住了怒气,绿衣姑娘也松了口气,她可不想平白无故得罪人。 地方官大不过京官,更别说还是勋贵重臣,御前红人的平阳侯。 只是许掌柜的态度着实恼人,在陇西这个地界,还从未有人敢对她们扫地出门。 想罢,她看向许掌柜和赵瑾几人的眼神也有些冷意:“你也就嚣张拿乔这几日了,待林姐姐嫁入平阳侯府,禀明侯夫人,头一个要处置的恶奴就是你!” 许掌柜嘴角一抽:“静候佳音。” 那林姑娘的怒火倒是被她那句话说的下去不少,连脸都红了些,随后轻瞪她一眼:“说什么呢!八字没一撇的事,莫要胡说!” “林姐姐还当咱们不知道呢,裴大人每旬来,姐姐每旬都要走上迎客居一遭,据闻林伯父更与他相谈甚欢,说不得便是——” 后头的话她没说完,打趣意味却浓。 林姑娘也被她说得红了脸,心情也好了不少。 她最后看了赵瑾两人一眼,轻言威胁:“陇西人杰地灵,万望夫人好生体会!” 说罢,她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看着这一群人离开的背影,赵瑾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打脸虐渣,怎么不是女主必经之剧情呢? 她眼神复杂地看向裴羡。 “母亲何故看我?”裴羡不解。 赵瑾摇了摇头,看了眼周围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眼神,只道:“先去雅间吧。” 许掌柜忙应是。 “慢着——” 旁边一位似乎纵观全程的姑娘犹豫一下,还是拦住了她,蹙眉提醒,“陇西形势复杂,能避则避,观夫人衣着打扮该是有些家底的,若可以,你便快些离开吧,出了这地界,她大抵奈何不得你。” 赵瑾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微微点头:“多谢姑娘提醒。” 那姑娘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便带着丫鬟离开了。 赵瑾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一瞬,这才同许掌柜往雅间走去。 “那林姑娘一向嚣张,在陇西作威作福不是一回两回,想是她亏心事做多了,坏了运道,今儿才冒犯了夫人与郡主,也合该她后头倒霉!” 随着赵瑾几人进了雅间,许掌柜也随之开口,话说得颇为有趣。 赵瑾笑了笑,缓缓落座:“三品按察使的嫡女,能在陇西横着走?” 在地方上,三品的确算是一方大员,可一个按察使又不是顶天了,只上头二品布政使就能稳稳压他一头。 叫自己的嫡女这样猖狂,连陇西谁做主这样的话都能随意说出口,可见她们平日狂妄更甚。 那位林按察使……能耐得很啊。 许掌柜笑回道:“三品大员的名头在咱们陇西这地界就足够了,横着走话也不假,姑娘家常踏足的地方与官老爷们并不相干,自没有压制她们的机会,且多数大人们总要看在按察使的面子给上三分薄面,上头总督和布政使家也只有庶女,还低调得紧,故而常出头的林姑娘便是咱们陇西身份最贵重的姑娘了,自要骄傲三分。” 官场上那群人也的确如此,与他们利益不相干,又轻易舞不到他们跟前,几个小姑娘嚣张跋扈些还真不至于叫他们如何。 想罢,他脸上笑意微深:“夫人与郡主到陇西的消息想来不久后就能传到那群官老爷们耳朵里了,您二位都不需如何,只消露个面,便足够叫那群姑娘们胆颤不已了。” 许掌柜说话是真好玩。 赵瑾和裴羡都被她的话引得笑了起来。 她们这一路走的是官道,沿途驿站也常有停留,到陇西的消息还真瞒不住。 “对了,方才提醒我的是哪家的姑娘,你可认得?” 许掌柜道:“是姚知府家的三姑娘。” 赵瑾点点头,半晌后说了一句:“这姑娘倒是个聪颖心善的。” “倒的确如此,姚知府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他家的姑娘也个个知书达理,姚三姑娘虽为庶女,仪态规矩却都不差,难得的是心地善良,先前善恩堂开办之际,她更着意添了不少私房呢。” 闻言,赵瑾眼神微深,笑容不变:“倒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许掌柜笑着应是。 第445章 她当真找事了? 在锦绣坊留了会儿,听许掌柜禀报完盈利和经营状况后,赵瑾便回去了。 马车上,武燕皱眉开口:“夫人,后头有人跟踪,可要属下去解决他们?” “多少人?” “两个。” “你瞧着身手如何?” 第293节 “不足为惧。” “你同武雪一同去吧,哪来的丢回哪儿。”赵瑾点头。 “是。” 这一番折腾后时辰已经不早,她们回去用了个晚膳天就黑了,两人在陪如意和糕糕玩了会儿后就睡下了。 翌日,她们刚用过早膳,正准备出发往丰年县去时,任掌柜却忽地求见。 在丝雨将他带进来后,他道:“夫人,谭夫人给您送了帖子来。” “布政使的夫人?”她接过帖子打开。 任掌柜笑道:“正是,谭大人一家向来低调,谭夫人性子沉静,素爱礼佛,一年里有半年是待在庙里的,想是知道了夫人与郡主来陇西的消息,便给您下帖子来了。” 裴羡偏头瞧了瞧帖子内容:“接风宴?” 赵瑾点头:“就在今夜,我们便再留一日吧。” 她虽然没想过大张旗鼓,但也没想过隐瞒消息,同陇西官宦女眷有交集来往在所难免,不过她本是准备先同裴承允先通气的,不想这谭夫人动作倒是快。 裴羡道:“那我再给三哥去个信吧,以免他见不到我们担心。” 赵瑾应下。 她亲自写了回帖,叫任掌柜送去谭府了。 裴羡问道:“那母亲,我们今日可还要出去瞧瞧其他铺子?” “不了,歇息一日,晚上赴宴吧,你想出去?” 裴羡点头:“任掌柜说善恩堂离这里约莫半个时辰的距离,索性今日无事,我便想去瞧瞧。” 赵瑾也没拒绝,只道:“那你便去吧,叫侍卫首领带人陪你一起。” 那林家姑娘只怕还等着要给她们个“教训”呢。 昨日武燕虽将那两个跟踪的人丢回了林府,但以林府的势力,想在陇西地界找个人还不算难,更不必说她们一路也不算太低调。 若林府还不知道她们的身份,只怕那林姑娘真能干出些找茬的事来。 裴羡应道:“母亲放心,我也是提前问过路程,确定没有危险才想去的,这一路都是闹市,便是她当真找麻烦,也不会伤我什么。” 赵瑾便没再说什么,就裴羡带出去那群人的武力值,她等闲受不了伤。 裴羡便带人离开后,她便陪着如意糕糕玩。 迎客居修葺得很是精致,各处景致也十分怡人,都是两孩子陌生的地方,他们逛起来便劲头十足,没闹着要出门。 直到午膳后,她哄着两个孩子睡了裴羡才回来。 见她身后的丫鬟脸色愤懑,赵瑾道:“她当真找事了?” 裴羡点头:“听闻我去了善恩堂,她便带人追了过来……那群姑娘大抵以为我是投奔善恩堂的,说话有些难听,后头那林姑娘想叫人动手,被侍卫们打回去了,她们便再无计可施。” 见裴羡再不说什么,丫鬟不忿道:“夫人不知,郡主还没说完呢,方才在善恩堂,郡主的帷帽不慎掉落,那林姑娘得见郡主容貌,眼神可嫉恨得很呢,像是恨不得将郡主脸划花一样,后头被咱们府里侍卫逼得没法,离开时还说要叫郡主好看呢!” 闻言,赵瑾眼神没有任何惊讶,还诡异地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剧情套路也就这样了。 不过这感觉还真挺新奇。 在京城时大家知根知底,来往各府不是勋贵重臣和世家大族就是皇亲贵族,便是偶尔宴会,一些官阶较低的女眷们也是有眼色懂进退得很,平时若有不和,明面上最多也就口角之争。 人精如二皇子妃之流,即使政敌争斗已经势如水火,见面也都是笑脸迎人,不露端倪。 如现在这样上赶着等她们打脸的剧情还真是从未经历过。 也是真勾起了她的兴趣。 裴羡也没多生气,只笑着开口:“那又如何呢?” 丫鬟一时哑言。 还真不如何。 一个三品地方官,还真不至于撼动平阳侯府半分,甚至若那林大人得知女儿此举,怕都不必他们出手,那林姑娘就得不了好! “我明日会遣人去报官。”裴羡忽而一笑,罕见地露出些不怀好意,“我是当今亲封郡主,她辱骂殴打于我,属大不敬之罪,我不治她,自有人治。” 她又不是真的以德报怨,别人打到跟前还不反击。 丫鬟睁大眼睛,也露出了些畅快解气之感。 为何要明日? ——当然是今夜先给她闷头一棍,叫她寝食难安了。 赵瑾闻言失笑,裴羡素来沉稳,难得露出这样一面,看来这一路改变的不止糕糕。 孩子的天性果然该引导着解放。 到了黄昏时候,赵瑾与裴羡收拾好就准备往谭府去。 “母亲——”看到她们更完衣,如意一个飞扑就抱住了她的腿,再抬头时已经满眼是泪,“如意也去——” 糕糕也牢牢抱住了裴羡,一脸严肃地对她道:“一起走!” 在京城时他们被更完衣的大人撇下的次数多了,就隐约养成了条件反射。 此时一见她们这模样就知道是要出门,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们安全感更加不足,抱住赵瑾两人的力道紧得很。 赵瑾笑着捏捏如意的脸:“当然是一起去啦!” 虽然迎客居是她的地方,但她也不敢心大的就将孩子留在这里,到底还是带在身边放心,且护卫也更足。 闻言,如意顿时就高兴了:“母亲真好!一起去!” 糕糕脸上也露出笑意:“母亲真好,姐姐真好!” “小人精。”裴羡点了点他的额头。 第446章 将平阳侯夫人哄得高高兴兴! 谭府门前已经有不少马车停留。 其中一辆最为华丽、一眼看去便知非富即贵的马车里头,林家母女正在轻声说话。 “前头的马车还走不走?!不晓得好狗不挡道么!”林姑娘皱着眉头,一脸不悦。 “住口。”林夫人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这时丫鬟挑起帘子看了一眼,低声回道:“姑娘,是纪府的马车。” 陇西布政使姓纪名同。 闻言,林姑娘气归气,却没再说什么。 林夫人对她低声开口:“今夜有贵人赴宴,你平日里沾染的这些习气最好给我忘得干干净净,平阳侯府可不是陇西这等小世家官宦可比的,平阳侯夫妻更是一等一的重规矩,你这等跋扈无礼之行如何能叫她看的上眼?!” 林姑娘倒也知道好歹,立时便应了下来:“母亲放心,嬷嬷教的我都记着的,方才只是气急口不择言,今夜我必定好好表现,将平阳侯夫人哄得高高兴兴!” “二姐姐性情直率,母亲或可不必苛责,说不得平阳侯夫人便就喜爱真性情的姑娘呢。”一旁的林三姑娘轻声开口。 闻言,林姑娘眉眼间都得意了不少,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林夫人脸色也舒缓了些,显然是被庶女这句话哄高兴了。 不过她还是提醒道:“你只记着,今日万要谨慎而行,即便不能得平阳侯夫人另眼相看,也不能得罪了她去,刻薄跋扈之言更要牢牢憋在心里。” 她显然很明白自己闺女是个什么德性。 “是是,语兰牢记。”林姑娘闺名语兰。 见她有些不耐烦的模样,林三姑娘笑着转移话题:“听闻福安郡主也随平阳侯夫人来了陇西,二姐姐与她同龄,若能亲近一二,想来侯夫人也会对你青眼相看,说不得日后还能在皇后娘娘和柔嘉长公主那里得一份体面呢。” 林夫人也赞同点头:“福安郡主虽自幼长于农家,但据闻很得平阳侯夫妻的喜爱,你可多同她亲近亲近。” 林语兰不以为意:“农家长大的见识短,几句好听话和几套漂亮衣裳就能将她笼络了去,母亲只管放心。” 林夫人被她这态度气的一口气险些上不来:“你以为她回来这几年是荒度时日么?她若没有心机见识,会深得平阳侯夫妻宠爱,哄得皇后娘娘赞不绝口,哄得长公主收她为义女?!” “皇后娘娘赞不绝口那是因为与平阳侯夫人姐妹情深,长公主怕不是看上了平阳侯的兵权和地位,哪就真会被一个乡下丫头给笼络了去?”林语兰不屑开口。 林夫人脸色又是一青。 偏生林语兰还继续自以为是地分析:“依我看,还不如直接讨平阳侯夫人喜欢去,有了她的喜爱,皇后娘娘岂能不给我体面?平阳侯夫妻情深,夫人喜欢的后辈,他岂能不支持?这不比讨好一个乡下丫头来得划算?!” 林夫人气急之余,还真觉得她话也不算错:“话虽如此,无论你心里怎么想,福安郡主是一定要笼络过来的,叫你那群小姐妹也警醒着些!” 话落,她想起什么,皱眉开口:“我听管家说昨日你和她们又带人出去为难一个小姑娘?没将人如何吧,最近陇西进来的异乡人都要客气一二,可别冲撞了贵人!” 林姑娘翻了个白眼:“那乡下丫头穷得都要投奔善恩堂了,还能是福安郡主?母亲真是杞人忧天!” 想到昨日看见的那张脸,她眼中再次闪过一抹嫉恨。 等着的,等她忙完今夜之事,必要弄没了那张勾人的脸! 她们说话间,马车终于动了起来。 前头的纪府马车终于不挡路了。 林语兰也忙端正坐姿,叫丫鬟给她整理着衣裳发髻。 见她终于像样了,林夫人也满意了些,角落里的林三姑娘面上温柔,眼里却闪过一抹不屑。 进了谭府,马车停下后,母女三人很快就到了二门处。 谭府的丫鬟已经候着了,见她们来,行礼后便忙引着她们进去。 瞥见一旁还站着谭夫人身边很得脸面的掌事嬷嬷,林语兰心下道了一句谄媚。 往日她们来谭府时,可从未得到谭夫人这样厚待。 今日宴设在后花园里一处暖阁里,单从其间陈设与规格便知是花了心思的。 此时已经来了不少人,俱坐在一处说笑,见林家母女进来也都客气地打过招呼。 “今日诸位来得可早。”林夫人笑吟吟开口。 谭夫人微微一笑:“有贵客临门,诸位自是心急的。” “合该如此。”林夫人笑着落座。 第294节 林语兰同谭夫人等人见礼后便同她那群小姐妹说话去了,林三姑娘则端着笑意静坐着。 少顷便有丫鬟进来禀报:“夫人,平阳侯夫人与福安郡主,还有四公子和二姑娘已经到了,眼下已走到二门处,稍后便到暖阁。” 谭夫人笑着点头。 其余众人有些惊讶,显然是不知道赵瑾两人还带着孩子来陇西的。 不多时外头便响起了请安声。 谭夫人心里有底,待丫鬟挑帘之时,她便缓缓起身,迎了上去。 赵瑾一进门就见迎面而来一位面善的夫人,她脸上迅速浮起笑意,步子略加快了几分。 “素闻夫人美名,今日得此一见,我倒是圆满了。”说话间,谭夫人已经走至近前,握住了赵瑾的手。 此时的她脸上笑意比之方才更浓了几分。 赵瑾也笑着回握住她的手:“巧了,我也是呢,久闻夫人是个难得的良善人,今儿可算是见着了。” 谭大人是个有为的,却一直被建文帝外放,谭夫人随他进京述职过几回,却因为各种巧合,竟与赵瑾从未见过面。 “想来是缘分使然了。”纪夫人笑着开口。 随后谭夫人看向裴羡,准备见礼,却乍然被后者的容貌惊艳了一瞬。 “郡主天姿国色,竟与夫人像了八分,一瞧倒不像是母女,更像是姐妹呢。” 裴羡笑着开口:“夫人谬赞。” 谭夫人还真不是客气,行礼之时还更着意夸赞了几句。 赵瑾一边随谭夫人往座上走,一边道:“想是我耽搁了时辰,竟叫诸位久等。” “非是夫人来得晚,是我们来得早。”纪夫人含笑接话。 “正是如此,早知有贵客远道而来,大家且期待呢。”姚知府的夫人也凑趣开口。 赵瑾笑着客气了几句。 今日来的人不算多,不过除去主家外,便只有布政使府、按察使府和盐运使府地位最高,其余多是四品官宦的家眷。 本还有个总督府,不过听闻他家女眷日前去了隔壁高阳郡探亲。 赵瑾心里清楚,不是平阳侯府当真就厉害到了这地步,而是以在场多数人夫君或父亲的官身而言,一个平阳侯府已经足够叫她们严阵以待了。 而此时,见裴羡随赵瑾走来,这群人再次客气地对她行了一礼。 唯一愣在当场的大概只有林语兰和她那群小姐妹了。 第447章 臣女不敢陷害郡主! 林夫人多了解自己闺女,见她这副如遭雷击的模样就知道不好。 但没办法,眼下的形势可容不得无礼,她立即警告道:“福安郡主容貌不俗,你们小姑娘看呆了也在常理,但礼不可废!” 她刻意加重的声音终于叫林语兰回过神来,与此同时心下的慌乱与恐惧却更甚,脑子乱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来是悔青了肠子了。 而她身后的几个姑娘就更不必说了,她们没有林语兰得罪的深,但无一例外都是曾讽刺挖苦过裴羡的。 谁也不知偏就这么寸,福安郡主竟就是裴羡…… 短短片刻之间,她们的脸色就已经变得惨白,讷讷不敢言。 裴羡笑了一下:“今日在善恩堂几位姑娘都没有看呆,如何眼下就能看呆了去?想是几位不拘小节,并不将此等俗礼放在眼中吧。” 听到善恩堂,林夫人额角青筋狠狠一跳。 而裴羡的话更叫她心下警铃大作,若被有心人往大了说,不行礼已经当得大不敬之罪! “孽障!还愣着做什么!” 林姑娘闻言,被刺激冲击和被悔意惊惶压着的脑子这才清醒了许多,忙福身行礼,语气艰难:“臣女见过福安郡主。” 她身后几个姑娘也忙行礼,头埋得极低,连膝盖都弯得深了许多:“臣女见过福安郡主。” 裴羡又是一笑:“不必多礼。” 她语气温和,那几个姑娘却不由心颤了一下,有两个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了。 这异常模样自是逃不过在场众人的眼睛。 都是混后宅的,这几个是个什么性情名声她们不要太清楚。 一时间除了林夫人之外,那几个姑娘的母亲姐妹都暗道不好。 “听郡主之言,是早便见过林二姑娘几人了?”说话的是陇西盐运使庞蒙的夫人。 裴羡一边在赵瑾身旁落座,一边笑着开口:“昨日在锦绣坊见过一回,今日在善恩堂也见过一回,几位姑娘都热情得紧,争着抢着招待母亲与我呢。” 闻言,庞夫人意味深长的眼神扫过那几人。 都是熟知她们德行的,更别说裴羡话说得也不算隐晦。 林夫人勉强笑道:“这孩子被惯坏了,性情顽劣,可有伤到郡主?” 裴羡还没说话,庞夫人先掩唇笑了一声:“林夫人真是个妙人,换作旁人只会问可有哪里冒犯,偏你问可有伤到。” 她话落,林姑娘脸色却更白了几分。 显然是想到下午带着侍卫去堵裴羡的事了。 此时此刻,她竟有些庆幸裴羡的侍卫武艺够高,没叫她真做出什么来。 见状,裴羡笑着接话:“想来是林夫人熟知林姑娘素日之行吧,今日若非我带着侍卫,只恐如今躺在床上,哪里有余力来与诸位谈笑风生。” “砰——” 下首一位夫人支撑不住,瘫坐在了地上。 裴羡语气轻轻柔柔,也没有算账的意思,她心理素质却并不强,而她夫君仅从四品的官位,别说偌大平阳侯府,只一个福安郡主就能稳稳清算他们。 “母亲——”一位姑娘慌忙上前,想要扶起她,却被她狠狠推开。 裴羡瞧了一眼,正是昨日最先讽刺她的绿衣姑娘。 此时她被狠狠推倒在地,却生不出一丝怨怼,瞥见母亲恨不得生吃了她的眼神,她心下一慌,立即便转身朝着裴羡跪下:“郡主饶命,臣女当真只是无心之言,若早知是您,臣女必定不会口出恶言,求郡主大人有大量,饶过臣女与家人一回吧,求郡主饶命啊——” 她这一跪,像是警醒了其他人一样,有两个父亲官位不高的姑娘也立即跪了下来,甚至磕起了头。 林姑娘和另一位姑娘却直直站在原地,心下悔意蔓延之余,膝盖却弯不下来。 裴羡也无意受她们这一跪,只道:“你我皆为臣女,岂有跪我之理?莫不是打量着陷害我一个仗势欺人的名头?” 那绿衣姑娘忙道:“臣女不敢,只是臣女做错了事,想求得郡主原谅,一切皆为臣女主动行为,与郡主并无关系,臣女不敢陷害郡主!” 其余两人也忙点头应和。 裴羡道:“我若有冤,自会往官府去诉,你们若觉有错,自也该往官府去认,我今日来只为赴宴,不为挑谁的不是。” 她话落,赵瑾放下茶杯,也笑着开口:“今日本是来与诸位夫人畅聊,却不想倒扰了你们安宁,倒是我与福安的不是了。” 这话听着是道歉,可也没谁敢就真应下。 林夫人反应最快,剜了林语兰一眼后立即开口:“恁的扰人清净,还不给夫人和郡主赔个不是?!” 林语兰咬了咬牙,深福一礼:“语兰无状,望夫人与郡主见谅。” 其余四人也忙跟着赔礼。 赵瑾笑盈盈道:“无碍,都坐吧。” 几人不敢不应,即便如坐针毡也不得不坐,也没谁敢不长眼的开口了,乖巧胆怯的模样与平日里的骄傲跋扈判若两人。 不少姑娘们幸灾乐祸地瞧着她们,眼里是难得的畅快。 平阳侯夫人虽瞧着慈眉善目平易近人,但她们可不觉得她能放过曾对自己女儿不利的人。 今日之后,这几人再不济都得脱层皮,以后的陇西可要清净好一段时间了。 这边赵瑾也同几位夫人们聊了起来。 众人一叠声儿夸完如意与糕糕,话题不知怎得转到了去年皇后开办善恩堂之事。 庞夫人语气恭敬中含着敬佩:“皇后娘娘体恤万民,实为当之无愧的贤后。” “正是,善恩堂不知解决了多少百姓困苦,便说我大齐百姓安居更甚都不是夸张,皇后娘娘真乃菩萨临世,安国救民啊!”谭夫人也道。 赵瑾笑着接话:“皇后娘娘自是爱民如子,慈悲心肠,不过诸位也是难得的善心人,当初听闻诸位舍财为民,娘娘可欣慰得很,对诸位皆赞不绝口。” 闻言,纪夫人笑容更深了几分:“只要百姓无忧,便是我等心之所求了。” “夫人大义。”赵瑾笑逐颜开,“说来今日福安也是牢记娘娘的期望,便亲去慈恩堂瞧瞧百姓,待日后回京,对娘娘也好有个宽慰。” 闻言,林夫人额间青筋又是一跳,既有对林语兰那“投奔”之言的羞臊,又有对皇后态度的不安。 裴羡颇受皇后看重,在后者那里的待遇甚至可以说是除玉华公主之下第一人,林语兰不但欲叫侍卫伤她,还是在皇后开办的善恩堂内,若皇后得知…… 这还不算平阳侯府的报复。 想到这里,她心都沉了许多。 不过其他人就没这么多顾虑了,夸起裴羡来漂亮话都不重样的。 一群人场面话说了不少,不过多是赵瑾与谭夫人几人聊着,下头的只应个景,附和几分便罢。 至于那几个姑娘家的女眷,赵瑾虽微笑着同她们说过几句,但内里观感如何,便是她没有表现出来,在场人却哪有不明白的。 一场宴会下来,那几家是肉眼可见的不受待见,也就林夫人还能厚着脸皮插上些话。 宴后赵瑾便提出告辞,谭夫人挽留两回后,便没再勉强。 见她离开,众人也先后告辞,最后竟是一众人一起离府的,谭夫人也客气地将她们送去了二门处。 赵瑾与她们边走边聊,到了地方正欲告辞,却忽地看到不远处树下熟悉的白色身影。 夜色浓浓,她不由多瞧了两眼,脸色渐渐变得惊讶。 那不是她儿子么? 第448章 我没你这样心思歹毒的女儿! 第295节 继赵瑾之后,也有不少人看见了那边的人影。 那人仿佛也发现了她们,立时便往这边走来。 随着他渐渐走近,这才有人惊讶认出他:“是裴大人?” 听到她的话,后头的林语兰瞬时抬头,忙往前走了几步,越过一众人看向前方人影,在确定是裴承允后,她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随即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又有些发白。 这边裴承允走至近前,笑对赵瑾拱手一礼:“儿子给母亲请安,诸位夫人安。” 赵瑾脸上也带了笑意,刚想扶起他,就听后头的糕糕惊喜喊着:“三哥哥!” 说着,他立即在奶娘怀里挣扎了起来,想要下去。 在得了裴羡点头示意后,奶娘小心地放下了他,糕糕立即就奔着裴承允跑去,一把抱住他的腿,仰头冲着他直笑。 这边如意也学糕糕一边叫着“三哥哥”一边跑来。 可走至近前,她仰头望着裴承允,却歪了歪头。 裴承允挑眉看着她。 片刻后,她像是记起来这是谁了,瞬间就笑着抱住他另一条腿,仰头甜甜叫了一声:“三哥哥——” 裴承允轻笑一声,俯身将他们俩一起抱了起来。 “举高高!举高高!”糕糕显然是还记得先前与他一起玩的游戏,立即就叫他给自己举高高。 如意也在一边起哄。 裴承允轻声哄着他们。 见状,谭夫人笑得慈爱:“只瞧一双弟妹这样喜欢裴大人,便知他们兄弟姐妹感情有多好,夫人有福啊。” “是啊,有时好得我都吃味呢。”赵瑾笑着应下这话。 她家几个孩子感情本就好得很。 这话却叫刚走上前的林语兰身子僵住。 抬头再见到裴承允看向裴羡时满含温柔的笑容,她心下悔恨更甚。 “也可见平阳侯齐家之道有成啊。”一同与裴承允走过来的谭大人摸着胡子笑道。 纪大人也恭维道:“正所谓家宅和睦,万事方兴,平阳侯便是如此啊。” 裴承允浅笑着客气几句。 顿了好半晌,眼见着他就要与众人告辞,林语兰忙开口:“裴哥哥——” 裴承允这才看了她一眼,随即不带情绪的点头:“林姑娘。” 林语兰勉强笑着寒暄:“裴哥哥露夜而来,是有公事么?”她看了一眼谭大人几人。 裴承允淡声回道:“只为来接母亲和弟妹,恰逢夜宴未毕,便与几位大人聊了聊。” 林语兰还想说什么,却被林夫人截住话头:“更深露重,不好扰了夫人歇息,你这孩子忒不懂事!”说罢,她对赵瑾客气道别。 林语兰抿了抿唇,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到底是闭了嘴。 一起跟着来的林大人见状,心下顿时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眼见着赵瑾一家子离开,他忙与众人道别,与林夫人一起上了马车细问。 待到进了府,他从马车里出来已是一脸阴沉。 林语兰从后头马车下来便见他这般模样,她忙上前想解释,迎来的却是一个响亮而带着十足狠意的巴掌。 “啪——” 她直接被这一巴掌扇得倒在了地上,可见林大人力道之大。 她捂着脸颊,不可置信地抬头。 她自幼被娇宠长大,哪里挨过打? “父亲——” “别叫我父亲!我没你这样心思歹毒的女儿!”林大人冷声打断她,“福安郡主是何人,你竟敢对她出言不逊,还带着侍卫责打于她,逆女,你是生怕为父的仕途走得太顺么?!” 话说完,林大人脸色已是铁青。 林语兰心下悔恨又委屈,余光瞥见周围的侍卫丫鬟和庶妹,只觉脸面都在这一刻丢光了。 想罢,她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哽咽开口:“我不知她是福安郡主,她也从未表明过身份,若早知她是,我怎会如此行为,父亲,我也不知情啊……” 听到这不知悔改的一句话,林大人额角青筋都跳了起来。 怪他,纵得她心高气傲,生生没了规矩教养。 眼见着他脸色更难看,林语兰一下慌张了起来:“父亲,便是平阳侯府势大,可我们未必势弱到哪里去啊,您位居三品,为一方要员,还有二殿——” “闭嘴!”林大人狠狠剜了她一眼。 林语兰惊觉自己失言,忙连声告罪。 林大人也气急:“我们不势弱?只一个平阳侯就能叫你老子我翻不得身了!” 皇后和柔嘉长公主也能是吃素的不成?! 林语兰在善恩堂闹事,责打裴羡,皇后焉能不怒?柔嘉长公主更不是个讲理的! 平阳侯府姻亲不少还个个得力,便是他有身后那位的支持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更不必说……若平阳侯当真发了力要整他,那位权衡利弊,只怕放弃他都不奇怪! 还有裴承允……不知他手里拿住他多少把柄。 想到这里,他紧咬牙关,看向林语兰的目光更冰冷了几分。 林语兰浑然未觉,心下更多的还是委屈。 她纵然悔恨,却并未将林大人的话当真,平阳侯府是强过他们许多,却并不代表他们就并无反击之力,最多就是损失些利益,父亲何至于这样当众责骂掌掴于她? 今日之后,她还要如何在府里立威? 想到这里,她眼泪掉得更凶了。 在林府热闹的关头,赵瑾几人也回了迎客居。 见裴承允抱着如意和糕糕坐下,她这才问:“你何时到的?” 裴承允道:“在母亲赴宴后不久。” “三哥是来接我们的?”裴羡笑问。 裴承允眼里也露出笑意:“收到你们的信后,我理完手头事便赶来了。” “三哥是早知我们走不利么。” “不奇怪。”裴承允摸摸糕糕的小脸,得到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糕糕性子外放了些。”他有些讶异。 方才还以为是乍然见他欢喜的,不过这会儿糕糕依旧持续的活泼终于叫他明白了什么。 赵瑾也笑了:“从前我只当他天性如此,在五皇子带他玩了几日,他性子明显活泼许多后,我才知孩子也要引导,便叫小丫头们整日带他玩,果然开朗爱笑了不少。” “这样么?”裴承允若有所思,转瞬又问,“五皇子去图尔上任?” “对。”赵瑾点头。 裴承允忽而一笑:“都说天家父子兄弟无情,却也有例外。” “谁说不是呢。” 眼见着他们只顾着说话,糕糕有些不高兴了,拉着裴承允的衣裳就道:“哥哥,举高高!” 裴承允一笑,先放下如意,然后就将他抱了起来举高高。 糕糕显然更高兴许多,笑声都能传出老远,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 这回着急的换如意了。 她围着裴承允团团转,一叠声叫着三哥哥,就差也跳起来叫了。 见着糕糕满意了,裴承允便将他放下来,换如意举高高,半晌后终于是将俩孩子哄明白了。 第449章 回丰年县 翌日,裴羡前脚刚派人去府衙报官,后脚任掌柜就来禀报林大人携妻女求见。 彼时他们刚用完早膳。 赵瑾放下茶杯,笑了笑:“林大人来得够早。” “求人总要有个求人的态度。”裴承允神色淡淡。 林语兰对他的纠缠姑且还能当做她年纪小,可以不予计较,但她意图对裴羡不利的行为却叫他心里记了一笔。 更别说他查到的一些东西。 林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是真的。 他们说话间,任掌柜已经将林大人一家请了进来。 见到赵瑾一家,他脸上迅速浮上笑意,但笑容中又掺杂着三分羞愧三分歉意,未等赵瑾说话,他立即就行了一个大礼:“下官教女不严,险些致郡主于险境,虽无颜见夫人与郡主,但今日下官不得不厚着脸皮走这一趟,带逆女前来向郡主致歉,郡主受了委屈,要打要骂都使得,下官绝无二话!” 话落,他对着裴羡又是深深一礼。 林夫人与林语兰也忙跟上。 后者脸上还带着极其晃眼的巴掌印,不知是不是夜里没睡好的缘故,她眼眶红血丝遍布,眼下也泛着乌青,整个人精神极其颓唐。 眼下见到了裴羡,纵然心下极其不甘,她也不敢说什么,只能随着林夫人一起赔罪。 裴羡偏过身子,避开林大人这一礼。 “大人说笑了,我虽得皇上亲封为郡主,却到底不过一介臣女,当不得大人一礼。”她声音淡淡,“昨日我也说过,我若有冤,自会往官府去诉,贵千金若知有错,也该往官府去认,任我打骂臣女,林大人是觉得我傻么?” 她说得毫不客气,林大人脸色僵硬一瞬,却眨眼又恢复方才模样,一脸诚恳地致歉。 见裴羡始终没有动作,他眼神一厉,转身就扇了林语兰一巴掌,比之昨夜的力道有过之而无不及,林语兰瞬间就被扇倒在地。 “逆女!我养你长大成人,供你锦衣玉食,就是叫你仗势欺人么!”林大人冷冷看着她,“郡主心善,不愿对你如何,我却不能就此揭过,愧对身上这一身官服,今日,我便亲自教你该如何做人!” 话落,他身边小厮立即将早就准备好的鞭子递上。 第296节 林大人接过,抬手就要抽向林语兰,手腕却在下一瞬被紧紧攥住。 他偏头看去,正是裴承允。 “林大人教女,我等自无权干涉,却望你回府,关起门来教,莫要扰了旁人清净。” 闻言,林大人紧咬牙关。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一道行礼声:“下官给平阳侯夫人、福安郡主请安,见过林大人、裴大人。” 众人闻声看去,一队捕快模样的人正站在外头。 为首之人拱手开口:“知府大人接到福安郡主报案,言林二姑娘几次三番对郡主不敬,更欲责打于她,故特遣下官来请林二姑娘走一趟。” 闻言,林语兰身子一僵。 她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是留在这里任人羞辱的好,还是去府衙叫姚知府处置的好。 林大人脸色却一瞬间阴沉下来。 此事过了府衙的案,相当于他的脸皮也被揭了下来。 见众人都没动作,那捕快想了想来之前姚知府的交代,立即一挥手:“得罪了。” 后头的捕快们瞬间走上前,将林语兰扶起来,准备带走。 “放肆!”林语兰使力挣扎,“凭你们是何身份,竟敢碰本姑娘!” 捕快们充耳不闻,只是遵从命令带她出去。 为首那人对裴羡又是一礼:“人证物证俱全,便无需劳烦郡主与下官同去府衙了,待知府大人审讯有果,下官自来告知。” 裴羡笑了笑:“有劳大人了。” “郡主客气。” 话落,他对屋里众人行礼后便转身大步离开。 这时裴承允偏头,对脸色难看的林大人开口:“不必大人费心致歉,自有人为我妹妹讨个公道,大人好走不送。” 林大人不愧是老狐狸,眼神和脸色转瞬就恢复自然,对裴羡拱手开口:“今日虽是白跑一趟,但得见郡主无恙,下官心下甚安,那逆女罪有应得,无论是何结果,下官无有不服。” 裴羡浅笑开口:“大人公正无私,大义灭亲,裴羡拜服。” 林大人没再说什么,道了句告辞后就与林夫人离开。 裴羡看了眼他的背影,轻声开口:“到底是浸淫官场多年的,心机丝毫不露。” “只可惜走错了路。”裴承允接话。 见裴羡面露征询,他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道:“不必为一个林语兰耗在这里,若无事,我们今日便启程回丰年县吧。” 赵瑾点头:“早便收拾好了的,现在就可以走。” 裴承允还有公务,自是宜早不宜迟。 见他们准备离开,任掌柜上前禀报:“夫人,方才在林家之后,那几家也带着姑娘来了,不过还未等属下来通报,那几个姑娘就被府衙里的人带走了。” “不必管。”赵瑾道。 据裴承允之言,那几个姑娘依附于林语兰也没干多少好事,欺行霸市是常有,部分百姓苦不堪言也是常事。 姚知府是个聪明人,该知道要查出多少,如何定罪。 她再次与裴羡和俩小孩坐上了马车。 见又要出门,如意和糕糕是最高兴的,如意甚至还问她:“母亲,去哪?” 赵瑾点了点她的小鼻子:“去你三哥哥的地方。” 糕糕抬起头,指着外头就道:“三哥哥在那里。” “是啊,你要不要出去与三哥哥骑大马?”赵瑾笑问他。 糕糕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要!” 外头的裴承允也听到了,随后便调转马头,凑近了些,在糕糕被惜夏抱出来后,他便一把将他抱上了自己的马。 如意也被侍卫首领抱了去骑马。 第450章 如意这么厉害呀 赵瑾一众人刚离开迎客居不久,听声音该是刚过闹市,随后就听外头传来两道问安声—— “裴大人有礼。” 一道声音颇为耳熟。 赵瑾挑起帘子,正见林三姑娘与姚三姑娘站在马车近前,客气问候。 看到她,两人忙又是一礼:“见过夫人,见过郡主。” 赵瑾笑着寒暄:“两位姑娘不必多礼。” 两人缓缓站起身,姚三姑娘率先开口问候:“夫人是要去丰年县了么?” “正是,初来陇西,自该四处走走。” “陇西人杰地灵,必能叫夫人尽兴致而归。”姚三姑娘莞尔一笑。 “承姚姑娘吉言。” 这两人也没留多久,略客气几句便主动告辞,显然很有分寸。 裴羡道:“我瞧这姚三姑娘是个聪明的,莫不是在锦绣坊那日就猜出了我们的身份?” 赵瑾一笑:“锦绣坊许掌柜亲自接待,母女二人,再加两个一般大的孩子,难道不好猜么?”也就林语兰那几个将脑子都跋扈没了的会看不出。 裴羡一想也是:“我们清楚她早知我们的身份,依姚三姑娘的敏锐,大抵也是猜得到的。” 赵瑾点头:“那又如何呢?她不过为卖个好给我们,还隐约透露了些陇西不简单的信息,也不知是姚知府看不惯林家,还是她自己见不得林家。” “无论如何,姚知府不会放过这次机会怕是真。” 谁还没点上进心了呢。 更别说林家本就不是个干净的。 赵瑾也笑了:“要么说这两人能玩一块去,那林三姑娘也不是个简单的。” 裴羡心下一转:“姚姑娘知道我们的身份,林三姑娘未必猜不到,她却并未告知甚至劝服林语兰,而是冷眼瞧着她自己挖坑……” “林大人只林语兰一个嫡女,却有四个庶女。” 裴羡立时便明白了。 林大人若还打着用女儿联姻的路,废了一个林语兰,便必然要将剩下几个扶起来。 林三姑娘能在四个庶女中脱颖而出,叫林夫人连各处宴会都不忘带上她,显然也是个心有城府的。 若林语兰不成,那上来的很大可能就是她了,甚至成为记名嫡女都不是问题。 时下虽对庶女并无什么冷眼歧视,大多世家都是精心养大,以求个一门姻亲的,可嫡女身份天然高她们一层是常理,婚事也能更好上一阶。 这对林三姑娘来说,的确算是改头换面了。 想罢,她道:“林三姑娘算盘打得是好,只是却误判局势,她的靠山自身也难保了。” 这就是后宅女性眼界的局限性。 她眼底浮上悲哀。 不是为林三姑娘,而是为千千万万个被困后宅,只看得见眼前一亩三分地的女子。 赵瑾见她深思,也没再说什么。 女主总能从些微小事看到芸芸众生的处境,那便叫她自己慢慢觉醒吧。 她想了想,叫惜夏从暗格里拿出瓜果点心,一边看着窗外风景,一边悠悠吃了起来。 本来骑马的话一日就能到丰年县,马车到底要慢上一些。 到了傍晚时分,他们便歇在了路边的客栈。 裴承允到底是糕糕心里不一样的哥哥,都不用前者叫,他自己就颠颠要三哥哥哄着睡了。 可看见裴承允只准备抱着糕糕走,如意顿时也委屈了,扯着他的衣裳不让走:“如意也要三哥哥……” 裴羡蹲下身子瞧她,神色也委屈得很:“如意不喜欢姐姐吗?” 如意忙道:“如意喜欢姐姐!” “那如意为什么不叫姐姐哄着睡呢?” “姐姐哄过了,三哥哥没有!”如意难得没笑,而是皱着小眉头认真解释,像是生怕裴羡伤心。 裴羡表情却更委屈了:“可是姐姐想要如意哄着睡啊。” “……啊?”如意眨了眨眼,不知道懂没懂。 “姐姐喜欢如意,如果晚上不抱着如意睡,姐姐还不知要如何伤心呢,兴许还要躲在被窝里哭,如意舍得吗?” 如意眼睛圆溜溜睁得更大,像是在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思考了片刻,她抬头看了眼糕糕,还是松开了抓着裴承允衣裳的手,转而摸上了裴羡的脸,像模像样的一叹气:“姐姐不哭,如意哄你睡。” 她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模样。 裴羡忍笑开口:“谢谢如意啦。” 如意又摸了摸她的头:“可怜见的……”不知她跟谁学的这话,倒是蛮会活学活用。 赵瑾与裴承允也忍俊不禁,倒只有糕糕一脸严肃,似乎理解了如意的世界。 这晚如意的确尽职尽责得很,陪姐姐笑陪姐姐玩,睡前还生怕裴羡躲在被窝里哭,愣是盯着她闭眼先睡,然后自己才心满意足的躺在她怀里,沉沉睡去,嘴角还留着哄完姐姐后满含成就感的笑容。 翌日一大早他们就出发了。 赵瑾抱着如意,还笑着问她:“小如意昨夜睡得好不好?姐姐有没有哭啊?” 如意得意一笑:“如意睡得可好!姐姐也没哭!”都是她哄得好! “如意这么厉害呀。” “当然啦!” 第297节 赵瑾被她逗笑了,裴羡也掩唇笑得开心。 如意看着裴羡,一本正经的开口:“今晚如意还哄姐姐睡。” “好呀。”裴羡笑眯眯应下。 在马车里坐了一会儿,如意和糕糕照例就往外头骑马去了,不过今日糕糕不知是想通了什么,竟主动叫如意先上了裴承允的马,他自己则朝着侍卫首领伸出手。 如意不挑人,只要是玩换谁都行。 今日行程快些,即将午膳时分,他们终于到了丰年县。 乍一进入丰年县城,赵瑾便听到了外头的喊声。 “裴县令回来了!” “县令大人安好!” “裴大人怎得在外头骑马,那马车里的是谁?” 听着周围杂七杂八的声音,赵瑾眼中闪过诧异:“允哥儿在这里很受欢迎啊。” “可见三哥是当真为民做实事,将百姓放在心上的。”裴羡笑着接话。 闻言,赵瑾笑容也更深了许多。 这时外头终于有人将视线从裴承允那张脸上移开,看到了他怀里的如意。 “那是谁家孩子?是裴大人的女儿么?长得可真漂亮啊!” 第451章 心野了 这人声音不小,瞬间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移去了如意身上。 如意倒也不怕生,坐在哥哥怀里对百姓们乐呵呵笑着,还不断挥舞着小手。 见裴承允只对他们笑着却不说话,众人的猜测便愈发大胆起来。 “裴大人还未成婚,如何能有这么大的孩子,你们莫要胡说,坏了大人清誉。”人群里一个容貌姣好的姑娘开口提醒。 “谁是胡说?没见大人都没反驳么?”最先开口那男子道,“能叫裴大人在外头骑马护送的,不是平阳侯夫人就是大人在意之人了!” 没成婚不假,可谁家男子还没个爱妾呢。 “你还真别说,这小姑娘是与裴大人长得蛮像。”又有人道。 人们的话题渐渐歪向了如意。 最先反驳那姑娘也看着她,眼神渐渐变了味道。 坐在侍卫首领怀里的糕糕不知是不爱热闹还是怎样,在看见路两边乌泱泱的人群时就一把将侍卫首领背后的披风拽了过来,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默默观察。 侍卫首领见状,便将大手覆在他头上,将他护的更严实了些,所以直到一路走到县衙,还真没多少百姓发现他。 马车直到丰年县衙后院才停下。 裴承允一边扶着赵瑾下车,一边温声开口:“儿子一直在后衙住着,本该为母亲定下客栈,不过到底安全事大,此处简陋,望母亲莫要嫌弃。” 赵瑾兴致盎然地瞧着周围:“嫌弃什么,你住得,我自也住得。” 客栈有什么好,哪里都不方便,哪有府衙住着安心又安全呢。 裴承允笑了笑。 这时几个中年男子闻讯而来,见到赵瑾一行人,忙上前行礼:“下官见过夫人,见过郡主。” “几位不必多礼。” 裴承允笑了笑:“刘县丞、吴师爷和安主簿闻知母亲前来,午膳都没用,特意候着为你们接风。” 赵瑾客气一笑:“劳烦几位大人了。” 刘县丞连道不敢,连抬头看一眼赵瑾几人都不曾,转向裴承允时却面带笑意:“却不知县令大人可否舍得一顿午膳,叫下官等占个便宜了。” 裴承允今日脸上的笑容还真没断过,闻言直接点头:“早便备好了,你们往前头去用膳吧。” 几人客气几句,裴承允便扶着赵瑾继续往后院走去,裴羡走在她另一边。 前头的如意和糕糕手拉手齐齐走,兴致勃勃瞧着周围,都不要人抱的。 “瞧你与他们的相处模样,该是自在的。”赵瑾一边看着周围景色,一边同他说话。 “初来时吃力些,也换了几个人,随着日渐相处,互相摸清了性子和行事作风,其乐融融便是自然了。”裴承允轻声回话,“仅仅一县之小,却也需经营人脉,幸而如今留下这几个都是懂事的。” 刘县丞更是他一力提拔上来的心腹。 想到这里,他顺势说了一句:“安主簿与那挑衅羡儿的安姑娘同属一族,但来往不多,交情也有限。” 赵瑾点点头,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以三儿子这性子,断不会叫有异心之人把持下头,能放在他眼皮子底下的必然是经他严选的。 “方才进城时,百姓们堪称夹道相迎。”想起方才那景象,赵瑾眼里微有揶揄,“都算得人人追捧,我瞧姑娘们更是不少呢。” 裴羡也笑道:“可有香囊砸你?” “这算殴打朝廷命官。”裴承允语气淡定,随后解释,“我来丰年之后处理了不少陈年旧案,举凡民有难,无有不解,更予百姓诸多便利,他们喜欢我是常理。” 赵瑾也总算想起了正事,眼神欣慰:“待民如此事必躬亲,治理有道,想来你的政绩会很漂亮。” 几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很快便到了一处院落。 “后衙虽简陋,但胜在地方宽敞,得到母亲要来的消息后,我便叫下头收拾了两个院子出来。”裴承允扶着她走进院子。 同平阳侯府没法比,不过在偏僻的县城,这条件已经算很不错了,还带着陇西特有的地方风格。 “这里倒是别有一番趣味呢。”赵瑾眼含兴味。 “今日午膳有一半是丰年口味,母亲可尝尝。” 三个大人倒是上桌了,外头的如意和糕糕却并不乐意进门,还在追着蝴蝶乐不可支。 见惜夏和奶娘丫鬟们都盯着,赵瑾便没强求,他们的主食也不是饭菜。 裴承允用过午膳就去前头了。 离开了好几日,还有不少积压的公务要处理。 在如意和糕糕也吃完饭后,她哄着两人睡了会儿,等他们醒来就带去后院各处走了走。 不过这里实在没什么可玩,便是裴承允提前准备好的一些小玩意儿,两人也是没一会儿就玩的没兴致了。 许是最近给孩子心真的养野了,两人一消停下来就闹着要出门。 裴羡也道:“丰年府衙不算偏远,出门便是闹市,听丫头说对面那条街就有个首饰铺子,样式很受欢迎,母亲,不如我们去瞧瞧?” 心野了的不止两个小的。 赵瑾有些好笑。 如意立即就听懂了,拽着她的手摇啊摇:“母亲,去嘛去嘛——” 糕糕也抓着她另一只手,眼神颇有些委屈:“母亲,糕糕要去。” “去去——”赵瑾也无奈了,“换身衣裳就走。” “母亲真好!” “母亲真好!” 不用赵瑾催促,他们说完自己就跟着奶娘进屋换衣裳去了。 赵瑾也派人去同裴承允说了一声。 一刻钟之后,他们从府衙偏门走了出来。 “夫人,就在那边。”一个小丫鬟指着右侧一条街开口,“只消三两步就能到。” 赵瑾没先走,而是看向如意糕糕:“你们要去看首饰?” 两人手拉着手,齐齐点头。 赵瑾被萌到了,摸了摸他们的小脸:“那就走吧。” 丰年县位置虽微偏了些,不过百姓们的日子过的还不错,街上往来百姓不绝,房屋排列整齐干净,路边铺子也都经营得不错。 算得上是很安逸的一幅景象了。 不多时就到了那首饰铺子。 门口有伙计专门迎客,见他们衣着不俗还带着不少丫鬟侍卫,立即就堆起笑脸,利落上前:“夫人与姑娘是来挑首饰么,您可是来对了,咱们青光阁是整个丰年县首饰最新最全,也最精致的地方了!” 这伙计是个快人快语的,一边介绍着自家铺子一边就迎着赵瑾一众人走了进去。 第452章 妾室之母,也配与大人同称一家人么? 随着伙计的招待,赵瑾几人缓缓进了铺子。 正如他之言,这铺子首饰样式还真不少,还有些是京城时兴的样式,做工也颇为精致。 赵瑾本是为打发时间,不过瞧着瞧着还真得了些趣味。 伙计觑着她的脸色,在介绍完新出的几套头面后,便对她道:“夫人,咱们楼上还有,不如您移步楼上,再多瞧瞧?” 楼上素来都是为常来的贵人准备的,他观这一行人虽眼生得紧,但衣着气派都不俗,便直接自作主张,想将他们请去楼上,总不好怠慢了贵客。 赵瑾看了一眼周围货柜上的首饰,摇头道:“稍后再上去。” 伙计一下就笑了:“咱们一楼的首饰多是瞧个新奇,听夫人口音应是外乡人吧?咱们陇西特色不少,首饰们包括一些小玩意儿都添了些咱们本地特色,姑娘家喜欢,小孩子也喜欢呢!” 这倒是实话。 如意和糕糕看的兴致勃勃。 见糕糕盯着货架上一对小狗模样的白玉摆件,赵瑾笑了笑:“将那个拿来我瞧瞧。” 伙计忙取了下来,赵瑾接过,俯身递给糕糕:“糕糕喜欢吗?” 糕糕点点头,接过后自己拿了一个,另一个给了如意。 “谢谢糕糕。”如意笑眯眯地接过把玩,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模样。 见状,赵瑾起身对伙计道:“先记账,稍后一起算。” 第298节 伙计自然无有不应,说了一串好听话,从糕糕如意夸到这小狗摆件。 他心下也在感叹糕糕识货,这摆件不说是一楼最名贵的东西,却也价值不菲,只从那栩栩如生的雕工就能窥见一二,那对小狗憨态可掬,活灵活现,白玉质地更是名贵。 赵瑾能随手买给孩子把玩,可见是不缺钱的,由此更叫他坚定了好好招待的念头。 这时裴羡也看上了一对珍珠耳坠,伙计紧跟着夸了又夸。 裴羡微微掀开帷帽,拿在自己耳边比了比,笑问赵瑾:“母亲觉得如何?” “人长得好看,就算披上麻袋也是美如天仙,更遑论锦衣华服。”赵瑾也笑盈盈开口,“这珍珠耳坠于你而言,当真是锦上添花。” “母亲惯会哄我。”裴羡莞尔一笑,转身将耳坠递给伙计叫他包起来。 短短片刻就卖出两件价值不菲的物件,伙计眼睛都笑眯了,忙不迭应下。 “裴大人辛苦为民,日夜不歇方才挣得微薄俸禄,姑娘却是大手笔,你可有心疼过大人一时半刻?” 闻言,裴羡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说的是自己,不由转身看去。 一位面容姣好,衣着朴素的姑娘正对她怒目而视。 裴羡掀起的帷帽还未放过去,这一回头也叫这姑娘看清了她的容貌。 惊艳愣怔之余,她眼中敌意更深,隐约还带着一抹微不可查的妒意与惊慌。 裴大人的妾室,竟也有如此美貌么? 裴羡还有些云里雾里,更同她确认一句:“姑娘是在同我说话么?” “能与裴大人扯上关系之人,还能有谁?”虽然她很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甚至连句敬称都不叫,只肯唤姑娘。 此时,周围人都因为那句“裴大人”驻足看了过来,连伙计都噤了声。 裴羡想了想,道:“裴大人劳碌为民是职责所在,无关俸禄微薄与否,我身为他的家人,为他自豪的同时,自也是心疼他的。” 听到那句“家人”,这姑娘袖中双手蓦然攥紧。 “姑娘心疼她,还如此大手大脚?青光阁首饰样样价值不菲,只那白玉摆件的银钱就够普通人家三年花用,姑娘却叫孩子随手把玩,珍珠耳坠更是珍品,瞧姑娘这做派显然是没够的,你嘴上说着心疼裴大人,手下却毫不犹豫地花着他银钱,未免虚伪过甚!” 她一番话说完,裴羡眉头微皱。 赵瑾淡声开口:“我们自家事,姑娘未免管得太宽。” 那姑娘立即反驳:“妾室之母,也配与大人同称一家人么?” 啥玩意儿?? 赵瑾张口欲言,那姑娘却迅速开口:“我们虽穷乡僻壤,却也懂规矩礼数,反观夫人,不知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仗势欺我,还是当真不懂规矩礼数了!” “放肆!”惜夏冷着脸开口,“哪里来的刁民,竟敢口出狂言至此!” 那姑娘被她气势震了一瞬,心下却依旧不甘:“我口出并非狂言,而是实言,到底只是一介妾室,即便有子嗣,那也不过庶出,如何敢嚣张至此,败坏裴大人的清名,将他的银钱肆意花用?!” 惜夏欲说什么,却被赵瑾暗暗制止。 她很想知道这姑娘还能说出什么奇葩话来。 周围众人也被她的话震惊了片刻,却对此言深信不疑——今日午时,看见如意的可不在少数,加之那姑娘话也说得有理,一时连那伙计看赵瑾一行的眼神都不对了。 那姑娘以为赵瑾是心虚,眼中鄙夷更甚:“裴大人虽为平阳侯之子,却仅为次子,能来这等僻壤之地想也不甚受宠,银钱必定有限,到底是以色侍人,此举当真上不得台面!今日你二人之行,我必要如实禀报大人,给你们好生立立规矩!” “放肆!” 惜夏暴脾气,实在是没忍住,怒斥于她:“你面前站着的,一个是当今亲封一品荣国夫人,一个是当今亲封从一品福安郡主,能给她们立规矩的只有当今皇后娘娘,你算什么东西!越俎代庖都不够格,竟敢口出狂言,拿大至此?!” 闻言,那姑娘一时愣住,眼神震惊。 “不……怎么可能……”平阳侯夫人来丰年,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县衙连点风声都没传出来。 惜夏冷声开口:“你口中的妾室与妾室之母,是裴大人亲妹妹与生母,你以为的庶子庶女,是平阳侯幼子幼女,裴大人一母同胞的幼弟幼妹!” 没有人敢在裴承允的地盘上冒充他母亲妹妹,冒充当今亲封的诰命夫人与郡主。 即便没读过书的百姓也深知此理,所以没人怀疑赵瑾几人身份的真实性。 那姑娘眼神震惊,嘴唇嗫喏不敢言,腿软之下,竟一时瘫倒在地。 第453章 又当又立 裴羡看着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表情。 她长得很像小妾么? 在场众人震惊过后,不少人立即跪下行礼,只转瞬之间就连带着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小人见过平阳侯夫人,见过郡主娘娘——” 赵瑾忙叫丫鬟侍卫们扶他们起来。 百姓们却认死理,他们这地界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县令,哪里有见诰命夫人和郡主的机会,虽不知怎么行礼,但跪就对了。 但赵瑾可受不起这一跪,她连丫鬟小厮行礼都是适应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跪就更不必说,从来能免就免,被百姓跪那更不行! 在她的坚持下,百姓们先后站了起身。 那姑娘也似乎才反应过来,忙跪端正了,脸色惨白地告罪:“民女有眼不识泰山,冲撞夫人与郡主,求夫人郡主饶过民女一回,以后必不敢不敬于您二人。” 她午时那会被众人对如意的猜测带偏了过去,一心认定了那就是裴承允的庶女,马车里的是他妾室。 方才在外看到如意,立即便肯定了她们的身份。 而等她尾随进来,见青光阁价值不菲的摆件被赵瑾随手给了孩子玩,立时便为裴承允心疼起了钱,正如她方才所言,她以为裴承允是不受宠的侯府公子,平日也衣着简朴,从不如前任县令般铺张浪费,便更确信他囊中羞涩。 等到裴羡又看中那对珍珠耳坠——她几番经过,却只敢远观不敢近瞧的存在。 一时间不知是嫉妒还是为裴承允心疼钱,她立时便忍不住上前,想要制止她。 她看到了裴羡的容貌,又观赵瑾与她有七八分像,便下意识确定了两人母女的身份,只是却搞反了对象。 实在是裴羡的容貌叫她心中警铃大作——她心知自己容貌妍丽,从小到大不知因此得了多少好处,这张脸也是她有自信对裴承允表露爱慕的资本。 可裴羡的容貌却给了她当头一棒,惊慌不甘之下,她说话便更没了分寸。 赵瑾对她的心理历程很感兴趣,但没说话。 裴羡则皱眉开口:“就算今日站在这里的当真是我三哥妾室,你又有何资格、以何立场质问甚至指责?” 那姑娘闻言,脸色一时难堪:“裴大人曾救过民女一命,民女为他担心,自想要问个清楚,若大人的妾室当真胡乱花用他的银钱,民女虽无立场资格,但宁愿忍受非议,也定要为大人鸣个不平的!” “就算花用,那也是我平阳侯府的银钱,只要我三哥甘愿,即便我母亲也不会干涉半分!” 人家亲娘都不管,你算哪根葱? 周围人脑中下意识浮起这句话。 裴羡也无意与她多言,只道:“不知者无罪,你虽冒犯于我们,但母亲慈心,不愿怪罪于你,望你日后谨言慎行,少管闲事。” 那姑娘咬了咬唇,低声应下:“是……民女明白。” 不知不觉得罪了自己最想讨好亲近的人,眼下她心中懊悔可想而知。 对于裴羡的话,赵瑾是赞成的。 众目睽睽,若当真找茬未免落了下乘,有仗势欺人的意味,反倒是博个美名不亏。 见那姑娘惨白着一张脸离开,她想了想,顺带为三儿子刷了一波名望值:“诸位想是不了解我平阳侯府,我与侯爷情深意笃,对几个孩子也素来一视同仁,没有偏宠于谁一说,诸位敬仰的县令大人,只为诸位而来,毕生所愿也只是为民解忧,他身负君子德行,是当之无愧的清官。” 她话音落,周围百姓们心下更是感动,脸上也一片动容。 双向奔赴无疑更叫人热泪盈眶。 见赵瑾平易近人,百姓们忍不住纷纷夸赞起了裴承允,言语间敬慕更深。 他们对裴承允的德行与为人没有疑问,现在对赵瑾不偏心之言也没了疑惑。 若当真不在意,养尊处优的贵妇人与娇养的姑娘,甚至连那么大点的孩子都被带着跋山涉水而来。 一个丰年不至于吸引到京城的贵人来。 所以平阳侯夫人定然是忧心儿子才愿意踏足这里。 而听到这番话,走到门口的那姑娘一张脸白了又红,不知是不是羞得无地自容,连脚步都加快了不少。 赵瑾几人也准备上二楼。 在知道她们的身份后,伙计的态度又是热情又是荣幸,瞧着爽利的人连手脚都无处放了似的。 青光阁掌柜的更是连忙出来,亲自招待起她们。 赵瑾挑了一套头面,裴羡挑了一对耳坠一个玉镯,如意和糕糕挑的最多,除了那对白玉摆件,还有几个精致小玩意儿。 这两孩子小小年纪眼睛却毒得很,专挑贵的要,一对白玉摆件就比头面和耳坠加起来都贵了。 掌柜的本想白送,赵瑾却没厚着脸皮收:“谁家开门做生意容易呢,钱货两清本就是常理,掌柜的算账便是了。” 听了这话的掌柜对她们的好感直线上升,坚持算了个成本价。 他们刚出青光阁就见一个捕快在外头候着。 “属下给夫人、郡主、四公子二姑娘请安,裴大人刚处理完了公务,正等着夫人用晚膳呢。” 赵瑾看了看天色,还真是快到时辰了。 “那便回吧。” 青光阁距县衙只几步路的时间,等进了后衙,裴羡才道:“想是三哥知道方才在青光阁的事了。” “到底是他那张脸惹的祸。”赵瑾悠悠开口。 “只是三哥招来的却都不是什么善缘。”裴羡摇摇头,“也不知他这是什么体质。” 她对女子向来宽容得多,只是对于方才那个姑娘……不知为何,她却升不起半点好感,隐约还有一股莫名排斥的情绪。 比之林语兰都要叫她讨厌。 赵瑾意会她未尽之言,笑问:“是不是觉得那姑娘又怪又讨厌,却挑不出她哪里不对?” 裴羡恍然:“对,就是这个感觉。” “又当又立,打着善旗干膈应人的事儿,只为利己,便是如此。”傻闺女但凡见识过当年的白瑶青,也不至于如此难言。 裴羡想了想,也深深点头。 还真是这样。 第299节 林语兰坏,但坏得敞亮,她作恶不假,心思却很简单就能看透。 但这姑娘却有些又当又立的意味。 裴羡经的事、见的人多了,也多少能看破三分人心。 方才那姑娘对裴承允的倾慕之心不作假,故而对他身边出现的女子就更加敌视,兴许还有几分嫉恨。 所以她对裴羡毫不客气,看向她的眼神里,有几分是心疼裴承允,有几分是嫉恨这个“妾室”,裴羡也意会到了。 “母亲曾提过‘三观’之言,我瞧那姑娘就有些三观不正的意思。”裴羡道,“即便三哥当真有妾室,他的妾室愿意如何花用他的银钱,那是三哥的事,救命之恩,不是打着报恩旗号给恩人添堵,与恩人的亲眷为难。” 说到底是行自私利己之实。 裴羡在心里对比了一下两个哥哥的烂桃花,还是不由感叹:“三哥当真不如二哥啊。” 琳娜讨厌是讨厌,但好歹还能对周念慈说出做小的话来,后头跟去战场,回京后便仿佛长大了一样,回去造福图尔了。 到底不算完全没救。 可瞧瞧裴承允招来的这两个…… 这很难评。 第454章 三哥真好 闻言,赵瑾意味深长地开口:“男德出色的男人,运气不会太差。” 裴羡眼神好奇:“我只听说有女德女训,男子也有么?” “男人想叫自己有,那便能有。” 见进了院子,赵瑾便没再说什么。 外间里,裴承允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见她们进来,向赵瑾请过安后,便谦逊求教:“敢问母亲口中男德何意?” 裴羡有些惊讶:“三哥武艺又精进了?”这都能听到。 “不止。”裴承允瞥她一眼,“望你也解释解释,什么叫三哥不如二哥。” 裴羡轻咳一声。 赵瑾低头笑了一声:“男德么,你二哥是何模样,男德便是如何模样。” 裴承允眼中闪过深思:“是二哥对二嫂那样么?” “正是。” “那这世间少有男子能做到。” “正因难以做到,才弥足珍贵。”毫不夸张的说,二儿子夫妻俩是属于互相捡到宝了。 见赵瑾落座,裴承允也跟着坐下,任由糕糕蹭到他怀里。 “可这世间男子不止有情爱之味,也有凌云壮志,光明前程,若仅以情爱定论男德,未免有些狭隘。” 赵瑾反问:“女德又何尝不是男子为控制女子,以情爱婚姻为名所施加的枷锁牢笼?” 裴承允沉默一瞬,轻叹出声:“母亲说的是。” 身为男人,他最明白不过男人的想法。 这世道对女子的苛刻他也并非看不到,说句心里话,他也曾庆幸过自己身而为男,不必囿于后宅那四方天地,空有壮志抱负未酬。 “呀——” 正在地上跑的如意一下没刹住车,栽在他怀里。 裴承允抬手扶住她,如意仰头冲他笑得开心。 裴承允唇角微勾,摸了摸她的头,轻声开口:“这世道女子艰难,但绝不会刻薄了你们去。”这个“你们”显然说的是裴羡和如意。 并非他一句空话,而是他会尽自己所能,即便帮不了天下女子,至少要叫自己的妹妹受到的桎梏少些。 这也简单,只要站得更高就可以。 正如柔嘉长公主面首满府,天下人却只敢私底下诟病一二,前者却依旧活得肆意。 闻言,裴羡莞尔一笑:“三哥真好。” 裴承允轻飘飘瞥她一眼,没说话。 裴羡笑道:“我也是被那女子膈应到了,再有以前缠着二哥的琳娜对比,林语兰和那姑娘难免……三哥不要生气,我向你赔个不是。” 提起那女子,裴承允眼神也闪过一瞬阴沉。 姑娘家的名节何其珍贵,裴羡身为他嫡亲的亲妹妹,却被当众羞辱是他妾室,若当时未解释清楚,还不知要传出什么离谱的谣言。 那女子其心可诛! 他看向裴羡的眼神更隐隐含着恨铁不成钢:“被人指着鼻子骂,你便就这样忍了?” 裴羡一愣。 赵瑾也愣住了。 看两人这模样就知道没想那么多,裴承允一时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赵瑾是心大的,平常还算聪明的脑子到了这与世无争般的地方,还真放下了不少警惕,再加方才已经解释清楚了,她便没想到这里。 而裴羡虽是土生土长的古代姑娘,可自幼长于不讲究的甄家,回来后又被不讲究的赵瑾手把手教养,也没生成时下姑娘那将名声看得重于性命的观念,更不会玻璃心。 方才那女子对于两人而言,还真就只是个认错人又被打脸的小插曲,谁也没放在心上。 可裴承允这个有着传统古代男人观念的人就想得更深些。 裴承允温声道:“你是当今亲封郡主,是平阳侯府的姑娘,身份尊贵自不必说,若有人与你难堪,你无需顾虑什么,打回去也无妨。” 裴羡不由笑道:“若有人欺到我头上,我自不会手下留情,可方才我当真没觉得有何要紧,便没追究什么。” 她思维上随了赵瑾的现代思维,这种程度的冒犯,还真没到她用权势去杖责处罚于人的地步。 而且只那女子在知道她们身份后那个眼神和态度,就叫她够看回本了。 就像赵瑾说的“打脸”一样。 这种感觉还蛮奇妙。 见她自己压根儿就没委屈的情绪,裴承允便也没再说什么。 “说来,那女子说三哥曾救过她一命?”裴羡问道。 “我在处理陈年旧案时,头一个翻到了两年前一桩强占良田的案子,去查时正巧那女子要被伯父卖去青楼,我便顺势救了她一回,将强占她家里良田的伯父下了大狱,此后她便以报恩为由,时常来县衙。” 提起这个,裴承允眉头微蹙。 那女子当然是见不到他的,她却乐此不疲得紧,回回来都带着食盒,饭菜点心做得色香味俱全,他不收她便顺势分给县衙的人。 若非他御下极严,现在还不知有多少人吃人嘴软,要不着痕迹在他跟前为那女子说话。 听完这话,赵瑾问道:“那女子做的饭菜,回回都是叫县衙的人吃的?” “并未,在头一回他们接受后,我便训斥了他们不可吃百姓一米一粟,自那以后,那女子再带东西来便没人敢收了。” “她只怕不会死心。” 那一看就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 裴承允脸色也有些糟心:“平常不至于影响到我什么,只是偶尔出门时难免要遇见她。”若非他耐心还算好,而那女子也没干过什么过分的事,到底是要叫她尝尝苦头的。 “那姑娘家里是做什么的?” “家住下河村,父亲曾是秀才,开了一家私塾,家境尚可,后来病逝被伯父强占良田,前任县令收受贿赂糊弄了事,那女子求助无门,与母亲弟弟过了几年苦日子,在我翻案后收回余田和伯父曾私吞的家产,也算小有富足。” 这就能说得通了。 赵瑾点了点头。 观那姑娘言行,显然是读过些书的,时下能叫姑娘家读书的家庭条件不会差到哪里去,只怕这也是那女子有底气和资本时常来寻裴承允的缘故。 普通人为三两银钱就足够奔波劳碌,哪还能分出余力来追求一个看起来就难搞的对象。 第455章 糕糕送的! 说起这个,赵瑾顺势问了一句:“我将那两个丫头也带着,你这回要不要?” 那可是俩宅斗技能点满,还精通诗书能谈古论今的美人。 有她俩出马,什么莺莺燕燕烂桃花,保证连个杂草都不给三儿子身边开一株。 裴承允却依旧摇头:“母亲有心了,但儿子不需要。” 赵瑾眉梢微挑。 “县衙里连丫鬟都少,多两个貌美女子不知要多多少事端。”那模样像是生怕那两个姑娘对他起了心思,玷污了自己的清白似的。 多少有点自恋在身上。 赵瑾有些无语。 那是卫封花大力气培养出来的人才,不说百分百,至少十之八九是没什么恋爱脑存在的。 您大可不必避之如洪水猛兽。 人家还真不一定能看上你呢。 不过话说回来,这县衙还真被管理得有模有样的,赵瑾顺嘴多问了一句:“这府中中馈是谁在管?” “书墨。” 一直跟在裴承允身边的小厮,也可以叫书童。 赵瑾点点头:“他还真是全能。”能文能武,脑子活泛,还能管中馈,依稀记得他还善口技。 “所以母亲不必为儿子担忧。”烂桃花还真影响不到他什么。 说罢,他想起什么,继续道:“姚知府着人送了消息来,林语兰不敬郡主,属大不敬之罪,同时兼有善恩堂闹事、责打百姓、毁容民女之恶行,被判杖五十,流放三千里,其余几人属从犯,杖三十,流放一千里。” “那位林按察使呢?” “有个教女不严之罪,他已上奏请罪了。”他这个级别的高官,知府可没权利如何。 “你手里似乎有他的把柄?”赵瑾问。 第300节 裴承允点头:“有一些,但不够致命,且先看姚知府能查出多少吧。” 那估计快了。 若姚知府给力,说不定林大人还能跟着她们一道获罪回京呢。 见他们一直说话,如意有些不高兴,使劲拽着裴承允的衣裳:“哥哥!” 裴承允顺着她的力道低头:“嗯?” 如意举起右手,一只憨态可掬的白玉小狗正怼到他眼前。 以为是送给自己的,裴承允眼含笑意,抬手正欲接过,手却被猛地拍了一巴掌。 “不许抢!”如意凶巴巴警告他一句。 裴承允差点气笑了,点了点她的额头,问她:“不给我,那你递到我跟前做什么?” 如意这才恢复笑容:“好看!三哥哥看!” 裴承允就着她的手瞧了瞧,温声开口:“的确好看,如意今日买的?” “糕糕送的!”如意一脸自豪。 闻言,糕糕也将自己怀里的掏出来给他看:“糕糕挑的。” “糕糕眼光真好。”裴承允顺着两人的意夸了一句,然后问他,“糕糕有没有送三哥哥的?” 糕糕还真从怀里又拿出一个扳指,神色认真地给他戴上。 “三哥哥喜欢吗?”他抬起头问。 裴承允唇角笑意明显:“很喜欢。” 糕糕抿起嘴唇,少顷也笑了起来。 见状,如意却有些着急起来,她一向喜欢与糕糕看齐,现在糕糕有礼物,但她没有,这不行! 她在身上掏来找去,只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稍扁的点心。 她苦恼地皱起小眉头,一边将点心塞进嘴里,一边打量着自己的东西,终于眼睛一亮。 她小心地将自己腰间的小玉葫芦取了下来,然后转身面向裴承允,一把拽下他腰间玉佩,随手扔去一旁,最后珍而重之地将自己的小玉葫芦戴在了他腰间。 少顷,她后退一步,满意点头,还伸出大拇指:“三哥哥,好看!” 裴承允声音含着笑意:“谢谢如意了。” “三哥哥喜欢吗?” “很喜欢。” 如意终于心满意足。 赵瑾瞧了瞧,有些不确定地问:“那小玉葫芦可是玉华公主给的那个?” 奶娘忙回道:“夫人放心,这是先前侯爷买给二姑娘的,公主送的那个在府里放着,并未带出来。” 俩孩子仅活了两年多,小金库就已经比一般的小富之家要充裕得多了。 每逢年节生辰,宫中总有赏赐下来,皇后甚至没落下过一回,再加上姻亲们也多喜欢给他们塞东西,不提赵老爷一家,便是赵瑾和裴西岭这俩爹妈给的就不少了,哥哥嫂嫂姐姐对他们更是大方。 每逢赵瑾盘点这俩的小库房,都要感叹一句小娃娃金贵有钱。 见天色已晚,几人用过晚膳后便各自歇息了。 翌日,赵瑾刚起身不久,便见惜夏难得带着三分笑意走了进来。 赵瑾立时便明白了:“惜冬来了?” “正是呢!”惜夏语气轻快,“下头来报说他们已经进了后衙了,稍后便到。” 果然,不多时惜冬便眉开眼笑地快步走了进来,看到赵瑾立即便深福一礼:“奴婢给夫人请安,多时不见,得见夫人一切皆安,奴婢心慰意满。” 赵瑾亲手扶她起来,笑盈盈看着她:“见你身安无恙,我也很是欣慰。” 惜冬对她眯眼一笑。 这时紧随她之后进来的人也立即行礼:“属下给夫人请安,愿夫人玉体常安,芳颜永驻,财源滚滚,腰缠万贯!” 赵瑾笑着开口:“钱掌柜快起来吧。” 闻言,惜夏上前扶他,却被后者小心避过。 先前赵瑾派惜冬掌管她名下产业人事,顺带监视钱百万,这几年来她也一直在同钱百万到处奔波,直到赵瑾这回来陇西,他们恰好在隔壁高阳郡,便来给赵瑾请个安,面对面禀报一下最新的产业盈利状况。 “谢夫人免礼!”钱百万像模像样又一行礼,神态颇为夸张。 这模样倒是逗得在场人都低低笑了起来。 如意不怕生,立即就走到他跟前,歪着脑袋疑惑地打量着他。 钱百万低头看着她,不大的眼睛愣是硬撑大了:“这是哪里来的小仙女,粉雕玉琢竟不似凡尘中人!” “噗嗤——”惜冬先笑了。 如意似乎也明白这是在夸她,立即就扬起笑脸:“我叫如意,你叫什么呀!” “原是二姑娘。”钱百万笑眯眯看着她,“属下钱百万,给二姑娘、四公子请安,愿两位小主子祥平安泰,万事无忧,永如仙人模样!” 如意眨了眨眼:“我知道了,那你也是!” 第456章 求娶 闻言,钱百万自是乐呵呵应下。 若非碍于这是平阳侯的闺女,他高低都要摸摸头多哄哄。 忒招人稀罕了。 见他们说完了,赵瑾笑着叫他们坐下聊。 惜冬还客气着,却被惜夏一把摁着坐在椅子里:“咱们夫人不是那说一套做一套的人,给你看座那就不是客气话,你安心受着就是,也叫姐妹给你斟盏茶!” 惜冬闻言,立即扬眉:“那我且等着,若你斟得不好,我是不饶你的!” 惜夏余光瞥她一眼,悠悠离开。 见没人开口了,钱百万这才详细说起了近一年来的扩张情况和盈利情况。 赵瑾有钱有势,钱百万有头脑有人脉,两人合作属于双赢,仅短短几年之间,她部分产业基本可以说是开遍大齐,得益于她一些新奇的点子和铺子产品过硬的质量,盈利状况也很可观。 说到最后,他道:“夫人先前叫属下去北疆探探虚实,属下去待了两个月,深入挖掘了一番,那边土地贫瘠,从衣裳料子到家件摆设都落后于别处许多,百姓日子多数也是只够温饱,大抵是天高皇帝远的缘故,官商连接也甚为紧密,您提及的衣食住行等百姓必备品多数是被商户垄断的……当然,以夫人您的身份,想要分一杯羹是没问题的,只是属下观北疆局势颇复杂,能避则避,犯不上与他们掺和。” 他最后还是说了句真心话,也是诚恳建议。 赵瑾倒是没什么失望的情绪,只问:“北疆竟如此难啃么?” 钱百万笑了:“夫人想是在侯爷那里听说过南疆一些事吧?” 赵瑾点头:“正是,据闻南疆局势还算清明,百姓们日子还小有富余。” “以前有图尔作乱,面对外敌,大家便更团结一些,加之侯爷旧部多在那边,咱们侯爷是什么人?那是文武双全的明将!上能杀敌下能治城,忧国忧民又肯为百姓干实事,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做鬼?”钱百万一拍大腿,言辞间满是崇敬与敬佩。 赵瑾眼角一抽。 “不过北疆却不同,漠北安分了不是一日两日,没有外敌之困,城里的人长日安逸,自有那空闲多做鬼。”钱百万眼神意味深长。 “北疆虽贫瘠,但地广,也算是个优势,那多年盘踞于此地的人,但凡有点本事的,自是都找门路发财去了,那些子官员们……贵人们养尊处优,他们虽及不上,但也不能差了去,一来二去,官商联系便紧密了许多,联姻通婚更是常事,故而排外自也便严重些。” 说到这里,钱百万感叹一句:“李将军倒是个难得的好官,可惜是武将,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加之他每日多是练兵布阵,对有些俗事没察觉也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好,只要不威胁到大局和百姓军队,他是素来不掺和的。” 经他一番解释,赵瑾也明白透彻了。 她看向钱百万的眼神颇为赞赏:“不曾想钱掌柜竟还有一双慧眼,对局势看得如此透彻。” 钱百万一摆手,不赞同道:“属下能观局势一二,不过因着足迹遍布大齐、见多识多之故,若夫人能有属下这般机会,能得到的信息必然远胜过属下,能布的局也远高过属下,以夫人之短扬属下之长,属下实在汗颜得很呐!” 这嘴实在讨喜。 一边的惜冬抿了抿唇,笑意依旧掩不住。 赵瑾也忍俊不禁,片刻后才道:“若如此,北疆也不是非掺和不可,只是州哥儿在那里,我难免要担心些,才起了这个心思。” 钱百万笑道:“夫人担心世子是常理,不过容属下直言,即便在那里咱们能经营些自己的势力,在不使大力的前提下,也必定压不过地头蛇。” 可不止只有后宅会使那些表面恭敬有余暗地磋磨占利还叫人挑不出错的手段。 而若使的力大些……那可就会惊动不少人了。 怎么想都不划算。 赵瑾正想说什么,钱百万便贴心开口:“身为夫人的下属,属下自也是忧心着世子的,故而便自作主张在北疆埋了些人,虽不至于做什么,但传个消息没问题,也好叫夫人安心些。” 闻言,赵瑾眼神一瞬间变得欣赏。 她正要说这个,钱百万倒是机灵。 “辛苦钱掌柜了。”这句话她说得格外真心。 钱百万自是察觉到了,笑容瞬间大开:“为夫人办事,鞠躬尽瘁也是属下之幸,能叫夫人得片刻安心,属下做什么都不辛苦!” 赵瑾几人都被他逗笑。 不过钱百万还真不是说个场面话,赵瑾虽招揽了他打理产业,却并未拦着他扩张自己的产业。 这几年他顺着平阳侯的势,不知得利多少,原先总有壁垒的地方也顺利打开了门路,赚了个盆满钵满。 他老钱虽是一介商户,却也是个知道感恩的,为赵瑾这样的主子办事他再心甘情愿不过,也愿意花精力琢磨她的心思,好将事办得更漂亮更如她的意。 更何况这位还是他的大媒人呢! 想到这里,他觑了一眼上首赵瑾的脸色。 如沐春风,满含笑意。 是个能谈事的脸。 他立时便起了身,一掀衣袍,直接跪了下来。 赵瑾一愣:“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惜夏上前要扶他,却照旧被客气避开。 “属下此番前来,一为给夫人请安,禀报一应事宜,二为向夫人求娶惜冬姑娘。” 第301节 闻言,赵瑾眉梢微挑,偏头看向惜冬,后者脸色微红,眼中并没有排斥之意。 她心里便有底了。 钱百万继续开口:“属下在夫人手下做事,本不敢私动妄念,只是惜冬姑娘盈盈春华,属下难掩心动之意,非惜冬姑娘风姿盛丽,乃属下凡心不能自已之过,属下知夫人待惜冬姑娘如亲妹,故今日斗胆向夫人求娶惜冬姑娘,若得之,愿效仿侯爷,一生一世一双人,举案齐眉到白头。” 钱百万说话一向夸张,没花都能夸出朵花儿来。 不知是因他正色的脸还是如何,这是头一次他言语华丽,却难得不叫人觉得夸张之时。 第457章 外头有个姑娘,想求见您与郡主 见赵瑾久久没有应声,钱百万脸上终于浮上些忐忑。 “属下求娶惜冬姑娘是真心实意,也的确是心悦于她,并非旁的什么算计,夫人若不信任属下,尽可考验。” 赵瑾等的就是这句话:“我记得你府中姬妾不少?” 闻言,钱百万忙看惜冬一眼,慌忙反驳:“没有不少,没有不少!在未认识惜冬姑娘之前,属下府中仅三个妾室,在明白对惜冬姑娘的心意后,属下便给了银钱,叫她们离开了。” 对时下男人来说,三个姬妾的确算不多了。 惜冬眼中也并无反感之意。 见状,赵瑾继续开口:“男人空口白牙的许诺,如何叫人信服?” 钱百万很上道,立即开口:“待成婚后,由惜冬姑娘总管家财,若属下有异心,惜冬姑娘可立即取而代之。” 这就是十足诚意了。 赵瑾一时没有说话,打量着他若有所思。 钱百万能混到这个地步,心眼子是不缺的,若说以家财换爱情未免太小看他,不过这话却还真不是他虚言。 大抵是摸准了她赵瑾和惜冬的性子,又对自己不会有异心、余生只守惜冬的信念足够坚定……要说他对惜冬没有情意那肯定是假话,可要说有几分,她一个局外人也看不出。 反正钱百万表现出来的就是十成十。 赵瑾看不透人心,也不知道钱百万究竟是不是个恋爱脑。 她偏头看向惜冬,后者脸上虽有羞涩,但对赵瑾为难钱百万之举并未有何疑虑或不满,始终稳稳当当坐在椅子上等赵瑾考察。 见赵瑾看过来,她坦然道:“奴婢都听夫人的。” 她前半生的时间都围绕赵瑾一个人转,多少有些将她当成自己世界中心的意思,她喜欢钱百万不假,但若赵瑾不叫她嫁或是什么……那她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她听命就是。 听到她这话的钱百万眼皮一抽。 赵瑾又是无语又是失笑,直接问她:“你愿意嫁他么?” 闻言,惜冬总算有些羞涩之意,微低头道:“奴婢也心悦钱掌柜。” 她眼中情意也做不了假。 他们两情相悦,赵瑾自不会棒打鸳鸯,钱百万是真心最好,若不是真心或将来有负于惜冬,她也不会坐视不理。 想了想,她对钱百万道:“你方才之言不假,我从来待惜冬如亲妹,若她余生得良人相伴,我自欣慰不已,你今日信誓旦旦心悦于她,愿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只望你能做到,若你未来有负于她,有负自己今日所言,届时我自有一番说法送你。” 她话说得不紧不慢,也并不如何吓人,钱百万却不敢真视若无物。 且就应下婚事这点,就够他喜笑颜开兴高采烈了! “属下明白!夫人放心,属下余生必不负惜冬姑娘,恩爱相携到白头!属下多谢夫人成全!” 惜冬也起身行礼谢过赵瑾,余光与钱百万相触间,脸又红了些。 赵瑾也笑着扶他们起身:“惜冬成婚,必要回京大办才可,等我回京挑个好日子,为她置办好嫁妆,便叫你们佳人如愿。” 惜冬直愣愣道:“奴婢私房不少的,夫人不要为奴婢花这个钱,您赚钱多不容易,要给自己留着才是。” 替赵瑾赚钱的钱百万眼皮又是一抽。 “我为妹妹置办嫁妆,不心疼钱!”赵瑾笑盈盈开口。 惜冬还想说什么,却被上前道喜的惜夏打断,只能与她聊了起来。 她从不防备赵瑾和另外三惜,三两下就将自己与钱百万的定情始末倒了个干净。 同赵瑾猜的不差,就是日久生情那点事。 惜冬是三惜里最活泼的一个,爱八卦爱玩笑,人缘很是不错,办事也极有章程,有条理有底线,八面玲珑却偶尔带着一丝憨气,长得也如花似玉,这样的姑娘被人喜欢并不奇怪。 而钱百万虽重利喜阿谀,但为人还算正派,还隐约有一股侠气在,他又是个善于察言观色与人相处的,对了惜冬胃口也不难。 在同两人说了会儿话后,赵瑾便叫他们先下去歇息了。 不过没多久惜冬又返了回来。 赵瑾惊讶问她:“你还有事?总不能是舍不得我吧?”她说了句玩笑话。 惜冬认真解释:“奴婢有事,也是舍不得夫人的!若夫人不想叫奴婢嫁,奴婢可以立即回绝钱百万。” 相比于钱百万,她自然对赵瑾感情更深,两相比较之下,她都不带犹豫的。 赵瑾顿时失笑:“不必,你能幸福,我很高兴。”单身也好,成婚也好,只要自己满意安乐,那便不必纠结什么,顺其自然就好。 惜冬唇角露出一抹笑意,也同她说起了正事:“奴婢先前便有着意培养过手下的人,在与钱百万确定心意后,便放了部分权利给几个得力的人,这是名单,夫人可先瞧瞧,待您考察过后再确定接任奴婢的人。” 赵瑾闻言一顿。 惜冬继续开口:“夫人信任奴婢,奴婢便该为夫人考虑,若奴婢与钱百万结为夫妻,您身边便不该为我夫妻二人把持,即便您信任奴婢二人,底下人却未必如此想,所以为免日后徒生事端,为夫人增忧,奴婢愿请辞。” 惜冬是当真为赵瑾着想的。 说罢,她也笑了笑:“不过夫人可摆脱不了奴婢,日后钱百万为夫人打理产业,奴婢便替您盯紧了他!” 赵瑾也笑了。 她直言即便惜冬继续帮她管着人事也未尝不可,惜冬却坚持请辞。 随后赵瑾便没再挽留,若惜冬不请辞,她日后也是要叫人与她分权的。 说她疑心重也好,多余防备也好,她信任惜冬,但绝不可能叫她夫妻二人权利更大。 她向来不愿以利益来考量感情,也不以感情来权衡利益。 惜冬对她忠心,她自然会为惜冬留足后路。 “是新娘子吗?”这时如意在惜夏的解释下也明白过来,立即兴冲冲问赵瑾,“母亲,如意可以看新娘子吗?” 赵瑾请捏了捏她的脸:“当然可以啦,等惜冬姑姑成婚,叫你做小花童。” “小花童是什么呀?”如意眨着眼睛问她。 “就是打扮的漂漂亮亮,去陪新娘子出嫁!” “好呀,如意要做小花童!”一听就很有意思,如意乐得直跳,还拉过糕糕,“糕糕也去!糕糕也要做小花童!” “好呀!” 赵瑾正打算逗逗孩子,丝雨却一脸怪异地进来,禀报道:“夫人,外头有个姑娘,想求见您与郡主,说是先前曾有不敬,特来道歉……本不该叫此等杂事扰您,只是县衙里的小厮不知事,不敢随意打发了她,便来通禀了一声。” 赵瑾想了想:“叫花颜去打发她。” 花颜就是她带来那两个宅斗美人之一。 第458章 脸皮厚果然有优势 丰年县衙外。 温秋意站在门外,手上还提着一个食盒,守门的目不斜视,可那隔着盖子都藏不住的饭菜香味却一个劲儿往他鼻子里钻。 若非他意志足够坚定,牢记着县令大人的吩咐和训斥,这会儿指不定都能分一杯羹。 ——这温姑娘对丰年县衙一众人的殷勤劲儿那是个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当初谁没吃过她的饭菜点心呢。 虽说是托了县令大人的福,不过谁叫人家温姑娘乐意呢。 他们一群大男人私底下唠嗑时也曾提起过这温姑娘,对于这种上赶着贴男人不放的大多有些瞧她不上,可送上门来的温柔乡不要白不要。 大多数男人都是享受这种感觉的,也并不会拒绝投怀送抱,只是他们县令大人格外清心寡欲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温姑娘长得是还不错,可比起他们县令大人来……那可不是差了一点半点,怨不得他看不上——长得还没自己好看呢。 就算吃惯了山珍海味,想尝尝清粥小菜那也轮不上她。 就平阳侯夫人身边那几个丫鬟都比她长得水灵。 正这样想着,丫鬟还真来了。 花颜人如其名,长得一副花容月貌,妍姿俏丽,其身姿婀娜,聘聘婷婷,行动间一派清丽婉约,又因饱读诗书的缘故,周身还掺杂着三分书卷气,瞧来像是官宦世家娇养出来的闺阁贵女。 见她出来,守门人双手抱拳,客气地行了一礼:“姑娘安。” 他这举动似乎叫温秋意误会了什么,眼中闪过警惕与深深的忌惮。 福安郡主毕竟是裴承允的亲妹妹,尚还不算威胁,可眼前这姑娘……瞧那周身气派与守门人的态度便知她身份并不简单。 偏生她还生得一双好相貌……好得叫她只是站在她面前都自惭形愧。 她究竟是什么人? 在她愣神间,花颜已走至近前,淡淡打量了她一眼。 只是毫不含丝毫情绪的一个眼神,温秋意脸色却陡然涨红,不知手脚该如何放才能叫自己不输阵。 “这位姑娘是?”花颜语气疑惑。 守门的忙答道:“回姑娘的话,这位温姑娘是县令大人曾查旧案时救下的,温姑娘为报答县令大人救命之恩,便常带着饭菜来看望县令大人。” “原是如此。”花颜淡淡点头,看向温秋意的眼神带着了然,却贴心的并未再说什么,仿佛是顾着后者的面子一样。 温秋意脸上顿时更热,只觉自己的算计似乎在她眼中无处遁形,对方却偏偏并未说什么,叫她解释都无从解释。 守门人也懵着,小心开口问:“不知姑娘出来是有何吩咐么?” 花颜温声开口:“夫人说外头有人,叫我来瞧瞧。” 温秋意紧了紧手,勉强笑着开口:“先前我曾得罪夫人与郡主,故今日特来赔罪。” 闻言,花颜看了她手中的食盒一眼,眼中惊讶一闪而过。 第302节 温秋意此时格外敏感,立即便察觉到了,她握着食盒的手又紧了紧。 她当然知道赔罪该带赔礼,可想着侯夫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即便她费尽心思与银钱,买来的东西也未必能叫她满意,更何况她家中本就不算大富大贵。 所幸她厨艺极好,便决定另辟蹊径,拿出看家本事,亲手做了一顿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收拾打扮好便匆匆来了县衙。 可眼下……她自以为的心意,却在花颜一个眼神下溃不成军,叫她满脸通红,无地自容。 即便花颜始终对她客气,可面对贵女身上的压迫感与自卑感始终在她心头萦绕不去,仿佛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无礼粗鄙。 她甚至连问一句花颜的身份都没有勇气。 见她满脸通红,眼神颤动,花颜眼中闪过满意,随即不动神色继续给她施压,语气却温柔有礼:“夫人有要事要忙,想是没有空闲见客的,温姑娘不若改日再来。” 说起赵瑾,温秋意心下还是不甘,赔罪当然宜早不宜迟,否则若裴承允知晓此事,还不知要如何看她,就目前来看,他们母子关系显然不如她先前猜测的那样恶劣,甚至可以说是极好,否则侯夫人不会千里迢迢来看他。 得罪侯夫人,便直接从根本上杜绝了她嫁给裴承允的机会。 想罢,她终于鼓足勇气,微笑开口:“侯夫人有要事忙,民女自不敢打扰,站在外头等等也使得,能否劳烦姑娘同侯夫人说一声,待她忙完,再叫民女当面赔罪?” 闻言,花颜心下意外,显然是没想到温秋意竟还不死心。 她周身的气势连一般小官之女都顶不住,若再同她状似“好意”的聊几句,保准又是自卑又是羞愧地掩面而去,温秋意倒是例外。 脸皮厚果然有优势。 她心里嗤笑一声,正欲开口,另一道娇媚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呀,这是在做什么?” 温秋意闻声看去,脸色顿时青白交加。 ——又一个美人一步三摇地走了过来。 花颜是偏向端庄贵女般叫人轻易不敢冒犯,这女子却是桃花玉面,千娇百媚,眼波流转一派风情,是属于勾勾手就有男人前仆后继的类型,她手上还拿着一个团扇,举手投足间满是惬意悠然,叫人挪不开眼。 温秋意脸上勉强维持的笑意终于落了下来,心中戒备敌意更甚。 “这位姑娘是?” 那女子团扇掩面,低低一笑:“你是来做什么的,我便是来做什么的。” 不等温秋意回话,她便继续开口:“听说有人携食盒来给侯夫人赔礼,闲来无事,我便来瞧瞧热闹。” 说罢,她眼神看向温秋意,视线缓缓下移。 温秋意下意识就想将这丢尽了自己脸的食盒藏在身后,好在她还有理智,知道这样只会叫自己更没脸,好悬在手微微一动后止住动作。 这一幕被那女子尽收眼底,团扇后的笑容更大了几分。 第459章 数学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这位……温姑娘?”那女子率先开口,眼神上下打量着她,眼中满是挑剔,“听闻你是以报恩为名,上赶着朝裴大人身上贴?” 温秋意下意识反驳:“裴大人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只是为报他恩情,姑娘之言未免过于难听,依你方才所言,与我同样目的,那你也是上赶着朝裴大人身上贴么?” “是啊。”那女子直接坦荡承认,“裴大人玉树临风,年少有为,谁不心向往爱慕之?” 温秋意瞪大眼睛:“你怎如此不知廉耻?!” “心有何想,便如何说如何做,我便是如此女子,即便被诟病不知廉耻,也总好过干尽了廉耻倒贴事儿,还非要扯块报恩遮羞布的虚伪小人来的敞亮痛快!” “你说谁不知廉耻!”温秋意脸色难堪,想来是真被戳中心思,恼羞成怒了。 “自是说你!”那女子始终笑意吟吟,即便是在骂人也依旧娇媚动人,“裴大人身怀君子之风不愿给你难堪,却叫你拿捏了他的良善顺杆爬,整日里尽做些上不得台面,只能感动自己的琐碎事!在外人面前做尽了痴情模样,仿佛不娶你就是裴大人毕生之过、终身之憾一样,也不打量打量自己配不配!” 她实在很会洞悉人心,仅一个照面和先前旁人嘴里只言片语,就将温秋意的心思猜了个九成。 温秋意脸色依旧难堪,只能徒劳开口:“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给我定罪,莫不是也打量着除了我,自己好少一个对手么!” “对手?”那女子嗤笑一声,看向她的眼神里极尽轻蔑,“你是没照过镜子还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粗鄙村姑,心机拙劣手段也上不得台面,就连那张还算能看的脸,在我面前也不过尔尔,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配叫我称为对手?!” 温秋意被她一番贬低说得面色涨红,牙关紧咬:“我自知身份低微,容貌平平,但我相信裴大人不是看重外物的肤浅之人,姑娘说是么?” “裴大人自不是肤浅之人,那姑娘说,为何他依旧对你从不理睬呢?”那女子惊讶的捂住下唇,含笑开口,“哎呀,原来温姑娘连内在都丑陋不堪呢!” “砰——” 温秋意脸色铁青,手上的食盒直接掉在了地上,空出的双手紧握成拳。 “呀——”那女子抚着心口,像是被吓到了,“到底是乡野粗鄙女子,竟如此无礼。” 温秋意像是被她刺激到了,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裴大人洁身自好,他对我毫不理睬,对你不也是同样么?” 见那女子柳眉微挑,温秋意冷笑一声:“若他厚待于你,你岂会连个名分都混不上?又岂会不在我面前得意?” “倒有点小聪明。”那女子轻轻一笑,娇媚的声音满含柔色,“不过眼下我站衙内,你站衙外,便足够了。” 她这话正正戳到了温秋意的痛处。 仅仅是一个能在后衙自由出入的允许,便足够叫她嫉妒到发疯。 更别说这两人一个赛一个貌美。 花颜端立高岭,不可侵犯,或许出身还不低,后者风情万种,直率骄横,性子虽恶毒跋扈,但温秋意也不得不承认,有些男人就吃这套。 这两人绝对是劲敌。 而正如那女子所言,论容貌论家世、论手段和能接近裴承允的机会,甚至是在赵瑾那里的脸面,她压根儿没有胜算。 就连往昔她最自豪的能识文断字,在这丰年绝大多数女子面前挺直腰板、得意炫耀的一点,在这两人面前,竟连拿出来显摆的勇气和机会都没有。 花颜不必说,周身的书卷气浓得惊人,就算后来这女子刻薄不饶人,可只观其言行气质就知她才学不差,她那点子文墨,拿出来只会更添笑料,叫她轻视。 有一瞬间,她甚至恨起了赵瑾。 若非她来到丰年,若非她不早早表明身份,若非她带了这两人来,她不会落到这般境地。 人生前十六年引以为傲的自信被打击得溃不成军,甚至极其轻易就生出了自卑难堪的情绪。 眼见花颜神色淡淡,那女子眼神讥讽,温秋意终于承受不住,落荒而逃,背影又是狼狈又是羞愤。 看着她的背影,那女子好奇开口:“你说她还会回来吗?” “会。” “为何?” “因为脸皮厚。” 那女子无语一瞬:“都被我这样羞辱……” “正因被你羞辱,才更要卷土重来,以期有朝一日,将你花容踩在脚下。” 花容想了想,也不由点头:“说的也是,越是心比天高自命不凡,越是敢为常人所不能为,走常人所不能走之路。” 想罢,她又是一笑:“罢了,夫人也没交待一回就吓退她,若再来,正有你我姐妹用武之地。” 花颜不置可否。 两人转身一边向府里走,花容一边调笑道:“她若坚持再问一句你我的名字,想来都不会觉得你花颜是千金贵女,更不至于连对你大小声的勇气都没有。”反而只敢对她花容大呼小叫。 无非是她一身做派不像个正经人。 而花颜,即便孑然一身,连个撑场的丫鬟嬷嬷都没有,也叫温秋意深信不疑她的身份。 “即便知道,她也不敢。”花颜笃定开口。 花容被噎住一瞬,但也不得不承认,有些人身上的气势是当真与权势身份无关。 只是:“那你可少了许多乐趣。” “逗蠢货的乐趣,我并不需要。” 花容耸耸肩:“道不同。” 花颜忽地开口:“夫人没叫你来前门。” “我提前知会过夫人,得她点头才来的,并未逾矩。” 闻言,花颜便没再开口。 “走吧,夫人还等着听咱们给她逗乐呢。”花容轻快开口。 赵瑾也的确在等着听呢。 花容在她面前收敛了许多,也没了身上那股肆意娇媚习气,不过说话还是风趣幽默多些,绘声绘色描述完了方才的景象,连温秋意眼神里有几分羞辱几分难堪几分自卑都分析得清清楚楚。 赵瑾听完,深深觉得她若生在现代,定是数学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扇形统计图做得可太到位了。 更别说她还是举一反三的一把好手。 第460章 母亲想父亲了呀 得到赵瑾的赞赏,花容也很高兴,紧接着就继续表忠心:“夫人放心,有属下在,任他什么牛鬼蛇神,保准近不了裴大人周身三丈之内!” 闻言,赵瑾也想起来忘了同她们说起日后的安排。 “忘了同你们说,后头你们不必待在丰年,过几日与我一同回京吧。” 花容有些惊讶:“裴大人当真不需要属下们么?” 什么秋意春意的,那可不止是烦人了,是恶心膈应。 赵瑾笑了笑:“不必,他自己能够应对,京城自有你们用武之地。” 闻言,花容也没多纠结,立即便高高兴兴应了下来。 丰年地偏,条件仅仅是还行,偌大府衙也就她与花颜两个相对无言,哪里比得上锦衣玉食,载歌载舞还有乐子的京城。 唯一的优点也就是能瞧上几眼裴大人那张绝色的脸,偏他还防备她们得紧,连叫她看都不舍得看上一眼,抠门吝啬得很。 跟着这样的主子,她要闷坏了的。 花颜也是如此想法,她得夫人慧眼帮扶,学得满腹诗书,智谋心计,可不是就为了给人处理烂桃花,原先不过是碍于命令只能遵从,若有选择,她当然希望留在能叫她一展所长的地方。 裴承允不需要她们正好。 看到这两人的反应和表情,赵瑾心里更加确定三儿子自作多情。 也不是所有姑娘都买他那张脸的账。 花颜两人离开后,裴羡笑着开口:“这两位姑娘容貌不俗,难得的是周身气质浑然天成,便是我瞧着都喜欢得紧。” 第303节 赵瑾随口道:“你喜欢,叫她们跟着你便是。” 裴羡摇头:“卫叔花了大力气培养她们,可不是放在我身边虚度光阴的。” “在你身边一样有正事可做,如何算虚度光阴?” “对于她们的去处,想来母亲与卫叔早便有了安排,我便不凑热闹了。”裴羡莞尔一笑,“母亲给我的人已经够多了。” 闻言,赵瑾也没勉强。 “对了,母亲是说我们过几日便要回京了么?” 赵瑾笑看她一眼:“舍不得回去了?” 裴羡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诚实点头:“在外这一个月仿佛心都打开了一样,叫我处处流连,还得出些怡然自得的趣味,再想到回京那千篇一律般的日子,难得有了几分厌烦。” 赵瑾理解了,也赞同:“你说的的确不错,若对比天高海阔,京城虽锦衣玉食,日子到底无趣,来来往往也就那些人那些事,哪里及得上旅程各种新奇趣味。” 可话落,她转眼又是一笑:“不过那里有挂念的人,日子总不算太过无趣的。” 裴羡意会,眨了眨眼:“原是母亲想父亲了呀。” “还有你二嫂和珩儿。”赵瑾提醒。 裴羡掩唇一笑,却没再说话了。 这时在与如意玩的糕糕也跟着开口:“父亲。” “糕糕也想父亲了呀?”裴羡逗他。 糕糕抿唇一笑,点点头:“想的。” “如意也想父亲。”如意向来不愿落于糕糕之后,闻言也忙重重强调。 “好。”赵瑾摸摸她的脸,“过几日就带你回京看父亲。” 如意笑眯眯点头:“父亲一定想极了如意,如意要早些回去。” “好呀。”赵瑾捏捏她的小鼻子,调笑道,“你父亲还真是没白疼你。” “当然啦!” 糕糕也指着外头,对她道:“母亲,要出门,给父亲买礼物。” 赵瑾微微挑眉:“糕糕是为了出门玩,顺带给父亲买礼物吗?” 糕糕绷着小脸反驳:“是给父亲买礼物,然后玩。” “对!”如意重重点头,以示赞同。 “噗嗤——”裴羡笑出声来。 见糕糕皱着眉头看她,她忍住笑意,跟着点头:“糕糕真是孝顺呢,待回去我定要告与父亲,叫他好生奖励你!” 糕糕脸上终于露出笑意:“谢谢姐姐。” “还有如意!” 裴羡点头:“对,也奖励如意。” “如意要骑大马!要举高高!” “好好,叫父亲带你。”裴羡给老父亲应下了一堆承诺,哄得俩孩子笑眯了眼。 裴承允今日似乎公务也不多,在知道他们要出去后,也表示要一起出门。 “母亲你们来了好几日,我却从未与你们出门同游,恰好今日无事,我随你们一起。” “三哥公务繁忙,我们又不是不懂事的人。”裴羡笑盈盈开口,“且我瞧三哥在丰年可极受欢迎,与你一同出门,说不得连前路都要被堵。” 裴承允语气淡定:“你想多了。” 赵瑾问他:“你可知丰年有哪里风景尚好?” 裴承允想了想:“城外距东门村不远处有一处花田,建有十里长廊,风景怡人,总能吸引不少人前去观赏。” “那就去花田。”赵瑾拍板。 “去花田喽!”如意拍着手兴奋极了。 糕糕也笑着主动对裴承允伸出双手,后者从善如流承地抱起他。 花田距离县衙不算太远,坐马车仅只有半个多时辰的路程。 裴承允今日也极低调,没有骑马,而是坐进了马车。 糕糕跟着他走了,留下如意在前头马车里陪赵瑾和裴羡玩。 很快就到了花田。 裴羡掀开帘子瞧了瞧,转头笑着对她道:“母亲,这花田果然如三哥所言那样景致怡人,人也不少呢。” 如意也凑过去瞧,一下就喜欢上了:“好漂亮啊!好多的花,好美!” 裴羡点了点她的鼻子:“今儿你可有得玩了,不过不许采花!” “我当然知道啦!花儿开得那样好看,如意可舍不得摘呢!” 如意是个有见识的小姑娘,知道花儿摘下来很快就会枯萎,她不想花儿枯萎,只想花儿开得美丽。 马车直接停在了长廊前,赵瑾一行人先后下车。 这季节正是春光正好,群芳争艳的时候,这花田里各色各样的花都有,只是分了区域,远远瞧去只觉姹紫嫣红当真不是虚言,秀美奇景便是如此。 不多时,裴承允也抱着糕糕走了过来。 不等糕糕反应,如意就上前将他拉了下来:“糕糕来看,赏花赏景!我们去玩呀!” 到底是双胎,说起吃喝玩乐,如意最先想到就是糕糕。 糕糕也很是顺从,被她拉着就往花田走去。 第461章 你摘它干嘛!你摘它干嘛! “这地方倒是来对了。” 看着前头俩小人手拉手,时不时还惊叹几声的背影,赵瑾也很高兴。 裴承允也笑了:“他们既喜欢,可传信回去,在府里专程辟出一块地方,种上百花,若动作快些,待母亲回府之时,他们便能见着了。” “他们只是一时热度,即便当真在府里种上百花,他们玩闹几日后,也不会再给面子,多得是新鲜玩意儿吸引他们。” 裴承允不置可否:“小孩子就是喜欢这些的。” 一边聊着,三人一边跟在如意糕糕身后。 如意虽顽皮,但也是真听话,她也知道这不是自家后花园,花再漂亮也不能随意采摘,她也不舍得摘,所以只是拉着糕糕凑近瞧,偶尔用手摸摸,还小心翼翼地注意不碰掉花瓣,小模样讨喜极了。 裴承允问道:“母亲是准备过几日便回了?” 赵瑾点头:“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 “母亲且惦记父亲呢,哪里还能留更久。”裴羡眼神揶揄。 裴承允唇角微勾:“既如此,我的确不便留母亲,叫双亲分隔两地,惦念更甚。” 赵瑾倒没脸红,还笑眯眯反道:“心有惦念的感觉不错,只可惜你不懂。” “懂与不懂有何要紧。” “你与京城里的姑娘看不对眼,兴许缘分就在丰年也未可知。”赵瑾眉梢微挑,笑着打趣。 裴羡见他眉眼未动半分,有些不信邪:“咱们家里可没有门当户对那套,不拘未来三嫂身份如何,只要人品端正,三哥喜欢,那就没什么阻碍。” “我知道。” 没意思。 他可比裴承州难逗多了。 若换作后者,无论有没有心上人,那脸都是要红上一红,羞上一时半刻的,而不是像他一样面无表情,没有半点害羞不好意思的情绪,仿佛天生就没有这根筋似的。 裴承允瞥她一眼,正欲说话,却被后者惊讶而不怀好意的神色弄得一怔,随即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不远处,温秋意正福身逗着如意糕糕,即便被奶娘丫鬟齐齐挡着也没有驱散她的热情。 谁懂啊,只是想来散散心,就遇到心上人一家子,天降惊喜不过如此了! 温秋意满脸喜色,尤其是在瞧见不远处与赵瑾和裴羡走在一起的裴承允后,他便急忙将跟在自己身后的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支开,自己略整理了整理发髻衣裳,便向他们走来。 本是在花颜两人那里受到的挫败感极重,她便想找回自己的自信。 在依旧被女子嫉妒,男子追捧时,她心态的确回转了许多。 而在见到裴承允后,她便更惊喜了。 直到走至近前,瞧着在一起玩闹的如意和糕糕,想着小孩子好哄,几块甜点就能哄着走,她便想先从两个孩子入手。 虽然心下恼怒奶娘和丫鬟的不识趣,但眼见着好奇的如意自己扒拉开她们,温秋意心下顿时满意了许多。 她耐心地从随身荷包里拿出自己准备做零嘴的点心,蹲下身自信满满地在他们跟前摇了摇。 她的厨艺当初可是被大酒楼看中想要聘去的。 “想不想吃呀?” 她语气里带着自信与笃定,甚至已经盘算起如何用糕点叫他们喜欢自己,为她在裴承允跟前说话。 只是如意却并不如她的意,甚至看向那糕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嫌弃。 虽然她自己也常将糕点捏得变形,但她不嫌弃自己呀,温秋意一个陌生人拿着这样的糕点在她跟前晃,别说馋了,她甚至有一点生气。 怎么想的,她就怎么说了:“我不想吃,你用手捏的,还皱巴巴,多不干净!我怎么吃!闻着看着都不好吃!” 温秋意自信满满的脸立时僵住。 见状,如意的奶娘冷笑一声。 想当初五皇子端着一盘精致可口的糕点递到跟前来,他们二姑娘都没上手拿,那还是经过御厨精心指点过的淑妃亲手做的呢! 这女子连淑妃娘娘半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还想馋他们二姑娘,真真不知所谓! 若非不能贸然提及贵人名讳,她定要好生说道说道,讽刺一番! 温秋意到底是个能忍的,也反应过来平阳侯的女儿什么好的没吃过,她那点手艺在侯门宅院里的大厨面前还是有些差距的。 第304节 她立时收回糕点,心下一转,摘下身边开得最艳的一朵花。 方才如意看向花儿的眼神那绝对是喜欢没错,这回总不会表错情了吧。 “呐,送给你!”她摆出自认为最好看的笑容,递到如意跟前。 如意的脸色却猛地拉了下来,还隐有一丝暴躁:“你摘它干嘛!你摘它干嘛!花花开得那样好看,你摘它干嘛!!为什么要送给我!叫我看它枯了的模样哭么!!” “……” 温秋意这回浑身都僵硬了。 如意轻易不与人发火,但温秋意是真戳到她的小心肝了。 那样美的花,她自己都舍不得摘,连摸都要小心摸,她怎么敢摘来送她! 啊啊啊!!! 见她难受,丫鬟奶娘们顿时也急了,忙蹲下身想哄她,却被糕糕先快一步,抱着如意一边拍着背一边摸摸她的头,嘴里还念叨着:“如意不哭,花儿还能养回来,三哥哥会养,还能养得更漂亮呢——” 匆匆走过来的裴承允听到这话,嘴角一抽。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还会养花? 但如意立即就信了,扁着嘴委屈巴巴地问:“真的吗?” 糕糕重重点头:“真的!”紧接着他回头看向裴承允。 裴承允:“……真的。” 而听到他们的话,刚扔了烫手花的温秋意甚至顾不得与心上人近在咫尺的喜悦,慌忙又将花捡了回来,脸色隐有崩溃。 见奶娘来拿花,她忙小心递过去,见前者并没有将花直接交给裴承允,她心下隐约有些失落。 不过转瞬她就调整好心态,对着赵瑾行礼:“民女见过平阳侯夫人,见过福安郡主,裴大人安。” 第462章 不忠不义不孝 赵瑾没有理她,而是蹲下身将如意抱在怀里,见她只是生气,眼睛没红没哭才松了口气。 “如意乖,回去叫三哥哥给你种,一定叫花花漂漂亮亮的。”她轻声哄着如意。 糕糕也重重点头,又摸了摸如意的头,瞧眼神似乎还有些心疼的模样。 小小年纪已经有个当哥哥的样子了。 如意没哭,但心里依旧委屈,抱着赵瑾的脖颈,缓了好一阵子才缓了过来。 温秋意被直接忽视,有些尴尬,只能强自解释:“方才只见小姑娘瞧着花儿,民女便误会她喜欢,这才摘了想讨她欢心,未想弄巧成拙,是民女的不是。” 裴羡温声开口:“我妹妹是喜欢花,但她年纪尚小却有惜花之心,故而不忍采摘。” 闻言,温秋意脸上有些挂不住。 裴羡没指名道姓说她一句,却像是狠狠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一样。 到底是不甘心这天赐良机,她只能厚着脸皮继续开口:“先前民女在青光阁对夫人郡主多有不敬,还未谢过夫人与郡主宽宏大量,不予计较。”她极其端正地行了一礼。 裴羡淡淡点头。 她身后的丫鬟代为开口:“姑娘若无事便请自行离开吧,夫人郡主千里而来,难得见一回大人,自是一家人团聚更妥些。” 温秋意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不是难堪,而是抬眸扫了一眼她们。 看到没有花颜两人的身影,她竟有种松了口气,心境开阔的感觉。 这说明至少侯夫人并没有将那两人放在眼里,或许花颜的身份不会太高也未可知。 想罢,她面上笑容更甚,端得是一副温婉模样:“民女久仰夫人善名,先前曾有误会,今日终得一见,便想同夫人请个安,一舒倾慕之情,过后民女便离开,断不会打扰夫人天伦之乐。” 赵瑾依旧没理会,只是抱着如意与糕糕轻声说话,手还一边拍着如意的背安抚着。 温秋意毫不尴尬,继续端着笑容开口:“夫人善名天下皆知,当初得知平阳侯战死,夫人之情深气节也令人十分钦佩,那时民女空有为您悲痛之心,却因位卑不得其法,只能日夜于佛前祷告,好叫您安心一时半刻,所幸平阳侯未死,夫人不必承受丧夫之痛,民女得知消息时,由衷为您高兴。” “母亲,如意还要看花花。”如意扁着嘴。 “好呀。”赵瑾眼里含着笑意点了点如意的额头,起身便准备牵着两人离开。 温秋意咬了咬唇,心下暗道她难讨好,只能继续开口:“幼时邻家寇大哥曾拜在我爹爹门下,时常也教我何为忠君之道,情深之源,民女幼时不解,直到后来知晓平阳侯的事迹,知晓夫人对夫君忠贞不二的感情,方才明白寇大哥之言,如今想来也是感慨,或许这便是寇大哥能高中状元,而民女却只能做井底之蛙的原因所在吧。” 她不能叫侯夫人动一下眉头,那六元及第的寇丞呢? 他曾拜在她爹爹门下,总有个恩师之谊,她话虽转得生硬,却不算无故攀扯。 “多谢姑娘慧言。”赵瑾对她点了点头,在确保自己不失仪态的同时,麻溜儿带着小闺女小儿子离开。 谁的烂桃花谁自己处理,骚扰他老娘算怎么回事。 见状,温秋意心下再次不甘,不知赵瑾是不是还在记恨着自己曾得罪她的事,心下懊悔之时,也不由埋怨赵瑾小心眼。 眼见着裴承允也抬步欲离开,她下意识忙道:“裴大人——” “姑娘有冤诉?” “……没,没有。”眼见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温秋意咬了咬牙,索性直接开口,“当日大人救民女于临危之际,自此民女的心便落在了大人身上……心向往之,不能自拔,民女不求为妻,不求身份,只求留在大人身边,愿大人怜惜。” 裴承允眉头未动:“平阳侯府有训,男子一生仅一妻白头,不纳妾无通房,不可违背。” 现在没有这规矩,但目测在父亲与二哥之后就要有了。 百年之后,他们就是祖宗,没毛病。 闻言,温秋意双手攥紧,眸中迅速浮起水光,泫然欲泣好不娇美:“大人救我于危难之时,宛如英雄降世,我心悦大人也正是那时,自古英雄救美便为美谈,我与大人如此相识,岂不正说明缘分使然?大人看都不看我一眼就冷声拒绝,未免过于武断,或许我便是你命定之人也未可知!” 她长得不错,这副柔弱可怜小白花模样还是引得不少男人怜惜的。 裴承允眉头微蹙,也转头看向她:“你父母养你成人你不曾感激,我大齐给予你安身之所,护你不被外敌侵扰你不曾感激,当初你温家日子艰难无以为继,多少乡亲对你施以援手你不曾感激,反对我仅因公务顺手搭救于你感激不尽到以身相许?” 温秋意脸色白了一瞬:“大人何出此言,我当然都是感激的,大齐父母和乡亲的好,我都记在心中的。” “你念着他们的恩,却依旧对男子当街示爱败坏父母名声,对大齐无丝毫贡献,终日囿于情爱,甚至当初帮扶你温家的邻居乡亲,你也丝毫不顾他们会被你名声所累,若我今日不应于你,你要以何颜面面对他们?” 他一番话说完,温秋意才像是被一棒子打醒了似的,明白了自己方才作为有多大胆。 她可以不要自己的名声,可她同族,同村同乡的姑娘呢? 想到这里,她脸色惨白,求助般看向裴承允:“大人……” “此为一过,二过——”裴承允抬眼看她,“你认我对你救命之恩,却屡屡冒犯无礼于我母亲弟妹,明知我对你无意,却依旧当面以舆论与百姓目光施压于我,置我于难堪之境,这不是报恩,是恩将仇报。” “如此不忠不义不孝之人,若叫你进我裴氏家门,我裴承允要以如何颜面去见我世代忠烈、骁勇为民的先祖?” 第463章 寇大人父亲当初为何被害? 闻言,温秋意彻底面无血色,瞳孔颤动。 裴承允从未与她说过这样长一番话,却不想一开口就是奔着要她命脉去的。 不忠不义不孝……被丰年奉为青天的裴承允盖棺定论,她温秋意此生若无意外,只怕都不得翻身了。 直到这时,温秋意才看清了他眼里毫无波澜的冷清。 他对她毫无情意,哪怕怜惜动容都没有。 哪怕她放下作为女子的矜持和身段,苦追在他身后良久。 裴承允没再说话,转身便大步离开。 从温秋意污蔑裴羡开始他就对这个女子毫无好感,她自以为的重重深情举动,对他来说却无异于骚扰和困扰。 更别说她只是以深情报恩为名满足自己的私欲,为此不惜搭上父母同乡的名声。 既是她的选择,那后果如何,便该她受着。 他冷脸走过。 温秋意还傻愣愣看着他的背影,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挽救自己的名声和处境。 此时的她还没注意到周围人看她的眼神已经不太对劲了。 的确如她所料,丰年人人都将裴承允奉为青天,将他的话奉若经典,虽说方才因为温秋意的梨花带雨的泪眼而觉得他有些不解风情,但即便裴承允当真拒绝她,众人也不会说什么。 更别说裴承允一番分析下来,温秋意的人品和小心思被直直揭了开来,自私自利如此,那张姣好的容貌,看着也不那么美了。 “呸!”一个中年男子直接对她啐了一口,眼神不无鄙夷,“还打量着以我们的态度逼裴大人屈服,多大脸啊,裴大人那是丰年的青天老爷,造福万民,人家裴氏先祖是世代护国护民的忠烈,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只会拖后腿败坏门庭的野丫头,如何敢肖想裴大人!肖想裴氏忠烈门庭?!” “天杀的嘞!”一位大娘脸色难看,欲哭无泪,看着温秋意的眼神像是藏了针一样,“我下河村的姑娘们可要怎么活啊!我家闺女今年刚十六,正要相看定亲的,这回可好,名声全完了!!全完了啊!” 说着,她就要扑向温秋意,瞧着架势像是要收拾她,却忙被一旁人拦住。 当街打人怎么回事,县令可还在不远处呢。 方才那跟着温秋意的年轻男子也不可置信地问她:“你既心悦裴大人,为何还要应下与我同游的邀约?” 温秋意勉强撑着脸色开口:“我要赏景,你也要赏,一同有何不可?不是你先开口的么?” 男子睁大眼睛:“未婚男子邀请女子同游,你不知道什么意思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只为交友,淫者见淫那是你的问题!” 温秋意这句话将那男子气了个倒仰,颤着手不知该如何接话,一张脸羞了个通红。 不过温秋意这话也就骗骗自己了,在场大多都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孩子,谁还不知道她打着什么心思? 一时间对她的观感更差,对裴承允那番“不忠不义不孝”言论的正确性更深信不疑。 下河村本就离丰年县城不远,大多数人也算有个脸熟,也多少知道些底细。 温秋意身为十里八乡少有的秀才之女更为人熟知,都不需后头的流言再发酵,她已经不仅限于社死了。 赵瑾这边得益于武雪过人的耳力,即便离得老远都将裴承允那番话尽收耳底。 她眉梢微挑,对裴羡道:“你三哥性子虽冷清,但对姑娘家素来也算客气有礼,鲜少有能叫他不假辞色,口出恶言的。” 就连先前的林语兰都未能有此待遇。 温秋意做的没有林语兰过火,但实在叫人如吞了苍蝇般恶心膈应。 裴羡道:“三哥也没说错,事她做了,便该当得后果,她自己种下的因,还妄想叫三哥替她周全还果,品性的确有瑕。” 读了那么多的书,到头来竟依旧不明理不晓事,没有丝毫担当。 见裴承允过来,赵瑾没有再说此事,而是问他:“寇大人家也在下河村?还与那姑娘曾为邻居?” 第305节 裴承允点头:“正是,寇兄曾拜在温秀才门下读过两年书,当初他连中小三元,给温秀才长了好一番脸,更吸引了不少人将孩子送去他门下,只是他资质有限,两年之后寇兄学无可学,便动身往外地求学,温秀才似乎对他此举颇有埋怨,后来在寇兄父亲被害母亲重病、日子艰难时也视而不见,他门下学生家里碍于他的面子,也不敢接济寇兄,后来是寇夫人施以援手才叫他周转过来,守完孝后也有了银钱继续读书求学。” “寇大人中了秀才,按说出门求学以求突破也在常理,那温秀才不明白么?”裴羡问。 “他明白,只是那时正逢他借着‘小三元’的东风大肆招揽学生之际,寇兄的离开在他看来便是不给脸面,后来寇兄家中巨变,他更笃定寇兄前程无望,便断了往来。” 裴羡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 温秀才的确没有义务一定要帮寇丞,选择做什么都是他自己的决定,她不会如何评价他,只是心下对温家的观感更差了些。 “寇大人的父亲被害,后来如何?”赵瑾忽地问。 裴承允点头:“寇夫人不缺银钱也有人脉,很快便为寇伯父报仇,将凶手绳之以法了。” 裴羡问:“那后来温秀才病逝,温家财产被大房伯父侵占时,温家姑娘没想找过寇大人么?” 从时间线来看,那时的寇丞已经是举人了,要想帮温家不过抬抬手的事。 以温秋意那厚脸皮的性子,应该不会放过这现成的助力才是。 “寇兄在处理完父亲后事便离开了丰年,温秋意当时曾得罪过寇夫人,故而求助的消息便被寇夫人拦了下来,寇兄并不知情。” “你对寇大人过往很是了解啊。”赵瑾道。 裴承允微微颔首:“儿子曾与寇兄把酒言欢,酒正酣时,他难免意气几分,吐露一二过往。” “寇大人父亲当初为何被害?” “似乎是牵涉到了陇西贪污案中。” 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寇丞父亲只是平平无奇一个百姓,却因卷入大人物的案子,落得个死于非命的下场。 赵瑾点点头,眉头却未松。 第464章 丰年无人不识裴县令 在温秋意之后,再没人不长眼的来打扰。 有如意糕糕在,一家人无论赏什么都能赏出趣味来,脸上笑意不绝。 逛完花田后,如意恰好瞧见远处冉冉升起的炊烟,觉得新奇,便扯着赵瑾的衣裳软软开口:“母亲,如意要去那里。”她指着远处的村庄。 赵瑾俯身笑看着她:“如意小腿走得不累呀?” 如意动了动腿,还真感觉到酸了,她顿时就扁着嘴:“累……但如意还想去……” 见状,裴承允道:“母亲,那边就是东门村,村外有一家小客栈,饭菜味道也不错,不如便去那里用个午膳?” “也行。”赵瑾点头。 “母亲真好!”如意高兴地一跳,随后便朝着裴承允伸出双手,“三哥哥抱——” 她是个贴心懂事的小姑娘,知道自己越来越重,母亲姐姐抱不动,便直接瞄准了力气大的哥哥。 裴承允唇角含笑,俯身抱起她,还顺手将糕糕一起抱了起来,左右胳膊各一个。 如意看了看糕糕,愣了一下,忙摸摸裴承允的脸:“三哥哥累不累?” 裴承允眉梢微挑:“累。” “那哥哥放如意下来吧。”如意忙道,“如意可以坐马车,骑大马,不能累到三哥哥!” 见她挣扎着要下去,一旁的赵瑾忙扶着她的背:“别逗她了,这两个折腾起来,也不知你制不制得住!” 裴承允从善如流开口:“如意很轻,哥哥抱得动你。” “真的?” “真的。” 见如意将信将疑,糕糕没有半点心理负担的开口:“三哥哥力气大,抱得动!走去那里都没问题!”他小手一指远处的村庄。 目测最少七八里地。 闻言,赵瑾以手抵唇,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裴羡也忍俊不禁。 裴承允看了糕糕一眼,唇边笑意不明:“你倒是信我。” 糕糕认真点头:“三哥哥最棒了!” 如意很信糕糕的话,闻言也松了口气,心安理得地坐在裴承允怀里唠起了嗑。 裴承允也没真傻到为了证明自己就抱着两肉墩子徒步八里,而是抱着他们上了马车。 不多时就到了东门村外的客栈。 此时正是午膳时分,客栈里人不少,饭菜香味径直飘了出来,勾得人馋虫大起。 见赵瑾一行人派头非富即贵,有眼色的伙计忙一阵小跑迎了出来,满脸堆笑:“夫人安,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呢?” 赵瑾还未说话,伙计便看到了从后头马车上下来的裴承允,眼睛顿时一亮。 丰年无人不识裴县令。 “原是裴大人,小的有失远迎,这便给您请安了!”伙计麻溜儿行礼,脸上笑容更热情了许多。 裴承允微微点头,温声开口:“我与家人来用个午膳,将你们特色菜都上一份。” 见方才骑马来预订雅间的人站到裴承允身后,伙计立时便明白了。 他连连点头,客气而不失热情地对几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大人夫人您里面请,咱们云来客栈好酒好菜管够,尝过的无有不赞,小的这便叫人去厨房!” 他随手拉住一个伙计,报了一串儿菜名,叫后者去厨房吩咐加急做。 裴承允道:“不必乱了规矩,前头人做完了再给我们做就好。” 伙计连连应和,笑容热切的不行:“到底还得是咱们裴大人,爱民惜民之心叫我等心里熨帖怀慰,不能自已,恨不得肝脑涂地以报之!” 他是会来事的。 而此时进了客栈,大堂吃饭的人在见到裴承允后也纷纷起身行礼打招呼,除去几个异乡人,其余人竟是都认得裴承允,连掌柜的得了消息也急忙迎了出来。 待裴承允一一点头回过,他们才被掌柜的亲自迎到了雅间。 赵瑾落座后,笑看着裴承允:“同你出来仅仅半日,我瞧着像是整个丰年都认得你,谁见了都要来行了礼问个好。” 裴承允抬手为她添上茶:“儿子自来丰年后,平常处理旧案多是亲力亲为,百姓见得多了,自然识得。” “如三哥这般颜色,谁看了能不过眼过心?”裴羡轻笑开口。 如意坐在裴承允怀里,闻言双手捧着小脸歪头看他,还笑眯眯点头:“三哥哥好颜色。” 裴羡点了点她的额头:“小鬼头,你知道什么意思么就跟着学。” “我当然知道!”如意认真解释,“是说三哥哥好看!漂亮!讨人喜欢!” 赵瑾笑了一声:“如意真聪明。” 对于裴承允肯这样为丰年百姓做事,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事必躬亲,赵瑾是蛮惊讶的。 毕竟三儿子说爱民之心必然是有,可能做到这份上,能叫丰年百姓人人皆赞,不得不说一定付出了不少心力。 无论他是为了刷名望值和政绩,还是当真真心,至少他做得漂亮,也当真给了百姓实惠,那便足够了。 大抵是心里惦记着,虽然裴承允说过不必着急,不过他们的菜还是很快就上来了。 “前头客人的菜都在上,也并未叫他们多等,大人这桌菜是小的亲自掌勺,在旁边小厨房做的,大人可放心用膳。”掌柜的还着意解释了一句,像是生怕自己给裴承允留下不好的印象似的。 裴承允浅笑点头:“辛苦掌柜了。” 掌柜的一下就笑了开来:“不辛苦不辛苦,只要大人与家人吃着高兴自在,便是小人之福了!” 他也知道过犹不及,谦虚两句后便立即告退,叫他们一家人用膳。 赵瑾近日来膳食皆是一半京城菜式一半陇西风味,吃久了也有些习惯的架势,眼下吃着完全陇西特色的饭菜,竟也吃得香。 待午膳用完,眼见着如意和糕糕也吃好了,给他们漱过口后,一行人便准备离开。 掌柜的殷勤又客气地将他们送了出去。 只是走到门口,如意的眼神却蓦然睁大,紧紧盯着一处挪不开眼。 第465章 大鹅 赵瑾发现牵着她的手拉不动了,不由低头瞧了一眼,好奇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瞧见了一群——鹅。 她心下顿时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只是还未等她开口,如意就立即脆生生开口:“母亲,那是什么呀?” “是大鹅。” “哦~~”如意拉长声音点了点头,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如意还没见过大鹅呢,它竟长得这样漂亮么?还会动,还会走路,跟大马一样呢,真好玩!” 不等赵瑾回答,她便继续自说自话:“如意也想拥有这样漂亮的大鹅呢,母亲,可以吗?” 她歪了歪头,一脸天真无邪地看着赵瑾。 赵瑾没坚持几瞬就妥协了:“好,买。” 她话落,惜夏便准备上前去同那赶鹅的老伯买鹅。 “姑姑稍等。”裴承允开口,“乡里的鹅大多散漫,许会伤人,不如我叫人去买训练好的乖顺些的小鹅,也可叫他们多养几年。” 赵瑾觉得甚好,但—— “不行,我就要这里漂亮的大鹅!” “小鹅比这个更漂亮,还能抱在怀里玩。”裴承允向她解释。 “不行,我就要这里漂亮的大鹅。”如意丝毫不心动。 她又没见过小鹅,谁知道小鹅漂亮还是丑呢。 三哥哥说漂亮,但三哥哥眼神不好,往日她觉得漂亮的姐姐在三哥哥嘴里总得不到肯定,显然他是没有自己这样的好眼光的。 不能信他的邪。 “姑娘可不知道,老伯靠大鹅生活,将鹅给了你,他要饿肚子的。”掌柜的见裴承允不同意,立即就帮着他哄如意。 第306节 “我们可以买,我有钱,我给老伯多多的钱,他就不会饿肚子!”如意冷哼一声。 自先前五皇子提起过钱后,她便缠着赵瑾弄清楚了钱是个什么东西,更知道什么叫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谁也别想糊弄她! 闻言,裴承允也无奈了,只能叫惜夏去买大鹅。 “惜夏姑姑,要两只哦。”如意一边从奶娘手里接过自己沉甸甸的荷包和几张银票递给惜夏,一边提醒她,“如意不贪心,只要一只,再给糕糕一只就好……”说到这里,她回头看向三人,“母亲哥哥姐姐要不要?” “……不要。”赵瑾道。 裴羡和裴承允也拒绝了。 如意想了想:“那便买上三只……不,五只吧。”她掰着手指头,“给父亲一只,二嫂一只,珩儿一只,哦,还有外祖父外祖母和绫姐儿——” 眼见着她连赵永阳夫妻和皇后等人都要算进来,赵瑾眉头直跳:“大人都不喜欢大鹅,你自己买便好。” 如意也没坚持,最后只给珩儿和绫姐儿定下了,老父亲那份儿她也没放弃。 “父亲说如意喜欢的东西他都喜欢,如意这样喜欢大鹅,父亲也会喜欢的。”如意一脸理所当然,“如意要亲手送给父亲!” 赵瑾嘴角一抽。 惜夏接过荷包,表情淡定地叫了五个侍卫同她一起去抱鹅。 她出手大方,那老伯喜不自胜,并表示要将剩下的鹅都送给她,要不这钱他拿着不踏实。 “我们夺人所爱,多付钱是应该的,五只便够了。”惜夏客气拒绝,钱货两清后立即离开。 见大鹅回来,如意立即就想上前摸摸。 裴承允抱起她:“等回去它们沐浴干净,再摸不迟。” 侍卫很上道地给如意瞧了瞧大鹅沾着泥巴的脚掌和部分羽毛,如意便没再坚持,只是一路都好奇地瞧着它们,坐上马车也要掀开帘子,叫侍卫抱着鹅保持在她视线之内。 应糕糕的要求,他们又来了青光阁,给老父亲挑礼物。 只是还没进去就听到了里头的争吵声。 “进去瞧瞧吧。”裴羡眼中带着好奇。 以前只想日子平静安生的姑娘现在也变得爱吃瓜了。 他们刚进去,就听见一道娇蛮的声音响起:“不是你偷的,难道还是本姑娘不成?” “我若知是谁拿的簪子,何必在这里同魏姑娘争论?”一道清亮的女声传来。 几人闻声看去,角落的货柜前围满了人,从人群缝隙里隐约透出来中间两个身影,一个衣着富贵的姑娘与一个衣着简朴的姑娘相对而立,似乎在对峙。 “方才经过货柜的人只有你我,簪子消失也是前后脚功夫,不是你偷就是我偷,这还用说么?”那魏姓姑娘打量面前人一样,嗤笑一声,“本姑娘家财万贯,犯得着偷他一个白玉簪?倒是你一副穷酸样,手脚不干净也是常理。” “魏姑娘家财万贯不是证明你没有偷簪子的理由,即便衙门都靠证据说话,断没有仅凭个人家境便断案的道理!魏姑娘又何来的自信与底气,以家境断人清白?” “我若喜爱那簪子,自能花钱买下,这点银钱于我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可你?卖了你都不够这一支簪子,你若实在喜爱,自要想些旁门左道来达到目的!” “这只是魏姑娘一人猜测,算不得证据。”那姑娘不卑不亢,“现在不是我要证明自己没有拿过,而是该一意指认我的魏姑娘拿出证据,证明我拿了那根白玉簪!” “伶牙俐齿,狡辩倒是有一套!你一个全身行头都比不上这一块地砖贵的贫民,素来不踏足青光阁的贫民,难道不能证明么?你来这头一回,便丢了一支白玉簪,哪就能这样巧?有其母便有其女,果然不假!” 那魏姑娘鄙夷说完,转身便准备离开。 碍于她的身份和方才的话,竟没人拦她,而是将怀疑的目光放在了那衣着简朴的姑娘身上。 后者眼中浮上怒气,转身面向伙计:“正所谓人穷志不穷,我虽家境贫寒,却也受礼教熏陶长大,清清白白做人,今日被人诬陷,烦请您找位女子来帮我搜身,以证清白。” 她话说得有理有据,连搜身都不惧,显然是心里没鬼,伙计对她的态度好了不少。 随后那姑娘喊住欲离开的魏姑娘:“我愿自证清白,不知魏姑娘敢不敢?” 那魏姑娘一顿,眼中慌乱闪过,随即冷笑开口:“我贵为魏家千金,岂能随意被他人搜身,也就你这等贫民才不觉羞耻!” “我只为自证清白,搜身的也是女子,有何羞耻?”那姑娘一脸坦荡,掷地有声,“当今圣上尚且曾言天下万民为一家,无论贫民富民都同为圣上子民,何以在魏姑娘口中,贫民天生便低人一等?” 闻言,那魏姑娘脸色猛地一变。 她再蠢都知道这话不能应。 “这位姑娘冷静且聪明。”裴羡眼中满含欣赏,轻声开口,“穷且益坚,持身坦荡,女子该当如此。” 赵瑾也不由点头。 其实这世间多数女子都是善良且正常的,只是她们运气不好,遇到的是如温秋意这等奇葩罢了。 见裴羡还在看着那姑娘,赵瑾玩笑道:“难得见你喜欢谁,不如试试送个请帖,请她与你一起走向前路?” 第466章 回京 闻言,裴羡笑了一下:“瞧这姑娘似乎心有挂碍,想来是不愿离开丰年的。” 赵瑾也没再说什么。 在那两人争辩的工夫里,闻声下来的掌柜已经看到了裴承允,都顾不得那边的争吵,忙迎上前来:“小人见过裴大人,不知大人前来,竟有失远迎。” 走至近前,她对赵瑾和裴羡也恭敬一礼:“小人给夫人、郡主请安。” 听到他的声音,那边看热闹的也反应过来,迅速回过头跟着行礼。 两位当事人也是。 在看到裴承允的一瞬间,那魏姑娘眼睛先是一亮,随后便涌上惊慌。 “大人您来得正好,青光阁丢了支簪子,唯一接近过货柜的两位姑娘各执一词,大人您是咱们丰年人人皆知的断案如神,不知可否请您来断个案?”伙计说出了魏姑娘最怕听到的一句话。 她那点算计哪能瞒得过裴承允的眼睛,搜个身就能清清楚楚。 本是顺手整治整治野丫头,可不能叫自己的名声受损。 她瞥了身边那姑娘一眼,心下暗道一声晦气,继而便在裴承允欲开口前连忙道:“不必劳烦大人断案,民女忽然想起方才似乎看过那白玉簪子,且容民女自行找找。” 说罢,她自己翻找了起来,很快便在袖中摸出了一支白玉簪。 她状似松了一口气:“原是误会吴姑娘了,簪子在我这里,我在这里向你道个不是,望你莫往心里去。” 那姑娘淡淡点头:“找到就好。” 那魏姑娘连做戏都不走心,很快就叫众人看明白了这场官司。 这明显就是有意栽赃,不过碍于魏家跋扈,被冤枉的人自己也都不介意了,众人便没作声。 “不过魏姑娘方才有一言不妥。”吴姑娘道,“我母亲从前在魏府洗衣,魏夫人因衣料丢失问责于她,可后来已然查明偷走衣料的另有其人,你们也处置了罪魁祸首,我母亲行得正坐得端,‘有其母必有其女’之言实在无从说起。” 闻言,那魏姑娘脸色阴沉一瞬,转瞬便压下怒气道歉:“是我口误,吴姑娘莫怪。” 话落,她顿了顿,对一旁的伙计道:“为表歉意,这支簪子我便买下了,青光阁新出那两套头面也送来我府上吧,吴姑娘也挑个自己喜欢的,我一并付了。” 虽然她手段拙劣,不过这态度还是叫本对她颇有微词的伙计笑了开来,立时便应了。 吴姑娘淡淡开口:“事情查清楚就好,便不劳魏姑娘破费了。” 魏姑娘也没勉强,点点头便朝裴承允这边来了。 “民女见过平阳侯夫人,见过福安郡主,裴大人安。”她行了一礼,丝毫看不出方才的跋扈模样。 裴承允对她微微颔首,转身对赵瑾道:“母亲,不如去二楼雅间?” “好。” 闻言,掌柜的忙请他们上了二楼。 下面的魏姑娘见状也不敢拦,只能又行一礼,做足了礼数。 显然她比温秋意多了一点脑子。 赵瑾几人进了雅间,裴羡看了一旁伙计一眼,问道:“你可认得那吴姑娘?” 伙计忙回道:“回郡主的话,小人认得的,那吴姑娘自幼丧父,仅与寡母弟弟相依为命,那吴母曾在魏府洗衣做事,后头因偷衣料的事被冤枉,还是吴姑娘自己争气,想方设法查到了真相才还了母亲清白,只是后来此事闹大外传,便叫失了面子的魏府记上了吴家母女,方才……那吴姑娘是想给寡母买支银簪做寿礼,恰巧遇见了魏姑娘,后头……便如方才郡主看到的那样。” “原是如此。”裴羡点了点头,同他道了声谢。 “母亲还想叫我请她回京,可人家当真是心有挂碍的,哪里能应下我邀约。”她对赵瑾笑道。 赵瑾也一笑:“便当你无缘吧。” 两人说完这话便同如意糕糕一起挑首饰了,可雅间里的掌柜和伙计们却面露惊讶。 掌柜是个人精,看了裴承允一眼,立即就明白了什么,对伙计们使了个眼色。 今日雅间内的部分对话,是可以外传的。 魏家不过一介商户,只这几句话就足够保那吴家母女不受欺压了。 糕糕挑得很快,立即就选定了一块玉佩给裴西岭。 如意挑了半晌,又挑中了一块葫芦玉佩,也不知她是走心还是不走心了。 前脚将老父亲送的给了哥哥,后脚就又还了老父亲一个模样相似的,质地还没前头的好。 在将两人将给外祖父外祖母等一众人的礼物挑好,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出青光阁的时候,半数侍卫手里都满满当当。 这是两个孩子对老父亲和一众长辈亲友沉重的爱。 “母亲准备什么时候离开?”回了后衙,裴承允问她。 赵瑾道:“后日吧,明日收拾整顿,后日早上出发。” 裴承允点点头,难得有一分叹息。 “三哥是舍不得我们么?”裴羡笑看着他。 “糕糕离了我,定然又要哭闹一回,只是心疼他罢了。”裴承允语气风轻云淡。 “哦~~”裴羡慢慢点头。 听到他们对话的糕糕抬起头,对裴承允道:“糕糕不哭不闹,三哥哥一起回家。” 裴承允摸了摸他的头。 一日时间眨眼就过,很快便到了出发的日子。 用过早膳后,赵瑾问裴承允:“你公务都处理完了么?” 裴承允点头:“母亲放心,这几日的公务我都处理了,本就是要去找谭大人的,正好送你们一程。” 第307节 “那便好。”赵瑾一边往马车走去,一边问他,“那林家如何了?” “林业已被查出了不少东西,其中庞大人出力最多,前日更一道弹劾奏折去了京城,想来不日便要来旨意押送林业回京了。” “庞大人?”赵瑾一顿,“是那位盐运使,庞蒙?” “正是。” “你不是说他为人低调,素来中立,谁也不沾么?”她还以为这回出力最多的应该是姚知府呢。 闻言,裴承允一顿:“他中立没错,不过背后并非无人,若接到什么命令,行动积极些也在常理。” 见赵瑾若有所思,他道:“林语兰那一群人获罪的证据那样足和快,庞夫人出了一份力,林业被查得这样底朝天,庞大人功不可没,如今陇西都在传林业曾得罪过庞大人,以至于叫后者下了死手整他。” 那架势活像是有仇似的,显然是奔着要林业一家老小命去的。 赵瑾含笑开口:“既如此,想来是不需我们承情了。” “林业投了二皇子,即便没有羡儿与林语兰那一场官司,那位也不会放过林家,于我们不过顺水人情罢了。”裴承允道。 “你说的是。” 第467章 如意舍不得三哥哥! 马车车程慢些,与上回一样,他们中途依旧是在客栈歇了一宿。 翌日赵瑾照旧先去了迎客居,她这回来除了看三儿子,也有瞧瞧生意的意思,这回多待了三日,直到她对陇西这边的经营状况有了初步了解,又去赴了两回官夫人们的宴,而裴羡也去看过自己开办的几处学堂后,才准备踏上回京的路程。 离开这日,裴承允一直骑马送他们到了城外。 赵瑾掀起帘子,对他温声开口:“已经送得够远了,你也快回去吧。” 裴承允事还没办完,除了林业一家,还有不少政令需要同几位高官商议,时间紧得很。 裴承允微微点头,骑马走近几步,将怀里的糕糕小心抱去马车上,车夫忙接住。 糕糕此时似乎才意识到裴承允不与他们一起,眼眶顿时就红了,抬头看着他:“三哥哥……” 裴承允俯下身子摸了摸他的头,轻声哄他:“三哥哥还有事要做,有空会回去看你的。” 糕糕拉着他的手不肯放,眼泪直直就掉了下来:“不要,三哥哥和糕糕一起回家,要一起回家……” 赵瑾轻拍着他的背:“糕糕乖,三哥哥有自己的事要忙,不能一直陪着我们的,你乖一点,三哥哥很快就会回来了。” “我不乖!”糕糕难得使起了小性子,紧紧拉着裴承允不放,还挣扎着要到裴承允马上去,“糕糕和三哥哥一起做事,不回去了!” “如意也不回了!”正被侍卫首领抱来的如意闻言,也立即跟上,“如意舍不得三哥哥!” 赵瑾无奈,一时拿他们没了办法,好在裴承允能哄得住两人。 在轻声许下了众多承诺后,如意和糕糕终于眼里含着两泡泪接受了即将与三哥哥分开的事实。 为免再惹他们伤心,裴承允很快便对赵瑾一礼,道了告辞:“母亲一路保重,儿子得空便回来看您。” 赵瑾含笑点头:“不必担心我们,你只倾力按自己的规划走便好,你弟弟妹妹们也会明白的,家人从来都不会是阻碍你前路的拦路石。” 裴承允唇边也浮起笑意:“多谢母亲,儿子明白。” 此时裴羡也看向他:“三哥不必伤怀,我还会再来看你的,陇西我还没玩够呢。” “是来看我,还是来陇西玩?” 裴羡一笑:“当然是来看三哥啦,我在哪儿玩不成?” 裴承允含笑点头:“一路保重。” 道过别后,马车便缓缓启程,如意和糕糕见帘子放下,立即就哭了起来。 如意的哭声一向大,只听着就委屈十足,糕糕没哭出声,但那默默流泪的模样任谁瞧了都要心疼。 赵瑾和裴羡一人抱着一个哄,惜夏和奶娘也拿着各种玩意儿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不哭了,三哥哥再过不久就会回来的。”裴羡轻声哄着。 赵瑾也道:“想想回去就能见到父亲了,你们不是很想父亲了么?高兴点呀。” 闻言,糕糕眼泪止了些,但还是伤心得不行。 一车人哄了好一会儿才叫他们情绪稍微回转了些。 “要花花,要三哥哥给如意种的花花!”如意红着眼眶要求着。 “好,母亲这就叫他们送来。” 惜夏闻言便出去吩咐了。 很快一盆铃兰花就被送了过来,如意看到立即抱在怀里不放,一边抽噎着一边小心地摸着花:“这是三哥哥给如意种活过来的花花,如意最喜欢了,看见花花就像看见三哥哥……”她似乎是在给自己洗脑。 而糕糕见状,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情绪又上头了,眼泪又哗哗掉:“三哥哥没有给糕糕种,糕糕没有……” 如意很讲义气,闻言立即就将花盆移到两人中间,拉着糕糕的手一起抱着:“我的就是糕糕的,我们一起看,三哥哥最喜欢我们了。” 还没等赵瑾哄小儿子,他就被如意哄好了,两人抱着那盆铃兰花小心翼翼摸着。 这是与那日温秋意摘下来那朵同样品种的铃兰花。 虽然糕糕给他三哥夸下海口,无奈他三哥真没那本事给养活了,只能抱来一株同样品种的,当着俩孩子面意思意思浇了几日水。 这就是他养活了的花了。 见他们终于不闹了,赵瑾也松了口气。 原先对于分别她还是有几分伤感的,却被俩孩子闹得没心思伤春悲秋,等到她反应过来时,那股难受劲儿已经过去了。 裴羡也是。 “等我们回去,该到七月了。”她道。 “差不多。”赵瑾掀开帘子瞧了瞧,“虽还是来时的路,不过暂时还是看不腻的,只这一路就要用上二十来日了。” “这样也好,我总觉得出来一趟,似乎连心境都开阔了许多,不过短短两个月,再回想京城种种,竟觉恍如隔世一般。” 话有些夸张,但她的心情与这差不离。 “所以为何有些富贵人家的公子总要出门游历呢,即便没有奇遇,只途中美景就足够令人心境蜕变,视野开阔。”赵瑾笑道。 “正是如此。”裴羡深以为然,转瞬又狡黠一笑,“只是恐要叫父亲好等了,前日他来信句句不离母亲,想来是念极了您,今日我们虽离开了陇西,但他想见您可还有得好等呢!” 提起这信赵瑾也有些脸热。 原以为是家常信,她便直接在裴羡他们面前拆开看了,不想一向话不多的人竟也能啰嗦至此,句句提她不说,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该回京瞧瞧孤寡老人了,可叫裴羡两人笑了个畅快。 不过两个月时间,不知他日子究竟有什么过不去…… 第468章 只有二皇子的人来过? 这一路比来时走得还要慢些,走走停停了二十日才到直隶。 赵瑾打算在直隶再留个两三日,除了来时那回短暂经过外她还没来过直隶,便想顺势瞧瞧,还有在这里的生意也能多了解了解。 他们照例住在了迎客居。 因为到时已经快晚上了,赵瑾索性用过晚膳就睡下了。 翌日一早,因为提前知会过,甄思文很快便来了。 “属下见过夫人。”他躬身一礼。 “不必客气,坐吧。” 甄思文从善如流地落座,也没废话,直接便说起了正事:“直隶势力简单,上上下下还算一心,直隶总督目前中立,二皇子的人私下来接触过,不过徐总督未曾表态。” “只有二皇子的人来过?”赵瑾问。 “先前的八皇子也派人来过,除去他二人,再无人与徐总督示好。”知道她想问什么,甄思文直白道,“六皇子的人从未踏足过直隶。” 赵瑾点点头,若有所思:“他倒是个谨慎的。” 甄思文笑了笑:“六皇子光风霁月,如直隶这等要紧地方自有当今掌控,他既要争君心,自不能沾染这等重权之地。” 赵瑾也没再说六皇子,只道:“二皇子在直隶安插的人手查得如何了?” “大抵摸了四五成,其余的还要再费些心思。”说罢,他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递给惜夏,“这是名单,夫人可先瞧瞧。” 赵瑾接过看了看,心里有数后便就着惜夏递来的火折子将纸烧了干净。 “如此,便辛苦你继续查探了。” 只有四五成她也没什么失望的,二皇子是一个难缠的对手,不会这样简单就叫甄思文将他的安排部署摸了个清楚。 甄思文点头应下,继续开口:“属下近来还查到了一桩事,徐总督有个外室,是巡抚宋丘的贵妾,膝下一子一女,皆为徐总督亲生。” “……嗯?” 短短一句话,给赵瑾cpu干烧了。 甄思文解释道:“徐总督的外室,做了宋巡抚的贵妾,两人皆知此事,徐总督每逢十天半个月便去瞧一回,那外室有一子一女,长子十八,纨绔好玩,幼女十五,蕙质兰心。” “从二品的巡抚,给正二品总督养外室,养儿女?”赵瑾开了大眼,“徐总督是救过他的命么?” “属下没查到这点。”甄思文认真回道,“这两人联系甚为紧密,不过养个外室,宋巡抚不拘小节,想是不介意的。” “啊……这样么。”赵瑾点了点头,心下觉得自己少见多怪,显得没见识极了,“徐夫人似乎是韩氏女,韩氏式微,能叫徐总督如此忌惮?” “百年世家,底蕴到底不容忽视,徐夫人又是个厉害性子,将府中妾室打压得不敢冒头,徐总督若不想硬碰硬,又不愿叫喜爱的女子受欺压,养成外室也是常理,仅从他费心为儿女安排的身份便知他对这女子有多喜爱。”同为男人,甄思文对徐总督的心思还是能了解一些的。 赵瑾又点了点头。 可不嘛,从二品大员的女儿,即便只是庶女,那身份也不低了。 徐总督煞费苦心啊。 甄思文笑了一下:“属下说起此事倒并非同夫人说是非,而是二皇子似乎有意纳那外室的幼女为侧妃。” “……可给他能耐坏了。”赵瑾差点就没忍住自己的白眼,“徐总督如何态度?” “徐总督想为女儿安排做正房嫡妻,但那姑娘似乎更中意二皇子。” 二皇子与六皇子分庭抗礼,赢面对半分,若他成事,潜邸侧妃最次也能得个妃位,若能生下儿子……未来如何还真说不准。 这是如今多数人的想法。 未知结局之前,也不能说这想法是错。 第308节 见赵瑾不说话,甄思文道:“夫人,眼下事态未定,想阻止的法子还有很多。” “不用阻止。”赵瑾摇了摇头,“一个想纳一个想嫁,我们何必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 甄思文心念一转:“夫人是想……” 赵瑾一笑:“他纳侧妃无非借力,便叫他借不到就是了。” 这些皇子们娶妻纳妾的,与其说是娶闺女还不如说是娶闺女后头的爹,拦住二皇子纳妾,却难保能拦住他后头又使出其他法子,倒不如直接堵死了他与徐总督结党的可能,一劳永逸。 顺便还能占了他最后一个侧妃之位。 挑拨离间还不简单么? 甄思文想了想,也含笑开口:“如此甚好,一劳永逸。” 赵瑾也笑道:“徐总督简在帝心,轻易倒不了,把柄也不好拿,你在直隶的时间多,且多瞧着吧。” “是。” 历来直隶总督非帝王心腹不能胜任,徐总督地位稳之又稳,还有个宫里有孕的徐美人,虽只是连面都没见过几回的族妹,也并非是他送进的后宫,但也算他徐家人,若徐美人这胎能生得出来,无论男女,徐总督得益是必然。 说完正事,赵瑾又同甄思文聊起了直隶的生意。 “母亲——” 听到如意脆生生的声音远远传来,赵瑾脸上浮起笑意。 在如意糕糕进来的瞬间,甄思文适时止了声音。并起身向他们行了一礼,只是被此时满眼都只有母亲的两个孩子忽略了。 “母亲——”如意直直扑倒赵瑾怀里,仰头冲她笑得极甜。 糕糕紧随其后,抱住她另一条腿。 “今儿怎么起得这么晚呀?”赵瑾挨个摸摸他们的头。 如意想了想:“因为昨日晚上玩得太晚了,如意知错了。” 诚恳认错,坚决不改。 赵瑾轻捏了捏她的脸:“饿不饿呀?” “饿……”如意扁扁嘴,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 奶娘忙笑着解释:“膳食已备好了,这便就摆上,不过姑娘和公子一定要先来瞧夫人,可见孝顺。” “如意和糕糕最孝顺!” “是是是。” 糕糕脑袋转了转,满眼好奇地与甄思文对视一眼,随后就转头问赵瑾:“母亲,姐姐呢?” “姐姐去学堂啦,一会儿就回来了。” “学堂是什么?好玩吗?”如意问道。 赵瑾笑容顿时慈爱了不少:“可好玩了,待如意糕糕到年纪去上了学堂,定然会流连忘返,连家都舍不得回来呢。” 闻言,如意睁大眼睛,其间满是浓厚的兴趣。 第469章 父亲找错啦,如意在这里! 在缠着赵瑾细细问过学堂后,如意才意犹未尽地住了嘴,这才似乎瞧见了甄思文。 “你是谁呀?”她素来是个不怕生的,想什么便说什么。 面对孩子,甄思文笑容更温和了不少:“属下在夫人手下做事,姓甄名思文。” “哦……”如意点点头,也不知听没听懂,反而同他唠起了嗑,“你家里是不是也有弟弟妹妹呀?” 甄思文眼中闪过讶异:“姑娘如何得知?” “因为你看如意的眼神和三哥哥看如意的眼神一样呀,三哥哥说这便是喜爱弟弟妹妹的哥哥会有的态度呢!” 闻言,甄思文解了惑,赵瑾却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还认真打量了片刻他的眼神。 她对甄家弟妹没有丝毫好感,那两人品行也实在堪忧,不过转念一想,甄思文看着他们长大,再加之血脉亲缘,有点滤镜再正常不过。 她还以为甄思文只对父母感情深厚呢。 不过聪明人的软肋,当然是越多越好。 他们说话间,膳食便已经摆好了,赵瑾对他道:“生意上一些事我今日亲自去瞧瞧,届时我们再聊,你先回吧。” “是。”甄思文起身应是,拱手一礼后便准备离开。 如意是个热心肠的,闻言还朝他挥挥手:“回见呀!” 甄思文又是一笑:“回见。” 他离开后,赵瑾带着两个孩子又用了一回早膳,多少有些撑着了。 正好带着他们出门去找裴羡,然后一家四口又去与书肆瞧了瞧,与甄思文继续聊了聊生意,中途还应邀去了一回总督府与徐夫人共话家常。 等到一切忙完,竟也才到半下午。 “倒比预计的时间快了一日。”赵瑾看了看天色,“明日便可以动身回京了。” 裴羡眨了眨眼:“我们给父亲的信里是后日才能动身呢,不如我们再玩一日?” “明日便回。”赵瑾看她一眼。 不知是不是同如意糕糕待久了,大闺女也爱跟逗孩子似的逗老父亲了。 “倒是我忘了,母亲想念极了父亲,哪里还能有心思在直隶空留一日呢。”裴羡捂嘴笑了起来,“母亲心且先飞回去,人后头到便是。” 见赵瑾瞪了她一眼,她总算转了话头:“我也想父亲和二嫂珩儿了呢,两个月过去了,珩儿想来长大了不少,不知回去还认不认得我这个姑姑呢。” “你二嫂丹青极好,书房有你二哥的画像,这两个月便少不了我们的。”珩儿指不定还真认得他们。 一夜时间眨眼就过,翌日一早赵瑾一家子用过早膳就坐上了回京的马车。 裴羡掀起帘子看着外头骑马欢呼的如意和糕糕,笑着开口:“父亲说要来接我们,说不准今日便就要动身了,说不准稍后在半道上就能遇见他了。” 赵瑾脸上也浮起笑意:“是啊。” 裴羡话说得笃定,只是任他们走了一路,马车都到了京城外,还是不见裴西岭人影。 “父亲掌着京郊大营,想是今日事忙吧。”裴羡不由道。 赵瑾也希望如此。 可别是出了什么事才好。 ——事实上还真出事了。 近来朝事繁忙,今日早朝一直开到了午时,裴西岭用过午膳,在与封磊就京城内外兵防题交涉过后就想尽快离京去直隶,谁想刚出门就遇见了皇子打架。 他人都站那了,即便心里烦死了这群闲得蛋疼的皇子,也不得不与封磊一起拉架。 直到拉完驾进完宫已经到了半下午,他策马刚走到自家府外,正准备过府不入直奔直隶,就听见了一道阴魂不散的声音。 “平阳侯啊——” “啊啊——” 裴西岭额角青筋跳了一跳,到底还是拉住缰绳,利索翻身下马。 “太傅安。” “都安。”周太傅乐呵呵回了一句,他怀里粉雕玉琢的孩子也跟着附和,“啊啊——” “呦,珩儿也给他祖父请安呢。”周太傅看了一眼珩儿,笑容愈发慈祥几分,“一日不见,珩儿想也是念着你呢。” 面对珩儿,裴西岭表情柔和了些:“是。” 周太傅也习惯他这冷清性子,只自顾自唠着家常。 他是一片好意,知道赵瑾带着娃都走了,周念慈也带着珩儿回了娘家,便多少有些同情裴西岭孤寡老人的处境,便在日头暖和后隔三岔五就抱着珩儿来同裴西岭叙话。 当然换作平常,裴西岭是很愿意与他一起抱孙子的,甚至在珩儿的调剂下,他在面对周太傅这种文化人时都没了那种“要提防随时被考学问”的紧张和防备了。 只是今日赶着见媳妇孩子,他便没那么有耐心了,甚至还有种老头子忒没眼色的淡淡怨怪。 “这会儿外头还是凉了些,咱们进去聊吧。”周太傅说着就要转身进侯府,动作熟练的叫裴西岭心堵。 “稍等——”他正欲同周太傅说清楚要去接媳妇孩子,耳朵却忽然一动。 转头看去,远远行来的马车和人异常熟悉。 周太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无奈老花眼看不清楚:“前方是何人车马,侯爷认得?” 他话没说完,裴西岭就迅速朝那边去了,动作快得他只能看到残影,他使劲儿眨了眨眼。 ——老夫的眼睛莫不是花得更严重了? “父亲!父亲——” 听到外头如意的叫声,赵瑾掀起帘子,正看到裴西岭来到马车边。 她一愣,继而便笑了:“别挡路,回去再说。” “哎呀父亲找错啦,如意在这里!”如意声音里带着嫌弃,似乎觉得裴西岭眼神不好跑马车里找她去了。 裴西岭又看了赵瑾一眼,眼中汹涌情绪无法解读,继而才道:“好。” 他错开身子,叫马车过去,这才转身走向如意。 “父亲真笨!如意不在马车里!”如意一边说他一边朝他伸出手,终于如愿坐在了他怀里。 “嗯。” 随后他又走去了糕糕身边,将后者也抱在了怀里。 “父亲。”糕糕这才叫了他一声,还附送了一个大而又甜的笑容。 裴西岭受宠若惊。 第470章 父亲怎么不说话?是不喜欢吗? 马车走至府门前,周太傅这才看清是赵瑾带着孩子回来了。 瞧见裴西岭怀里的如意和糕糕,他立时就笑了开来,连脸上的皱纹都深了许多。 第309节 “小如意和小糕糕还认得老夫么?” 如意歪头瞧着他,片刻后甜甜笑着叫了一句:“周爷爷。” “诶!”周太傅显然很高兴,“小如意记性真好,竟还记得周爷爷。” “爷爷抱着珩儿,如意认得珩儿,便能认得周爷爷。”糕糕一本正经地解释。 “原是如此。”周太傅笑眯眯夸着他,“幸好有糕糕告知老夫,不然老夫还被蒙在鼓里呢。” “不客气。”糕糕抿唇一笑。 马车里的赵瑾听到周太傅的声音,便没叫马车进去二门处,而是直接在门口便与裴羡一起下了车。 “太傅安。”她笑着福身,“一别两月,太傅精神瞧着愈发好了。” 周太傅也笑了:“俗语有云:心宽则万事兴,老人家不理俗事,一心钻研学问育桃李,还有天伦可享,精神想不好都难喽!” “正是如此。”见周太傅还逗着如意,赵瑾道,“这两个月孩子们都念着您呢,还特地给您带了礼物回来,稍后叫羡儿送去您府上。” 裴羡适时开口:“许久未见周伯母,回来该去给她请个安。” 听到自己还有礼物,周太傅喜笑颜开,连连点头。 人老了就喜欢孩子,周家与平阳侯府交情渐深,还是他孙女的夫家,他乐得多来往。 再说虽同为双胎,周太傅却总觉这俩小人儿要比从前招猫逗狗的裴承州兄弟俩顺眼可爱得多。 ——上书房前十年间,他可没少被皮小子们气得跳脚。 到底还是小娃娃招人喜欢。 想罢,他面对两个孩子甚至更慈眉善目了三分。 如意和糕糕还在裴西岭怀里使劲儿挣扎着要拉珩儿的小手呢。 赵瑾笑道:“外头天冷了些,太傅府里请,进去聊。” 裴西岭这回愿意了,也跟着点头:“太傅府里请。” 周太傅自不会真进去,只朗声一笑:“你们刚回来自要修整歇息,老夫也便不扰你们阖家团聚了。” 他还贴心的将珩儿抱给了他们。 珩儿差不多每日都见裴西岭,对赵瑾几人似乎也真的不陌生,还真就乖乖待在赵瑾怀里好奇地瞧着他们,圆溜溜的眼睛不停转。 在周太傅离开后,一家人这便进了门。 裴西岭没走几步路就将如意和糕糕放下来自己走,转而将赵瑾怀里的珩儿接了过来。 “他近来吃的愈发多,重了不少。”他解释道。 赵瑾一笑。 如意急得绕着他团团转:“父亲,如意要看珩儿,叫如意摸摸珩儿呀——” 裴西岭便半蹲下身,叫如意糕糕一左一右摸了摸珩儿的小手后才又站起身。 “父亲叫珩儿下来一起走嘛,他都是大孩子了,我和糕糕牵着他还不行么!”如意小大人般叹了口气。 “他不会走。”裴西岭道。 如意睁大眼睛:“他怎么还这么笨?” 赵瑾笑眯眯道:“他还小,等他长成如意这样的大孩子,就会走路啦!” “这样嘛……好吧。” 糕糕拉起她的小手:“我们一起走。” “好呀。”如意笑眯眯回道。 一行人很快就走到了正院。 裴西岭和赵瑾刚在上首坐下,就见如意背着小手,像模像样地打量着四周,时不时还满意点头:“如意不在的日子里,父亲将府里打理得很好。” 裴西岭嘴角一抽。 不知她从哪里学的,还上手摸了一把桌面,见没有丝毫灰尘,她又是满意一点头:“不错,一尘不染,如此贤惠持家,父亲德行极好,堪当、堪当——”她转了转眼睛,片刻后严肃称赞,“极好!” “噗嗤——”裴羡没忍住。 赵瑾又是好笑又是无语,裴西岭则表情微妙。 裴羡解释道:“前日我给如意读的故事里有这桥段,谁想她便记下了。” 还学了个“一尘不染,贤惠持家,德行极好”,后头那句是堪当良妇,得亏她忘了。 她学也就罢了,偏生还没搞清楚重点,人家书是讽刺男主外女主内的固有礼教,她倒是也同如意讲过这道理……不过显然她高估了尿床小朋友的理解能力。 ——暂时要先断掉给她的此类小故事诵读了。 总不能学上满脑袋男主外女主……嗯?? 在如意的认知里,主内的是——男人? 若如此,那这故事还读不读呢? 裴羡心下纠结犹豫,如意还在继续。 见没人说话,她皱了皱小眉头,走到裴西岭跟前继续开口:“父亲做得这样好,该当奖励。” 迎着她暗含期待的眼神,裴西岭还是顺着她的心意问道:“什么奖励?” 如意瞬间眉开眼笑,小手一挥:“将我给父亲的礼物抱上来!” 抱? 裴西岭心下隐约升起一股淡淡的不妙之感。 直到看见小厮怀里那又大又肥的大白鹅,饶是他隐约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脑子还是不由空白了一瞬。 “父亲怎么不说话?是不喜欢吗?”如意眼中带上苦恼。 “没。”裴西岭立即违心开口,“这鹅肥美漂亮,我很喜欢。” 他还算有点跟上小闺女的脑回路,知道这玩意儿绝对不是用来吃的,便违心夸了几句。 闻言,如意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父亲喜欢,也不枉我千里迢迢、跋山涉水、辛苦地带它回来。” 说罢,她眼神不自觉看向裴西岭,眼中又是期待。 裴西岭又接上了她的脑回路:“如意竟能出口成章,当真聪明。” 如意这回彻底高兴了,也不再逮着他唠嗑,只挥手叫小厮将大白鹅放在裴西岭怀里培养感情。 见他动作略有抗拒,如意拍拍他的手:“父亲别怕,它不咬人的,三哥哥训练得可好了。” 裴西岭唇角勉强提了提:“那该多谢他。” “一家人客气什么。”如意挥挥手,见糕糕在同珩儿玩儿,终于放过老父亲,也去玩珩儿了。 赵瑾这才有空问他正事:“今儿是有事?” 裴西岭怀里窝着安静乖巧的大白鹅,面上尽量正色开口:“今日早朝下晚了些,我本在与封统领议完事就要去直隶的,只是出门时正巧遇上四皇子与七皇子争吵互殴,不得不上前劝架。”甚至还莫名其妙挨了不知谁的一脚。 第471章 她带回来了几只鹅? “四皇子与七皇子……也算常事了。”赵瑾道。 就跟欢喜冤家似的,前脚互骂互殴,后脚和好如初。 “他们因何吵架?”裴羡问。 裴西岭道:“我听着似乎是为了七皇子大婚时的某些流程,七皇子说话不过脑,不慎点了当初的四皇子大婚不妥之处,两人都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一个没说好便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就打了起来。 一国皇子当街互殴,也就他们干得出来。 赵瑾看了他一眼:“事还没完?” “嗯。”裴西岭点头,“恰巧那祝家姑娘也在,她似乎是个护短的,立时便帮着七皇子……围殴兄长,六皇子看不下去,帮着四皇子挡了片刻,此举却气坏了七皇子,打架便更上头了,然后便是我与封统领上前劝架。” 闻言,赵瑾大概了解了。 七皇子一向当自己与六皇子天下第一好,哪里受得了他在这时候帮“对手”,而那祝姑娘……有智商归有智商,架不住是个恋爱脑,一通操作猛如虎,直接将小打小闹变成了群架。 再加上裴西岭和封磊,六人混战,场面可想而知。 “所以你们后来进宫了?” 裴西岭继续点头:“皇子当街行凶,自要进宫请罪的,四皇子七皇子和祝姑娘禁足一月,六皇子不能规劝兄弟,罚俸三月。” 又是老一套。 建文帝估计也是够够的了。 “六皇子也是够倒霉。”赵瑾摇了摇头,“不过他以前看个热闹都能被波及误伤,现在只是罚俸……也算是另一种幸运了。” “……大概吧。”裴西岭并不想聊那群糟心皇子,随后便问道,“你们信中不是说后日才到么,怎得今日就回京了?” “母亲想极了父亲,自要快马加鞭赶回来呀。”裴羡捂嘴笑着打趣。 裴西岭眼神微亮,脸上笑意明显了许多。 赵瑾避开他的视线,轻咳一声:“直隶的事处理完了,在那里也没意思,便回来了。” 这话一点也没影响裴西岭的好心情,只觉连怀里的大鹅都眉清目秀了起来。 裴羡越看他,越觉得与裴承州不值钱那味儿渐渐重合。 正这么想着,得了消息的周念慈也回来了。 一见赵瑾几人,她瞬间喜笑颜开,轻快一礼:“儿媳给父亲母亲请安,两月不见,母亲可算回来了,大家可都想你们呢。” “我也念着你们呢。”赵瑾亲手扶起她,顺势叫她坐在裴羡身旁。 周念慈笑着抬头,在瞥到裴西岭怀里的大鹅后,她眼含诧异,不过转瞬就明白了,笑容再次无懈可击。 “二嫂——” 这时如意和糕糕也对她打招呼,还像模像样地行了一礼。 周念慈笑盈盈将他们搂在怀里:“如意糕糕想没想二嫂呀?” “想啦——” 第310节 “想啦。” 如意活泼不奇怪,而糕糕也是如此,甚至笑容不要钱一样冲她来,实在叫周念慈也有些受宠若惊:“糕糕这样想二嫂么?” “想!”糕糕重重点头。 一个字将周念慈哄得笑容更深几分,抱着他们更稀罕了。 “我们还给二嫂带了礼物的!”如意一边说着一边忙朝外挥手,指挥着丫鬟小厮将自己的礼物一一带上来。 有裴西岭铺垫在前,在看到又一只大白鹅被抱上来时周念慈笑容依旧,眼神还很是欢喜。 “这是给二嫂的,可漂亮啦!如意挑的哦。”如意将一对血玉镯拿了过来,郑重其事地放在周念慈手里。 “大鹅是给珩儿的,要陪他一起长大哦。”如意倒是还记着赵瑾叮嘱过的不能叫小宝宝亲近大鹅,所以只是嘴上说说,然后就叫小厮将鹅抱去宁安院。 听到鹅是儿子的,周念慈这回是真高兴了,拿着血玉镯喜不自胜:“真漂亮,如意眼光怎得这样好呢!” 如意脸上笑容瞬间放大不少,得意洋洋道:“那当然啦!” 见姑嫂俩你来我往聊得开心,裴西岭忍不住问赵瑾:“她带回来了几只鹅?” “五只。”赵瑾笑眯眯开口,“她与糕糕一人一只,珩儿一只,绫姐儿一只,你一只,要陪你们一起长大哦。” 裴西岭沉默一瞬,低头时正对上大鹅睿智的眼神。 真——大眼瞪小眼。 “父亲!”这时糕糕走上前来,顺手摸了一把大鹅,“糕糕也有礼物送给父亲。” 裴西岭扬起笑容:“是什么?” 糕糕举起手里的两块玉佩,一一解释:“这是我给父亲的,这个是如意挑给父亲的。” 说罢,他低头看了看,见大鹅占了位置,没法给裴西岭挂在腰间,便挂在了大鹅脖子上。 “好看!”他退后一步,眼神竟有些欣赏模样。 大鹅显然被裴承允训练得很好,被怎么折腾都不吵不闹,只是一双绿豆大的眼睛看着糕糕,不知在想什么。 “父亲喜欢吗?” “喜欢。”裴西岭点点头,又补了一句,“很喜欢。” 糕糕抿唇笑了起来,眼神亮晶晶的,显然是真的很开心。 见他如此,裴西岭被大鹅堵着的心倒是疏散开了,也扬唇笑了起来。 在他们各自聊天的当口,独自一人坐着的珩儿见自己跟前没人来,终于忍不住了。 他也机灵得很,一屋子人不找亲娘不找玩得好的小姑姑小叔叔,直直就朝着裴西岭胳膊挥得起劲儿,嘴里不住“啊”着,显然是示意后者来抱他。 倒不是一屋子人就裴西岭独得他老人家青眼,单纯是看上他怀里的鹅了。 周念慈起身,一边将他抱在怀里晃着,一边笑着逗他:“小珩儿是吃味了?” “呀,珩儿不哭,这满屋子谁不疼你呀!”裴羡拉着他的小手晃了晃。 珩儿好哄的很,三两下就被哄好了,虽然眼睛还在瞄着大鹅,但很乖的就不闹了。 周念慈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了裴西岭的大鹅,到底是心疼儿子的情绪占了上风,开口提议道:“这鹅且沉呢,父亲不如先叫人抱下去?也该给它喂些东西吃了。” 裴西岭秒懂,见如意糕糕没有反对的意思,立即就交给了一边的丫鬟。 当然他也没忘了将鹅脖子上的玉佩摘下来,动作轻快地给自己换上。 第472章 三哥哥那样年轻,像是能生出如意的模样么? 一家人在说了会儿话后,赵瑾也将带给周府的礼物分了出来。 因着周念慈与珩儿一些东西还在隔壁周府里,赵瑾也没立即就叫他们搬回来,只叫裴羡随她一起回周府,将给周府众人带回来的礼物送过去。 “眼下天色不早,再来回搬东西也不方便,你与珩儿再多住些时日也不要紧,咱们家没那死板规矩。”她对周念慈道。 周念慈莞尔道:“规矩是死,尽孝却真,再说两月不见母亲,儿媳与珩儿都想着你们呢,哪里能忍得异府而居的苦?” “那可好,我便等着你回来一诉思念之苦!”赵瑾被她逗笑,“也同你母亲说一声,待我去宫里和赵府请过安便约她喝茶。” 规矩顺序不能乱。 周念慈笑着应下:“母亲也念着您呢。” 眼见着天色不早,周念慈便回了隔壁,准备明日搬回来住。 赵瑾话虽那样说,她也相信她是真心,不过外头的闲话到底要顾及着些,没有出嫁女一直住在娘家的道理。 今日如意和糕糕精神很好,用过晚膳后也没什么困倦的意思,还拉着裴西岭一边说一边玩。 虽然嘴上很少说,但一别两月,他们还是很想裴西岭的。 裴西岭当然也想他们,只是看着窗外月上梢头,他还是不想再过家家,哄着劝着到底是抱着两个孩子回去睡了。 等他进房门时,赵瑾正坐在软塌上翻看着几本书:“《大学》?你都看完了?” “嗯。” 他坐在赵瑾身边,看了眼那两本书:“孤身在府,独守空房,不读书还能如何呢?” 赵瑾随口考了他几句,未想裴西岭还真答上来了。 不算有多出彩,但起码能得个及格分,对他来说已经是了不得的成就了。 “倒是我们影响你发挥了。”赵瑾感叹道。 “若你们在身边,即便目不识丁又何妨?” 赵瑾看向他的眼里带上诧异。 这境界……还真给他学到东西了。 裴西岭却蹙起眉头:“两月十六日不见,你就只同我说些杂事?” “这如何能算杂事?”赵瑾不赞同道,“从前你重视学问,我便自己学来教你,并与你一般重视,因为我也一样重视你啊。” 裴西岭眉头一下就舒展开来。 “喜你所喜,爱你所爱,这才是我对你深厚如山的爱意啊。”赵瑾摸了摸他的脸,柔声开口。 裴西岭唇边泛起笑意,烛光映进他眼底,星星点点甚是好看。 “我也是如此。” 他抽出赵瑾手里的书,手顺势揽在她腰间,俯身低头一气呵成。 窗边的身影渐渐模糊起来。 夏日已至,里屋春意却依旧深浓。 翌日赵瑾是扶着腰起来的,抬头一瞧,毫不意外又是日上三竿。 幸好皇后叫她明日再进宫,也得亏她这两个月到处跑,身体素质更好了一些。 梳洗过后,她去外间却并没有看到如意和糕糕,不由惊讶道:“他们还没起么?昨夜玩到什么时辰了?” 惜夏道:“二姑娘和四公子昨夜早便睡了,只是早上起来后见您还没起,被侯爷哄了两句便很懂事的没扰您歇息,转而去找郡主和珩公子玩了。” 赵瑾点点头:“那摆膳吧。” 她用过膳后,先是将带回来的礼物安排了一下,接着便叫惜夏他们装好裴承允给周念慈和珩儿准备的礼物打算带去宁安院。 不过走到半路就见裴西岭抱着珩儿,身边跟着手牵手的如意糕糕往这边走来。 “今儿下朝这样早?”赵瑾一边问他,一边叫惜夏带人先将礼物送去宁安院。 “该理的昨日早朝便理清了,除去北疆前线,便只有那两位的明争暗斗,无甚要紧。”裴西岭淡定回道。 赵瑾皱起眉头:“我前儿才收到州哥儿的来信,北疆战况一切都好。” “只是粮草军饷和兵将调动那点事。”裴西岭也烦得很。 二皇子想抢好差事,六皇子明面上看来没有自己沾手的想法,他也不叫二皇子沾,主打一个自己不想政敌也不能想。 朝堂上闹个没完。 他另起话头道:“昨日皇上已遣人去押送林业回京受讯,林家没几日好过了。” 自知道林语兰对裴羡做的事后,他心里也记着一笔,没少帮着六皇子党和御史弹劾林业。 赵瑾道:“在我们还在陇西时,允哥儿就说关于林业的罪状已经发往京城了,怎得到昨日才定下?” “林业到底位居三品,利益牵扯深的姻亲好友也有些,总能拉扯拖上几日。”还有几个二皇子党还不死心,想将林业摘出来。 一个地方上的三品大员,还不是个无能的,他们自然想着能救则救。 这几位还没二皇子放弃得痛快呢。 “那新任陇西按察使——” “姚知府政绩出色,加之对陇西民政熟悉,皇上亲指他接任,吏部的升任文书就快发出去了。” 早有猜测,对这个结果赵瑾也不算奇怪:“据闻姚知府为官清廉,家风清正,在陇西颇受好评,由他升任的确再合适不过。” 虽然他为人究竟如何有待商榷,但至少那吃相可比林业一家好看多了,对百姓也是真正做过实事的,连带着他府中女眷也乐善好施,善名远播。 总比那林家鱼肉百姓,欺压百姓来得好,有时候伪君子就是比真小人招人喜欢。 裴西岭倒是有些叹息:“只可惜允哥儿任期太短,若不然凭借他的政绩,我再使些力,也许这接任知府的人选就是他了。” 赵瑾一笑:“他还年轻,还有的是机会,不急在一时,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才最稳妥。”年轻人步子迈太大容易翻沟里去啊。 “你说的是。”裴西岭也不由点头,“他在陇西如何?” 提起这个,赵瑾笑意更深:“为民事必躬亲,断案如神,在丰年人人称道,无人不知裴县令。” “该当如此。”裴西岭眼含欣慰,又问:“羡儿说他爱慕者如过江之鲫,还曾有女子将如意认成他幼女,因此闹出了不少事?” “是哦。”赵瑾还没说话,如意便先开口,语气里还带着嫌弃,“她眼神比三哥哥还不好使,三哥哥那样年轻,像是能生出如意的模样么?” 这话半点没伤到千里之外的温秋意,反而叫赵瑾和裴西岭膝盖中了一箭。 “为父长得就像能生出你的模样么?”裴西岭语气意味不明。 “那当然啦。”如意丝毫不觉,坦诚点头,“父亲长得这样像我,说不是父女都没人信呀,谁见了不说一句如意是父亲亲生的!” “父亲老当益壮,活蹦乱跳,年轻得很呢。”这话是糕糕说的。 第311节 他似乎听懂了裴西岭介意的点,但显然吃了没文化的亏,没安慰到人心上去。 第473章 惜秋送来了大消息 裴西岭并没有与他们一般见识,只是转头对赵瑾道:“他们年纪不小,该启蒙了。” 赵瑾想了想:“不急吧?”搁现代三岁才上幼儿园呢。 她还真没想着这么早就卷小儿子小闺女。 “不早了。”裴西岭严肃开口,“周太傅家的远哥儿两岁便启蒙了,现在四岁,已能识千字,字也练得有模有样了,如意糕糕这样聪明,定能远胜于他。” 一旁的如意耳朵一动:“启蒙?这是做什么?好玩吗?” 裴西岭脸上浮起笑意:“启蒙便是读书,是这世间最有趣的事,父亲母亲、哥哥姐姐和二嫂都一样爱读书爱习字,恨不能日日沉浸书海,如意糕糕也定然会喜欢读书的。” 如意被他糊弄得一愣一愣的:“这样好玩么?” “自然。” “那如意要读书,要启蒙!” “糕糕也要。”糕糕也立即跟上。 裴西岭笑容更慈祥了几分,只是转瞬就带上了几分犹豫:“只是启蒙先生难寻,还需费一番心力……如意糕糕既这样想读书,父亲必会尽量找,如意和糕糕再耐心等一段时间吧。” 好家伙,对着俩穿尿不湿的都要使心眼子。 赵瑾有些无语。 但俩还就吃这一套,被吊足了胃口:“那父亲要快些呀,再多出门找找,如意可想读书了!” “父亲快些。”糕糕也催了一句,继而一想,“明日母亲要带糕糕去看姨母,姨母疼糕糕,糕糕可以再请姨母一起找启蒙先生。” 这是个鬼精的崽儿,虽然不太明白皇权的意义,但皇后身份不俗他是拿捏得精准的。 “对!”如意立即点头。 裴西岭唇边泛起笑意:“父亲也会尽力,且先劳如意糕糕再多玩几日了。” 如意面带苦恼:“那好吧。” 糕糕也叹了口气。 赵瑾摸了摸他们的头,还是转移了话题:“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 裴西岭明显是有目的的带他们在府里晃悠。 “快到了。”他回道。 在经过长廊时便有一阵花香袭来,走至长廊尽头,后花园的景象映入眼帘。 ——一片花海。 从前的平阳侯府后花园也是假山流水,鸟语花香的,但都不及眼前的景象来得震撼。 各色各样的花开满了整个后花园,举凡视线所及的地方都是花儿,连小路两边都种满了整齐而漂亮的花,衬着青石板格外有韵味,姹紫嫣红,蝴蝶飞舞,宛然一片美景。 “哇~~”这是两个孩子的惊叹声。 连糕糕这种一向淡定的孩子都嘴巴微张,眼含赞叹喜爱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赵瑾也有些惊讶,转头看向裴西岭:“你叫人布置的?” 裴西岭摇了摇头:“前些日子允哥儿来信,叫我将后花园改造一下,还附上了图纸,我只是叫工匠依照图纸来做。” 赵瑾明白过来,顿时失笑:“先前在丰年时,那城外有一片花田,如意和糕糕都很喜欢,那时允哥儿便说要在府中种上一方花田,我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未想那时便私下去信给你了。” “原是如此。” 裴西岭与儿子的来往信件少有家常,多是寥寥数语说正事,裴承允信中只说要他改造一下花园,连图纸都详细得很。 想着孩子们就喜欢个花花草草,他当即就叫管家拿着图纸去改造了。 糕糕听懂了,抬头问他们:“是三哥哥送给糕糕和如意的礼物吗?” “是呀。”赵瑾笑着开口,“因为如意糕糕喜欢丰年的花田,三哥哥担心你们以后见不到伤心,特地叫你父亲在府中种上花田,好叫你们玩得高兴呢。” 糕糕眼神一下就亮了起来:“糕糕也有三哥哥送的花了么?” “当然啦!” “三哥哥真好!”糕糕脸上笑容大开,连眼睛都发亮,当然他也没忘了对老父亲道谢,“谢谢父亲,父亲真好!” “谢谢父亲,父亲真好!”如意满脸笑容的跟上。 裴西岭脸上也浮起笑意:“去玩吧。” “去玩喽!” 如意欢呼一声,拉着糕糕的手就冲进了花园里。 赵瑾笑看他们一眼,偏头道:“我们珩儿也喜欢花花呢!” 她一边抱过珩儿,一边对裴西岭道:“我们也赏赏景。” “好。” 如意糕糕说是玩,但动作都很小心,避开了花花草草,只是一边瞧花一边追蝴蝶,显而易见的兴奋。 见状,裴西岭眼里笑意更深:“看来这花园没改错。” “允哥儿有心了。”赵瑾也笑意盈盈。 有勇有谋果断敢为,既有造福黎民之心之行,又不失对家人的体贴关怀之举,实际行动和情绪价值都给得足足的。 这是什么神仙儿子啊。 “啊啊——”珩儿伸长了手想够旁边的紫薇花,急得在赵瑾怀里乱跳,后者差点都没抱住他。 裴西岭一手扶着赵瑾,一手准备去摘紫薇花。 “别——” 赵瑾一个字没快过裴西岭的手,眨眼间紫薇花就被送到了珩儿面前。 “怎么了?”裴西岭疑惑地看向她。 赵瑾还没回话,一道饱含怒气的声音就迅速响起:“父亲!” 裴西岭转头就对上了如意盛满怒火的小脸。 赵瑾嘴角一抽,正巧惜夏匆匆而来:“夫人,惜秋那边送来了大消息。” 她立即回头对裴西岭道:“我听听何事,你与如意先聊着。” 裴西岭不明所以地点头。 第474章 韩大公子的身份查出来了 “何事?”赵瑾走到一旁视野开阔处,问惜夏道。 惜夏轻声开口:“那韩大公子的身份查出来了,是封统领。” 赵瑾眉梢微挑,片刻后叹了一声:“意外,也不意外。” 惜夏眼神也颇有些复杂:“自画堂南畔的梦语被那位韩二公子视为红颜知己后,他便常去寻梦语,多是饮酒作乐,吟诗作对,昨夜不知为何,韩二公子似乎情绪不大对,忽然约了梦语赏月,醉酒后嘴里便一直念叨着对不住大哥,梦语稍加引导了几句,还真套出了那韩大公子的身份,正是如今的禁卫军统领封磊,惜秋连夜核实过后便叫人传消息来了。” “消息应该是真的。”赵瑾道,“否则八皇子不会费尽心机地拉拢那韩三叔公一家子,封磊掌五万禁卫军,若当真招他入麾下……八皇子的胜算可太大了。” 怨不得他对拖后腿的黛莎都没点要做掉的情绪,除去日久生情外,只怕也是存了招揽封磊的心思。 一旦成功……黛莎没死又能怎么着呢。 “奴婢记得那韩氏三叔公似乎与六皇子的联系更紧密些。”惜夏道。 “不是紧密,韩氏三房已经投了六皇子了。”赵瑾还记得琳娜当初的话,不由感叹道,“能查出封磊的身份并迅速收服他全家,六皇子能耐不小啊。” 要知道当初八皇子那边还有个老狐狸季阁老在出谋划策呢,饶是如此都没能叫韩氏三房倒戈。 六皇子却悄无声息就将封磊全家直接拿下,还借此反坑了八皇子一回。 “梦语可套出来封磊为何隐姓埋名参军,分毫不沾韩氏么?”赵瑾问。 “未曾,那韩二公子在涉及封统领相关之事时口风紧得很,昨夜也只是意外之下才叫梦语套出了话,再之后他便只连声道自己对不住大哥,却丝毫不提为何对不住。” 赵瑾若有所思。 惜夏顿了一下,又道:“奴婢或许知道一二,只是不知真假。” “你说。” “封统领曾言自己爹不疼娘不爱,自幼跟着祖母长大,只是祖母身子不济,去得早,而在她离世之时,爹娘只因弟弟意外落水寻医问药,以致祖母未曾得见他们,抱憾而终。” 赵瑾这回是真的惊讶了:“你如何得知?” “奴婢常与咱们外头的人联络,出门的时间多些,偶尔会遇到巡街的封统领,他便会同奴婢聊上一二。” 面对赵瑾饱含深意的打量,惜夏面不改色:“他不知为何,似乎是对奴婢有些兴趣,只是奴婢对他并不好奇,不过若夫人需要打探消息,奴婢可以对他好奇。” “……倒也不必。”赵瑾嘴角一抽,“还没到叫你使上美人计的时候。” 惜夏淡定点头。 赵瑾这才细细思索起来:“若他此言当真,倒能说得通他为何要隐姓埋名了。” 父母偏心已经足够叫人心中不平,封磊被祖母抚养长大,对唯一亲近的亲人感情自不必说,三叔公夫妻称得上不孝的行为已经够叫他记上一笔,后头离开韩氏隐姓埋名也就说得过去了。 见赵瑾若有所思,惜夏道:“侯爷曾与封将军并肩作战,或许知道一二也未可知。” 赵瑾视线偏转,在看到不远处蹲下身子、被如意训得面如土色的裴西岭后,她道:“还是等会儿问吧。” 先叫小闺女生完气。 惜夏也转头看去,不禁感慨:“从前的侯爷不苟言笑,对公子姑娘严厉非常,今日的侯爷被姑娘深深拿捏,还半点舍不得说句重话,可见世事无常啊。” “人总是会变的。”赵瑾道。 “夫人说的是,多些人情味儿总是好的。” 赵瑾点了点头。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裴西岭爱子爱女之心不变,只是性情与心态渐渐转变了许多,也的确显得多了些人情味儿,这是好事。 第312节 见着如意小嘴叭叭终于说完了,裴西岭也松了一口气,赵瑾这才往那边走去。 在看到她怀里撕着花瓣玩的珩儿后,如意扁了扁嘴。 不过她也知道不能跟小孩子计较,怨念的眼神便看向了裴西岭:“花都撕成这样了,救起来定然艰难,不过三哥哥可以,父亲便也可以,是么?” “可以。”裴西岭立即点头。 如意终于高兴了,这才拉着糕糕继续玩了。 赵瑾将珩儿交给惜夏,叫她抱着去与如意糕糕一起玩。 裴西岭眼神也有些怨念:“你早就知道是么?” “我叫你别摘,是你手太快。”可给你能耐坏了。 不过她也解释了一句:“稍后叫花匠找找相似的紫薇花,你当着如意的面浇浇水就行。” 裴西岭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方才可是有事?” “有,你可知封磊当初为何参军?” 裴西岭想了想:“他曾经说起过,似乎是逃婚出来的。” “……” 就知道封磊没那么傻,自己给自己露个底儿掉。 她将方才惜夏的话又同裴西岭说了一遍。 听完,裴西岭眼里诧异一闪而过,不过表情也很淡定:“韩大若是他,倒也不奇怪八皇子曾经之举。” 五万禁卫军,总管皇城守卫,造反逼宫成功的可能性可太大了。 赵瑾也点头:“无论他知不知晓封磊同家中的恩怨,总要尝试一把的。” 都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仅从时下孝道来讲,韩三叔公对封磊的影响力还是蛮大的。 “你可知三房对封磊是何态度?”赵瑾问。 “韩三叔公为人和善,最好面子,从我与他仅有的几回相处来看,他对子女是有疼爱之心的,只是偏心难免,小儿子先天不足,比之身强体壮拳脚厉害的大儿子来说更令人心疼,封磊在韩老夫人膝下也不会受委屈,他便更将目光放在了小儿子身上。” 说到这里,他仔细想了想:“我记得从前在军营,他似乎提过一嘴自己与弟弟幼时不睦,但因年纪占长的缘故,总被父母拉偏架……矛盾与心寒并非一日之功,他不愿原谅是常理,韩三叔公也不是个狠心人,封磊走了这么多年,以前者的性子,只会愈发愧疚从前忽视于他。” “可惜晚了。”赵瑾不置可否。 第475章 千里送鹅毛 裴西岭道:“韩老夫人去世的时间正是封磊参军三年之前,若惜夏的话无误,封磊应是守完孝后就参军的。” 赵瑾点点头:“韩氏世代居于清河,与京城到底有些距离,封磊从未出现在京城过,听闻他在韩氏时也并不起眼,素来只待在府中,还真是少有人见过他,如今距他离家参军已经过去了十几年,更没人认得出了。” “先前只当他低调,如今想来或许是不受宠的缘故……”裴西岭一顿,“我记得他幼年时还是很受重视的,毕竟是三房嫡长子,只是韩二出生时先天不足,便吸引了更多的目光和关心,封磊便是那时养在祖母膝下的。” “封磊今年三十有五,韩二小他七岁,今年也二十八岁了。”赵瑾心下微转,“从前只当他以兄长未成婚而推拒成婚是托词,如今看来未尝不是心中有愧的缘故。”若非琳娜那一遭,他大概还要等着封磊先成婚。 不过对他此举,赵瑾却嗤之以鼻。 娶妻倒是没娶妻,可红颜知己这不也没断过么? 享受着父母偏心与资源时不觉有愧,直到祖母离世,父母与大哥决裂,后者十几年不回家,他似乎才终于觉得愧疚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 他们虽是兄弟之情,但意思一样,他那愧疚究竟是当真悔悟,还是因父母幡然悔悟忽略长子多年时泛上来的愧疚而心慌做戏还真不得而知呢。 她没再提韩氏三房那点事,只是问裴西岭:“你说二皇子知道封磊的身份么?” 裴西岭眼眸微深:“他不是蠢人。” “若他知道,却从未动作,那又是何道理?” 裴西岭一顿。 ——那只可能是憋着坏了。 “六皇子不会没有防范。” 赵瑾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对于封磊,他们现在还真不能做什么。 裴西岭掌京郊大营五万兵马,封磊掌五万禁卫军,这两人身份都足够敏感,一旦他们有联系,无论是建文帝还是二六皇子只怕连觉都不敢睡了。 话罢,赵瑾便去花园里找孩子了。 不多时裴羡和周念慈也来了,原是如意糕糕有漂亮花花也没忘了姐姐和二嫂,立时就让人去叫她们一起来赏景。 翌日一早,赵瑾便带着周念慈、裴羡和糕糕如意进了宫,给皇后请安。 看到自己也有礼物,皇后和玉华公主显然很高兴,有些如意糕糕瞧着新奇的玩意儿价值并没有多高,但贵在心意,千里送鹅毛不是没有道理的。 后日他们又去了赵府。 这日正好是休沐,赵老爷一家子都等着呢。 一见到他们,尤其是两个小的,赵夫人立时便眉开眼笑,未及他们不伦不类地行礼就将两人抱在了怀里,心肝肉的叫着:“小乖乖可算回来了,外祖母想你们得心都慌了!” 如意和糕糕齐齐叫了一声:“外祖母安。” “好,好,看到你们外祖母就安了!”赵夫人眼角都笑出了不少细纹。 赵老爷在一旁眼巴巴的,摸着糕糕的头道:“还有外祖父呢?” “外祖父安。”两人又是齐声开口。 “诶,诶。”赵老爷高兴得很,这样小的娃娃他考不了最拿手的学问,也摆不出严厉的态度,便只拿着桌上精致的点心瓜果叫他们吃。 “外祖父外祖母愈发偏心了,咱们许多大活人在这,您二老眼里倒只看得到两个小的了。”裴羡状似吃味道。 赵夫人嗔怪道:“在我这里,就是小娃娃更受宠,你大人可没这待遇!” 裴羡失笑:“我却念着外祖母呢,在何处都不忘给您二老带心意。” 话落,她便叫丫鬟们将他们带回来的礼物分给众人。 倒不是非得现在送不可,只是如意糕糕两个小人的心意难得,需得叫他们自己送才好。 赵老爷夫妻宠孩子,无论收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只有高兴的,一叠儿声地夸着,直叫两个孩子得意洋洋,只觉自己天下无双。 不过直到给绫姐儿的大鹅抱上来之后,他们还是愣了一瞬。 “这、这鹅倒是肥美高壮,想来肉质——” “咳咳。”赵瑾轻咳着打断她的话,“母亲,这是如意送给绫姐儿一起养的,他们俩与珩儿都有呢。” 赵夫人立刻点点头,再次喜笑颜开:“到底是咱们如意体贴,千里之遥都记着绫姐儿,真是乖孩子,还有糕糕也是呢!” 赵永阳也含笑开口:“都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如意千里跋涉回京,送鹅更显情意深重,天底下再没有这样懂事乖巧又体贴后辈的小姑姑了。” 这话给如意夸得嘴角都压不住了,清脆又感染力极强的笑声传遍屋子,叫人只闻声都要随之生笑。 裴西岭看了赵永阳一眼,眼底微不可查地含着一丝懊恼。 千里送鹅毛他也会背,怎么就没想起来这样夸小闺女呢,白叫个棒槌捡了便宜卖了好。 在见到如意表哥长表哥短的叫着之后,他便更酸了。 绫姐儿不愧是同龄人,对大鹅喜欢得不行,摸着它都不带放手的。 “谢谢如意姑姑,我好喜欢大鹅呀!” “不谢。”如意笑眯眯的摸了摸她的头,若不看她那豆丁大点的小身板,表情和眼神还真含着独属于长辈的疼爱,“我是长辈,疼爱绫姐儿是应该的。” 糕糕也摸了摸她的头,绷着脸开口:“改日带上大鹅,叔叔带你一起玩。” 绫姐儿笑弯了眼睛:“好呀,也谢谢糕糕叔叔。” “分内之事。”他还拽文拽字的回话,所幸这回倒是没用错。 屋里众人对这一幕多少都有些好笑和无语,只有赵永阳毫无障碍地融入他们:“这样好么?真羡慕绫姐儿,竟有这样疼爱你的小姑姑和小叔叔,绫姐儿真是天底下最受宠爱的小姑娘了。” 一句话夸的三个孩子都心满意足,咧嘴笑得开心。 第476章 祝大公子何时进的都察院? 在赵府待了半日,赵瑾一家便回去了。 这几日她都不得闲,翌日早上要见柔嘉长公主,还同周夫人约了下午茶。 不过她前脚刚进柔嘉长公主府,后脚便传来了一个消息——徐美人发动了。 柔嘉长公主算了算日子,点头道:“也的确就在这几日了。” 赵瑾随她一起走进正厅落座,一边笑着开口:“难得的是她这一胎怀相极好,竟未曾受罪。” 听懂她眼下之意,柔嘉长公主也勾唇一笑:“一个小娃娃,便是个皇子也碍不着那几位什么,动手反倒落了下乘,而后宫里那些人……羡慕嫉妒是有,但有皇后与淑妃压着,翻不出什么大浪。” “淑妃娘娘似乎很关心徐美人这一胎呢。”赵瑾若有所思。 “都是皇兄的孩子,她自是关心的。” 赵瑾闻言一笑:“公主说的是。” 她话落,杜琦便扶着叶溪进来了,看到赵瑾俱都行了一礼。 赵瑾忙扶住她:“你身子不方便,咱们自己人不讲究这个,快坐下吧。” “多谢夫人。”叶溪笑着应下。 “我说什么来着。”杜琦这时看了叶溪一眼,“侯夫人最是个和气人,岂会与你计较行不行礼的事,你总是多虑得很,小心累着孩子。” 他嘴上叨叨个不停,动作却十分小心翼翼地扶着叶溪坐下。 “礼不可废。”叶溪笑吟吟说了一句。 “那也得先顾着身子和孩子!” 闻言,赵瑾和裴羡俱都惊讶地看向杜琦。 第313节 一别两月,他竟支棱起来了,连嘴都敢顶。 不过在叶溪笑容不变地看了他一眼后,他便又悄没声息了。 裴羡轻笑一声:“一别两月,大嫂比之先前更加神采奕奕,想来是小侄儿心疼母亲之故。” “乖些好呢。”叶溪笑意温柔地摸着肚子,“也望他能与如意糕糕一样可爱呢!” 闻言,如意睁大眼睛:“再没有比如意更可爱的孩子了,小侄儿能有如意一半可爱就很讨人喜欢了!” 叶溪被她逗笑:“是我说错了,咱们如意是最可爱的小姑娘了。” 杜琦却并不服气:“如意是很可爱,但小侄儿可不会差你哪里去!开玩笑,大哥我的儿子和闺女能不讨人喜欢?” 如意瞬间鼓起脸,双手叉腰看着他:“呵,你做梦去吧!” “不信你等着瞧!” “我等着!” 柔嘉长公主一边拉过如意糕糕抱在怀里,一边白了杜琦一眼:“同个小娃娃计较,能耐得你!” 杜琦还想说什么,却被叶溪一个眼神瞧得噤了声。 这边柔嘉长公主笑拉着如意糕糕说话,问了不少问题,两人倒也答得有模有样。 “真聪明。”柔嘉长公主挨个摸摸他们的脸。 “如意还给公主姨母带了礼物呢。”姨母是柔嘉长公主要求叫的。 以她如今与平阳侯府的关系来说,叫公主太生分,便索性让他们叫姨母了。 “是么,如意给姨母带了什么?” 她话音未落,如意便已经叫丫鬟们将自己的礼物拿上来了,叶溪与杜琦也有,多是首饰玉佩这些,还有几样稀奇的小玩意儿。 柔嘉长公主与叶溪俱都高兴与他们道谢。 杜琦却疑惑道:“鹅呢?” 如意一愣。 裴羡问:“大哥如何得知有鹅?” “赵永阳跟我说的啊。”杜琦理直气壮,“如意都送了他鹅,总不能厚此薄彼吧,我的鹅呢?”他就差伸手问如意要了。 “……” 如意难得有些愧疚地开口:“我以为杜大哥是大人,不会喜欢大鹅,便没有给你准备……” 杜琦豁然挑眉。 可算给他抓着小辫子了! 他顿时严肃开口:“你没问过我,怎知我不喜欢?旁人都有,只我没有,你究竟还当不当我是哥哥?难道——” “闭嘴!” 在柔嘉长公主开口的同时,叶溪也将一块点心塞进了他嘴里。 “别理他!”柔嘉长公主抱着如意凉凉开口,“整日里招猫逗狗也就罢了,竟连小姑娘都骗,可给你能耐坏了!” 叶溪也问:“如意昨日才去过赵府送礼物,今日夫君便就知道她送了何物?” 杜琦脸色瞬间一僵:“我昨日……下午那时祝二叫我去吃个饭,我便去了,正巧遇见给闺女买糖蒸酥酪的赵永阳,便聊了几句。” “昨日约夫君的不是七皇子么,怎得又成了祝二公子?七皇子禁足在府,糖蒸酥酪却是怀兴坊特制,一南一北,夫君是在哪里遇见的赵公子?” “……” 杜琦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子! 迎着叶溪询问的眼神,他冷汗连连,勉强开口道:“先是去的七皇子府,在那里遇见了祝二……你知道的,二舅子与妹夫总是来往颇多的,他开口相约,我不好拂了他面子,便不得不走了一趟。” “原是如此。”叶溪点了点头。 “你可不知道,那祝二就跟疯了似的,吃喝玩乐个不停,我是劝都劝不住啊!”杜琦一脸痛心疾首。 “是么?” “当然了,到底是祝大进了都察院,忙起来了,没时间提刀了,他没了人管教,立即便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半点没了分寸!” 听到他这话,赵瑾惊讶道:“祝大公子何时进的都察院?” “就在前日。”杜琦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恨不得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告诉她,“夫人想是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听说此事,不过说来就一个五品小吏,夫人即便在京也未必会关注,只是他刚去,难免要多忙些——” “都察院是个清净地方,小七与祝姑娘即将成婚,也是皇兄对亲家的照拂了。”柔嘉长公主打断他的话,对赵瑾开口。 赵瑾立即点头,她只是有点好奇,半点没有细听废话的打算。 杜琦则忐忑着一颗心,在没听到叶溪继续开口问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也不敢再找如意的事了,将嘴闭得严严实实,安静如鸡。 第477章 承恩公夫人寿辰 裴羡看着好笑:“大哥大嫂感情愈发好了呢。” 杜琦扬起笑容:“那是自然!” 叶溪笑了笑。 “我瞧大嫂肚子似乎比寻常同月份的都大些,莫非也是双胎?” “我倒希望有这个福气,只是太医把过脉,确定是单胎,只是他长得格外快罢了。”叶溪含笑开口。 “还是要注意着些,平日里适当多走走。”赵瑾只略提了一句。 长公主府养生嬷嬷多得是,不必她说,自然知道胎儿不宜太大的道理。 叶溪笑着应下。 “后日承恩公夫人寿辰,你便不必去了。”柔嘉长公主也道,“那日人多,你身子重,不能被冲撞了。” “是。”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用过午膳后赵瑾便准备离开。 “轩哥哥还没回来吗?”糕糕第三次问起。 “上书房……好进不好出呢。”杜琦挑眉一笑,满是幸灾乐祸。 “上书房是什么?” “面对一群糟老头子,艰苦读书的地方。” “读书?”如意耳朵一动,“母亲,那我也要去上书房,我要读书!” “糕糕也要去!” 杜琦开了大眼:“头一回见上赶着找罪受的!” “读书才不是受罪!”如意冷哼一声,“读书是天底下最快乐最好玩的事了!” “噗嗤——”杜琦没忍住。 柔嘉长公主没理他,只含笑对糕糕开口:“后日我带轩儿来找你玩好不好?” “有劳姨母了。”糕糕一本正经地对她道谢。 “不客气。”柔嘉长公主捏了捏他的小脸。 赵瑾带着两个孩子回府后就被缠着要去上书房,直到她与周夫人喝了下午茶回来两人依然没完,闹得她头都疼了起来。 老父亲那个没用的还没找着启蒙先生,他们便很贴心地准备自己找学上,还说要去求皇后姨母走后门进上书房。 倒不是赵瑾不叫他们去,而是上书房人不收尿床娃娃啊。 大字不识一个,成语用得乱七八糟,连个幼儿园文凭都没有,去了叫太傅启蒙加哄奶娃娃? 老父亲怕不是要被御史台参死。 直到晚间周念慈来请安,见两人拉着个脸,问过缘由后,立时便笑了:“不就是读书么,二嫂教你们好不好?” 赵瑾道:“你管着中馈,还要顾着珩儿,再加这两个小魔星怎么行?” “母亲不必担心,中馈费不了什么功夫,若珩儿有小叔叔和小姑姑相伴读书,只怕还要省了我不少心呢。” 裴羡也回过神来:“对啊,不过识字练字,我们都能教啊,我与二嫂一起便是了,每日里也费不了多少时间,左不过将陪他们玩的时间拿来读书了。” 赵瑾便没再反驳,反正自家人好说话,说是启蒙,但也跟带着玩没啥区别。 想了想,她对裴羡道:“你们先教着,若累了便叫荆先生来吧。” 裴羡现在多是自己读书感悟,每隔几日才会与荆先生交流,反正后者闲着也是闲着,教两个小娃娃也不在话下。 裴羡应了下来。 听到终于有书读了,两人总算高兴了些,虽然糕糕还在心心念念着要去上书房与他轩哥哥一起读书,不过对于现在的结果他也勉强满意了,只盘算着日后再说。 无论如何,上书房他是一定要进的。 翌日,徐美人在难产一日一夜后终于产下一位公主,母女平安。 随后便到了承恩公夫人的寿辰。 今日他们除珩儿外的一大家子都去了。 承恩公府作为后族很有一番排面,今日来的人极多,在外头只听声就知道有多热闹。 到了地方,裴西岭一人去了前院,赵瑾和周念慈裴羡带着如意糕糕进了后院。 “呀,妹妹来了。”远远看到她们,承恩公世子夫人便笑着迎上前来,拉住赵瑾的手,“可算等到妹妹回来了。” 赵瑾也笑回道:“多日不见,表嫂愈发光彩照人。” “人逢喜事,总要多三分喜气的。” 承恩公世子夫人会说话得很,短短几句就将赵瑾三人连带俩娃儿都夸了个遍。 他们说话间便走到了正院。 赵瑾笑着上前,福身一礼:“给姨母请安,恭祝姨母福寿成双,松鹤长春。” 后头的周念慈和裴羡也跟着行礼。 第314节 “你今儿来得可早。”承恩公夫人眼含揶揄,见着走到她跟前小大人般行礼的如意糕糕,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将他们拉过来抱在怀里,“哎呦小乖乖,可想死姨外祖母了!” “姨外祖母安,祝姨外祖母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如意甜甜开口。 糕糕也跟着道:“笑看今朝添百福,遐龄长寿祝期颐,祝姨外祖母吉祥如意,富贵安康。” 两人显然是提前背过的,连声说起来不带磕巴的。 承恩公夫人笑容满面,一叠声儿夸两个孩子聪明乖巧。 “到底是外祖母的侄孙和侄孙女,您慧德其外,想来是小公子和小姑娘得了您三分聪慧,这才小小年纪就如此懂事乖巧。”一道轻盈悦耳的声音响起。 这话倒是讨巧,就是讨巧过了头。 赵瑾闻声看去,承恩公府几位姑娘身边站着一位眼生的姑娘,如花似玉,娇美动人。 见赵瑾眼神惊讶,承恩公夫人笑道:“这是妙云,算来也该唤你一声姑母,她自幼长在直隶,前日才刚回京。” 闻言,赵瑾便明白过来。 这是直隶宋巡抚那位名义上的庶女,徐总督的外室幼女。 宋巡抚夫人出身承恩公府三房,如今算是旁支,宋妙云作为她名义上的庶出女儿,还算能与承恩公府扯上点亲戚关系,厚着脸皮叫一声外祖母也使得。 前脚刚接到二皇子的示好,后脚这就进京来了。 这行动力放哪都是杠杠的。 赵瑾面上微笑,心下却好奇起了今日这场寿宴会有多热闹。 这时,宋妙云笑着上前,对她福身一礼:“妙云给姑母请安,久闻姑母美名,今日总算圆满。” “不必多礼。”赵瑾面带笑容,“到底是直隶养人,小姑娘可真水灵。” 闻言,宋妙云顷刻间便羞红了一张脸:“妙云蒲柳之姿,姑母实在谬赞。” “你当得。”赵瑾笑眯眯夸了几句。 “夫人,二皇子妃、三皇子妃和四皇子妃到了。”丫鬟上前禀报。 赵瑾微不可查一挑眉,眼睁睁看着宋妙云眼睛亮了一瞬。 这姑娘心机不太够用的样子啊。 第478章 献寿 听到几位皇子妃到了,承恩公夫人便站起身,往外迎去。 刚出门就看到三人迎面而来。 二皇子妃快步上前,扶住欲行礼的承恩公夫人,满面笑容地开口:“今日外祖母大喜,咱们一家人不必拘泥于礼数,只做寻常人家祖孙便是。” “正是如此,若论礼数,该是咱们晚辈给您请安行礼才是。”四皇子妃掩唇一笑。 承恩公夫人自不会真应承:“三位皇子妃前来臣妇寿宴,已是臣妇之幸,万不敢托大拿乔,快快请进吧。” 她笑容可掬,话却说的客气极了。 夺嫡形势正热,谁不想争取到皇后和承恩公府? 也正因如此,他们行事要更谨慎三分,免得不自觉被卷进这本该能避免的纷争之中。 几位皇子妃也没什么恼怒的情绪,皆是笑盈盈抬步进门。 这时也有不少人前前后后到了,在场气氛倒是更热了几分,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笑,不过二皇子妃足够会做人,言行间都带上承恩公夫人,不论立场,只这态度就叫人舒心极了。 “这位姑娘未曾见过,不知是哪家的姑娘?”二皇子妃终于看到了一旁的宋妙云。 未等承恩公夫人说话,宋妙云便自行上前几步,对着二皇子妃福身一礼:“给皇子妃请安,臣女姓宋名妙云,家父是直隶巡抚宋丘。” 承恩公夫人笑意淡了一瞬。 若说方才宋妙云踩着如意糕糕捧她的行为叫她不悦,那如今这堪称不懂规矩的行为便叫她不喜了。 二皇子妃倒是笑意不变:“原是宋姑娘,久闻宋大人为官清名,想来他的女儿必定蕙质兰心,秀外慧中。” “如皇子妃这般人物才当得此赞誉,臣女蒲柳之姿,实在愧不敢当。”宋妙云姿态摆得极低。 只是这拿自己与二皇子妃对比……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了。 赵瑾看了上首的二皇子妃一眼。 她应当是知晓二皇子的盘算的。 不过她脸上依旧笑意盈盈,与宋妙云聊过几句过后才叫她回去。 不多时下面来报宴席摆好了,众人先后往花园走去。 因为如意和糕糕要更衣,赵瑾带着他们便晚了一步,出来时正巧遇见也更完衣的四皇子妃。 见赵瑾向四皇子妃见礼,早就被叮嘱过的如意和糕糕也跟着行礼。 四皇子妃见状一笑:“夫人家的孩子养得真好,也懂事得紧。”她弯下腰,用没戴首饰的左手摸了摸糕糕的小脸。 赵瑾笑回道:“先前臣妇见着小郡主也是如此感叹的,怨不得四殿下整日里哄着抱着不放,那模样任谁瞧了都要疼上几分。” 提起女儿,四皇子妃眼里温柔之色更甚:“谁说不是呢,他自己禁足在府,为了抢女儿倒叫我出门。”说罢,她自己也摇头失笑。 “可见殿下爱重之故。” 四皇子妃闻言却又是一笑,她抬眼见丫鬟们都在后头,便轻轻凑过来,掩唇对赵瑾悄声开口:“其实是殿下说今日有好戏看,我长日无聊,便来了。” 赵瑾惊讶一瞬,抬眼看她。 四皇子妃眨了眨眼,便又立即站直身子,顷刻间恢复了先前的贤良笑容。 赵瑾也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笑意不变的与她继续商业互捧。 她就说嘛,四皇子禁足,四皇子妃还堂而皇之出来赴宴,心未免过于大了。 不过如今四皇子退出夺嫡,人两口子关起门过自己日子好得很,对建文帝的话也都不算当耳旁风,毕竟四皇子妃的确没被他禁足不是? 如意好奇心重,很想知道他们方才说了什么悄悄话,但又记着赵瑾教过的在外不能失礼,只能用力憋着自己的好奇,气鼓鼓地跟着走路。 很快就到了花园。 多数人都已经落座,正一起看着前头画堂南畔的话剧表演。 赵瑾打眼一瞧,又是赵永阳的剧本。 见赵瑾与四皇子妃进来,承恩公夫人笑着迎她们坐在了自己身边,还特意叫了如意和糕糕在跟前说话。 两人也不怯场,面对众人的问题有问有答,偶尔蹦出来几句童言童语,逗得满堂生笑。 不知是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还是本就有过来的意思,几位皇子在承恩公和世子的陪同下俱都笑吟吟走了过来。 “外祖母不必多礼。”二皇子忙扶住承恩公夫人,笑容和善又含着亲近,“外祖母寿辰,本该便是咱们做外孙的给您见礼才是。” “殿下如此却是折煞臣妇了。”承恩公夫人笑容慈和,“您能念着臣妇寿辰特意前来,便是给臣妇天大的脸面了。” “外祖母此言却是生分了,咱们晚辈孝顺长辈理所应当,外祖母安坐便是。”六皇子上前扶着承恩公夫人,直接将她送去椅子上落座。 承恩公世子见状,忙吩咐小厮迅速在几位皇子妃身边补上座位,好叫皇子们落座。 人家夫妻同坐,被剩下来的六皇子和九皇子则正好拼了个桌。 见状,柔嘉长公主含笑开口:“你们几个倒是过来同外祖母祝寿了,却叫那边的人空坐桌前,依本宫看,不如将屏风去掉,大伙儿一起热闹的好。” 承恩公自然无有不应,立即便叫小厮将屏风搬开了。 “姑母巧思,如此甚好。”二皇子言笑晏晏。 今日是寿宴,重头戏自然是祝寿。 二皇子率先献上了一尊玉观音,质地雕工俱都不凡,即便是不懂行的也能看出来价值不菲。 在他说完一串祝寿词后,承恩公夫人笑着道谢。 三皇子一向低调,送的寿礼中规中矩,话也说得中规中矩。 随后便是六皇子,在他一挥手后,身后一个小太监就端着托盘上前。 六皇子起身,亲手将红布掀起,打开雕花锦盒,露出里面一尊小玉观音。 他有些抱歉地对二皇子笑了笑:“未想二皇兄也是送的玉观音,想是你我一样对外祖母诚心之故。” 二皇子笑意不变:“你我兄弟,所思所想一致并不奇怪。” 六皇子对他微一点头,便对承恩公夫人笑着开口:“明熙早便念着外祖母的寿辰,着意将这尊玉观音放在护国寺供奉了七七四十九日,请主持开了光,以护佑外祖母平安永泰,福寿安康。” 说罢,他含笑拱手,行了一个晚辈礼,端的是谦逊有礼。 二皇子脸色顿时变得精彩。 从表情来看,他应该骂得挺脏的。 第479章 结党就结党,谁还能不知道你? 赵瑾看着有些想笑。 按说有二皇子珠玉在前,六皇子再拿出玉观音只恐要黯然失色。 可这玩意儿就跟撞衫一样,谁丑谁尴尬。 二皇子胜在价值不菲,六皇子却胜在心意十足,在座没几个缺钱的,相比之下,自是心意更可贵,甚至连他那玉观音的价值都与二皇子那个相差无几。 偏他还会做人得很,二皇子只是嘴上口嗨说得漂亮,他却实打实行了礼祝了寿,做足了晚辈姿态。 再对比方才贺寿时二皇子稳坐于位,连屁股都没动一下的模样……高下立见。 硬生生踩着二皇子得名声和承恩公府的好感。 赵瑾怀疑他是故意恶心二皇子的。 而见到六皇子行礼,承恩公夫人也忙起身,亲手扶起他:“殿下快请起,既都说了一家人,哪就需要这样多礼。” “既是一家人,晚辈给长辈行个礼又能如何呢?”六皇子笑容真诚。 见他这模样,六皇子党那群狂热粉立刻就吹起了彩虹屁。 “六殿下至诚至善,实在可贵啊。”左都御史摸着胡须,一脸欣慰地开口。 “是啊,殿下贵为皇子,却丝毫没有天潢贵胄的骄矜傲气,待长辈孝顺知礼,待朝臣百姓宽和良善,皇上有此一子,可见皇上龙威厚重啊!” 第315节 六皇子党个顶个会吹彩虹屁,难得的是跟他们顶头老大一样还真诚得不行,叫人觉得他们并非虚言。 二皇子党自然不甘示弱,立即便就反击了起来,再次上演每日金銮殿必备项目。 赵瑾余光瞥见看的津津有味的四皇子妃,心道莫非这就是四皇子说的好戏? 好半晌之后这群人才在承恩公的调和下暂时偃旗息鼓,随后才到了其余人献寿。 后头的九皇子是眼见着二六两党吵完了才缓缓起身的。 他素来是最有眼色的,可不会在哥哥们的人你吵我闹时贸然打断,这不是个好弟弟该干事儿。 他的寿礼中规中矩,不出彩也不失礼。 承恩公夫人自然笑着应好:“多谢殿下厚礼,臣妇喜欢极了。” “外祖母客气。”九皇子摆摆手,想了一瞬后,竟也向承恩公夫人行了一个晚辈礼。 ——六皇兄都行了礼,他若什么都不干,那失礼的就是他了,他素来都是最有眼色的皇子,当然不能落人口实。 他完事就闷头坐下继续吃了,全然没看到二皇子差点没挂住的笑容。 见赵瑾看向九皇子的眼神微有好奇,身边的柔嘉长公主轻声开口:“林婕妤觉得小九到了年纪,该相看起来了,便打算叫他多出来走动走动,若有中意的姑娘也好早早定下。” “这是不是有点早?”九皇子今年虚岁才十二吧? “大抵是林婕妤打算得多些吧,九皇子府也已经开始督建了,据闻年后她就要请旨叫小九离宫独居了。” 赵瑾微笑点头:“林婕妤是个爽利人。” 一般这个年纪的皇子少有离宫自己住的,他们母妃且放心不下呢。 林婕妤倒是爽快。 在两人说话的空档,其余人也陆陆续续上前贺寿,没等多久,她们两人也相继献完了寿礼。 最后是承恩公府的小辈们。 稀奇的是宋妙云也跟着上前,对承恩公夫人笑盈盈开口:“外祖母见过的好东西多,妙云自知无甚贵重物件能打动您的心,便讨了个巧,另辟蹊径,亲手绣了一副献寿图,望外祖母莫要嫌弃。” 说罢,她身后的两个丫鬟便将一副颇有规模的画抬上前来。 宋妙云抬手将布掀起,露出其下真容——一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的松鹤图。 便是赵瑾身为外行都看出这里头下足了功夫,这样的图便是画出来都要费尽心思,更遑论绣。 这位宋姑娘煞费苦心啊。 果然,诧异的不止一个赵瑾,在场众人眼中或是惊讶或是惊叹,皆不一而足。 见状,宋妙云眼中得意一闪而过,随即示意丫鬟将绣图抬近一些,以便上头的承恩公夫人等人能看得清楚。 “呀,这绣工实在精妙得紧。”二皇子妃率先开口,紧接着笑看向三皇子妃等人,语气不无赞赏,“我方才怎么说来着,宋大人的女儿必然蕙质兰心,秀外慧中。” “的确如此,能有如此绣工,必是天赋与勤奋加之。”三皇子妃含笑开口。 在场女眷多是学过女红的,自然看得出来宋妙云这副仙鹤图有多精巧,再看向宋妙云的眼神里不由多了些欣赏。 承恩公夫人也笑道:“从前不曾听你母亲提起过,未想你这丫头还有这般手艺。” “只是些女儿家平日打发时间的活计,哪就值当说与外祖母听一回,叫您过个耳呢。” “不过我瞧着这绣法似乎有些眼熟。”二皇子妃忽地开口,将众人视线都引了过去。 她似乎恍然未觉,只对二皇子道:“殿下书房里那个荷包似乎也是此种绣法,妾身记得那荷包是殿下三年前去直隶时偶然捡到,不知……” 她话未说完,意思却很明白。 “敢问皇子妃,可是君子兰样式的荷包?”宋妙云立即开口。 “正是。” 闻言,宋妙云立时就笑了:“说来也瞧,臣女三年前的确丢过一个绣有君子兰的荷包,因着是心爱之物,还伤心了好一段时间呢,不知可有这样巧,正是被二殿下捡到了?” “本殿下本是奉父皇之命前去直隶,未想竟意外捡到那荷包,在未等到失主前来找寻后,看它实在绣艺精巧,本殿下便自己留下了,改日宋姑娘可过府做客,叫皇子妃带你瞧上一瞧,若当真是姑娘之物,便该物归原主才是。”二皇子笑意温然,眉眼间一派疏朗磊落。 宋妙云脸颊微红,盈盈一拜,轻声应下。 戏到这里,众人也看明白了。 费心演这一场戏就只为了在大家伙儿跟前过个明路,也在皇帝那里过个明路——到底宋丘位居二品,还是直隶这样敏感的地方,若说直接娶她闺女,到底目的性太强了些,即便那只是个庶女。 强行扯个什么三年渊源,到底有块缘分的遮羞布,后头提亲也能更顺理成章。 虽说姑娘家的东西落在男子手里有些不讲究,不过人家当事人自己都不在意,他们自不必操心,若二皇子运作得好,还能得桩才子佳人的美谈呢。 想到这里,许多性格正直的六皇子党脸色一言难尽。 结党就结党,谁还能不知道你? 一天天净整这死出! 第480章 道德君子,光风霁月 不少人对二皇子此举嗤之以鼻。 不过就眼下来说,他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随着宋妙云盈盈移步落座,在场众人疑惑而打量的眼神也落在了她身上。 宋丘官位不低,可若说对直隶的掌控度而言,到底还是徐总督更胜一筹,那才是实打实的实权,直隶这块大肥肉二皇子不放过情有可原,可对于他弃徐总督的女儿不要而纳宋丘的女儿,还只是个庶女,众人实在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总不能是真看上这宋妙云了吧? 还是这三年渊源之事为真? 扫了眼众人的眼神,赵瑾笑而不语。 你们懂什么? 不是徐总督的嫡女娶不起,而是宋妙云更有性价比。 二皇子这招才是高呢。 徐总督的嫡女做皇子侧妃身份上当然相配,但也要看建文帝乐不乐意叫二皇子得个这样的助力,且若徐总督当真将自己的嫡女许了二皇子,他这心腹重臣只怕也就要做到头了。 能坐上一方总督之位的哪有蠢的? 宋妙云是他亲女一事被瞒得死死的,且他显然对这个女儿有些慈父之心,二皇子纳了宋妙云,便能与宋丘绑在一条船上,而徐总督纵然中立,至少心理上会更倾斜于二皇子,也更可保六皇子丝毫染指不到直隶。 一个侧妃之位能拉拢两个二品大员,达到如此局面,只怕二皇子晚上睡觉都要豁然起身,夸一句自己真厉害呢。 “三年之遥都能重拾曾经,可见缘分当真巧妙。”这时,柔嘉长公主勾唇一笑。 旁人顾及二皇子不会多聊宋妙云,她可不会顾及。 “姑母言之有理,这不就是子行先生话本子里的桥段么?才子佳人,三年之约,只听着便是一桩金玉良缘。”四皇子妃眼中微有光亮,显然这个瓜她吃得很开心。 只是对于她这过于直白的话众人一时却没人敢接。 “哈哈,说起子行先生,他新出的书我竟没抢到,不知哪位有多的,可否匀我一本?”定南伯夫人尴尬笑着,岔开话题。 “定南伯夫人一向最关注子行先生新书何时出,怎得这回竟没抢到么?”太仆寺卿夫人问道。 “害,子行先生的书越来越抢手,那群年轻人抢得尤其厉害,我哪里抢得过?” “那倒是,我也没抢到呢。”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成功将话题岔了过去,随后不少人也跟着加入,没人再提宋妙云。 见状,四皇子妃抿唇轻笑,不置可否。 私底下说起是非劲劲儿的,当面一个个倒装得人似的。 人家姑娘自己都不在意名声,他们倒是替人家顾忌得紧,没见人姑娘听到金玉良缘四个字脸都羞红了么? 在场气氛渐渐回暖了过来。 赵瑾始终没有说话,心下倒是对六皇子党高看了一眼。 今日若换作二皇子党,只怕不管三七二十一,那势必要借着宋妙云将对手名声先踩个底儿掉的。 可这群六皇子党却当真有底线得很,四皇子妃都将话头递到这儿了,还是无一人开口毁姑娘家名声。 纵然他们心里也不见得看得上宋妙云此举,但始终没有拿捏着把柄攻击她,更没有借此攻击二皇子。 自始至终,他们除了看向二皇子的眼神微有鄙夷外再无任何反应。 还真是…… 赵瑾头一回体会到了什么叫道德君子,什么叫光风霁月。 今日到底是承恩公府的专场,很快众人话头便又转到了承恩公夫人身上。 承恩公夫人还在微笑喂着糕糕吃肉羹呢。 “这孩子当真乖得很。”二皇子妃看向糕糕的眼神含着一抹柔和。 闻言,二皇子也看向糕糕,笑言道:“平阳侯骁勇善战,气势凛然,这孩子倒安静得很,瞧来只容貌肖似平阳侯。” “糕糕安静,也像父亲!”如意皱着眉头,不悦的眼神看向二皇子。 二皇子微微挑眉:“你倒是蛮像平阳侯。” “那当然啦!” 瞧着如意洋洋得意的脸,二皇子笑着摇头,没再开口。 他不过随口感叹,还真没什么攻击的意思,他再没品也不至于针对两个小娃娃,未想这小姑娘倒是护短得很。 性子还真是像足了平阳侯。 在糕糕吃完肉羹后,赵瑾便将他们俩叫了回来。 坐寿星身边可太显眼了,见如意在找裴西岭,赵瑾便叫他们去了裴西岭身边。 老父亲性格冷漠,没人闲着没事同他搭话,俩孩子也能落个清净。 因为有二皇子这一遭事,一场宴会下来,众人嘴上虽不说,眼神却是止不住的八卦。 二皇子本人倒是淡定得很。 他想得很开,没有利益和名声都给他全占了的道理,他也自认做不到六皇子那般满朝皆赞的名声,倒不如拿捏住了实惠才最要紧,名声到底是虚的。 如今日这般,只要面上过得去便罢,争取到徐总督与宋丘一点也不亏。 第316节 甚至在他看来,六皇子简直傻透了,若非还有那谋略足够的脑子,都不够与他分庭抗礼的资本。 眼见着宴会毕,他笑同承恩公夫妻道别后,便与二皇子妃离开。 一旁的宋妙云眼睁睁见他虚扶着二皇子妃离开,半点眼风都没给自己,表情不由有些僵滞。 赵瑾见状一笑。 姑娘家太主动可不会叫人珍惜,无论是二皇子当真不在意她还是为了名声不能在意,都不可能在人前与她有多亲近热情。 再说二皇子妃那是与二皇子从少年始的情分,还育有嫡长子,地位轻易动摇不得,二皇子待她也素来不同。 宋妙云自比二皇子妃,前路却还长着呢。 似乎察觉到了赵瑾的视线,宋妙云勉强撑起笑容,对她福身一礼:“姑母慢走。” 赵瑾微微点头。 直到回了府,裴羡才开口感叹:“相比于二皇子,六皇子当真算得君子。” 裴西岭也赞同点头:“皇子可有四个侧妃之位,六皇子府如今却连个侍妾都没影儿,可见其自爱自洁,不妄图献出自己走歪路。” 裴羡一愣。 她说的是这意思么? 第481章 就活呗,谁能活得过他啊 “父亲误会了,我是说他二人言行作为,六皇子当得磊落。”裴羡解释道。 “我知道。”裴西岭点头,“可六皇子洁身自好也的确不假,单从这点而言,不提皇子,他甚至胜过那群世家子百倍。” 他愿意将裴羡嫁给六皇子的前提是局势明朗、六皇子上位无悬念之时,后者心里大抵也明白,在此之前平阳侯府不会给他半分助益,甚至最能助他的裴承允也早已远赴陇西。 而在如此局势下,身处大染缸之中,他却依然能保持本心不变,不被二皇子逼得乱了方寸以联姻结党,此举的确该赞一句君子。 闻言,裴羡也不由点头:“只是便任由二皇子纳那宋姑娘么?” “六皇子会出手。” 赵瑾也点点头,只怕六皇子跟她想一块去了。 先锤死了宋妙云侧妃之位,之后么……徐总督是个老狐狸不好算计,再说他为官也没什么大毛病,只要保证他不会被二皇子笼络了去即可。 挑拨离间干得好,那好处还不滚滚而来? 周念慈抱着一边哄着珩儿,一边开口:“不知今日之事,承恩公府可否知情?” “或许知道一二,但并不要紧。”赵瑾道,“今日能有这一遭,更多是承恩公府名头好听,宋妙云能攀上关系,又正值承恩公夫人寿辰,便借了一回东风罢了。” 谁也不会信仅凭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宋妙云就能叫承恩公府和皇后站了二皇子。 二皇子想得再美都不敢这么做梦。 无非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而承恩公府的名头又足够响,能叫宋妙云看得上罢了。 周念慈道:“宋姑娘能来京,徐总督的态度只怕不止中立了。” 宋妙云一个小姑娘,若无徐总督和宋丘的点头,只怕连直隶都出不了,更遑论顺利进承恩公府,还与二皇子默契十足的在承恩公夫人寿宴上大出风头。 “不急,待宋妙云进二皇子府之日,便是徐总督态度分明之时。” “他便那样看好二皇子么?”周念慈微微拧眉。 赵瑾想起甄思文查到的消息,道:“他的确是纯臣,从前面对二皇子几番示好都未曾心动,只是他颇为宠爱这个外室女儿,二皇子搭上了宋妙云的线,她自己也有意向上一步,徐总督若拗不过,总要如了她的意的。” “这里头怕是还有宋巡抚一份功劳。”周念慈若有所思,“他有心投二皇子,若能促成宋姑娘与二皇子,无形中便能拉拢到徐总督这个助力,成事的可能性便极大提高。” 今日这一出后,宋丘与二皇子便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实了。 想了想,周念慈面色也轻松了起来。 徐总督再宠爱宋妙云,到底比不过自己的前程利益和身家性命,届时宋妙云成弃子是必然。 至于宋丘……留着或许用处比干掉他用处更大。 听完,裴羡难得有些感叹:“争权夺利总是这样麻烦和费力,倒不如直接了当斩断源头来得迅速。” “难。”周念慈摇摇头。 二皇子可太难杀了。 若就这样简单,当初的温昭仪何至于自己服毒,直接送走二皇子不是更一劳永逸么? “就活呗。”赵瑾翻了个白眼,“谁能活得过他啊。” “不可长他人志气。”裴西岭不赞同道。 赵瑾不想说话,几人也难得沉默一瞬。 见着他们说完正事了,如意便严肃着脸开口:“母亲!” “嗯?” “你还‘嗯’?”如意睁大眼睛,“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赵瑾懵了:“我该有什么话对你说?” 如意深呼吸一口气:“你有悄悄话,不同我说,同旁人说?果然你说的与我天下第一好都是骗人的么?!” “悄悄话?”赵瑾想了老半天才想起来她是在说今日在花园外,四皇子妃附耳同她说的那句话。 见如意气鼓鼓的,她笑盈盈捏了捏她的小脸,逗她道:“你想知道呀?” “也不是很想知道,我只是不喜欢被蒙在鼓里!”如意鼓着脸。 赵瑾逗了她一会儿,这才俯下身,一脸神秘、状似轻声开口:“我们呀,在说如意是这天底下最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呢!” 如意表情松动:“真的?” “真真的!如意这样可爱,谁能不喜欢,只是四皇子妃害羞,喜欢如意都要悄悄说呢!” 闻言,如意彻底藏不住心思,脸上笑容大开。 “原来是这样呀,她怎得这样害羞呢,喜欢如意就要大声说出来呀,她不说如意怎么知道呢!”如意美滋滋的。 赵瑾忍笑开口:“下回我劝劝她。” “那好吧。”如意无奈开口。 赵瑾还想说什么,这时惜夏进来道:“禀侯爷、夫人,方才宫里传来消息,徐美人诞育公主有功,被晋为婕妤。” 赵瑾若有所思:“昨日就生了,今日才下来晋封旨意?” “没有封号么?”裴羡也问。 “当今未曾赐下封号。” 裴羡点了点头:“宫里好几年都未曾有喜事,我原以为当今这样看重徐婕妤这一胎,会格外厚赏些呢。” “起初当今闻得喜讯,的确喜不自胜。”裴西岭忽地开口。 这点他能与建文帝感同身受,故而感触也便更深。 听出他言外之意,裴羡道:“父亲的意思是后头因何事,才叫当今喜意消减?” “似乎是徐美人有些恃宠生娇之故。” 赵瑾微微挑眉:“后宫之事,你怎得知晓?” “当今提过两嘴。”先前裴西岭独守空房,日日拉着个脸,等闲人不敢近身,建文帝作为一个关心臣下的体贴明君,自要同心腹爱将谈个心聊两句。 裴西岭正是愁闷,两人将气氛聊起来了,建文帝一个没忍住便将自己对后宫的怨气带出来两分,叫裴西岭听了个正着。 听完,赵瑾恍然道:“怪道近几年宫里没有喜讯,原是当今不乐意进后宫了。” 看来建文帝对后宫的怨气不是一般大啊。 裴西岭也点头:“也只皇后能叫当今放松一二,做回自己了。” 赵瑾不置可否。 皇后能叫建文帝做回自己? 也就裴西岭信他鬼话了。 第482章 二皇子又做什么了? 承恩公夫人寿辰之后,私底下关于二皇子与宋妙云的议论有不少,但也得益于那日早有铺垫的缘故,后续传出二皇子要纳宋妙云为侧妃的消息时也没人如何震惊。 许是为了给宋丘脸面,他还特地向建文帝求了赐婚圣旨,着礼部大办。 婚期就定在八月初一,比七皇子的婚期都要早两日。 算起来距今都不足一个月的时间了,大家倒是没什么意见,私底下脏话不断的只有加班加点筹备婚礼的礼部。 消息传出来后,众人无不都在议论二皇子急不可耐,加之宋丘与二皇子联系愈发紧密,大家也不由正视起了宋妙云。 宋丘不是没有嫡女,甚至适龄嫡女才名在外,他既选定了二皇子投诚,后者最后一个侧妃之位他不留给嫡女,也不用身份更高的嫡女表露诚意,却叫庶女顶上。 而二皇子竟也当真就应了,还给足了宋妙云脸面…… 由不得人不多想啊。 赵瑾得到消息后也笑了:“现在只怕外头都在猜那宋妙云手段了得。” “不过胎投得好罢了。”惜夏接话。 就那副蠢模样,若没个徐总督那样厉害的亲爹,在后宅栽都不知道怎么栽的。 赵瑾没再说他们,只问道:“惜冬的婚事准备如何了?” “一应事宜都准备齐全了。”惜夏脸上难得带上些笑意,“定叫她风光大嫁。” “近来喜事倒还真不少。”赵瑾笑道,“短短一月,竟要赶三回婚礼。” “谁说不是呢。”惜夏想了想,道,“说来还有件喜事呢。” 赵瑾心念一转:“林业快被押解回京了?” “大抵明日便到。”惜夏语气感叹,“他口风也算紧了,竟半点都不曾攀扯二皇子。” “他若敢攀扯,哪能活到回京这日?” 第317节 嘴巴闭得够紧便能留他个全尸,若闭得不够紧,那累及的便是他全家老小的命了。 林夫人和林语兰甚至林家多数人都不无辜,但林家总有不知事的幼童,林业但凡想给自己留个后,就知道该怎么选。 惜夏顿了顿:“林业最重的罪名之一便是贪污受贿,数额巨大,那些钱的去向若可细查,不知可否——” “若不下大功夫,只怕查不出来。”赵瑾摇头。 裴承允再努力也就查出几桩草菅人命的案子和林业包庇纵容家人为祸百姓的事实,贪污受贿的铁证还是那位陇西盐运使的功劳,可关于赃款去向却不曾牵扯到二皇子分毫,林业连账本都做的天衣无缝。 二皇子生性谨慎,不会将把柄留得那样明显,若下功夫细查倒也能查到些痕迹,只是代价不小还不够锤死了他,实在没有必要。 闻言,惜夏遗憾地止住话头。 惜冬的婚期定在七月十九,钱百万不差钱,还真是大办了一场,热闹得很。 如意还记着要她做小花童那茬,钱百万自没有不应的,他巴不得能与侯府多亲近呢,侯府的小姑娘小公子给他媳妇儿做花童,那可是倍儿有面子的一件事! 至于知不知道花童究竟是干啥的,那一点也不重要! 惜冬婚期之后,便到了二皇子纳侧妃的日子。 二皇子身份尊贵又是夺嫡热门人选,他摆明了要大办,自不缺赶热灶的人,再说宋丘还位居二品呢。 所以因着二皇子与宋丘的面子,这日来的人还真不少,甚至连六皇子和刚被放出来的四七皇子都去喝了一杯喜酒,下头人闻弦知意紧随其后也跟着去了。 随后便到了七皇子的婚期。 可就在成婚前日,祝家却出事了。 “祝大公子中了断肠草的毒?” 惜夏点头:“都察院插不进去咱们的人,奴婢也不知具体如何,只能确定祝大公子还活着。” 赵瑾顿了片刻,语气复杂的开口:“难怪他要将自己的婚期定在七皇子前头。” 这哪是迫不及待纳美人结党,分明是生怕自己先搞了事儿,七皇子在他侧妃礼上找场子啊。 想起昨日那场声势浩大的婚礼,赵瑾难得沉默了。 这婚你就结吧。 一结一个不吱声。 裴羡与周念慈走到门口,正好听到了这句话。 “二皇子又做什么了?”裴羡蹙眉开口。 “祝大公子中了断肠草的毒,眼下性命无忧。” “二皇子做的?”周念慈问。 “还不知内情,不过十有八九是他干的了。”赵瑾回道。 “给祝大公子下毒……似乎只能打击到七皇子夫妻和祝尚书,二皇子不会平白给自己树敌。”说到这里,裴羡一顿,“不过若最后查出给他下毒之人是六皇子的人,祝尚书只怕不会罢休,甚至离间六七皇子的感情也未可知。” “祝尚书和七皇子未必猜不到是离间计。”周念慈道。 “单看二皇子如何操作了。”裴羡叹了口气。 若他做的足够干净,祝尚书和七皇子即便不信,心里也总会留下一根刺。 二皇子也算间接达到了目的。 毕竟他要的也只是杜绝六皇子拉拢祝尚书的可能。 不过赵瑾怎么想怎么觉得这计策拙劣,不像是二皇子的水平。 裴西岭临近傍晚才回来。 见他落座,赵瑾便问:“你可知祝大公子中毒一事的始末?” 裴西岭还真知道:“祝大公子先前被调去都察院,正分在左都御史手下,今日午后,左都御史随手递给他一杯茶,祝大公子便中毒了。” 赵瑾一愣。 这剧情她熟啊。 温昭仪不就是这么死的么,还特么同样是断肠草! 这是硬生生给六皇子心上捅刀子啊。 “断肠草毒性猛烈,我听说祝大公子人却无大碍?”赵瑾问。 “正在他饮茶之时,寇丞及时赶到,将他拦了下来,并给了解药,祝大公子喝得不多,解药也服得及时,太医看过后只叫他好生休养一段时日即可。” 赵瑾一顿:“寇丞是大理寺的人,怎会去都察院?” “他似乎提前知晓了有人欲下毒,便急忙赶去了都察院,今日面圣时,他直接交代出了右佥都御史彭术,眼下大理寺已经在查了。” 赵瑾回忆了一下彭术这个人。 为人低调,官居四品,平素没什么存在感,只在遇见自己本职范围内之事时才会仗义执言,当初大皇子谋反,骂得狠的有他一个,后来欲咬舌自尽随建文帝去了的也有他一个。 未想二皇子将他藏得蛮深。 “寇丞又是如何得知彭术要下毒的?” 第483章 创飞二皇子 “他夫人在城西开有一家茶馆,新招的伙计是彭府一个管事的妻弟,他偶然探得彭术要毒杀祝大公子,嫁祸左都御史,几番纠结之下还是告知了寇丞。” 赵瑾脑子都被绕麻了:“茶是左都御史递的,而真正下毒和想要陷害于他的是彭术,寇丞偶然得知真相,便急忙带着解药去都察院,将命悬一线的祝大公子救下,是这意思?” 裴西岭眼中含着笑意:“你当真聪慧。” 赵瑾忽视他这句话,淡声开口:“这可太巧了。” “的确。” “左都御史是六皇子党高位官员,二皇子嫁祸于他,下手狠准没错,不过叫左都御史实名下毒,亲手递毒,未免太拿大家当傻子。”谁能信呢? “只要二皇子准备的‘证据’齐全,再不信又能如何呢?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信的人便也就多了,尤其痛失嫡长子的祝尚书会做出什么都未可知,届时即便六皇子放弃左都御史,祝尚书也再难释怀,或许还要与他敌对,二皇子的目的便达到了。” “可左都御史当众毒杀祝尚书长子……”赵瑾眼神微妙,“动机呢?理由呢?脑子呢?” “当初都道齐美人毒杀温昭仪,外人明晓的动机也不过是口角之争,至于她为何会选择在皇后眼皮子底下下毒,还有本事嫁祸淑妃,外人无论有心无意,皆不曾好奇。” 裴西岭顿了一下,继续道:“有些看似荒谬的事实,却总有‘聪明人’去主动补全,只要证据摆在跟前,无论有心无意,也多的是人乐意装傻。” 赵瑾微有无语:“敢在都察院下毒,二皇子好本事。” “他胆子一向大。”裴西岭眼神微沉,“当初指使程尚书暗杀州哥儿和允哥儿,甚至是光天化日,当街刺杀。” 说起这个,赵瑾也不由点头。 无非是笃定自己行迹谨慎,扫尾干净,替罪羊又足够多罢了。 顿了半晌,她语气肯定道:“二皇子憋着坏,六皇子不会没防范。” 裴西岭点了点头。 “所以今日是六皇子自导自演?”赵瑾顿了一下,改口道,“是将计就计?” “我也只是猜测。”裴西岭道,“正如你之言,一切都太过巧合。” 赵瑾捋了捋:“二皇子欲离间祝尚书和六皇子,便设计以祝大公子的命来算计,还以当初温昭仪中毒之时相似一幕来刺激六皇子,若可行,还能将左都御史拉下来,或是将任一身处高位的六皇子党拉下来,若操作的好,还能叫祝尚书对上六皇子?” 不等裴西岭开口,她便继续开口:“然谁知六皇子有所防范,祝大公子不仅没事,没牵扯到左都御史,还将幕后下毒的彭术扯了出来,若大理寺再查下去,许还能查到有二皇子党在背后授意他‘下毒嫁祸’?” “应该就是如此了。”裴西岭难得感叹,“心眼一个比一个多,不过一个简单的离间计,险些叫他二人发展到三十六计轮番齐上。” “谁叫祝尚书与左都御史都位居二品,实权在握呢?” 二皇子自己得不到,还能允许政敌有这助力么? 不过他这手段使的……有点过于简单粗暴了。 当初温昭仪之死悬念重重,淑妃招了不少朝臣的眼。 六皇子也曾公开放过话:无论害死温昭仪的人是谁,总是淑妃亲手递过的毒酒没错。 那时的御史台、六皇子党,甚至连部分保皇党都对淑妃弹劾不绝。 因为此事,六皇子甚至曾单方面与五皇子决裂过,那段时间与二皇子党也斗得激烈。 虽然从赵瑾得到的消息来看,六皇子当初应该只是做戏给谁看,可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六皇子却一直在坚决贯彻自己曾说过的话,与二皇子党不死不休。 而二皇子的态度…… 想到这里,她有些感叹:“二皇子大概也是恼怒当初六皇子不分是非的。” 她不信二皇子当真就没有更高明的手段来使离间计,他却选择以这样的方式再给六皇子伤口上撒把盐。 大概是抱着将六皇子当初刺向旁人的利刃,如今再回转刺中他自己的目的吧。 就是不知道他是为淑妃鸣不平,还是为曾经将那句话当了真的五皇子鸣不平了。 见赵瑾眉头紧蹙,裴西岭道:“此事不必我们多费神,只消在六皇子之后添一把火也就是了。” 赵瑾忽地问道:“所以寇丞是投了六皇子了?” “从前不知道,不过能演这一场戏,今日之后,他大概就是了。” 赵瑾点点头。 她就说嘛,寇丞这时机未免卡得太巧了些。 而祝大公子能配合也不奇怪,有人要算计他性命,他不反击才怪,虽然暂时奈何不得二皇子,不过稍微“中些毒”,叫后头扯出来的二皇子党更无法脱身还是能做到的。 因为封口晚,此事很快就传遍朝野。 对于这桩都察院公然下毒一案,朝堂是很震惊的。 谁也没想到竟有人胆大妄为至此,一时间阴谋论甚嚣尘上,不少人看向二六皇子的眼神都不太对了。 ——不用猜,能搞出这动静的除了他俩再没谁了。 谁还能不知道他们? 不过鉴于六皇子一向为人称道的好人品,更多怀疑的目光还是落在了二皇子身上。 大理寺卿杜坚顶着满头冷汗开始查起了案。 他心下已经在认真考虑自己要不要提前告老还乡了,明眼见的这俩斗个没完了,以后大理寺的事只多不少。 第318节 老头子他年纪一大把,可活不过这两个年轻力壮作妖不断的皇子啊。 不过无论如何,总算没闹出人命,翌日七皇子的大婚还是如火如荼的进行了。 赵瑾起了个大早,收拾妥当后一家人就往七皇子府去了。 她有预感,七皇子今儿怕是要创飞二皇子。 第484章 恋爱脑和傻白甜 很快便到了七皇子府。 裴西岭照例去了前院,赵瑾几人去后院时,正是二三四皇子妃在招待客人。 七皇子府后院没人,管家在这样的日子显然身份不够,便只能几个嫂子顶上了。 皇家素来都是兄友弟恭,一派和睦的。 见赵瑾几人到了,离得最近的二皇子妃率先迎了上来:“夫人今儿来得可早,想来是急着瞧咱们新娘子了!” “七殿下与祝姑娘喜结连理,臣妇为他们高兴,今儿迫不及待便来了。”赵瑾含笑开口。 “夫人一番心意,七皇弟与七弟妹也定会感念于心。”二皇子妃笑回了一句,一边请他们先进去落座。 在同她客气说了几句后,她道了句失陪便又去招待刚来的命妇们了。 跟在她身后的宋妙云笑了笑:“姐姐今日忙乱,夫人莫要介意。” 话落,她似乎是想起什么,温声解释道:“虽从前叫夫人一声姑母,但如今我已入皇家,自该从夫,论君臣礼,还望夫人莫怪。” “侧妃高兴如何叫,臣妇都没有意见。” 宋妙云笑容僵了一瞬,也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看着远处二皇子妃略显繁忙的背影,赵瑾难得叹了口气。 自己府里没个省心的,前日才刚忙完丈夫纳妾礼,今儿又要来帮七皇子招待宾客。 就赵瑾所知,七皇子大婚虽是礼部主办,不过关于后宅一些事却都是这几位皇子妃帮忙操办的。 甚至当初三四八皇子大婚,都是大皇子妃和二皇子妃一起操办的,主打的就是一个同气连枝,帮扶弟妹。 不过想想今儿……七皇子大概率是不会放过二皇子的。 二皇子妃大概也猜到了,却依旧任劳任怨在后院帮忙,不见任何不快,单这份心胸气度也非常人能及了。 她摇了摇头,转头与刚来的崔意随口聊了起来。 很快宾客们都到了,也到了吉时,赵瑾等人便去正厅观礼。 到底是娶到了心上人,七皇子春风得意眉开眼笑,即便对着的只有个红盖头都能笑开了花儿。 “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礼部员外郎这道声音落下,七皇子肉眼可见的高兴,甚至直接放弃了红绸,自己上手小心扶着祝思就准备离开正厅。 不过在转身与一旁观礼的二皇子无意对视的一刻,他瞬间从眉开眼笑到垮起批脸,唇角还带着似有似无的、阴恻恻的冷笑,叫人看了小心肝直发颤。 他倒是没吓着二皇子,却吓着了二皇子身边的御史中丞。 ——傻白甜黑化也吓人啊! 不过在老人家捂着胸口眨了个眼的工夫,七皇子脸上又带上了亮到晃眼的笑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小心翼翼扶着祝思,声音轻柔到不行:“小心门槛,别被绊到了。” 祝思轻轻点头。 赵瑾看了眼二皇子,依旧如沐春风,人模狗样。 怎么说呢,裴西岭说他胆大也没说错。 明知七皇子不按常理出牌,明知自己今日来要被创,他还是堂而皇之、义无反顾的来了。 不知他是贱皮子还是真笃定七皇子不敢怎么着他。 赵瑾没再关注他,而是转身去了新房。 因为去晚了一步,这边盖头都掀了,两人正在喝合卺酒。 七皇子是没脸皮这玩意儿的,害羞什么的压根儿不存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直直就注视着祝思,连眼都不舍得眨一下。 祝思也是个难得爽快的,满脸笑容的回看他,眼眸满是欢喜。 两人这模样倒叫打趣的人更多了些。 “郎才女貌,两情相悦,可见今日欢喜,余生相守。”二皇子妃笑盈盈开口。 三皇子妃也难得含笑开口:“七皇弟亲自求来的姑娘,怎能不珍而重之?” “那自然是!”七皇子立即就应了下来,还有些得意洋洋,“数满京城……不,数满大齐,谁能有弟弟我深情专一?” “自只有殿下。”说这话的是祝思,她毫不犹豫就应了七皇子的话,“数满天下,再没有如殿下一般待我真诚无二,情深似海的人了。” “青竹你待我何尝不是至诚至善?你我缘分天定,合该是天作之合!”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直接将大家伙的词儿抢了个干净,旁若无人的对话也叫人微微语塞。 赵瑾早便发现了,举凡这两人在的场合,那是粉红泡泡直冒,半点没有旁人插嘴余地的。 恋爱脑和傻白甜还真是绝配。 直到嬷嬷提醒该出去敬酒了,七皇子才不太情愿的起身。 “劳烦诸位陪青竹片刻,待我去去就来。”等他干完正事就回来。 “呦,这是心疼自己媳妇儿呢。”四皇子妃掩唇轻笑。 “自己媳妇儿自己不心疼谁心疼?”七皇子接了一句,随后面对二皇子妃深深一礼,“此番弟弟大婚,有劳皇嫂诸多操办,您此番恩情弟弟铭记在心,来日必将倾力相报!” 他说得没头没尾,赵瑾却瞬间明白了他言下之意。 二皇子妃对他这个弟弟的种种帮扶他很感激,也念着她的恩,但二皇子该创还得创! 不过有一说一,他能对二皇子妃说出这番话,至少说明他是当真将她这点帮扶记在心上的。 孩子不着调归不着调,但到底有心的。 二皇子妃愣怔之后也笑了:“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七皇弟这话可是见外了。” “皇嫂说的是,弟弟心里记着即可。”七皇子不会说客气话,说了这句后同祝思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赵瑾看着他的背影,眼里颇有些向往模样,回头一看,有这眼神的不止是她。 柔嘉长公主率先离开:“累了许久,本宫竟有些饿了,你们聊着,本宫先去用膳了。” 话落,她转身便离开了。 在她之后,成王世子妃和英国公夫人也相继告退离开。 其他人看着几位还在场的皇子妃有些犹豫。 正当赵瑾也准备去宴席上时,一个丫鬟匆匆进来,直奔二皇子妃:“主子,七殿下拉着咱们殿下,说要……说要决斗呢!这可如何是好?” “决斗?!”祝思霍然起身。 第485章 夫妻齐上阵,必将奸人惩啊! 四皇子妃忙拉着她:“七弟妹冷静些,他们兄弟闹着玩罢了,你是新娘子,不可随意离开新房啊。” “殿下危在旦夕,我岂能枯坐新房?此时不去祝他一臂之力,更待何时?” 随着祝思话音落下,四皇子妃拦着她的手也被拂开,祝思有武功在身,使了巧劲儿就直接闪身出了新房。 “七弟妹——” 赵瑾抽搐着嘴角扶住差点站不稳的四皇子妃。 她这个角度看得清楚,人祝思压根儿就没使力! 随着祝思离开新房,众人或是好奇或是真着急,也纷纷跟了上去,只有二皇子妃被那句“危在旦夕”噎得笑容僵了一瞬。 七皇子什么德行她心里没点数么,谁危在旦夕还不一定呢! 赵瑾紧随祝思之后出了新房,往花园宴席那边赶去,沿途间恍惚竟有些似曾相识之感。 “眼熟吧?”四皇子妃轻声开口,“上回有这样的好戏,还是在——”她顿了一下,没说出那晦气名字,“还是在上回呢。” 赵瑾深深点头。 此时的花园里,二皇子看着被定南伯拦住的七皇子微微蹙眉。 他想到老七会疯,但没想到他能这么疯,原以为最多受几句阴阳怪气与拼酒,尚在他承受范围之内,他便来了,谁知老七当真就这么不讲究,自己的新婚自己带头闹。 而他……在弟弟新婚夜与他提剑决斗,御史台能参死他。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想罢,他果断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脖颈间却蓦然被环上一只胳膊,随即那道阴魂不散的声音便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二皇兄要往哪里去?” 二皇子顿了一瞬,回头看了一眼,定南伯那个不中用的已经被四皇子缠住了。 “二皇兄怎得不说话?是看不起弟弟,还是看不起弟弟呢?”七皇子声音阴恻恻的,如同鬼魅一般响在二皇子耳边。 二皇子眼角一抽。 “并未,只是今日七皇弟大婚,做兄长的为你高兴,便没了方寸。” “多稀奇,二皇兄还知道是弟弟大婚啊。”七皇子阴阳怪气。 “自然知晓。” “只是成婚前夕,大舅兄却平白遭奸人所害,卧病在床,叫我媳妇儿担忧后怕,弟弟这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儿呢。” 未等二皇子再开口,七皇子便又道:“心有郁结,难免也要不知方寸,想来二皇兄会理解的吧?” 闻言,二皇子心下不祥之感愈甚,立即一个闪身,正好避开了七皇子迎面而来的拳头。 七皇子并未给他反应的时间,立即就又迎了上去,直叫二皇子躲避都不及,只能与他交手。 只是他素来不学无术,身手是有,但不多,相比之下二皇子身手竟意外的高,片刻之间七皇子就落了下风。 第319节 一旁的六皇子见状微微蹙眉,抬脚就要去拦住他们,余光却忽地瞥见一个红色身影快速加入了两人中交起手来。 正是匆匆赶来的祝思。 她可不会管什么以多欺少,只要七皇子受欺负,她就不乐意! 见形势逆转,六皇子瞬间收回了脚。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连最会骂的御史们都一时失言,忘了反应。 只有四皇子啧啧感叹:“夫妻齐上阵,必将奸人惩啊!” “四殿下深有体会,感悟自然深些。”定南伯阴阳他一句就准备上前帮二皇子,却又被四皇子缠住不得脱身。 这时众人也反应过来了,连忙又上演了当初八皇子新婚夜的一幕——中间你打我斗,御史文臣围了一圈骂。 左都御史骂的尤其狠,且只针对二皇子。 二皇子党们多是文臣有心无力,武将如定南伯之流要么被四皇子缠着,要么被六皇子党缠着,无暇分身去救他们主子。 赵瑾远远瞧着,觉得还是与八皇子新婚夜不同的。 那时五皇子明显手下留了情,黛莎只损面子没损身子,而七皇子夫妻那是拳拳到肉啊,二皇子身手不俗,正巧祝思也不俗,还占了数量优势,二皇子可没少受暗伤。 而任御史文官如何劝骂,这夫妻二人皆充耳不闻,几乎是逮着机会就揍,只瞧那力道就知道不是一般的狠。 七皇子不会善罢甘休,赵瑾早有猜测,原以为他会如从前般使些损招,却不想他这回竟这样直接,也可见是气狠了。 “殿下……”宋妙云站在一旁,双眸含泪好不心疼,“姐姐快想想法子啊,七皇弟夫妻这样过分,莫不是就叫咱们殿下受他们欺负不成?” “侧妃这样担忧,该上前阻止,为二殿下以身挡拳才是啊。”裴羡道。 宋妙云瞬间噎住。 二皇子妃脸色倒是平静得很,从头到尾只是静静看着内场打得不可开交的三人默不作声。 比宋妙云更生气的是成王,一把年纪脸色铁青,手颤得都快抬不起来了。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 能放任五皇子在旁人新婚胡闹的兄长,自己哪里会消停,今儿可算给他逮着机会作妖了! 他选择性忽视了是七皇子先挑衅的事实,直接将屎盆子全扣在了二皇子头上,嘴里骂声不停。 而那边,七皇子似乎终于打得气顺了,这才与祝思停了手。 二皇子堪堪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形,捂着胸口轻咳出声。 七皇子夫妻到底是有脑子的,没给他脸上招呼,拳拳到肉却都在身上,黑手下得不亦乐乎,甚至仅从外表来看,二皇子只是脸色苍白了些,衣裳微有凌乱。 而七皇子夫妻就更干净了。 二皇子不好打女人,祝思还是弟妹,拳头往七皇子身上招呼却还都被祝思挡了下来,以致于到头来处处掣肘受伤最重的只有他自己。 “殿下……”宋妙云忙小跑上前扶住他,两行清泪瞬间就下来了,“七皇弟大婚本为喜事,却不知殿下如何就招了你的眼,叫你下此狠手?!” “狠手?”七皇子眼神疑惑,“我不过与二皇兄切磋,何来下狠手一说?” “你当我祝思是吃素的不成?”祝思也道,“我若下狠手,你以为二殿下还能活蹦乱跳站在这里?” 祝思曾经一人单挑山贼窝的胜绩无人不知,对她的身手也深有体会。 “今日七皇弟大婚,不过是高兴之下与二皇兄切磋了一番,兄弟们打打闹闹本就是常事,侧妃何苦小题大做。”六皇子也温声开口。 “对!弟弟只是太高兴了,乱了方寸,二皇兄能理解的吧?”七皇子理直气壮。 二皇子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温声一笑:“自然不会。” 话是如此说,他眼底却晦暗不明。 第486章 随本王进宫! “殿下!” 闻言,宋妙云不可置信:“您受了这样重的伤,更被弟弟弟妹当众殴打颜面扫地,岂能不计较!咱们合该去御前讨个公道啊!!” 二皇子又是轻咳一声:“七皇弟与弟妹只是无意之过,不必闹到御前去惹得父皇不得安宁,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 七皇子唇边泛起冷笑:“二皇兄好度量,弟弟拜服。” “弟妹也拜服。”祝思也跟着屈膝一礼。 二皇子眼神阴沉一瞬,旋即脸上笑意便又明朗。 “这就对了。”四皇子悠悠开口,“自家兄弟,哪还没个打打闹闹的时候呢,不必非要扰到父皇清净——” “去!!” 四皇子话未说完,一道中气十足的怒吼声便从后方传来。 正是气得胡子颤巍巍的成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身为皇子却当庭大打出手,视礼法规矩如无物,叫百官看足了笑话,竟还妄想瞒过御前,逃脱责罚?!!” 全都想得美! 闻言,四皇子不由抬头看了看。 赵瑾等不少人也跟着看了看头顶月明星稀的夜空。 可怜见的,都给老人家气得脑子眼睛一起糊住了。 而他一开口,御史们也瞬间有了依仗,喷得更狠,连带着又将成王的怒气拱上去不少。 六皇子走上前扶住颤巍巍的成王,温声劝慰:“叔祖父莫气,方才七皇弟不过与二皇兄切磋罢了,七弟妹也是闹着玩,观他三人皆无伤痛,可见下手有分寸,此等小事便无需闹到父皇面前,扰他安寝了。” “切磋?!”成王冷笑一声,“新婚夜当着文武百官及其家眷的面切磋,我老萧家可没这规矩教养!当老头子我跟你一样眼瞎么?!!” 六皇子被他唾沫星子喷了正着,半边脸瞬间麻了:“……叔祖父,方才——” “可再一不可再二!皇室颜面也不可再被你们一再抹黑踩低!!”盛怒中的成王怒不可遏。 “再一那回也不是我们啊……”七皇子觉得自己冤枉。 “兄弟一体!前车之鉴便更该引以为戒!”成王怒声开口,继而袖袍一甩转身离开,只留下最后一句话—— “随本王进宫!” 七皇子傻眼过后,倒是同成王一般冷笑出声:“进就进!当谁没理了不成!” 四皇子嘴角一抽。 ——醒醒,你是真的没理啊! 老二私底下那些事不能放到明面上来说,而且更没证据,就今夜而言,你是真不占理啊。 祝思遇见七皇子就是个恋爱脑和傻大胆,闻言立即就跟着他离开,瞧着似乎一点也不在乎一生一回的大婚场面被搞得稀碎。 二皇子自然更不怕事,挥退宋妙云就与二皇子妃进宫了。 眼见着四皇子与六皇子也皱着眉头跟上,赵瑾也知道这里再没他们事了,招呼了周念慈和裴羡一起回府。 马车里,周念慈道:“六皇子纵容七皇子胡闹,想是算准了二皇子不会闹大,便借机叫七皇子夫妻出口气,只是却算漏了成王。” “连深夜会扰到当今歇息都顾不得,竟是直接就进宫去了,可见他有多气急。”裴羡也道。 以成王的人品和行事作风来说,他还真不是针对谁。 他只是平等的讨厌每一个意图毁掉皇家声誉与颜面的人罢了。 七皇子率先挑衅不对,而在他看来,一向宽和待下、贤明满朝的二皇子与之缠斗却更可恶。 想来一会儿去御前上的眼药也要更重。 “只是一辈子一回的大婚却这样毁掉,到底是可惜了。”周念慈叹了口气。 “七皇子夫妻不是拘泥小节的人,若心中在意,他们不会选择在这日闹事。”说到这里,裴羡眨了眨眼,“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啊。” 毕竟他们是为祝大公子报仇,又不是无的放矢,或许在那两人心里,这样别具一格的大婚还更深刻和威风呢。 闻言,周念慈也笑了:“你说得是,倒是我着相了。” “对了,不知彭术毒害祝大公子一案,大理寺查得如何了。”裴羡看向赵瑾,“母亲可有消息?” 赵瑾道:“断肠草似乎是从韩锡手里流出来的,不过他手脚够干净,不知六皇子要给谁扣锅。” 裴羡点点头:“二皇子党那么多人,总是不愁没人顶罪的,说不得还能如林业一样再查出点别的东西,黄泉路上倒能一起做个伴。” 赵瑾笑了笑。 建文帝关于二七皇子的处置,赵瑾是翌日才知道的。 “七皇子率先挑衅,虽未致兄长受伤,但其行不妥,与七皇子妃一起被罚了禁足,期限未定,还一起被罚抄书,二皇子与弟弟缠斗之行也实在不妥,罚俸三年,他本在户部的职位也被撸了,四皇子与六皇子未能规劝兄弟,罚俸半年。”惜夏禀报道。 听到这个结果,赵瑾眉梢微挑:“二皇子暗伤最重,罚得最狠,想来当今也对他闹出的这些事不满了。” 等后头顺着彭术再查出来个二皇子党,想必处置起来也不会留情了。 “对了,还有九皇子,也被罚了禁足一月。”惜夏道。 “九皇子昨儿没干什么吧?” 赵瑾回想了一下,虽说林婕妤叫九皇子多出来蹦跶,不过九皇子本人算是很安分,昨日也没干什么了不得的事,甚至连话都没多说几句。 “昨夜九皇子也跟着进宫了,据闻是听见哥哥们都受罚了,便也向当今请罪,自请受罚的。”惜夏面无表情。 闻言,赵瑾不由深想了些:“看不出来,他竟是个有心眼的。” “奴婢瞧着也像是如此,他本可以不进宫,昨夜却紧跟六皇子之后便去了,分明与他无关,却在当今罚完所有人后自请受罚,反倒博了个谦恭兄长和知礼守礼的好名声,可见其心机之深沉。” “感情还真只有七皇子是个傻白甜。”赵瑾喃喃自语。 不止赵瑾一个人这么想,今日得到消息的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 而九皇子本人此时也在接受亲娘“爱的教育”。 天可怜见,他只是觉得哥哥们都去了,他不去便是没眼色了,又见哥哥们都受罚,只留下自己活蹦乱跳一点没事,那不就是活生生的靶子么? 他当然不能叫自己成众矢之的,于是当机立断,跪下自请受罚。 他如此上赶着,建文帝当然是选择满足他了。 心机深沉什么的,那的确是高看他了,熊孩子单纯只是想合群又不想惹事罢了。 第320节 第487章 小公主满月 关于二皇子的处罚也不少人的意料之内。 昨夜成王有多生气大家都看在眼里,被他挂在嘴边骂得最狠的二皇子自然首当其冲,可以说后者户部的差事能被撸,成王在御前的“痛心疾首”至少占了一半原因。 而七皇子夫妻至少能待在府中养养,二皇子带着一身暗伤却还要坚持上朝…… 不过他大概是乐在其中的,毕竟是立志要登上皇位的男人。 身残志坚不外如是。 与此同时,因为有六皇子的贴心帮助,大理寺很快就查明了彭术背后之人。 “是护军参领何飞英。” 裴西岭下朝回来,顺便带回了这个消息。 赵瑾想了想:“何飞英曾因当街纵马追凶被祝尚书弹劾过,后头两人便常有不对付,何飞英心有暗恨也说得过去。” 自前护军参领庞安因投靠七皇子被坑回老家后,二皇子便手脚利索地换了自己的人上去。 眼见着何飞英这三品武将的位置刚坐稳,六皇子却又给扯了下来,属实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裴西岭道:“证据先是指向的屈学士,不过二皇子动作够快,斩断线索又将何飞英推出去转移视线,这才堵上了御史和六皇子党的嘴。” “屈学士?”赵瑾眉梢微挑,“二皇子党文官之首,六皇子是会挑人的。”只是能入内阁的必是老狐狸无疑,即便没有二皇子作保,他也未必会栽。 所以…… “所以六皇子的目标从头到尾都是何飞英?”她又问。 裴西岭看她的眼神欣赏更甚:“若直接扯出何飞英,二皇子许还要挣扎着保他一保,而牵扯到屈学士,在不确定六皇子还有后手的前提下,便只能弃车保帅。” 赵瑾也明白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要想开窗必要先主张拆屋顶,这样才有调和折中达到目的的可能。 “那新任护军参领?” “姓池名风,未与六皇子有任何往来。”裴西岭顿了一下,“其为人耿直古板,能力不俗,但因性子板正,不懂变通,多年不得寸进。” 好了,不用怀疑。 这绝对是六皇子党没错了。 “那二皇子还好么?”赵瑾问。 “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声音中气不足,应是受了内伤。” 闻言,赵瑾便放心了:“七皇子夫妻果然有点东西。” “他们被禁足挺好的。”裴西岭感叹,“二皇子虽不至于为这点事痛下杀手,但找麻烦是肯定的,他们在府里总能安生些。” 赵瑾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平阳侯府固然与二皇子有仇,但就裴西岭站的位置和手中的兵权来说,却都不能对他表现出半分厌恶和针对。 连带着他们私底下动手都束手束脚,只能在能力范围以内尽量阻止二皇子扩张势力,在他摊上事时添上一把火,要想一举灭了他,只怕还得等到合适而一击中的的时机了。 想到这里,赵瑾眉眼间罕见的带上了一丝烦躁。 ——她觉得建文帝还是活得太滋润了。 不过看着一身正气的裴西岭,这话她到底是没说出口。 在此事过后,赵瑾便只叫惜夏多盯着些二皇子党,尽量多拿捏些把柄。 随后便到了徐婕妤的小公主满月宴。 虽然建文帝烦了徐婕妤,不过对这个老来女还是有几分疼爱的,满月宴也办的很大,四品以上命妇皆入宫贺喜。 进了宫后,众人先是往鸾凤宫请安,然后才随皇后去了徐婕妤的福阳宫。 婕妤这个位份本不够一宫主位,不过诞育了皇嗣的总能得个例外,建文帝吝啬位份,却并不会在衣食住行上委屈了自己孩子。 因为福阳宫主殿本就没有人住,他便索性叫徐婕妤搬去了主殿。 赵瑾看着眼前还算精致的宫殿,脑中不由响起前几日进宫玉华公主的吐槽:徐婕妤连月子都没坐满就迫不及待搬去了主殿,还给东侧殿的安美人好生立了一番规矩。 妥妥的小人得志。 听见小太监的通报声,徐婕妤也忙从里头迎了出来,福身行礼:“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快起来。”皇后扶了她一把,“你刚出月子,且要注意身子呢,虚礼免了就是。” 徐婕妤本就没行完礼,闻言竟也就顺着皇后的力道站了起身:“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相互与其她嫔妃命妇见礼过后,众人这才入席。 福阳宫不大不小,院子宴席里坐得下命妇们,但主殿显然不能容纳这么多人,加之小公主还小,所以只有几个皇子妃、宗室王妃和柔嘉长公主,还有如赵瑾这样的重臣家眷才能进殿瞧上一眼小公主。 “侧妃这是——”崔意向来是个快人快语的,见宋妙云也准备跟着进去,立即就面露征询。 皇子侧妃身份也不算低没错,但这场合可不是该她出头的地方,没见剩下那三位都已经安安静静入席了么? 宋妙云柔柔一笑:“小公主是殿下的亲妹妹,她满月这样的日子,我岂能缺席呢?总该瞧瞧公主如何,回去也好同殿下细说。” 崔意震惊地看着她。 这是她一个侧妃能说的话么? 皇后已经皱起眉头,徐婕妤这时却道:“无妨,便是侧妃不进来,我也要请的,咱们小公主是皇上亲口说过的福气满满,若侧妃今儿沾沾喜气,为二殿下添上个小郡主,岂非又是喜事一桩?” 闻言,宋妙云笑意顿生:“便承婕妤吉言了。”不过她可不想要女儿,生个儿子才是正经。 徐婕妤都这么说了,皇后也无意在今日打她的脸,没说话便进去了,倒是淑妃眉头蹙了一瞬。 赵瑾眼神在徐婕妤身上转了一圈。 宋妙云的身份,只怕她也知道一二。 二皇子虽做了裴西岭口中最不屑的“献身”之事,可这好处却还真不少。 徐婕妤是只生了个公主,位份也不高,但也并非全然无用,现在瞧来对宋妙云的态度也并不冷淡。 这性价比实在是高。 该断了他与徐总督结党的路了。 第488章 是如意见不得人么? “呀,小公主长得可真水灵!”淑妃偏头打量着皇后怀里的小公主,笑着开口。 “是啊,眉眼间也像极了皇上,可见长大后必然是个英姿飒爽的小姑娘。”皇后温声笑着。 赵瑾离得近,也瞧了一眼。 该说不说,这小姑娘养得的确水灵,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转来转去个不停,打眼一瞧就知道是个灵动孩子,不太像是蠢蠢的徐婕妤生出来的。 她随着众人一道开口夸了几句。 徐婕妤脸上笑意也愈发深了。 皇后见淑妃喜爱得紧,便小心将小公主交给她:“瞧你眼馋的,来,给你过过瘾!” 淑妃轻轻接过,笑吟吟道:“臣妾还真是眼馋,生了两个都是臭小子,老二膝下三个,竟也都是儿子,娘娘不知臣妾瞧着旁人家的小闺女有多馋。” 她看向小公主的眼神很是温柔。 众人听见她的话,也俱都笑了起来。 “娘娘两子皆孝顺,可不差旁人哪里呢。”定南伯夫人恭维道。 淑妃无奈开口:“当初生老五时就盼着是个公主,谁想一朝落地,竟又是个皮小子,可叫本宫头疼坏了。” 定南伯夫人顺着接话:“五殿下真性情,更是众所周知的孝顺孩子,娘娘这话实在过谦了!” 她话音落下,众人眼神瞬间微妙。 嗯,五皇子的确孝顺。 ——不顾旁人死活的孝顺。 想起当初被砸了个稀碎的云川伯府,众人心有戚戚。 自那回后,他们男人可都特意叮嘱过,在后宫遇见淑妃要再三恭敬礼让,不可放肆呢。 淑妃笑盈盈道:“你们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臭小子可没有小闺女招人疼,本宫不知盼了多久,却总没个如意时候。” “说来,到底不是谁都有平阳侯夫人这样的好福气,儿女双全的。”英国公夫人笑着接话。 赵瑾谦虚道:“只是凑巧罢了。” “谁能凑巧两回?你话是谦虚,叫我们听来可是显摆呢。”崔意打趣她。 她的话也叫众人心里五味杂陈。 时下注重多子多福,纵然她们贵为正妻,但也是盼着儿女多多,只是谁都没有赵瑾这样的好运气罢了。 嫁过去就生了嫡长子,随后又是双胎儿子,地位稳之又稳后又生了个贴心小闺女。 虽然长子不孝,闺女也不是亲生的,可细想想赵瑾还真没受过什么大委屈,不孝长子被赶出了门,却转眼又来了儿女双全的双胎,流落民间的女儿也找了回来,短短几年就出落得如此出色。 最关键是平阳侯当真做到了不纳二色只守她一人,后院满了没错,却都是自己亲生子女,还个个有出息……这运道实在有些过于好了。 不想还好,这一深想,众人的复杂的眼神就落在了赵瑾身上。 赵瑾笑意不变,岔开话题:“既都说臣妇好福气,臣妇便厚着脸皮应下,也借此福气,愿二殿下喜得爱女,淑妃娘娘孙女绕膝。” 淑妃乐意听这话,立时就应了下来:“正巧近日老二侧妃进门,便借夫人吉言,难保福气这就来了。” “谁说不是呢。”崔意也笑着接话,“没准这会儿您的小孙女已经在侧妃肚子里了呢!” 她话落,也有不少人跟着应和。 只是宋妙云脸上笑意却有些维持不住了。 谁想要闺女,她要的是儿子! 有前程能继承大统的儿子! 不过在场谁也不会在意她怎么想,淑妃就更不会了。 她孙子已经够多了,就缺个香香软软的小孙女,若宋妙云肚子争气,倒算她大功一件! 第321节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也都顺着淑妃的话夸起了姑娘有多贴心,还着重捧了一把玉华公主,哄皇后高兴。 可这些话听在徐婕妤耳朵里,那就是见自己女儿讨了建文帝圣心,淑妃才如此捧场,怕不是还想借自己与徐总督的势呢! 想到这里,她脸上笑意更明显了几分。 正巧这时小公主哭了起来,在将她交给奶娘后,众人也随皇后出去了。 见一众人脸上俱都带着笑意,下头人也闻弦知意,捧起了小公主。 宴至中途,杨德业亲自带着建文帝的赏赐进来,撑足了场面,瞥见他后头一串的赏赐,不少人微有羡慕嫉妒,尤其是嫔妃们,看向一脸欣喜得意的徐婕妤,眼神明灭不定。 赵瑾着意听了听杨德业唱和着说出来的一串赏赐,不由眉梢微挑。 ——全都是小公主能用得上的东西,甚至细致到衣裳料子都是浅粉正红这等徐婕妤不好上身的,而关于大人能用的却一点没有,连个像样的头面首饰都欠奉。 显然对建文帝来说只有闺女是亲的,脸面竟也只肯给闺女。 不知徐婕妤究竟是怎么招了他厌烦。 反观徐婕妤还在那边洋洋得意,赵瑾毫不怀疑以她蠢笨的脑子,若非没有皇后保她,只怕这胎能不能生得下都是问题。 方才那番赏赐,但凡有点心眼的只怕都要心里有个警醒了,她却依旧不觉,还在明里暗里配合着宋妙云将二皇子其余三个侧妃挤兑来暗讽去,端足了长辈派头,更像是生怕旁人不知道她看重宋妙云一样。 一场满月宴下来,赵瑾是吃足了瓜。 回府后,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被如意与糕糕饱含哀怨的眼神弄的不得消停。 “母亲又不带我们出门!”如意冷哼一声,“怎得,是如意见不得人么?” “糕糕也见不得人呢。” 赵瑾讪笑一声:“如意糕糕这样可爱,怎会见不得人?只是今日要进宫,旁人家都不带孩子的,你们去了也没有玩伴,实在无聊,母亲这才想叫你们在府玩耍,今儿表哥不是还带着绫姐儿过府同你们玩了么?” “谁说没有孩子?那个刚满月的小公主不是孩子么?”糕糕很会抓重点。 他可打听得清楚呢。 “小公主太小,不能与你们玩耍的。”赵瑾指了指周念慈怀里的珩儿,“比珩儿还要小呢,且珩儿如今还不能出门,若母亲带你们进宫,府里便只剩他一个了,珩儿的小姑姑和小叔叔舍得么?” 闻言,两人都沉默了下来,眼神在纠结一瞬后到底没再找赵瑾的事。 见着他们终于气完了,周念慈才说起了正事:“从前没与这位徐婕妤接触过,未想竟是个天真性子。” 第489章 北疆线报 “可不是么。”赵瑾也笑了,“不过天真有天真的好处。” “据闻那位徐总督与这个族妹并不熟悉,若他知晓这位的性子,不知会不会后悔将宋侧妃的身世告与徐婕妤知晓。”裴羡接话。 赵瑾顿了一下,迟疑开口:“宋妙云的身份究竟是徐总督透露的,还是她自己向徐婕妤透露的……还未可知呢。” “母亲是说——” 话未说完,裴羡也想起了宋妙云那温柔中隐含张狂的性子。 若是她自己透露给徐婕妤的……还真不奇怪呢。 周念慈也回想了一下:“徐总督与徐婕妤的血脉关系已经颇远了,年纪相差也大,这二人连面都没见过几回,叫徐总督将关乎自己私德甚至牵涉党政这样的大事直接告与并不熟悉的徐婕妤知晓,以他为人之谨慎来说,实在不太可能。” 怕真是宋妙云自己自作聪明了。 赵瑾笑了一声:“这姑侄俩还真是天真的可爱。” 她话落,周念慈与裴羡也笑了起来。 以这两人的智商和脑子,只消多接触几次,自会有有心人怀疑之下暗中查探,纵然有二皇子与淑妃拦着,但对于他们甚至徐总督来说已经是不小的麻烦了。 就作吧,宋妙云作死越多,徐总督放弃她放弃的就越快。 “六皇子不会叫二皇子这样轻易就得来助力,后者应当明白,也会有防范。”周念慈笑吟吟开口,“只是未想他后院还有个拖后腿的,若操作得好,只怕能省去我们不少事呢!” 赵瑾笑意也愈发深:“正是如此。” 宋妙云应只是看上徐婕妤风头正盛,生下的公主也颇受帝宠,这才起了心思去攀关系,只怕是存着靠这个本家姑母在二皇子那里卖个好的心思呢。 正如先前对承恩公府一样。 做了皇子侧妃的宋妙云似乎自觉是皇家人了,身份高人一等,如今对承恩公府竟也不大热络了,只比对赵瑾的态度稍微好点,至少“外祖母”“舅舅”是一口一个叫着的。 裴羡也想起了此事,微微皱眉:“不过一个称呼,竟叫她分了个三六九等,实在蠢得透顶!” 她不在乎一个宋妙云如何称呼,却对她将赵瑾与旁人区分开来的态度很不满。 谁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被人轻看折辱呢? 宋妙云如今言行是没到折辱那份上,但裴羡相信若给她机会,只怕她会毫不犹豫。 赵瑾道:“平阳侯府并不势弱,只你父亲手里的兵权就能叫满京侧目了,她再蠢也不至于这样无脑,只怕是二皇子对她透露过与我们的恩怨,这才叫她想踩着我们卖个好呢。” 周念慈也点头:“先前她踩着如意和糕糕讨好承恩公夫人,在反应过来那是平阳侯府的姑娘和公子后可是好一番夸赞弥补,还隐隐有着示好之意,万不会嫁个人的工夫就态度大变。” 裴羡也没再说什么。 “无论如何,她也就张狂这几日了,不必在意。”赵瑾一边逗着如意,一边另起话头,“对了,羡儿你明日要去留安街?” 裴羡点头:“月月明日旬假回来,我去瞧瞧她。” “她在尚明书院如何?” “她先前直接过的院长考核,底下有许多先生看她年纪轻轻并不服气,学子们也不太服管,幸而她学识渊博又懂变通,如今已经融入尚明书院,成了颇受大家敬重的‘戚先生’了。”裴羡眼含笑意。 赵瑾想起来曾在现代剧里看到的那些所谓“女扮男装”,不由问:“她容貌秀丽肌肤白皙,女扮男装如何能不被人察觉?” “她如今肌肤偏黄,人胖了一圈,只端正的五官可窥见三分斯文气。” 赵瑾眉梢微挑:“她有心了。” 又聊了一会儿,赵瑾便叫她们回去歇着,如意和糕糕今日的启蒙由她接上,直到傍晚时分,裴西岭回来才罢。 “给父亲请安。” 看见他回来,两人皆站起身,还算端正地行了一礼。 裴西岭眼含笑意,未等礼行完就蹲下身扶起他们:“不必多礼。” 两人顺势站起身,如意还摸了摸裴西岭的脸:“父亲今日累么?” “不累。” 如意微微蹙眉:“你累!” 裴西岭只能点头:“我累。” 如意这才继续说起自己剧本里的台词,语气心疼:“怨不得眼尾都有了细纹,可怜见的,父亲为咱们一家辛苦了。” 裴西岭嘴角一抽,立即转移话题:“你们在做什么?” “学千字文!”糕糕回道。 “哦?学到哪里?” “学到‘辰宿列张’!” 一个月学了十二个字…… 裴西岭眼神一言难尽,就算他读书低谷期也都没这么拉垮。 赵瑾提醒道:“他们可不止单纯学字背文,每逢讲到一个字,都要讲其由来典故,以及所包含的部分诗和史。”孩子可比你能耐多了。 人家单纯就是思维扩散比较强,知识可都是进了脑子的。 闻言,裴西岭倒没感觉到被侮辱,相反还很是欣慰地看着两个孩子。 迎着他的眼神,如意似乎误解了什么:“父亲这样聪明,也与母亲一起来教我们吧。” 说罢,她拉着裴西岭的手在桌前坐下,捧着脸期待地看着他。 裴西岭语气平静地开口:“方才我过来时瞧见小白出了隔院,不知往哪里去了。” 小白是如意给自己的大鹅起的名字。 此时听到他的话,如意瞬间急了:“它要去哪?是不是又要去找疾飞打架?哎呀!” 她一拍大腿,一溜烟儿下了椅子:“父亲母亲,我先去瞧瞧小白,不能叫它吃亏,咱们回来再学哦!” “糕糕也去!” 裴西岭点头。 眼见着两个孩子都跑了,赵瑾正想笑他,却听裴西岭正色开口:“方才传来线报,北疆大半粮草被烧了。” 赵瑾脸色一变:“大半?” 刚传回来的线报,那就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那如今…… 第490章 无言父爱 裴西岭点了点头:“方才回来的线报,不过眼下问题不大。” 赵瑾皱着眉头:“还有备用粮草么?还是北疆诱敌深入?谁烧的粮草?” “李将军素来谨慎,不会在两军交战之际无能到守不住粮草。”裴西岭隐晦开口,“粮草在后方,漠北的人轻易接近不了,不过是谁烧的尚未查明。” 赵瑾顿了一下:“不能说?” “军机要务,无可奉告。”裴西岭言简意赅。 赵瑾点了点头,也没再问。 他透露出的信息已经不少了。 李将军有防备,即便烧的当真是粮草,也绝不会是全部,而置于后方被重重守卫的粮草,漠北若能精准探到还顺利烧毁,不用想都知道是有奸细。 甚至那大半粮草都是奸细烧毁的也未可知。 想罢,她问裴西岭:“北疆战况如何?这个能说么?” 裴西岭点头:“北疆与漠北几番交战,有胜有败,不过总形势还算乐观,漠北大概也察觉到了,于两月前改了策略,兵分几路进攻,直到现在已经分了好几个战场,各自交战。” 赵瑾只听着就十分凶险,不知裴承州如何了,他送回的家书里只报平安,从未有描述北疆的只言片语,她只能从北疆城内安插的人那里得到些无关紧要的消息。 “你可知州哥儿如何?” 第322节 裴西岭想了想:“也没什么不能说,这在如今的北疆不算秘密,李将军及姜副将守在主战场,秦王世子带兵从南壶坡进攻,蔺副将镇守西北道,州哥儿与英国公府的公子带兵在平磐庄与漠北军交战。” “那战况如何?” “大好。” 赵瑾眉头微松,心里却还是放心不下:“以你预计,这场仗还要打多久?” 裴西岭顿了顿才道:“漠北强悍,我大齐虽强盛,但也需三五年,或许更长时间才可。” 已经打了快一年了,竟还要三五年甚至更久。 “有没有可能更快呢……”赵瑾问道,“就像你当初灭图尔那样,擒贼先擒王,乱敌军士气,我方配合得当,大胜于敌?” “难。”裴西岭摇了摇头,“漠北终究强于图尔许多,且我当初只是阴差阳错,正好占了天时地利与人和,此等机会可遇不可求。” 倒也不是不可能,就是难上加难罢了。 赵瑾也明白,只是涉及到裴承州,她终究心存幻想。 说到这里,裴西岭也难得有些感慨:“当初我乍然得知那畜生不孝,后头州哥儿兄弟俩还被刺杀,料想是二皇子斩草除根,心忧之下愈发加快了脚步部署,甚至冒险杀进图尔皇宫……当时我是抱着必死的态度去的,能以我之命换战争尽早结束,叫百姓与家人平安度日便划算,只望以我战死之功能叫当今再多照顾你们三分,叫二皇子有所收敛,以我身死魂消解他心中忌惮……能活着回来倒是意外之喜。” 赵瑾从未听他提起过这些,一时之间有些惊愕,转瞬又明白过来。 上了战场,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就能活着回来,裴西岭大抵也是如此想法。 听到自己的儿子遇险生死不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拼了命的斩敌博功勋,好能惠及他们,叫他们能留下一线生机与作为忠烈之后的余生无忧。 想到此,赵瑾心中复杂,不由道:“从前你沉默寡言,只叫他们以为你只看重长子,心下不知有多失落委屈……”甚至在他回来后也从不曾说起自己的九死一生,曾为他们以命相博。 赵瑾好像明白了什么叫无言父爱。 “我只看重长子?”裴西岭愣了一瞬,“他们为何会有如此想法?” “不止他们,大家都是这样以为的。”赵瑾问道,“你不看重长子,还整日里将他带在身边言传身教,百般信重?” 裴西岭眼神疑惑:“他有过目不忘之能,是太傅亲口认定的神童,我不该重视么?” 想他裴氏百年武将之家,好不容易出个了神童——能考状元的神童,他不重视才不正常吧? 而带在身边言传身教…… 他轻咳一声:“我不知该如何教养一个读书比我厉害的孩子,便想着带他在身边,看先生为他如何授课,以得些经验,若我能耳濡目染三分,便也是我的造化了。” 这习惯直到裴承志进了上书房才慢慢没了,不过每逢他回府,裴西岭总要叫他去书房,说是考校功课,实则只是裴承志自己的独角戏罢了。 “所以他只是单纯站在你面前背书讲自己的学习经验?”赵瑾微微挑眉。 裴西岭轻轻点头。 “那交流了十多年,他就没发现你读书不多?” “我寡言少语,幸而他够聒噪。” 赵瑾忍不住笑了一声。 她忽然就想起当初双胞胎中举,裴承允高中探花之后他的态度,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都不过分。 因为读书好的孩子有脑子,有脑子的孩子有自己的想法。 他倒是晓得不以外行指导内行行事。 裴西岭解释道:“州哥儿武学天赋高,我便依照幼时父亲对我的教导方式对他,他的武学师傅都是我费了大心思找来的,同时读书也没叫他落下,允哥儿……”他皱了皱眉,“幼时他还算聪颖,大些后便慢慢变得平庸起来,我以为他是后力不足,便叫他同州哥儿一样文武双修,想着以后哪个更出色便走哪条路。” 谁能想到这孩子心眼那么多,裴西岭回想起来,竟都不知他是从何时开始藏拙的。 赵瑾接话道:“这就是沟通的必要性了,谁也不是谁心里的蛔虫,没办法知道对方的想法,适当沟通能免去许多不必要的误会与矛盾,就像你分明为他们铺好前路,可不说出来……便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你的苦心。” 孩子的心思再敏感不过,尤其还是深宅大院长大的孩子。 裴承允再是聪明,身处局中一样看不透。 “我从前不知,父亲如何教导我,我便如何教导他们。”裴西岭感叹道,“我对那个畜生也的确抱有最深的看重和期盼,毕竟长子要顶立门庭,且他的确天资卓绝,我只盼着他能有所作为,日后袭爵帮扶弟妹,在我百年之后能兄弟妹们守望相助。” “只是未想有些人圣贤书读遍,品性却实在不堪。”赵瑾接话。 裴西岭也不得不承认这点:“若我当初的确战死,只恐你们的日子要更艰难得多。” 他还没百年呢,就假了个死,畜生心性就暴露无遗,不敢想他若真死了,那畜生会如何在他坟头挑衅。 赵瑾都不用跟着他细想。 若裴西岭当真战死,若自己当初没有穿来,那平阳侯府就真要依照原书中的剧情来。 白瑶青进门,裴承志弑母。 裴承州即便有裴承允护着,大势之下,两人只怕都要更艰难许多。 而裴羡纵然是女主,只怕路也要难走些。 第491章 徐夫人昨日便已经到韩府了 “不过你方才有句话说的不对。”裴西岭道。 “哪句话?” “沟通的必要性。”裴西岭道,“沟通是有用,但了解更胜过沟通,若了解一个人,亦或无条件信任对方,某些时候即便没有沟通,也依然不会产生矛盾与误解,若有,便只是了解不够多,在意不够深罢了。” 赵瑾眼神一动。 裴西岭不错眼地看着她,定声开口:“正如你我一样,我倾心于你,了解你的全部,知晓你的想法与行事作风,那便不会有误会,若有,便只因我不够爱。” 闻言,赵瑾也莞尔一笑:“我也是如此。” 裴西岭立时就笑了开来,继续道:“当然,日后我也会注意,与孩子们多沟通,毕竟他们不是你,也不如你了解和无条件信任我。” “……是的。” 赵瑾心下动容之余,也忍不住想笑。 因着这番谈话,裴西岭心情好得不行,一晚上和颜悦色,连如意糕糕提出的各种无理要求都好脾气的应了。 赵瑾没想到他现在这么好哄,方才她甚至一句情话都没说,他自己就给自己哄高兴了。 不过因为方才与他的聊天,赵瑾也想起来三年之期似乎早到了。 听到她的问话,惜夏幽幽道:“三年之期早就到了,裴欢颜因为在里面表现良好,还教狱中的女犯识字读书,甚至被提前放出来了呢。” 赵瑾有些惊讶:“那你怎得没告诉我?” 惜夏愣了一瞬:“奴婢以为她早便不在夫人心上,夫人不会乐意听到她的消息,便未曾与您说起。” 赵瑾点了点头:“也没错,若方才没有说起,我都忘了她了。” 这样的消息,从前只有八卦的惜冬会同她说起。 现在她身边就剩个惜字如金的惜夏,她就不是会开玩笑和八卦那人。 “她如今在做什么?”赵瑾顺口问了一句。 “她出来后,甄公子也曾派人去接她去直隶,但她不知何缘故,却回了白家村,一个人住进了从前的甄家,靠做绣品艰难度日。” 见赵瑾面露深思,惜夏道:“夫人放心,那里是钱百万的地盘,惜冬也留了不少人在舟溪镇,她翻不出大浪。” “倒也不担心,她这辈子就这样了。” 裴欢颜自己愿意将裴羡从前的苦日子都体会一遍,当然没人会拦着。 北疆粮草被烧的消息在几日之后终于传遍了京城,知道的无不紧张惶恐。 北疆虽离京城千里之遥,但也绝不能败,绝不能叫漠北占了大齐的领土! 除去对北疆粮草的解决法子,还有不少敏锐的察觉出了异常,关于北疆奸细的猜测甚嚣尘上。 不过对于他们妄图派人去北疆揪出奸细连带着派御史前往监督的提议,建文帝毫不留情的驳回了。 北疆有自己的节奏和局势,又正值前线战事正焦灼之际,贸然派人前去只会动摇军心,说不准会叫李将军与几位副将的心里都存个被猜忌的疙瘩,于战事并无益处。 派御史也是同理,北疆必然有建文帝的心腹,甚至李将军本人都深受他信重,御史去是多此一举。 若非提议那几位素来忠正又是保皇党,赵瑾都要怀疑他们也是奸细了,专门奔着动摇军心去的。 人家武将有自己的想法,文官到底是外行,净会瞎指挥。 “可关于北疆的奸细,当今也未有决断,莫不是他已经私下传信去了北疆?”裴羡道。 “当今定然是有应对的。”周念慈道,“便是他没有指示,北疆还有李将军、副将与秦王世子等能人,不会无能到连个细作都抓不住。” 先前叫粮草被烧可以说是没防备和细作藏得深,可若在事后他们再无作为,那就是他们无能了。 “急报传来京城时已过一月,说不得此时北疆细作早就落网了。”赵瑾也道。 裴羡还想说什么,却被刚从内室出来的如意打断:“母亲,我们换好衣裳啦!” “这么快呀!”赵瑾笑着拉过他们,“如意糕糕今儿可真好看!” “因为要出门,如意当然要动作快些,不耽误母亲的时间啦。”如意解释完又拉着脸看她,“如意哪日不好看?!” “每日都好看,只是今日格外好看。”赵瑾哄了她一句,便起身拉着他们的手准备出门。 周念慈与裴羡也跟上。 “母亲,咱们今日去哪里?”马车上,如意问道。 “都不知道去哪,你就巴巴要跟上来?”裴羡捏捏她的鼻子。 “是二嫂非要带我的,可不是我求着你们要出门!”如意冷哼一声。 “是,我离了如意糕糕不行,去哪里都要带上你们的。”周念慈笑盈盈接话,“今日是韩老夫人过寿,想来会很热闹,可叫你们能玩高兴。” “如意最喜欢热闹了!” “今儿还有好戏看呢。”赵瑾笑眯眯道。 “是表哥话本子里的戏么?糕糕早就看过了,还看如意演过呢!” “比你表哥的话本子还要有趣哦。” 糕糕这才有了些兴趣。 裴羡接话道:“听闻徐夫人昨日便已经到韩府了。” “她是韩氏女,按辈分还该叫韩老夫人声祖母,自不会缺席。”赵瑾一笑,“宋侧妃长到嫁人,她作为嫡母却毫不知情,实在不应该。” “母亲说的是,徐夫人性子虽厉害,却实在不算个恶人,总不该叫她蒙在鼓里,连自己究竟几个孩子都不知晓。” 第323节 只希望今日之后,宋妙云还能笑得出来了。 第492章 侧妃在教导臣妇如何为人主母 很快便到了韩府。 赵瑾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头:“今儿不够热闹啊。” “韩氏式微,自有人不赶冷灶。”周念慈接话。 “人家皇子妃可还来捧场呢。”虽然更多是看在封磊的面子上。 “或许是那些人看不清形势吧。” 几人下了马车,早便有嬷嬷们候在下头,看到她们过来忙上前请安,引她们进了后院。 韩氏世代居于清河,不过近两年不知为何,长房与三房都留在了京城。 三房是为了修补与封磊的关系,那长房呢? 莫不是也想蹚一趟这夺嫡的浑水。 很快便到了韩老夫人居住的寿安堂。 赵瑾还未进去就见长房韩大夫人迎了出来:“夫人可算来了,可叫咱们好等!” 她笑着拉过赵瑾的手。 赵瑾转头与周念慈笑说道:“这是嫌我来得晚了。” “左不过期待贵客,心下焦急罢了,眼下一见喜不自胜,哪还有嫌弃的道理。” 同周念慈与裴羡打过招呼后,韩大夫人笑盈盈迎着她进门。 韩老夫人今年六十五,在古代是当之无愧的长寿老人了。 她人精神显而易见的不错,说话也有条理,只有满头银发与脸上皱纹显露出她年事已高。 赵瑾同她见过礼寒暄后便落座了。 不过老人家倒是很喜欢孩子,上到柔嘉长公主已经十岁开外的幼子杜轩,下到如意糕糕这样的小豆丁,她都笑容和蔼,一叠声儿叫人给他们拿点心吃。 “自上回一别,我对夫人很是想念,今日倒是得偿所愿。”见赵瑾落座,她身边一位面容和善,但眼神透着凌厉的夫人含笑开口。 正是徐夫人。 赵瑾也笑回道:“我竟与夫人一般心境。” “可见知己难得。” “二皇子妃到了。” 听到这道声音,众人也纷纷起身,等着见礼。 韩老夫人刚福下身,就被进门的二皇子妃稳稳扶住:“今日老夫人寿辰,不必行此虚礼。” “礼不可废。”韩老夫人笑说完,依旧坚持行了礼。 “老夫人真是客气得紧。”后头的宋妙云见状,掩唇一笑。 “我等臣下,自该谨守君臣之礼。” 众人互相见礼过后,另几位皇子妃与宗室王妃也到了,笑坐下同韩老夫人寒暄起来。 宋妙云正好坐得离徐夫人不远,两人对视的瞬间,前者嫣然一笑:“许久未见夫人,不知夫人身子可好?” 徐夫人客气回道:“劳侧妃牵挂,臣妇一切安好。” “是么?”宋妙云状似放心的点了点头,“从前总是听闻徐总督后院不大太平,原以为是夫人身体欠安无暇管理之故,如今瞧来夫人身子倒是安好,只望你能更好的打理好后宅,开枝散叶,莫叫徐总督分心才是。” 闻言,赵瑾眼神微妙地看了她一眼。 人家要么说是姑侄呢,小人得志的嘴脸都拿捏得死死的。 徐夫人不知宋妙云是不是脑子有病说这话,但恼了她是肯定的。 念及这不是从前那个她看都看不上眼的别府庶女,君臣身份有别,她只能缓了一口气,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劳侧妃担忧,臣妇府宅一切都好,便不必侧妃亲自教导臣妇该如何做一府主母,管理妾室庶子了。” 被戳中了痛处,宋妙云脸色瞬间一变。 她眼神变幻半晌,终是冷笑一声:“牙尖嘴利,看似胜于人前,却终究不得安乐。” 徐夫人微微蹙眉。 赵瑾这个知道内情的一下就明白过来。 这是讽刺徐夫人嘴上厉害,却失了丈夫的心呢。 赵瑾没见过那位徐总督,但宋妙云能有如此底气显然不仅仅来源于二皇子,只怕那徐总督私底下还不知同他们母女说过什么“家里母老虎刻薄跋扈,没人情味”之类的话,叫宋妙云心里天然便看不起这位正房夫人。 想到这里,她微微皱眉。 私德有亏的渣男位极人臣,站在高位,的确令人不痛快,但在这古代,人们更看重的却只是徐总督风光势盛。 此时,二皇子妃似乎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不由开口:“这是在说什么悄悄话,可不许藏私啊。”她脸上笑着,警告的眼神却看向宋妙云。 显然也是深深体会到这位作幺蛾子的本事了。 韩夫人并没有要藏着掖着的想法,直接便笑回道:“也没什么,侧妃在教导臣妇如何为人主母呢,听后臣妇竟觉枉活这几十年。” “噗嗤——”最先笑出声的是二皇子府那位安侧妃。 一个侧室教一个正房夫人如何为人主母,说出去要叫人笑掉大牙了。 在场众人或是无语或是好笑。 宋妙云脸色却瞬间沉了下来。 还未等她开口,二皇子妃就笑着开口:“夫人说笑了,您到底是长辈,说来也算看着宋侧妃长大的,不过玩笑几句,哪能当得上‘教导’之名,她年轻不知事,您不必同她计较。” 她话说得这样客气,徐夫人自不会揪着不放:“皇子妃说的是,方才不过玩笑罢了。” 至此,众人才揭过了这一茬,也没人对徐夫人不给宋妙云脸面的行为有所微词。 她到底是二品大员的夫人,身有诰命,若就这样简单被一个皇子侧妃打脸还忍气吞声,那才叫人看不起。 更别说这宋侧妃亲爹还正正低徐总督半级,同在直隶他手下为官,宋妙云是真不怕坑爹啊。 见众人脸色各异,赵瑾笑而不语。 她坑的还指不定是哪个爹呢。 在屋里坐了会儿,众人正要往宴席上走去,却听一个丫鬟匆匆进来禀报:“禀诸位主子们,长宁郡主与郡马到了,郡马留在了前院,郡主已经过了二门,往寿安堂来了。” 长宁郡主虽是下嫁韩氏,但到底姓萧,还有爵位,故而韩氏一直以郡主郡马相称,而非公子和少夫人。 “快请。”韩大夫人一边开口,一边起身准备去迎。 很快长宁郡主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外。 互相见礼过后,二皇子妃笑着开口:“你年前回了清河,原以为几年都见不着你了,未想竟这样快就有重逢之日,你这孩子也是,回来怎得不说声,倒叫我们吓了一跳。” 不知是不是长途跋涉的缘故,长宁郡主隐约有些憔悴,精神也不大好,闻言只微笑了笑:“曾祖母寿辰,晚辈岂可缺席,连日长途跋涉,倒忘了知会京中故友一声。” “回来就好,你父王盼着你呢。”安阳郡王府孟侧妃温声说了一句。 长宁郡主一笑,却没再说什么。 第493章 宋妙云是徐总督亲生女儿 与长宁郡主寒暄过后,众人三三两两便往花园宴席上走去。 赵瑾一家人与柔嘉长公主、四皇子妃和崔意等几个夫人一起。 韩三夫人,也就是封磊的母亲提议道:“前头碧玉湖里荷花开得正好,不如从那边走,也能赏赏景?” 她征询的眼神看向四皇子妃与柔嘉长公主。 “那倒是正好。”柔嘉长公主应了下来,四皇子妃自也没意见,众人便多绕了一条路往花园走去。 “前头穿过长廊,就是碧玉湖了。”韩三夫人笑着介绍。 这时崔意忽地顿了一下:“前头似乎有声音传来?” 闻言,众人也默了下来细细听着。 “似乎是那偏院?”一位夫人不确定地开口。 花园本在南面,那偏院却在北面,按说穿过长廊和碧玉湖就该到花园了,但此刻众人有志一同的没走长廊,而是往那偏院走去。 身在高门大宅,按说最不该有的就是好奇心,但那也分情况,就他们今日这阵容——长公主、皇子妃、公侯夫人以及好几位重臣官宦夫人,想灭口他是生死难料! 天时地利人和,不探一二都对不住自己。 韩三夫人倒是皱着眉头,一脸担忧模样,匆匆抬步往那边走去,甚至顾不得其余人如何。 “贱人!!” 她们刚走到院墙下,就听到那边一道满含戾气的女声响起。 正是宋妙云。 “她怎么敢?!她如何敢!!”似乎是气急了,宋妙云连声音都压低不住,“就她那无盐女儿,冷冰冰的不近人情,脾气又臭又硬,读过三两本书就敢自封才女,全身上下无丁点过人之处,怎敢肖想殿下?!” “主子消消气,她也不过有这念头,左不过是见您得了势羡慕嫉妒,不必与她计较!殿下如今侧妃之位已满,那徐静姝进门难不成要做姨娘不成?”一个应该是丫鬟的声音轻声安抚着她。 “姨娘?”宋妙云冷笑一声,“她何等自私跋扈之人,能叫自己女儿做姨娘?怕不是惦记着叫我腾位子呢!” “什么?!这……那这可如何是好?” “什么好不好!她有这龌龊念头,也不看父亲答不答应!”说到这里,宋妙云声音终于冷静了些,“她今日敢当面给我难看,未必不是瞧我嫁得这样好,担心徐静姝日后被我踩在脚下,心中嫉妒不平……哼!且待我修书一封给父亲,好生给她立立规矩!治治她痴心妄想之症!” “主子!”丫鬟想起什么,忽地惊叫一声,“您说她今日这样给您难看,莫不是……莫不是知道了您的身份?” “不可能。”宋妙云语气笃定,“父亲将我们藏得这样好,更有宋家父亲打掩护,那个只会窝里横的蠢女人不可能知情!” 丫鬟松了口气:“您说的也是,只是您这回可不能再使性子了,先前因着执意嫁殿下一事已经叫大人不满意,您且放下身段哄哄大人,到底是亲父女,哪有隔夜仇呢,大人对您上心了,殿下自会给您更多脸面,那徐静姝也休想取您代之。” “这还用你说!”宋妙云冷哼一声,“父亲最疼爱的就是我,她徐静姝算什么东西!更不必说殿下这样喜欢我,便是为此,父亲也要对我更看重三分,徐静姝那个木头呆子能做什么?都是父亲的女儿,我更胜过她百倍,父亲会知道该如何选!” “是是是,到底是主子您更得大人心意,不然他岂能这样为您谋划,千方百计不叫徐夫人那母老虎知道您与姨娘的存在,还拉下脸面请宋大人帮忙遮掩?”丫鬟奉承道,“徐府里的其他姨娘庶子女可没这样的脸面!” “那是自然!” 第324节 那边主仆俩还在聊着,这边一众人已经傻了眼,表情震惊。 都是深宅大院里的人精,更何况这主仆俩说话也不算隐晦,她们很快就捋清了真相——宋妙云是徐总督亲生女儿。 还是宋巡抚帮着打掩护,将这母女接进自己后院给了正经官家身份? 这……炸裂啊。 “宋侧妃好福气啊。”四皇子妃满眼新奇,感叹道。 她并未压低声音,宋妙云立刻就听到了:“谁?!谁在那边?” 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响起,下一瞬宋妙云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四皇子妃惊讶开口:“原以为宋侧妃是在院里,未想竟在另一边树下,那你……声音当真是中气十足啊。”叫她这瓜吃得毫无阻碍。 看见他们一行人的一刻,宋妙云脸色瞬间白了。 “你……你们……你们……”她嘴唇嗫喏了半晌,最后竟失了声。 柔嘉长公主抚了抚发髻,率先转身离开:“宴席要开了,去晚了可失礼。” “对对,咱们快走吧。”崔意附和着,与一众夫人们一起离开。 “姑母——”宋妙云下意识喊了一声,“诸位夫人们,我——” 她声音依旧中气十足,只是柔嘉长公主并未理睬,其余人也纷纷脚步不停,没一个人搭理她。 开玩笑,今日过后,宋妙云不死也废了,还理她作甚! 他们一群人虽不多,但也不少,更还有两个碎嘴子,再说这般炸裂的消息还不赶紧着跟交好的说个乐呵? 便是赵瑾自己都同赵夫人与周夫人说道了个一二三。 一传十十传百,且今日京城官宦勋贵圈子里来了至少大半人,消息都不带转弯的,很快便传得人尽皆知。 虽然胆大到在别家将密辛毫无防备倒个干净的蠢人不多,不过管那么多做什么,看戏就是了。 在场除了一些二皇子党笑不出来,其余人吃瓜都吃得隐晦且开心。 等到宋妙云踌躇赶到时,收到的便是众多意味深长的目光。 定南伯夫人更是摇头感叹:“怪道子行先生书里写:现实往往比话本子更精彩万分……先生通透啊。” 直到宋妙云狠狠瞪了她一眼,她才反应过来内涵到自己人了,忙便闭上了嘴。 二皇子妃脸色也不算好看,看着宋妙云的眼神冷得能冻死人。 不过情绪最复杂又饱含厌恶的大概便是徐夫人了,若非涵养与规矩克制,赵瑾毫不怀疑她能上去给宋妙云几个大嘴巴子。 因着这一茬,二皇子妃很快便告辞离开。 众人见状,各自交换了一个八卦的眼神后,也三三两两离开。 好好的宴会不欢而散,韩家人甚至都生不起气来,自家宴会上出了这事,他们都怕二皇子恼羞成怒记他们一笔,哪还敢有意见? 赵瑾一家子也坐上了马车,在离开韩府时,她挑起帘子,眼神又转了一圈,还是没看到自己安排的人来。 她不禁感叹:“二皇子倒蛮会防范,只是净拦着我的人和计划了,正经对手他是一点没防住啊。” 不过谁又能想到六皇子会这样直白又简单地选择挑破宋妙云的身份了事呢。 就连她自己都好生计划了一番如何做,六皇子倒会躲懒。 但不得不说……往往最高端的算计都出自最简单的方式。 这可诛了徐总督的心了。 周念慈笑着接话:“不出两日,徐总督只怕就要进京面圣了,都道他深谙帝心,便叫我们瞧瞧,这回以他之能,还坐不坐得稳这总督之位。” 第494章 长宁郡主没了? 闻言,裴羡道:“若弃车保帅,他自可脱身,单看他舍不舍得下这十多年的父女情。” “未必。”周念慈却摇了摇头,“从前大家不知只因他瞒得够紧,可一旦有了线索,带着答案去找证据便容易得多,只要有心探查,便不难知晓真相,而在此基础上,他愿将女儿嫁给二皇子……” 正是夺嫡紧要关头,说他没点心思谁信? 直隶总督之位非帝王心腹不可胜任,可若这心腹已有异心,还能不能获得帝王信任可就难说了。 弃车保帅不难,难的是如何博得建文帝信任,叫后者相信他没有站队异心。 裴羡也明白过来,不由蹙眉:“六皇子此举……未免过于针对徐总督,若后者就此走了下坡路还好说,可若他这直隶总督的位子依然坐得稳,那岂非平白树敌?” 赵瑾也没想明白这点:“他不是如此莽撞之人,应是还有后手吧。” 裴羡点点头,继而便笑了:“母亲费心策划的离间计叫二皇子拦的没影儿,倒是六皇子,只是派人告诉宋侧妃徐夫人欲叫嫡女进二皇子府就叫她将自己的底儿当众漏了个干净,四两拨千斤就算计了一场,不仅将人心拿捏的极准,连时间都掐算的恰到好处。”天生就是个搞权谋的好苗子啊。 周念慈掩唇一笑:“二皇子约莫还以为那是六皇子的人呢。”却没想到后头还有个赵瑾,他正儿八经的政敌是一点没防住。 赵瑾想了想,对惜夏道:“多关注着徐夫人,看她接下来会如何。” “是。” 周念慈摸着如意的头,笑盈盈开口:“今日这场热闹叫大家看了个尽心,只恐二皇子府后院要着火了。” 宋妙云掀的可不止她一个人的底儿,还有二皇子的底儿呢。 在知道她的身份之后,京城众人无不在心中暗骂二皇子奸猾,一个闺女套牢了两个爹,还附带个宫里刚生了受宠小公主的徐婕妤,说他浑身长心眼真是没冤枉了他! 而今日这一遭……虽说没有太明显的算计痕迹,似乎单纯只是宋妙云自己单方面对徐夫人的敌意和蠢笨的脑子暴露了她自己,但生在高门大宅的人最不缺的就是心机与多疑,单看这一出背后最得利的是谁就分明了。 虽没有十足证据,但他们心里的猜测也不需要证据。 经此一遭,无论二皇子与徐总督究竟有没有结盟,只怕都要归于沉寂了。 只是如裴羡不解的一样,这样明显的针对徐总督,说不得反噬自身也未可知。 有不少人感叹六皇子年轻气盛,只顾着离间二皇子与徐总督,却没有顾忌到此举是将后者得罪得死死的。 正如赵瑾费尽心思都只敢绕着弯算计一样,正是担心叫徐总督察觉端倪,平阳侯府势大没错,但想一举锤死徐总督却到底艰险,一旦被后者逮着机会反击,那麻烦的就是自家。 而反观六皇子似乎就没有这个顾虑。 要么是他有后手能锤死徐总督,要么就如大家猜测的那样,他年轻气盛,只是在得知宋妙云的身份后惊慌担忧之下才贸然下手的。 毕竟直隶总督的权利……那可太大了,一旦叫他站了二皇子,对六皇子绝对是不小的打击。 不过现在大家也不急,六皇子究竟有没有后手,马上就见分晓了。 在满京吃瓜的当口,赵瑾也回了府。 只是她刚回正院,转眼又传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长宁郡主没了?” 惜夏微微蹙眉:“据闻是在韩家出的事,长宁郡主落入水中,溺水而亡,当时仅韩三夫人在侧。” 赵瑾皱起眉头。 惜夏继续道:“据远处的丫鬟所言,是听到长宁郡主与韩三夫人似乎起了冲突,随后便不知为何,郡主落入水中,韩三夫人慌忙叫人,等到郡主被救上来时,已经没气了。” 赵瑾顿了片刻,才道:“这就是二皇子的后手么?” “宋妙云身份暴露的事才传出去,二皇子只怕也是才得到的消息,动作不会这样快——”周念慈话未说完,也反应过来,“他大抵先前便料到六皇子会离间他与徐总督,长宁郡主……算是他的反击?” 裴羡道:“可长宁郡主没了……能牵扯到六皇子么?” “韩家三房都是六皇子的人,安阳郡王如今并不知情,不过二皇子会叫他知情的。” 安阳郡王是没实权,但高低也是个宗室郡王,尤其建文帝不知是何原因,对他还颇为纵容,只他造成的麻烦就够六皇子喝一壶了。 若二皇子再推波助澜一把,后果还真未可知。 裴羡叹了口气:“六皇子对二皇子也有防范,但只怕没料到他会将安阳郡王府也扯进来,倒是失算了。” 六皇子前脚叫二皇子栽了个大跟头,二皇子反手就给他树了个敌。 竟是不逞多让。 “他们一天天可真有精力。”赵瑾感叹道。 她虽然爱卷,但这种堵上命的阴谋算计却是半点不想沾染的,若非身在局中避不开,她是真想带着一家子先走个三五年,等尘埃落定后再回来。 留在京中,她总有时不时一刀噶了二皇子的冲动。 “母亲,那我们眼下……是不是该去安阳郡王府瞧瞧?”周念慈问道,“虽说在这时候上门不合规矩,可我们同安阳郡王府的交情不浅,若只等吊唁再上门,未免太过冷情。” 赵瑾也点头:“是该去。” 长宁郡主不是个好玩意儿,但安阳郡王属实不错。 且裴西岭对于安阳郡王‘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之言后来也渐渐默认了下来,两家交情愈发深厚,这样的大事是该率先上门一趟。 话落,哄着如意和糕糕自己去玩后,她们便再次准备出门。 “倒是连衣裳都省得换了。”周念慈低头看了看,不由一哂。 第495章 大理寺已经接了案 他们很快就到了安阳郡王府。 下车时便见府中已经开始挂起了白,下人们脸上都带着悲戚哀恸。 屈管家得了消息,立时就小跑来将她们迎了进去:“奴才见过夫人、郡主、世子夫人,咱们府里如今这光景……也只您几位肯上门了。” 他眼中含泪,其间隐有感动,显然对赵瑾几人这雪中送炭的举动很是动容。 ——不过安阳郡王府还真没他说得这样潦倒落败,说句不好听的话,一个长宁郡主的死碍不着安阳郡王府的地位半分。 屈管家说话一向夸张。 “长宁郡主如何了?”赵瑾还是问了一句。 “郡主……郡主刚被送回来……”屈管家说着说着就潸然泪下,“在正厅呢。” 裴羡关心问道:“那王爷如何?” “王爷初闻噩耗,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晕了过去……侧妃正请了太医来诊脉呢。” 这时大抵是得了消息,孟侧妃快步走了过来,见到赵瑾忙迎上来:“府中忙乱,竟是怠慢了夫人,望夫人海涵。” 赵瑾温声道:“什么怠不怠慢的,咱们自己人不说这个——” 她话未说完,就听见了后头的行礼声。 第325节 柔嘉长公主也来了。 “长公主安。”孟侧妃忙福身请安。 “不必多礼,安阳王兄如何?”柔嘉长公主直接问道。 孟侧妃眼圈红了些:“王爷受不住这噩耗,晕了过去,妾身叫了太医来,如今程侧妃在旁侍疾。” 柔嘉长公主眉头皱了起来:“长宁呢?” “韩府着人将她送了回来……在正厅呢。” “长宁之死或不是意外,怎得就这样送了回来?” “顺天府的人跟着回来的,眼下正在查,不碍着什么。”孟侧妃哽咽回道。 顺天府尹或许是想卖安阳郡王府一个好,或许是想为某些人扫尾,谁也不知他意欲何为。 柔嘉长公主也想到了,顿了一下,另起话头:“本宫去瞧瞧长宁。”到底姑侄一场。 “是……”孟侧妃眼眶又红了些,在前为她们引路。 正厅里,两个穿着顺天府官府的捕快正蹲身围着担架上的尸体查看着什么,行动间还极其小心地避免碰到她,若有碰触只口头叙述,叫一旁的丫鬟代劳。 韩郡马站在一旁,脸色晦暗不知在想什么。 溺水而亡的尸体不会好看到哪去,长宁郡主生前貌美,未想却落得个这样结局。 赵瑾见过她不少回,但还是头一回见到面容浮白,闭目不语的她,心中不由复杂。 倒不是同情什么的,而是一个时辰前还在宴席间正常说话用膳的人,转眼就气息全无的躺在这里,到底令人感叹世事无常。 柔嘉长公主也叹了口气。 “长宁啊——” 正在这时,一道微有嘶哑而饱含悲痛的声音响起,转眼就见面无人色的安阳郡王出现在外头,后头还跟着一众担心地叫他跑慢些的侧妃和丫鬟。 他一眼就看到了正中央担架上的尸体,身体晃了一晃。 不知是深思不属还是跑得太急,他进门时被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瞬间栽倒在地,膝盖与地砖的碰撞声极响。 “王爷——” 程侧妃见状忙要扶起他,却被他一把挥开,半是跪地半是蹲行地往前,近乎是爬过来的。 看着他这般狼狈模样,赵瑾也有了几分感同身受。 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不仅仅是难捱了。 尤其对一个珍视爱重子女的人来说。 待终于到了长宁郡主身侧,安阳郡王却不敢动作了。 足足好半晌之后,他才颤抖着伸出手,触及长宁郡主浮肿的脸颊。 入手一片冰冷,不是活人能有的温度,他呼吸愈发急促起来,眼泪却毫无预兆的接连落下,半数砸在地上,半数砸在长宁郡主身上。 “啊……啊——”不知是何缘故,他嘶哑的喉咙却再说不出旁的话,只能发出这一个音,可其间无助悲痛却另在场人无不动容。 连两位事不关己的顺天府捕快都深深叹了口气,眼含不忍。 柔嘉长公主不愿再看,偏过头去,正好对上赵瑾同样不忍的眼神。 同样为人父母,她现在竟有些见不得这样的场面。 安阳郡王是重男轻女,可对长宁郡主的感情绝对不浅。 前半生给了她唯一且羡煞京城一众姑娘们的父爱,予取予求,继妃侧妃甚至安阳郡王本人都对她言听计从,宠爱非常。 后来如侧妃有孕,安阳郡王虽改了口风不叫她招婿,却依旧尽心尽力为她择了好亲事——那时的云川伯还未降爵,是侯门勋贵,世子是多数人眼里前途敞亮的青年才俊,后来的韩氏也是百年望族,底蕴不凡。 门当户对却又能顾忌她那尊贵的姓和爵位不敢肆意屈辱于她,立规矩更是妄想。 长宁郡主害他半生无后,他气过打过后,却还是十里红妆送她出门,给足了自己能给的重视和脸面。 赵瑾不觉得安阳郡王本人没一点问题,可他对长宁郡主的确是有着深厚感情的。 到底是宠了大半辈子的孩子啊。 继她们后,宗室里也来了不少人,只是安阳郡王头一次没有理会,一直守着长宁郡主的尸体,声音嘶哑,老泪纵横。 赵瑾待了会儿就离开了。 长宁郡主的身后事且要多忙呢,她们表过意后不便再打扰。 回了府,沉默了一路的裴羡这才开口:“我原对长宁郡主是没有感觉的,只是看着安阳郡王那样悲痛,心中竟也不好受了起来。” 她不由想到了自己,若今日躺着的是自己,只怕父亲母亲的悲痛不比安阳郡王少半分。 一想到这里,她无来由就难受了起来。 周念慈叹道:“世间最纯粹莫过于父母之爱,这样的场面也最能令人动容。” “不知顺天府查得如何了。”赵瑾看向惜夏。 后者回道:“下头刚传来消息,大理寺已经接了案,大理寺少卿正带人探查,结果未定。” 长宁郡主身份尊贵,大理寺不用人催就相当主动的去了人接案,顺天府自没有不从的。 “韩三夫人如何?” “正在接受问话,暂时没有被压去大理寺的苗头。” “她当然不会有事。”周念慈道。 本就是一场栽赃陷害,只要二皇子不想彻底得罪封磊,韩三夫人就稳得很。 想到这里,她也不由感叹二皇子浑身心眼。 若这事六皇子一个处理不好,不止要挨安阳郡王的报复,只怕还要得罪封磊。 当然最简单的就是将二皇子着人谋害长宁郡主的证据摆上来,不过以二皇子那滑不溜丢过于丝滑的心眼和手段……难。 第496章 弹劾徐总督 裴西岭直到晚间才回来。 “还没睡?” “在等你。”赵瑾撑着下巴开口。 裴西岭眼眸浮上笑意:“我先换身衣裳。” 赵瑾点点头,转身叫惜夏先摆膳。 料想他是没时间用晚膳的。 果然裴西岭从里间回来后就大步走到桌前坐下,快速用起了膳。 赵瑾看他吃的香,竟也觉得饿了,便跟着用了些。 待两人用完膳,漱过口后,她这才问道:“你是才从安阳郡王府回来?” “该去看看他。”裴西岭点头,“韩府倒是有眼色,直接将长宁郡主的尸身送了回去。” “便是韩府不给,以安阳郡王的性子,怕也是得要回去的。” 出嫁女离世按说不该送回娘家办身后事,只是特殊情况特殊处理,皇家素来都是最重规矩却有最不讲规矩的地方。 先前因为长宁郡主坏透的名声,纵然韩氏迎了她进门,可心里有多不乐意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虽因为她的身份和爵位没法明目张胆的针对欺压,可后宅里叫人吃暗亏的手段数不胜数,韩氏作为百年世家更是个中翘楚。 对于韩郡马那一脉如何孤立暗讽长宁郡主,长房不会一点不知情,而今日长宁郡主更溺毙在他长房府里,还扯上了三房夫人,他们正是心虚的时候,所以忙不迭就叫韩郡马将长宁郡主的尸身送回安阳郡王府了。 与此同时,他们自家府内也快速挂起了白,还着人去安阳郡王府商议长宁郡主的身后事,却被赶出了门。 “安阳郡王如何?”赵瑾问。 “还在哭,自长宁郡主溺亡的消息传来后,至今滴水未进。” 赵瑾道:“今日韩老夫人过寿,大家都没收到长宁郡主回京的消息,不知她为何忽然回来?” 裴西岭道:“据韩郡马所言,长宁郡主是为两月后安阳郡王的寿辰回来,恰好韩老夫人寿辰在前,索性提前回来了。” 这理由……只怕安阳郡王听到更要哭坏了。 赵瑾道:“二皇子若早有心思,只怕是他刻意引回来的。” “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 赵瑾顿了片刻,转而道:“我方才收到消息,六皇子的人似乎要弹劾徐总督,不过并不清楚他找出了徐总督哪些把柄,我们……要推一把么?” 徐总督若与六皇子为敌,反倒会叫二皇子更得势。 他们帮六皇子也等于帮自己。 裴西岭想了想,摇头:“先观望观望吧,徐广寅没那么容易倒。”徐总督名广寅。 赵瑾也没再说什么。 长宁郡主到底是宗室郡主,纵然她生前名声不好,可一死百怨消,大家也没什么过不去的,对她之死也是哀叹惋惜多些。 韩氏也很识趣,上门两回被安阳郡王打出去两回也丝毫没恼,反而做足了谦恭态度。 对安阳郡王恭顺变相等于对皇室、对建文帝恭顺,所以他们一点也没脾气。 翌日一早,赵瑾终于知道六皇子参了徐总督什么。 ——中饱私囊,私德有亏。 后者大家都知道是因何故,只是前者却不清楚,也不知这中饱私囊的程度是轻是重,不过以六皇子党半数出动的情形来看,显然要不得善了。 随后竟牵连出一桩草菅十三条人命的大案,给出的线索也很足,只消顺着查下去,证据确凿是一定的。 众人也顷刻顿悟——六皇子不止有后手,还是奔着要人命去的。 就在朝野内外都在因此事掀起轩然大波时,当日傍晚徐总督就进京了。 赵瑾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不由挑眉开口:“这样快么?” “许也是急了吧。”惜夏道,“徐总督一路快马加鞭,进京后甚至来不及稍饰形容就进宫面圣了。” “关于他中饱私囊和草菅人命一案,今日早朝上就被直接移交了刑部审查,不知他这一遭还能不能过得去。” 赵瑾私心里是盼着他栽的,养外室在古代也算司空见惯的行为,不过以她的价值观而言还是无法苟同,虽不至于如何针对他,但也没盼着他好就是了。 第326节 她原以为徐总督在御前只怕还有的磨,未想就在他进去御书房后不久,宫里就传了二皇子与宋妙云觐见,大家只当是例行对质。 可就在一个时辰后,徐总督便出来了。 ——完完整整、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掉的出来了。 还眉目舒朗,神清气爽的回了在京的宅子,优哉游哉。 反观二皇子面色有些微怪异,宋妙云更是眼圈通红,一副被打击狠了的模样。 单看脸色就知道谁赢了。 徐总督果然有点东西。 而在翌日,刑部查明所谓“中饱私囊,草菅人命”皆为子虚乌有后,众人也彻底知晓结果了。 能被称为最会揣测帝心之人到底不是没有道理的。 短短一个时辰就叫自己脱了身。 大抵是宫中有意放任,随后便传来徐总督为表清白,在御前当众与宋妙云滴血验亲之事,结果显而易见。 徐总督此身,今后彻底分明了。 赵瑾得知消息时,正要去柔嘉长公主府——昨夜叶溪发动,于今晨顺利产下一女。 赵瑾想着她对宫中消息到底更灵通和了解些,在看过叶溪后便顺势提起此事。 “原以为徐总督即便不是在劫难逃,只怕也要处境艰难些,未想仅短短一个时辰,他就毫发无损的出来了。” 柔嘉长公主勾唇一笑:“那最是个人精,能安然脱身一点也不奇怪。” 裴西岭也这么说。 结果徐总督还真就没倒。 她还以为会像先前的程尚书一样,弹劾查证下狱砍头一条龙呢。 “只是草菅人命一案……左都御史证据都给得全,未想皇兄竟依旧愿意保他。”柔嘉长公主眉头微蹙,“他不是罔顾百姓生死之人,不知其间有何内情。” “或是徐总督还有大用,或许是他手段了得。”赵瑾面露深思,“也或许……那十三条人命就是当今下令灭的也未可知。” 柔嘉长公主面色微凝:“他私下里……偶尔是会为皇兄办些事。” 第497章 上好的把柄 赵瑾避过这个话题,转而道:“不知宋侧妃如何了。” “闹着要见徐总督,想再来一回滴血验亲。” 赵瑾一下就笑了:“她还是如此天真。” 她究竟是不是徐总督亲生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后者的态度。 哪怕徐总督当真在滴血验亲里动了手脚,哪怕建文帝与二皇子知情,那又如何? 他能哄明白建文帝,继而表现出来的立场才最重要。 “虽天真,但还算幸运。”柔嘉长公主又是一笑,见赵瑾面带征询,她道,“宋妙云有孕了。” 赵瑾表情微妙。 “的确好福气。” 就算没了徐总督,她身后到底还有宋丘,这时又怀了身孕,即便二皇子厌弃她,至少还有个念想和依靠——前提是她这孩子真能生下来。 略聊了几句那俩父女,柔嘉长公主也有些烦躁了,另起话头,说起了正事:“本宫正好有些事想请教你。” 赵瑾好奇道:“何事?” “本宫在化宁郡有几个赚钱的营生,近日却被抢足了生意,短短几个月间,竟连往日熟客都被抢了多半,生意惨淡,再不补救,只怕不日就要关门大吉,不知你可有何良策?” 说完,柔嘉长公主将手中的书信与账本递给她。 赵瑾接过,细细看了起来。 柔嘉长公主说得只几个赚钱营生还是保守了,若信中信息无误,只怕她在化宁的绝大多数产业都要亏本关门了。 这些产业的盈利加起来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难怪她要着急。 微看了几眼那对家的信息,她惊讶抬头:“这是我推出来那套经营模式。” “何止啊。”柔嘉长公主撑着额头,闲闲开口。 “他还取其精华,在此基础上创新了三分,比之我的经营模式更要吸引人。”赵瑾一边翻着书信,一边接话,“臣妇也有不少产业在化宁,不过近日的账本还没传回来,想来生意尚可回转,不似长公主这般惨淡。” 柔嘉长公主道:“也只本宫与你一同合办的一些产业暂时没有受到影响。” 赵瑾点点头,继续看了起来。 说句实在话,她能在短短几年内将生意做到遍布大齐,无非是归功于现代的一些积累和经营方式,甚至如身体乳面膜这类东西除了本身效果还不错外,也多亏了京城命妇们的宣传和这些东西对古人而言的新奇心思。 要叫她站在现代同一起跑线上,她未必能将生意做得这样大。 而抢生意这个对家……实在是个天生的经商料子。 观他一些行为处事,明显不是与她一样的来历,仅是窥见她的经营方式后自己模仿着就能青出于蓝,连宣传手法都与她的多有相似…… 赵瑾隐约察觉到了一丝敌意。 一炷香后,见她终于看完,柔嘉长公主这才开口:“胭脂铺子、酒楼、绸缎庄等,甚至是青楼……他都与本宫撞了个正着,险些就将本宫的生意抢了个干净。” “他的产业只在化宁?”赵瑾问道。 “是,虽不是化宁首富,但也名列前茅,在化宁算个人物。” “既如此,他便不知这是长公主的产业,还这样不留情面的抢生意?”不是赵瑾以势压人,而是一般官商本就不是一个阶层,更何况柔嘉长公主还是正儿八经的皇族。 一般商户即便不上赶着结交,至少也不会招惹,偏这人上赶着抢尽生意,看那账本明摆着是叫她关门大吉去的。 闻言,柔嘉长公主唇边隐有讽意:“谁知他仗的是哪里的势呢。” 赵瑾下意识就想到了二皇子,但转瞬就否定了这一猜测。 他争取柔嘉长公主的态度不要太明显,即便后者明显倒向平阳侯府也未曾有过针对不满,反而依旧示好,不至于转头就叫人去搞事,还是对于柔嘉长公主而言仅算银钱微有掣肘的麻烦。 他不至于这么傻。 她又将最底下关于此人的详细介绍看了一遍,若有所思:“为富不仁,鱼肉乡里……不就是上好的把柄么?” 柔嘉长公主偏头看她,眼含惊讶:“你素来谨慎,未想竟也有冒进之时。” 她是霸道惯了,不过怎得赵瑾也跟着成这模样了? 正在柔嘉长公主思考着是不是近墨者黑时,赵瑾才不算隐晦地开口:“为富不仁,搜刮民脂民膏,本便不该纵容于此恶行,长公主为民请命,铲除奸人将其家产如数上缴国库,乃大义之举。” 柔嘉长公主一愣:“你是说……” “北疆战火连天,劳民伤财,国库虽不至于空虚,但也不富裕。”赵瑾缓缓道。 柔嘉长公主深思起来:“户部尚书日日哭穷,抠门的恨不得一两银子掰成两半花,若能充盈国库,倒能卖他一个好。”一部实权尚书的好感……那可赚大了。 更别说说她本来也没打算放过那人。 敢明目张胆针对于她,说背后没有依仗谁信? 她很想瞧瞧究竟是谁与她过不去。 “不止。”赵瑾道,“北疆将士,朝中多数武将……甚至是当今,都要念长公主一份好。” “的确。”柔嘉长公主不是蠢人,很快就明晓了其中绝大益处。 “与其叫他鱼肉乡里,欺压百姓,不如将这些银钱用在北疆为我大齐浴血奋战的将士身上。”赵瑾顿了顿,“当然,臣妇也有私心,若北疆粮草充足,至少州哥儿他们便没了后顾之忧,或可早日结束战争,平安归来。” 她倒是有钱,也愿意送给北疆,但平阳侯府不能再招摇了。 可若再如先前开善堂一般叫皇后牵头,叫百官家眷捐款,她顺势多捐些,那这回招来的就不知是感激还是怨愤了。 没人愿意一直往外掏钱。 所以方才看过那人种种欺压百姓的行迹,她隐约就动了心思。 若他是钱百万那样老老实实做生意的商户,她当然不会如何,左不过费些脑子与他打擂台,良性竞争便是。 可偏偏他劣迹斑斑。 为民除害也算积德行善了,还更能帮到北疆。 先前粮草被烧一事总叫她提着心,生怕哪日李将军一个没防住,叫敌军与细作断了后路。 若有粮草后路充足,对士气都是不小的鼓舞。 “你此计……倒是可行。”柔嘉长公主很快就应了,“虽不知他背后是谁,但明摆着是同本宫过不去的,收拾他不过早晚。” 好处显而易见,而代价不过是牺牲一个对手,得罪一个本就对她抱着敌意的人,这笔买卖可太划算了。 “还是先尽快弄清楚他背后势力的好。”赵瑾笑了笑,“方才只是提议,即便要动手,也总该弄清楚对手是谁,臣妇也不会叫长公主一人担了火力。” 观那人来势汹汹之行,柔嘉长公主在化宁的产业倒了,下一个只怕就是她的产业了。 她傻了才不会早做应对,未雨绸缪。 第498章 就说这是不是克吧? 关于长宁郡主的身后事很快就有了结果。 赵瑾虽觉得是二皇子下的手,但毕竟只是猜测,没有证据,而大理寺同样没查出证据,最终只归为失足落水。 韩三夫人也并未受到牵连,不过关于她与长宁郡主曾有过冲突的流言却在私底下悄悄传了起来。 与此同时,还有一条隐秘的消息传入了安阳郡王耳中。 赵瑾在安阳郡王府有内应,后头也迅速收到了消息。 她看了眼底下的坐着的裴羡,开口道:“长宁郡主克亲的流言,是六皇子授意钦天监传出去的。” 裴羡眼眸微睁:“六皇子与长宁郡主似乎并无过节。” 赵瑾道:“那短时间,正是长宁郡主对平阳侯府、对你饱含敌意的时候。” 裴羡一愣。 “若六皇子是为卖个好,为何从未提起此事,甚至我们都不曾知晓。”周念慈疑惑道。 第327节 这点赵瑾也没想明白,只道:“这消息还是二皇子传给安阳郡王的,长宁郡主此番回京,正是知道了此事,回来找六皇子算账的,二皇子叫安阳郡王误以为六皇子是为避免麻烦,提前下手除后患了。” 周念慈皱起眉头。 这理由也算说得通,以安阳郡王的脑子信了不奇怪。 “六皇子意欲何为?”裴羡眼含不解。 自八皇子“双龙”之说的测言后,她便知钦天监已是六皇子掌控,只是关于长宁郡主克亲之说,她从未往六皇子身上想过,或者说这满京都无几人往六皇子身上想过。 毕竟这两人素日无怨,连交集都少。 可若说他是为卖个好,平阳侯府却毫不知情……也不对。 现在他们不是知道了么? 自己主动邀功卖好到底落了下乘,倒不如借别人的手告知,如此便更能显出他。 裴羡眼眸微深。 正在她思绪不可抑制的深想起来时,赵瑾看她一眼:“无论动机为何,帮就是帮,不过既然他无意叫我们知晓,便权当不知就是。”反正一个长宁郡主还真威胁不到他们什么,六皇子也不过举手之劳,最多就算欠他个人情。 不过赵瑾心里还是感叹着剧情的强大和巧妙。 长宁郡主只是对裴羡露出了敌意和针对模样,先有秦王世子为前者拉红线将她弄出京,后有六皇子授意钦天监出手。 自那之后,长宁郡主自顾不暇,甚至再未对平阳侯府投来半分目光。 “不过六皇子的手段……”裴羡迟疑开口。 “他说的哪句有假?”赵瑾接话,“安阳郡王十几年未有子嗣降生,不就是她克的么?”左不过不是封建迷信,而是主观能动性的物理克亲罢了。 裴羡也回过神来:“母亲说的是,那两位继妃之死也同长宁郡主脱不了关系。” 赵瑾点点头。 就说这是不是克吧? 周念慈缓声开口:“羡儿未经勾心斗角,到底还是单纯了些,后宅尚且争斗不休,更遑论后宫?能在那里活着长大、站于人前的又岂会是善茬?” 不过是比起其他人,六皇子相对而言还算是个君子罢了。 裴羡不由一笑:“二嫂说得有理,倒是我看多了他先前种种光风霁月之举,下意识便不太相信他会以毁掉名声的方式来对待一个女子。” “六皇子的确光风霁月。”周念慈含笑开口,“他心怀大义,也愿为此努力,自他入朝,不知保住了多少忠正爱民之清官,其行功不可没,只是身在漩涡,难免有算计利用、身不由己之时。” “二嫂从前还觉得他居心叵测,心机深沉。”裴羡微有惊讶地看向她。 “居心叵测,心机深沉。”周念慈缓缓说道,“这并不与心怀大义冲突,不是么?” 裴羡失笑点头。 “毁名声又如何呢。”赵瑾也道,“这对普通人家的姑娘或许伤害极大,但对皇族而言不算什么,不过一个克亲的名声,长宁郡主连议亲都并未受到多大影响。” 前有当初的云川侯世子,后有韩氏才俊,哪个身份差了去? 再说长宁郡主一多半的名声都是被她给亲爹后院下药一事毁了的,克个亲还真不是事儿。 六皇子此举无非与秦王世子一样的目的,只是顺手给她找点事干,别整日里没事找事,若能弄出京就更好。 裴羡也叹道:“倒是我着相了。”人并非仅有一面。 赵瑾说回原题:“二皇子向安阳郡王府传了不少消息——长宁郡主先前克亲流言皆赖六皇子,后又被后者如何灭口,还有六皇子是因羡儿针对长宁郡主。” 周念慈皱起眉头:“安阳郡王那性子容易钻牛角尖,若不解释清楚,即便不至于恨上我们,只怕好感也要大打折扣。” 可坏就坏在他们没有证据,空口白牙叫安阳郡王相信是二皇子下的黑手,难得很。 ——难怪二皇子忽然盯上了长宁郡主,原是在这等着呢。 “无论如何,该说清楚的也要说清楚。”赵瑾道,“叫你父亲去吧。” 安阳郡王最相信的就是裴西岭和裴承允了。 “还请父亲隐晦些。”裴羡斟酌道,“二皇子消息传的隐秘,安阳郡王并不知道自己府里还有母亲的人。” 可别解释不成反给他们自己套进去。 赵瑾点点头:“我明白。” 她并不后悔在安阳郡王府安插人,且若没有那内应,他们许连无知无觉中得罪人都不知道,反倒叫二皇子得了渔翁之利。 对于裴羡顾虑的点她倒是不太担心,说话的艺术裴西岭还是有的。 在裴西岭回来后,赵瑾便同他说了说。 虽说安阳郡王刚丧女不该这时候贸然打扰,可一旦叫他先入为主坚定了二皇子消息的真实性,那就更麻烦了。 就算他要报复,总该搞清楚真正的仇家才是。 裴西岭立即便应了下来。 第499章 得罪安阳郡王会有麻烦,但不会太麻烦 长宁郡主的身后事办的很大,安阳郡王依旧没叫除韩郡马外的韩家人进门。 但赵瑾还是没放下心。 ——裴西岭与安阳郡王深谈过了,后者愿意对平阳侯府表示理解,但依旧堂而皇之表示要与天杀的六皇子不共戴天。 也不知二皇子给他下了什么蛊,叫他对六皇子灭口长宁郡主一事深信不疑。 堪称油盐不进。 一个徐总督,一个安阳郡王,六皇子平白便多了两个劲敌。 安阳郡王一事大家尚且不知情,可徐总督对六皇子的敌意几乎是摆在明面上了,显然是记恨着他落井下石,弹劾于他一事。 朝臣们多数都在感叹六皇子年轻气盛,顾头不顾尾,看似拦住了二皇子结党,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还是太冲动冒进了。 徐总督何等精明之人,明知建文帝忌讳权臣结党,无论被迫还是主动最终都与二皇子划清了界限,那对同样参与夺嫡的六皇子态度便更要谨慎。 而六皇子授意党羽弹劾于他一事正好便给了他表明立场的理由。 无论是真记恨还是做给建文帝和百官看,他都不会再对六皇子有多善意。 而为了避免被六皇子上位后清算,只怕还更要有意无意拉他下马了。 所以大家便看得更明白了些——六皇子能力卓绝不假,可到底不敌浸淫朝堂更久的二皇子,手段比起后者来说更嫩了许多。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啊。”从安阳郡王府回来,赵瑾也感叹了一句。 “可叫二皇子得意坏了。”裴羡淡淡开口。 赵瑾点点头。 正如她先前所想,能达到如此局面,那是垂死病中惊坐起都要夸一句自己真厉害呢。 “今日观六皇子情绪依旧稳定,不知可否有了应对之法。”裴羡微微皱眉。 虽然那本来就是个笑面佛,见谁都乐呵,但她诡异的能察觉到他似乎并没有外界所传的那样慌乱无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不会这样轻易就被搞下去的。”赵瑾倒是还算淡定。 徐总督是劲敌,但以他的身份地位,与裴西岭对二皇子心有顾忌一样,虽有敌意,但绝不会表现太过火,问题还不太大。 而安阳郡王……坦白来说,一般得罪安阳郡王会有麻烦,但不会太麻烦。 坏就坏在这回直接触了他的逆鳞。 谁也不知他能发挥到什么程度。 “还是要尽快消解他的恨意,找出长宁郡主被害的证据。”赵瑾沉吟开口,“他嘴上说着不会迁怒平阳侯府,谁也不知心里怎么想,更不知何时会爆雷。” 中年丧女的安阳郡王就是个不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以什么方式爆炸。 若搞掉六皇子,二皇子便再无对手,若再波及平阳侯府,麻烦不说,重点是无辜大发了。 “我会继续查探的。”周念慈接了赵瑾部分人手,闻言直接应了下来。 “书肆和画堂南畔那边我也会叫他们再多寻些线索。”赵瑾也道,“实在不行便……算了,也不至于。” 韩锡身边的凝诗是她早早就安插去的。 韩锡很得二皇子重用,关于长宁郡主之死,在他那里必定能找到些东西。 可也正因二皇子重用他,而凝诗在他身边的地位又过于超然,如非必要,赵瑾不太想这么早就走这一步。 外头还有个裴西岭防着,安阳郡王不至于叫她动用这一步棋。 想罢,她看向下头两人,另起话头:“我不日可能要去一趟化宁郡,这回时间紧,便不带你们了。” “化宁郡?”周念慈疑惑问道,“可是母亲生意上出了问题?” “算是吧。”赵瑾道,“我与柔嘉长公主一同前去,若顺利,二十日左右就能回来。” 化宁距京城不过八九日车程。 那人在化宁经营得很不错,不好贸然就动,柔嘉长公主也觉得如此大义之举,自己亲自前去惩奸除恶更合适,便寻了赵瑾一起去。 安阳郡王有六皇子和裴西岭操心,赵瑾也觉得北疆粮草军饷更重要,闻言便立即应了。 裴羡想了想:“是干娘在化宁被抢了生意那件事?” “已经不仅是抢生意了。”赵瑾道,“那对家背后之人正在查,想来不日便会有消息。” “母亲此去可有危险?” 赵瑾忍不住一笑:“不至于被灭口,我们也没那么虎。”。 左不过是柔嘉长公主为了博建文帝与户部尚书好感罢了。 那人和他背后的靠山,还不至于叫她们避让至此。 “那便好。”裴羡放心点头,“不知母亲何时离开?” “再有三四日吧。”总要叫柔嘉长公主那小孙女过完满月的。 “那父亲可知?” “我还没来得及同他说。” 裴羡掩唇一笑:“只怕父亲要舍不得的。” 第328节 赵瑾轻瞪她一眼。 不过正如裴羡之言,待晚间裴西岭回来,赵瑾与他说完后,他脸色一下就变得不情愿:“又走?” “实在是化宁那边耽搁不得。”再拖下去,柔嘉长公主的部分产业就要被恶意挤兑打压的关门大吉了。 裴西岭语气微妙:“你分明有家有室,竟活得比谁都潇洒……嗯,当然潇洒没错,女子无论何时,都该是自由和肆意的。”想到赵瑾十分支持的思想,他立即改了话头,“只望你多惦记着独守空闺的夫君与嗷嗷待哺的孩子,不求你上心十分,只愿得你三分惦念便足够了。” 这话说的……赵瑾觉得自己比那吃干抹净不认账的渣女都要更渣三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日日在外头花天酒地吃喝嫖赌呢。 她无奈道:“我最多就去大半个月,很快就能回来。” “羡儿和州哥儿媳妇,谁陪你去?” “她们都不去,我与柔嘉长公主一起便好。”赵瑾道。 裴西岭语气顷刻间更微妙了:“你倒是与她要好得紧。” “与谁都没有与你好呀。”赵瑾笑眯眯摸了摸他的脸,“外头逢场作戏必不可少,但我的心只在你身上呢。” 裴西岭这回不好骗了:“你日日都说同如意最好。” “我同她好,因为她是你我爱的结晶啊,追根究底是因为你,我才会对我们的孩子更加珍视。”赵瑾笑看着他,“换而言之,我最珍视在意和上心的还是你啊。” 这话好听到裴西岭眉目直接舒展开来,眼神也敞亮明快了许多。 不好骗,但没完全不好骗。 第500章 二叔要回京了? 无论裴西岭如何不情愿,赵瑾去化宁这件事还是定下了。 在翌日例行进宫同皇后请安时,她也提起了此事,也是先有个铺垫的意思。 毕竟后头不可避免还要皇后帮着,不至于吹什么枕头风,但多美言几句加重建文帝的好感度还是可以的。 好处显而易见,皇后自是欣然应下。 从宫里出来后,赵瑾便转道去了赵府。 听到她要去化宁,赵夫人脸色凝重:“无缘无故,怎得忽然要去那边?可是出了何事?” 赵瑾宽慰道:“生意上的一些事,不算大问题,母亲安心便是。” “生意上有何了不得的事,要劳动长公主与你一同远去?”赵夫人并不信,“我人虽老了,却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赵瑾失笑:“只是被抢了些生意,长公主观那人根骨奇佳,是经商的好苗子,便起了招揽的心思,想着我对经商也颇有心得,便邀我一同前往罢了。” 见她脸色轻松不似作假,赵夫人这才微微放下心:“你只记着万事小心即可,化宁也不是什么小地方,盘根错节且复杂呢。” “我知道,必不会大意。” 略聊了几句,赵夫人这才起话头道:“既是去化宁,你便给我跑个腿,带些东西给你二哥送去,化宁不比京城,他们即便不缺衣少食,日子到底难熬些。” 赵二哥外放的地方就在化宁,任五品同知。 “果然儿行千里母担忧啊。”赵瑾笑吟吟打趣一句,这才道,“不过不必母亲劳神费心了。” 想了想,她改了话头:“以后或许都不必母亲为二哥牵挂忧心了。” “此言何意?”赵夫人一顿。 “二哥外放多年,是时候该回来了。”赵瑾含笑开口,“日后在母亲眼皮子底下,自不必您牵挂着了。” “就他那个榆木脑袋能调回来?凭什么,凭那比臭石头还硬的脾气和脑子么?”赵夫人虽然记挂着儿子,但提起他还是隐隐带着嫌弃的。 “二哥只是性子板正顽固了些,为官却是尽心尽力的,调回来不难,即便不能高升,但回家来总是好的。” 赵瑾兄妹三个,只有赵二哥将赵老爷夫妻的悉心教导听进了心里并时刻践行着,当然他也完美继承了赵老爷迂腐刻板的性格,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其为人正直固执,行事一板一眼,也丝毫不懂变通,赵老爷好歹还混到了三品鸿胪寺卿,他却因性格原因多年来止步五品。 所以这些年赵老爷从未走关系叫他升任过——就那臭脾气,但凡站高点就要出事了。 对于裴西岭曾提携赵大哥一事他从未阻止,但赵二哥坚决不行。 裴西岭当然也不会上赶着非求着提携二舅哥,但对于后者的品性为人,他素来持欣赏态度。 赵夫人自是希望儿子回来的,但还是狐疑地打量赵瑾:“听你这口气,像是笃定你二哥能回来,你真是去忙生意的?” “的确是忙生意,帮二哥只是顺手。” 赵二哥一个五品同知,柔嘉长公主不会吝于分点功给他,且她们在化宁的诸多行事免不了要借赵二哥一些便利。 赵夫人只能点头:“若你二哥能回来自是最好,不过不必勉强,万事先顾着自己。” 赵瑾笑了:“知道知道。” “二叔要回京了?” 赵永阳一家三口刚进门就听到两人的话,不由惊讶道。 “还做不得准呢。”赵夫人道,“单看他政绩考核如何吧,若能回来自是最好。” 见礼过后,赵永阳笑道:“二婶身子不好,若能回京休养自是最佳,四弟到了年纪,读书和相看也都该回京才更妥当些。” 赵二哥嫡子名唤永康,在赵家排行第四,上头哥哥除了赵永阳,还有两个赵大哥的庶子。 赵夫人也叹着气点点头:“她那个身子呦……” “京城风水养人,二嫂若回京养着,必然能更康健些。”赵瑾宽慰道。 赵夫人又是沉沉一叹,没再说话。 统共就两个儿媳妇,前头的势利闹腾,叫她见着就烦,后头这个倒是个顶好的性子,偏偏生了嫡子后身子不济,多少灵丹妙药吃进嘴里都不顶事,一年里有一半时间都是在床榻上度过,吹不得风受不得凉。 她为儿子子嗣考虑赐下的通房,却与儿子并不相干,活像是给儿媳妇赐了个贴身照顾的丫鬟,整日不离左右。 见着赵夫人眉眼间浮起愁闷,赵永阳立即转移话题:“姑母要去化宁?” “对,有些生意上的事要解决。” “姑母一人前去?”赵永阳微微皱眉。 “我与柔嘉长公主一道。” 闻言,赵永阳脸色微松:“那便好,多个人总多个照应,只是化宁路远——” “你送你姑母去。”赵夫人忽地开口。 赵永阳惊讶一瞬,随即便应了下来:“也好,侄儿虽身手不足,但总能当个劳力。”他笑看向赵瑾。 赵瑾也意外开口:“我身边侍卫不少,不必劳阳哥儿辛苦走这一趟。” “他是晚辈,你只管使唤就是。”赵夫人不置可否,“正好给你那呆瓜二哥开开眼。” 什么意思? 赵瑾眉梢微挑。 赵夫人只含糊道:“你去了便知。” 赵永阳也识趣地没再多问,只道:“姑母准备何时出发,好叫侄儿准备。” “明日是柔嘉长公主小孙女的满月,过了后日便走。” 赵瑾话落,绫姐儿就问道:“姑奶奶要出门吗?” “是呀。”赵瑾笑眯眯看着她,“回来给绫姐儿带好吃好玩的。” “谢谢姑奶奶。”绫姐儿也笑眯眯回了一句,“那如意小姑和糕糕小叔也要去吗?父亲也要去,姑奶奶也带上绫姐儿好不好?” “如意和糕糕不去呢,他们且疼爱绫姐儿,想同绫姐儿一起在京城玩呢。” 闻言,绫姐儿瞬间就改了主意:“那绫姐儿也不去了。” 赵瑾笑了一声,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 第501章 怕是有大事发生了 翌日是柔嘉长公主小孙女的满月宴,京中不少人都给面子到了,很是热闹。 杜琦更是稀罕地抱着闺女不放手,一众皇子妃和宗室王妃夫人们甚至连小姑娘的襁褓边儿都没挨到。 ——杜琦只肯与如意这种小孩子一起看着闺女乐。 回去的马车上,赵瑾说起今日景象,也不由失笑:“未想琦哥儿也是个爱孩子的,先前看他与媳妇儿相处那模样,还以为他不乐意被管着呢。” “女儿是亲生的,怎会不喜欢?”裴羡笑着接话,“且大嫂管着大哥,大哥未必就没有乐在其中,其间乐趣不可为外人道。” 闻言,赵瑾也赞同的点点头。 或许刚成婚那时杜琦是当真不乐意,不过日久生情是有一定可能的。 叶溪貌美又聪明,处事也很有分寸,杜琦虽纨绔,但人品三观没问题,充其量就是爱玩,脑子一定程度上甚至还算天真单纯。 就像是周念慈与裴承州的组合一样,互补就很容易能擦出火花。 先婚后爱的典型了属于是。 裴羡还想说什么,却听外头一阵马蹄声经过,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道严肃的高喊声:“禁卫军奉命办差,闲杂人等速速避让——” 赵瑾明显感觉到身下马车行驶速度更快了些,坐在马车里都能察觉到车在迅速向左边停靠。 裴羡挑起车帘,看到的便是一队神色肃穆凝重的禁卫军策马快速经过,带起一阵灰尘。 沿街避让的一些百姓瞬间捂住口鼻,掩住飘过去的灰尘。 瞥见最后经过的几个禁卫军马上似乎还坐着人,裴羡定睛看去,不由惊讶出声:“许太医慕太医,还有……还有几位老人,似乎也是太医院的人。” “禁卫军与太医?”赵瑾也不由意外。 这是出了什么事? 见着禁卫军快速过去,裴羡放下车帘,眉头深深皱起:“当街纵马,禁卫军不会如此莽撞,怕是有大事发生了。” 这里虽不算闹市,但往来百姓也不少,能叫一向严明守规的禁卫军这样毫不顾及策马出城,只能是出了大事了。 赵瑾也不由皱眉,心下的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 她觉得只怕明日不能顺利离京了。 第329节 果然,马车甚至都没来得及回府,消息就传来了。 “时疫?!”一向沉稳的周念慈也难得失了声,眼眸震惊。 赵瑾脸色也沉了下来,努力回忆着自己对此仅有的了解:“时疫高发期不是在盛夏么?现在都马上入秋,如何会有瘟疫?还是在京郊……”天子脚下? “春则曰春瘟,夏则曰时疫,秋则曰秋疫,冬则曰冬瘟。”周念慈艰难开口,“《辨疫琐言》有云。” 惜夏表情也很难看:“目前还未确定是时疫,只是京郊那里忽然多了几个浑身高热、头痛颈肿的人,大夫瞧后大惊,连忙警告所有接触过所有接触过那几人的人,得知可能是时疫,百姓惊慌难捱,消息便传得更快了些。” “什么时候的事?”裴羡问。 “今日早间。” 大概是封口不及时的原因,此事很快就传入了京城内,甚至连百姓都隐约听到了风声。 ——实在是禁卫军的动静太大,连城门都直接关闭禁止出入,京城里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肃穆沉重。 世家官宦府中甚至已经接到宫里的指令和一张预防时疫的药方,命他们先严格排查自家府内上下,尤其是近日与京郊有过接触的,一律先隔离观察喝药。 好在他们大多有府医,心里还算有点底儿。 太医院的一众太医眼下是没那个时间和空闲顾及他们的,只皇宫上下就是个不小的工程量了,建文帝还将小部分太医派去了京城各处,由顺天府与禁卫军共同组织百姓们查明近日踪迹与接受看诊,连药都是统一熬了分发,紧盯着他们喝下去的。 赵瑾三人很快就回了府。 周念慈和裴羡脸色凝重,赵瑾眼中忧色尤其浓。 裴西岭还在京郊大营…… 但眼下没有给她担心的时间,府中上下还需要严格排查。 为了加快速度效率,她与周念慈和裴羡分别查了起来,府医也忙得团团转,加之府中没有那么多备用药材,还派人蒙着面纱裹得严严实实去外头药堂抓了一回药。 不巧的是他们府里还真有一小半与京郊有过来往的。 赵瑾根据轻重程度划分了好几类,然后将偏远处两个院子隔了出来给他们住。 “还有他们用过的东西。”周念慈补充道,“叫他们提前找出自己的重要物件,用热水烫过再给,剩下的全烧了,房间也要熏艾。” 赵瑾也点头:“叫他们不必害怕介怀,损失了多少,府里按原价补偿,若当真染上时疫,问诊药材费用也都由公中出钱。” 这话无疑能安不少人的心,丝雨忙下去吩咐了。 “只愿是虚惊一场。”周念慈叹了口气,“今日……我们接触过的人可太多了。” 但凡这里头有个不幸染上的,只怕他们都要危险了。 正是顾忌着这点,赵瑾甚至都没有叫如意和糕糕近身,心下庆幸今日珩儿吵闹,他们为陪小侄儿没有跟着去赴宴。 “夫人,药熬好了。”丫鬟们端了汤药上来。 连续好多碗汤药摆在桌上,在赵瑾三人接过碗后,屋里的丫鬟们也相继端起剩下的喝了起来。 忙完了府里,赵瑾这才有时间问武燕:“我记得你医术并不逊色太医多少?” 武燕回道:“正是。” “依我们得到的消息来判断,你觉得是时疫的可能性有多少?” 武燕迟疑了一瞬,还是如实道:“从那几人的症状来说,是时疫的可能……十之八九。” 赵瑾心沉了下去。 武燕见状,忙安慰道:“不过或许奴婢判断有误也未可知,具体如何,过几日便有分晓,夫人与几位主子一直吃着奴婢特制的养身汤,染上的可能不大。” 裴羡闻言,眉头依旧未松:“我们可能没事,可在京郊的父亲,还有百姓们……”她叹了口气,心下忧虑重重。 诛心的是她如今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徒劳看着等着。 “时疫事大,一个没处理好便要引起民乱。”周念慈也蹙眉接话,“只愿父亲应对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第502章 六皇子自请出京 京城出了时疫! 这消息迅速席卷了京城各处。 建文帝似乎也没想过瞒——只那满大街的禁卫军与药汤味儿就能窥见一二,更别说百姓们还被强制性要求喝药,总要有个说法出来。 不得不说,自知道是时疫后,百姓们不必督促强迫,自动自发就喝了起来,还有那惜命的想多讨几碗来喝,被禁卫军持剑吓退了。 喝完药,百姓们又被送了回去,出了时疫,短时间内自是不能与人接触了,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那样点背的染上。 所以京城一反常态的闭门闭户,长街空荡,只有蒙着面的禁卫军在兢兢业业的四处巡逻,以防突发状况。 官宦世家们自也是同样,他们比谁都惜命。 建文帝暂时罢朝,时限未定,只有几位皇子重臣能出入皇宫,商议对策。 仅仅过去了一日,对于所有人来说却极其难捱,不约而同感受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与此同时,京郊村庄里正如周念慈担心的那样,在惊慌之下暴动了。 作为最初的时疫出现地,村子是被严密监守的,也是为了避免他们四处乱跑,万一有个染上时疫的人会致使扩散范围扩大更多,可百姓不会这么想。 诚然有太医整治,可这样仿佛被看管犯人一样的态度还是叫他们内心的惶恐不安达到了顶点,生怕自己会成为被朝廷放弃的人。 所以在这种念头趋势之下,他们抱着孤注一掷的信念暴动了。 甚至因为禁卫军以防万一连带着一起封锁的周边几个村庄,也因人心不稳,稍被煽动就一起闹了起来。 消息传回京城,赵瑾很是震惊:“安抚民心是必然,禁卫军如何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还有京郊大营五万将士,如何压不住部分百姓动乱?” 话说到这里,她心下不妙的预感愈甚。 惜夏脸色微白:“禁卫军如何办差奴婢不清楚,只是京郊大营……已有些将士高热不退,自顾不暇,侯爷……侯爷昨日就已经昏迷不醒,故而未能及时带兵稳住局势……才致此事传得那样快。” 赵瑾一颗心重重沉了下去,脸色极其难看。 “母亲——”裴羡忙上前扶住她,眼中满是担忧。 赵瑾缓了一口气:“我没事,情况还未确定,我还不至于就这样被打击得一蹶不振。”她看向惜夏,“既是昨日就已昏迷,如何今日才传来消息?” “似乎是……侯爷昏迷,京郊没了主持大局的人,又起了暴乱,需要再派个主心骨过去,这才开了城门递消息。” 闻言,周念慈眉头拧得更紧。 昨日见禁卫军带着太医出城,她心下还在猜测莫不是哪位大人物受了伤出了事,才劳动到这般人马阵容,却未想出事的竟就是自己公公。 裴羡也回想了一瞬昨日景象:“我记得是严副统领带禁卫军出城的,对于百姓动乱,他便毫无法子?” “那几个村庄百姓人数极多,禁卫军镇压有些艰难,又担忧人群长时间聚集会叫时疫蔓延更快……传回来的消息是这样的,听闻几位皇子与阁老尚书们都已经进宫商议了,想来不会有假。” “严副统领有威信,但对于百姓而言,需要的是绝对保证。”赵瑾面色总算镇定了些,轻声开口。 裴羡也明白过来。 以裴西岭在民间的名声,他若醒着,百姓或许还能信三分,可连他都倒下了,严风又是十足陌生的脸,还以强势态度封村,对百姓来说更像是敌对立场,自不会轻信。 而这时候,若来个有身份有地位、能代表皇帝的人站出来,必能安抚民心,叫他们从惊惶不安的处境里挣脱开来。 一时之间,屋里安静下来。 周念慈看了眼赵瑾眼底浓到化不开的担忧,不由道:“我知母亲挂念父亲,只是如今事态紧急而微妙,您万要想得开,相信太医与父亲的身体意志,他必会平安回来。” 听出她话里的劝慰,赵瑾扯了扯唇:“我明白,这时候出门就是添乱,我想得开。”家里还有一大家子,她又岂能放心扔给儿媳妇和闺女两人。 再说京郊大营也不是她想进就能进的。 她不是不知事的孩子,即便心里再是担忧,总该明白什么是大局为重。 周念慈也点点头:“母亲通透。”倒是她多虑了。 虽然心下担忧裴西岭,但现实并未留给赵瑾多少时间担心,忙完了府里的事,隔着房门哄住了如意糕糕,她这才又回了里屋。 许是也察觉到了这两日凝重严肃的气氛,两个孩子都很乖的没有吵闹,与奶娘待在屋里玩,只是回回都要问一句裴西岭回家了没有。 “外头有消息了么?”她在椅子上坐下,揉着眉心问。 “六皇子自请出京,与百姓同甘共苦。”惜夏道。 闻言,赵瑾意外又不意外,只是忽地脑子里闪过什么,却没能抓住。 * 京郊静东村。 “放我们出去!朝廷不救我们,我们自己出去求救还不成么?!”一个高壮大汉忍着惧意站在禁卫军剑前,高声开口。 他身后还跟着许多人,男女老少都有,手里还都拿着菜刀锄头等物,此时皆一脸愤恨地盯着禁卫军。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朝廷已经放弃我们了,就盼着我们死了消灭时疫,我们才不要如你们的愿!想都别想!”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恶狠狠开口。 “就是!我们没有染上时疫,你们没权利困住我们,识相的快放我们离开!” 一群人附和着开口,大有不同意就闯过去的架势。 只是严风眉头未皱一分,禁卫军也依旧维持着阻拦姿势不动。 若有局外人在此瞧着,许便能察觉到禁卫军上下的不对劲,但此时面对他们的百姓们大多淳朴单纯,被惶恐不安占据的脑子也并未想那么多。 见禁卫军依旧不放行,为首的大汉一咬牙,挥着锄头就朝着面前最近的禁卫军挥去。 他不想伤人,更不想杀人,可不动手他们就得等死,他没办法! 禁卫军自不会站着任他攻击,立即闪身躲避。 这两人交手就像打开了某个开关一样,剩下的百姓们也纷纷动起手来,一时间场面乱成一团。 禁卫军人不少,可百姓们人更多,虽大多没有武力,可禁卫军没得到命令之前都不能伤及百姓,更别说这里头还有不少老妇幼,他们行动处处受限,一时间两方竟打了个不分上下。 偶有侥幸趁着混乱跑出来的人,也被外围的严风毫不留情的挡了回去。 正在此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六殿下奉皇命前来救民,尔等速速住手,回家待命——”一道浑厚声音响起,马上的人转眼间就到了近前。 闻言,严风眉头微松。 第503章 还有龙子为你们陪葬 “六、六殿下……”打头的大汉顿了一下,咽了口口水,“哪个六殿下?” 第330节 “自是咱们皇上六子,大齐六皇子殿下!”跟着六皇子的侍卫开口。 六皇子一跃下马,一路快马加鞭叫他衣裳多了不少尘土与褶皱,但举止风度依旧。 他看着百姓,高举圣旨,朗声开口:“本殿下奉皇命,前来救扶诸位,时疫并非无解,我大齐太医医术精湛,已经日夜不歇地在研究解方,望诸位安心等待,你们都是我大齐子民,父皇爱民如子,万没有看着百姓受苦煎熬的道理!” “胡说八道!道貌岸然,朝廷分明是想叫我们去死!”方才那男孩眼神疯狂,举起菜刀就劈向六皇子。 “殿下——” 严风与诸多禁卫军皆瞳孔震颤。 六皇子镇定依旧,看向那男孩的眼神平淡无波,而他的手,正牢牢制住了菜刀,瞬时血流如注,滴滴答答落在了积满落叶的地上。 一瞬间场面寂静得落针可闻。 男孩眼神震惊,回过神后下意识就松了手。 六皇子随手将菜刀扔到地上,接过侍卫递来的纱布一边做着简单包扎,一边对百姓温声开口:“诸位可否容我说完?” 百姓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和六皇子超乎寻常的镇定吓着了,都没说话。 “你当真是六皇子殿下?”大汉狠狠瞪了那男孩一眼,随即便气势不输的迎上六皇子的目光,瞥见他身后的侍卫,眼含质疑,“堂堂皇子,出门便是这样寒酸排场?何况你还蒙着面,叫人如何信服?!” 六皇子微微一顿,随即便抬手扯下面巾,露出真容。 虽然场合不对,可百姓们还是被他过于俊美的容貌惊艳了一把。 六皇子复又举起圣旨:“我手中圣旨、方才与你们交手的禁卫军皆可证明,只带一人是因时疫频发,不好兴师动众,大哥若不信,圣旨可与你一观。”他递过圣旨。 听到他叫大哥,那大汉眼神倒是震惊了一下,身体也下意识避开圣旨。 方才禁卫军行礼的动作他看得分明,心下已经信了一半,质疑只是脱口的询问,六皇子这样磊落的态度与惊艳的容貌也叫他信了真切。 其余百姓们也是一样,只看着他那张脸就有不少人信了。 他们想象中的皇子便是这样容貌与气度,除了皇帝能生出这样的儿子,再没谁能了。 “那个……我见过。”人群里也有个小年轻弱弱开口,“我曾在怀兴坊做伙计,四五六七皇子我都见过,他的确是六皇子没错。” 闻言,百姓们便更没了质疑。 虽然认了他的身份,但大汉还是警惕开口:“你说救扶就是救扶么?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为了哄骗我们乖顺赴死,我们出去尚可有一线生机,若出不去,留在村里叫你们庸医整治么?!” “我若想要你们的命,还需这样拐着弯算计么?”六皇子淡声开口,“还是你当我一众禁卫军是摆设?只消一碗砒霜水,亦或一把火的功夫罢了。” 他这话叫大汉勃然色变,嘴唇嗫喏着却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他们只是一群老弱病残。 六皇子继续道:“时疫若泛滥向外,再高明的大夫也会躲着你们走,说不得还要怨恨你们将时疫带给他们,你们不会有一线生机,只会病无可医。”他环视了一圈里外多层的百姓们,话头一转,“若留下,有大齐医术最精湛的太医医治,方为一线生机。” 眼见着大汉欲开口,六皇子率先摆出诚意:“我会与诸位同吃同住,一同抵抗时疫,有我在,太医不敢不尽心,若察觉有异,诸位可随时拿我做人质,以你们数万之人,任我有通天本事也逃不脱。” “殿下——”严风脸色微变。 六皇子抬手制止,继续看向百姓,眸色深深:“最糟糕的结果——即便诸位当真染上时疫,若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去别处也不会有生路,留下还有龙子为你们陪葬,可值?” 大汉紧咬牙关。 半晌后,他狠狠抹了一把脸,沉声开口:“值!当然值!” 他在村子里似乎就是领袖般的存在,他一开口,周围百姓们也并未反对,两相对视间也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犹豫,显然也被说服了。 六皇子笑了笑:“既如此,大哥可否叫别处闹事的百姓们停下了?” 大汉斟酌点头,随后便有几个年轻小伙子迅速往各处跑去通知。 眼见着六皇子真要进狼窝,严风忙就要制止:“殿下,不可啊——” 六皇子回过头,对他温声开口:“无碍,严副统领安心守着便是。” “属下随殿下一起进去。”劝不动,那就只能加入了。 虽只打了两日交道,但也不妨碍他看清楚这就是一群暴民,若叫皇子受伤甚至丧命,他九族的命也就算到头了。 他执意要一起,六皇子也没再劝。 百姓们对多一个人也没什么意见,正如六皇子说的那样,他们人多得很,这两人有通天本事也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 还有一小部分还打着医治不成便绑架禁卫军副统领的主意呢,自没有赶他的道理。 余下的禁卫军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六皇子与自家副统领羊入虎口般一起进了村子,连拦都没法拦。 * 二皇子府。 书房里,二皇子抬眼看了看天色,淡声开口:“老六应该到了。” 定南伯点头:“六殿下心系百姓,快马加鞭之下,此时必然赶到了。” 一句好好的话被他说得阴阳怪气。 骁骑参领郑信叹道:“方才在御前,殿下若主动请缨,哪还有六皇子什么事?平白浪费了大好机会。” “去给时疫送命的机会么?”定南伯立即呛他,“殿下何等尊贵重要的身子,岂能沾染这种东西?你可别是六皇子派来的细作吧!” 郑信顿时怒瞪着他:“富贵险中求,此番若挺过去,帝心民心取之不尽,对殿下不知有多少益处!打着担心名义行阻碍之实,我看你才像是六皇子派来的细作!” “砰——” 定南伯拍桌子回怼:“你再说一遍!” “二位都别吵了。”屈学士拦住郑信,打了个圆场,“都是自己人,也都为殿下尽心办差,不要伤了和气。” 两人齐齐冷哼一声,这才消停了下来。 二皇子看着窗外一直没说话,良久后才叹了一声:“这一局……是我输了。” 第504章 失德者寸步难行 闻言,屈学士宽慰道:“殿下无需气馁,有命得人心,未必有命享受,事在人为罢了。” 二皇子终于将眼神从窗外移了回来:“屈学士所言有理。” “虽不知时疫是真是假,但事已至此,必要成真才是。”韩锡意味深长地开口。 “假便是假,如何成真?”郑新皱眉开口。 “弄个时疫罢了,殿下养的府医莫不是吃干饭的?” 郑信不太赞同:“若时疫是假,能在京郊弄出这一桩事来,非当今许可不能够,若我们贸然利用时疫害死六皇子、波及百姓,岂非失了当今的心?” 若时疫是真那不必说,必是一场灾难,借机弄死对手只需手脚干净点就是。 可若时疫是假,那能在天子脚下弄出这样大一场动静,还能叫禁卫军和太医院配合,必定非建文帝莫属,虽看似毫无厘头,但细想便知他目的也不难猜——看人心、看心性人品罢了。 显然这波六皇子赢了。 这也是二皇子方才感叹的原因,他有过猜测,也想过这一局是建文帝刻意为之的考验,但他赌不起另一半的可能性。 若时疫为真,若太医无能,他不敢保证自己能活着出来。 甚至即便活着,被时疫拖垮了身子的前例不胜枚举,拖着一个体弱多病的身体夺嫡,除非剩下十二个皇子都死绝了才能轮到他。 活着才有希望,身体健全才有机会争。 六皇子刚树了两个劲敌,让他一把又何妨? 对于郑信的顾虑,韩锡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当今皇子不少,可能争的有几个?三皇子有手疾,四皇子无意,五皇子是咱们殿下最宠爱信重的亲弟弟,七皇子是个蠢货,九皇子不足为虑,剩下的年纪还小。”他看向郑信,笑得明朗,“只消除掉六皇子,还有谁能再与殿下争锋?” 郑信拧眉反对:“不可失圣心,更不可——” “六皇子若躲不过那是他无能,夺嫡素来如此!”韩锡打断他的话,“失了圣心又如何,只要旁的皇子立不起来,东宫便是殿下囊中之物!” 郑信脸色不虞:“若旁的皇子立了起来呢?” “他们立不起来。”韩锡眼神幽深。 定南伯也道:“当今冷眼看着殿下与他相斗,不正是想瞧瞧他二人能力么?六皇子若斗不过,便是他命该如此,与人无尤!” “郑大人还是短视了些。”韩锡轻嗤。 郑信忍下这口气,询问道:“那便请殿下着府医制药,咱们一同商议如何将其送入六皇子口中吧。” “不必。”二皇子这时才淡淡开口。 “殿下的意思是……” “眼下京城戒严,禁卫军日夜巡逻,连出城都尚受掣肘,毒死老六难度太高,不如另起策行之。” “何策?”郑信问。 “以郑大人项上人头行之。” 郑信脸色瞬间僵滞:“殿下……此言何意?” 二皇子声音温和,细细道来:“郑大人费尽心机于我二六两党周旋,却于我两方各无建树,今若能以命成全,本殿下必定记你一份功,来日追封以报。” 这话轻轻柔柔,却叫郑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殿下此言何意,微臣对您一片忠心,何曾与政敌来往?您莫要听信小人谗言,误会微臣赤胆忠心啊!” 韩锡嗤笑一声:“六党皆一身清正,偏你脑子活络,手段狠厉,的确适合当细作,但你当咱们都是傻子不成?” “往日那些消息,你传也便传了,左右无关紧要,只是殿下养了你这么久,总该到你报恩的时候了。”定南伯冷冷开口。 在场只有屈学士毫不知情,只是看二皇子笃定模样,他也没开口。 郑信见状也明白了,索性不再伪装,冷笑一声:“我是六党又如何?你二党作风毫无下限,只顾一己私利,视黎民百姓如尘埃,若叫你二皇子登上皇位,我大齐还有何生机可言?!” 二皇子表情未变,眼神却沉了许多。 郑信在说完后就立即起身从窗外跳了出去,定南伯早有准备,几乎是同时与他跳了出去拦人。 两人刚落地就交起了手。 正在此时,一队训练有素的侍卫也跟着加入,郑信双拳难敌四手,虽顺手从侍卫手上抢过了武器,身上却还是多了不少伤口。 可定南伯步步紧逼,侍卫们围得水泄不通,郑信在交手间隙看了一眼,心立即沉了下去。 今日想活着走出二皇子府,只怕不能了。 想罢,他看向定南伯的眼神浮上狠厉,不要命般直向他猛攻而去,身上再次多了不少伤口,但也成功将定南伯逼退了五步远。 随后他转身就朝立于书房外的二皇子飞身而去,长剑直指他心口。 第331节 二皇子立即闪身躲避,未想郑信只是虚晃一招,反手却将剑刺入了旁边屈学士身体内,直接将他扎了个对穿。 二皇子身手比之定南伯都要高上三分,他自知敌不过,所幸为六殿下带屈学士下去也不亏! 忽地被长剑没入身体,屈学士眼睛猛然睁大,剧烈的痛意叫他身子一颤,顷刻间就要倒下去。 郑信见没刺入命门,立刻抽出剑,正要补刀时却被韩锡迅速攻向面门,无法只能先退避,顺势给了屈学士一脚的同时,自己借力退了三步。 屈学士被他一脚踹得立即吐出一大口血,若非被韩锡稳稳扶住,只怕瞬间就能倒在地上。 这边刚退到后头的郑信还未来得及躲闪,就被身后的人一剑穿心,他身子一僵,撑起一口气再次故技重施,反手狠狠将长剑刺入身后。 定南伯不妨他还有力气,躲避不及被刺了个正着,幸好避开了心口,也刺得不深。 他瞬间抽出剑,退去后头迅速简单包扎住伤口。 郑信没有支撑后直接半跪在地上,气力不足得仿佛下一瞬就要没了气息。 他勉力缓了一口气,冷冷看向二皇子:“失德者寸步难行,只看一己私利而罔顾家国百姓得失死活……咳咳,你萧明霁扪心自问,配为一国之君么!” 二皇子目光平静地看向他。 第505章 给老夫鞭尸! “杀了他!杀了他!” 屈学士捂着刚被韩锡简单包扎好的伤口,眼神怨毒,“六党走狗罢了,竟敢重伤老夫,速速将其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之!!” 郑信未分给他半分目光,而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开口:“今日……今日有我郑信不容于你,他朝便有更多正义之士口诛笔伐于你,你二党丧尽天良,亏心事做尽,我会……我会在下头等着看着你们……失德者寸步难行,必将受尽天谴,断子绝孙!!” 这话叫在场所有人都皱起眉头,屈学士更是中气不足地喊着:“杀了他!杀了他!奸人胆敢咒我至此!!” 他话还没说完,郑信便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临了眼睛还直直睁着,仿佛死不瞑目一样。 屈学士却犹不满意,颤着手厉声开口:“鞭尸!给老夫鞭尸!烈火烹油,千刀万剐!!” 片刻时间里,院中只有他一个人的叫喊声。 他轻咳几声,脸色发白,半坐在地上捂着伤口,眼神极其不满:“定南伯……咳咳,你还等什么?!!” 定南伯缓步走到郑信身边,却是蹲下为后者合上了双眼,继而淡声开口:“士可杀,不可辱。” 闻言,屈学士立即看向二皇子,后者面无表情,并未开口。 他瞬间重重呼吸了几下,本就受伤极重的身体雪上加霜,直接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他也是凭借对郑信伤他咒他的怨恨才撑着一口气的。 此时府医也过来了,韩锡一挥手,立即有侍卫将屈学士抬去了里间医治。 二皇子抬步走到郑信的尸体旁边,叹声开口:“此番老六得尽人心,我的确输了一步,但也不能毫无作为,便烦劳郑大人以命效忠了。” 韩锡道:“本该是赶尽杀绝的六党党羽,如今能为殿下鞠躬尽瘁,是他的福气。” 二皇子微一抬手,一旁侍卫便将郑信抬了下去。 他抬起头时正对着皇宫的方向,眼眸复杂:“明知我与老六会如何选择,父皇依旧为他布下此局,揽尽人心……从老大到老六,他为何从未偏向过我一分。” 他声音极轻,也未有不甘之意,只是深深的叹息。 “殿下无需在意,自古高处不胜寒,强者之路从来如此。”韩锡语气平淡。 二皇子移开视线,未再开口。 这时,府医面色凝重的出来,对他行了一礼:“启禀殿下,屈学士的伤……有些重,加之他上了年纪,虽未伤到要害,但失血过多,胸口被踹的那脚更伤及心肺,方才似乎也受了刺激,恐……恐……” “恐什么?”定南伯是个急性子,皱眉问他。 府医一闭眼:“恐于寿数有损。” 这是好听点的说法。 老人家被身体被捅了个对穿,没死都是命大了。 二皇子眉头一动,眼中闪过一抹烦躁。 “早知还不如毒死郑信了事。”定南伯不耐开口。 韩锡摇头:“特殊时期,他必有防备,若非不得已,你见他几时吃过喝过殿下府里的东西?” “……有脑子的就是麻烦!”定南伯暗骂一声,转而问府医,“屈学士还能活几年?” 府医一愣,随即忙回道:“若养得好,三五年、十年不等。” 定南伯眉头松开:“那够了。”干掉六皇子也就这几年了。 韩锡嘴角一抽,但没说话。 二皇子道:“眼下你们不宜逗留太久,无事便先回吧。” “那屈学士——” “屈学士忧心百姓,来府与本殿下商议对策时突发心疾,暂留府中。” 定南伯与韩锡拱手应是。 两人相继离开二皇子府,在他们二人之后,郑信的马车也缓缓出府,顺利回了郑府。 因为有禁卫军戒严,众府邸只有在派人外出采买食材的时候才能通上一回消息,故而消息传得格外慢。 再有屈学士突发心疾一事在前吸引注意力,一时竟无人察觉此郑信非彼郑信。 赵瑾也是到晚间才收到消息的。 直觉告诉她此事并不简单,只是一时想不出哪里不对劲:“这病来得可太蹊跷了。” “应该不是二皇子做的。”周念慈道,“屈学士是坚定二皇子党,且就算有问题,二皇子也不会蠢到在自己府里对他如何。” “那是自然。” 惜夏继续道:“奴婢隐约听说似乎是屈学士发高热了,这……会不会是时疫?” 赵瑾脸色微变。 她才刚想透会不会是建文帝自导自演,这会儿就给了她当头一棒。 思来想去,竟是这个猜测最靠谱。 可若时疫已经传进了京城,那京郊的裴西岭…… 一旦有了这个猜测,赵瑾脸色迅速发白,脑子也不可抑制地往最坏的可能想去。 “母亲先别担心,屈学士病得蹊跷,未必就是时疫,咱们且先观望观望,依我瞧着,似乎是有人刻意来这一出。”周念慈宽慰着她,眼神向皇宫方向看了一眼。 好在赵瑾迅速稳住了心态,声音极轻道:“你说的是,这时疫瞧着的确是人为痕迹更多些,我们……且再等等。” 屈学士在二皇子府突发心疾后又起高热的消息也慢慢传入了各府邸。 他们想法也一样,瞬间就往时疫身上猜去,继而就更坐立不安,包括那些原与赵瑾一样对建文帝自导自演有过猜测的,这回也不由惊惶地更肯定是时疫。 时疫啊! 能死人的病! 甚至他们作为大齐最上层的一群人,对此也毫无办法,甚至无法抵抗,这怎能不让人恐惧? 不由自主的,出于对时疫的惧怕,许多府邸甚至吩咐了自家出门采买的下人,与二皇子府和屈府的人保持距离,切莫接近。 虽然大家不能出门,但无形中隐隐孤立了这两府的人。 白日间与屈学士一同站在御书房的重臣们虽面上不显,心里也不由打起鼓来,耿直的英国公直接上奏问候建文帝龙体安没安,还细细叮嘱要太医不离左右,药汤别停。 但建文帝听没听大家也不知道。 第506章 天王老子的儿子来了都得喝汤 这日晚间的事格外多。 翌日一早就众府邸便又得到了一个消息——骁骑参领郑信失踪了。 他昨日自二皇子府回来后便直接回了家,这点郑府下人与巡逻的禁卫军皆可作证,但偏偏他在自己府邸没了音讯。 直到郑夫人焦急禀报建文帝,禁卫军搜府确定没找到人后,京中众人才收到消息。 赵瑾听后第一反应就是立即叫人搜自家府邸。 郑信是二皇子的人,正值六皇子忽然离京,后方空虚之时,二皇子要搞事可太容易了。 难保他不会眼红六皇子得人心,转而利用自己人陷害对手。 好在不知是不是得益于她与周念慈三番五次的清理,府里没进什么奇奇怪怪的人或物。 京中其余府邸也是同样想法,生怕自家成了这倒霉蛋,立即快速而低调地进行搜府。 时疫在前,建文帝也不能贸然就叫禁卫军满京满户去找,再者就算没有戒严,也万没有无凭无据就搜官宦世家府邸的道理。 所以最后他只下了口谕,勒令众人继续待在府里莫要乱跑,顺势提了一句若有余力,可协同禁卫军一起找寻郑信下落。 意思不算隐晦,大家自能意会,立即就大张旗鼓将自家府邸又翻了一遍,禁卫军也在外头巡逻外加寻找,却始终一无所获。 似乎这人就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而二皇子党反应尤其强烈,时疫也没挡住他们接连上书的道道奏折,话里话外都在内涵六皇子党可疑,要求彻查,大有为郑信讨个公道的意思。 别说他们,便是旁观者也不由将怀疑的目光放在了最有动机的六皇子党身上,无奈眼下做什么都不方便,更没有证据,仅凭奏折还不够力度。 悬案是不可能成悬案的,无论郑信是生是死,大家相信他定是被藏在了京城某处,只是没人说实话罢了。 时疫、平阳侯高热昏迷、百姓暴动、六皇子自请离京、屈学士或许染上时疫,现在又是郑信失踪…… 接二连三的事闹得满京都不得安宁,大家实在不堪其扰,一时之间竟有些羡慕始终被禁足在府的七皇子夫妻。 先前还笑他倒霉透顶,现在才知人家有福泽庇佑。 哪像大家伙儿,闭门不出都要悬着心担忧自己接触人多可能染上时疫,还要操心朝局党争,操心那不知是生是死、身在何方的郑信,一颗心七上八下,半点没有人家的肆意日子快活。 不知不觉间,不少人对人不在京还要将这滩水搅得更浑的六皇子也多了几分不满。 因着城门紧闭,此时尚在静东村的六皇子全然不知自己莫名就背上了口大黑锅。 “六殿下。”先前那大汉端着一个小碗走到树下的六皇子跟前,犹豫道,“桂花婶炖了鸡,给您盛了一碗,您可要用?” 仅仅过了不到两日,他在六皇子面前再不复那日的怒火连天和不满,还多了几分客气。 第332节 闻言,六皇子转过身,接过碗对他笑着道谢:“多谢大哥与桂花婶。” 见他神色如常没有嫌弃,大汉看他更顺眼了许多。 ——也不枉他给各家送过饭后留给了他一碗。 只是巴掌大的小碗,六皇子仰头就能一饮而尽。 “不知殿下可喝的惯?” “桂花婶手艺极好。”六皇子温声夸赞。 “那便好。”大汉点点头,又警惕道,“不过可只此一碗,再多是没有的。” 六皇子思绪转了一圈:“是没有多的食物了?” “那倒不是,米面管饱!”大汉一拍胸口,解释道,“只是家禽不多,肉要省着吃,仅有的肉要留给老人孩子和有孕的嫂子们,其余人喝口汤就够了!” 所以就算是天王老子的儿子来了都得喝汤。 六皇子微微挑眉:“那我方才所喝这碗,不知占了哪位的份额?” “自是我与小石头的。”大汉颇有些不情不愿,只是到底顾念着六皇子受了伤流了血,这才忍痛给了他一小碗。 得亏他没得了便宜还嫌弃! 六皇子低头看了眼手中小碗,噙着笑意开口:“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一碗鸡汤,当更该感念。” 大汉一愣,忙摆手道:“本就是小石头伤了您的手,这汤是他自愿让给您喝的,我么……殿下肯为我村民们以命相博,我心中是感激的。”诚然他还没有完全信任六皇子,可就眼下来看,后者所作所为当得他一声感激。 若六皇子当真能叫太医研制出解药方子,就是要了自己的命他也没二话! 闻言,六皇子一笑:“恩是恩,过是过,二者不可混为一谈,今日一碗鸡汤与我为恩,来日也望他为这一刀之过顺我心意。” “来日?”大汉瞬间抓住重点,顿时不可置信地开口,“殿下的意思……我们还有来日?”他声音含着颤抖。 六皇子心里叹了口气,点头肯定:“你们必有来日。” 他语气眼神皆含坚定,叫大汉眼眶瞬间湿润,半晌无言。 虽然面上没有了慌乱,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每一日对他们来说都像是最后一日,未知的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折磨着他们。 六皇子的话无疑是给他们吃了极大一颗定心丸。 ——百姓天生就对皇权尊崇而敬畏,在对六皇子这个天潢贵胄渐渐改观后,他的肯定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比什么都有用。 激动过后,他这才反应过来,脸色发白地开口:“敢问殿下……不知您要小石头如何……付出什么代价?” 如果时疫可解,那小石头那一菜刀砍伤皇子一只手的罪过…… 六皇子微微挑眉,但也没耍他玩,直接道:“大哥放心,必是他力所能及之事,说不得还能光耀门楣呢。” “……真的?”大汉犹疑不定。 “我虽不算君子,但也一言九鼎。” 他这样态度反倒叫大汉心中更为羞愧和感激:“殿下仁爱,草民……草民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先代小石头谢过您,日后您若有需要,草民必定万死不辞!” 他胸口拍的啪啪作响,颇有些义薄云天豁出命去的架势。 六皇子笑着摇头,没再说什么。 村子里事还多着,大汉很快就离开了,脚步较之先前轻快了许多。 看着他的背影,六皇子叹息道:“我不过动了动嘴,难得他竟肯信。” “正说明他们淳朴善良。”一直静立在旁的严风接话。 “是啊……” 六皇子看着远方,眼神复杂。 除了七皇子与诸多费尽心思招揽来的朝臣幕僚,这竟是唯一不需他如何付出便交付自己信任的存在。 第507章 最庆幸莫过于虚惊一场 六皇子在静东村的日子还算安逸,太医日夜颤着小心肝被他盯着,也不敢糊弄了事,只能每日里弄些补身药膳给村民喝。 短短几日间,村民们精气神竟好了许多,也叫大汉实实在在看到了希望,对六皇子更深信不疑,也更恭敬尊重了许多。 六皇子也没骗他,仅过了三日后,村外便传来一阵马蹄声。 彼时他正在一块空地上教小石头读书写字,闻声不由向外看去。 只是身前迅速被大汉和小石头挡了个严实,什么都看不到。 这样下意识的反应叫六皇子眼神复杂一瞬,随即便绕过他们站在前方,温声安抚:“不必惊慌,应是朝廷派人来了。” 听到这句话,大汉和小石头瞬间心一紧。 转眼间那队策马而来的人就出现在眼前,快速勒马跳下来,拱手行礼:“臣奉皇命,前来迎六殿下进京面圣。” 六皇子笑意不变,亲手扶起他道:“平阳侯身子可大好了?” 裴西岭点头:“劳殿下挂心,先前不过高热,已然大好,时疫不过虚惊一场。” “平阳侯此言何意?这场来势汹汹的风波不是时疫?” “经过太医研究诊断,时疫并不存在,只为寻常风寒,是换季时节冷热交替,累得村民们发热倒下。” 先前高热的村民都被送去统一安置,由京郊大营两队兵将轮流看管,故而消息也是先从京郊大营而出。 闻言,小石头两人眼中皆涌上极大的不敢置信,心却渐渐落回了实处。 劫后余生的狂喜令他们瞬间欢呼而起,再也顾不得什么。 大齐无人不知平阳侯,他们天然便信任他,也更对这堪称救命的消息深信不疑。 六皇子对裴西岭笑了笑:“最庆幸莫过于虚惊一场。” “殿下说得是。” 大汉狂喜过后,再看向六皇子的眼神亮得出奇,心下情绪翻涌交杂:“六殿下大恩,草民永世不忘。” “我并未做什么,力出得还不如太医多,不必感激什么。”六皇子说的是实话。 只是正如严风所言,百姓实在淳朴。 他们记着太医的恩,也记着他萧明熙仅动了动嘴的恩。 建文帝召见,六皇子也未耽搁,简单说了两句便道了告辞,翻身上马。 小石头看着他欲言又止,心下不知愧疚多些还是失落多些。 正在此时,六皇子转身看向他,含笑开口:“伤了我一只手,来日便要顺我心意赎过,望你记得。” 小石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我不会忘!” 六皇子又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策马离开。 裴西岭偏过头,多看了小石头一眼。 平平无奇的一个少年,根骨也普普通通,却似乎很得六皇子另眼相看。 不过瞧他恨不得对六皇子死而后已肝脑涂地的模样,如此忠心倒也是难得了。 与六皇子一同回京,又面过圣之后,裴西岭这才得了诏令可以回家了。 他不再耽搁,立即策马回府。 在并非时疫的消息传回京后,戒严就立即取消了,随后赵瑾也知道了裴西岭与六皇子一起回了京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裴西岭回到正院时三个大人和三个孩子都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紧紧盯着他看。 “我……有何不妥么?”顶着多道视线,裴西岭不由上下打量起了自己,还解释道,“我装昏迷装了好几日,终于收到上谕,未及修饰便回京了,是有些不修边幅。” 早在他解释的时候,如意与糕糕就朝他扑了过去,一人抱住一只大腿不放,仰头可怜兮兮地喊着他,颇有些受冷落的意味。 赵瑾也想跟着他们一起抱,到底是没拉下脸来。 不过人没事就好,人好生生的就好。 她知道或许是建文帝闹的这事,毕竟他应该是临时起意,布局并不如何精妙,可她也实在不敢想那一丝或许糟糕的可能。 裴西岭弯下腰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走到上首坐下。 许是被连日来的气氛吓着了,也没有见到裴西岭,如意和糕糕都很黏他,一叠声儿与他说着话。 裴西岭回了片刻后才哄住他们,两人也不像往日那样蹦跳玩乐,就待在裴西岭怀里安静地听着他们说话。 “时疫、你高热昏迷、百姓暴乱……都是当今的意思?”赵瑾问他。 “是。” “……” 赵瑾这回拳头是真硬了。 裴西岭安然回来她的确很高兴,甚至是狂喜,可一想到真是建文帝在背后搞鬼,叫她吃不好睡不好担惊受怕一度险些抑郁……她就气得牙根痒痒。 见她表情不对,裴西岭道:“因是当今临时的命令,也要保密,故而我未曾向你们透露过,累得你们担心了。”他眼含愧疚。 “怎会?”赵瑾深呼吸一口气,脸上笑意不减,“你能安然无恙回来,比什么都重要。”这是实话。 裴羡也道:“是啊,得知父亲或许感染时疫,我们日子一度难捱,堪称度日如年,时时都在打探消息,眼下见父亲无恙,总是欢喜的。” “若我们担惊受怕能换得父亲无恙,那便值得。”周念慈也笑着开口。 “只要父亲活着回来就好。”如意越是读书,就越能听懂并解析人的言语。 翻译的极为准确。 糕糕也严肃点头,拽着裴西岭衣襟的手极紧。 裴西岭心下一暖,脸上笑意也愈发深。 裴羡继续问道:“那百姓如何?若非时疫,他们如何会高热不醒?” “是当今的意思,他们身体未受损伤,只是睡了几日,后续应会有政令资源向京郊倾斜。”裴西岭想了想,“此番伤得最重的好像只有六皇子。” 第508章 郑信的尸体 “六皇子怎么了?”赵瑾问。 第333节 “他被静东村的村民砍伤了手。”裴西岭顿了一下,“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资质平平,但六皇子对他似乎很是不同。” 听到这熟悉的剧情,赵瑾嘴角一抽。 若非那是个少年而不是姑娘,她高低都要想多了。 小说里都这么写呢。 “他伤得可重?”裴羡问。 “不重。”裴西岭摇头。 六皇子手包着纱布,他自然看不清楚,不过能蹦能跳能骑马,料想是不重的。 赵瑾想了想,继续问他:“时疫之说来的突然,但百姓未有大碍,依你看来,是不是当今对六皇子的考验?” “是对一众皇子的考验。”裴西岭纠正。 赵瑾不置可否:“二皇子不会贸然入险境,即便只是十之一二的可能,其余皇子不会出头,可不就剩个六皇子了?”她就不信建文帝猜不到。 “为父者总对儿子抱有期望。” 说完,裴西岭又想了想,“不过先前六皇子平白树敌,招来后患,当今此举的确有意为他揽人心,也是平衡朝局。” 六皇子不能被压得太狠,二皇子也不能一家独大。 所以只要前者还有资质与余力博弈,建文帝都不会放任他处境太糟。 “只是他这一手也过于吓人了。”赵瑾吐槽一句,“近几日人心惶惶,再有屈学士高热在后恐为时疫,大家就没睡过一个安生觉。” “当今的确是临时起意,委屈你们了。”裴西岭眼含心疼地看着赵瑾,又摸了摸怀里两个孩子的头。 赵瑾情绪过去了也就没事了,于是只摇了摇头。 近几日虽然京城戒严,但事可一点不少,裴西岭也闲不着。 赵瑾轻声哄了如意和糕糕下来,与珩儿一起玩了,心头没了挂碍,所有人都轻松不少。 在能出门后,众人便将目光放在了郑信与屈学士身上。 这两个都是二皇子的人,偏偏就这样巧,全都在同一日出了事,还都是在六皇子前脚离京后不久,时机卡得可太巧了。 反观眼下的六皇子——得尽人心民心,名声声望都到达了自己历史最高,整一个人生赢家的模样。 再者若说想对二皇子党下手的人,也只他最有嫌疑了。 而在京城渐渐恢复正常运转后,郑信的尸体便不容易隐藏了——某一日晨间,左都御史府传来一阵尖叫,似乎有数十道声音之多,闹出的动静足以引得邻家与过路人齐齐侧目。 不知是不是因为闹得太大人太多,左都御史府迅速派人去了顺天府报案,言明找到了郑信的尸体。 只是这尸体……有些过于糟糕了,身上的肉不知被什么啃咬过,多处血肉模糊又可怖,只有那还算完整的脸和衣裳昭示了他的身份。 顺天府很快就来了人,在确定这是郑信后,也得出了他身上皆是被老鼠啃食所致的结论。 “这倒是不奇怪,听说他被发现时身上就爬满了老鼠。”惜夏细细开口描述了一番自己听说来的景象。 赵瑾赶忙抬手制止。 倒不是被吓着或是什么,就是单纯觉得这场面就不必被细致描述了。 “你说重点,郑大人是什么时间、如何被杀?” 惜夏摇了摇头:“郑大人尸体已经被啃食的不成样,全身上下骨头比肉多,仵作看不出死因,只能初步确定大抵他是在六皇子离京后一日到两日时间里被害。” 赵瑾问:“不是说没被啃多少肉,还借着脸被确定了身份么?” “那是好听点的说法,实则郑大人的脸都被啃了大半,只是眉间小痣与身上的一处胎记叫郑夫人确定了身份。” “这也太惨了。”赵瑾叹息一声。 郑信固然是二皇子的人,可他平日里除了讨人厌些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落得个尸骨不全的下场的确令人同情。 惜夏认同点头。 “左都御史如何说?” “自是说自己不清楚为何郑信的尸体会出现在自家偏远院里,顺天府已经在查了。” “弹劾他的人多吗?” “二皇子党尤其多。”惜夏回道,“虽有六皇子党极力争取,但左都御史还是被勒令暂留在府,不必上朝。” 这就是变相禁足了。 “不过方才还传出来个小道消息。”惜夏继续道,“当日郑大人从二皇子府回去后,似乎叫自家小厮向隔壁左都御史府投递过什么东西,被左都御史气得站在墙底下骂过,然后翌日郑大人就失踪了。” “投递了什么?” “只是些自己常用的物件。” 赵瑾想了想:“屈学士在二皇子府突发心疾,高热不醒,郑大人莫不是以为他与自己一起染上了时疫,便想拖左都御史下水?” “外头也是如此猜测的。” “然后左都御史怒从心起,往日朝堂的争锋相对、党派相争以及旧怨一一浮上心头,加之对时疫的恐惧,一个没忍住,就对郑大人起了杀心并付诸行动?”赵瑾继续接话。 惜夏面无表情点头:“都是这样猜测的。” 赵瑾无语道:“那敢问左都御史一个老头子,是如何在不惊动禁卫军、不惊动自己与郑府两方大批侍卫的前提下将一个武将悄无声息弄死的?” “那是左都御史的事,想来会有人替他圆了证据的。” 赵瑾没再说话。 越想越觉得是二皇子贼喊捉贼,不过能果断牺牲自己的人陷害对手,他也是个狠人了。 也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不爽和想取代左都御史。 从先前祝大公子中毒一事开始就在针对左都御史,直到现在还没放弃。 属于是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的类型,某种程度上来说竟也算持之以恒了。 她没再关注此事,说到底这是两党斗争,最后只看结果就是。 她还有自己的事呢! 在柔嘉长公主传来消息后,她便着手叫下头人继续收拾行李了,还使人去了赵府一回通知赵永阳明日出发去化宁。 不是非就这样急,而是柔嘉长公主的产业已经岌岌可危,濒临破产了! 晚间,她在裴羡与周念慈来请安时顺势说了自己明日便离开,这两人倒是还算淡定,反观裴西岭就算早有准备,脸也不由垮了一瞬。 在她们离开后,赵瑾哄他道:“这回出门实在迫不得已,待此番回来,后头便再不必出门了,我也能在家陪你,不必饱受相思之苦。” 第509章 左都御史被免职了 裴西岭脸色好看了点,却还是冷哼一声:“再不出门?嘴上说得好听,日后陇西儿子你看不看?北疆粮草军饷运送,你不亲眼盯着能放心?柔嘉长公主再有需要,你帮是不帮?” 赵瑾:“……” 她一个也保证不了。 最后只柔声哄他:“允哥儿会回来看我们的,北疆粮草军饷若有人品信得过之人运送,便不必我非去不可,再者说柔嘉长公主本事能耐都不小,没几回能用得着我出力的地方。” “避重就轻不过如此。” “你用对成语啦!”赵瑾眼含惊喜,语气饱含夸奖。 裴西岭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我本来就会用!” “哪有,你前几日还说州哥儿身手脑子都避重就轻可堪大用。”赵瑾都不想提当时儿媳妇看向他时惊异的目光。 也没什么,就是知道老父亲读书不多的人又多了一个而已。 裴西岭心思敏锐,自然感觉到了,转头就去书房翻了书,将避重就轻的意思和用法背了个滚瓜烂熟。 “你别转移话题!”不知是不是脸没了的次数多了,现在提起读书他愈发淡定,“我们是在说留守夫君,独守空闺。” 赵瑾笑眯眯环住他脖颈:“夫君这样俊美专一,我瞎了才会整日往外跑,又怎舍得叫你独守空闺,心疼都来不及呢。” 裴西岭这才满意地揽住了她的腰,随即搂得更紧更深了些。 翌日,在赵瑾与几个孩子们道别,上了马车后,他也随之上马,送她出京城。 赵永阳早就来了,策马行于他身侧。 走到城门外时,柔嘉长公主的马车已经在等着了,侍卫众多,声势浩大。 裴西岭拱手行礼:“见过长公主。” 柔嘉长公主挑起一边车帘:“平阳侯这是舍不得夫人?” “妻子远行,做夫君的自要不舍担心。” 裴西岭毫不掩饰的话叫柔嘉长公主轻笑出声:“平阳侯放心便是,贵夫人如何出的京,本宫必全须全尾给你带回来。” “有劳长公主。” “客气。” 短短两句话叫赵永阳频频看向裴西岭。 都知道柔嘉长公主夫妻情分淡漠,这样刺激旁人可不地道——虽然她好像也没怎么被刺激到的样子。 不过顺着这条线,他迅速想起了长公主府满后院的貌美面首,眼神愣怔过后,瞬间变得纠结起来,思绪如跑马般飞驰狂奔。 柔嘉长公主好男色,杜驸马没跟着来,难道来的是面首? 不知她带了几个。 若这一路她毫不遮掩,还要邀请赵瑾一起玩,他该不该阻止? 阻止吧,那是他嫡亲嫡亲的姑母,可不阻止吧……又好像对不住情深意笃的姑父。 赵永阳拧眉深思,眼神翻涌。 裴西岭不知他脑子里又唱了一出大戏,虽见他眼神有些不对,但也习惯了,只是转身对他叮嘱:“在外脑子放活络些,万不要沉溺在自己的幻想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好生护着你姑母。” 赵永阳郑重抱拳点头:“姑父放心,侄儿明白,必叫姑母毫发无伤。” 裴西岭满意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转而看向赵瑾。 赵瑾率先笑着开口:“多的话便不说了,我很快就回来,你看顾好家里。” “好。”裴西岭面对她时眼神温柔多了,“我等你回来。” 第334节 赵瑾笑着点头。 他们也未曾耽搁,简单道别后便出发了。 在裴西岭策马离开,没了人影后,前头柔嘉长公主的马车就缓缓停下,丫鬟小跑过来,对赵瑾屈身一礼:“长公主言长日无聊,邀夫人同坐闲话,以慰乏味时光。” 赵瑾微笑应了,下车去了前头。 赵永阳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到底是没说什么。 “平阳侯夫妻情深,本宫今日可算见识到了,腻味得紧。”赵瑾刚坐定,就听柔嘉长公主把玩着茶杯,佯装嫌弃地开口。 “丈八烛台照不着自己,说的怕不是长公主?”赵瑾玩笑道。 柔嘉长公主与面首如何相处,赵瑾有幸见过一回,那才是真的腻歪到齁呢。 她瞧着那男宠绿茶得很,耐不住柔嘉长公主喜欢,就乐意吃他这一套。 “闺房之乐当如此。”柔嘉长公主毫不避讳地承认。 两人互相打趣几句,这才说起了正事。 “左都御史被免职了。” 赵瑾放下茶杯:“我还未收到消息,确定了吗?” “宫里的消息,应该不会错。”柔嘉长公主道,“黑锅本要被稳稳扣在他头上,幸而六皇子使了些手段,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只是免职而已。 赵瑾点点头:“二皇子要的也只是左都御史的位子,后者的命倒在其次。” “也没见他下手软了去。”柔嘉长公主轻嗤。 “都察院的主管官员,仅次于六部尚书的地位,谁能不眼馋呢。”赵瑾道,“若不能为己所用,便只能拉他下马,换上自己人了。” 左都御史权力地位都不小,在六皇子党也是当之无愧的中坚力量,二皇子放过他才奇怪。 眼下六皇子得了人心,在民间的名望极好,谈及一片赞誉,二皇子却紧随其后,得了实际好处,真不知该说谁胜了对方一筹。 “只损失个郑信,却折了对方一个左都御史,叫自己的人取而代之,的确划算得很啊。”柔嘉长公主轻笑。 赵瑾也感叹道:“时疫当前,大家都在惶恐不安惊慌度日,难为他竟还能记得干正事。”劳模不过如此,卷王都要甘拜下风。 不,二皇子才是当之无愧的卷王。 从她穿来到现在,竟从未见他松懈摆烂过,一直兢兢业业做事,鬼鬼祟祟做人,将搞事业的心态理想发挥到极致。 但凡他肯当个人,赵瑾高低都要投他一票,叫他顺利登基为国为民发光发热。 第510章 长公主可别是看上他了吧? 柔嘉长公主是个会玩的,赵瑾与她一路同行并不沉闷,反而脸上笑意都没断过。 “瞧长公主这般安逸模样,不像是远赴化宁拯救产业,更像是游山玩水纵享人生。”赵瑾打趣她。 “人生本就该及时行乐,总不能为那点暂时莫可奈何的产业叫自己失了兴致。”柔嘉长公主想得很开。 前世赵瑾身边也有这样的人,但不得不说,放下一些事后,人的确能过得更好。 世间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长公主言之有理。” 毕竟身在马车,长途跋涉,来来回回玩了那几样后,别说柔嘉长公主,赵瑾都有些腻味了。 柔嘉长公主想了想,忽地挑起帘子,轻唤一声:“赵公子。” 赵永阳忙策马上前,恭敬开口:“长公主有何吩咐?” “你可有新话本?”因着丫鬟侍卫众多,柔嘉长公主只隐晦问他。 “回长公主的话,学生未曾带话本子出门。” 柔嘉长公主“啧”了一声:“那你可会说书?” “……学生不才,未曾学过。” “那你平常都做什么,只读书看书?”柔嘉长公主反问他。 “正是如此,偶尔得闲也会陪女儿,但学生天资愚钝,身无长处。”赵永阳语气颇有些惭愧。 他就是个古代版宅男,还有点书呆子的潜质,除了书压根儿对旁的不感兴趣。 “敢问长公主,可是有何事吩咐学生?” 柔嘉长公主随意一挥手:“没事了,玩去吧。” “……是。” 柔嘉长公主放下帘子,转头问赵瑾:“他当真这样无趣么?” “也不算什么无不无趣,人各有所好罢了。”赵瑾笑道。 “不过随口一问,你倒是护得紧。”柔嘉长公主闲闲靠在软枕上。 “真诚孝顺的孩子谁会不喜欢呢。” “倒也是。”柔嘉长公主想了想,赞同点头,“人虽呆了些,但胜在赤子之心,还是个才华横溢能赚钱的大才子。” 这样说着,她倒隐隐有些羡慕起了赵瑾。 人家的侄子孝顺有礼,能护姑母奔波千里,而她呢? 好大侄倒是不少,却个个心眼比筛子多,面上装的孝顺十足人似的,背地里打尽算盘想从她身上抠下好处来,恨不得吸干了她的血才罢休。 她那好皇兄自己靠谱,谁想生出来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净祸害人了。 见她脸色怪异,赵瑾笑着同她说起了旁的。 他们说话声不大,但还是叫策马行于一侧的赵永阳听了个大概,顿时也顾不得琢磨柔嘉长公主是个什么意思,满腔感动都冲着赵瑾去了。 姑母于他,不知是伯乐与知己,更是最慈爱和最值得为其付出满腔真心的长辈。 抱着这样的心态,原本就对赵瑾言听计从的他甚至更贴心孝顺了几分,直看得柔嘉长公主心理都有些不平衡了。 “貌美夫君,能干儿女,孝顺侄子……怎得就都给你遇上了呢。”她打量了赵瑾几眼,冷哼一声。 所以她从前讨厌赵瑾是有原因的。 容貌不分上下,才学她强过对方,可枉她一国公主尊贵无匹,运气却还不如赵瑾这个三品官之女。 驸马容貌平平,儿子纨绔立不住,侄子更不必说,就没个好玩意儿,换谁谁心里能平衡? 赵瑾笑意不变:“长公主又缺了什么呢,甚至比这世间多数人都要活得自在随性,不知有多少人在羡慕您。” 闻言,柔嘉长公主眉目倒是舒展了不少。 “你说的也是。” 今夜他们是住在驿站,在用过晚膳后便各自回房了。 柔嘉长公主不知是不是受了刺激,进房间喝了一盏茶后还是气不顺,转头吩咐嬷嬷:“屈学士怎么回事来着?捅出去!” 她不好过,好大侄儿也别想好过! 嬷嬷屈身应是:“是。” 于是在赵瑾三人游山玩水不亦乐乎的时候,京城因屈学士并非心疾,而是被刺杀伤重伤一事又闹了一场。 而他直接在二皇子府受伤,还被二皇子以安心休养为由拒绝了多数朝臣探望的举动,更叫众人怀疑的目光不自觉放在了二皇子身上。 偏生屈学士伤得太重,每日里昏睡时间多于清醒时间,竟也没时间和机会为二皇子澄清洗白,可叫后者得了许多白眼猜测,也被六皇子党逮住把柄,生出了不少风波。 近日因新上任的左都御史是自己人而春风得意的二皇子也终于按捺下去了大半喜悦。 “这烧饼做得真地道,唇齿留香,长公主尝尝。” 马车里,赵瑾带着丫鬟回来,将手里的食盒递给柔嘉长公主身边的嬷嬷。 柔嘉长公主的目光这才从信件上移开,看了看嬷嬷打开的食盒:“闻着倒是香,卖相却不好,瞧着比不上本宫府中的御厨手艺。” 赵瑾笑了:“民间小吃虽不及御厨精品,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方才是自己见赵瑾出去买,主动要她带的,这会儿自不好嫌弃,于是柔嘉长公主顿了一下后还是拿起筷子,夹起已经被切成小块的烧饼尝了尝。 入口醇香,倒没有她想象中那样难吃。 “的确别有风味。”她连着夹了好几块才停手。 “泰川郡以美食闻名,烧饼连特色都算不上,若回程有机会,倒是可多留两日尝尝。” 柔嘉长公主也赞同点头:“可以。” 直到赵永阳抱住一堆东西回来后,他们才继续启程。 柔嘉长公主看了他怀里的小山一眼,随口道:“回程还要经过泰川,你何必现在就买礼物?” 赵永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方才看到些小玩意儿,想着家中女儿喜欢,学生便直接买了,倒没想那么多。”就算想明白了,该买还是要先买。 万一他回来时这些玩意儿卖光了,他绫姐儿平白就损失了许多乐趣。 柔嘉长公主这回倒是惊讶地看着他:“你倒是个爱女的。” “为人父母,哪有不爱子爱女的。”赵永阳笑了笑。 “如此,极好。” 柔嘉长公主真心称赞,却叫赵永阳脸色僵滞一瞬。 长公主可别是看上他了吧? 第511章 二哥别来无恙啊 赵瑾知道大侄儿能脑补,但不知道他随时随地都能上演一场大戏,上了马车就没再管他,与柔嘉长公主边吃边聊了起来。 得知二皇子吃了闷亏,她只觉嘴里的烧饼都更香了不少。 就这样过了十二日,他们终于到了化宁。 ——本来预计是八九日便到,无奈沿途各地官员得知长公主“游历”到此,免不得要来拜见一番。 虽然已经尽量避免,但还是拖了好几日才到地方。 第335节 化宁也是如此,得益于柔嘉长公主的高调张扬,化宁官场无人不知长公主行踪,在他们刚踏进化宁没多久,迎接的人马就到了。 柔嘉长公主隔着帘子淡淡打过了招呼,便叫马车径直往迎客居驶去。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加之还要休息整顿,故而来迎接拜见的官员们也很有眼色,一路送他们进了迎客居就提出告辞。 赵永阳含笑开口:“有劳大人们送这一趟了。” “赵公子客气,这都是下官分内之事。”几个官员纷纷拱手道不敢,态度客气。 赵永阳虽没有官身,他们却一点不敢轻看。 只一个位居三品的赵老爷就够叫他们态度谨慎了,更别说他还是平阳侯夫人的内侄,他们三人中官职最高的也就只有个四品巡道员。 就算一个只有秀才功名的赵永阳,他们也得罪不起。 互相客气过后,他们终于离开。 赵永阳随赵瑾两人进去,开口道:“今日不是休沐,二叔想来还在忙,不好傍晚叨扰,侄儿明日再上门拜见。” 赵瑾点头:“今日歇息一夜,明日我同你一起去。” “是。” 赵瑾偏过头:“长公主——” “想见本宫的人明儿都排满了。”柔嘉长公主闲闲开口,“你们自去便罢,完事早些回来,干正事。” 闻言,赵永阳松了口气之余,心又提了起来,眼里浮上忐忑。 还要回来? 当然不是不敢的意思,只是他想二叔了…… 赵瑾倒是没意见:“我明白的。” 他们歇息了一会儿,就叫迎客居郝掌柜进来了。 “属下郝全,给长公主、夫人、公子请安。”进门后,郝全走至中间,拱手弯腰请安一气呵成。 “免礼。”柔嘉长公主也没废话,直接道,“给我们讲讲化宁。” 郝全自然知道她想听什么,立即便道:“陈家以做绣品起家,经营六代后方成如今化宁富商之底蕴,现今掌家的是陈沐,年仅而立,为人是出了名的见风使舵、无利不起早,但因其很会钻营,将官场上的关系打点的极好,连嫡亲妹妹都许给了布政使叶风做贵妾,故而在化宁很有一番脸面,轻易无人开罪。” 这是背景。 “叶布政使……”柔嘉长公主唇角泛起一抹冷笑,“莫说是他,便是整个叶氏都没那好狗胆开罪于本宫!” 赵瑾也点头:“在四皇子退出朝堂后,叶氏便沉寂了下来,云川伯更是低调得可以,这位布政使也只出身叶氏旁支,他没胆子给陈沐做靠山针对长公主。” 郝全接话:“的确如此,叶大人素来圆滑,从不与人红脸,行事作风偏中庸一道,多是看在陈沐背后之人的面上与他方便。” “果然还有人。”赵永阳路上听了一嘴,此时闻言也不由皱眉。 郝全拱手告罪:“属下无能,只查到这陈沐似乎与北边来往颇密切,却不知他背后究竟是何人。” “无妨。”柔嘉长公主摆摆手。 她的人就快查出来了。 “那长公主的一众铺面如何?” 郝全迟疑一瞬,回道:“不大好……近日来已被压制得没了反抗之力,前两日酒楼和绸缎庄还被刻意诬陷以次充好……名声已经毁得差不多了。” “一群废物。”柔嘉长公主淡淡评价。 “陈沐在化宁吃得开,再有叶大人保驾护航,谁敢不给三分薄面呢。”赵瑾说完,又笑了一声,“想来是见长公主提不动刀了。” “可不是么?”柔嘉长公主冷冷一笑,“敢挡本宫的路,不送他们告老还乡都是本宫无能!” 赵瑾点点头。 若能在除了陈沐的同时还肃清一把化宁官场,倒也算为民除害了。 这个可以有。 郝全倒是笑了笑:“化宁官场内部多数不愿得罪长公主,头是陈沐出的,他们最多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叶大人也是个聪明人……如今长公主亲临化宁,想来许多人都要急了。” 毕竟谁也没想到就一点产业,柔嘉长公主会亲自来化宁给自己讨个公道,那些做过亏心事的确已经慌了。 柔嘉长公主看向赵瑾,也挑唇一笑:“若非你献计,本宫的确不至于亲跑这一趟,如今……只怪他们命不好了。” 赵瑾回道:“德行有亏,尸位素餐,这是他们自己选的路和命,怨不得谁。” “你说的是。” 赵永阳听着她们的话,心下倒是微微激动起来。 官场倾轧,怒惩贪官,数年沉浮毁于一旦,这可都是现成的素材啊! 他的剧本深度又能被这些好心的大人们帮着添砖加瓦更上一层了。 他们说起事来没注意时间,转眼就到了黄昏,下头来问晚膳如何预备。 赵瑾正想说话,却见一个丫鬟匆匆进来:“禀长公主、夫人,赵大人在外求见。” 赵大人? “是二叔?”赵永阳眼睛一亮。 “请他进来。”柔嘉长公主开口。 “是。” 不多时,一个身量修长,面容白净的美大叔就信步进来,目不斜视地拱手请安:“下官给长公主——” “免礼,看座。”柔嘉长公主打断他的话。 毕竟是赵瑾的哥哥,她愿意给面子。 未想赵二哥却坚持行完礼:“多谢长公主,但礼不可废。” “二哥真是一点都没变。”赵瑾笑着上前与他见礼,赵永阳紧随其后。 赵二哥抬起头来,看到她的一瞬间,眼眶瞬间就红了,其间种种复杂情绪不一:“多年不见,小妹也一如往昔。” “二哥别来无恙啊。” 她笑盈盈的一句话却更叫赵二哥泪目,甚至还忍不住背过身擦了擦眼泪。 赵瑾微微挑眉。 这二哥除了刻板守规矩,还是个感性人啊。 第512章 二哥这后院还真不太平呢 赵永阳适时上前行礼:“侄儿见过二叔。” 赵二哥这才将视线放到他身上,眼中似有惊讶:“你是……阳哥儿?” 赵永阳笑着开口:“多年未曾来拜见二叔,是侄儿的不是。” “怎会?”赵二哥忙摆手,“你我相隔千里,多年未得相见是常理。”他方才只是好奇,明明半月前赵夫人的来信里未曾说起还有个赵永阳一起来。 他还以为这是长公主的儿子呢。 闻言,赵永阳含笑开口:“原顾及二叔忙着公务辛苦,想着明日上门拜见,未想倒叫二叔先来找姑母与侄儿了。” “公务虽忙,家人也不可慢待。”赵二哥在这点上很拎得清,看向两人的眼神含着惦念与柔和,“多年不见,得了你们已到化宁的消息,我岂还能等得到明日?” 所以今日下衙他难得没加班加点赶公务,到时间就赶忙来了迎客居。 原以为只有个赵瑾就够叫他高兴了,未想赵永阳竟也来了,眼下他面上虽平静,心中却激动非常。 赵瑾笑盈盈开口:“刚准备叫下头备晚膳呢,二哥若不嫌弃,不如留下一起,咱们也好叙话?” “都走到家门口了,岂有住客栈之礼?”赵二哥立即肃起脸,“我已叫人告知你二嫂,设宴接风,眼下是特地来接你们回府的!” 见赵瑾欲说话,他又补充道:“早在收到母亲的信后,我便叫人收拾出了客院,你们安心住着就是。” 赵瑾惊讶之余,心下却有些暖意。 她也没拒绝赵二哥一番好意,点头便应了下来,转头问柔嘉长公主:“长公主不如同去?” 赵二哥也忙道:“下官皆已准备妥当,请长公主移步。”接风宴规格他都是吩咐按最高礼仪来准备的,虽然他并不认为柔嘉长公主会去。 果然,柔嘉长公主挥了挥手:“你们自家的宴,本宫便不讨人嫌了。” “长公主是自己人,我们高兴亲近还来不及呢。” 赵瑾笑盈盈说着话,赵二哥却仿佛木头一般,在柔嘉长公主拒绝后就再没开口。 规矩尽到了,那就够了,不可强求。 柔嘉长公主倒是面带笑容开口:“今日且不打扰你们兄妹团聚,待择日本宫亲上门拜访。” 赵二哥这才拱手回话:“下官恭候。” 有礼貌懂规矩,但不多。 一点奉承好听话都不会说,比赵永阳还虎。 在同柔嘉长公主告辞后,三人便出门往赵二哥府上去了。 赵瑾坐在马车里,赵二哥许是太过激动和喜悦,竟也弃了马车,与赵永阳策马同行。 “祖父祖母一切都好,身子很是硬朗,二叔且放心便是。”赵永阳温声回着赵二哥的问询,“侄儿动身来化宁前,他二老还中气十足地骂了我一通呢。” 赵二哥忍不住摇头笑了:“你这孩子自小懂事,倒是长大了逆反心起了,不过还是要好生孝敬二老,不可违逆长辈之言。” “侄儿冤枉,分明是他二老上了年纪不忌口,反倒要咱们晚辈时时惦记盯着,且担心他们身子呢!” 闻言,赵二哥脸色严肃起来:“那是他们不对,回头我去信劝劝他们!” “多谢二叔。”赵永阳笑眯眯的。 有人能分担压力和炮火,他是再高兴不过的了。 毕竟是个五品同知,虽在京城不够看,但放在地方上还算有点话语权,所以赵二哥的府邸还在城内围,不多时就到了。 守门的小厮们看到自家老爷回来,忙大开中门,想也是得了消息的。 赵瑾的马车直到二门处才停下。 赵永阳有眼色得很,见状立即上前,接过惜夏的活儿就殷勤地将赵瑾扶了下来。 第336节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只余最后一丝天光,赵府各处却已经早早点起了灯,堪称灯火通明。 赵瑾第一眼就看到了前面被簇拥在中间,弱柳扶风、气质如兰的女子。 她快走几步,前头的人也扶着丫鬟的手向她走来:“多年不见二嫂,二嫂却愈发好看了不少,竟像是没变化一般!” 赵二嫂闻言,握住她的手轻拍了她一下:“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促狭性子。” “二嫂知道的,我素来只说实话!” 赵二嫂轻嗔她一眼。 她性子素来沉静温良,与人相处总像个大姐姐般包容身边人,赵瑾出嫁前与她关系极好,只是随着她嫁人与赵二哥外放,两人相隔地远,这才渐渐淡了往来。 但如今赵瑾站在她面前,却总觉与记忆中那个温柔的女子一般无二。 赵二嫂与她说了几句,便忙回头招呼:“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拜见姑母?忒的没规矩!” “母亲与姑母久别重逢,相谈甚欢,儿子岂敢叨扰呢?”说话间,一直站在赵二嫂身后的少年才含笑上前,对赵瑾拱手行礼,“侄儿给姑母请安,原想祝姑母玉颜永驻,体态常安,眼下一见姑母,才方觉自己浅薄无知,拿事实当愿景,平白拉低了姑母。” 这小嘴叭叭的。 赵二哥冷哼一声:“油嘴滑舌!” “侄儿肖姑,儿子与姑母同样只说实话。” 赵瑾看着他,眼中闪过诧异,礼教成了精的人竟也能生出心思玲珑的儿子。 这样想着,她手下却动作不慢地将赵永康扶起,笑盈盈开口:“康哥儿说的是,二哥这评价可冤枉人了!” 赵永康顺势起身,对赵瑾眨眼一笑。 赵家基因都不错,赵永康更与赵夫人有六分像,再加之那四分男子特有的俊毅,称得上面如冠玉,朗月清风。 赵瑾不是颜控,但面对好看的人难免要多几分好感,更别说这还是自家后辈。 赵永康之后还有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也跟着请安,这是赵二哥的庶女赵眠。 赵二哥有两女一子,只有十五岁的赵永康是嫡出,而眼下跟着来的却只一个姑娘…… 赵瑾笑着叫起,心下却转了一圈。 她二哥这后院还真不太平呢。 第513章 怎得不见长公主来? 眼见着他们说话终于告一段落,得了空隙的赵永阳连忙也上前拜见:“侄儿拜见二婶。” “阳哥儿?”赵二嫂与赵二哥一样惊讶,不过须臾就笑了,“上回见阳哥儿时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小子,转眼竟都这样高了,长成了个俊小子!” 赵永阳耳根有点发红:“二婶谬赞。” 赵永康也适时与他见了礼。 “好了,快些进去说吧,你身子吹不得风。”赵二哥对赵二嫂道。 一众人正要往正院走去,一边却忽地传来一道婉转清丽的声音:“妾身给老爷、夫人请安,见过姑奶奶。” “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给姑母请安。” 赵瑾顿住脚步,回头看去,烛火下正站着两个女子,前者身姿婀娜,风韵犹存,后者容色妍丽,莞尔含笑。 赵瑾还没说话,赵二哥就皱起眉头:“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还有沁姐儿,姑母与堂兄上门,怎得才来拜见?平白失了礼!” “老爷息怒。”那年长女子轻声开口,语气似有无奈,“得知姑奶奶上门,咱们欣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沁姐儿更是换了新衣裳,专程在院里候着的,却不知……罢了,幸而妾身带她来了一趟,否则沁姐儿怕要担上个不敬姑母的名头了,沁姐儿,还不快与姑母告罪?” “沁儿来晚,失礼于姑母,望姑母容谅。”赵沁顺从地屈膝告罪。 “无妨。”赵瑾眉梢微挑。 ——她就说不太平吧? 别说椅子都没坐热乎,她这连椅子边儿都没挨着呢,这就眼巴巴给她上眼药来了。 赵二哥为人耿直,也不懂后宅门道,此时不由皱眉看向赵二嫂,只是顾忌着在场人多,到底还是轻轻揭过:“来了就好。” 赵二嫂眉头微蹙,眼神暗了下去。 性子温柔到有些软弱,那就是心机手段跟不上了。 “姑母今日来府,咱们兄妹都随母亲在正院里候着呢,原想是沁妹妹为姑母准备了惊喜,却不巧耽搁了时辰。”赵永康笑意依旧。 赵沁母女闻言,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旁的孩子都在正院,只她们在自己院子里等着人来请,那就是没规矩了。 赵二哥眉头也皱了起来,扫了她们一眼:“你回去吧,沁姐儿随我们入席。” “……是。” 瞥见赵二嫂失落叹气的模样,赵瑾觉得自己可能知道赵夫人非要赵永阳来干嘛了。 ——好大侄儿脑子虽不好使,架不住是个二十四孝好夫君好父亲,在男女之事上更拎得清得很。 想来是叫他给赵二哥开开眼的。 赵瑾琢磨着她老人家的意思,莫不是还想叫他们解决了那糟心姨娘,好叫二房回京后别在她跟前现眼宅斗? 好在气氛只稍微低迷一瞬就立即恢复了,赵二嫂眼中也复又带上笑意,与赵瑾温声说着话,赵二哥时不时插上几句。 后头赵永康也颇有好奇的问着赵永阳:“大哥怎得不带绫姐儿来?她都五岁了,能走远路了。” 提起胖闺女,赵永阳语气温柔了许多:“我们一路赶得急,恐累到她,便没带她来。” 赵永康语中满是可惜:“姑母也没带两个小表弟和小表妹来,我还想同他们玩呢。” “以后有得是机会,四弟且安心。” 赵永康动作微顿,转而说起了旁的。 “听说柔嘉长公主也与姑母一道来了呢,怎得不见长公主来?”赵沁也好奇问道。 “长公主事忙,说改日再来拜访。” 赵永阳问什么答什么,完全没看到赵沁亮起来的眼神。 赵府不大,很快就到了正院,下人们已经摆上了膳食。 “小妹快请入座。”赵二嫂笑着拉她坐下,“一路奔波,瞧你都瘦了不少,咱们今日是家宴,不必拘礼,你当寻常晚膳多吃些就是。” 他们本也就是这样打算的,长途跋涉而来,若非赵二哥自己忍不住去见人接人,她本是打算翌日再请赵瑾来的。 赵瑾笑着点头:“二嫂放心,我可不同你客气。” 赵二嫂笑容愈发深了,后头还亲自给她布起了菜。 赵二哥话也难得多了起来:“离京多年,我竟未曾在双亲膝下尽孝,反累得小妹你一个出嫁女承担,实在是我不孝啊……”他没忍住,又抹了抹眼泪。 “那是你双亲,难道就不是我双亲了?”赵瑾瞪他一眼。 “姑母说的是。”赵永阳也含笑道,“二叔在外为国为民尽忠,这是大孝,侄儿虽不能挣下一官半职,但在家尽孝老人还是能做到的,二叔并无后顾之忧,莫要着相啊。” 赵二哥欣慰地看着他:“好孩子……好孩子。” 赵二嫂懒得看他,只转头对赵瑾说着话:“你来化宁一回不容易,这些日子叫康哥儿他们陪你多走走,化宁虽比不得京城,却也别有特色,定叫你不虚此行。” 赵瑾笑吟吟应下。 “我本想陪你去的,只是这身子实在不争气。”说起自己的身子,赵二嫂倒没什么怨愤难受之意,笑容依旧亲和,“只能叫孩子们多陪你了。” “二嫂不必介怀,咱们一家人不论这个。”赵瑾笑道,“我身边正好有个精通医术的丫头,得空叫她给你瞧瞧,待回了京城,咱们好生养着,必能叫你身子回转。” 闻言,赵二哥等人皆面带诧异。 “小妹的意思是……”赵二嫂迟疑问道。 赵瑾笑了笑:“二哥外放这么多年,也该回京了。” 赵二哥第一反应却是皱眉拒绝:“走关系顶替他人名额,非君子所为!” “父亲——”赵沁没忍住,急急看向他。 “不必多言!”赵二哥冷哼一声,“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蝇营狗苟必不能允!” 这也是他混了多年依旧位居五品,还窝在化宁的原因。 别说赵老爷不想给他走关系,就算是想,赵二哥这德行也只会顾忌着自己是不是占了旁的“两袖清风”同僚的名额。 他是有自知之明的,明确知道自己上限在哪里,所以即便止步五品也从不抱怨,相反还一直很踏实地做着自己分内之事。 赵瑾莞尔一笑:“二哥不必急着拒绝,妹妹我可没关系给你走,只是想请你帮个忙,若成,那是二哥你自己的政绩,调回京也是理所应当。” 察觉到他的视线,她补充道:“不作奸犯科,还是锄强扶弱,为民请命的大好事呢。” 赵二哥眉宇一松:“此等事你直说便是,即便毫无功绩我也会做。” 第514章 上眼药 赵瑾也知道赵二哥不会拒绝。 他人虽有些迂腐古板,但对于惩奸除恶之行向来不会阻止。 见赵二哥想要开口继续问,她笑道:“此事不急,待明日再与二哥细说。” “也好。”赵二哥点点头。 “惩奸除恶,为民请命之事?”赵沁好奇开口,“沁儿也想瞧瞧呢,不知姑母可否细说一番,若有需要,沁儿虽是一介女流,也可为百姓尽一份绵薄之力。” 赵瑾偏头看她一眼,正对上后者真诚含笑的眼眸。 有演技,但没脑子。 不,也不能说是没脑子,小姑娘搞宅斗有一套,就是眼界格局差了点。 同为庶女,她瞧着这赵沁还不如小她一岁的赵眠,至少后者稳重沉静。 此时赵二哥闻言,不悦地看向赵沁:“沁姐儿有为民之心是好事,但还需谨言慎行。” 赵沁一顿,继而便眉眼弯弯道:“父亲教导得是,沁儿谨记。” 赵二哥这才满意点头。 赵二嫂没理会他们,始终在同赵瑾笑盈盈聊着:“小妹这回能留多久?” 第337节 “府中事忙,大抵能留个五六日吧。” “你此来没带糕糕和如意,想来是放心不下两个小家伙。”赵二嫂理解地点点头,也有些遗憾,“说来他们长到如今,我们却只见过允哥儿传来的画像。” “待日后二哥二嫂回京城,可有的是机会看他们,届时可要被两个小魔星闹烦了。” “小孩子总是顽皮而不失可爱的。”赵二嫂掩唇一笑,“你可不知,当时收到画像,你二哥是整宿抱着没撒手,瞧了又瞧,如今两个孩子的画像还被收在书房,比那些子名画孤本都要护得好呢。” “说这些做什么!”赵二哥轻瞪她一眼。 赵瑾说他是个感性人还真不是假话。 他本就是个注重亲缘血脉的人,赵瑾又是他唯一的亲妹妹,自幼护着长大的情分自不一般,严格来说,赵瑾在他心中的地位比之赵大哥这个哥哥都要重几分。 毕竟赵大哥不做人。 所以即使身在化宁不得相见,他对妹妹和几个外甥外甥女的疼爱之情却做不了假。 尤其是如意和糕糕这一双小儿女,更叫他惦念极了。 赵瑾也笑道:“二哥疼爱几个孩子,他们也惦记着舅舅,二哥送回来的礼物都是好生收着,以慰思念的。” 闻言,赵二哥眼中闪过动容,还隐有一丝愧疚:“锦上添花的疼爱又算得了什么呢?在你母子身陷悲痛、四面楚歌之时,我却连雪中送炭都做不到……”他叹了口气,眼中泪光闪动,似乎是又准备哭了。 要说他心中之愧,无疑是当初裴西岭战死、裴承志忤逆不孝、平阳侯府风波不断,而他自己却无法回京,甚至连叫妻子回去瞧瞧妹妹都做不到。 当初赵家嫡系无一人上门,外头传言有多难听他也知道,由此便更加愧疚。 赵二嫂也眼含歉疚:“到底是我身子不争气,终日缠绵病榻,康哥儿那时年幼,待长成却还要顾着为我寻医问药,侍奉膝前,累得孩子,也累得夫君与公婆小妹……” “二哥二嫂何需如此介怀?”赵瑾握住赵二嫂的手,“你我各有难处,苦尽甘来才是正理,一家人若这样生分,日后我可不敢登门了!” 赵二哥夫妻俩心下明白,也不再说起这些。 赵瑾转移话题与他们说笑了起来。 赵二哥家里这情况是实在挑不出个不是来,且据她所知,赵二嫂身子比外人知道的还要差很多,甚至她今日能起身都是令人惊讶的。 赵永康今年十五,按说的确算长成,也能孤身走远路,可偏生赵二嫂这身子困住了他,生怕自己一个离开她就撒手人寰了。 聊了一会儿,吃饱了后赵瑾便放下筷子:“天色已晚,该早些歇息,明日我再来找二嫂叙话。” “好,你们奔波一路,是该先歇息的。”赵二嫂浅笑开口,“院落都是早便收拾好了的,我带你去,康哥儿带你大哥去前院。” 赵永康欣然应下。 赵瑾却没答应:“晚间风凉,二嫂也不能熬夜,叫丫鬟带我去便是了。” 她话音落下,赵沁就自告奋勇道:“姑母说的是,母亲身子重要,不如沁儿引姑母去吧。” 赵二嫂还没说话,赵二哥就点了头:“如此甚好,沁姐儿知礼些,莫要怠慢了你姑母。” “父亲放心。”赵沁喜上眉梢。 赵瑾也没反对,与赵二嫂道了告辞后就转身离开。 赵沁立即上前扶住她,声音温婉:“姑母这边请。” 赵瑾笑意不变,点了点头。 客院离正院不远,这是赵二嫂特意挑的院子。 赵沁一路上嘴就没停过,不过这姑娘声音好听,为寂静的黑夜别添一分韵味,赵瑾权当过耳旁风,内容没过心,但悦耳动听的声音过耳了。 很快就到了客院。 “姑母小心门槛。”赵沁轻声提醒。 客院此时此刻也灯火通明,赵瑾环视了一圈,地方虽小,但很容易看出是花了一番心思准备的,丫鬟嬷嬷们整齐站在一边行礼。 “咱们府里地方不大,委屈姑母了。”赵沁歉意开口。 “这院子精致漂亮,我很喜欢。”赵瑾笑了笑。 赵沁也笑了起来:“姑母喜欢便好,您来瞧瞧正房,得知您要来时,咱们将桌椅床榻都换上了新的,还着意添了许多时兴摆件,您瞧瞧可合心意?” 她一边说一边挽着赵瑾的手进了正房,为她介绍着正房里的陈设。 末了才问赵瑾:“姑母瞧瞧您可喜欢?若有不妥之处,沁儿这便着人改动添置。” “都很好,叫你母亲费心了。” 瞥见陈设风格和踏上被褥颜色花样都是自己喜欢的,赵瑾心中感受也微有复杂。 也只有真正放在心上的自己家人才会如此贴心布置,注意到这些细节了。 看见她眼中更深一层的暖意,赵沁一顿,继而笑道:“可不是么?母亲身子不济,却依旧撑着为客院添置,即便染了风寒也是不辞辛苦,亲力亲为呢。” 说罢,她忽地反应过来,忙解释道:“姑母放心,母亲虽如此操劳,父亲却始终念着姑母您的身子,坚持叫母亲歇着去了,后头正房一应事物都是姨娘与沁儿接上,给您添置准备的。” 赵瑾笑意不变:“你母亲的心我自然懂得,也有劳你了。” 要换个不讲理些的,只怕就真要觉得赵二嫂拖着病体给她收拾院落,好叫她也染上病了。 第515章 你确定是二嫂告的状? 赵瑾笑容无懈可击,话也说得模棱两可,赵沁一时竟拿捏不准她的意思。 赵瑾却没再给她机会,只道:“夜深了,你也快回去歇着吧,明日还要给你母亲请安呢。” 听到最后一句,赵沁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就应了下来:“是,姑母颠簸一路,也快些安寝吧,安神香就在软塌旁,您睡前点上,在异乡异床能睡得安稳些。” 赵瑾客气点头。 赵沁这才行礼离开。 见赵瑾坐在了桌边,惜夏上前给她添上茶:“表姑娘真是活泼得紧。” “小姑娘么,就是这样。”赵瑾又瞧了瞧房内陈设。 很神奇,她都没怎么经历过宅斗,却在方才赵沁只言片语间就将这场因她而起的风波猜出了大概来。 左不过是赵二嫂一番好意给她布置收拾客院,却叫赵沁母女拿捏住她身子不好的把柄,说不得还在赵二哥面前上过眼药,叫他觉得赵二嫂拖着病体给她准备居住物品恐会叫她也染上风寒。 随后这差事自然而然就落在了出头的赵沁母女身上。 至于赵沁母女如何得知她的喜好,怕还是赵二嫂顾及着她住的不舒服,特地嘱咐了那母女俩的。 想想她那软趴趴的性子,赵瑾一点也不怀疑她能干出这事。 这后院还真是不消停得很。 沐浴过后,她擦干头发就要上床睡觉。 “夫人,这安神香可要点?”惜夏在后头问。 “不必。” 她本就不习惯点香,且香这种东西本就不安全,极易被做手脚,尤其还是出门在外,就算是亲哥哥家里都要当着心。 惜夏应是,转头熄了烛火,一夜无话。 翌日赵瑾起了个大早,收拾妥当后就去了正院。 赵二嫂见她来,忙招呼她坐下:“怎得不多睡会?一路长途跋涉可累得慌,在咱们自家里不必拘束。” 赵瑾落座道:“说是长途跋涉,我却只坐在马车里无所事事,哪就累着了,睡了一夜精神更好呢。” 赵二嫂瞧着她气色好,便笑说道:“那便好,正巧你来得早,便一起用早膳。” 她们膳用到一半,赵沁和赵眠就都到了。 瞥见赵二嫂在听到前者名字时的惊讶,赵瑾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赵沁的话依旧多,好在用完膳赵二嫂就叫她们回去了。 赵瑾这才开口:“二嫂,这梅姨娘……” 梅姨娘是赵沁生母。 她也没顾忌着什么,直接就开了口。 一来她与赵二嫂感情还不错,二来她想赵夫人怕是也有叫她给这嫂子支个招的意思。 ——儿媳妇软归软,到底是亲的,也比那些心思不正的要强得多。 闻言,赵二嫂苦笑一声:“府中事多,倒叫小妹见笑了。” “我就来了一夜,那母女俩变着法就给我上了两回眼药了,我知二嫂性子温良,但……”未免太过温良了。 “哪是温良呢,是我无能之过。”赵二嫂叹了口气,无奈开口。 见赵瑾似要说话,赵二嫂紧了紧握住她的手,温声开口:“小妹不必为我忧心,左不过是些寻常小事,老爷正直守规,她们也只敢耍些小手段,不必担心什么,咱们好不容易见面,莫要叫无关之人扰了兴致。” 她态度坚持,赵瑾便没再说什么,只叫武燕给她瞧了瞧身子。 如从前太医的诊断一样,的确是当初难产伤了身子。 武燕也只能开些药膳温养着。 同赵二嫂聊了一个多时辰,赵瑾见她精神有些不济,便主动离开,叫她先歇着。 她正欲回客院,走过花园就见凉亭里的赵沁母女。 她眼神暗了暗。 这后院还真是个透风的墙。 此时两人已经快步走至近前。 梅姨娘盈盈下拜:“姑奶奶安。” “沁儿给姑母请安。” 赵瑾客气点头:“不必多礼。” 赵沁起身后就自发挽着她的胳膊笑吟吟道:“姑母这是刚从正院回来么?母亲睡下了?” “正是。” “母亲身子一向如此,万望姑母莫要觉得怠慢,沁儿陪您走走可好?” 赵瑾扶着额头,轻声开口:“这一路竟有些疲累,睡了一夜精神头都不大好。” 赵沁眼中立即浮上关切:“姑母且先回院里歇着,沁儿这就去请大夫。” 第338节 “不必了,我回去歇息会儿便好,你们继续赏花吧。” 赵瑾说完就离开了,没给这娘俩再开口的机会。 赵沁蹙眉看着她的背影,好半晌才开口:“莫不是母亲说了什么?”姑母态度明显不如昨日亲近了。 梅姨娘偏头看她,眼含警告:“夫人贤惠大度,自只有说你好话的。” 赵沁眼神转了一圈,低头应道:“是。” 赵瑾当然不困,回去后只看起了查到的陈家消息,待下头禀报说赵二哥回府了,她这才慢悠悠往前院去了。 半路又遇到了赵沁。 赵瑾客气几句就打发了她,但心里还是有些无语。 见到赵二哥,她第一句话就是吐槽:“二哥这府里就跟漏风的筛子一样,想探点什么可真容易啊。” 赵二哥闻言皱眉:“何出此言?” 赵瑾反问道:“如今府中中馈在谁手上?” “你二嫂一半,梅姨娘一半。” 赵瑾点点头。 怪不得。 赵二哥解释道:“我也知这不合规矩,只是你二嫂身子实在撑不住一府中馈,大夫也说万不能劳神……便没法子,只能叫梅姨娘管着。” 说起这个,他也不由吐槽:“本是全权叫梅姨娘管着,好叫你二嫂安心养身子,她却不乐意,还给母亲告了状,后来母亲来信吩咐,便又给了她一半管家权……唉,实在不拿自己身子当回事。” 赵瑾嘴角一抽:“你确定是二嫂告的状?” “不然还有谁?” 赵瑾掠过这个问题,道:“那母亲就没派个嬷嬷来帮着二嫂打理?” “派了。”赵二哥眼中怨念更重,“前后派了三个,可不是手脚不干净就是担不起事,母亲……若非我知母亲年事已高,看人不准,还以为她是瞧不顺眼我,专程叫人使绊子来了。” 赵瑾眼神一闪。 她就说自己宅斗技能更高了吧,短短几句话,她又猜出来了。 第516章 我敢说,你就真敢信 “你作何这副模样?”赵二哥疑惑地看向她。 赵瑾摇了摇头:“二哥当真赤子之心。” 赵二哥再傻也知道这不是在夸自己,顿时肃着脸开口:“你有话直说。” “二嫂为人宽厚豁达,若非担忧被后宅手段克扣磋磨得病情加重,哪里就非得抓着中馈不撒手,再说夫妻多年,二嫂是什么样的人,二哥这个枕边人当真就不清楚么?即便在我这个小妹看来,二嫂也断做不出向母亲告状这等事。” 赵二哥皱起眉头,下意识解释:“正因夫妻多年,故而我对她再三宽容,只求大节无损,只是告状这等小事,我甚至不曾与她说起。” 正因为不曾说起,才更叫有心人有文章可做,叫赵二嫂心中困扰纠结更甚。 赵瑾也知道赵二哥性格如此,甚至这个时代大多数男人都是这样的想法,比起旁人,赵二哥对赵二嫂都算得上情深义重。 这也是梅姨娘母女只敢做些小动作,上些小眼药的原因。 她也没指望就这样改变赵二哥的想法,只道:“我知二哥爱重二嫂,可夫妻之间还是坦诚相待的好,无论大事还是小事,方才我叫身边医女为二嫂诊脉,除去当难产伤了根本,还有多年积郁成疾的原因……二哥若为二嫂好,便多谈谈心,将话说开了好些。” 赵二哥若有所思,片刻后点了点头:“我会注意。” 点到为止,赵瑾也说起了正事:“不知二哥可知道陈沐?” 赵二哥颔首:“化宁富商,我有不少同僚与他交情不错。” “二哥与他不熟?” “此人狡诈奸猾,缺德事不知干了多少,我没能扳倒他都是无能之过,怎可再同他交好!”赵二哥脸色肃然。 赵瑾笑了笑:“以二哥的性情,想来是曾得罪过他?” 赵二哥顿了一下:“的确,六年前此人算计生父坠崖身故,夺走家业后将陈家闹得人仰马翻,没了几十条人命,我有心为死者鸣冤,却没拿到把柄,更直接得罪了他……他虽看在父亲与妹夫的面上没有动我,但这几年使绊子是常有。” “算计生父、几十条人命……”赵瑾若有所思,“二哥有多少证据?” “只是些蛛丝马迹。”赵二哥面色惭愧,“此人狡猾非常,加之我能力不足,他还有同僚作保,实难撼动。” “那现在有机会了。”赵瑾轻声开口,“二哥只管将证据交给我,陈家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你此番来化宁便是为了陈家?” “我与长公主皆为陈沐而来。”赵瑾道,“陈沐缺德事做尽,长公主闻之大怒,愿为民请命,铲除我大齐毒瘤。” 闻言,赵二哥眼神三分震惊七分动容:“长公主竟是如此行侠仗义之人?” “长公主素来直率敢为,不然她千里迢迢来做什么?” 见赵瑾神色坚定认真,赵二哥也信了,不由眼神恍惚:“竟是如此?我从前竟误会她许多,这、实在……实在有眼无珠,惭愧得很啊。” 他叹息着摇头,那愧疚模样,赵瑾毫不怀疑他半夜醒来都要给自己一巴掌。 “二哥不必愧疚什么,只要协助长公主除掉陈沐,便是对长公主最大的诚意了。” “那是自然!”赵二哥毫不迟疑,“长公主如此心怀大义之人,即便要我肝脑涂地也绝无二话!” “……那倒不必。”赵瑾嘴角一抽。 我敢说,你就真敢信。 若后头再知道长公主将陈家家产如数上交国库,为北疆将士添力,你怕不是要彻底成长公主的脑残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提到陈家,赵二哥主动了许多,更二话没说就将自己妥善收藏的证据尽数交给了赵瑾。 赵瑾没客气,直接收下了,还同他商议了好半晌。 直到走出书房,她看着渐浓的夜色才回过神来,心下微微无语。 “小妹愣着做什么?”送她出来的赵二哥疑惑问道。 赵瑾回头看了他半晌:“化宁近日商战层出不穷,不知多少家铺子被迫关门,二哥知道此事么?” 赵二哥点点头:“知道,不过正常竞争,没有波及到百姓就不必管。” “那二哥可知道那些被逼关门的是谁的产业?” “那倒不知……但也不要紧,化宁一切如常。” “那二哥近日可在官场上收到什么风声?” “风声?”赵二哥疑惑地想了想,“并未有何风声,同僚言行来往一切正常。” 见赵瑾微有沉默,他不由有些忧心:“怎得,可是有何大事发生?” “没有。”赵瑾摇了摇头,认真看着他,“大概只有陈沐获罪,陈家覆灭这一桩事吧。” 赵二哥松了口气:“那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赵瑾点点头。 谁说不是呢。 她只是没想到自己二哥的敏锐度和人缘竟差到如此地步。 陈沐与柔嘉长公主商战不休,结仇结得光明正大,他不知缘由。 近日因为她两人到了化宁,谁都知道柔嘉长公主是算账来了,官场人人自危,就那紧张气氛……他说一切正常。 这很难评。 不过心里没鬼的人是不必担心那么多。 赵瑾同他道了告辞后就准备回客院,却听赵二哥忽地又叫住她。 “陈沐手段狠辣但迂回,为人还算低调,但最近一年来似乎张扬不少,行事作风也直接许多,似乎是有了底气的模样。”这是赵二哥刚想起来的。 “有了依仗,自然有恃无恐。”赵瑾道。 “原是如此。” 赵瑾没说陈沐背后是谁,赵二哥也没问,只同她道有需要尽管开口。 赵瑾应了下来,随即才回了客院。 翌日,她在同赵二嫂用过早膳后便准备回迎客居,不过柔嘉长公主率先传了信来——晚间去赴化宁一众女眷为她们设的接风宴。 柔嘉长公主是当之无愧的实权宗室,长公主之中第一人,无论身份还是地位权势乃至在建文帝心中的地位都是顶级,便是两郡总督来了都要赔着客气,再加之赵瑾这个手握重兵的重臣侯爵夫人,当初她在陇西有多受重待礼遇,现在的化宁只会更甚。 第517章 妾身叶府贵妾陈氏 午间赵二嫂也收到了帖子。 她自己还未说话,前来侍奉的赵沁就道:“不知是不是见到姑母心下欢喜的缘故,沁儿瞧着母亲这几日精神好了许多,大夫说要您适当在外走走,也有利于心情与身子双重好转,正好今夜有宴,您可与姑母同去,也有个照应呢。” 她话说得还算中肯,赵二嫂要拒绝的话卡在了喉咙里,眼神犹豫。 赵瑾看了眼武燕,后者摇头不赞同。 她便道:“夜里风凉,还是二嫂身子要紧,咱们有得是时间出门,不必在那种费心费力的应酬场合。” 闻言,赵二嫂赞同点头:“你说的是,待过几日午后正暖,咱们一起出门走走。” 赵瑾笑着应是。 赵沁眼里闪过一抹遗憾。 若赵二嫂出门,没道理不带着她,届时跟着赵瑾,整个化宁的贵女都要对她客气三分,也好叫她出一口往日被忽视慢待的气。 偏偏赵二嫂不去…… 她实在不愿放过这个机会,心下转了一圈,还是开口道:“今夜接风宴,想来定会热闹非常呢,不知是何种景象。”她语气含着羡慕。 赵瑾本想回绝,但眼神扫到一旁静立的赵眠,话到嘴边转了向:“沁姐儿和眠姐儿都到了年纪,便随我一同出门走走吧。” 赵沁心机重跳的欢,但赵眠到底是个不错的孩子,便是为着赵二哥,多带带也无妨。 闻言,赵沁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忙不迭屈身行礼:“多些姑母记挂沁儿。” 赵眠也跟着行礼,笑意温婉。 第339节 赵瑾摆摆手,瞥见她随后依旧神色淡平静地为赵二嫂添茶,还细心地将她背后软枕扶正,心思微转。 赵眠母亲是赵夫人赐下来的通房,姓吴,生了赵眠后就顺利成了姨娘,也曾生有一子,但没立住,还不到一岁就夭折了。 想也知道赵夫人不会给自己儿子后院塞些糟心玩意儿,而吴氏也的确安分得很,开枝散叶没有怨言,更时时侍奉于赵二嫂身前,恭顺有加,生下的赵眠也随了她的性子,对赵二嫂时时刻刻都谨守嫡母之礼。 无论她们心里如何想,至少面上做得毫无指摘,比之心机深沉挑事不断的赵沁母女要讨喜多了。 赵二嫂本人对赵眠也要亲近得多,闻言便笑道:“正好先前给眠姐儿做的新衣裳还未上身,晚间换上正好,穿那身鹅黄色的,正适合你们水灵灵的小姑娘家。” “是,女儿先穿来给母亲和姑母瞧。”赵眠笑盈盈点头。 赵二嫂掩唇笑了起来。 察觉到赵沁欲言又止,她笑意不变:“沁姐儿三身衣裳虽都穿过了,但到底无损容色,不必在意。” 赵瑾来前她特地为三个孩子做了几身新衣裳,但仅不到两日间,赵沁就已经将自己的衣裳穿完了,这会儿的时间自是不够新做一身衣裳穿的。 赵沁自己也知道,懊恼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怨怪。 她只有三身新衣裳,但赵永康却有六身,若她也有同样待遇,何至于连个赴宴的新衣裳都拿不出来,平白惹人笑话! 但赵瑾三人一个也没理她的,兀自聊天说笑。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赵瑾回客院换了衣裳,与赵沁两人出了后院。 “姑母今日容光焕发,方才还有喜鹊叫个不停,想来是有喜事临门了!”马车边,赵永康正长身而立,眉眼含笑开口。 的确如赵二哥之言,这孩子有些油嘴滑舌,但却不令人生厌。 赵瑾笑回道:“想来是见你之故。” 赵永康面含惊讶,又带着一丝喜气:“若能为姑母添彩,侄儿恐要连日叨扰您了。” “那姑母要烦透四哥了!”赵眠在赵永康面前活泼了许多,立即与他说笑起来。 赵沁面带微笑,但不达眼底。 赵永阳扶着赵瑾上了马车,赵沁赵眠随后,一行人很快就出发了。 今日是盐运使孟府设宴,离赵府有些远,要走小半个时辰才到,正巧遇上了同路的柔嘉长公主。 赵瑾只隔着马车打了招呼,赵沁却异常殷勤,请安的声音格外婉转清亮。 到了孟府之后,她更是卜一下车就朝着柔嘉长公主再次行了一礼:“方才在马车上多有不便,望长公主容谅臣女失礼之处。” 柔嘉长公主微微挑眉,本不欲搭理她,但在看见她的脸后,还是不由道:“赵府的姑娘颜色都这样好么?” 她是单纯的疑问。 赵沁人品存疑,但那张脸是真出色。 听到她的夸赞,赵沁眼中微光闪动:“臣女蒲柳之姿,难当长公主盛赞。” “平阳侯夫人的侄女当得起。”柔嘉长公主一边与赵瑾聊天,一边看向了赵眠和赵永康,随即眼前一亮,欣赏之色浮动。 赵永阳不动声色走上前几步,挡住赵永康,拱手开口:“学生与四弟该去前院赴宴,长公主与姑母慢走。” 柔嘉长公主意外地看他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慢悠悠与赵瑾离开了。 看到她们的背影渐行渐远,赵永阳这才转身。 赵永康还乖乖站在他后头,一步不曾移动。 赵永阳心下满意许多,但看见他的脸还是不由叹气。 “大哥何故发愁?” 赵永阳眼神深沉:“生有无双容色游走于世,如小儿怀金行于闹市,自身难保啊。” 赵永康眼眸陡然睁大,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赵永阳拍拍他的肩膀:“该去前院了。” “是。” 赵永康若有所思地跟上。 这边赵瑾也在同柔嘉长公主打趣:“长公主吓到我侄儿了。” “这是当本宫有多饥不择食呢!”柔嘉长公主冷哼一声。 “思维念想开阔些不无好处。” “那就叫他给本宫好好赚钱!” 她们两人说得语焉不详,赵沁两人不知其意,但都默然无声地跟在后头。 不多时就到了设宴的阁楼。 “妾身给长公主请安,见过平阳侯夫人。” 阁外,一个似乎也刚到的女子福身请安,一个简单的行礼愣是被她勾勒出了妖娆的身段,声音也娇柔欲滴。 赵瑾问:“这位是?” “妾身叶府贵妾陈氏,闻得长公主与夫人亲临,特来为您二位接风。” 柔嘉长公主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第518章 既知是冒犯,便该缄口不言 不等那陈氏再说什么,柔嘉长公主就冷笑一声。 等她再抬起头来时,看到的就是柔嘉长公主阴沉如墨的脸。 陈氏不解道:“长公主……” “长公主莅临寒舍,臣妇有失远迎,望长公主莫要怪罪。” 此时里头众人听到动静便忙赶了出来,为首的正是今日的东道主孟夫人,因快步匆忙,她并未注意到陈氏。 柔嘉长公主却并未给她好脸色:“知道本宫莅临你孟府,还拿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来羞辱本宫?” 陈氏脸色蓦然一变。 孟夫人也一怔,视线微转,对赵瑾客气一笑后,终于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陈氏,顿时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陈姨娘?我记得府中未曾给你递过帖子?”她压着怒气,转头看向也是刚到的叶夫人。 叶夫人也是一脸怒容,顿时严词斥责出声:“谁叫你来的?今日这般场合,岂容得你一个妾室来污长公主的眼?!” 那陈氏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愠怒,继而勉强笑着开口:“老爷很看重今日为长公主设的接风宴,妾身敬慕长公主,也忧老爷所忧,故而便自作主张,来给长公主请个安。” “长公主何等尊贵,岂是你这等身份之人可随意沾染的?”叶夫人柳眉竖起,“叫你老远请个安都是你的福气,怎敢妄想来长公主跟前现眼?” 陈氏眼中一下就浮上水光:“妾身……” “丢人现眼!还不速速回府?!”叶夫人沉声打断她的话,气势凌人。 陈氏泪眼朦胧,颇有番楚楚可怜之态,只是在场都是女人,更是正室,没一个人会同情她。 陈氏咬了咬牙,不甘与怒火兼具,瞬间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 陈氏蹙眉刚转身,就听叶夫人忍着怒气,继续开口:“长公主与诸位夫人还在此,你未行礼就告退,我便是这样教你规矩的?” 闻言,陈氏终于没忍住,眼中怨恨与屈辱愈深。 但形势比人强,她也没蠢到正面刚,正当深呼吸一口气,准备屈身之时,柔嘉长公主却拂袖进门,看都没看她一眼。 继她之后,赵瑾也直接跟上。 如此明显的不给面子,尴尬的可不止是陈氏,还有在场所有夫人们,有那藏不住心思的立即就挂不住笑容,但还是那句话——形势比人强,皇族压死人并非假话,且就一个赵瑾都不是她们能开罪得起的。 孟夫人倒是笑意不变,转身开口:“我们也进去吧。” 她紧随赵瑾两人的脚步匆匆进去,今日她是东道主,若说最怕得罪柔嘉长公主的人必非她莫属。 也是她无能,只因往常设宴来的都是这些人,便只吩咐下头多注意可疑之人,却忘了叫他们防备这些官宦府邸,这才叫那陈氏顶着个叶府名头混了进来,平添事端! 想到这里,她心下甚至对整个叶府都有了成见。 而在外的夫人们无论心里如何想,也都忙跟着进去了。 转眼间便只剩下了叶夫人与陈氏。 “姐姐在外人面前这样不给我脸面,待回去……老爷那里你可过不去。”陈氏表情不复方才的楚楚可怜,只有眼神依旧怨恨阴沉。 叶夫人冷笑一声:“那且看谁过不去吧。” 换作往常,她当然不敢这样对得宠的妾室,偏偏这不知死活的贱人得罪的是柔嘉长公主。 毕竟是正房夫人,叶夫人知道的消息更多些。 叶大人本就因对陈沐颇有维护而纠结不安,今日陈氏还当众闹了这么一出,给柔嘉长公主面上难看,相当于被得罪死了,回去只怕有她好果子吃。 都无需陈沐倒台,陈氏的下场已经可以想见。 陈氏还浑然不觉,大抵是从前叶大人的五分宠爱给了她十足底气,即便是同柔嘉长公主和正房夫人贴脸开大,她依旧觉得自己不会受罚。 她知道自己兄长与柔嘉长公主的恩怨,也猜到后者来化宁目的为何,所以今日闻得孟夫人为其设了接风宴,便特地盛装打扮前来,想代兄长替柔嘉长公主赔个不是,若能一笑泯恩仇更好。 毕竟陈沐不止是她的哥哥,更是她的底气。 若能与柔嘉长公主握手言和,解得叶大人与哥哥两人困扰,还不记她大功一件? 只是没想到柔嘉长公主竟这样跋扈和目中无人,她只来得及自报家门就被频频羞辱…… 叶夫人见她眼神屈辱不忿,心下又是一声冷笑。 目光短浅的玩意儿,仗着那张狐媚子脸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只怕心里还以为陈沐与柔嘉长公主之间的恩怨不算什么。 不知待陈家覆灭之时,她还端不端得起这份蠢而不自知的傲气! 想罢,叶夫人也懒得再同她多说,转身就进去了。 此时阁内众人正在对着柔嘉长公主和赵瑾各种恭维。 叶夫人立即挂上笑意,上前福身告罪:“臣妇治家不严,冒犯长公主,望长公主容谅。” “既知是冒犯,便该缄口不言,省得本宫再怒。”柔嘉长公主毫不客气。 叶夫人没脾气般点头应下。 第340节 气氛凝固一瞬,继而由孟夫人打头,又开始毫无芥蒂般说笑。 柔嘉长公主摆过脸色后除了对叶夫人不假辞色,倒也没再为难旁人,一直客气有礼,只是脸上笑意一直浅淡。 今日来的夫人们不少,带的姑娘们也数量颇多。 如赵沁所愿,跟着柔嘉长公主和赵瑾进来的她与赵眠,直接成了在场多数姑娘们示好客气的对象,往日对她不冷不热的姑娘们眼下皆对她笑脸相迎,可叫她扬眉吐气了一把。 虽然柔嘉长公主方才的忽然发难甩脸有些吓着她,但也无损她半分好心情。 正在这时,这边的夫人们也顺势说起了她。 “从前见着赵家姑娘就觉眼前一亮,今日一见夫人,竟更叫我移不开眼,可见侄女肖姑啊。”孟夫人言笑晏晏。 不知是她本身性格如此,还是自觉方才因为陈氏得罪了柔嘉长公主和赵瑾,她整晚下来异常恭维两人,姿态放得极低。 赵瑾笑回道:“她们小孩子家家的,难得夫人盛赞。” 赵沁与赵眠也适时起身谦虚回礼。 在这种大场合,赵沁难得装的端庄,没有露出欣喜轻狂之态。 “依我看,夫人才是谦虚呢。”孟夫人不赞同道,“这样蕙质兰心的姑娘,却不知谁有福气,日后夫人与兄嫂可要挑花眼了。” 赵瑾笑意不变:“不急,她们年纪还小,我母亲兄嫂又是个疼女儿的,且要多留几年呢。” 闻言,孟夫人笑着点头,转而说起了旁的。 第519章 手段再厉害的男人都免不了普信么? 这场宴会对赵瑾来说很没意思。 在场的官宦夫人里,半数是想结交她们两人,目的性过强,半数是因为牵扯进了陈沐的事里头,言语间半遮半掩地试探打听,应付起来实在心累。 但也不算全无收获。 ——按她们查到的名单来说,人与事都对上号了,这群人就差把心虚写在脸上了。 晚宴毕,赵瑾与柔嘉长公主率先告辞离开,却在门口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草民陈沐,给长公主请安,给平阳侯夫人请安。” 听到这道声音,赵瑾挑起马车帘,正看到外头一个中年男子弯腰行礼,其衣着富贵,身材中等,听到柔嘉长公主免礼而抬起的脸令人颇为惊艳,只是叫赵瑾看来有些过于阴柔。 那边柔嘉长公主也挑开了帘子,轻声开口:“陈沐?” “正是草民。”瞥见柔嘉长公主的脸后,陈沐眼神微亮,随即便笑着再次拱手,“草民早便对长公主仰慕已久,今日得偿所愿,幸甚之至。” 柔嘉长公主眼眸微眯。 这样的态度实在难以叫人心生好感。 “本宫记得孟大人并未邀你赴宴。” “草民专为长公主而来。” “怎可对长公主无礼!”这时后头一个中年男子匆匆出来,低斥开口,“还不快向长公主赔罪?” “正巧。”柔嘉长公主声音慵懒,“本宫千里迢迢,也专为你而来,若得空,可来寻本宫。” 闻言,陈沐意外之后,眼中闪过一抹自信与笃定:“长公主相邀,草民自该遵命。” 赵瑾皱了皱眉。 厌蠢症又犯了。 ——也不算是蠢,能将柔嘉长公主逼到自己跟前也算本事,只是手段再厉害的男人都免不了普信么? 那副“我就知道你绝对喜欢我”的态度,实在令人生理不适。 柔嘉长公主似乎也被恶心到了,转头就放下了帘子。 “长公主——”后头那男人忙道,“方才微臣妾室冒犯于您——” “叶大人既知错,便上奏向皇上请罪吧。”柔嘉长公主打断他的话。 叶大人脸色瞬间铁青。 这事可大可小,但显然柔嘉长公主是要往冒犯皇族、大不敬的罪名上说了。 因为一个妾室上奏请罪,就算建文帝不计较,他也要没了脸面。 倒是陈沐微微皱眉:“陈姨娘无意冒犯,长公主何必——” “闭嘴!”叶大人咬牙打断他的话。 几个胆啊,敢对柔嘉长公主这样说话,还真当人家瞧上了你不成? 马车驶离前,赵瑾转头瞥到了他阴沉的脸色。 那陈姨娘的日子怕要不好过了。 还有这陈沐,做生意挺精明,怎得方才那副德行? “姑母莫要生气。”赵眠温声宽慰她,“那陈沐素来如此,不是有意对长公主不敬,后头也自有一番惩戒予他。” 赵瑾挑眉看着她:“你知道陈沐?” “化宁无人不知陈氏富商。”赵眠笑了笑,“我偶然听交好的姐妹们说起过,那陈沐生得一副好相貌,素来被大姑娘小媳妇爱慕追捧……被捧得高了便容易目中无人,自以为世间女子任他挑,只勾勾手的事罢了,由此,他对女子便愈发轻视,他敢同长公主抢生意,未必就没有自视甚高的缘故。” 最后一句话她声音极轻。 柔嘉长公主名声在外,好美色更不是什么秘密,陈沐自恃一副好相貌,便更对抢生意一事有恃无恐,在他看来,在女人面前没有自己这张脸解决不了的事。 方才柔嘉长公主未曾斥责于他,他便更相信自己魅力无敌。 “说不得还做着‘长公主怒砸千金讨他一笑’的美梦呢。”赵眠话说得很不客气,“只是一点产业,他兄妹二人皆不信长公主会为此如何报复降罪于陈家,故而兄妹俩一前一后来长公主面前露脸,在化宁这一方天地里被捧着敬着久了,没了分寸规矩和脑子也是常理。” “想得美是好事。”赵瑾也笑了,“人之将死,做做梦也就做了。” “姑母说的是。” 赵瑾没再说话,转头看了她一眼。 夜色朦胧,车内灯火不明,映在赵眠脸上更添三分温婉柔色,是个极美的姑娘。 赵二哥轴得厉害,生出来的赵永康和赵眠却全然不像他。 十三岁的小姑娘更是比她亲爹都要敏锐和聪明。 “人之将死?”看她俩一来一回说话,赵沁也坐不住了,忙也加入话题,“谁要死了,是陈沐吗?” 赵瑾道:“沁姐儿不必在意这等小事,方才长公主说有见面礼给你们,明日送来。” 闻言,赵沁立即被吸引了注意力,欢欢喜喜憧憬去了。 “今日长公主这样盛赞于我,莫不是……”她欲言又止,想着赵瑾也是自家人,这几日处得也亲近,便靠近她直接问道,“姑母觉得,长公主是不是瞧上我了?” 赵瑾嘴角一抽:“长公主长子已经成婚,孙女儿都出生了,幼子年纪还小,上书房都没学成呢。” “这样啊。”赵沁有些遗憾。 她还以为长公主要叫自己做儿媳妇呢。 毕竟她姑母与长公主交情极好,祖父也是三品大员,身份也不差呢。 赵瑾也很无语。 赵家这几个孩子是都跟柔嘉长公主杠上了么? 赵沁见她脸色不对,也不敢再问什么,只能自己琢磨起来。 今日宴上孟夫人显然有意结亲,可姑母却直接回绝,怕不是对自己的婚事另有打算,不是与长公主结亲,那是谁呢? 虽然孟家也不错,换作从前她只有高兴的,可眼下知道自己即将回京,她便瞧不上孟家了。 京城满地贵人,还怕找不着比孟家更好的门第么? 第520章 陈沐到了 赵瑾没理赵沁的异想天开,去正院同赵二嫂坐了片刻就回了客院。 翌日她用过早膳后就回了迎客居。 赵永阳不想回去面对柔嘉长公主,但叫赵瑾这样自己跑却总放心不下,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一起。 看到他们姑侄俩,柔嘉长公主唇角笑意不明:“有热闹可看,人总是动得格外勤快。” 赵瑾笑容诚恳:“斗胆冒犯长公主之人,我自是等着看他下场的。” 柔嘉长公主冷哼一声,也没揪着不放,转而开口:“今日要看他的下场,只怕不能了。” “昨夜回去后我便叫下头开始动作了,今日不是他自食恶果之时,便必是明日后日,不会叫他猖狂太久!” 闻言,柔嘉长公主柳眉一下舒展开来,赞许地看她一眼:“到底只你合本宫心意。” 赵瑾笑了笑。 旧恨在前,昨夜陈沐还那样恶心人,便又添了新仇,柔嘉长公主能忍得住不搞他才怪! 赵永阳也听明白了,没忍住问了一句:“长公主和姑母便确定那陈沐今日会来么?” “他当然会。”赵瑾道。 无论是为了柔嘉长公主的权势还是美色,他都会来。 赵永阳似懂非懂,但也识趣的没再多问。 “长公主,程知府夫人带着姑娘求见。”一个丫鬟进来禀报。 “不见。” “是。” 丫鬟退出去没多久就又进来了,低头禀报,语气似有为难:“长公主,程夫人闻得您在忙,便只道是自己不该叨扰,为表歉意,留下了带来的一车礼。” 赵瑾轻笑一声:“程知府好生大方。” 柔嘉长公主摆手叫丫鬟下去:“人家上赶着送,本宫没有不收之礼。” 丫鬟点头应是。 赵永阳迟疑开口:“程知府……似乎是对陈沐颇有关照?” 第341节 “也不算。”赵瑾道,“充其量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上头眼色行事罢了。” 说到这里,赵瑾顺势问:“不知叶府来了几回?” “一回。”柔嘉长公主拨着指甲,闲闲开口,“昨儿连夜送了三车礼,说替那陈氏赔罪。” “陈氏如何了?” “赶回娘家,今儿一早叶府就派人去府衙除了她的名字。”贵妾是在官府备过案的,除名是最大程度的撇清关系了。 赵瑾微微扬眉:“当断则断,叶风是个拎得清的。”叶大人本名叶风。 “他若拎得清,岂会放任陈沐如此胡来?”赵永阳不赞同道。 “陈沐从前虽行事狠辣,但还算知事,看在宠妾和实打实的金银份上,叶风庇护他几分不奇怪。”赵瑾回道,“陈沐忽然变得极端只是在这几个月,想来是他下手前没有与叶风通过气。” 若叶风知道,不会任由陈沐这样猖狂做事。 而等他反应过来时,该得罪的柔嘉长公主已经得罪完了。 再后来就是柔嘉长公主亲来化宁。 这点时间都不够他想出解决之道,而顾念着爱妾与那白花花的银子,要他动手与陈沐划清界限也实在艰难,更何况还有陈沐背后那位撑着。 犹豫之间,倒成了个里外不是人。 闻言,赵永阳皱眉不悦:“官商勾结,贪赃枉法,这种人竟也能官居二品。” “能站到高位的,哪个没点阴私左道?”柔嘉长公主不置可否。 “那此次……我们不正是为了惩治贪官而来么?” “为陈沐,也为贪官,但不可能一棒子都打死。”柔嘉长公主道,“水至清则无鱼,如程知府这等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存在,便不必如何。”所以她敢收这些人的礼。 赵永阳心下一转:“所以我们该下重手惩治的,是那些与陈沐勾结最多,罪孽最深的人?” 赵瑾看他一眼:“叶风位居二品,背后还有叶氏,等闲不可动……除了他,剩下的可以。” 叶氏背后还有四皇子,虽然后者看着是个正派人,对这个外家也没多照顾,但谁也不知下重手搞了叶风后会不会叫他记上一笔。 赵永阳回想了片刻先前在赵瑾这里看到的名单:“一个三品,一个四品,还有三个五六品的,除去叶风,便只这几个做的孽最多。” 柔嘉长公主微微颔首。 赵永阳也点点头。 能弄下去这么多也够不错了。 若再多……动了化宁官场大部分利益,他们能不能活着走出化宁就是问题了。 别说他们一行人身份不凡无人敢动,能在这里混得风生水起的,又有几个背后没人呢。 正在这时,陈沐到了。 赵永阳惊讶一瞬:“既然今日不能除掉陈沐,将其绳之以法,那长公主何故给他脸面见他?” “你很快就知道了。” 赵瑾起身拉着他走去了后头屏风处,示意他噤声看戏。 赵永阳不解,但很听话地点头。 少顷,陈沐便进来了。 “草民给长公主请安,愿长公主玉体永安。” “免礼。”柔嘉长公主抿了口茶,直接问他,“你求见本宫,可有何事?” 陈沐一笑,坦然抬头直视于她,确保自己这张脸能叫她看得清楚:“昨夜一见长公主,草民便心慕向往之,恰闻得长公主盛情相邀,夙夜难寐,故而今日一早便求见长公主……一解相思之苦。”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极轻,绕在舌尖还多了几分缠绵之意。 是个情场老手了。 柔嘉长公主勾唇一笑,语气却冰冷:“一介平民见本宫不跪,还胆敢直视本宫,怪道是小门小户出身,没规矩得很!” 陈沐闻言一愣,脸上浮现出一抹震惊和不解。 在他的理解里,柔嘉长公主昨夜已经被他的美色所惑,甚至不顾公主之尊当众相邀于他,但只隔了一夜,她却似乎翻脸不认人一般,这在陈沐的认知里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第521章 陈沐背后之人 “长公主……此言何意?”他眉头微蹙,面上微有一丝不可置信,这样的表情放在他那张脸上格外适合,衬得他容貌更亮眼几分,“草民遵从长公主之意,应您邀请前来,皆赖草民敬重和爱慕于您,但这并非是您羞辱于草民的理由!” 柔嘉长公主出口的话却依旧冰冷:“本宫为何来化宁,你不知何故?” 陈沐顿了一瞬:“想是因为草民不慎与您产业有所冲突之故。” “你就差叫本宫的产业关门大吉,这叫只是冲突?”柔嘉长公主冷笑一声,“你又哪里来的自信,以为本宫邀你前来不是关门打狗,而是以情相会?” 陈牧一时语塞。 柔嘉长公主上下打量了他片刻,又是一声嗤笑:“也不瞧瞧自己配不配!” 她几句话说得陈沐脸色难看,双拳紧握。 片刻后,他复又抬头看了一眼柔嘉长公主,心下还是不信邪,没有女人能抵挡住他这副皮相诱惑,更何况柔嘉长公主本就是个好色的。 若能与她春风一度,不止能尝尝这般金枝玉叶的绝色美人滋味,还能借此攀上她,可比他后头那位要有用多了。 想罢,他放软了声音和姿态,将自己容貌身姿最亮眼的角度落入柔嘉长公主眼底:“先前若对长公主有所冒犯,草民这厢向您赔个不是,望长公主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 他拱手一礼,做足了恭敬之态:“至于冒犯您产业一事,的确是草民急功近利之过,倒累得长公主跋涉千里而来,草民心中实在难安,却又不自觉溢出些欣喜。”说到这里,他抬头直视柔嘉长公主,眼中尽是炽热情意,“草民久慕长公主之名,心向往爱慕之,如今终得所愿,虽愧疚心疼于您长途跋涉,心中却又掺杂着难以自持的喜悦,因为您是专为草民而来……无关旁人,只有草民。” “眼下您专注地看着草民,眼中盛满草民的身影,草民面上无波无澜,心中惊涛骇浪,舞动不休。” 柔嘉长公主眉头微挑,眼中的陈沐的确深情一片,堪称赤诚真心。 他的确有几分本事,那样露骨的情话堂而皇之宣之于口,再配上那情深意笃的眼神以及俊美不凡的脸,的确令人心动。 若换个女子,只怕就要沉溺于其中,不可自拔。 但不巧,柔嘉长公主也是个万花丛中过的人,并非情窦初开,并非耽于美色,陈沐的戏只足够叫她欣赏半刻美人情深。 “如此情深意重,当真令人心动。”她勾唇一笑,看向陈沐的眼神比之方才有温度了许多。 正当陈沐见之心下大喜,欲上前靠近她之时,却猛然被一条横空踢出的腿踹去五步开外,倒在地上滚了几个圈,半晌难以起身。 直到胸腔的剧烈痛意唤起他失神的心绪,他才不可置信地看向上首。 ——柔嘉长公主身边,一个身材高挑的丫鬟静立一旁,看向他的眼神极具压迫感。 “长、咳咳咳,长公主……此举何意?”他捂着胸口咳个不停,满腔痛意更叫他俊美的脸直接扭曲。 柔嘉长公主眼中讽意不掩,语气却慵懒十足:“你的确有一副好相貌,但也就止于此了。” 陈沐脸色狰狞一瞬,挣扎着站起身。 只是刚站稳就又被踹飞,这回运气不太好,身体直接撞上了柱子,倒下时头磕在地砖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地面随之流出一行血迹。 陈沐只觉头晕晕乎乎,身体像是五脏六腑移位一般,全身疼得不像话。 偏偏耳边还不得安宁,丫鬟嘲讽的声线立刻响起:“长公主什么样的美男没见过,就你这点姿色,往公主府后院走一圈,料你羞愧得能撞墙!没见识到底有没见识的好处,没见过人外有人,便以为自己跟前一亩三分地就是极限,自信膨胀到极点,将长公主的眼光口味平白拉低都满心认为是长公主错失明珠,将你这化宁无数女子的春闺梦里人视若无物呢。” 这话直接堵住了陈沐欲开口的话。 他的确认为是柔嘉长公主不识何为美色,眼光不好不解风情。 他顿了好半晌,缓了缓身体的剧痛,这才在丫鬟不间断的嘲讽声下开口:“长公主……咳咳,无故责打草民,可知——” “可知背后那位身份不凡?”柔嘉长公主语气不屑,“本宫叫她一声姑母,她便是长辈,若本宫不认她,她又是个什么东西!” 陈沐蓦然睁大眼睛:“那可是——” “给本宫往死了打!”柔嘉长公主直接吩咐。 “是!”丫鬟得了命令,下手顿时更重了,抽出腰间长鞭就追着陈沐打了起来。 陈沐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方才被踹了两脚连身子都直不起来,只能翻滚乱爬着躲避,却依旧不敌无处不在的鞭子。 屋里响起一阵阵高昂的惨叫声。 片刻后,眼见着陈沐被打得奄奄一息,柔嘉长公主才悠悠开口:“停吧。” 丫鬟收回鞭子,陈沐已经满身是血,有出气没进气了。 “将他扔去蒋府门口!” “是。” 很快就来了两个小厮,迅速将陈沐抬了出去。 赵瑾从屏风后出来,看着满地狼藉和血,不由摇了摇头:“这就是普信的下场么?” 但凡陈沐不这么上赶着觉得自己能迷住柔嘉长公主,而是光明正大靠着后头那位打擂台,也能少挨这一顿打。 “……是、是吧。”赵永阳也是一脸不明觉厉。 他总算知道柔嘉长公主为什么要见陈沐了。 这是给她自己出恶气呢。 不过:“方才陈沐的意思……他背后之人是大长公主?您的姑母?” 他看着柔嘉长公主,心下却已经清明。 如今在世的大长公主,可就只有一个通州的庆华大长公主了。 柔嘉长公主点点头:“正是本宫那位好姑母。” “可庆华大长公主年事已高,安分了一辈子,怎得忽然就……” “她自己贵为公主之尊,更是宗室里仅此于成王的高龄长辈,自是身份贵重。”赵瑾道,“只是人到老了,总要为子孙计长远。” 待她人没了,子孙里身份最高的竟只有一个得封县主的孙女。 赵永阳也明白了过来:“庆华大长公主夫家是通州蒋氏,没落得厉害,官阶最高的只有一个旁支子弟,正是化宁按察使蒋政,他却与大长公主那一支关系甚远……她是该急了。”说罢,他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为何不未雨绸缪,反倒在老年将至时搅弄风雨。” “年轻时顾着享受尊荣,在通州那个地界最能满足她,哪里会想得到更多?” 赵永阳摇了摇头,问道:“依长公主方才之言,那蒋政竟也不无辜么?” 第522章 陈沐之事有进展了? 第342节 “差不多吧。”赵瑾回道,“蒋政与庆华大长公主一家关系不过尔尔,不过后者儿女们却不愿与这个官至二品的同族兄弟淡了往来,半年前更是举家来了一回化宁,陈沐便是在那时攀上的蒋家。” 蒋家想要往上走,仅靠一个庆华大长公主尊贵有余,却权势不足,加之当初后者为避先帝兄弟几个夺嫡争锋,刻意挑选下嫁的蒋氏也只是个普通世族,胜在中立可明哲保身,但弊端也很明显——权势不多,能人后辈也不多,要想往上走难上加难。 庆华长公主自己大抵也明白不能既要还要,所以这些年一直安分守己的待在通州,以她大长公主的身份,那边只有供着她的份儿。 但她的子孙们却并不安于现状。 身为大长公主之后,身上流淌着皇家血脉,见识过庆华大长公主是如何尊贵不凡,他们又岂会甘心平庸度日? 再有柔嘉长公主这个御前红人对比在前——杜琦玩世不恭,却仅凭投了个好胎就能在京城那样的地界招猫逗狗横行霸道,与一众皇子世子一同长大,日日快活…… 同为公主子女,蒋家后辈却只能蜗居通州,被京城遗忘,他们怎能不羡慕嫉妒? 且庆华大长公主年事已高,在她没了后,已经在皇帝跟前挂不上号的蒋家此后又能得皇帝几分惦念关照? “原是如此。”听完了蒋家的二三事,赵永阳疑惑道,“他们想往上走无可厚非,只是为何一定要同长公主过不去?” 这点赵瑾也没想明白:“大约是心里不平衡,想挑些事?”但蒋家人不至于这么傻吧? 钻营都没搞明白就先得罪一个人脉权势都不差的长公主? “你们大抵不知,本宫那位姑母啊,胆小怕事是真,虚荣势利也是真。”柔嘉长公主悠悠走了过来,一边嫌弃地躲着地上的血迹,一边开口,“脸面在她那里胜过一切,随着年岁越长,辈分越高,长幼尊卑便被她挂在了嘴边,妄想端着长辈姿态得几分脸面。” 赵瑾顺着猜测:“所以她放纵陈沐对长公主的产业大肆打压,是打着以长辈名义叫长公主吃个闷亏的意思?” “不无可能。”柔嘉长公主道。 她虽也是多年未见那位姑母,但人的性格再变也变不到哪儿去。 近些年随着宗室长辈们一一离世,建文帝对尚在人世的几位都愈发宽容了许多,尤其是成王和庆华大长公主这两个血脉最近的,更直接间接得了不少帝王恩泽。 大抵是这样的态度叫庆华大长公主生了错觉,这才被自己儿孙们三言两语就说动了心,打算掺和一回浑水。 而柔嘉长公主也确定,若她依旧拎不清,对着那几位皇子甚至建文帝依旧是这般长辈姿态,那蒋氏就真的要完了。 赵永阳也摇头叹息:“蒋氏在通州,一个化宁的陈沐都能叫他们接下投诚,瞧着竟有些饥不择食之态。” “先出去。”柔嘉长公主很嫌弃陈沐的血。 赵瑾一边随她往外走,一边回了赵永阳的话:“送上门来的钱袋子谁会拒绝?陈家资产之丰厚,可令人侧目啊。” 那可足够支撑北疆将士们三年军饷粮草啊…… 别说庆华大长公主,便是她都忍不住动心,甚至不惜千里而来。 赵永阳点了点头:“若如此便也不奇怪了,他们要往上钻营,钱财必不可少。”甚至可以说是烧钱。 柔嘉长公主现在很嫌弃这个院子,直接叫郝掌柜给她换了个院子。 赵瑾两人也随她去了新院子,听着外头的消息。 陈沐满身是血的直接被抬出了迎客居,许多关注着动向的人第一时间就得了消息,也确定了柔嘉长公主是要开始动真格的了,一时间化宁官场气氛都紧张了不少。 而在知道陈沐被扔去了蒋府门前后,多数人都是疑惑不解。 蒋政慌了片刻,当机立断就叫侍卫当着来往行人的面又打了陈沐一顿,那叫一快狠准,找的还是莫须有的名头。 赵永阳得知后,不由问道:“蒋政与陈沐没有勾结么?” 赵瑾回道:“他为官还不错,知道陈沐搭上了庆华大长公主,但没有勾结。”最多算知情。 “那方才蒋政的做法算是撇清关系了……只是这样恐要得罪了庆华大长公主。” “他是个聪明人。”赵瑾意味深长。 蒋政本就对庆华大长公主那一脉不太热络,现在又有柔嘉长公主逼他表态,他当然知道该怎么选。 能从一个没落世族旁支爬到二品的自然不会是蠢人。 柔嘉长公主这时问道:“陈家产业如何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赵瑾笑了笑,“所有产业一起开花,臭名声已经传得满城皆知,过不了几日便会门庭冷落。” “那还需添上一把火。” “咱们查出的证据和我二哥给的都不太充足,但也无妨,来个牵头人就够了。” 剩下的证据,自有那见势不对明哲保身的人双手奉上,将他锤死。 赵瑾毫不怀疑柔嘉长公主的影响力。 只要陈沐进了府衙,就再也别想出来。 “咱们耽搁的时间够久了,速战速决吧。”柔嘉长公主颇有些百无聊赖,“有本宫亲至化宁,送他归西,那是天大的荣幸。” “的确如此。”赵瑾笑盈盈接话。 听完全程的赵永阳脸色复杂至极。 戏看完了,正事也聊完了,赵瑾随后就回了赵府,叫赵二嫂派人去同赵二哥说了一声,今日午膳回府来用。 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他很快就赶了回来,在书房见了赵瑾。 “小妹你急着叫我回来,可是陈沐之事有进展了?”赵二哥开门见山问道。 赵瑾点头:“先前二哥有意为陈家那几十条人命申冤,却反被陈沐算计使绊子,现在旧案重提的机会来了。” 赵二哥一下就来了精神:“小妹你如何说,二哥便如何做!” 赵瑾被他的表情和态度逗笑:“无需二哥赴汤蹈火,只需二哥你下午去府衙,状告陈沐算计朝廷命官、插手朝政即可。” “那证据……”赵二哥眼神忧虑,“长公主那里可充足?” 他可记得自己的证据不全,而赵瑾更是光棍一个,连丁点证据都没有。 第523章 陈沐定罪 “他对二哥使绊子的证据是充足的,插手化宁政事更没冤枉他,只这一条就够了。”赵瑾道,“至于其他证据,二哥且放心,随后就到,他绝没有出化宁府衙的机会。” 闻言,赵二哥也不再追问,当即就应了下来:“好,我午后便去!” 赵瑾笑着点头。 叫赵二哥做牵头人她是有私心的。 待来日柔嘉长公主整理证据上报建文帝,将陈家家产如数充公,那作为这场官司的牵头人,赵二哥自会被提起,有功和帝心欣悦之下,升任调回京城再顺理成章不过。 “不过那陈沐已经被打得下不来床了,还能配合查案么?”赵二哥忽地有些担心。 赵瑾眼含惊讶:“二哥怎知他被打了?” “半个城的人都知道了,我岂会不知?”赵二哥肃着脸开口。 他消息也是很灵通的! 赵瑾配合地点头应是。 午后,赵二哥直接去了府衙,如赵瑾交代的那样状告陈沐。 他此举就是一个风向——柔嘉长公主要开始收拾陈沐的风向。 都知道赵瑾与柔嘉长公主交情匪浅,如今她的哥哥无缘无故状告陈沐,还是以这样认真翻翻就能脱身的名头,谁还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各方都动了起来。 而此时也传出了柔嘉长公主因名下产业被恶意打压造谣,查源头竟查到了陈沐身上的消息。 在知道陈家产业也被伙计曝出以次充好,甚至还有酒楼致客中毒的恶行后,柔嘉长公主站在酒楼前一众来讨说法的百姓面前,严词痛斥要彻查陈沐,彻查陈家,给百姓们讨个公道! 于是乎,她带着一众百姓直接浩浩荡荡往府衙而去,恰巧遇见状告陈沐的赵二哥。 案子不同,人却相同,程知府亲自查案,柔嘉长公主带领一众百姓旁听。 被打得人事不省的陈沐直接被抬去了府衙。 赵瑾没出门,一直在赵府盯着动静。 “夫人放心,一切都在按咱们的计划进行。”惜夏道,“方才蒋大人与叶大人也亲至府衙,在关怀慰问了百姓后,皆表示支持程知府彻查此案,咱们赵大人借机提出了陈家那冤死的几十条人命,也立即被允了彻查。” 这两人加起来顶半个化宁的话语权,现在的公开表态相当于明着告诉所有人——陈沐他们不保了。 再有柔嘉长公主这尊大佛摆明了要搞陈沐,底下的人自然知道该怎么选。 很快,关于陈沐犯事的各种证据被送到程知府案前,速度之快令人震惊,证据之全甚至都不必他再深查,还都是各路官员实名举报送证据。 他们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屎盆子全扣在了陈沐头上,后者重伤还没醒就顶了不少足够他死八回十回的罪名。 而距离赵二哥状告陈沐,竟只过去了一个下午。 “如长公主之言,叫她亲自来搞一个陈沐,说句杀鸡焉用牛刀都是抬举了陈沐。”赵瑾摇了摇头。 一国长公主与一个小富商,那是降维打击。 “谁说不是呢,陈沐死都死得有福气。”惜夏接话。 赵瑾笑了笑,继续道:“长公主今日在酒楼前说得那番话深明大义又不失济世之怀,该大为宣传,务必叫百姓们明白当今和皇室爱民惜民之心啊。” 惜夏秒懂:“长公主如此爱民,正是当今教妹有方,皇室大公无私之功。” 赵瑾满意点头。 随着陈沐越多的罪行公开,百姓们就越会愤怒,在陈家覆灭后也就越是痛快,也就可以想见为他们讨回公道的柔嘉长公主会如何得民心了。 但民心这东西可以有,但不能多。 若化宁一郡皆赞长公主惩奸除恶是皇帝教导有方,自此民心更向皇帝,建文帝会如何满意也可以想见。 这波不亏。 “书肆茶楼都可以准备起来了。”赵瑾道,“待陈沐定罪,百姓拍手称快时就可以上了。” 民谣、戏曲、说书齐齐上阵赞颂明君之德,建文帝就算不迷糊,心满意足却是肯定的。 惜夏点头应下,出去吩咐了。 “对了,二哥还没回来么?”赵瑾问。 丝雨笑回道:“方才正院里来回过话,说那陈沐罪名累累,大人不愿回府,协同知府大人一起核定证据真假,拟定罪名呢。” 这是好听点的说法。 实际上专业不对口,哪儿用得上他做什么,不过是想亲眼瞧着陈沐的下场罢了。 赵瑾失笑,也没再说什么。 第343节 一夜过后,关于陈沐的种种罪名也定了下来,罄竹难书不至于,但也够骇人听闻了。 这桩案子因为柔嘉长公主和蒋叶两人插手变得尤为引人注目,更别说还有后头数名官员送罪证的举动。 所以在府衙张贴告示公布了陈沐的罪名及处置后,堪称大快人心,百姓们欢呼雀跃,直呼痛快,还有那从前受过陈家迫害的直接合资包了舞狮全城转悠。 极致活跃的气氛叫不少上头的百姓跟风骂陈家,扬柔嘉长公主善名。 迎客居。 柔嘉长公主极其满意而欣赏的眼神看向赵瑾:“我竟不知你还留了这一手,如今民间皆传当今乃不世明君,皇室教导有方,体恤爱民……实在是好啊。”她甚至都可以想象,回去后她那素来和善的皇兄又会如何厚待于她! 赵瑾一笑:“那是当今和长公主应得的。” “也是你倾尽全力为本宫谋算的结果。”柔嘉长公主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极其明显的亲近,“自与你结盟后,本宫竟一路坦途,还有日进斗金、步步高升之态。” “长公主也说了,我们是同盟,为您谋算正是应当。”赵瑾毫不客气地应了这话。 说实话,柔嘉长公主这辈子不顺的时候都少,就算没有她赵瑾,大概率也是一路坦途。 不过日进斗金和步步高升她觉得没错,本来就是她赚的钱和她献的计。 “姑母——”这时赵永阳匆匆进来,同她们道,“陈沐背后还有庆华大长公主的人在作梗献计,我们若擒住此人,或许还能问出些东西。” 第524章 跟他那缺心眼儿子似的一样傻! 闻言,赵瑾眼含惊讶:“你怎得知晓?” 赵永阳递过自己手中的纸条:“方才有人送来的,是个乞丐,不知背后是谁。” 赵瑾接过瞧了瞧,上头只有寥寥两句话,直接说了陈沐背后还有人。 她迅速扫过后递给柔嘉长公主,后者接过一瞧,随口道:“那就抓起来审审吧。” 她话落,身边丫鬟立即领命离开。 赵永阳道:“长公主,纸条里并未写那人是谁,我们若贸然抓尽陈沐身边的人一一审过,只恐叫化宁官场与之有过勾结的人心生警惕,防备更甚,不利于我们后头找出他们贪赃枉法的证据。” 闻言,柔嘉长公主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 “长公主何故这样看着学生?”她眼里的嫌弃太过明显,赵永阳有些被伤到。 赵瑾解释道:“陈沐是半年前搭上庆华大长公主的,只需查查他身边这半年来忽然出现又走得近之人,一切自会明朗。”筛查法排除法会不会呢傻侄子! 赵永阳顷刻顿悟:“原是如此,是侄儿愚钝了。” 赵瑾点点头:“你若无事,便去盯着府衙吧,看看是谁试图捞陈沐。” “陈沐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竟还有人会救他么?” “利益牵扯极深之人,自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下大狱,然后被顺藤摸瓜查出自己。” 赵永阳神色瞬间严肃:“姑母说的是,侄儿定盯死了府衙!” “去吧。”赵瑾摆摆手。 看着赵永阳迈着坚定步伐的背影,柔嘉长公主翻了个白眼。 跟他那缺心眼儿子似的一样傻! 赵瑾这时问道:“长公主可传信回去了?” “传了。”柔嘉长公主道,“本宫亲自传信与皇兄,将陈家上下的罪名列得清清楚楚,好叫他心里有底,驸马也在写奏折了,务必叫百官与百姓明白,是本宫提议将陈家家产充公,以作北疆军饷之用。” 赵瑾点点头:“京城的人我早已安排好,羡儿与念慈也在盯着,待驸马上奏,化宁种种传回京城,她们便会控制好风向,引导百姓。” 富商也是民,也是百姓之一,将其家产如数充公的名声到底不好听。 陈家罪行累累是一方面,但谋算人家家产一事总有有心人看得分明,这名声不能叫皇帝背,柔嘉长公主自然当仁不让。 所幸她也不在意这些,她更看重当世眼下的利益。 由她来顶这个名声,建文帝便是清清白白一朵莲花。 且所谓“有心人”也只是极少一部分人,只要眼下风向操纵得好,柔嘉长公主依然是那个惩奸除恶、心怀大义的侠骨柔肠长公主。 叫她背名不过是为了防患于未然,也叫建文帝心里舒服罢了。 柔嘉长公主想得也很开:“好处本宫得了,总不能不付出丝毫代价,且我们事都做到这一步了,总要做到上头心里去才行。” 赵瑾笑着点头:“正是如此。” “得了。”谈完事,柔嘉长公主靠着身后软枕,闲闲开口,“无事你便走吧,你兄长那府里事可不少呢,回去忙吧。” “长公主知道什么?”赵瑾惊讶开口。 “就你那不省心的侄女,本宫瞧她一眼就知道要作什么妖!”柔嘉长公主冷哼一声。 赵瑾笑了一声,也道:“二哥一家即将回京,是该先将后院料理清楚了。” 可不能叫赵夫人一把年纪还为他那糟心后院操心。 同柔嘉长公主道过别后,赵瑾便回了赵府。 “姑奶奶回来了。”正院管事嬷嬷看到她,忙堆起笑迎了上来。 “嗯,二嫂在歇息么?”赵瑾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夫人与老爷都在歇息呢。”管事嬷嬷笑回道。 “二哥回来了?” “老爷昨夜忙了一整宿,蒋大人特给了他一日假,叫他回来歇着。” 赵瑾点点头:“那我先回客院,他们醒了劳烦嬷嬷来知会我一声。” “姑奶奶这话说的。”管事嬷嬷不赞同道,“您有吩咐,奴婢们遵从做事是本分,哪就用得劳烦二字,给您办差,奴婢乐意着呢!” 赵瑾一笑。 这嬷嬷倒是会说话。 她正要开口,却见赵沁与梅姨娘相携而来,管事嬷嬷顿时就拉下了脸。 这两人见到赵瑾倒是很高兴,忙不迭来行礼问安。 “眼下并非请安时辰,你们来正院做什么?”赵瑾问。 梅姨娘柔声开口:“老爷昨夜一夜未归,妾身不知何故,又有昨儿午后那场官司……便不由有些担心,闻得老爷回府,妾身与姑娘便忙不迭赶来,想亲眼见着老爷安然无恙。” 赵沁也笑吟吟道:“却不想父亲与母亲歇息了,咱们来得不是时候呢。” 赵瑾也一笑:“梅姨娘掌府中半数人脉风向,竟不知道当家人为何不回府么?” 梅姨娘脸色微变:“妾身得老爷相交府内半数中馈,从来兢兢业业不敢懈怠,大权却是在夫人手中的,掌半数人脉风向之言实不敢当,姑奶奶恐是误会了。” 赵瑾点了点头:“那恐是我误会了。” 她未再多言,道了声告辞便离开了。 梅姨娘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明灭不定。 这个姑奶奶,是打定主意要掺和他们府中事,帮衬正房了? 客院这边,惜夏也在问赵瑾:“夫人是打算动手么?” “什么动不动手,咱们又不是杀人越货。”赵瑾发现惜夏的用词越来越凶残了。 “二哥性子太直,不懂后宅弯弯绕绕,二嫂性子太软,康哥儿又掺和不到内宅来,我总不好看着他们屡屡吃闷亏。”到底那是她亲嫂子和侄子,人还很不错。 惜夏点头:“那只叫二爷看清楚那母女为人?” “梅姨娘担心我掺和进来,想来是要先下手为强的,便将计就计吧。”赵瑾叹道,“就当为母亲了,总不好回京还带着这么个搅家精,叫她不得安宁。” “夫人孝心可嘉,老夫人必定欣慰。” 第525章 大长公主更看好二皇子 这边赵瑾刚准备等赵二嫂得了空商议,谁知转头柔嘉长公主就派人来说庆华大长公主的人抓住了。 “这才多久,竟这样快?”赵瑾有些惊讶。 “许是长公主的人手脚麻利。”惜夏问道,“那夫人,咱们是先去迎客居,还是去正院?” 赵瑾想了想:“先去迎客居,梅姨娘不必我专程给她脸应付,丝雨去给二嫂传个话便是。” 她悄声对丝雨说了两句,后者听完点头,迅速转身离开。 迎客居。 柔嘉长公主看了赵瑾一眼:“你们姑侄俩倒会挑时间得很,人刚压回来。” “那倒是正好。”赵瑾笑着坐下,随后问道,“不过这样快,确定抓到的是正主?” “是与不是,见见就知道了。” 柔嘉长公主摆手叫赵永阳也坐下,转身眼风一扫,一个男人就被带了上来。 此人身材中等,其貌不扬,只一双不时透着精明凌厉的丹凤眼昭示他并不简单。 “小人金宵,见过长公主、夫人、公子。”他拱手弯腰,对三人一一行礼,语气与动作都恭敬至极。 柔嘉长公主淡淡看着他:“你可知本宫为何找你前来?” 金宵低头道:“应是为庆华大长公主与陈沐勾结针对长公主一事。” “不错。”柔嘉长公主眼眸微眯,“不知你是自己招,还是本宫叫人请你招?” 她话落,还未等侍卫提鞭上前,金宵就道:“小人自己招。” “这样听话?”赵永阳忍不住道。 金宵笑了笑:“小人体弱,意志也不坚定,受不住严刑拷打。” 赵永阳还是头一回见这种人,不由新奇地打量着他:“那你且说说,庆华大长公主为何要针对打压长公主的产业?” “庆华大长公主准备进京,陈沐是她为京城那位准备的见面礼。”金宵一出口就是重点。 迎着赵永阳诧异的眼神,他继续开口:“柔嘉长公主产业不小,在陈沐彻底吞掉她的产业后,大长公主自会将其交给长公主赔罪,而壮大的陈家产业则会被大长公主顺理成章接收,送给京城那位,作投名状。” 赵永阳听明白了,顿时嘴角一抽。 好家伙,不止是她姑母惦记陈沐家产,感情庆华大长公主也惦记着呢,甚至都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第344节 陈沐自以为攀上了高枝,孰不知高枝拿他当血包呢。 “她为何偏偏盯准了长公主不放?”赵永阳问。 “长公主毕竟是名正言顺的后辈,大长公主自恃身份,不愿与平阳侯夫人与其他势力交恶,私以为长公主会碍于长辈身份,吃下闷亏。” “这想法……太奇怪了些。”连赵永阳都理解不了庆华大长公主的脑回路。 赵瑾笑了笑:“不过羡慕嫉妒,心气不顺罢了。” 柔嘉长公主风头无两,是御前红人,而反观做姑母的却只能缩在通州当土霸王,庆华大长公主这些年安分归安分,却并不见得就想得开。 若有机会恶心柔嘉长公主一把,还能仗着长辈身份叫她吃亏,那不比得罪平阳侯府这等实权勋贵来得痛快和划算? 毕竟罪魁祸首陈沐交给她赔罪了不是? 赵永阳若有所思地点头:“不是平阳侯府和普通富商不好欺负,而是大长公主就乐意欺负自己侄女。” 中肯的,一针见血的。 柔嘉长公主脸上已经冷笑频频了。 赵永阳继续问道:“她愿意进京,是真被子女说动,要为后代博一把前程?” 金宵点头:“大长公主年纪大了,对子女的偏爱和日后前程的担忧占了上风,愿意一赌。” “她压的是谁?” “六皇子。” 赵瑾微微挑眉:“她眼光倒是蛮好。” 金宵又是一笑:“大长公主更看好二皇子,但二皇子已有正妃,孝纯县主不可做妾。” 孝纯县主是庆华大长公主的嫡长孙女。 赵永阳惊讶问他:“大长公主想求六皇子正妃之位?” “正是。” “她看好二皇子,还能这样轻易就转投六皇子?” “若投二皇子,孝纯县主便没了机会入皇家,待大长公主百年之后,姻亲关系便彻底断了,蒋氏尝过与皇家联姻的甜头,自不再愿做纯臣。”金宵解释道,“且孝纯县主更看好六皇子……夺嫡之争,多是人力左右,县主相信只要谋略得当,必能得偿所愿。” “她想法也并无不对。”赵永阳点点头,“只是蒋氏没落,仅凭一个庆华大长公主可不够资本叫六皇子许以正妃之位。” “所以大长公主准备了陈沐。”金宵想了想,又多说了几句,“其实大长公主本没有如此想法,是半年前陈沐自己上赶着攀高枝来的,还自以为他那张脸无往不利,迷住了孝纯县主呢。” 说到这里,他眼里浮上不屑:“他自以为尽在掌握,孰不知孝纯县主压根儿就只拿他当钱袋子,只虚与委蛇几句,他竟当真以为县主非他不可,立即就着了道上赶着得罪长公主您,往死路上狂奔。” 赵瑾摇了摇头:“陈家家产是不少,夺嫡也的确要银子,可仅是这点东西,还不够叫六皇子心动。” 金宵也笑了:“孝纯县主到底年纪尚轻,以为自己容色尚佳又有爵位家财就可顺利坐上六皇子妃之位。” 闻言,柔嘉长公主倒是不复方才脸色难看,还低低笑了一声。 赵瑾难得说了句风凉话:“他们在这里费尽心力谋划,六皇子却未必领情呢。” 更别说还有他平阳侯府在前,就蒋家那点底蕴资质,六皇子怕是都不带搭理的。 金宵也点头赞同:“六皇子正妃之位空悬许久都未曾许出,孝纯县主身份尊贵有余,想要做六皇子妃却到底差了些火候。” “你身为庆华大长公主的人,看透却未曾劝过?” “未曾。” “为何?”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金宵如实开口,“大长公主目下无尘,孝纯县主心机有余却刚愎自用,蒋家后辈再无出彩之人,若贸然掺和夺嫡,必是日薄西山之兆。” “你看得清楚,却依旧尽心尽力为大长公主卖命?”赵瑾看着他。 “并非卖命,而是在此恭侯良主。”金宵恭敬低头。 第526章 你为何觉得本宫便是良主? “良主?” 赵瑾眉梢微挑。 金宵拱手开口:“庆华大长公主年事已高愈渐糊涂,蒋家后辈无人立得起来,良禽择木而栖,小人自负才能,不愿随之步入死路,故在此侯良主,展抱负。” “所以那纸条是你送来的?”赵瑾一指柔嘉长公主手边的纸条。 “正是小人。”金宵笑了笑,“若小人自己送上门来,长公主与夫人恐要生疑,遂便送了消息来,小人不敢在主子们跟前拿乔托大,算计什么,闻得长公主的人来寻,便立刻随他们走了。” 不敢算计拿乔,但使了心眼子。 赵瑾在心里接话。 “怪道你来得这样快,还有问必答。”赵永阳恍然大悟。 金宵又是一笑:“不敢叫主子们久等,有问必答也是小人诚意所在。” 柔嘉长公主这时开口:“你自负才能,欲求良主,却不知是否担得起此言。” 金宵立即拱手:“先前陈沐对长公主产业所有决策都是小人献计,小人手段谋略如何,长公主应有体会。” 原来是你小子! 柔嘉长公主眼眸微眯,刺人的目光直直射向了他。 金宵表情自若:“先前旧主有命,小人不得不从,针对长公主并非刻意之举,若长公主心中有气,小人愿将功折罪。” 赵瑾看了一会,问他:“将我产业经营模式摸索出来还加以改进的也是你?” “正是小人。” 赵瑾点点头。 那可太能了。 短短几个月将柔嘉长公主的产业打压得几近关门,他也的确有几分本事。 “先前以为是陈沐之计,我还惋惜了好半晌呢。”顿了片刻,赵瑾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 金宵极其上道:“陈沐恶行累累,小人却始终恪守底线,更愿将一身本事效忠于主子们手下,愿长公主和夫人给小人一个机会!”说罢,他深深一揖。 赵瑾看着他:“你今日能轻易背叛旧主,若我收了你,焉知你明日不会为了更大利益背叛于我。” 闻言,金宵姿态放得极低:“主子们有何疑虑,需要小人如何做,小人必然遵从。” 赵瑾一时没说话。 柔嘉长公主继续问:“你为何觉得本宫便是良主?” “长公主身份权势皆是盛时,还有手握重兵的平阳侯府相助,不会输。”金宵语气笃定。 当然除去这两点还有其他原因,他也相信这两府背后势力绝不会仅如表面这样简单,一些姻亲关系更是千丝万缕——比如皇后,比如承恩公府,比如周太傅府。 若集结在一起,绝对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加之聪明人多,说绝对不会输话太满,但势头绝对不弱,比之空有身份而并无实权的蒋家要有前途得多。 柔嘉长公主笑了一声:“你也说了,我两府实力强盛,能人众多,不差一个你。” “小人身无长物,空有一腔本事,只于商之一道有长,主子们身在漩涡,身外之物必不可少,小人不才,可为主子们展生财之道。” “若本宫不来化宁,你待如何?” “小人会另找机会,向主子投诚,良主难得,小人并不愿错失。” 话说得好听,但也就剩个好听了。 赵瑾半点不信他真就认定了他们不罢休,多半是事赶事到这了,而他们两府又足够势强,这才叫他起了心思。 若今日换作二皇子的人,只怕他依旧能踩着旧主,另有一番说辞。 这是个十足自私自利的小人。 三人心中都做了评价。 但正如赵瑾先前顾忌的那样,这样经商有道的人才不多见,便是钱百万都差他不少。 想要将其控制在手,就要做好被反噬的准备。 赵瑾与柔嘉长公主对视一眼。 少顷,柔嘉长公主淡淡开口:“一切只是你一面之词,本宫又如何能断定你本事深浅?” “小人敢只身前来,便做好了准备,长公主要如何考验,小人俱都接受。” “可你反复无常,本宫要如何信你?” “单看长公主如何才愿相信小人。” 柔嘉长公主深深看了他一眼,摆摆手,身边丫鬟抬步下去,走到金宵面前伸出手,掌心正躺着一颗药丸。 金宵一顿。 柔嘉长公主撑着下巴看他,悠悠开口:“此乃宫廷秘药,服之,每月若无解药暂缓,五脏六腑会被毒虫渐渐吞噬,三日间受尽苦楚,生不能死不得,直至七窍流血而死。”说罢,她又补充一句,“此毒,无解。” 她语气轻缓,金宵脸上却冒出了冷汗。 “此毒难得,并非出身宫廷便一定能得,你若不信,只管去寻庆华或是二皇子,甚至更多人,本宫不惧。” “小人……信。”金宵自然看得出她不是在说假话,他一个平头百姓,也并不值当被诓骗一场。 柔嘉长公主拨了拨指甲,挑唇一笑:“你言行反复,精明圆滑,本宫不能信你,若你服下毒药,此后便是自己人。” 她话落,屋内一时寂静得落针可闻。 赵瑾看了眼底挣扎的金宵一眼,道:“若你不愿,转身即可离开,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闻言,金宵一咬牙,拾起丫鬟手上的毒药塞进嘴里,一股脑就吞了下去。 冷汗随着他微动的喉咙一起落下。 他抬头看向柔嘉长公主,语气坚定:“属下寻得良主,自不会背叛,若能叫主子们安心,属下吞毒又何妨?” 柔嘉长公主面带微笑:“你这样信任本宫,本宫自不会负你。” 赵瑾也笑了笑,抬眸正对上柔嘉长公主的目光,其间满是深意。 赵永阳还傻愣愣看着金宵:“这就……成了?” 金宵面色已经恢复平静,对他拱手:“属下怀着诚意而来,自要叫主子们看到小人的诚意,今后金宵一身荣辱性命,皆系于主子们之手。” 第345节 “你所求为何?”赵永阳忍不住问。 “为得三分脸面,不必承受权贵肆意践踏轻辱。” 见赵永阳面色有异,他道:“长公主与平阳侯府自是权贵,但尚有底线,但这世上还是不在意人命的权贵多些,属下孑然一身,却实难自保。” 赵永阳点了点头,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第527章 这药不对 叫金宵下去后,柔嘉长公主问赵瑾:“叫他做什么好?” “有本事就别浪费,叫他先将长公主在化宁的产业拾起来做大做强吧,给他一年时间,且看他能做到哪一步。” “此人阴险狡诈,不放在眼皮子底下么?”赵永阳皱眉。 “京城用不上他。”赵瑾道。 “也是,京城有姑母,也无他用武之地。”看她们两人俱都是放心模样,赵永阳只能按捺下心中顾虑。 那金宵服了药,料想也不敢叛变吧? “何时回京?”柔嘉长公主看向赵瑾。 赵瑾道:“我尽快处理完,这两日便可动身。” 柔嘉长公主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折腾了许久,赵瑾也累了,便没回赵府,晚间直接在迎客居歇息了。 翌日用完早膳,赵永阳正准备出门,却被赵瑾拦住。 “姑母,侄儿给绫姐儿和如意糕糕他们的礼物还没买好,今儿正好有空,可不能再耽搁了。” 赵瑾点头道:“先等等,随我回赵府。” “是二叔有何吩咐么?” 赵瑾同柔嘉长公主道了告辞,一边往外走一边回道:“回去给你二叔开开眼。” “开眼?” 赵瑾忽然转头看向他:“你为何不愿纳妾?” 赵永阳眉眼间浮上一抹忧愁:“多子多福是好,但妻妾过多乃祸家之源,父亲的姨娘们整日算计不休,连带着二弟三弟和妹妹们也被波及,无心明志,只将目光投于后宅争斗,失了本心与良善温情,侄儿不愿绫姐儿也变成那般模样。” 赵瑾有些意外:“原是因为你父亲的后院顿悟的。” 赵永阳点点头,眼神真诚:“妻妾儿女成群并不能如何,人只有一颗心,分不成太多瓣,一妻一女,团圆终老便极好。” “正是如此。”赵瑾看他的眼神带着欣赏,“那你觉得,你二叔后院如何?” 赵永阳这才反应过来:“侄儿明白了,姑母放心。” 赵瑾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上了马车。 她也是在见了梅姨娘母女后,才知道赵夫人为何要坚持叫赵永阳跟着来。 很难得,在这封建时代竟还有主动愿意劝儿子守着儿媳妇过日子的婆婆。 很快就到了赵府。 见管家迎了上来,赵瑾问:“二哥二嫂可起了?” “都起了,此时还没到去衙门的时辰,老爷和夫人都在正院呢,公子也在!”管家笑着回话。 赵瑾点头:“我去瞧瞧二哥二嫂。” 管家忙侧身迎他们进去。 正院里,赵二哥刚用完膳,看到他们脸上不由浮上笑意:“小妹和阳哥儿回来了?” “二哥脸色不大好,是昨儿没睡好?”赵瑾笑着坐在一旁。 “白日里睡太多,晚间便没了困意。”赵二哥仰头灌了一大杯浓茶,“无碍,我年纪虽大了,到底还不算太无用,少睡些不算什么。” “能亲眼看着陈家倒下,父亲欢喜都来不及,哪还有心思睡呢。”赵永康含笑开口。 赵二哥也点头:“陈沐问斩,往日冤魂终得解脱,陈家不义之财尽数充公,这是再痛快不过的结果了!” “痛快是痛快,却不可情绪过激。”赵二嫂轻瞪他一眼,“你也知道自己年纪不小了!” 赵二哥笑着回话,夫妻俩气氛十分和谐。 就是么,夫妻感情正好,还要不安分的妾室来搅风弄雨么? 赵瑾笑吟吟看了会儿,却没注意她旁边的赵永阳也是一脸深思,片刻后又成了凝重担忧。 “不知二叔可有空?侄儿有事同您商议。” 赵瑾一愣,回头看向说话的赵永阳。 赵二哥不知何事,但看他脸色郑重也不敢耽误,忙就应了下来,准备同他去书房。 “夫人,药熬好了。”正在这时,嬷嬷端着药碗上来。 “慢着——” 武燕忽地开口。 她这道声音直接叫住了所有人。 赵二嫂疑惑道:“武燕姑娘?不知有何不对么?” 武燕对赵瑾和她一福身:“奴婢闻着这药有异,不知可否容奴婢一观?” “自然可以。” 嬷嬷忙将药碗给她。 武燕放于鼻下闻了闻,又倒了一些在桌上茶杯里,浅浅尝了尝,顿时就皱眉开口:“这药不对。” “如何不对?可于夫人身子有损?”赵二哥立即追问,神色焦急。 武燕回道:“夫人眼下无碍,只是此药中添有红参,红参为大补之物,但夫人体虚,难免虚不受补,长此以往,只会致身子亏损更甚,影响寿数。” “什么?!”赵二哥脸上浮起怒气,“还是孙大夫开的药?” 嬷嬷忙道:“是,只是——” “叫他过来!”赵二哥怒意更甚,直接打断他的话。 “二哥且稍等。”赵瑾道,“听二嫂说孙大夫常年医治调理她的身子,应不至于犯这样的错误,不若先查清楚?” 话罢,她回头对嬷嬷道:“将药方和药渣都拿来。” 嬷嬷领命,忙下去了。 待武燕看过,便摇头道:“药方中并没有红参,药渣中却有,但量不多,想是为了不惹人注意之故。” 赵瑾惊讶开口:“药方中没有的红参却出现在了药里,莫不是——” 她话未说完,但赵二哥脸色已经难看得可以了:“劳你先瞧瞧夫人身子。”他客气对武燕道。 武燕点头,探过赵二嫂的脉后,回道:“据夫人脉象来看,应是已经服用了不短的时日,要调理过来有些困难。” “劳烦姑娘尽全力医治夫人,需要什么只管吩咐管家,我赵家定有重谢。”赵二哥郑重对武燕拱手。 武燕忙避开这礼:“此乃奴婢分内之事,二爷放心。” 赵二哥阴沉着脸点头,对赵二嫂与赵瑾简单说了几句,便转头去查了,连赵永阳方才的要事都忘了在了一边。 他离开后,赵二嫂不由问赵瑾:“小妹,这样真的好么?” “二嫂放心便是。” “可近日府中并未有人去药堂买过红参。”赵二嫂蹙眉开口。 “没有才正好。”赵瑾笑了笑,“越查不出来什么,疑心便越重,这府里就越藏不住秘密。” 见赵二嫂有些过意不去这样兴师动众,她道:“若这府中人人清白,那无惧于查,若不清白,提早查出包藏祸心之人是正理。” 她不算计不栽赃,若梅姨娘行得正坐得端,即便搜了府又能伤她几分? 第528章 人赃并获 闻言,赵二嫂勉强放下心中那点担忧与歉意。 她性子太软,说难听点就是个老好人,即便面对梅姨娘母女时不时的上眼药之举,气归气,但想得最多的就是澄清自己,而非去反陷害她们。 眼下这样自导自演的兴师动众之举,到底叫她觉得对不住真心关心她的赵二哥,也对不住被劳累一场的府中人。 赵瑾看得分明,但没再说什么。 人善被人欺,赵二嫂再扶不起来,也不是梅姨娘母女以下犯上心怀鬼胎的借口。 红参是她叫丝雨去传话,叫赵二嫂给自己下的,不必服下,只需在赵二哥跟前做个戏就罢了。 “二嫂且先歇着,我先回客院了。”她对赵二嫂道。 赵二嫂握着她的手,又是感激又是歉疚:“这几日你这样忙,竟还要为我的事劳累,实在辛苦你,快些回去歇着吧。” 赵瑾笑着点头。 赵永阳和赵永康也拱手道了告退。 走出正院,赵永康对赵瑾极其恭敬的拱手一拜:“侄儿多谢姑母为母亲谋划,姑母之恩,侄儿此生不忘。” 赵瑾笑了:“我不过举手之劳,哪就值当你这样郑重谢我一回?” 赵永康神态却难得认真:“对于姑母是举手之劳,可对侄儿母子而言却重逾千斤,母亲不善争斗,也不愿侄儿被卷入后宅心计,许多事侄儿鞭长莫及,姑母此举于我母子而言,不亚于久旱甘霖。” 赵瑾明白过来,倒是叹了口气。 赵永康比赵永阳机灵和会来事得多,却到底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年纪阅历都摆在那,对后宅间的勾心斗角不明也是常理,加之赵二嫂对他期望很高,后宅之事轻易不会叫他知晓。 赵永康知道自己母亲被梅姨娘时有为难,却插手不得,也无从插手。 可叫赵瑾看来,他却是当局者迷了。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想罢,她笑道:“你母亲是我亲二嫂,你是我亲侄儿,我岂有不护着你们之理?” 第346节 赵永阳也点头宽慰:“我们未曾经历你母子之苦,的确不能对你们处境感同身受,但无论是姑母还是大哥,都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受委屈。” 闻言,赵永康眼中水光一闪而过,转瞬笑着开口:“多谢姑母大哥。” “自家人说什么谢。”赵瑾道,“你安心读书便是,梅姨娘稳不了几日了,待日后你们回京,见着祖父祖母,才是天伦呢。” 到底是个半大少年,感性得很。 赵永阳也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含笑。 待赵永康告辞离开后,赵永阳叹了口气,眼神更坚定了下来:“待二叔查出眉目,我便去寻他说清楚,二婶纯善,四弟更是可怜,身边是人是鬼,总该叫二叔看个清楚。” 他自己就是看着父亲后院争斗长大的,也清楚心怀鬼胎之人会有多不择手段,这样的苦,不该叫弟弟再受一遍。 赵瑾点点头:“不会太久了。” “姑母确定……”赵永阳看了眼周围,轻声开口,“确定梅姨娘那里能查出东西么?” “能。”赵瑾继续点头。 她昨日虽只刺激了一句,不过梅姨娘也该明白,若她插手,她母女俩的好日子必然要到头了,不提旁的,只赵二哥对她这个妹妹的信任程度就够叫她母女喝一壶,更别说她们往日的算计许要被翻出。 所以她定会先下手为强。 若没猜错,只怕她正在准备呢,赵二哥搜府搜不出东西来才怪! 就算以前她藏得够深够好,这回也能拿她个人赃并获! 闻言,赵永阳也放心了:“那侄儿先去寻二叔,帮他一同盯着……嗯,还是这就同他说清楚吧。” 赵瑾摆手:“去吧。” 因为事关重大,赵二哥请了一日假专程留在府里,打定主意要查出胆敢毒害赵二嫂的“奸人”。 赵瑾刚回客院时府中动静就已经不小了,还有一队侍卫专程将几个住人的院子围了起来,显然是重点搜查的节奏。 赵二哥人虽耿直过了头,但并不傻,只消想明白赵二嫂出了事受益者是谁,就知道该重点查谁了。 “夫人,方才有消息说二爷将府中上下行迹都盘查了一遍,的确无人去药堂买红参,故而便加大了力度,准备搜府。”丝雨回来道。 赵瑾笑了笑:“二哥动作可真快。” “二爷夫妻情深,涉及到二夫人性命,自是焦心不已的。”惜夏回道。 “不过那吴姨娘该如何……”丝雨犹豫一下,还是问道,“若一举将两位姨娘都除掉,恐要叫人说二夫人善妒不容人了。” 赵瑾放下茶杯,淡淡道:“她若心里没鬼,行迹清白,留下便留下了。” 惜夏点头道:“吴姨娘到底同那不安分的不一样,对二夫人从来侍奉小心,恭敬有加,眠姑娘也是个聪明知礼的,安分守己自有出路。” “是这个理儿。”赵瑾也赞同道。 赵二哥动作的确很快,不到一个时辰就传来消息——搜查到梅姨娘的青栀院了。 赵瑾起了兴致,起身道:“我们也去瞧瞧。” 客院离青栀院不算远,赵瑾赶到时似乎才刚开始搜不久,梅姨娘脸色难看地站在一旁,却不敢说什么。 毕竟是赵二哥亲自下令搜府的。 看到赵瑾,梅姨娘眼神暗了一瞬,继而扬起笑容向她走来:“姑奶奶屈尊前来,妾身有失远迎。” 赵瑾没理她阴阳怪气,客气两句就盯着搜查了。 侍卫守在外头,房是丫鬟嬷嬷进去搜的,一刻钟之后她们便出来了,手上却空空。 见状,梅姨娘眼中闪过一抹笑意,转头看向坐在石桌前品茶的赵瑾。 赵瑾面色未变。 这时,一个嬷嬷匆匆而来:“老爷有命,请姑奶奶与梅姨娘去一趟正院。” 赵瑾放下茶杯,起身理了理衣裳:“走吧。” 梅姨娘面带狐疑,但还算淡定地随她离开。 直到走进正院,看见跪在下头的赵沁和她面前的那堆东西时,平静的神色这才崩了开来,眼中更不可抑制地涌上惊慌。 第529章 他是没有自己的话了么? 见状,赵二哥冷哼一声,声音满含怒意:“梅氏,你还有何话可说?!” 梅姨娘抬起头,眼神茫然而不解:“不知老爷是叫妾身说什么?先前就听闻您要搜府,不知是出了何事?还有沁姐儿这是……”她疑惑地看向跪着一言不发的赵沁。 见她如此,赵二哥不由皱眉。 站在一旁的赵眠温声解释:“今日搜府,却不知为何在姐姐院中搜出了五石散,姐姐似乎也不曾知道自己院中还有如此毒物,故而便问问梅姨娘可知?” “五石散?”梅姨娘惊讶开口,“怎会……怎会有如此毒物藏于沁姐儿院中?究竟是何人这样恶毒,要害我沁姐儿?!” 说到最后,她眼中已经浮上泪水,心疼无比地看着赵沁。 赵二哥却没再如从前般被她三言两语蒙蔽,反而怒气更甚:“你还不从实招来!!” 见梅姨娘满脸是泪就要喊冤,赵永阳道:“这五石散是由卫掌柜传进来的,他已经招供,是沁妹妹奶娘托他弄到的,往来金银证据一应俱全,沁妹妹喊冤,梅姨娘莫不是也要喊冤,说旁人栽赃陷害?” 卫掌柜是赵二哥外头一个铺子掌柜。 闻言,赵沁猛然抬头看他,咬牙开口:“我未曾叫奶娘去买五石散,我也不知这东西为何会在我院子里,不是栽赃陷害是什么?!我是无辜,我姨娘更是无辜!” “沁姐儿说的是啊……”梅姨娘泪眼朦胧,“老爷明鉴,妾身买这东西做什么,还藏在沁姐儿院里,难道妾身还要害自己亲生女儿不成……” “母亲自不会害孩子。”赵永阳道,“只是不巧,方才却查出膳房送往二婶院子里的膳食里被下了五石散,不知是何人这样恶毒,要将二婶推入深渊?” 他话落,赵二哥额角青筋已是暴起。 梅姨娘与赵沁也皆是抬起头来,一脸震惊。 “焉知不是有人栽赃陷害?!”赵沁眼神毫不掩饰地看向上首的赵二嫂,“毕竟还未入口,连苦肉计都不必使呢!” “放肆!!”赵二哥被她气到,指着她半晌没说出话,“人呢,杖责二十!拉出去!!” “老爷!”梅姨娘支撑不住般跪在了地上,满脸是泪。 “卫掌柜、奶娘,还有沁妹妹贴身丫鬟皆已招认,梅姨娘不必徒劳挣扎。”赵永阳道。 梅姨娘倏而看向他:“他们可招认是我买的五石散,是我下毒给夫人?” 赵永阳微微皱眉:“他们招认的皆是沁妹妹,但你母女——” “既不是我,你如何便就说我毒害夫人?!” 梅姨娘的话叫所有人皱起眉头。 而正于嬷嬷手中挣扎的赵沁也怔住了,愣愣地看着她:“姨娘……” 梅姨娘没有看她,只是哭着向赵二哥求情:“老爷,沁姐儿是您最疼爱的女儿啊,纵然一时想茬,却也是我们做父母的没教好,求老爷饶她一回吧……求老爷饶过她吧,她还小啊……”她眼泪一边不断掉下,一边磕起了头。 赵沁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姨娘……不是我啊,我没做过的事,为何要求情!连你也不信我么?” 被满屋人指着鼻子冤枉时她只是面无表情抵死不认,这时眼中却渐渐浮上泪光,眼圈也红了起来:“不是我啊……是他们陷害我,我没买过五石散,更没想过害人啊……不是我!!” 见嬷嬷们愣住,赵二哥冷声开口:“还不拉出去打?!” 嬷嬷们得了令,立即下重手将挣扎的赵沁拖了出去,外头很快就响起了惨叫声。 梅姨娘藏于袖中的手渐渐握紧,却依旧磕着头为她“求情”。 赵二哥冷冷看着她:“既无人认罪,便报官吧。” 闻言,屋里众人都是一愣,只有赵永阳神色淡定。 赵瑾也意外地看向赵二哥。 事实如何到这一步已经很明了,按一般人家来说无非就是叫梅姨娘“病逝”——五石散是个什么存在他们都不陌生,以赵二嫂的身体,熬不过一轮就要撒手人寰,梅姨娘对主母存着这样的心思,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一死。 未想赵二哥倒是真耿直,若叫官府来查,将梅姨娘查个底朝天不说,家丑却是实实在在要被人熟知了。 此时赵二哥也继续道:“正好,搜府之时查出了不少东西,我自认能力有限,便叫官差来替我赵府主持公道吧。” 闻言,梅姨娘这才慌了:“老爷——” “梅姨娘禁足,青栀院来往一应人俱都严查!”赵二哥打断她的话。 很快就进来两个嬷嬷将叫喊的梅姨娘拉了出去。 被打完的赵沁正与之擦肩而过。 看着冷汗满脸,倒在地上的赵沁,赵二哥眼中闪过一抹不忍,继而又坚定下来:“你可知错?” 赵沁缓了一口气,咬牙开口:“我没错!不是我做的,我没有买五石散害人!” “我知道你没买五石散。”还未等赵沁做出反应,赵二哥继又开口,“从前你与梅姨娘叫你母亲吃的暗亏,我都清楚了,身为庶女,对嫡母不敬甚至算计,打你二十板子是轻的!我再问你,你可知错?” 闻言,赵瑾意外挑眉,不由看向赵永阳。 后者微微点头。 他已经说过二叔了!掰开了揉碎了讲的! 赵沁眼中情绪翻涌,拳头虚虚攥着,半晌后才哽咽开口:“知错。” 赵二哥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子不教,父之过,你长成如此模样,也是我之过,此后我会严格教养,叫你回归正途。” 见赵沁默然不语,只眼泪不断,他硬下心肠开口:“此后梅姨娘与你,再不相干!吴姨娘便是你的生母!” 一直做背景板的吴姨娘闻言,忙福身应是:“妾身定对沁姑娘视如己出。” 赵沁却猛然睁大眼睛,眼泪流得更凶:“我不要!我只要我姨娘!你们究竟要对她做什么——” 赵二哥打断她的话:“我知无论我如何说你都认定是栽赃陷害,便叫官差来查,好叫你看看清楚,梅姨娘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听到最后一句话,赵瑾眼神微妙。 赵永阳也是一脸怪异。 他方才苦口婆心的劝诫,怎得摇身一转就成了二叔的? 他是没有自己的话了么? 第530章 白切黑啊 官差来得很快,赵二哥也很公事公办,即便是同僚也没多说上几句话,只在呈上证据与诉求后便要求其秉公办案。 第347节 官差们在官场混了这么久,还没见过上赶着将家丑外扬的,面对赵二哥的诉求,那当然是满足他了。 因为事从正院起,他们头一个要查的就是正院。 看着外头身着官府的一众官差,里间几人都很是淡定。 赵沁更是被直接安置在了正院偏房内,一边养伤一边看着官差查案。 赵瑾抿了口茶,放下茶杯时恰好与赵永阳对视,后者眼神一闪,又是心虚又是躲避。 赵瑾眼神陡然变得犀利。 好大侄儿是干嘛了? 在官差查毕,径直往青栀院走去后,她借口要更衣,缓缓起身离开。 赵永阳犹豫一瞬,还是老老实实跟了出来。 “你干什么亏心事了?”赵瑾转头问他。 赵永阳面有愧色:“我……那五石散本只在沁妹妹院里藏着,梅姨娘还未曾来得及动手,我……我用手指沾了一点,算好时间,趁人不注意,下在了膳房送去正院的午膳里……”他越说声音越小。 见赵瑾皱眉,他忙解释道:“姑母放心,我不会害二婶,下完之后我便说动二叔严查正院所有瓜果膳食,午膳还没进正院就被截下来了,那盅汤也被挑了出来。” “五石散是个什么东西你不知道么?”赵瑾咬了咬牙,声音极低,却难掩严厉,“但凡沾上一点半点,你这辈子就毁了,不过一个梅姨娘,有的是法子叫她栽,犯得着你这样冒险?!” 不妨赵瑾的关注点竟是这个,赵永阳心下顿时涌起一股暖流:“我……我是担心二叔心念旧情,梅姨娘这种女人最会哄骗人,若这回不成,只怕——” 察觉到赵瑾的眼神越来越危险,他连忙改口:“我知错了,下回定不会再冒险,劳姑母这样担忧,是侄儿的不是。” “但愿你记得自己的话。”赵瑾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这眼神却未叫赵永阳如从前一般心慌害怕,反而心下暖意更甚,只觉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 他在后宅见过无数手段,方才为了叫二叔更下定决心,便打定主意要推他一把。 若不一击中的,必留祸患。 虽然这样做有些不太道德,可梅姨娘实在不能再留着了,五石散这种东西,叫它进了门就是梅姨娘的错,且她目的是谁不要太好猜。 二婶和四弟不该被这样的蛇蝎女子盯上,所以他毅然决然就做了。 却不想姑母竟这样关心他…… 赵永阳只觉自己做这一切都值了! 孰不知此时的赵瑾也在心里刷新了一遍对他的认知。 好大侄儿看着憨傻,未想竟也能脸不红心不跳的算计人,还有这样有魄力有决断的时候,一盅汤直接叫赵二哥对梅姨娘直接寒了心冷了情,甚至连家丑都顾不得遮掩,直接送她下大狱。 难怪方才听到正院午膳里有五石散时梅姨娘那样震惊。 “你还做了什么?”赵瑾又看了他一眼。 赵永阳想了想,迟疑地摇头:“除去规劝二叔,应是没有了……若有,侄儿必先告与姑母知晓。” 赵瑾新奇的眼神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后,这才开口:“进去吧。” 白切黑啊…… 赵永阳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只怀着热烘烘的小心脏跟她进门了。 见赵二嫂蹙眉坐在椅子上,赵瑾劝道:“今儿可累人,二嫂还是先进去歇着吧,外头有我们,你放心便是。” 赵二嫂摇了摇头:“进去也是睡不着,还是守在这里安心些。” 赵瑾叹了口气。 赵永康无奈开口:“今日事多且乱,母亲哪里能有睡意。”他也不是没劝过。 “任谁身边有个毒蛇都要难以入眠的,只望官差们尽快查明,好将奸人绳之以法。”赵眠接话。 赵二嫂叹着气点点头。 从前即便梅姨娘对她不恭敬,还时有上眼药之举,她也只当是后宅争宠,从未想过她竟还存着如此恶毒的心思,想置她于死地。 想到这里,她握着赵瑾的手更紧了许多:“幸而有小妹你,否则……否则我怕是难逃——” “二嫂吉人天相,必定遇难成祥。”赵瑾笑着打断她的话。 赵二嫂也笑了,没再说话,心下却深深记着了她救命之恩。 “对了,吴姨娘呢?”赵瑾问。 “姨娘去给姐姐上药了。”赵眠回道。 吴姨娘是个老实人,赵二哥说要将赵沁记在她名下,她便上了心,虽然感情上比不过自己亲生的赵眠,但多照顾几分是必然的。 说罢,赵眠还是多了一句嘴:“梅姨娘对姐姐身边素来把持得极严,奶娘丫鬟听她的话并不奇怪,从前纵有诸多摩擦不对,但害人之事……还是害母亲,姐姐不敢做,五石散大抵当真与她无关。” 赵瑾点头:“就她那点心机,若真存着害人之心,坟头草都不知几丈高了。” “只愿没了梅姨娘,她能清醒些。”赵二嫂道。 赵沁的性格很大程度上是被梅姨娘耳濡目染形成的,也不知现在还能不能转得回来。 “有父亲亲自教导,必然不差。”赵眠小心接话。 她可不敢给自己姨娘打包票,父亲既说要亲自教导,想来他是可以的。 府衙的官差效率还是很快的,更何况梅姨娘做的也不算有多隐蔽,两个时辰就查了个差不离。 除去五石散,还真查到了不少东西。 “当初的庆哥儿……是你害死的?”赵二哥颤着声音看向跪在地上的梅姨娘。 庆哥儿是当年吴姨娘生下的次子,不到一岁就夭折了。 梅姨娘颤抖着身子,满脸是泪,却不敢回话。 被查出的证据明明白白摆在眼前,她不知该如何辩驳,也没有辩驳的余地。 “证据确凿,还有何可说?!”赵眠眼眶通红,狠狠瞪着梅姨娘。 一个捕快打扮的此时也道:“二公子是吸食过量花粉致死,而当初的丫鬟嬷嬷却被灭口……卫掌柜已经招了,正是梅姨娘指使灭的口,来往金银之物也一应俱全。” 庆哥儿因吸食过量花粉致死,赵二哥再好脾气也难忍,当初照顾他的奶娘直接被杖毙,身边的丫鬟嬷嬷也被发卖了出去。 不过显然是梅姨娘买通了哪一个——或者是好几个,当初的奶娘只是个背锅的。 而帮她做事的几个也没好下场,直接被灭了口。 第531章 梅姨娘秋后问斩 赵二哥气得眼眶发红,头一回没有谨守所谓动口不动手的君子之德,一脚踹向了梅姨娘的心口。 “啊——” 梅姨娘被踹得在地上滚了两圈,才捂着胸口一边咳嗽一边哭,抬头时正好看到了站在外头的赵沁。 后者不知站了多久,最后一抹斜阳打在她脸上本该暖意融融,却依旧抵不住苍白的脸色,她本人更是被丫鬟扶着尚才能站得稳。 而此时的她正愣愣地看着梅姨娘。 “所以……庆哥儿是姨娘害死的?” 梅姨娘不知是受了内伤没法说话还是不想说话,只是不断在哭。 了解她的赵沁自明白这是默认,遂不可置信地开口:“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是讨厌,但你……你为什么要——” “为什么?”梅姨娘轻咳一声,顿时怨毒出声,“同为姨娘,若叫她吴氏出了头,以后焉有你我母女立足之地?!你是个蠢货,我若再不筹谋,如今不知该有多难熬!” 赵沁被她说得愣住,嗫喏着唇瓣不知该如何开口。 梅姨娘看向她的眼神却隐含一抹怨恨:“若你是个男儿,我又何需这样费尽心思?” “若她是男儿,你只会更不知足!”赵永阳冷声开口。 他这话正说到了点上。 如梅姨娘这样的人是永远不会知足的,她想要的只会更多,若赵沁当真是个儿子,只怕赵永康就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她只会做得更疯狂更没底线。 屋里一时无人说话,只有赵永康还算平静地开口:“杀人偿命,烦请带她离开吧。” 捕快拱手应是,一挥手就有两人拉着梅姨娘离开。 赵沁下意识伸手想去拦,却被丫鬟牢牢制住。 梅姨娘这才慌了,哭着求饶:“老爷饶命啊,妾身知错了,妾身不该心生贪念,不该害庆哥儿……却都是为了沁姐儿之故啊,妾身只是想给她自己能给的最好的一切,望老爷体谅妾身一片慈母之心,妾身都是为了我们的沁姐儿啊——” 她这话叫赵沁眼睫颤了一瞬,眼泪无知无觉地落下。 没人理梅姨娘,她就这样被带走了。 此时,赵二哥才像是失了力气一样,重重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扶着额头一脸疲色。 他的确无能,竟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还容罪魁祸首锦衣玉食这么多年。 吴姨娘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有眼泪默默流着。 赵永康顿了顿,给她递了一方帕子。 赵二嫂叹了口气,对愣神不语的赵沁开口:“梅姨娘这些年来做的孽,也该叫你知晓。” 梅姨娘做的亏心事不少,不过是在庆哥儿的夭折下,相对显得不那么重要了而已。 她话落,身边的嬷嬷便开口说起:“除去庆公子的死外,梅姨娘还灭口了当初伺候他的三名丫鬟嬷嬷;绣房刘嬷嬷曾发觉她贪墨银两,被她以偷窃为由,打了三十板子后转手发卖;前院郑管事——” “所以……五石散也是姨娘买回来的?”赵沁打断她的话,只轻声问。 “是。” 闻言,赵沁身子僵了一瞬。 所以梅姨娘明知事实,却依旧毫不犹豫叫她顶了罪。 她说所做一切皆为慈母之心……又有几分真? 赵沁沉默得厉害,心也乱的厉害,一个想不开,竟直挺挺晕了过去。 丫鬟们忙小心将她扶了回去。 第348节 赵瑾此时道:“此间事已了,二嫂该歇着了,累了一日,你身子可受不住。” 赵二哥如梦方醒,忙起身道:“小妹说得对,夫人该歇息了,我……我还有公务,便先回前院了。” 他心也乱得厉害,更心疼得厉害。 赵永阳忙道:“侄儿陪二叔前去。” 他还没劝完呢。 赵二哥点点头,转身看到眼圈通红的吴姨娘和赵眠,愧疚腾然升起,耳后根都羞愧地通红。 他说了一句对不住,想要安慰,却是徒劳。 离开的人早已回不来了。 赵瑾同他们说了声便率先离开了。 人家家里的事,到底是要自己来沟通,若非顾及赵夫人和赵二嫂母子,梅姨娘一事她都不会插手。 如今事了,她也该回去了。 想到这里,她抬头看了看已经黑透的夜空,今夜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稀少的星星。 不知此时裴西岭和孩子们睡没睡。 回到客院,她对惜夏道:“收拾东西吧,也去知会长公主一声,若无事我们明日便走。” “是。” 梅姨娘被带走是在许多百姓众目睽睽之下,官场上不少人也很快得了消息。 赵瑾来化宁在前,状告陈沐在后,所以连带着赵二哥近日也很受关注,在得知他府中报了官后就有不少人默默关注着,梅姨娘被带走的消息更叫他们迅速探查了起来。 得知只是家丑,这些人都放下了心,不过关于赵府的八卦却一点没少传。 府衙明了赵府的态度后,更是直接判了个秋后问斩。 随着梅姨娘做的事被传了开来,举凡谈及皆是一片骂声,连带着赵沁的名声都差了不少。 翌日,赵二哥一家子送赵瑾到了二门处。 “不必送了,二哥二嫂即将回京,咱们再见之日可不远了。”赵瑾回过头,笑盈盈对他们开口。 “小妹说的是,咱们总有再见之日,若调令来得快些,只怕都等不到年后了。”赵二哥也道。 看着他憔悴的脸色,赵瑾不由道:“二哥再多告一日假休息吧,到底是身子要紧。” 骤然得知失子真相的赵二哥本就难受得厉害,偏生还有赵永阳自觉劝诫的“彻夜深谈”,他能打起精神才怪。 赵永阳自己也是神色萎靡,眼神半眯。 赵瑾再对赵二嫂与两个孩子道别后,便上了马车。 见赵永阳要上马,赵二哥忙道:“阳哥儿,上马车!给你备了马车的。” 赵永阳回头看了一眼马车,从善如流拱手道谢:“多谢二叔。” 赵二哥摆摆手,似乎有些不太想看到他的脸:“……去吧。” 第532章 陈府上下罪有应得,如何敢饶! 离开赵府,赵瑾一行人便往迎客居而去。 离开化宁的路正是赵府去迎客居的方向,所以他们便直接去找柔嘉长公主了。 只是刚走到迎客居门口,便听见一道低泣声传来,还莫名有几分耳熟。 “夫人,是陈氏。”惜夏掀开帘子看了一眼。 见赵瑾有些懵,她解释道:“就是陈沐的妹妹,前几日孟府设宴,陈氏曾冒犯长公主与您,想来今日是告罪来了。” 闻言,赵瑾总算想起来这是哪号人了。 实在不怪她记性不好,而是只这短短几日,化宁各路人马都在她脑子和眼前晃了个遍,还有赵二哥府中那些勾心斗角,一个小小的陈氏实在不能叫她记在心里。 对方的冒犯那是直接算在了叶风和陈沐头上的,谁还真在意她是哪号人不成。 赵瑾掀起帘子瞧了瞧。 陈氏跪坐在迎客居门口,一张娇柔的脸上满是泪水,仿佛经受了令人发指的折磨痛苦一般,她怀中还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孩子,哀哀怨怨好不惹人同情。 “一身锦衣,妆容精致,陈沐倒是真疼这个妹妹。”赵瑾道。 “难道不是陈沐太过自信么?”惜夏面无表情,“自以为那张倒人胃口的脸能迷住长公主,仅是妹妹冒犯了长公主,他自不会放在心上。” 而等到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普信的时候,他本人已经被柔嘉长公主打了个半残。 再之后就是赵二哥状告陈沐,后者重伤昏迷中直接被抬进了府衙,再没能出来。 这中间间隔的时间甚至没过夜……他能干个什么? “不过她怎得今日才来?”赵瑾问。 “陈沐下了大狱,陈氏转头便支持庶弟上了位,掌了大权。”惜夏是吃过这个瓜的,立即道,“昨日陈家家产清算,要被充公,陈氏自然急了。” “……她也是个狠人啊。”赵瑾咂嘴。 据说陈沐对她这个妹妹是真不错呢。 “白眼狼怎能养熟。”惜夏一针见血。 而此时,随着马车渐渐走近,陈氏的婉转低泣声也传入了她们耳中:“妾身自知不比长公主尊贵无双,但也是爹生娘养的,是我大齐百姓之一,当日冒犯长公主是妾身不对,妾身在此向长公主赔个不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要长公主消气,妾身绝无二话,只求长公主给我陈家留条活路,留些傍身钱即可……” “其余金银之物,便权当给长公主的赔罪礼,权当我陈家孝敬长公主,数万家财,无数产业……皆赠与长公主,求长公主给我陈家后辈一条活路——” 赵瑾看着她,笑了一声:“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呢。” “可见有些人天生就是该吃这碗饭的,没有戏台子也能撑起一场又一场大戏。” “瞧她这模样应是才来,咱们倒是赶上了好时候。”看着与往来百姓争辩的陈氏,赵瑾感叹道:“长公主如今的风评当真是好极了,竟有如此之多的百姓为她辩白。” “也幸得夫人巧思谋划。”惜夏轻声开口。 赵瑾看了她一眼:“你今日说话格外好听。” “夫人若想听,奴婢可以日日说。” “……不必了。”赵瑾嘴角一抽,“无事你便下去打发了那陈氏吧。” 苍蝇对人无害,却烦人得很。 惜夏刚点头,余光就瞧见里头出来了几个嬷嬷,瞧着就来势汹汹:“想来不必奴婢动手了。” 陈氏跪得显眼,自也看到了她们,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慌乱,声音更大了几分:“妾身知长公主威严不可冒犯,但妾身也是百姓,是我大齐子民,您若强势跋扈,未免叫人诟病——” 她话音还未落下,几个嬷嬷就粗暴地拽起她的手臂,那力道看着都疼。 此时,陈氏怀里的孩子也被吓的哭了起来,却被嬷嬷抱去了一旁。 陈氏挣扎的更厉害了,眼泪掉了满脸:“妾身只求长公主给我陈家后辈一条活路,陈家偌大家产,只求长公主分出十之一二、甚至百之一二,好叫我们有能活下去过冬的余粮啊,稚子无辜,求长公主宽宏大量,给条活路吧……” 她这番话姿态放得极低,再配上那张楚楚动人的泪眼模样,还真引起了部分人的怜惜。 “陈府上下罪有应得,如何敢饶!” 赵瑾诧异地回头,赵永阳不知何时从后头马车上走了下来,满脸愤慨地看着陈氏:“建文十七年,陈家为行善举修学堂,却因偷工减料导致房屋坍塌,工匠五死一伤;建文十六年,陈家打压同行,恶意垄断米粮,赚了个钵满盆满,半数化宁百姓却面黄肌瘦;建文十六年,陈家——” 随着赵永阳一条一条数过去,百姓们神色越发愤懑,陈氏脸色则越来越白。 细数了二十三条罪行后,赵永阳方才止了口,冷眼看向陈氏:“我化宁百姓因你陈家遭受了多少波折,枉死多少条人命?而在百姓子女饥寒交迫,啃树皮度日时,你陈家后辈锦衣玉食,舞乐不休!” 陈氏脸色惨白:“可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若当真不知情,长公主与官府自会饶他们一命。”赵永阳打断她的话,“可陈家家产来路不正,肮脏不堪,长公主心怀大义,自觉取之于民便该用之于民,遂上奏将陈家家产如数充公,回馈百姓,此乃大义,而并非充去长公主私库!你小人之心,却罔顾长公主大义之举,其心可诛!” 他一番话掷地有声,直叫本就对柔嘉长公主好感满满的百姓们心中更加感激,方才同情了一瞬陈氏的部分人也满含羞愧地低下了头。 “可我陈家后辈尚未长成——”陈氏还不死心。 没人比她更知道陈家家底,莫说十之一二,便当真是百之一二,虽不能再过上从前呼前唤后山珍海味的日子,降些底线也能做个普通的富裕人家。 即便再看不清现实,她也知道自己反抗不过一国长公主,所以她只求百之一二,只求安然度日。 赵永阳却冷笑一声:“沾着百姓血泪的银钱,你陈家后辈取之用之,不怕损了阴德,折了福报?” 闻言,陈氏脸色瞬间难堪。 她紧咬牙关,却半晌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来。 第533章 柔嘉长公主赢麻了 “说得好!”人群中一个小姑娘高声开口,“你若当真为你陈家后辈着想,便不该再惦记这踩着百姓累累白骨得来的脏钱!你若当真心疼后辈,便自己动手去养活他们,皇后娘娘开办的善恩堂是摆着看的不成?别干说不做,拿着百姓们的血泪钱去做人情,滋养你陈家后人!” “正是如此,瞧着好手好脚,难不成还养不活个小娃娃?” “别是自己惦记那家产,却拿孩子来作筏子吧?” 怀疑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 陈氏到底是个女子,虽不至于人人喊打,周围刺来的目光却都不太善意。 ——陈沐可恶,他的妹妹也没多清白。 陈氏不知是受不住这样的目光,还是害怕再坚持片刻真要挨打,很快便站起身来,努力挣脱嬷嬷们的钳制就要离开。 嬷嬷却并不放手。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她长公主府的人是泥捏的性子不成? “瞧陈姑娘珠钗满身,衣着富贵,显然陈家的底儿是没抄干净的,奴婢便替知府大人代劳了。” 说罢,她便抬手快速卸起了陈氏身上的首饰。 陈氏彻底慌了,奋力挣扎反抗却无甚大用。 而另一个嬷嬷更是个狠人,竟直接解起了她的腰带,看得赵瑾一愣一愣的。 许是也察觉到此举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些不妥,嬷嬷很快就将陈氏拽了进门,一墙之隔的那边很快就响起了陈氏的尖叫声。 在场无一人愿为她解困。 嬷嬷们手脚很是利索,片刻不到就又将她扔了出来。 第349节 赵瑾瞥了一眼,一身粗布麻衣,鬓发凌乱,全身上下再无半点首饰,素得不能再素。 在她之后,一个嬷嬷拿着托盘走了出来,其上摆着陈氏的衣裳首饰:“烦请大家做个见证,从陈姑娘身上所卸之物,长公主分毫不取,这就立即送往衙门!” 百姓们自只有称赞的。 陈氏眼里的怨毒都快溢出来了,却无计可施。 快刀斩乱麻地处理完毕后,柔嘉长公主的马车也缓缓驶了出来。 眼见着她们就要离开,百姓们忙高声恭送长公主,在人群中少数人的指引下,称赞当今明君之德的言论也迅速传了开来。 甚至还有人送长公主车架至城外。 直到见着后头没人了,柔嘉长公主这才上了赵瑾的马车。 “从前人人都道柔嘉长公主面首无数,骄奢淫逸,现在却众口一词赞本宫心怀大义,济世为民。”柔嘉长公主眼神满意又新奇,“方才听到他们的赞颂声,本宫胸腔之中竟腾然冒出了一股……很复杂、很暖很热的情绪。” “长公主善心未泯,听到百姓的道谢和赞颂心有触动很正常。” “是这样么?” 赵瑾又问:“是不是还有一种……敢为民先、义不容辞的责任感与使命感?” 柔嘉长公主点点头,自己也明白了过来。 未想她竟藏有如此情操与品格。 赵瑾等了片刻,直到看她自我陶醉完了这才开口:“陈家家产没抄干净,长公主应叫嬷嬷通知程知府了吧?” “正是。”柔嘉长公主微微颔首,随即撑着额头赞道,“你这侄儿当真不错。” “我也是才认识了他另一面。”在赵瑾的心里,傻白甜好哄又好骗的傻大侄儿已经是过去时了。 “头脑清晰,敢作敢为,果断机敏,心存温情。” 柔嘉长公主的评价很是中肯。 不过赵瑾倒是有些庆幸赵永阳没在外头骑马,听不到里头的谈话声。 ——孩子想得多也是真的。 想罢,她另起话头:“化宁官场要迎来一场小动荡了,我们此时离开倒是免了烦扰。” “他们自己愿与陈沐勾结,连那等要命事都敢参与,被砍了也不亏。” “的确,除去叶风,该罪有应得的人过几日也该都下大狱了。”赵瑾眼眸一转,“关于庆华大长公主,不知长公主要如何回礼?” “她还值当本宫费心谋划一场不成?”柔嘉长公主嗤笑一声,“本宫前儿就写了折子,将她与陈沐的勾结参去了御前。” 赵瑾想了想,赞同点头:“金宵倒是有点用的。” 庆华大长公主自己的人,证据想来很全——要知道她与陈沐的联系谋划都是经了金宵的手的。 而眼下陈沐获罪,除去他本身罪行累累外,建文帝和百官也必定会将恶贯满盈这个名声牢牢扣在他头上,那与他过从甚密甚至曾是他幕后主子的庆华大长公主会面对什么就可想而知了。 她的确也是在谋算陈家家产的,但六皇子并不知情,再者建文帝还好生生活着,她敢说自己是为了送六皇子夺嫡资本么? 她若再不聪明点,这黑锅就要背得稳稳的。 想到这里,赵瑾不由笑了:“从前二十年长公主与大长公主姑侄是为对比,而如今长公主惩奸除恶侠肝义胆之名传遍大齐,反观大长公主却助纣为虐剥削百姓,又是一回对比强烈的姑侄俩呢。” 柔嘉长公主赢麻了。 庆华大长公主也该气疯了。 闻言,柔嘉长公主唇边也勾起一抹笑意:“蠢笨不知事的人,再如何空长年纪也无用。” “的确如此。”赵瑾深以为然。 化宁地方很大,他们走了一日还没走出化宁境外,眼见着夕阳西下,他们便就近在路边一家不错的客栈歇息了下来。 赵永阳在马车里睡了一日,走下来时还有些困倦模样。 赵瑾有些意外:“你睡了一日还没睡好么?” 赵永阳打起精神回道:“路上颠簸些,总是睡不好,且昨夜……不睡事小,却费神费力,侄儿心累。”说这句话时,他甚至轻轻叹了口气。 将老顽固劝个通透实在不是人干事儿,他要不是为了弟弟,都想甩手不干了。 赵瑾面露同情,拍了拍他的肩:“好孩子,辛苦你了。” 第534章 这是不是……叶先生? 闻言,赵永阳倒很是感动:“有姑母这样心疼侄儿,侄儿便不算辛苦。” 只要一想到自己此举不止能叫二婶夫妻与堂弟日子安逸,还能叫姑母放下心来,这点辛苦压根儿就不算事了。 赵瑾笑眯眯点了点头。 这时柔嘉长公主从他们身边经过,闻言顿住脚步:“近日天愈发冷了,一人无趣又受寒,你若无事,不若与本宫同寝而眠?” 她面带三分笑意,眼神温和且慈祥,看起来像是还沉浸在百姓们有志一同的赞美和称颂中,此时看向赵瑾这个为她筹谋划策的同盟也更加和善和亲近。 赵瑾知道她想聊什么,遂欣然应允。 当事两人都没意见,旁观的赵永阳却蓦然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柔嘉长公主。 而在赵瑾点了头后,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便又转向了她身上。 想了想,他到底没忍住开口:“只是——” “夜深了,安寝吧。”柔嘉长公主抚了抚发间钗环,一个简单的动作被她做得极尽妩媚,自成风流。 换作一般男人早就看得移不开眼了,无奈赵永阳不是一般人,俊俏的脸蛋上满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真相的震惊和欲言又止。 “走吧。”柔嘉长公主挽着赵瑾的手腕,悠悠走进了客栈。 “好啊,阳哥儿用完晚膳也快歇息吧。” 赵永阳张了张嘴,抬手欲挽留,却不知该说什么。 ——实在是赵瑾乐意的有些上赶着了。 而这边,进了房间的柔嘉长公主悠悠坐在了桌前,单手托腮,眉眼间还是一派笑意:“明儿你开解开解,别叫他误会到平阳侯跟前去,本宫可没半点撬墙角的心思。” 赵瑾笑了:“那长公主还逗他玩?” “逗傻子,其乐无穷。”柔嘉长公主挑眉开口。 赵瑾摇了摇头,傻侄子今夜又该睡不着了。 但白日里睡了一天,失眠是他应得的。 不过这一晚赵瑾自己也没睡好——她被极度亢奋的柔嘉长公主拉着聊了大半宿的天儿,中间甚至一度聊到了建文帝驾崩、六皇子登基,而她这个长公主要如何再续辉煌的种种应对措施。 难得的是她竟还当真顾虑到了百姓处境,势要为其谋个福祉,再扬善名。 翌日,她们两人皆打着哈欠出门用早膳。 楼下大堂里,赵永阳看着她们的眼神深沉而不可言说,还隐隐含着一丝……愧疚? 赵瑾现在没心思理他,只想吃完饭赶紧去马车里补觉。 “长公主、夫人、公子安,这是咱们厨房做的早膳,地地道道的化宁口味,三位可尝尝合不合胃口。”掌柜的端着托盘上前,笑着将几个盛着精致早膳的碗碟放下。 赵瑾他们膳食一直都是自己带的厨子做的,掌柜的自也明白,不过实在是他们身份太高又出手大方,这才贴心了几分,近乎于上赶着的卖好。 连碗碟和膳食都是最精致干净又花了心思的。 赵永阳打起精神,含笑道谢:“多谢掌柜的。” “不谢不谢,公子您给的银子够吃一个月的早膳了。”掌柜的受宠若惊,忙摆手秃噜出了大实话。 赵永阳笑了笑,余光瞥见伙计们也一一给旁桌吃饭的丫鬟侍卫们也上了自家早膳后,也继续用膳了。 该说不说,化宁风味的膳食味道也的确不错。 在一顿安静的早膳将将用完之时,外头渐渐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说话笑闹声,且听着似乎都是孩童。 赵永阳随口问道:“这附近有学堂么?” 掌柜的笑回道:“正是,咱们客栈旁边就是学堂,这会儿正到时间读书了。” 见赵瑾两人也吃完了,赵永阳便放下筷子,一行人漱口收拾妥当后就准备继续赶路。 “这学堂里小姑娘倒是多得很。” 外头马车边,赵永阳看了一眼学堂,不由感叹出声。 时下皆重男子读书,却嫌少有百姓将自家姑娘送去学堂的,即便是官宦人家,也只是将先生请去府中授课。 他心下触动,不由走近多看了几眼,顿时一愣:“这是不是……叶先生?” 听到他的话,赵瑾也不由往学堂边看去。 透过落下的柳条和大开的窗户,学堂上首一执卷授课的青衣身影便映入眼帘。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们的视线,里面的人也偏头看了过来。 与赵瑾视线相对,她脸色未显分毫诧异,顾及到下头的孩子们,只对她微一点头。 见状,赵永阳倒是笑了:“侄儿原还不敢认,未想竟真是叶先生。” 里头的授课先生正是先前曾做过裴羡启蒙先生的叶静筠,当初因涉及到云川伯府和叶氏算计裴羡,无颜之下自己请辞了。 赵永阳也只是曾偶尔见过她一回,方才还不太敢认。 “正是她。”赵瑾也肯定点头,“未想她竟来了化宁。” “身负才学,在何处都可安身立命。” 在他们姑侄俩聊天的当口,那边叶静筠已经放下书,缓步出门向他们走来。 “三年不见,夫人一如往昔风貌。”走至近前,她对赵瑾笑着一礼,“静筠给夫人请安,见过赵公子。” 赵瑾亲手扶起她,眼中也带上了笑意:“三年不见,叶先生也风采依旧。” “心有壮志,低头勤耕,自有一番自在畅快。” 赵瑾眼中闪过意外:“正如这世间还有如先生一般之人,故壮志必能如愿。” “便承夫人吉言。”叶静筠轻轻一笑,周身满是书卷气,却莫名吸引人,“静筠本只是个终日消沉无为的俗人,在郡主身边耳濡目染之后,竟对未来也通透了几分,明晓了自己存在的价值所在,更明晓了前路。” 没有母亲不喜欢旁人夸自己的孩子,赵瑾也不例外,闻言笑意更深,也更欣慰自得许多。 第350节 “静筠离开时郡主已学有所成,如今三年过去,以郡主的才智与努力,说句满腹诗书也并非虚言了。”叶静筠笑着寒暄。 “那孩子天资很高,又是难得的勤奋,加之兄长嫂嫂和外祖父也时常教导,的确进步神速。”赵瑾毫不脸红的应了,毕竟也是实话。 “郡主心有大志,必是一刻不歇的。” 第535章 借势 赵瑾一笑,转而看了眼不远处透出朗朗读书声的学堂:“当初失了叶先生,我与羡儿都曾惋惜,如今见先生桃李满堂,才学可传授更广,我是为你高兴的。” 叶静筠随着她的目光看去,眼神也柔和不少:“村民们不囿于我女子之身有所偏见,将自家子女交予我手,我自要担起他们的期待,将我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无论男女,她都不会藏私。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女子立世的艰难和志向传达与他们,叫他们后继发力。 赵瑾笑看着她,轻轻点头。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她都是很欣赏叶静筠这个人的。 因为一个要赶路一个要授课,两人寒暄片刻就罢。 离开前,叶静筠交给赵瑾一封书信:“三年不见,静筠心中也念着郡主,一封问安信,劳烦夫人交予郡主,聊表思念。” 赵瑾眼含些微惊讶地接过。 叶静筠笑了笑,解释道:“柔嘉长公主与平阳侯夫人相携游历,化宁无人不知,先前错过您来时路,料想回京途中必经此地,静筠便在此恭候了。” 也是。 她们一行人可并不算低调,因为陈沐那一遭,柔嘉长公主在化宁的名声空前的响和大,连带着同行的赵瑾都被多关注了几分。 “先生有托,我必定带到。”她含笑开口。 叶静筠客气道过谢,行礼后便转身回了学堂,继续心无旁骛地授起课来。 赵瑾收好信,转身正欲回马车里,却对上赵永阳复杂的眼神。 “……你又在想什么?” “只是方才发觉表妹竟有如此之高的志向,而我大齐女子竟也不少如此气节壮志之人,侄儿……很是敬佩。”赵永阳由衷开口,也很是汗颜。 他深觉自己不如裴羡。 “男子眼中心中的青云,女子亦能看到,只缺机会与大势罢了。” “姑母说得极是。” 看到他眼中的深思和坚定,赵瑾不由叮嘱:“任你心中如何惊涛骇浪,书里都不能显露半分。” “为何?”赵永阳不由皱起眉头,“表妹心有志向,侄儿岂会袖手旁观?” 还是姑母并不信他? 瞥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委屈和伤心,赵瑾抽着嘴角解释:“还没到大势所趋的时候,放心,要用你的时候我不会客气。” 建文帝还活生生在龙椅上坐着呢,裴羡一点小动作可能入不得他的眼,可若赵永阳来,那事就大了。 无他,实在是子行先生如今太火太知名,粉丝里还占据了不少高官重臣的后宅女眷,还传去了后宫,甚至某些朝堂上的人都对他称赞有加,影响力不可同日而语。 一旦赵永阳在自己书里传达出这种观点……造成的影响赵瑾虽不知道会到哪一步,但建文帝是妥妥要收拾他们的,朝堂上站着的那群男人也不会无动于衷。 她敢让裴羡放手去做,一是自己也很期待向往那样的时候,二是裴羡若能登后位,能做的就更多——比如如今的皇后开办的善恩堂,这种事在下臣做是逾越,但国母来就是天经地义。 即使可能碍于届时的皇帝猜疑,不能大刀阔斧地去做,但到底能为天下女子争取到比如今更多的优势。 赵瑾知道,哪怕只能争取到一分,裴羡也会愿意去努力。 正如她曾经所说,若她微薄之力无法撼动,却总能作为光,照亮后人前路,后头总有如她一般志气的人继续争取。 总有一日,这些前人曾积累的微光,会化作盏盏明灯,成就她们期待的盛世。 而此时,赵永阳听到她的话,心情也明朗了许多。 不是嫌弃或不信他,而是他作为底牌,还不到发力的时候! 他可想为表妹做些什么,为他绫姐儿做些什么,若能惠及到天下女子那就更好了。 赵瑾轻叹口气,顺势也给他解释了解释柔嘉长公主先前种种举动——孩子别多想,人家长公主府后院啥款式啥风格没有,还不至于对你饥不择食。 赵永阳信没信她不知道,反正她自认是解释到位了。 见柔嘉长公主挑起车帘对自己招手,赵瑾顺腿就上了她的马车。 “方才那是谁?”柔嘉长公主好奇问道。 “是羡儿曾经的先生,姓叶。” 听到这姓,柔嘉长公主瞬间明白了,撑着额头闲闲开口:“叶氏无论男女,心眼可都多得很。” “您自己的儿媳妇也姓叶呢。” “本宫就看上她心眼多。” 赵瑾也笑了:“倒也是,不过叶先生虽姓叶,但为人正派,她此举一来叙旧,二来……若当真有人为难于她,借势也就借了。” 柔嘉长公主瞥她一眼:“你倒是大方。” “她到底曾与羡儿有过师生之谊,也的确正直有为,若能解她一时之困,借个势罢了,不损我什么。” 正如叶静筠所说,他们一行人声势浩大,同住在此的叶静筠不可能不知道他们昨夜就住在客栈,若她亮明身份上门求见,赵瑾不会拒之门外。 她却偏生挑在时辰正好、人来人往的路边。 虽只是片刻谈话,不过长公主和平阳侯府的名头势力一样响,只她们相谈甚欢和那封赵瑾接过的信就足够震慑这小地方的人了。 虽不知叶静筠要防谁,但赵瑾还真不介意她借势。 “同为叶氏之人,叶风更是化宁布政使,扯出这面大旗不比绕着弯借你势要快和方便?”柔嘉长公主挑眉开口。 “叶风作风不正,与陈沐有勾结更不是秘密,叶静筠不会愿意同他扯上关系。”赵瑾摇了摇头,“当初她两个族兄算计羡儿未果,她都羞愧汗颜的请了辞。” “那倒是个难得拎得清的。” “的确如此。”赵瑾一笑,“再说就算她想扯,叶风也不见得认她,前几日长公主初到化宁,可不见他攀过半分亲戚。” 柔嘉长公主的儿媳妇,说来还要唤叶风一声族叔呢。 “他倒是敢!”柔嘉长公主冷笑一声。 第536章 泰川男子也是个个貌美呢 路途漫长,幸而柔嘉长公主不是个沉闷性子,还很会玩,赵瑾依旧如来时路途一样,过得不算无趣,单是两人聊着天都有意思得很。 加上偶尔还有个赵永阳逗趣,连路途颠簸都缓去不少。 没几日就到了泰川郡。 想到赵永阳先前在这里买了许多东西,还大加赞美,赵瑾动了心思,提议道:“泰川以美食闻名,各处景色也很不错,不如我们在此留上两日,一来给孩子们买些稀奇玩意儿,二来也能体会体会当地风味。” 柔嘉长公主自然不会拒绝,她本就是爱玩的人:“也好,奔波了快一个月,旁人只道是游历,其间辛苦只有我们自己知道,也该犒劳自己一番。”她欣然应允。 “正是如此。”赵瑾也笑盈盈点头。 她们决定后便通知侍卫首领直接往城内去,若在天黑之前能赶到迎客居便是最好。 没人问赵永阳的意见,他的意见也不重要。 他本就是护送两人走远路的,赵瑾两人在哪,他自然就要跟着在哪。 好在眼下还只是午后,侍卫首领叫下头加快速度赶路,没到天黑就到了迎客居。 他们一行人进去收拾妥当后,赵瑾觉出些趣味来:“不愧是享誉大齐的美食之城,方才我在马车里头一路过来,鼻下香味竟未曾断过,似乎比我们来时更吸引人了。” “来时有正事在身,自不会多分出余力,如今心上无挂碍,看到的便也多了。”赵永阳今日是骑马在外头的,了解的更多些,“天色将晚,外头却依旧人声鼎沸,人来人往,颇有几分京城的感觉。” 他未曾走过多少地方,认知里和见过的地方都是不如京城繁华的,甚至不少地方一到天黑就没了热闹可言,泰川是他见过最像是京城的地方。 柔嘉长公主勾唇一笑:“那倒好,待稍作歇息,用过晚膳,我们可出去瞧瞧。” 说罢,她转头问赵瑾:“你可还有精神?” “整日里待在马车里歇息,还能没劲儿出门么。”赵瑾想了想,“也无需用晚膳了,出门瞧瞧,边走边吃吧。” “如此甚好。”柔嘉长公主抚掌赞同。 一提起玩,她整个人都精神多了。 三人也没歇多长时间,毕竟都不累,于是便赶在天色刚黑时出了门。 此时正是华灯初上,也如赵永阳所说,人声鼎沸,热闹正好,店铺皆开门迎客,连路两边都有不少吆喝着叫卖小吃的,方才赵瑾闻到的香味正是来自于他们。 而街上男女老少都有,人人俱是一张笑脸,或结伴而行欢声笑语,或守在小摊旁买中意的东西,人来人往又欢笑不已。 这样的热闹气氛很容易渲染到身边人,连带着赵瑾一行人的心情都轻松畅快了不少。 她觉得这个地方的人幸福感应该也很高。 “泰川倒真是个宜居的地方,若日日被这样的气氛感染,人心情很难不愉悦吧。”她不由道。 “正是如此,泰川男子也是个个貌美呢。”柔嘉长公主笑着接话,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往来的年轻男子身上,眼花缭乱又欣赏不已。 赵瑾嘴角一抽,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泰川还真是人杰地灵,年轻男子不说人均绝色,但最次也是个白净清秀水平。 的确是养眼。 因为天晚的缘故,她们两人都没有戴帷帽,眼下路边也算灯火通明,直接映亮了她们的容貌,加之衣着不俗,身边又是丫鬟又是侍卫的,阵势也不小,直接吸引到了往来行人的目光。 柔嘉长公主倒也自在,看着貌美男子的眼神更是柔和得不行。 赵瑾没走多久就感觉有些饿了,抬头看了看,顺脚就拉着柔嘉长公主进了路边一家酒楼。 “两位夫人安,公子安。” 他们一进门,伙计忙便迎了上来,堆起笑容问道:“几位里面请,咱们是上雅间还是在大堂用膳呢?” “雅间——” “就在大堂吧。” 赵瑾话还没说完,柔嘉长公主就含笑打断她的话。 她老人家还没看够美色呢。 第351节 赵瑾倒是无所谓,跟着她就坐在了里头柱旁的空位上,好在现在人虽多,但大堂还有些空位,丫鬟侍卫们挤了挤倒也能坐得下。 坐定后,赵瑾便对丝雨道:“这家旁边那几家小摊,油酥饼、丁香馄饨,还有春卷那些,给我们买三份,你们若有喜欢的也只管买,好不容易来一回,不必拘束。” “是。”丝雨笑盈盈福身,“跟着夫人这样大方又体恤的主子,奴婢们可有口福了。” 赵瑾也笑了笑,叫她与几个侍卫一起去买了。 她方才可是特意比对过的,这家酒楼生意最好,连带着门外小摊前都是人最多的,想来东西定然好吃。 这边赵永阳也点好了菜,柔嘉长公主压根儿就没心思看菜单。 “侄儿将这家的招牌菜都点了一份,虽有些多,但只愿二位长辈吃得尽兴。”因是在外头,他隐去了尊称长公主,只随赵瑾的辈分唤长辈。 他没有半点提醒柔嘉长公主的意思。 柔嘉长公主心思也不在他身上,随意点点头夸了一句,连眼神都没往他身上扫一分。 “不知……”她欲言又止,到底没有口出狂言,但赵瑾却莫名意会到了她的意思。 “……偌大一个郡,寻欢作乐之地想来是不少的。” 叫长公主清汤寡水这么久,的确是委屈她老人家了。 见着丝雨买的小吃和菜一起上来了,赵瑾截住她的话头:“美食在前,还是先用膳吧。” 柔嘉长公主点了点头,随手夹起一道烧子鹅送入口中,这才终于将这一晚的目光头一次方才了美食上头:“果然名不虚传。” 赵瑾也难得胃口大开,吃了不少。 她不由道:“后日回京城时,或可请个泰川名厨一起。” “本宫也是如此想。”柔嘉长公主欣然点头,直接对丫鬟吩咐道,“就这家酒楼,去请两个。”等她明日再尝尝别家的,多请几个。 “羡儿他们定然也是喜欢这里口味的,多请几个也无妨。”赵瑾也道,“来都来了。” 第537章 她只是好美色,不是没脑子 今夜的晚膳大家都吃得心满意足,赵瑾更是比平日里吃得多了不少。 见赵永阳也吃完了,她道:“听闻护城河边有灯会,不如我们也去瞧瞧?”正好消消食。 “灯会?”柔嘉长公主挑眉一笑,“那绝对是有意思的。” “不是才子佳人邂逅,就是明争暗斗强权压迫。”赵永阳显然很懂。 护城河离酒楼不远,他们边走边瞧,一刻钟之后就到了。 “花市灯如昼,实在美轮美奂。”赵瑾看着灯火交错,行人如数的长街,不由感叹出声。 还有不远处河上漂浮的盏盏花灯,仿若夜空繁星一般点缀明亮。 一边是河上花灯,一边是人来人往。 赵瑾忽觉要是裴西岭也在就好了,说不得还能吟几句应景的诗,逗人笑呢。 显然柔嘉长公主也是这样想的,可看着大多成双成对的男女,她有些遗憾:“拆人姻缘实在不好,只是要辜负这般良辰美景了。” 赵永阳听到这话,倒是对自己曾恶意揣度柔嘉长公主的想法有些歉意。 她虽好美色,却到底是有底线的。 赵瑾笑道:“良辰美景若得见,也算不辜负自己的眼睛了。” 柔嘉长公主一想也是,便与她走去了河边,也准备放一盏花灯。 “花灯要写上愿望的,否则河神不会明晓。”见柔嘉长公主点起花灯就要直接放,河边一个年轻男子不由提醒。 柔嘉长公主偏头看去,顿时眼前微亮。 这男子看着约莫二十多岁,生得极为俊雅,眉如远山,目似朗星,气度端方温润,唯一的缺点大抵是身子瞧着有些瘦弱,脸色苍白得紧。 但病弱美男也别有风姿。 柔嘉长公主多看了他一眼,这才开口:“我并无愿望。” 那男子愣了一下,倒是笑了:“想来夫人必是生而无忧,日子顺遂。” 柔嘉长公主微微挑眉,没再说话,微蹲下身,指尖一拨,花灯便随着水波飘走,渐渐融去了那一片灯海之中。 “这世间万般艰苦,花灯承载着无数人之祈愿,纵知或无河神之灵,却总存着一分幻想。”那男子看着河上的花灯,笑意温然,“夫人是幸运的。” “若有所愿,便该拼尽全力去争去博,将念想寄托于鬼神之力,到底无用。”柔嘉长公主接话。 “有些愿望,非鬼神之力不可休。” 柔嘉长公主一顿,没再说什么。 那男子倒又是一笑:“观夫人是外地人,想来不熟悉泰川风土人情,不知可需小生引路?” “那便有劳你了。”柔嘉长公主给了赵瑾一个眼神,转身离开。 “荣幸之至。” 赵瑾眼睁睁看着柔嘉长公主就这样离开,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拦。 “她……”她哑然半晌,“她心怪大的。” 比她这个现代人都要放得开。 “一向如此。”赵永阳隐晦开口,不过眉头却皱着,“不过那男子……不太对。” “是不对头。”赵瑾也点头,低声对惜夏开口,“去查查吧。” “是。” “那长公主……”赵永阳迟疑又担心。 “她只是好美色,不是没脑子。”赵瑾摇了摇头。 柔嘉长公主不瞎,相反眼神儿还好得很。 赵永阳一想也觉得有道理,这才压住心下担忧,见赵瑾依旧颇有兴致地逛着,便跟着一起走了。 “这花灯不错,精巧又可爱。”赵瑾站在小摊前挑了几盏动物模样的花灯,“如意他们肯定喜欢,一人来一个吧。” 闻言,赵永阳忙便拿银子付账。 这条街上卖的多是些带有泰川特色的精巧小玩意儿,赵瑾缓步而行,将自己瞧着有趣的东西都买了下来,回去时后头侍卫们怀里皆是满满当当。 这一路到底走的累人,赵瑾坐在桌前歇了歇,眼见着时辰不早,不由问道:“长公主还没回来?” “长公主方才遣人回来过,叫夫人不必担心,她明日回来。”惜夏道。 赵瑾顿了顿:“那男子还没查出来身份?” “奴婢已经叫咱们泰川的人去查了,只是还未有消息回来。” 赵瑾皱起眉头,喃喃自语:“总不能是真色令智昏了吧……” “正如表公子所言,长公主一向如此。”惜夏直白开口,“轩公子生父究竟是谁,到如今都是个迷呢。”一个露水情缘算什么。 赵瑾眼神震惊:“什么?” “夫人忘了么?当初杜驸马闹去御前,您正在鸾凤宫与皇后娘娘叙话呢。”惜夏想了想,“不是什么大事,您忘了也正常。” 赵瑾扒拉了半天,这才在记忆里的犄角旮旯里翻了出来。 ——原主对皇后排斥,所以在鸾凤宫的种种在她刻意淡化之下,记忆自然不显,连带着柔嘉长公主这一茬都被忘去了天边。 杜轩……好像还真不是杜驸马亲生的。 甚至他闹去御前都没闹出个什么结果。 建文帝心大得很,对柔嘉长公主这个妹妹更是包容的可以,对于杜驸马的不满最后只给了个虚职和数目可观的赏赐安慰,其他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儿。 他心里拎得清得很。 父亲不一定是父亲,但舅舅一定是舅舅。 赵瑾脸色复杂。 惜夏以为她还在担心柔嘉长公主,便安慰道:“侍卫们都跟着长公主的,她身边的丫鬟也都个顶个身手极高,夫人放心便是。” “嗯,我放心得很。”赵瑾摆摆手。 柔嘉长公主是在翌日一早回来的。 瞥见她眼下的乌青,赵瑾眼神微妙且复杂:“长公主……快回去歇着吧。” 柔嘉长公主脸色一僵:“……本宫好得很!”她声音细听还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昨夜那男子……”赵瑾迟疑问道。 “死了。” “啊?” 赵瑾愣过后才明白她是在说气话。 “本宫累了,你自己玩去吧。”说罢,柔嘉长公主便脚步沉重地回了房间补觉。 赵瑾转头看了她的背影半晌,默然无语。 第538章 令姝见过夫人 柔嘉长公主回房去后,赵瑾便准备自己出去玩。 她有时间还精力十足呢。 不多时,赵永阳也来请安了:“侄儿给姑母请安。” “嗯,用过早膳了吗?”赵瑾点头问。 “侄儿用过了。”赵永阳温声回话,随后朝周围看了一眼,“方才听下头说长公主回来了,怎得不见长公主?” “她困得紧,回房去补觉了。” 赵永阳顿时变成赵瑾同款微妙且复杂的脸色:“……如此,我们不便打扰。” 赵瑾点头赞同:“既用完膳,我们便出门去走走吧。” “天色正好,是该出去走走,昨儿我们只去了西街和护城河,没走过的地方还有很多呢。” 第352节 两人更过衣后便又出了门。 迎客居作为赵瑾的重点栽培和关注,选地很有讲究,正在城内最繁华的东街上,他们暂时倒不必往外跑,直接在东街瞧瞧逛逛就很好。 “咱们东街也是顶顶有意思的地儿呢。”马车上,丝雨说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西街普通百姓更常去,而东街却正相反,珍馐美味、舞乐升平,达官贵人们更爱去呢。” “那说不得要遇上些熟人了。”赵瑾笑了笑。 先前他们来时曾在泰川赴过一场短暂的宴会,人不多,但泰川的高官女眷该认的都认齐了。 这回他们一到泰川境内,便又有了不少帖子紧跟着送来,不过柔嘉长公主直接回绝了,称暂留两日便回京,那群人便也识趣地不再打扰。 这时,赵永阳的声音也在外响起:“这条街倒很是繁华,也颇有雅致,不过路上行人不多,想是都在里间作乐的缘故。” 赵瑾挑起车帘瞧了瞧。 东街无论是环境还是房屋建造装潢,都比西街高了不止一个档次,也并不像西街那样一条丁字路三通到底,而是如赵永阳之言,颇有雅致,内里七通八达,景色怡人,像是在逛自家后花园一样。 而这里的铺子……不对,应该叫庄子,也并不像是西街那样在路两边并排而列,井然有序,反而像是一座座宅子一样坐落在各处,其间绿树湖泊,风景如画。 “姑母,我们要去哪里?”赵永阳问道。 “长乐园。”赵瑾不假思索,显然是提前打听好了的。 丝雨也笑道:“据闻长乐园是东街极有名气和受欢迎的地方呢。” “不然我去那里做什么。”赵瑾随口接话。 一来的确是玩玩放松心情,二来她也瞧瞧别人家的经营模式和特点,长乐园能在泰川享有盛名,想来必有其过人之处。 该学习就得学习。 大抵有一刻钟的工夫就到了长乐园,守门小厮有眼力见得很,一见他们这阵势就直接放行,马车直接进到了内园。 “小人长乐园管事冯春,给贵人请安。”一道浑厚的男声在外响起,恭敬而不失客气,“贵人应是头一回来咱们长乐园,容小人给您介绍一二,咱们长乐园内设有——” “我听说过。”赵瑾打断他的话,转而问,“不可在园内赏景么?” 冯春反应很快,立即回道:“自然可以,咱们长乐园园如其名,只要能叫贵人长乐,无论做什么都可随心所欲。” 赵瑾一笑:“冯管事若无事,便随我走走吧。”她需要多了解。 “小人遵命。” 他话音落下便见马车帘子被挑起,抬脚正要上前去扶,就被赵永阳截了胡,先一步扶赵瑾下车。 冯春微微低头,眼睛也一直看着地面:“贵人既是头一回来,便容小人做主,为您讲讲咱们长乐园。” “有劳你了。” 冯春忙道不敢,随后便侧身退开,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从头到尾,他没有看赵瑾一眼。 走过假山流水,冯春指着身侧的一个院落道:“这是丹青院,若贵人喜画爱画,可进此院,内有书画大家可同贵人赏丹青,描春色。” 赵瑾点头。 这个她知道,若客人正经,那就是书画大家,若客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想来点红袖添香,亦或蓝颜知己,那也可以有,主打一个随心所欲。 正如长乐之名,想做什么都可以,这还真不是一句虚话。 琴棋书画四个院落是最吃香的,此外还有舞、乐、花、茶等一系列主题的院落,可满足所有来此享乐的贵客或无礼或奇葩的要求。 随着冯春一边走一边讲,一盏茶的工夫都没走完丹青院外围,可见其占地之大,长乐园占地之广。 赵瑾津津有味的一边听一边看,心觉自己的迎客居还是保守了,说白了只是一个高级客栈和酒楼,同人家这各色各样的趣味一点没法比,怪道人家能赚钱呢。 除了那些特殊服务,其他创意倒是可以参考参考,再更进一步完善和发展。 ——怎么说呢,她就说能学到真东西吧? 眼见着就要走完丹青院外围,这时一处小门却忽地打开。 赵瑾闻声看去,一个衣裳华丽的貌美姑娘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两个侍卫。 似乎是察觉到赵瑾的视线,那姑娘偏过头来,在看清赵瑾脸的一瞬间一怔,继而眉眼间的矜贵和傲气便收了起来,对她微微一笑。 赵瑾也点头回礼。 见那姑娘抬步向她走来,赵瑾便没动作。 “夫人安好。”那姑娘笑盈盈福身一礼,主动寒暄,“方才一见夫人便似觉熟悉,想来是缘分巧妙之故,不知夫人可否赏脸喝杯茶,好叫这妙缘圆满?” 赵瑾看了她片刻,也是一笑:“姑娘有约,我自不会拒绝。” 那姑娘眉眼弯弯,看了眼湖对面的院落,温声开口:“前头便是茗院,夫人若不嫌弃,我们一同前往。” 赵瑾点头应下。 冯春自始至终都没抬头,只在她们决定要去茗院时吩咐了下头先准备,继而便引着她们前去。 同行一路,赵瑾倒是对这姑娘有了些欣赏意味。 言谈举止有度,说话点到为止,健谈而不令人生厌,也不会随意冷场,这份气度倒是颇有些像周念慈。 进了茗院,冯春将他们引去了雅间后便退下了。 见赵瑾落座,那姑娘福身又是一礼,直接自报家门:“令姝见过夫人,愿夫人体泰长安,福寿双全。” 令姝? 赵瑾眉梢微挑。 她倒是也知道个叫这名的,姓蒋。 第539章 孝纯县主 “久闻孝纯县主娴雅端良,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赵瑾直接开口。 一听这名这通身气派,由不得她反应不过来这位究竟是谁。 倒是赵永阳脸上有些惊讶之色,但并未开口。 孝纯县主微微一笑,起身回道:“常听祖母提起夫人,令姝对夫人也很是仰慕,今日偶然得见,倒是意外之喜。” “县主一眼得见便能认出我,也的确好眼力。”赵瑾是服气的。 “平阳侯老夫人与祖母是手帕交,祖母那里自也有您的画像,令姝有幸见过一回,如夫人这般容貌风姿出色的人,一眼见之便能刻在记忆里,实难相忘。” 赵瑾客气一笑,随口与她聊了几句后,不由心下微动。 金宵说这位心机有余刚愎自用,可接触之下,她却觉得这位心计不算浅,但是这份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气度就够叫人刮目相看。 虽比不过老狐狸,但在同龄人中已经算出色了。 试探过后,她也无意浪费时间,直接开口:“县主不会当真只为请我喝茶吧?” 孝纯县主一顿,笑回道:“夫人美名令姝早有耳闻,也心有仰慕,便是只请夫人喝茶也乐意之至。” 赵瑾没说话,果然又见她继续道:“不过今日相遇虽是偶然,但令姝的确有事与夫人相商。”顿了顿,她转了话风,“或者说,令姝此行专为长公主与夫人而来。” 赵瑾微微颔首。 她大概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见她不接茬,孝纯县主倒是不见恼意,依旧笑吟吟开口:“祖母与柔嘉姨母本为至亲姑侄,却遭小人离间,生了误会,以致姑侄离心,令姝此行便是为求见柔嘉姨母,解开误会,好叫祖母安心,叫柔嘉姨母解开心结,姑侄一如从前相得和乐。” “那县主该去迎客居找长公主,与我并不相干。” “令姝虽有心解开误会,却难敌小人离间和姨母盛怒,素闻夫人与姨母交情极好,您的劝解,姨母定能听进去几分,故而令姝便厚着脸皮来求夫人相帮了。” 赵瑾当然不会答应:“我与长公主交情尔尔,县主找错人了。” 这样堪称直白的拒绝并未叫孝纯县主动怒,她依旧端着笑意开口:“无论夫人与姨母交情如何,至少您在她跟前说得上话,令姝不求姨立即解开误会,只求夫人给个薄面,美言一二。” 她话说得好听,也没忘了规矩行情,继续道:“这长乐园本是令姝名下产业,若夫人不嫌弃,愿相赠于您,并非贿赂许好处,只是想同夫人结个善缘。” 赵瑾道:“我记得长乐园似乎是泰川按察使家的产业。” 孝纯县主笑了笑:“三月前令姝生辰,祖母便买下了长乐园,以生辰礼相赠。” 通州离泰川不远,且后者明显更繁荣,在这里置办产业倒说得过去。 就是这买卖的方式……赵瑾盲猜只怕不会太友好。 而孝纯县主以此相赠算是大手笔……但又没那么有诚意。 这不是给她赵瑾,而是借她的手给柔嘉长公主。 庆华大长公主最初抱着什么心思大家都明白,甭管面上遮羞布有多好听,那都是妥妥的结仇。 而孝纯县主这样着急,甚至不顾身份直接赶来泰川,想来是柔嘉长公主在御前那道弹劾折子起作用了。 长乐园算是给柔嘉长公主的赔礼。 不过要赵瑾说,庆华大长公主自恃身份,只叫孙女一个小辈前来致歉,到底有些轻慢的意思,而一个长乐园也的确看低了柔嘉长公主。 ——园子是好园子,但送礼也要分对象,对于柔嘉长公主这样的身份地位而言,诚意实在欠缺。 至此,赵瑾终于确定了金宵对孝纯县主的评断不假。 ——这姑娘也就只剩下心机够用了。 生在蒋家,被那样的祖母教育着,目光短浅是必然的。 见赵瑾久不开口,孝纯县主终于忍不住道:“夫人可是觉得少?” 赵瑾笑了笑:“少与不少,只看人心罢了。” 她说得模棱两可,孝纯县主脾气却好得不像话,无论心里如何想,面上依旧笑意十足:“令姝资质愚钝,还望夫人指点迷津。” “县主得大长公主亲自教养,聪慧玲珑,叫我指点迷津却是班门弄斧。”说罢,赵瑾缓缓起身,“成与不成,单看长公主如何想法。” 孝纯县主还想说什么,但见赵瑾去意已决,便也只跟着起身,笑意温雅:“便有劳夫人传话了,令姝感激不尽。” 赵瑾客气两句,同她告辞。 赵永阳见状,也忙同孝纯县主行礼告辞。 坐回马车里,赵瑾挑起帘子瞧了瞧长乐园吗,感叹道:“景致怡人,日进斗金,的确是个好地方……可惜了。” 可惜不能到她们碗里来。 赵永阳听到她的话有些疑惑,直到走出长乐园,回到迎客居后,他才寻着机会问:“姑母觉得长公主不会应允么?” 第353节 “长公主脾气没那么随和,更不是收破烂的。” “那姑母何故要答应传话?” “叫长公主瞧个乐子。” 赵永阳想了想:“可叫孝纯县主加重诚意,长公主能得到的不是更多么?” “加再多诚意也没用。”赵瑾边走边强调,“长公主不是收破烂的。” 虽然长乐园很香,可一旦打上庆华大长公主的标签,对柔嘉长公主来说那就是破烂。 虽然陈沐搞这一出最后反而叫她们占尽好处,但赵瑾一点也不觉得柔嘉长公主就能忍下这口气,拿赔礼了事了。 她是那么好脾气的人么? “当本宫是收破烂的不成!”听到柔嘉长公主的话,赵永阳敬叹的看了赵瑾一眼。 到底是交了心的人,竟如此了解。 见柔嘉长公主面含冷笑,赵瑾道:“本为叫长公主瞧个乐子,可别被气着,叫对手得意。” 第540章 孝纯县主谁爱见谁见 闻言,柔嘉长公主又是一声冷笑:“蒋家也配?” “自是不配,叫长公主瞧个乐子,便是他们大功一件了。” 赵永阳没忍住问道:“长公主为何不愿放过庆华大长公主?” 他倒不是同情什么的,只是单纯疑惑,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他觉得柔嘉长公主虽颇为霸道专横,但也并不睚眦必报,若在利益足够的前提下,以她的性子应不会太过赶尽杀绝才是。 毕竟庆华大长公主是宗室,柔嘉长公主对宗室——尤其是长辈,向来都存着三两分宽容意味。 若今日做出这事的是成王,甚至是安阳郡王,他都觉得柔嘉长公主不会做得太过难看。 柔嘉长公主闻言,却是挑眉看他一眼:“长得人模人样,写书有模有样,却是个不通世故人心的。” “还望长公主赐教。”赵永阳很是谦虚。 “庆华大长公主是何人?” “先帝妹妹,当今姑母,宗室德高望重的长辈。” “她性情如何?” 赵永阳想了想自己探查来的一些消息,琢磨着开口:“侄儿虽未见过庆华大长公主,不过观她行事作风,似乎……心机不足,妄自尊大,加上年事已高的缘故,脑子也不太清明了。” “当今对她如何?” “因着长辈之故,颇有几分关照意味……但也就那样了。” 柔嘉长公主语调轻柔:“那你说,本宫卖好与她,有何价值?” 赵永阳一时语塞。 “或者说,就算当真与她交恶,本宫能损失什么?” “或许没有损失,学生只是在想,若庆华大长公主诚意足够,长公主收之又何妨?”赵永阳不是真的傻白甜。 若有利可图,为何不收呢? “本宫膈应。”柔嘉长公主很是直接,“本宫那位姑母啊,打从闺中就软弱可欺,被姐妹们压了小半辈子,甚至为了避开两代帝王夺嫡直接远嫁,平生唯一长处也就是活得久……胆小怕事了一辈子,临了同辈无人,可算叫她仗着辈分出头了。” 说这话时,很明显能感觉到她语气里的嫌弃和瞧不上。 她素来就是张扬霸道也敢想敢干的人,对于庆华大长公主如此行事难免会带上几分轻视,从前不说是因为那毕竟算长辈,现在长辈自己不慈,那也就别怪她说话难听了。 她做事还更能难看呢。 闻言,赵永阳也总算明白了。 扯什么地位性情,单纯是长公主她老人家看不上那一大家子罢了。 赵瑾这时也道:“既如此,便就回绝孝纯县主一片心意吧。” “还同她说什么?”柔嘉长公主淡淡开口,“太给脸面,有些人会记在心上感恩戴德,有些人却只会蹬鼻子上脸,将一切当做理所当然。” “……蒋家倒也的确是如此作风。”赵瑾不得不承认。 赵永阳面色恍然:“所以这才是长公主拒绝孝纯县主的原因么?” 很明显,蒋家乃至庆华大长公主本人都是这样作风。 倚老卖老都被她玩出了花儿来,不敢想象若柔嘉长公主当真露出松动之态,哪怕是态度客气些,只怕就要叫那一家得寸进尺了。 “有些人脸皮厚,不必太给脸面。”柔嘉长公主言简意赅。 赵永阳深深点头。 说完了孝纯县主,赵瑾看向柔嘉长公主:“长公主可歇好了?” “尚可。” “明日便要启程回京,不如今日尽欢?”赵瑾提议道,“眼下才刚过午时,还有一整个下午可消磨时光呢。” 柔嘉长公主自没有不应的:“极好。” “学生这便去安排。”赵永阳问道,“可要在东街继续玩么?” “左不过就是那起子才子佳人,花前月下的戏码桥段。”柔嘉长公主轻轻扯唇,“无趣。” “长公主觅得才子,自是对旁人无意的。”赵瑾语带调侃。 柔嘉长公主脸色一下就精彩起来。 她咬了咬牙,到底是没再说话。 赵永阳这回有眼色,立即转移话题:“那便去城外踏青?泰川风景也是出了名的美呢。” “可以。” 决定好之后,他们略做收拾就出了门。 泰川风景的确不错,赵瑾几人难得有这样放松心情的时候,一路走走停停,单赏景就赏了个尽兴,更别提这边特色美食也多得很。 美食美景,实在很难不叫人心情愉悦。 他们直到在郊外用了晚膳,天色黑沉时才回了迎客居。 很快便有丫鬟迎上来禀报:“长公主,今日下午孝纯县主来过一回,想求见您,得知您不在,放下礼物后只道明日再来拜访。” “真是沉不住气。”柔嘉长公主嗤笑一声。 “我早间同她相处,那姑娘的确喜怒不形于色,颇有心机,但目光短浅也是真的。”赵瑾回道。 “有那样的祖母,她长成这样都算歹竹出好笋了。”柔嘉长公主随手扔下手中酥饼,语气清扬,“回去睡吧,明儿还要赶路呢。” 孝纯县主谁爱见谁见。 一夜无话。 翌日他们用过早膳后便继续动身了。 坐在马车里,赵瑾挑起帘子往后瞧了瞧:“孝纯县主要扑个空了。” 她话音刚落,便见一个小厮小跑过来,一脸急色又隐含恭维:“奴才给长公主请安,给侯夫人请安,见过赵公子。” “你是何人?”赵永阳问道。 “回公子的话,奴才是孝纯县主的人,昨儿县主来给长公主请安,闻得您三位皆不在,便吩咐奴才今儿一大早先来给您三位请个安,待县主稍饰形容,备好厚礼便来拜访三位,若长公主不急,可否容县主一时半刻,叫她给长辈请个安?” 赵瑾轻笑一声:“将监视说得这样清新脱俗,你倒是好口才。” 闻言,那小厮尴尬一笑,姿态更低了些:“夫人恐是误会了,奴才岂敢监视长公主与夫人?便是咱们县主,既是下位又是晚辈,也万做不出此等不敬之举。” 这小厮是个机灵的,但柔嘉长公主却无意与他掰扯。 “身处下位的晚辈来拜见长辈,却叫长辈恭候,还拿个小厮来糊弄人,究竟是看不起谁?”她轻嗤一声,一把扯下赵瑾手里的帘子,“走!” 第541章 安阳郡王……体力惊人啊 “长公主误会了,县主当真没有半分不敬之意,也绝无轻慢之心,长公主素来体恤疼爱后辈,还望您给个机会,好叫县主解释一二啊——” 这小厮反应快又会说话,可惜没人吃他这套。 他也没胆子拦着不让走,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行人越走越远。 直到小半个时辰之后,孝纯县主才姗姗来迟。 他无奈一叹气,还是上前请罪。 “无妨。”孝纯县主意外地好说话,“长公主无意和解,再挽留也不过徒劳。” 小厮松了口气:“那之后该如何行事,还请县主示下。” “进京。”孝纯县主看着远方,神色平静,“去通知祖母,也尽快动身吧。” 既逃不过,自是利索认错,以求得别处生机。 “是。” 这边,赵瑾同柔嘉长公主聊了两句孝纯县主后也没再开口,一心瞧着沿途风景去了。 好在除去这个小插曲外再无旁的幺蛾子扰人心情,一路看山看水走过,很快便到了京城。 看着眼前这偌大皇城,赵瑾放松了许久的心情莫名又变得压抑许多。 但她最爱的人都在这里,又叫她对这里多了几分爱屋及乌。 柔嘉长公主脸色倒是轻快了许多:“也不知菡姐儿如何了。” 菡姐儿是杜琦女儿的小名,提起这个小孙女的时候,柔嘉长公主连眼神都温柔极了。 “小孩子长得快,长公主回去瞧瞧,想来菡姐儿能比先前胖一圈儿。” “胖些好,那才是有福气的孩子呢。”柔嘉长公主道,“就像赵永阳家的闺女,瞧着就一脸福相。” 赵永阳家的胖闺女已经是他们姻亲往来间必不可少的话题了。 也不知他怎么养的,生生给闺女养出了一身肉,偏还可爱到不行,是长辈们看一眼就喜欢的孩子。 饶是她照着一起养如意糕糕,这俩孩子也还是普通胖娃娃的标准体型。 第354节 眼见着就快进城,柔嘉长公主叫马车停下,准备去自己马车里:“得了,本宫要回去抱孙女了,其余杂事等后头再谈吧。” 赵瑾笑盈盈应是。 见着赵永阳也是一脸迫不及待的模样,赵瑾对他道:“稍后进了城你就自回府去吧。” “那如何行?”赵永阳不赞同道,“侄儿说要送姑母一个来回,便不能食言,更不能愧对于您和姑父。” 就这点路了,他等得起。 赵瑾见他坚持,便也由他去了。 平阳侯府与长公主府同在皇城内围,很大程度上是同路的。 但就在走到路口,两方分道而回的时候,前方却忽地传来一阵嘈杂声,隐隐还有几道鞭响,但很快又被许多人声压了下去,远远听来就像是菜市场一样喧闹。 赵瑾挑起帘子,很快就看到前头拐角出现了一个奋力奔跑的人影,而紧随其后抽过来的,还真是鞭子,瞧着险险擦过前方人影后背,也不知打没打到。 不会又是哪个皇子打架吧? 赵瑾心下已经认定四七皇子了,可随着前头那人越跑越近,在看清他容貌的一瞬间,还是不由呆滞了一瞬。 六皇子??? 定睛一看,后头追着他打的不是安阳郡王又是谁? 赵瑾吃了大惊。 “兔崽子,有种你别跑!!”安阳郡王瘦了不少,身体似乎也灵活了许多,追着六皇子的鞭子更甩得虎虎生风。 六皇子面色隐有薄汗,身形也狼狈得很,一边双腿毫不停顿,一边头也不回地温声劝告:“王叔莫要着相,当街打伤皇子是重罪,不可——” “呸!!!”安阳郡王打断他的话,恶狠狠道,“本王抽的就是你!个狼心狗肺的狗玩意儿,今儿不抽得你满地找牙,本王跟你姓!!” “王叔本就随我姓萧,你我本家叔侄,何需如此相残,叫亲者痛仇者快?” “啪——” 六皇子话音刚落,就又是一道力道十足的鞭响声传来。 在他们两人身后,还追着以屈管家为首的下人们,个个喘着粗气苦口婆心地阻拦,但谁也没跑过这叔侄俩。 赵瑾定定瞧着他们,目瞪口呆。 短短一个月,她究竟错过了什么? 柔嘉长公主和赵永阳也明显震惊,看着这一幕良久不语。 “安阳郡王……体力惊人啊。”赵永阳好半晌憋出这么一句。 六皇子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年轻力壮,能同他你追我赶而不被甩开,安阳郡王已经很牛逼了。 赵瑾下意识接道:“父爱如山,可支撑万物。” 虽然安阳郡王连杀自己女儿的真正仇人是谁都没搞明白,但并不妨碍他重创六皇子。 似乎是看到这边路被马车堵了个全,六皇子脚下一转,直接使了轻功就一跃离开,都来不及过来打个招呼。 短短一瞬功夫,赵瑾约莫瞧见他背后衣裳似乎已经被抽得开裂。 想来皮肉之苦没少受。 安阳郡王牛逼啊! 而此时的安阳郡王目眦欲裂,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嘶吼开口:“会轻功了不起么?本王能堵你三回,就能堵五回六回,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说罢,他无视下人们的苦苦规劝,直接叫他们兵分三路机继续去堵六皇子。 屈管家是个脑残的,竟直接一口应下,嘴里还同安阳郡王一样不停歇的骂着,颇有些豪气干云的架势。 赵瑾这才听明白,方才他那不是苦心劝告,而是跟着他主子一起骂…… 很快安阳郡王府的人就走了个干净,谁也没想到来瞧瞧前头马车里究竟是谁,需不需要打个招呼请个安。 风风火火又莫名其妙。 联想到安阳郡王方才“堵过三回”的言论,赵瑾觉得今日这闹剧只怕不是头一回了。 可他这么虎,御史知道吗? 他亲爱的堂兄建文帝知道吗? 片刻后,她才开口道:“先回府吧。” 回去问问怎么个事。 柔嘉长公主眼神颇有些兴味,同赵瑾点点头就放下车帘,先一步离开。 第542章 那是他没福气 热闹都离开了,赵瑾也便叫车夫继续走了。 她还赶着回家见孩子呢。 所幸后头一路再没发生什么奇奇怪怪的事,很快就到了平阳侯府。 守门的侍卫见自家夫人的马车回来吃了一惊,没有收到消息的他们连忙小跑下来行礼请安,还有机灵的已经跑进去禀报了。 赵永阳这时道:“姑母既已回府,侄儿便也不叨扰您一家团聚,这便告辞了。” 知道他赶着回家看胖闺女,赵瑾便没挽留:“去吧,正好告与你祖父祖母一声,我明日去看他们。” “是。” 赵瑾的马车直接驶进府里,还没到二门处,便听到两道响亮而清脆的声音响起:“母亲——” “母亲——” 她脸上瞬间浮上一抹极为晃眼的笑容,扬起的唇角压都压不住。 “快停车。” 等她掀起帘子下车,还没站稳,腿上就猛地冲来两个炮弹一样的小挂件,撞得她险些就要朝后倒去,幸好被身后的武燕扶住。 低头看去,如意糕糕正一左一右抱着她的腿,抬头泪眼汪汪又饱含控诉地看着她。 “不过一月未见,怎得劲儿变得这样大。”赵瑾弯腰摸了摸他们的脸,笑眯眯看着他们,“母亲回来了,如意和糕糕有没有想母亲呀?” 如意张嘴正要说想,却在糕糕重重一道冷哼声后立即改了话头:“不想!” “不想啊……”赵瑾状似伤心,转头问糕糕,“糕糕也不想吗?” “不想!”糕糕很生气,小脸更是臭得可以。 闻言,赵瑾脸上带上了清晰可见的失落和难过:“母亲可想你们了呢,如意和糕糕原来不与母亲心意相通,也并不想母亲啊……” 见她像是要哭的模样,如意明显慌了许多,脸上也带了急色:“不是!如意想母亲的!可想母亲了!母亲不哭!” 糕糕也不嘴硬了,费劲地伸手摸了摸赵瑾的脸:“糕糕也想,母亲不哭!不哭就是好孩子!” 赵瑾笑了一声,低头挨个亲了亲他们的小脸,这才站直身子。 裴羡和周念慈此时也笑着上前。 “一月不见,这两个小家伙可想坏您了。”裴羡眼含宠溺,点了点糕糕的额头。 “母亲也想着你们念着你们呢。”在看到裴羡牵着的小人时,赵瑾顿时挑起眉头。 绫姐儿仰头,对着她甜甜一笑:“姑奶奶安。”她还像模像样地行了一礼。 “绫姐儿又变漂亮了呢。”赵瑾笑眯眯摸了摸她的头。 “姑奶奶回来了,父亲没回来吗?”绫姐儿又问。 “你父亲念着绫姐儿,自是回来了,只是他走错了门。”见绫姐儿眼含想念,赵瑾温声道,“绫姐儿等着便是,他一会就来了。” 闻言,绫姐儿对她萌萌一笑:“好,谢谢姑奶奶。” “不谢。”赵瑾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 不怪人人都疼胖闺女,实在是顶不住萌娃啊。 三个孩子都看完了,这才到周念慈怀里的珩儿,他长得快,记性却没多好,仅仅过去了一个月,就已经将赵瑾忘得差不多了。 赵瑾逗了逗她,这才勉强叫他露出个笑脸。 简单聊过后,他们才往正院走去。 “母亲回来怎得不提前叫人知会一声,父亲日日等着去接您呢。”周念慈笑着开口。 “路上走得快,也没想到今日就能赶回京城,便没提前告诉你们。” 偶尔来个惊喜也不错。 裴羡掩唇一笑:“父亲一早就去了京郊大营练兵,若知道母亲今日回来,只怕是守着府里都不带离开的。” “那是他没福气。” 这话不是赵瑾说的,而是糕糕。 赵瑾惊讶地低头看着小儿子。 裴羡和周念慈都是一脸要笑不笑的模样。 “糕糕为什么这样说呀?” 糕糕却没解释的意思,只是臭着脸冷哼一声。 见状,裴羡轻咳一声,解释道:“母亲离京后,糕糕和如意急着找您,闹了好几日,父亲哄不住,便日日哄着他们说您明日就回来,他们被骗了好几回,便同父亲生起了气。” 闻言,赵瑾低头问他们道:“母亲离京不是告诉你们原因了吗?也说过大约何时回来,你们可答应过母亲不闹的。” 如意抬起下巴:“我们没闹!” “没闹!”糕糕也道,“母亲哪只眼睛看见我们闹了?姐姐哪只眼睛看到了?” 裴羡低头轻笑:“没有,是姐姐看错了。” 糕糕这才点头。 显然,他们只答应了母亲没闹,但老父亲的感受不在他们考虑范围内。 明知赵瑾什么时候回来,还非得缠着老父亲闹个不停,生气生个不停。 赵瑾点了点他的额头:“调皮!” 第355节 糕糕依旧没个好脸色,只是道:“母亲狠心抛下我们,父亲也不是个靠得住的,幸好绫姐儿有孝心,搬来府里陪我们,这才叫日子不再难捱!” 听到这话,赵瑾嘴角狠狠一抽,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吐槽哪句。 小小的人说话有模有样也就罢了,还颇有条理? 绫姐儿还傻白甜的回了一句:“小叔叔,这都是绫姐儿该做的。” “噗嗤——” 周念慈没忍住,抱着儿子就笑出了声。 赵瑾也忍着笑,牵着他们进了正院,待坐下后抱着他们进怀里,解释道:“母亲不是故意抛下你们,而是有正事在身,不得不离开,之前不是同你们解释过么,母亲日日想着你们,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即回来呢,所以待办完事后便一刻也不曾耽搁地回来看你们了。” 如意和糕糕面对她好哄得很,几句好听话就缓了脸色。 “怨不得都瘦了。”糕糕仔细打量了她几眼,眼里露出几分心疼。 这就是睁眼说瞎话了。 “那柔嘉姨母的事解决完了吗?”如意还记着她出门的目的,也很关心柔嘉长公主这个很疼爱她的姨母。 “办完了,如意真是个孝顺贴心的乖孩子。”赵瑾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 顿了一瞬,她将一碗水端了平:“糕糕和绫姐儿、还有珩儿也都是聪明乖巧的好孩子呢。” 珩儿听没听懂不知道,但站着的三个孩子都满意了。 这时,丫鬟进来禀报。 “夫人,表公子过府来了。” 第543章 安阳郡王欲下场夺嫡? 绫姐儿听明白了,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看到赵永阳脚步匆匆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她直接飞奔出去,扑在了赵永阳身上:“父亲!” 赵永阳眼神肉眼可见的柔和下来,弯腰抱起她就走了进来,一边与赵瑾三人见礼,一边轻声问绫姐儿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绫姐儿都好的,小叔叔和小姑姑可疼爱绫姐儿了,绫姐儿虽想念父亲,但再没有不开心的时候了。”绫姐儿乖乖答话。 赵永阳含笑看向如意和糕糕:“多谢如意和糕糕帮表哥照顾绫姐儿了。” 如意淡定摆手:“我们是长辈,应该的。” 糕糕严肃点头。 暂时安抚下三个孩子之后,赵瑾叫丝雨将带回来的礼物搬了进来,由着他们自己去拆去玩。 随后她才说起了方才见到的那炸裂一幕:“安阳郡王与六皇子是怎么回事?” 裴羡秒懂:“安阳郡王又追着六皇子揍了?” “……还真不是第一次了啊。”赵瑾嘴角一抽。 “隔三岔五来一回,京城都习惯了。”周念慈将朝三个孩子蹦跶的珩儿放了下去,轻声回道。 “安阳郡王以何为名提鞭子抽皇子?”赵瑾问。 要知道皇子自己都不敢这么虎啊。 裴羡眼神复杂:“我大齐以右为尊,六皇子却频频对他伸出左脚,可是对这个王叔不满?” 论尊,安阳郡王比不过六皇子,但论长,安阳郡王却是货真价实的长辈——虽然也很扯。 而听到这熟悉的理由,赵瑾恍然想起了图尔湖畔的五皇子。 “他们皇室碰瓷就专爱找这种不走心的理由么?”碰的还是他们自己人。 “现在私底下已经有安阳郡王欲下场夺嫡的离谱谣言了。”裴羡没忍住唇角微勾。 赵瑾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赵永阳不由问:“那当今不管,宗室不管,御史台不管么?”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亲爹还能怎么着?”裴羡回道。 “……六皇子厉害啊。”赵永阳惊叹道,“如此肚量,怪道能与二皇子斗个不分上下。” 打不还手的肚量和跟二皇子夺嫡之斗有什么关系么? 裴羡不懂,但也不想问他。 赵瑾问:“当今什么都没说?” “斥责了安阳郡王一番,不过要在罚他时却被六皇子拦下,为安阳郡王开脱,只道是两人切磋之故,当今见他自己乐意挨打,便也不管了。” 亲爹都管不着,宗室百官就更管不着,也就御史台能蹦跶起来了,但没什么用。 “六皇子在想什么?”赵瑾眼神费解。 “想来是先叫安阳郡王先将失女之痛发泄出来?”裴羡盲猜。 虽然六皇子看着也没那么舍己为人。 赵瑾暂时按下这个问题,又问:“那二皇子如何了?” “得了左都御史一位,算是春风得意,不过屈学士至今还缠绵病榻,据闻已经在考虑告老还乡了。” “屈学士竟还躺在床上不能动?” “也不知是谁伤的他,那伤口又重又深。”裴羡道,“二皇子府守卫森严,也不知是谁胆大至此,敢上门刺杀。” ——当初柔嘉长公主刻意挑出屈学士被重伤一事,虽生出了许多风波,好在屈学士最后终于醒了过来,为二皇子洗白了些。 只道是二皇子府突进刺客,屈学士是为二皇子挡剑之故。 至于为什么当初没传出动静,那只是二皇子担心时疫,不愿叫自己私事影响百姓之故。 “屈学士年事已高又身受重伤,既想告老还乡,不如满足他。”赵瑾顺势道。 他是谁伤的也不是那么重要。 “二皇子党并不同意。”周念慈轻声开口,“当今瞧着似乎也不愿屈学士告老辞官。” 听到这句话,赵瑾顿时有些头疼。 走了一个月,朝局还是半点没变。 建文帝究竟只是单纯想平衡二六两党局势,还是依旧对二皇子抱有期望? 若是后者,那可就难搞了。 “被偏爱的果然有恃无恐么。”这样想着,她不自觉呢喃出声。 六皇子费尽心力,甚至不惜放弃结党机会,以性命为赌,将自己清清白白摆在建文帝眼前,却依旧敌不过天生就被偏爱的二皇子。 赵瑾心情复杂。 她要有二皇子这条件,整个大齐都要姓赵! 短暂做完梦,她摆手道:“不提他们了,糟心。” 裴羡笑着点头,转而说起她们此行:“干娘怒惩为富不仁的陈氏富商,为民请命,此事早已传回京城,算得百官赞颂,百姓敬仰,连当今都公开称赞过好几回,如今的干娘声望空前得高。” “陈氏获罪,家产充公,这几日户部李尚书嘴角的笑容就没下去过,连走路都轻快极了。”周念慈也笑着接话。 赵瑾心情畅快了些:“能得当今与李尚书好感,这一躺便不算白跑了。” “庆华大长公主也算阴差阳错,成全了我们。”赵永阳温声道。 说起这个,赵瑾也顺势同她们道:“庆华大长公主想来不日便能到京城。” 周念慈想了想:“此事可大可小,不过正是风头无两的长公主亲笔参奏,想来看在她的面子上,当今都不能轻拿轻放了。” 赵瑾将金宵交代出来的东西都如数告知了他们。 “孝纯县主属意六皇子?”周念慈眉梢微挑。 “也不算,她属意的是六皇子妃的位子。”孝纯县主应该不是恋爱脑,而是事业脑。 “那要未雨绸缪了。”周念慈若有所思。 裴羡道:“庆华大长公主后继无力,六皇子看不上这样的助力。” “那且看他如何应对吧。” 几人说了好一会儿,得了消息的裴西岭就赶了回来。 “侯爷安。” 听到外头的请安声,赵瑾抬头看去。 裴西岭已经快步走到了门口,见到赵瑾眼睛一亮,正欲抬步进来,却看着眼前,不知该如何下脚。 ——地上已经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玩意儿,都是赵瑾带回来给几个孩子的,而短短片刻,他们已经将这堆都拿了出来,坐在地上齐齐翻着玩着。 四个孩子排排坐,加上满地的东西,将路堵得严严实实。 而看到他回来,糕糕顿时拉下了脸。 第544章 一个人带仨娃,难得裴西岭没疯没颠 大抵是糕糕的脸色太明显,裴西岭的目光终于从赵瑾转向了他。 他想了想,还是蹲下身对他开口:“糕糕先前不是在找母亲么?母亲回来了,你这回可高兴了?” “托你的福,糕糕终于将母亲盼回来了。”糕糕冷哼一声。 “托了父亲的福!”如意拍着手笑眯眯开口。 裴西岭一点没有被内涵的自觉,还顺势而下:“既如此,你们四位可否让个路,叫我进去?” 糕糕似乎也没想到他脸皮这么厚,脸色顿时更臭了:“想进去见母亲抱母亲,想得美!” “你想得美!”如意大声开口。 裴西岭嘴角一抽。 瞧见跟着起哄的绫姐儿,他没再说话,起身一把抱起最好说话的珩儿,大步一跨就走了进去。 珩儿对这个整日里抱着自己举高高的祖父很有好感,被抱起后就笑眯了眼,不断拍着他的肩膀暗示。 第356节 裴西岭意思意思玩了两把举高高后就将他哄明白了,弯腰又将他放在地上乱爬。 直到坐在赵瑾身边后,裴西岭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柔和了下来,仔细打量了她好半晌,叹了口气:“瘦了。” 赵瑾眼神慈和:“你不愧与糕糕是亲父子。” “何意?”裴西岭目露征询。 糕糕的声音此时直接插了进来:“骗我不说,竟还学我说话,真不知羞!” 他一边说一边蹬蹬起身跑到赵瑾身边,双手搭上她的膝盖,仰头开口:“父亲连关心母亲的话都要学糕糕,他一点都不喜欢母亲,他不是真心与母亲好的!母亲不要理他!” 小小年纪已经显露出大孝子的潜质了。 裴西岭眼角狠狠一抽,顿时觉得手痒得不行。 裴羡直接不客气地笑出了声:“糕糕真是聪明极了。” 赵瑾也忍俊不禁,见糕糕还眼巴巴看着她等答案,她轻咳一声,毫不犹豫就卖了裴西岭:“对,不跟他好。” 裴西岭眼神幽怨了许多,但没说什么。 瞥见如意也要来凑热闹,他直接一把抱起糕糕也来了几回举高高,随后又换如意。 小孩子大多对这个游戏毫无抵抗力,糕糕也不例外,脸色一下就缓和了下来,也不对裴西岭叫喊和横眉冷对了。 “姑爷爷!绫姐儿也要!绫姐儿也要!”绫姐儿急得拽着裴西岭的衣裳直喊。 眼见着裴西岭放下如意就要抱绫姐儿,赵永阳忙将胖闺女拽进自己怀里:“绫姐儿又胖了些,不劳姑父辛苦。” 说罢,他又摸了摸绫姐儿的头:“绫姐儿乖,你是大孩子了,不能再玩举高高了,父亲给你带了好玩的,叫惜夏姑姑带你去玩好不好?” 绫姐儿是个听话的小姑娘,闻言也并不闹,蹦蹦跳跳地跟着惜夏去拆礼物。 见状,赵瑾也松了口气。 不是不叫绫姐儿玩,而是这孩子是个实心的,还长高了不少,她也怕裴西岭一个没接稳给孩子摔了。 见几个孩子都不闹了,裴西岭这才说起了正事,也问了问赵瑾他们此行的一应事宜。 他们回来时已经是半下午了,回来又折腾了许久,这会儿还没说几句话,天色就已经将将擦黑。 赵永阳看了眼外头,决定起身告辞:“路途颠簸许多日,姑母该早些歇息,侄儿不便打扰,这便带着绫姐儿回府了。” 拒绝了赵瑾留膳的提议,他牵着绫姐儿就回去了。 裴西岭倒是想跟赵瑾说说私房话,只是自家这孩子满地的模样实在不适合。 一家人用完了晚膳后,裴羡和周念慈倒是带着珩儿离开了,可如意糕糕怎么哄都哄不走,抱着赵瑾都不带撒手的。 直到晚间赵瑾沐浴出来,这俩孩子依旧没有消停的架势。 ——裴西岭坐在软塌上,腿上坐着疯闹的如意,身边挨着朝他碎碎念的糕糕,眼里竟有些疲累模样。 赵瑾走过去坐在他另一边,看着不断朝他耳朵边说着话的糕糕,不由惊奇许多:“糕糕又活泼了不少啊。” 以前就连裴承允也没敢想这孩子会有这样碎嘴的时候。 裴西岭反问:“你不是说这孩子不是天生不爱说话,而是缺大人悉心引导教导么?” “我只是没想到你竟做得这样好。”赵瑾感叹道。 能叫一向不多话的糕糕冲着他碎碎念,显然他是费了心思,也有点东西在身上的。 裴西岭闻言,面上无波无澜,眼里却是饱经沧桑后的疲倦。 “你怎么这副表情?” “我……见你回来,心下喜不自胜。”这是实话。 赵瑾眉梢微挑,想起今日裴羡的话,不由问道:“他们闹了你一个月?” “倒不是闹。”裴西岭下意识解释,“只是他们见不到你心下想念,便粘我多些,孩子爱笑爱闹是常事,也是好事。” 为人父母,总是盼着自己孩子身心都健康的,孩子爱闹,至少说明随心所欲,心无挂碍。 赵瑾对他刮目相看:“有你是孩子们的福气。” 糕糕不知听没听懂,但总算是对裴西岭露出了一个笑脸:“父亲真好。” 裴西岭低头看他一眼,眼里也不由染上笑意。 手痒的时候是真手痒,但招人疼的时候也是真招人疼。 知道今晚想赶他们走自己说私房话是不能了,裴西岭便同他们玩了起来,赵瑾发现不止糕糕,就连裴西岭话都多了不少。 显然是这一个月都有所历练。 “你这一个月都是这样哄他们玩的?”看着与如意拍手对词的裴西岭,赵瑾挑眉开口。 “他们粘人得很,只有玩够了才肯被哄着睡。”裴西岭话里竟有些自得意味。 俩孩子爱找事是爱找事,但偏生也黏他得很,这叫裴西岭很是受宠若惊。 换句话说,他们为何不找旁人的事,偏找他的事呢? 这不就是变相粘人么。 赵瑾看着闹个不停的如意糕糕,心情复杂。 以前这俩孩子爱玩归爱玩,但没这么费爹妈的,短短一个月竟就被裴西岭惯出毛病来了,这三人竟还都乐在其中。 哦,之前还得加一个绫姐儿。 一个人带仨娃,难得裴西岭没疯没颠,只是有些疲累沧桑。 第545章 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劲 翌日,赵瑾是被吵醒的。 听着外头噼里啪啦的响动和如意糕糕焦急的叫喊声,她在沉睡中直接被吵醒,费力睁开的眼睛里满是困倦。 她缓了好半晌才缓了过来,此时耳边的叫喊声也更清晰了:“母亲又走了是不是!别想骗我!我一觉醒来就睡在了偏房,父亲母亲都不见了!” 糕糕的声音落下,紧跟着就是如意的声音:“就是!我们聪明着呢!别想蒙我们!快将母亲还回来!叫她回来!” 听着惜夏放低的哄人声,赵瑾揉了揉眉心,微含沙哑的声音放大了些:“叫他们进来吧。” 她身上穿着里衣,倒没什么见不得孩子的。 她话落,如意惊喜的声音立即响起:“母亲在房里!” 她一边说着话,门也一边被撞了开来,床前很快就多了两个小豆丁叽叽喳喳:“母亲还在呀,我以为你又走了,又不带我们呢!” “大家都起来了母亲还睡着,羞羞!但没有扔下我们又走,母亲好!” 赵瑾脑瓜子被吵得嗡嗡响,摆摆手道:“母亲要穿衣洗漱,你们先出去玩好不好?” “好吧。”如意很干脆就应了。 糕糕也很好说话的一起出去。 看着赵瑾还在,他们自然就不急了,和尚跟庙都没跑。 赵瑾梳妆洗漱过后,这才看了看外头天色:“天刚亮啊……” 她还以为日上三竿了呢。 惜夏道:“小主子们向来起得早。” 赵瑾打了个哈欠,只觉浑身疲乏无力:“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劲,耗不完的精力。”真不知道谁是妈谁是娃。 “夫人若不满意,可同侯爷多学两招,叫身子更有劲和有精力。” “……不了。” 她慢慢走去外间,刚出门腿上就扑来两个挂件,好在经过昨日,他们总算有了自觉,没使大力,赵瑾后退几步就站稳了身子。 “用过膳了么?”她捏捏如意的小脸。 “没有。”如意可怜兮兮地摇了摇头,“一睁眼就发现母亲不在身边,我们被抱回了偏房,忙着找母亲,没工夫和心情吃呢。” “我回来就是回来,还能骗你们不成。”见早膳摆好,赵瑾牵着他们坐在桌前,“就算要走,母亲也会同你们说的。” 如意轻哼一声:“谁知道呢,母亲最会哄人了!” 糕糕也又对裴西岭升起不满:“定是父亲将我们抱回偏房的!哼,就知道他不是个好的!” 赵瑾没回他话,直接用食物堵住了他们的嘴。 裴羡和周念慈听说她起来了,也一同来请了安。 “我稍后要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你们可要同去?” 裴羡道:“我与二嫂昨日刚去过,今日约了月月去留安街的,母亲带如意糕糕去吧,姨母可稀罕这两个小魔星呢。” “姨母想要我们陪她在皇宫玩呢。”糕糕认真开口,“但我们很想母亲,要在家里等着母亲回来的。” “就算母亲回来了,我们也要陪母亲,将这一个月补回来的。”如意接话。 周念慈顿时失笑,点了点她的小鼻子:“两个小人精。” 赵瑾心下倒是熨帖极了,抱着他们重重亲了一口。 见着时间不早,她便带着两个孩子进宫了。 柔嘉长公主比她来得都早,看到赵瑾向皇后行礼,直接就将两个孩子拽进自己怀里逗着。 皇后也笑拉过赵瑾坐下:“忙碌一月,又一路颠簸回来,你们倒是勤快得紧,个个赶着进宫。” “心下念着姐姐,哪还等得过几日再来给姐姐请安。”赵瑾笑盈盈道。 皇后失笑,同她闲话几句,这才将话题引去了化宁:“昨儿皇上还同本宫夸你们呢,惩奸除恶,为民解忧,巾帼风范即是如此。” 柔嘉长公主含笑回道:“皇兄谬赞,臣妹只是尽我萧氏本分,哪就当得夸这一回?” “如何当不得?” 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在外响起,几人闻言忙起身准备行礼。 下一瞬,建文帝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外,几个瞬息之间就走了进来。 他亲手扶起皇后,转而对赵瑾两人开口:“不必多礼,赐座。” 谢过恩后,赵瑾虚虚坐在了椅子上,没了方才在皇后跟前的自在模样。 第357节 建文帝坐下后便面带笑意,对柔嘉长公主开口:“如今多欺上瞒下、中饱私囊之徒,你能看到民生疾苦,怒惩奸商,还当不得朕一句盛赞不成?” “皇兄爱民如子,上行下效,臣妹自该为民解忧,不负皇兄教导之德,不负百姓供养之恩。” 闻言,建文帝朗笑出声,半晌方歇:“我大齐公主之风范,该当如此!” 赵瑾垂眸掩下眼中笑意。 此话一出,庆华大长公主又该如何自处? 老脸都要丢光了。 在同柔嘉长公主短暂聊过后,建文帝这才看向她怀里的如意和糕糕。 两个孩子虽调皮,但很会看场合,如这种有外人的时候,向来是赵瑾说什么听什么。 所以方才看到大人说话,他们便很安静地自己玩,没发出一点声音。 “这是平阳侯那一双小儿女?”爹娃共用一张脸,建文帝一眼就认了出来。 听到平阳侯,俩孩子条件反射的抬起头。 还未等起身的赵瑾回话,如意就脆生生回道:“我们当然是父亲的孩子呀。” 赵瑾忙福身道:“孩子无状,皇上——” 她话没说完,建文帝就摆手叫她坐下了。 他想见这俩双胎很久了,却一直没能如愿,往日赵瑾带着他们进宫也都是在鸾凤宫,他政事繁忙未能得空召见,今日因着柔嘉长公主的缘故,倒是见到了。 他对着俩孩子招了招手。 如意糕糕倒是不怕生,见皇后姨母在建文帝后头点着头,两人便手拉手走到了他跟前站定。 想起赵瑾教过的在皇宫看到明黄衣裳的男人要行礼,两人对视一眼,一起歪歪扭扭地行了一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瑾嘴角一抽。 记旁的东西记得门儿清,行个礼却连两句吉祥话都记不住。 好在建文帝并不在意,看向他们的眼神还染上笑意:“倒是乖巧得紧,你们叫什么名字?” 糕糕严肃着脸回道:“我叫糕糕,她叫如意。” 第546章 家中有长辈犯错,该如何待之? “如意糕?” 建文帝挑眉看着他:“谁起的名字,倒有意思得紧。” “我们的名字当然是父亲母亲起的啦!”如意一脸“你真笨”的表情。 初生牛犊不怕虎是真有些道理在的。 建文帝也不至于同个还没他岁数零头大的吃奶娃娃较真,反而颇有兴致地同他们聊了起来:“你似乎很懂人情世故?” 如意不知道什么叫人情世故,但面上很能唬人:“那当然啦,你有不懂之事,可来问我。”她抬起下巴。 建文帝似有些好笑,不由问她:“你可识字读书了?” “千字文都学了一半啦!”如意眉梢得意,“会识字,会读书。” 建文帝叫宫女摆上笔墨,叫如意和糕糕写几个字瞧瞧。 他们也不怕生,提笔就写了起来,架势摆得十足端正得体,笔下的字却歪歪扭扭,也就是个能分辨出来的水平了。 见糕糕写了“天地玄黄”,如意便写了“宇宙洪荒”,除此之外,他们还不约而同加了几个字。 ——看到那稚嫩而不失可爱的“皇上万岁”和“大齐永昌”,建文帝又是朗笑出声。 笑声甚至都能传去鸾凤宫以外去,任谁都能直观感受到他的好心情。 “平阳侯教子有方,忠君爱国啊!” 赵瑾斟酌一瞬,笑着回话:“此乃为臣本分,不敢居功。” 孰不知此刻她心里也在纳闷汗颜——她和裴西岭可从没教过这些,应该是周念慈给他们开蒙时顺带着教过的,未想今日还真就哄得建文帝高兴了。 建文帝闻言正要说话,如意却皱着眉头开口:“教子有方?那女呢?”很明显这句她听懂了。 建文帝失笑一瞬,改口:“自是教女有方。” 听到这话,殿中众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少顷,建文帝才看着如意道:“聪慧不假,可千字文都没学完,还敢说自己通晓人情世故?” “读书与明理是两码事。”糕糕脆生开口,“我大哥那样爱读书,却尽干畜生事,我姐姐在农家长大不曾识字,却能明辨是非,心怀大义,可见读不读书都不影响人明理懂事。” 他话落,殿内寂静一瞬。 瞥见皇后惊讶的目光,赵瑾抿唇轻笑。 裴承志的事是杜琦告诉他们的,还顺带踩一捧一夸了把裴羡,未想糕糕倒是记得牢。 建文帝听到他有条有理的话也颇为意外:“倒是有理。” “那当然啦。”如意笑眯眯道,“所以如意既读书,又明理,还通晓人情世故呢。” 建文帝笑了一声,随口问道:“那你说,家中有长辈犯错,该如何待之?” 赵瑾眼神一顿。 皇后和柔嘉长公主眉头也微皱一瞬。 “皇上——”皇后刚开了个口,就被建文帝摆手制止。 如意直接便回:“有错当然该罚。” “长辈居长,晚辈罚之,岂非叫人诟病犯上狠心?” “再大的长辈犯错也要罚!”如意小脸顿时严肃起来,“人本不该犯错,若犯了,那就要改过,改过才能更好!若不惩罚长辈,如何能叫他们知错就改?若不知错就改,如何能变成更好的人?” 说罢,她眼睛转了转:“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改……改……”卡了半晌,她更严肃地开口,“改了,那就是好孩子!” “哈哈哈哈哈——” 建文帝今日笑的次数格外多,众人察言观色,也随之轻笑起来。 “不要笑!”如意急道,“我说的都是大道理,有什么可笑!” “是……”建文帝止了笑意,点头应道,“的确如此。” “这就对了。”如意松了口气,“只要是为叫长辈成为更好的人,晚辈罚长辈有何不可?如意常罚父亲,父亲还说如意罚得对呢!” 听到最后一句话,建文帝眉梢微挑:“哦?” 赵瑾手动了动,一时不知该捂脸还是捂如意的嘴。 娃啊,老父亲被你卖得裤衩子都要没了! “父亲有错,如意罚之,那是应该的!父亲已经成为更好的人了!”如意眼神坚定,但意外的没抖露出更多老父亲的黑历史来。 “若他怪你多管闲事,不敬长辈,你又该如何?” “父亲没有怪如意,如果因为……因为忠言逆耳!”这回没记错,如意说得更有底气,“如果因为忠言逆耳叫长辈讨厌怨怪,那就不是个好长辈!” 建文帝闻言失笑,眼神却意味不明:“你说的极是。” 见他们聊天告一段落,赵瑾适时起身请罪:“稚子年幼,童言童语当不得真,能得皇上一笑便是他们的福气了。” “童言童语却恰能直击人心。”建文帝摆手叫她坐下,“小小年纪能看得如此通透,可见你夫妻教养极善。” 赵瑾含笑谦虚几句。 如意这一遭,是误打误撞创了谁吧? 她偏头时正对上柔嘉长公主的眼神,两人俱是笑而不语。 见建文帝深思不语,皇后亲手奉上茶,笑着开口:“这是刚上的君山银针,皇上尝尝。” 建文帝接过,轻尝了一口:“君山银针降火,倒可多喝一杯。” “皇上劳计万民,自是辛苦些,有些人或事便瞧过便罢,生气可不值当。” “知道朕劳计万民,自家人却上赶着扯后腿。”建文帝冷哼一声。 皇后问道:“御史又参安阳郡王了?” “御史若有由头,恨不得自己提鞭子替小六打回去!”提起前朝,建文帝也糟心得很,转眼看见赵瑾,倒是有了主意,“京郊大营空虚,便叫小六去平阳侯手底下历练吧。” 皇后笑了笑:“平阳侯铁面无私,在他手底下历练,小六怕是都偷不得懒了。” “想挨打就挨个够!”建文帝放下茶杯。 赵瑾垂眸听着,心下却有了计较。 内阁六部都是实权,可京郊大营也实权也不小呢,还是重中之重的兵权…… 无论建文帝是想眼不见为净,还是真有谋算,此事对六皇子都不能算糟。 对他们平阳侯府就更不算是糟了。 这可是光明正大的机会。 因为建文帝在场,他们在鸾凤宫也没待多久,略坐了坐就行礼告辞了。 ——带着一串赏赐与建文帝的亲口称赞离开的,甚至连如意和糕糕都没被他落下。 知道赵瑾随后还要去赵府,柔嘉长公主便先告辞了。 第547章 你怎么还在? 坐在马车里,赵瑾抱着两个孩子就亲了一口:“如意糕糕今儿可真乖!” “如意哪日不乖呀!”如意也回亲了她一下,笑眯眯开口。 “如意就没有不乖的时候!”赵瑾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肉脸,转而问他们,“方才那几个字,是二嫂教你们写的?” “所有的字都是二嫂教我们写的哦。”糕糕回道,“父亲母亲只会带我们玩,哪里还有读书的时候呢?” 赵瑾嘴角一抽:“是我们的错,以后不会了。” “要多读书。”糕糕严肃看着她。 第358节 “……好。” 赵瑾想了想又问:“不过你们学了那么多字,怎得偏就想起写那几个呢?” “当然是二嫂教的了。”说到这里,如意悄悄靠近,在她耳边小声开口,“母亲说看到黄色衣裳的男人要行礼万岁,二嫂也说要是对黄衣男人写字,要写皇上万岁和大齐永昌呢。” 闻言,赵瑾眼中闪过一抹意外,但细想又在意料之中。 周念慈本就是个谨慎性子,能教这几个字也是常理,以平阳侯的存在感,两个孩子面圣是迟早的事,甚至建文帝自己都不止一次表达过想瞧瞧双胞胎的意思。 ……只能说周念慈预判了他的预判吧。 “母亲,我们做得好不好?”糕糕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 赵瑾一下就笑了开来,抱着他们又亲了一口:“好极了!如意和糕糕是天底下最聪明和乖巧漂亮的孩子了!” 闻言,如意和糕糕也弯了眉眼,抱着她笑个不停。 很快就到了赵府。 赵老爷早就下朝了,此时也在府里等着她。 “外祖父——” “外祖母——” 看到人的一瞬间,如意和糕糕就一马当先跑了过去,一人抱着一个甜甜笑着。 赵瑾提醒道:“要给外祖父外祖母请安的。”虽然她觉得没什么,可古代的规矩该守还得守。 岂料赵老爷夫妻就先为他们说起了话:“他们还小,做什么拿这等规矩压他们?” “我们如意和糕糕是最聪明不过的孩子,那起子虚礼,等他们长大知事了自会守给你看。”很难想象说这话的是将礼教刻进了骨子里的赵老爷。 赵瑾也懒得同他们争辩,行礼坐下后就说起了正事。 “陈沐一案已经盖棺定论,想来对于查明此案的有功之臣也要封赏,二哥应不必等年后述职调任就能回京了。” 赵老爷点点头:“如他这等资质,平职调任回京就行了,不必邀功,不必高升。” 赵夫人也是如此想法:“他能回京都是靠了瑾姐儿谋划得当,若凭他自己,这辈子都要老死在化宁了。” 不过嘴上嫌弃归嫌弃,她心里还是关心儿子的:“你去化宁瞧了,他们一家如何?” 赵瑾道:“二哥身子康健,二嫂精神头也很好,康哥儿长成了个翩翩少年,眠姐儿年纪小却聪慧,沁姐儿虽有些小心思,但还算乖巧。” “跟着那么个生母,只有个小心思就够收敛了。”赵夫人看得很开,“我也不是没想过叫她与那梅氏分开,可你二哥那眼睛就跟被糊住了似的,愣是看不到那女人半点不好。” 她向来秉承对儿子后院不多插手的想法,当初赵大哥后院斗成个乌鸡眼她都假做看不见,只护着孙辈尽量不被祸害。 对赵二哥自也是如此。 不是心硬的就愿意冷眼旁观,而是有些事不能管得太多太深。 再是儿子,人家也有自己的小家,也是一家之主,她若管得太多,儿子再孝顺只怕都要心存不满,继而积怨日深。 赵瑾也明白她的想法,虽不苟同但也不做评价:“好在那梅氏已经下了大狱,此后二哥后院也算清净了。” 闻言,赵夫人眼含笑意:“到底瑾姐儿你懂母亲,若叫那么个玩意儿跟着回京,我们后院就没这清净日子了。” “只是沁姐儿还是记在了吴姨娘名下,她与梅氏隔着杀子之仇……”赵瑾劝过赵二哥一回,但都被雁啄了一回眼了,他竟还是愿意相信自己后院,坚定认为吴姨娘不会迁怒赵沁。 “吴氏安分,她会知道该怎么做。”赵夫人也不担心,“沁姐儿十四,也到了说亲的年纪,都不必她如何教养,只消记个名,免去梅氏存在就是,她也没胆子对赵家姑娘做什么。” “我只是可怜吴氏。”赵瑾道,“对杀了自己儿子的仇人之女笑脸相对,想也知道要如何煎熬,同为母亲,到底不必这样对她。” 赵夫人微微拧眉,倒是听进去了她的话:“你说的也有理……罢了,待你二哥回来,我同他说说。” 赵瑾点点头。 “外祖母,绫姐儿不在吗?”见他们说完了话,如意摇了摇赵夫人的手。 “绫姐儿要去西街看杂耍,你表哥表嫂带她去了,如意再等等,他们膳前便回来。”赵夫人笑道。 “那好吧。”如意叹了口气。 赵瑾笑看着他们:“处了一个月,乍然不见绫姐儿,如意和糕糕倒是很想她呢。” “自家后辈,应该的不是?”赵夫人逗他们道。 “疼爱后辈自是应该的。”糕糕点头。 说起赵永阳,赵瑾倒是想起个事:“二哥调任回京,想来大哥也要急着回来尽孝二老了。” “他?”赵老爷冷哼一声,“熬着去吧。” “阳哥儿一家子都回来了,还管他作甚。”赵夫人也很光棍。 大房一家子里,她就待见个赵永阳。 赵二哥不能回来那是他轴,不肯走关系非要靠自己调回来,而赵大哥至今还待在宁州,就纯粹是赵老爷夫妻不想叫他回来了。 一个搅屎棍梅姨娘都叫赵夫人嫌弃得不行,就更别提赵大哥那一后院,甚至他本人都是个资深搅屎棍,二老乐意他们回来那纯属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听到他们的想法,赵瑾也放心了。 她也不待见大房一家。 在赵家待了半天,用过午膳后,她便带着如意和糕糕回了平阳侯府。 见裴西岭坐在外间看书,赵瑾下意识问道:“你怎么还在?” 裴西岭翻书的动作停了一瞬,抬头问她:“我不该在吗?” 第548章 获封县主 赵瑾笑了笑,走过来坐在他身边道:“六皇子要进京郊大营,我还以为你要忙着历练他了。”她觉得自己应该没理解错建文帝的意思。 “六皇子要进京郊大营?”裴西岭眼含惊讶,“我还未收到消息。” “今儿在鸾凤宫里,当今提过一嘴,说要六皇子在你手底下历练历练,不必留情。” 裴西岭细思片刻,不由点头肯定:“与其在京城挨安阳郡王的鞭子,还不如在我手底下学些东西,挨打也要挨的有价值。” “你很懂当今啊。”赵瑾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 “不敢揣摩上意,但了解是有几分的。” 将爬到自己怀里的如意抱稳,裴西岭又叹道:“六皇子去了京郊大营,我可不清闲了。” “无碍,多了解了解他也好。” 裴西岭微微点头。 “我离京这一个月,京中就半点异动也无?”赵瑾又问。 “新左都御史上任、屈学士或许命不久矣,六皇子又招揽了峰西总督入麾下……左不过就是朝堂上那些你争我斗的事,先叫他们自己玩去吧。” 裴西岭看得很开,他们与二皇子有大仇不假,可在二皇子颓势不明——或者说在建文帝还没有完全放弃这个儿子之前,他们再仇视都要掂量遮掩再三。 六皇子可以光明正大与二皇子胡别苗头甚至是将他往死了整,但他们不行。 建文帝可以看着自己儿子斗,却未必能忍臣下对自己的儿子下死手针对。 借力打力,借刀杀人,是目前处境里对他们最合适和稳妥的手段。 说完正事,裴西岭低头瞧了瞧异常乖巧地窝在他怀里自己玩的两个孩子,问道:“当今一直想瞧瞧他们,今儿可是见了?” “见了,表现好得很呢。”赵瑾笑着摸摸他们的头。 “当今?就是今日坐在皇后姨母身边那个黄衣男人吗?”如意好奇问道。 “是呀,以后若再看到他,一定要礼貌再三,知道吗?”赵瑾细细叮嘱了她一番,“无论何时,人前人后,都要称呼皇上万岁。” “如意记得了。” 如意与糕糕齐齐点头。 他们年级虽小也爱调皮,但很能从大人的态度里分清轻重缓急和主次,在大事上从来不会忽生反骨。 而从赵瑾口中得知他们今日所为后,裴西岭看向他们的眼神也意外又惊喜:“才三岁之龄,竟就明白了忠君爱国,当真无愧我裴氏之风!” 他还没教过呢! “那是念慈教得好!”赵瑾接话道,“我们做父母的就会带着孩子玩,哪里想得起来教他们读书明理呢。” “也不尽然,他们还小,自是玩得开心最重要——” “要多读书。”糕糕皱着眉头打断他的话,“难怪三哥哥不叫我学父亲,不爱读书怎么成?” “三哥哥?”裴西岭眼眸微眯。 “他都同你们说什么了?” “三哥哥叫糕糕与如意多读书,万不可偷懒耍滑,学了父亲和二哥哥,读书大有妙处所在呢。” 裴西岭轻笑一声:“他倒是通透得很啊。”他语气并不算愉悦。 赵瑾端起茶杯轻抿,掩住嘴角的笑意。 “三哥哥当然是最通透的人。”糕糕理所当然地开口,随后又托着下巴,叹了口气,“糕糕想三哥哥了。” “如意也好想三哥哥呀,母亲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三哥哥吧!” 裴西岭犀利的眼神瞬间扫向赵瑾。 赵瑾神色还算淡定:“不必出门,今年过年,你们三哥哥大抵能回来,没多长时间了,安心等着吧。” 闻言,父子仨都高兴了。 午后不久,关于六皇子要进京郊大营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六党乐二党气,吃瓜群众就看个乐呵,而反应最大的竟然是安阳郡王。 他抱着什么心思,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反正六皇子是顺利去了京郊。 裴西岭也的确忙了起来。 而随着赵瑾与柔嘉长公主回了京城,本就受人关注的陈沐一案再次被提起。 上有所好,下必从焉。 建文帝明摆着要捧柔嘉长公主,京城众人闻弦知意,自也开始对其赞不绝口,连带着看似没出多少力的赵瑾都得了不少好名声。 第359节 而有画堂南畔和书肆等地方的大肆宣传,柔嘉长公主连带着整个皇室的名声在民间都拔高不少,不少赞颂明君的民谣甚至自发就传了起来。 在杜琦女儿被封县主的圣旨下来后,上柔嘉长公主府热灶赶的人就更多了。 赵瑾得知后也第一时间就上门去道了恭喜。 彼时柔嘉长公主正抱着孙女稀罕得不行呢。 赵瑾刚进门就连连笑言:“快叫我来沾沾喜气,这可是个有福气的小姑娘呢!” 柔嘉长公主也是眉开眼笑:“且给你沾沾,莫要眼馋坏了!” 她小心将孙女抱给赵瑾。 这孩子是个乖巧的,在谁怀里都不闹,一双黑曜石般的大眼睛还咕噜咕噜转着,不知在瞧什么。 “呀,一月不见,怎么又变漂亮了好多呀。”赵瑾逗着小姑娘。 “我们菡姐儿自是最漂亮的小姑娘。”杜琦眼见着终于能插上嘴了,忙就得意洋洋夸起了自己闺女。 “大哥骗人,如意才是最漂亮的小姑娘!”如意不满地看着他。 “谁说的?”杜琦挑起眉头,弯腰靠近她,认真打量了好几眼,啧啧摇头,“你……可不能够呢。” “……啊?” 如意一愣,随后便委屈地扁起了嘴,眼里也带上了水光:“你胡说!” “呦!还凶呢!” 裴羡轻瞪了杜琦一眼,温声哄起如意:“如意是最漂亮的小姨,菡姐儿是最漂亮的小外甥女,那可不一样呢。” 杜琦就是个爱挑事的性子,不过在自己老娘和媳妇儿的双重眼神压迫下,到底是遗憾地闭上了嘴。 赵瑾抱着菡姐儿坐下,笑盈盈道:“荣阳县主——耀而生荣,盛极为阳,如此封号,可见当今厚爱。” 柔嘉长公主勾唇一笑:“庆华姑母不日便到京城,想来她也是为我菡姐儿高兴的。” 赵瑾也不由笑了起来。 建文帝这一手真够溜的。 庆华大长公主一大把年纪了,只在建文帝这朝念她年长之故给了嫡长孙女一个县主爵位,封号还是孝纯这样敷衍和直白的。 而柔嘉长公主么……陈家家产本不值一个县主爵位,可耐不住她这事办得漂亮,加上后期营销宣传又做得到位,整个皇室乃至建文帝本人的声望都直接拔高了一层,上头老大高兴了,便也就乐意给脸面给尊荣。 创庆华大长公主这波她也不冤枉。 仗着年纪辈分倚老卖老,建文帝待不待见她,昨日在鸾凤宫,仅那只言片语,连赵瑾这个外人都能看得出来了。 所以赶在庆华大长公主进京之初封赏杜菡,那就是顺手打脸了。 第549章 庆华长公主 闻言,最喜形于色的便是杜琦:“爱作怪的老妖婆,那是她应得的报应——哎呦喂——” 话还没说完,他脸色便瞬间扭曲。 “夫君,慎言。”叶溪笑看着他。 “好好……慎言,慎言。”杜琦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应和。 柔嘉长公主就跟没瞧见他捂在腰上的手一样,转身同赵瑾说话:“庆华姑母走到哪了?” “马上到直隶,明日晚前大抵就能到京城。”赵瑾笑回,“孝纯县主是从泰川一路跟着我们回的,想来今日天黑前就能到了。” 柔嘉长公主撑着额头,含笑开口:“好戏要开场了。” 赵瑾赞同点头:“大长公主举家进京,无论因陈沐一案被如何惩处,想来她都要在此安居了。”沉没成本太大,就算明知自己处境不妙,她也再回不去从前在通州呼来唤去的土霸王日子了。 “那感情好,咱们自家姑侄,血脉至亲,合该在一处才算圆满。” “正是如此!”杜琦跟着应和,脸上笑容不怀好意,“咱们也该好生招待姑祖母才是……不过话说回来,若无姑祖母相助,只怕我们菡姐儿还捞不着爵位和封号呢。” 叶溪含笑接话:“也合该是咱们菡姐儿的运道。” 她话落,屋里众人都笑了起来。 如意和糕糕对这个小外甥女很是好奇和喜爱,一直围着菡姐儿看个不停,杜琦在旁时不时逗上两句,倒叫本就欢快愉悦的气氛更热闹了几分。 直到用过午膳,赵瑾几人才离开长公主府。 而此时外头关于此事也众说纷纭,不绝于耳。 可无论他们如何议论,都不约而同确定了一个事实——柔嘉长公主长盛不衰,而庆华大长公主要少沾染。 虽说如今御史台依旧不屈不挠地参奏庆华大长公主勾结奸商,搜刮民脂民膏,草菅人命等一应罪名,但建文帝对此类奏折皆是留中不发。 大家摸不准他究竟何意,但好在从他对柔嘉长公主的大肆封赏中能窥见一二。 即便庆华大长公主这一遭依旧毫发无伤,她也不怎么值得结交了。 赵瑾看了会儿热闹,见外头流言还在可控范围内后就没再管。 翌日,她刚用过早膳,就听到了孝纯县主的消息。 “孝纯县主昨夜进京,大抵是不好露夜打扰皇后娘娘,所以今日一大早就进了宫,奴婢听传出来的消息说,县主似乎是为祖母请罪去的。” “皇宫里的消息,你从何得知?”赵瑾看了看天色,“还没到正午,宫里要传消息不会这样快。” 惜夏微微一笑:“并非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而是大长公主府里传出的消息。” 赵瑾眉梢微挑:“她也不算太没脑子。” 自己请罪,总比被骂到头上来强得多。 就是这小动作有点多了。 惜夏也道:“短短一个早上,满京都知道孝纯县主连日奔波进京,为年老祖母向帝后请罪呢。” 赵瑾笑了一声:“她出来没?” “尚未出宫。” 那就瞧好吧。 直到正午时分,孝纯县主终于出宫了。 而建文帝对此的态度依旧不明。 “帝王心难测,还真不是假话。”赵瑾也琢磨不透这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越是风平浪静,就越是有问题。”周念慈道。 赵瑾也点头:“总觉得他憋什么坏呢。” 孝纯县主从皇宫出来后,不间歇就去了柔嘉长公主府。 或许是表诚意,或许是为叫京城众人看到,她没有叫马车驶进长公主府,而是在门前下车,当着来往行人的面,恭恭敬敬走了进去。 柔嘉长公主应是没有见她,孝纯县主只待了一炷香时间就又出来了。 而翌日她依旧继续进宫请罪,又是晌午才出宫。 不过这回她没有再去柔嘉长公主府,而是从成王府开始,依次拜会宗室,姿态摆得极低。 而庆华大长公主不知何故,没能按预计时间到京,而是迟了一日半才进了京。 她倒是也没敢拿乔,人是晌午进的京,午后就递牌子入了宫。 “可算给她盼进京了。”赵瑾语气颇有些期待意味。 裴羡笑了笑:“今后想来时常能见到大长公主了,母亲可瞧个尽兴。” “那倒是。”赵瑾想了想,“说来庆华大长公主与你祖母还曾是闺中密友,交情极好呢。” 裴羡也想了起来,迟疑道:“当初姑母一家在通州,也曾得庆华大长公主照拂,我们虽与姑母断交,可承情的说到底是平阳侯府,那日后……该如何对待大长公主?” “该如何就如何。”赵瑾直接回道,“又不是没给过她好处,这份照拂之恩早在你祖父祖母那里就结清了,不必我们如何。” 再是闺中密友,也没有一味麻烦旁人的道理。 老侯夫人显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且即便是为了裴芙这个不争气的女儿,给庆华大长公主的利益也绝对不少,好叫她能心甘情愿护着自己女儿。 有感情那是老一辈的事,利益往来也清了,赵瑾不觉得他们需要为了一个裴芙的照拂之恩就要对庆华大长公主热情以待。 闻言,裴羡也点了点头:“没有牵扯,那是最好不过。” 而就在此时,惜夏匆匆进来,禀报道:“夫人,庆华大长公主被降了爵位,如今成了庆华长公主。” 赵瑾眼含诧异:“这样狠?” 每逢新帝登基,宗室基本都会封赏一回,公主们也会根据辈分封以相应爵位,可以说大长公主的爵位代表的不仅是辈分和地位,更是脸面。 而建文帝此举却是直接将她的脸面扒下来踩了。 第550章 长公主上门 “才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据闻是当今亲口降爵,不会有假。”惜夏开口。 裴羡也很惊讶:“当今竟如此盛怒么?” “应不全是盛怒。”赵瑾开口道,“当今未必不知道庆华长公主的目的,也未必不知道她勾结陈沐只是这半年的事,除去柔嘉长公主遭受其害外并无其他大影响,可庆华长公主……命不好啊。” 裴羡随着她的话细思:“若只是勾结陈沐敛财,以当今的行事作风,不会罚得这样狠,甚至连半点脸面都没给这位姑母留,那他如今此举意在……杀鸡儆猴?” “也算是。”赵瑾笑了笑,“重点在于陈家家产充公,用作了北疆军饷之用,全天下都知道了陈家家产是吃人血馒头得来的,那与其有牵扯勾结,还是皇室之人的、当今的亲姑母,又要叫人如何看待?” 这世间从不缺有心人,更不缺咬文嚼字、猜测联想更多阴谋论的有心人。 为了表示陈家家产充公充得公正无私,建文帝势必是要将陈沐乃至陈家踩进泥里去的,因此“怒惩奸商”的柔嘉长公主大受封赏就是他表态之一。 而柔嘉长公主越是受赏和正义,作为对照组的庆华长公主就越不能被轻饶,也就越能昭示建文帝的爱民如子和大义灭亲。 更能给宗室和贪官奸商之流一个警醒。 要么说庆华长公主命不好呢。 换个时间和节点,她不会被当成儆猴杀的鸡。 可摊上这桩被柔嘉长公主一力挑起的、可以说是轰动朝野的案子,百官甚至百姓都在默默关注着,御史台的攻击和弹劾更从未停止,她吃不了兜着走是必然的。 裴羡点了点头:“庆华大……庆华长公主,她也不算冤枉。” 第360节 “的确如此。”赵瑾又问惜夏,“当今可有罚她闭门思过?” 惜夏摇头:“除去降爵怒斥,当今再未如何。” 赵瑾笑了笑:“那想来不日就能见到长公主她老人家了。” “她受此重罚,面子里子都丢了,短时间内会出门么?”裴羡道。 “正因面子里子都丢光了,她才更要出门结交,早日恢复荣光。” 说句难听话,就庆华长公主这年纪,保不齐哪日就倒下不起了,但凡她为子孙考虑半分,就不会一蹶不振,且她自己也未必受得住这前后落差,势必是要想法子早日恢复爵位,将脸面找回来的。 现在的时间对于庆华长公主而言可珍贵得很呢。 听完她的分析,裴羡深以为然:“母亲说的是,倒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果然如赵瑾之言,庆华长公主当真出门结交了。 继成王府之后,她第一个来的就是平阳侯府。 “长公主大约是念着从前与祖母的情分呢。”周念慈笑着放下茶杯。 “你们也是晚辈,该同我一起请个安才是。”赵瑾利落起身,更衣后就带着裴羡和周念慈去了前厅。 “如意和糕糕带着珩儿在花园玩呢,便不必叫他们来了。”周念慈道。 赵瑾点头:“小孩子家家的不懂规矩,可别冲撞了长公主,徒生不快。” 他们说话间便到了前厅。 还未进门,就看到了里头上首端坐的一华衣老人和站在她身后的两个姑娘。 赵瑾端起笑容进门,笑盈盈福身:“不知长公主上门,竟有失远迎,是臣妇的不是。” 庆华长公主端坐于首,坦然受了她这一礼。 孝纯县主眉心一跳,快速上前扶起赵瑾:“夫人说得哪里话,咱们自家人不讲究这个。” “君臣之礼,合该谨守。” 孝纯县主笑言道:“若论皇后娘娘的关系,令姝该叫您一声姨母,若论祖母与老侯夫人的感情,令姝也该唤您一声婶婶,说破天儿去那也是一家人。” 若如此论,京城里拐着弯儿那都是亲戚。 赵瑾笑了笑,同她客气了几句。 与赵瑾说完后,孝纯县主也笑对裴羡福身:“见过福安郡主,世子夫人安。” 裴羡含笑点头,周念慈福身回了一礼。 再抬起头来时,孝纯县主被裴羡的容貌惊艳一瞬:“先前见到夫人已经惊为天人,未想福安郡主竟是青出于蓝,世子夫人一身气度也令人心折,令姝一见两位,方知何为‘珠玉在侧,觉我形秽’。” 她这话倒是说得真诚,只是庆华长公主和另一个姑娘眉眼间却闪过不赞同。 裴羡客气一笑:“孝纯县主容貌气度皆不俗,此言却是过谦了。” 她们在一边客气寒暄,赵瑾则悠悠落座,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几眼庆华长公主。 这位六十多岁,但想是保养得精细,除去脸上掩不住的皱纹外,看起来倒像是四十多岁,衣饰派头也都华贵非常,是个标准的古代贵妇人。 那边裴羡三人说完了客气话,赵瑾笑着开口:“昨日才闻长公主回京,臣妇正想给您递帖子请安,倒未想竟叫您先上门,倒是臣妇失礼了。” 她态度摆得恭敬而不失客气,叫庆华长公主眼神满意了许多:“本宫与侯府老夫人感情极好,此番回京,瞧瞧旧友的后人自是理所应当。” “母亲从前在世时,也常提起您这个手帕交。”赵瑾笑回道,“总是惋惜您远在通州,不得相见。” “可惜如今得见,却已是天人永隔。”庆华长公主叹了口气,眼里还真有几分怀念。 赵瑾笑而不语,抿了口茶。 倒也不必说得这样煽情。 老侯夫人病故吊唁时,这位又不是没回来。 见她不搭茬,庆华长公主极快地闪过一抹不满:“本宫与老夫人情谊深厚,如今她离世,本宫合该为她瞧着后人长成,不负她在天之灵,往后你们小辈们无事,可多来同本宫说说话,叫本宫多瞧瞧你们,也好对故人有个交代。” “长公主说的是。”赵瑾毫无负担地应下。 说不说是她的事,去不去也是她的事。 无论庆华长公主当不当真,她都不会叫这话成真。 第551章 造化弄人 庆华长公主显然也看出了她恭敬下的敷衍,眉眼间的不耐与不满顿时也不再掩饰:“平阳侯夫人此言,是不愿与本宫往来了?” 赵瑾眼中闪过惊诧,她没想到这位竟也是个直爽性子。 “长公主何出此言?论礼您为君,论情您为母亲故交,也是长辈,臣妇岂会有不愿往来之说?” “……” 庆华长公主顿时憋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难受。 总不能叫她强制命人三天两头来给她请安吧? 她再没脑子都知道御史的折子他不是写来玩的。 可在通州几十年养尊处优唯我独尊的日子叫她习惯了直来直往,一时竟叫这种软钉子给气得心堵。 孝纯县主见状,忙笑着调节气氛:“夫人说的是,祖母念着昔日挚友,喜爱后辈心切,却是心急了些。” 赵瑾也没有撕破脸的想法,坦然接话:“长公主慈爱,乃后辈之福。” “正是如此。”孝纯县主偏头看向裴羡,笑意温和,“若我们在京城,咱们两家少说也是常来常往,小辈一同长大也是常理,方才令姝一见郡主便觉亲切,焉知不是这错过了十多年的姐妹情分,今后若郡主不弃,你我或可承祖母与老夫人之情,再做一对闺中密友。” 裴羡含笑点头:“如此便是极好。” 见她应下,庆华长公主脸色也好看了不少,偏头对身后的姑娘开口:“还有妤姐儿,你们小姑娘合该在一处多处处,日后也可同本宫与老夫人一般守望相助,数十年互相扶持。” 她身后的蒋令妤适时上前几步,笑着对裴羡一礼:“只望郡主不弃。” 裴羡微笑点头。 赵瑾一直没说话,只是在蒋令妤起身抬头时,正好看到了她眼里尚未抹去的嫉恨与不甘。 嫉恨? 嫉能理解,恨从何来? 赵瑾心下失笑,转头看了眼依旧笑容满面,不露声色的裴羡,自己眼里也不由带出了几分欣赏和欣慰。 这样集美貌智慧与地位于一身的姑娘,会招人嫉妒也是常事,若一个想不开,嫉而生恨也不奇怪了。 要么说人就怕对比呢。 有蒋令妤在前,赵瑾反倒对孝纯县主没那么讨厌了,至少后者脑子还算清醒,眼中心中看重的也并不是姑娘家间没来由的嫉恨心思,而是如何利用夺嫡之争为自己谋划更大的利益。 走这一趟的目的也算勉强达到了,庆华长公主便不愿再浪费时间,没聊几句就道了告辞。 “还有这个。”孝纯县主笑吟吟递上一张帖子,“祖母回京,府中设了接风宴,届时还望夫人赏脸过府,宾主尽欢。” 赵瑾笑着接下,客气两句后便道:“长公主初回京城,想来一应事宜是要准备妥当的,臣妇便不占长公主的时间了。” 听到一声又一声的“长公主”,庆华长公主心里堵得不行,却连动怒都没脾气,只淡淡应了。 赵瑾刚送她们出了正厅,就见不远处两个圆滚滚的团子迅速跑来。 “母亲——” 庆华长公主停下脚步,偏头看去。 如意和糕糕很快就跑了过来,大抵是嬷嬷叮嘱过了,他们看到庆华长公主也不惊讶,还立即行了一礼:“给长公主请安——” 奶声奶气的孩子总叫人生不起气的——前提是面对的人心里没憋气。 不然任他们模样再讨喜也没用。 庆华长公主淡淡看了他们一眼:“素闻这一对双胎与平阳侯极像,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孩子肖父也是常理。” 孩子的感知是很敏锐的,察觉到眼前的老人不喜欢他们,如意糕糕便也都不说话了,只站在裴羡身边拉着她的手自己玩。 直到送走庆华长公主祖孙仨,她们一边回正院,周念慈才一边道:“都说性子追求相同的人会走到一处,可现在瞧来却不尽然。” “怎么说?”赵瑾问。 “庆华长公主与祖母相交几十年,是众所周知的闺中密友,可她们二人的性子却实在不能说相似。”周念慈摇了摇头,“祖母是最和善不过的一个人,待我们这些晚辈也素来亲和,同时也不失手段与威信,可……” 剩下的话她没说完,但懂得都懂。 庆华长公主的性格却全然不同,很难想象这样的两个人会成为挚友。 “年老糊涂势利是真,做姑娘时那独有的天真单纯也是真。”赵瑾道,“她们少年相交,性情与心境不同于现在也能理解。” 而后来各自嫁人,大抵更多的便是利益牵扯了。 周念慈想了想,也不由点头:“是这个理儿。” “所以祖母……是雷霆手段,不失温情?”裴羡问道。 看到她眼里的好奇,周念慈心软了一下:“对心怀不轨的外人,祖母有得是手段应对,连祖父都不及她五分谋略,而对自家孩子,祖母却是个最慈爱不过的长辈,若早叫她知晓你的存在,她定会将你宠着长大,为你挡去一身风雨……她最喜欢的就是你这样的孩子了。” 赵瑾也温声开口:“她老人家最喜欢的便是我这张脸,若知晓你继承我七分容貌,怕是要欢喜极了的。” 当初看到裴欢颜容貌的时候,老侯夫人嘴上没说什么,眼中却是遗憾的。 可惜她却来不及知道自己的嫡亲孙女竟是抱错了的。 那是个再慈和不过的老人,平生最宠爱和在意的孩子就是天赋异禀的嫡长孙裴承志和长房嫡女裴欢颜。 只是一腔疼爱却错付畜生。 周念慈也想到了这里,不由轻叹一声:“真是造化弄人。” “造化怎么弄人啦?”如意牵着她的手抬头问。 周念慈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若祖母能看到你们,不知该有多欢喜。” 赵瑾想了想那个场景,又低头看了看一脸严肃的糕糕,不由失笑:“也不尽然,她只怕要头疼又多两个管家婆管家公了。” 只一张肖似裴西岭的脸就能叫老侯夫人梦回曾被豆丁大的儿子板脸说教的当初了。 更别说糕糕这性子还同裴西岭像了个十成十。 第361节 第552章 到底是睡一个被窝的 “瞧方才庆华长公主的模样,该是在成王府没得着满意答复的。”周念慈道。 裴羡回道:“成王为人正直,又极看重皇室颜面,庆华长公主闹出这样的事,他自不会给好脸色。” 他是庆华长公主的兄长,整个宗室也就他敢给前者光明正大甩脸子了。 “若日后孝纯县主找你,不必太过拒绝,也不必太过亲近。”周念慈对裴羡道。 裴羡点点头。 回了正院后,三人也没再聊庆华长公主。 “父亲今日又不回府么?”裴羡看了看天色。 “不回。”赵瑾淡淡开口。 裴西岭已经两日没回府了。 “近日京郊无事,六皇子应也不至于给父亲找事。”裴羡微微皱眉。 “耐不住你父亲自己要找。”赵瑾翻了个白眼。 裴西岭不知在建文帝那里意会到了什么,反正是怀着一腔雄心壮志去的京郊大营。 赵瑾私心里觉得他是反应过度了,家也不回就逮着人六皇子薅,可别步了安阳郡王的后尘。 “父亲想是有自己的想法。”裴羡只能道。 “随他。”赵瑾懒得理他。 要不是确定他没什么花花心思,身边的近卫也如实禀报着他的行踪,她都要以为他外头有人了。 “后日庆华长公主的接风宴,他们总要回来的。”周念慈笑道。 看着两个喊着要父亲的如意糕,赵瑾面无表情的点头。 庆华长公主近日风头正盛,盯着她的人不少,自也很快知道了她出门结交的消息。 她在成王府待了不足一个时辰,在平阳侯府亦是。 不过叫外人来看,她去成王府还情有可原,可连平阳侯府也是亲自前去,以她的身份和辈分来说,的确是有些上赶着了。 也可见她如今处境。 在庆华长公主继续去宗室与勋贵府邸走动时,众人也收到了长公主府的接风宴帖子。 虽说心里琢磨着少来往,不过到底是皇室,这样的场合却是一定要给脸面的。 于是到了这日,众人都准时到了庆华长公主在京中的府邸。 赵瑾一家来得不早不晚。 二门处,裴西岭将她扶下马车,转身又将如意和糕糕抱了下来。 现在的天已经冷下来了,他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脸和手,感觉还热着才放心。 “晚些我来接你们。”裴西岭同她们略说几句,见赵瑾点头后便离开去前院了。 看着他孤身一人的背影,赵瑾倒是觉出些凄凉之感。 家里男人走的就剩这一个了。 “母亲,我们进去吧。”看了眼赔笑上前引路的嬷嬷,裴羡道。 赵瑾微微点头。 庆华长公主府邸不小,纵然从常年不在京城,但宅子却打理得不错,处处精致而有条理。 似乎是远远瞧见赵瑾一行人,远处一华衣妇人匆匆迎上前来,笑意逢迎:“原是平阳侯夫人,怪道我远远瞧见,心下就升起欣悦之感。” 引路嬷嬷忙笑着介绍:“这是咱们大夫人。” 庆华长公主的长媳,孝纯县主的母亲。 赵瑾也笑回道:“久闻夫人美名,今日终得相见。” 大夫人笑容更深了许多,嘴里连道谦虚之言,不着痕迹地将赵瑾几人夸了又夸,话说得极是漂亮。 孝纯县主恐是得了她真传。 今日来得人多,大夫人客气将赵瑾几人迎了进去,便道了声失陪离开。 赵瑾先去拜见过了庆华长公主,后者对她倒还算客气,两人略聊两句,她便转身准备落座。 见赵夫人与崔意坐在一起,赵瑾便多走了几步,坐在了他们身边。 “呀,有日子没见,怎得又白嫩漂亮许多呀!”崔意捏了捏如意的脸。 赵夫人也将糕糕抱在怀里嘘寒问暖。 赵瑾笑回道:“你今日心情不错啊。” 崔意一笑:“我们老爷高兴,我自也就高兴了。” “国库充盈,李尚书是该高兴的。” “可不是,说来还要多谢柔嘉长公主呢。”崔意笑得意味深长,“到底是皇室之人,皇上的亲妹妹,这眼界格局和心胸就是不一样!” 赵瑾余光瞥见前头一位眼生的妇人目露不虞,转身离开。 “那位是?” 崔意瞥了一眼:“哦,是蒋二夫人,长公主次子媳妇儿。” 赵瑾明白了。 这是被崔意内涵到了,破防了。 崔意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又低头同如意说话了。 他们夫妻俩是一样儿人,李尚书对贪官污吏深恶痛绝——倒不是说他人品有多忠良端正,而是在他看来,国库他就该只进不出!贪国家和百姓的钱那跟剜他的肉没区别! 这样的人能对庆华长公主有个好脸色就怪了。 而崔意……只能说到底是睡一个被窝的。 她们坐了会儿后,便有丫鬟来报,柔嘉长公主到了。 闻言,满堂女眷都渐渐静了下来。 先前陈沐与这两人的纠葛就很受关注,而庆华长公主回京之后走动,去了几个有权的宗室府邸,甚至连满是晚辈的平阳侯府都去了,还是第二个就上门,却独独漏了柔嘉长公主府。 这相当于是将不待见和交恶摆在明面上了。 正在他们思索间,柔嘉长公主的身影很快便出现在门口。 她含笑进门,看到上首的庆华长公主就迎了上去:“闻得姑母回京,却直至今日方才得见,实在遗憾!” 说罢,她走至近前,盈盈福身:“给姑母请安。” 庆华长公主脸上还有笑容,但未达眼底:“你念着本宫,今日肯来请安便足够了。” “姑母接风之宴,柔嘉岂敢不来?” 两人没说几句话,便被孝纯县主上前的请安和寒暄打断。 柔嘉长公主笑回几句就坐在了赵瑾身边。 瞥见周遭若有若无的视线,赵瑾轻轻一笑:“无波无澜,可叫人看了个没趣呢。” 柔嘉长公主轻哼一声:“本宫的热闹是那么好看的么?” 第553章 哪个天杀的给的假线报!! 屋里人聊得热闹,很快宴席也摆好了。 走至花园宴席时,见是男女同席,柔嘉长公主诧异一瞬:“从前姑母最重规矩,也最见不得男女同席,未想年老倒是想开了,自家宴席也肯如此作为。” 庆华长公主脸色落了一瞬:“从前重规矩,如今更重情义,得见满堂故人安在,便是本宫所求了。” “呦,柔嘉妹妹这是还记着从前姑母严词训斥呢。”成王世子妃掩唇一笑,“不过姑侄哪有隔夜仇呢,姑母如今之举,未尝不是对从前训斥于你致歉。” “姑母不必放在心上,柔嘉不计较此等小事。”柔嘉长公主勾唇一笑。 从前仅因她府中设宴男女同席便训斥她不懂规矩、散漫成性,今日能见这位姑母自打脸,她已经够畅快了。 庆华长公主脸上的笑容再没维持住,面无表情地走去了上首坐下。 好在有孝纯县主母女周旋,气氛这才回暖了些许。 “姑祖母回京,明霁忙于朝事,未能向您请安,在此道个不是。”说话间,二皇子踱步而来,含笑拱手一礼。 看到他,庆华长公主脸色缓和了许多:“不必多礼,你们男子在外忙朝事政事,自是不如我们女眷得闲的,本宫岂会怪罪于你?” “幸得有姑祖母这般体恤慈爱的长辈,才叫明霁可安心忙于朝事,为百姓谋福祉。” 二皇子与她笑聊了几句,这才与二皇子妃转身落座。 “二皇兄可真能说会道,你忙于朝事,咱们就闲着不成?”七皇子一边嘟囔一边上前行礼,“好赖话都叫你说了个全,倒衬得咱们跟个傻棒槌似的。” “不可对皇兄无礼。”四皇子轻斥一句。 说罢,他与一众皇子对庆华长公主微笑请安。 一排天潢贵胄的皇子对自己低头请安,这显然很能满足庆华长公主的虚荣心,脸上总算露出了十足欣悦的笑容:“好孩子,快都起来吧,自家人作何这样客气。” “姑祖母慈爱,却并非晚辈失礼的借口。”四皇子彬彬有礼。 “在姑祖母这里,便不必守这起子虚礼。” 看着庆华长公主与四皇子一来一往叙话,众人颇有些惊讶——这种场合,一向是锋芒毕露的、会做人的六皇子更如鱼得水。 四皇子退出夺嫡后,存在感反而弱了许多。 这样想着,大家不由向六皇子投去视线。 赵瑾也看了过去,却顿时愣了一瞬——六皇子神色萎靡,眼神沧桑,一向带着三分笑容的脸上罕见的面无表情,连笔挺的身姿和端方的气度都没能掩住他似乎饱经沧桑的精气神。 她立即转头看向裴西岭,却只得到后者一个真诚无暇而略显无辜的眼神。 众人的眼神或多或少也放在了裴西岭身上。 第362节 ——六皇子可是才从京郊大营放出来的。 这边庆华长公主与四皇子聊了片刻后,眼神也不由投向六皇子,毕竟这是她准备投诚的明主,更是孙女婿,总要亲近几分。 可乍一看到人,她就忍不住皱起眉头:“这是……六皇子?”她语气竟有几分不确定。 难得六皇子这状态还没神游天外,闻言立即道:“回姑祖母,正是明熙。” “那你……可是身子不适?” “劳姑祖母担忧,明熙无碍。” 六皇子从来不是会冷场的人,可眼下回完话竟就当真无言,还隐隐叹了一小口气。 庆华长公主也抿唇不说话了。 这同她线报里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少年可差得远了。 到底是哪个天杀的给的假线报!! 二皇子看着这一幕,虽有好奇,心情却明眼见的更好了。 人都到齐了,宴席也随之开始。 今日虽是庆华长公主的接风宴,但在场没几个真将她供着捧着的,大家的话题都歪到天边去了,权当免费吃个席。 而大抵是好奇之故,朝臣们的话题多是引向几个皇子身上。 六皇子却依旧沉默望天,只要没问到他头上,他甚至都不带搭理的。 只是却苦了应付各方的四皇子。 此时的他面上含笑,心里却涌起一股熟悉的疲惫感。 ——这是以前顶着二皇子党正面刚时的感觉。 以前老六撑着,他可以心安理得在后头摆烂,可现在老六脑残了,顶上的竟还是他! 也是没办法,老二是个狗东西,老三不掺和事,老七也是个脑残的,老九没脑子,数了一圈能顶上的竟只有他。 ——总不能真叫老二占了全部风头和好处去! 赵瑾看着这场面也有点想笑。 二皇子党何曾见过政敌这般颓唐模样,秉承着趁他病要他命的宗旨,大家一窝蜂就给他找事去了,什么要命问什么,就盼着他嘴瓢一回,给大伙儿送点业绩。 好在六皇子党也不是吃白饭的。 他们老大本就不在状态,还被政敌搅和的不得消停,更显沧桑颓唐。 这可给他们心疼坏了。 于是这场庆华长公主的接风宴成功变成了二六两党不见硝烟的战场。 风头被抢的半分不剩,上首庆华长公主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对六皇子的观感直接掉了一大层。 她看了眼身边的孝纯县主,眼神犹带怒意。 她就说二皇子更靠谱吧?! 孝纯县主笑了笑,继续为她布菜:“这骨汤不错,祖母您尝尝。” 见庆华长公主忍着怒气用膳,她这才看向下首端坐于椅,风姿不俗却又异常萎靡的六皇子。 这两种状态在他身上丝毫不显矛盾,他本人也并无感觉,还时不时用着膳。 七皇子似乎有些担心,一直对他嘘寒问暖,看起来紧张的不得了。 看了片刻,孝纯县主收回视线,掩下眼中好奇。 一场奇奇怪怪的接风宴终于结束时,众人竟有些意犹未尽之感。 不过见庆华长公主脸色不好看,他们便也麻溜儿告辞。 赵瑾准备也同裴西岭离开,不过刚走出花园,就听见七皇子焦急的声音响起:“六哥,你到底怎么了?你怎得就成了这般模样,是不是平阳侯欺负你了?” “并未。”六皇子略显疲惫道,“平阳侯不是这种人。”操练的事,怎么能叫欺负呢。 “那你……” “我无事,回去歇息一夜即可。” 赵瑾一行人转过拐角,就见七皇子拉着六皇子一边走一边说话。 见裴西岭挺住脚步,赵瑾疑惑地看向他。 “非礼勿听。” 赵瑾眼神微妙。 刚才你可没少听。 第554章 护崽的老母鸡 他们说话的功夫,也叫那边两个皇子察觉了。 回过头的瞬间,六皇子似乎连腰背似乎都笔直了许多。 赵瑾几人快走几步,上前行礼。 “不必多礼。”六皇子亲手扶起裴西岭,只是赵瑾余光却瞥到他手臂僵硬了一瞬。 想来是被迫勾起什么不友好的回忆了。 “平阳侯来得正好,本殿下正要寻你呢。”七皇子皱着眉头,立即开口,“不知六皇兄在京郊大营都经历了什么,竟成了这般模样?” 六皇子想说什么,却被七皇子一把打断。 “只是寻常训练,不知七殿下何出此言?”裴西岭回道。 “何出此言?”七皇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转身指着六皇子苍白的脸色和眼下的青黑开口问他,“你瞧不见么?从前多开朗多爱笑一人,进你京郊大营不过短短几日就成了这般模样,你瞧瞧——这跟从前不说一模一样,那是毫不沾边啊!!平阳侯你就没什么话要说么!” 七皇子大抵是真的担心,一番话都不带停顿的,还使劲儿拦着六皇子不让他说话。 就跟个护崽的老母鸡一样。 “训练疲累,想是六殿下体力不支之故。”裴西岭言简意赅。 七皇子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恶婆婆,声音都劈叉了:“只是疲累?” “不然呢?”裴西岭的表情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自是如此。”六皇子寻着空档连忙开口,转头对七皇子解释道,“七皇弟误会了,我当真只是体力不支!” 七皇子看他的眼神恨铁不成钢,但总算听劝,还在六皇子的眼神威胁下老老实实给裴西岭道歉赔了罪。 “七殿下护兄心切,臣能理解。” 这话说得没错,但莫名有种欠揍的感觉。 七皇子嘴角一抽,好歹是忍住了没说话。 他私心里是觉得老男人自己整日里面无表情没点人气儿,就见不得旁人开朗爱笑。 想他六哥以前那是看到只狗都要笑上三分的人,多阳光爱笑一小伙,没几日就被折腾成了这般模样,可见谁都逃不了老男人嫉恨的毒手。 这还没跟他平阳侯府扯上半点关系呢就如此嚣张。 他都不敢想象日后有了大怨种女婿,裴西岭又要如何丧心病狂。 想到这里,他看向裴羡的目光莫名带上了几分同情。 裴羡有些莫名其妙:“七殿下可有吩咐?” “无事。”七皇子摇了摇头,“只是觉得郡主命怪好的。” 摊上这么个爹,可怜见的还不知能不能嫁出去呢。 “不可在此叨扰侯爷,我们该回府了。”六皇子想是忍不住了,对裴西岭一家客气点头后,就拽着七皇子迅速准备离开。 裴西岭忙道:“明日该回京郊,臣在城门处恭候六殿下。” 六皇子身子一僵:“本殿下记得了。” 赵瑾在一边看得一脸兴味,在七皇子警惕的眼神回头扫向裴西岭后,心下竟莫名有种六皇子是小媳妇,七皇子作为娘家妈来控诉质问恶婆婆的错觉。 ……什么鬼。 “我们回吧。”裴西岭道。 赵瑾点了点头。 后头的裴羡和周念慈俱是一脸微妙模样,想来也是对六皇子这反常状态好奇。 “呀,裴兄你在这呢!” 安阳郡王眉开眼笑地走了过来,同赵瑾打过招呼后,哥俩好的一把揽住了裴西岭的肩:“好几日没见,裴兄你精气神又好了不少啊!” “尚可。” “到底男人是要多些精气神才好看,否则那不就跟被掏空了似的,白瞎那具好身子和漂亮脸蛋!”安阳郡王笑呵呵的,“你我到底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裴兄对弟弟的好,弟弟记着了!” 他大力拍着裴西岭的肩,俨然一副感激不尽的神色。 赵瑾不想听这智障对话,打了招呼就先往马车边去了。 裴西岭片刻后才得以摆脱安阳郡王,回来送她们回府。 赵瑾也很好奇,回去后不由问起裴西岭:“你究竟对六皇子做了什么?” “只是寻常操练。” “怎么个操练法?” 裴西岭又不说话了,只一双真诚的眼神定定看着她。 赵瑾嘴角一抽,也识趣的不问具体了。 “不过六皇子这模样……你是不是下手太狠了?” “能跑能跳,能吃能喝,如何算重?”裴西岭并不觉得有多狠。 “……倒也没错。” 想来六皇子受到的应该更多是精神攻击? 第363节 见她目露担忧,裴西岭道:“当今不会问责于我,不必担忧。” 去庆华长公主府前,六皇子可是先进了宫的,建文帝可什么都没说。 赵瑾也没再说起这个,转而问道:“陈家家产已经送入国库,何时换作北疆军饷?” “还需待户部清算完毕,再等当今批下。”裴西岭道,“北疆数十万将士,近来因军功升任的也不在少数,总要两边都核算清楚,年前能下来都是快了。” “可真麻烦。”话是这么说,赵瑾也知道这急不得,且北疆现在也不是没钱没粮草,朝堂就更有时间一级一级走程序了。 而李尚书……他有点守财奴属性没错,不过大是大非是分得清的,也不至于在军饷问题上卡程序。 “朝堂从来如此。”裴西岭道。 赵瑾叹了口气,眉眼间带着隐忧:“也不知州哥儿如何了。” “前线战事不可随意打探,不过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了。”裴西岭想了想,还是道,“五日前当今便收到了北疆秘报,战事有胜有败,但总体大齐占上乘。” “漠北军竟如此强悍?” “他们休养生息二十年,总是筹备充足的。”而反观大齐,南疆图尔才打下来没几年,北疆就出了事,虽不至于慌手慌脚,但总有弊缺。 倒不是北疆没有防范,而是相对于当初安安分分的漠北,频频挑衅的图尔更要紧,大齐的资源自要先向南疆倾斜好拿下图尔。 在这期间里漠北没踩上一脚都是自家内政出了问题,而南疆战事又结束得太快之故。 第555章 赵二哥回京 听完裴西岭的分析,赵瑾不由更担心了。 裴西岭警惕地看向她:“你别想着去北疆,我宁死也不会同意。” 见他认了真,赵瑾安抚道:“从前说想去不过同你玩笑,北疆何其凶险,我身无长物又身份敏感,去了怕都要风波不断,更只恐连累州哥儿在战场分神,你放心便是,我想得清利害关系。” “你知道最好。”裴西岭眼神也放松下来。 “只要知道州哥儿没事,我便放心了。”赵瑾点头。 “州哥儿?”在外头玩腻了的如意刚进来就听到这个名字,“是我二哥哥吗?” “是呀。”赵瑾笑着招手叫他们过来。 “二哥哥在战场,又厉害又危险呢。”糕糕爬上裴西岭怀里坐着。 “如意好想二哥哥呢。”如意托着下巴。 赵瑾笑了,点了点她的额头:“二哥哥离开时你才多大,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么?” 如意看傻子似的看了她一眼:“二哥哥当然和三哥哥长得一样了,如意怎么可能不记得!” 跟父亲处久了,母亲也变笨了呢。 赵瑾失笑:“二哥哥身手可好了,还很疼如意和糕糕,等他回来,叫他给你们讲故事,教武艺。” “好呀好呀!”如意拍手。 “父亲也能教你们武艺。”裴西岭认真开口。 如意眨了眨眼睛。 糕糕却叹了口气:“糕糕也想三哥哥了,三哥哥也能教我们读书识字明理呢。” 裴西岭摸了摸他的头:“那叫他早些回来陪你。” 糕糕眼睛一亮。 赵瑾听出了他的意思,想了想,哄了两个孩子出去玩后才道:“允哥儿在陇西还未做出实绩,贸然调回京恐于前程不利。” “丰年内政清明,百姓愈渐富裕,一片欣欣向荣,怎能不算功绩?”裴西岭道,“在此之前,丰年只是名不见经传的贫困之乡。” “允哥儿的初衷应不止是做到这一步。” “二哥即将回京,你是如何助他调任的?”裴西岭反问。 赵瑾一下明白过来:“你说的……倒也可行。” 人为制造功绩,也不是不能够。 “陇西并非铁板一块,反而是非不断。”裴西岭继续道,“当初牵连甚广的贪污案,先前以林家为首的草菅人命之徒……你亲自看过,其间水不可谓不深。” “水深了,可操作性便强了许多。”赵瑾点点头。 随随便便扯出一个,都能连坐一堆,并非他们屁股足够干净,而是他们后头的利益集团足够深和广罢了。 如果真要对陇西下手,二皇子党不就是个现成的人选么。 陇西可不止一个林家是二皇子党。 三儿子的政绩这不就来了么? 裴西岭也道:“允哥儿在陇西待了这么久,手上的东西想来只多不少,无非是添把火的事。” “就快过年了,那便等他回来商量商量吧。” 裴西岭微微点头。 对于他想要将裴承允叫回来的想法,赵瑾多少也能猜到些。 ——二六争斗只会越来越激烈,平阳侯府必要卷入其中,裴西岭有京郊大营要顾,现在里头还多了个六皇子,诸事不定,总要更防备些。 而除他之外,府中还真就只剩下老弱妇孺,虽然赵瑾自己觉得她们三个脑子都还行,可后宅与前朝到底隔着壁垒。 裴承允回来总能多个保障。 外放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也在丰年做出了实绩,只消再添上一把火,叫他再出政绩,那升任回京也就无可厚非了。 赵瑾叹了口气:“我自也是想他的,若他能回来再好不过。” 纵然有孩子们在,府里还算热闹,可一家人到底要整整齐齐才好。 “必然会的。” 两人说完后不久,裴西岭就进了宫去见建文帝,顺便聊聊六皇子的成长之路。 而自庆华长公主的接风宴后,京城还算平静,蒋家也彻底在京城安了家,开始出门走动交际。 如先前之言,孝纯县主当真开始约裴羡,她倒也知道分寸,不过分热情,但言行总存着亲近,知裴羡爱诗书,便投其所好送孤本字画。 裴羡次次回以相同价值的礼,但孝纯县主的帖子她大多拒两回去一回,只保持着普通交往。 对此孝纯县主从未有不满之意。 她看得很清楚,如今的裴羡已经彻底打开了京城年轻一层的交际圈——七皇子妃、李尚书府和承恩公府的姑娘与裴羡是手帕交,还有如成王府和英国公府等不少总宗室勋贵家的姑娘也与她交情不错。 甚至连玉华公主都对裴羡很是亲近照拂,这样的人脉,孝纯县主自然不愿放过。 不止是裴羡,京城里闺女们的一些宴会她也不曾错过,因为放得下身段,她人又貌美温柔待人亲和,还阴差阳错帮了好几个贵女大忙,竟很快就传出了好名声,也成功在贵女圈里站稳了脚跟,还颇受欢迎。 用时也就不到一个月。 赵瑾知道的时候是颇为意外的,还同赴宴回来的裴羡说起此事。 “京城里这群人最会看人下菜,年轻人也不例外,以庆华长公主如今的脸面和地位,孝纯县主能这样受欢迎还真是她自己本事过硬。” “当初于侍郎家的二姑娘突发心疾,全靠她及时施救才救回一命,单是这点就够令人刮目相看了。”裴羡道,“未想她医术竟如此了得,后头有姑娘们求教于她,她也从不藏私,还阴差阳错帮着揪出了冯御史家那祸害后院的妾室,姑娘们对她心生好感也是常理。” 大家也并非全然功利,更别说孝纯县主身份并不算低。 赵瑾点点头:“短短时间就能经营至此,是该赞她一声。” 裴羡笑了笑:“放得下身段,干得了实事,目标明确且为之孜孜不倦努力,若不论立场,我是蛮欣赏她的。” 赵瑾微微挑眉:“六皇子可还没从京郊大营出来呢。” “也不影响她发展人脉,经营自己的名声。”裴羡道,“想来她下一步就是要设法恢复庆华长公主的爵位了。” 一日顶着长公主的头衔,蒋家就一日没有脸面。 赵瑾倒是没再盯着孝纯县主不放——陈沐一案事罢,赵二哥也调任回京了。 第556章 妹夫无愧文武双全之才 赵二哥带着一家子回京了。 赵瑾得到消息,挑了翌日回了赵府一趟。 马车上,周念慈一边哄着珩儿,一边笑道:“我记得幼年曾在侯府见过一回二舅舅,当时他老人家不苟言笑,但意气风发得紧,还给了我一块玉佩做见面礼呢。” 裴羡顺着她的眼神看向她腰间,一块云纹玉佩正牢牢挂着:“便是这块么?” 周念慈笑着点头。 闻言,赵瑾也有些诧异了。 她到底是现代来的,虽然从接收的记忆里知道此举不过平常,可亲眼见到还是有些意外,到底是世家,举凡所有都登记在册,如周念慈这等从小被培养起来的贵女更是自己管着私库的,十几年前、谁送的什么东西,竟想找就能找得到,还保存的这样精细完好。 这样待人接物的处事作风,实在叫人挑不出错来。 “你二舅舅如今也是意气风发呢。”她笑着接话。 周念慈也笑了:“母亲说的是。” 当初一见,二舅舅是将她当做未来外甥媳妇待的,如今倒也是。 不过换了个外甥罢了。 很快便到了赵府。 下头人知道赵瑾今日回来,赵夫人身边的嬷嬷一早就在二门处候着的,见到他们下马车,忙上前扶着赵瑾,笑着请安:“奴婢给姑奶奶请安,给郡主、世子夫人、公子姑娘们请安!夫人一早就盼着您呢!” 赵瑾笑盈盈问道:“二哥二嫂可收拾妥当了?” “妥当了,妥当了,都在正院候着姑奶奶您呢。” 到了正院,还没进门就听到了里头的欢声笑语。 赵瑾脸上也涌起笑意,进门便道:“二哥二嫂回京,咱们一家子精气神儿都好了不少呢!” 里间,赵家一大家子都在,赵老爷夫妻在和赵二哥夫妻说话,赵沁站在他们身边,赵永康和赵眠在同绫姐儿玩,赵永阳夫妻在一旁笑看着,只瞧着就热闹极了。 赵二哥夫妻见她进来,也起身迎了上来,互相见礼。 “今日小妹回家,咱们才算圆满呢。”赵二嫂亲切地拉着她的手。 第364节 “二嫂一路颠簸,身子可好?”赵瑾关切道。 “有武燕姑娘留下的药方,我这个冬日好受了许多,一路走来也并不疲累,你瞧精神头儿如何?”赵二嫂笑看着她。 赵瑾仔细打量了片刻:“还真不错,那我可放心了,稍后叫武燕再给二嫂你把把脉。” 赵二嫂欣然应是。 待赵瑾坐下,才轮到小辈们见礼。 看到裴羡,赵二哥夫妻俩都愣了一瞬。 见裴羡向他们行礼,赵二嫂忙扶起她,眼睛还不住瞧着她的脸:“好孩子快起来,与舅母不必这样多礼……未想你竟与你母亲长得这样像。” “对,这才对了。”赵二哥也红着眼睛,“这才是小妹的孩子,是我赵家的血脉——” 他话没说完,就被赵二嫂瞪了一眼。 老学究说这话就够出格了,还当众直言,得亏了妹夫没在,否则怕不是想叫人家裴氏祖宗来给你托梦啊! 裴羡脸上一直含着笑意:“都说先苦后甜,羡儿人生前十三年与至亲相隔,此后必然余生顺遂,舅舅舅母不必伤心介怀。” “羡儿说的是。”赵夫人瞪了那夫妻俩一眼,“大好日子提那些事做什么,老大的人了没点眼力见!” 闻言,赵二哥夫妻也反应过来,忙齐齐道是自己的错,随后都拿出了自己的见面礼。 “舅舅从未见过你,这见面礼……本该是在你出生时便该给的,晚了十多年,莫要怪舅舅。”赵二哥是个感性人,话没说完就有点想落泪的架势,尤其裴羡长得与赵瑾实在太像,便更叫他心疼她幼时的遭遇。 “舅舅舅母慈爱,羡儿高兴和亲近都来不及,又怎会怪罪?”裴羡含笑接过,也顺势握着赵二嫂的手。 赵二嫂越看她越喜欢,即便后头赵永康与她见礼都不带撒手的,生生叫裴羡受了他一礼。 “他是弟弟,向你请安是应该的。”赵二嫂眼神慈爱地拉着她坐下。 赵永康也含笑道:“正是如此,咱们表姐弟头一回见,表姐受了弟弟这一礼才算认亲礼成呢!” 裴羡被他逗笑,也不再推辞。 在周念慈抱着珩儿请安过后,最后才是如意和糕糕。 他们没见过赵二哥夫妻,也不见得明白舅舅舅母是什么,不过察觉到这两人对他们都含着十足亲近,行礼便也行的十足喜庆。 “如意给二舅舅、二舅母请安。” “糕糕给二舅舅、二舅母请安。”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赵二哥看到他们惊喜得很,一叠声儿叫起,“这两个孩子像妹夫多些,也俊得很呢。” “何止啊。”赵瑾接话,“那跟他们父亲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孩儿肖父也是常理。”赵二嫂温声开口,一边拉着裴羡,一边喜爱地摸了摸如意的脸。 看到自己也有礼物,如意和糕糕便更高兴了,毫不吝啬地仰头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笑脸:“谢谢二舅舅,谢谢二舅母——” 赵二哥一人摸了一下头,眼神慈爱极了。 赵二嫂逗着他们:“你们叫什么名字呀?” “我们叫如意和糕糕。”糕糕仰头说道。 “这是乳名,全名叫什么,你们自己知道么?”赵二哥笑问道。 “当然知道啦。”如意脆生道,“我叫裴行安。” 糕糕接着开口:“我叫裴承逸。” “行安而节和,安闲而逸。”赵二哥眼含欣赏,“妹夫无愧文武双全之才,这二名取得极好。” 赵瑾笑而不语。 “父亲才不是文武双全,我三哥哥才是!”糕糕脆生反驳。 他没什么踩一捧一的意思,就是单纯觉得自己该说大实话。 “噗嗤——”赵永康没忍住笑了一声。 周念慈忍俊不禁,解释道:“糕糕最喜欢三弟,在他眼里,只有他三哥哥才是最好的。” “如意也最喜欢三哥哥!”如意跟着强调。 “那你不喜欢父亲么?”赵永康蹲下身,好奇地问她。 “如意当然也最喜欢父亲,还有母亲糕糕姐姐二嫂珩儿二哥哥绫姐儿外祖母——”她不带喘气的说了一串人名,连宫里的皇后和玉华公主都提到了,一碗水稳的平地摔都倒不出来。 “没有四表哥么?”赵永康表情伤心。 如意蹙眉看了他一眼,眼神纠结,随后在赵永康递给他们一人一个精巧的金丝兔子后,立即眉开眼笑:“如意最喜欢四表哥了!” “真乖。”赵永康笑眯眯摸了摸她的头。 第557章 姑爷来接姑奶奶回府,六殿下也在外头 赵二哥见状也摇头失笑,又问糕糕:“可曾读过什么书?” 糕糕还没说话,就被赵二嫂怼了回去:“他们年纪还小,自要先吃好睡好,哪有一上来就问功课的!” 赵二哥摸了摸鼻子,也没再说话。 赵永康早就对这两个好奇了,见他们粉雕玉琢玉雪可爱更是多了几分喜欢,在长辈问完话后就拐着他们与绫姐儿一道去玩了。 赵瑾也同他们聊了起来。 “你调任回京乃当今体恤,还破格叫你升任翰林院侍读学士,你该明白,以你之资质已是隆恩浩荡之故,日后万不可懈怠,要更加兢兢业业办差做事。”赵老爷眼神严肃,对赵二哥说道。 赵二哥倒没什么不服或是不甘的情绪,闻言点头:“父亲放心,儿子必不敢懈怠。” 说起这点,赵瑾也很意外。 她原以为赵二哥调任回京最多是平级,毕竟赵老爷也没什么走关系的意思,而赵二哥政绩并也不突出。 不想等吏部的文书下来,竟给了赵二哥从四品的职位——地方到京城,正五品到从四品,妥妥的高升。 翰林院是个清净地方,清贵而无多少实权,是个难得的好去处,承恩公任翰林院掌院学士,更能对赵二哥照拂一二。 这结果已经极好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赵老爷忽地转头看向赵瑾,眼神严厉:“女婿最近可有去过吏部?” 闻言,赵二哥也瞬间看向她,严肃的表情有过之而无不及。 赵瑾眼角抽了抽:“没有,二哥会升任,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交易。” 那父子俩同时松了口气。 一直听着他们说话的赵沁眼神也不复方才紧张。 她生怕赵瑾一个点头,自己那缺心眼的爹就将四品官职推了出去。 要知道她回京之时,化宁那群官家姑娘们不知有多羡慕,连那素来高高在上的孟家姑娘竟都露出了些亲近之意,还特地要与她互通信件,做手帕交呢。 父亲职位只能高,不能低。 虽先前遣人解释过,赵瑾还是当面解释了一回:“最近京郊大营事多,侯爷实在抽不开身,也已经三日没回府了,望二哥二嫂见谅。” 赵二哥摆了摆手:“妹夫身居高位,肩上的责任不小,我岂会计较这些?我们总会有相见叙话之时。” 赵二嫂也笑盈盈看着裴羡,眼中柔色藏都藏不住:“能见到几个孩子,软声叫我一声舅母,便足够得很了。” “一路回京,母亲心里嘴里便念着羡表姐呢。”赵眠笑道,“如今见到,哪还能忍住不亲近呢。” 角落里带着孩子玩的赵永康闻言,也插嘴道:“何止啊,连我这个亲儿子都入不得她的眼了呢。” 这话叫屋里众人都笑了起来。 赵二嫂也笑了笑,却没反驳,而是推着面前的点心叫裴羡吃,眼神十足慈爱。 她是真的很喜欢裴羡。 当年生完赵永康,她是想再生个女儿的,却碍于身子太弱一直未能如愿。 赵眠赵沁再好,到底是自己丈夫的庶女,她做不到视如己出,最多尽到嫡母的职责,但裴羡不一样,这是自己关系亲近的小姑子的女儿,模样像极了小姑子,也同自己丈夫流着一样的血,加之裴羡那十三年在甄家的遭遇,更叫她心疼又喜爱。 而因赵二嫂此举,赵夫人对她也满意了不少,心下对于她体弱和无能的怨气也去了大半。 软弱无能是没办法了,到底是个贤德善心的。 家有贤妇,才能和乐安宁。 赵二哥一家的回京很明显叫赵老爷夫妻很高兴,一上午了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午膳时候,赵永康更是被赵夫人拉着坐在身边,不住嘘寒问暖。 赵瑾喂着珩儿吃鸡蛋羹,余光忽地瞥见赵沁眼里的羡慕嫉妒,不由顿了一下。 “祖母!”珩儿吃不到鸡蛋羹,立刻就叫了她一声,还想伸手自己喂自己。 “祖母喂你。”赵瑾嘴角一抽。 自从珩儿会说话,每每叫祖母都叫得她有些心堵。 她无奈地避开他的手,又小心的喂了起来。 膳后又聊了会儿,赵瑾便提出了告辞。 赵二哥坚持送他们出门,赵二嫂受不得风,被劝住留在屋里,只拉着裴羡的手温声道:“羡儿若得空,便常回来玩。” “必要时常来叨扰舅母的。”裴羡笑回。 赵二哥带着赵永康三人送他们走到二门处,赵瑾转身道:“天冷,二哥你们快回吧。” 说罢,她笑看着赵永康兄妹三人:“康哥儿平日若无事,便带着妹妹们来看看姑母。” 赵永康还没说话,赵沁眉梢浮上喜色,立即福身应下:“姑母慈爱,沁姐儿定与哥哥妹妹多来陪您说说话。” 赵二哥眉头皱起,忍住了没当着赵瑾面训她。 正在这时,管家匆匆而来:“二爷、姑奶奶,姑爷来接姑奶奶回府,六殿下也在外头。” “六殿下?”赵二哥一惊,“还不快请殿下进来?” “回二爷,六殿下说是陪同姑爷来此,便不进府叨扰了。” 听到管家的话,赵二哥回头看向赵瑾。 赵瑾率先道:“二哥去吧,我在此等侯爷便好。” 第365节 赵二哥没拿她当外人,匆匆说了声便带着赵永康出去拜见六皇子了。 赵沁表情不甘,那劲头像是恨不得跟着一起出去一样。 赵瑾不知为何,竟被她这表情逗笑了:“沁姐儿和眠姐儿也快回去吧,莫在外头受了风。” 赵沁表情纠结。 赵眠笑道:“姑父来府,该给长辈请个安才是。” “对对对。”赵沁头一回赞赏地看了赵眠一眼。 第558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闻言,赵瑾也由着她们去了:“那便去那边暖阁里坐坐吧。” “是。”赵沁率先上前,接过裴羡扶住了赵瑾。 裴羡看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转而牵着如意走了。 裴西岭动作很快,不多时就到了。 “父亲——” 如意眼睛一亮,立即向他跑去。 糕糕含蓄些,但也是眼神亮晶晶地跟着跑了过去。 看到他们,裴西岭眼神也不由染上笑意,在他们跑上前时弯下腰一把将他们抱了起来。 “父亲都三日没回家了!”如意扁嘴不满,“如意好想父亲啊。” “糕糕也好想父亲。”糕糕揽着他的脖颈跟着说道。 两个孩子平日里虽爱捉弄老父亲,但感情却是做不得假的,三日没见,他们自是想念极了。 裴西岭眼神也柔和不少:“近日事忙,后头闲了父亲陪你们玩。” 一边说着,他一边抱着他们走向赵瑾一行人。 赵瑾笑问他:“你可见到二哥和康哥儿了?” 裴西岭微微点头:“方才匆匆见过一面,但他们尚有要事,便约定得空再聚。”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赵沁和赵眠也上前拜见:“给姑父请安。” 裴西岭应了一声,放下如意糕糕,转而拿出见面礼给她们。 两人忙福身道谢,除此之外再不敢多话。 直到赵瑾上马车准备离开,她们也只是恭敬送别,连有些话痨的赵沁都一反常态没敢说话,恭敬乖巧的不像话。 见马车渐渐消失在远处,两人俱都松了一口气。 “姑父……不愧是战场拼杀回来的大将军啊。”赵沁拍了拍胸口,又呼出一口气,“这气势实在吓人得很,我连说句话都不敢大声,生怕他将我当成敌军给砍了。” “姑父对姑母情深又敬重,岂会这样待她的侄女?”赵眠虽也有些心有余悸之感,但还算镇定地看了她一眼,“除非你心怀不轨。” “你胡说什么!”赵沁瞪她一眼,“我只是随口感慨,要你给我扣帽子!你就是这样做人家妹妹的么?!” “是妹妹说错话,姐姐莫见怪。”赵眠从善如流地道歉。 赵沁冷哼一声,正想拂袖离开,转念想到外头的六皇子又有些不甘心:“父亲哥哥在外头不知如何,我心下有些担心,不如一起出去瞧瞧?” 赵眠脸色平静:“姑父与六殿下一起回京,必是都在外头的,姐姐如此有心,想来他们会很欣慰。” 提到裴西岭,赵沁瞬间闭嘴,再不吵吵着要出去了。 这边,赵瑾的马车也出了赵府大门,六皇子正站在马旁,瞧着与赵二哥相谈甚欢。 赵瑾微微挑起帘子看了一眼,六皇子眼里依旧带着疲惫,但脸上却笑意温和,再没了上回接风宴那死出。 而赵二哥更是一脸恭敬且钦佩地看向他,瞧那架势像是恨不得当下就为其肝脑涂地似的。 倒不是六皇子的洗脑功力有多厉害——就赵二哥这样的傻白甜,单单六皇子一个皇室buff加成,对于赵二哥这样忠心无二的人就是绝杀了,更别说六皇子其人是出了名的光风霁月大公无私,甚至都不必他如何去洗脑。 他只要站在那里,赵二哥就会奔赴而去。 脑子里转过这句话的同时,赵瑾眼角也不由一抽。 她想的什么玩意儿? 六皇子也看到他们出了门,笑意更深了几分,转头就向赵二哥道别:“本殿下随平阳侯还有事相商,今日恐要拂了赵大人一番美意,择日本殿下登门拜访。” 这话说的可太客气给脸了,赵二哥父子俩都惊讶了一瞬。 “不敢劳殿下登门——”赵二哥眼神惶恐。 六皇子笑着打断他,安抚几句后便上马告辞。 裴西岭也对赵二哥点头:“改日得空,西岭便邀二哥过府一叙。” 赵二哥对这个为国征战的妹夫是极有好感的,闻言便笑呵呵点头,送他们离开。 赵瑾本以为六皇子是顺路,可在知道他跟着进了平阳侯府后倒有些意外。 从前除去平阳侯设宴,六皇子可是从不登门的。 不过如今这两人同在京郊大营,还是建文帝亲口指的差事,绑一块也没问题,再刻意避嫌反而招人注意。 这时裴西岭在外开口:“夫人,我与六殿下有要事相商,你们且先回后院,我稍后来看你们。” 赵瑾轻声应下。 如意掀开帘子,对他叮嘱道:“那父亲尽量快些哦,三日不见,我们都很想父亲呢。” “糕糕又多学了好些字,等父亲回来写给父亲看呀。”糕糕时刻不忘读书认字。 裴西岭唇边浮起笑意:“好。” 六皇子听到裴西岭比之在外头明显柔和许多的声音,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目送赵瑾的马车驶进后院后,裴西岭回头就对上了六皇子微妙的眼神。 “殿下何故如此看臣?” 六皇子笑了笑:“先前听父皇说侯爷极爱重发妻和子女,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儿,今日一见方知不假。” “皇上?”裴西岭疑惑一瞬,继而便恍悟,“从前臣是与皇上说起过家中一二事。” “侯爷为国尽忠,于家无愧,当真是极难得之人。”六皇子一边说话,一边随他往书房走去。 “不难得,只要想,谁都可做到。”裴西岭道。 六皇子却摇头轻笑:“男子天生便占尽优势,少有人愿将到手的好处拒之门外。” 裴西岭并不苟同此举,但也没说话。 “不过看多了勾心斗角,波云诡谲,本殿下倒是极向往侯爷一生一世一双人之作为。” 六皇子似是随意的一句话,裴西岭黑沉的眼眸却蓦然转向他。 六皇子依旧温笑,步履从容地随他踏入书房。 第559章 只有惊,没有喜 正院,赵瑾没等多久就见裴西岭回来了。 同两个缠上来的孩子说了会儿话后,见他们出去拿玩具拿笔墨,裴西岭这才得空坐在了赵瑾身边。 见她不说话,裴西岭忍不住问:“你怎得不问我们聊了什么?” “我问了你会说么?” 裴西岭摇了摇头。 见赵瑾翻着白眼,他也明白自己好像问了个蠢问题。 “也并无大事要事,只是关于京郊大营与远处村子的一些问题。”裴西岭还是解释了一句。 赵瑾点头:“你看着聊就成。” “倒是还有一桩事。”裴西岭将六皇子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同她复述了一遍。 见赵瑾毫不意外,他问道:“你似乎早有猜测?” “算吧。”赵瑾想了想,“我是穿书,这就是本双洁小甜文,可没有妾室那种膈应人的存在。” 裴西岭闻言拧眉:“……可信?” “一半一半吧。”赵瑾道,“剧情已经崩的差不多了,原书中的设定也不知还在不在,我曾私下里问过羡儿,若日后六皇子当真登上高位,后宫三千,她是不在意的。”虽感动于六皇子的救命之恩,但裴羡脑子很清醒,并不期待爱情。 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便不会失了冷静和本心,被情爱嫉妒迷了眼。 “可难免委屈她……”裴西岭叹了口气。 “人活一世总有理想,为此舍弃一些东西是必然的,只要自己坚定目标,心中无悔就好。” 裴羡的格局和眼界并不在区区后宅乃至后宫,天下女子都是她想要拯救而非嫉妒雌竞的存在。 “那就顺其自然,边走边看吧。”裴西岭没再说什么。 这时两个孩子也抱着自己的东西回来了。 裴西岭一边陪如意玩,一边看着糕糕写字,眼神都有些分不过来。 “写完啦!”糕糕放下笔,仰头冲他抿唇笑着。 裴西岭拿起来仔细看了片刻,眼含欣赏:“不错,字已经有模有样,初成风骨,记得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了,想来不出几年,糕糕便能赶超你三哥哥,做会元,做状元,光耀我裴氏门楣!” 糕糕不知道什么叫会元状元,但并不妨碍他为裴西岭毫不掩饰的称赞而高兴。 赵瑾眉梢微挑,转头看他:“给单开族谱吗?” 裴西岭顿时面色严肃:“只要他学有所成,想来先祖们定是乐意为他开的。” 赵瑾轻笑一声。 见糕糕被夸,如意也忙拿过笔写了起来,非要得到裴西岭同样的称赞。 听了会儿彩虹屁,如意这才拉着他们道:“四表哥说最近晚上外头都很热闹呢,父亲母亲我们晚上一起出去玩吧?” 裴西岭迟疑一瞬:“只怕不行。” 第366节 赵瑾偏头看他:“你还要走?” 裴西岭缓缓点头。 “你是就带六皇子回来遛个弯儿么?” “是有京郊事务禀报当今。”裴西岭解释道,“方才我们在书房也是商量敲定此事,随后六皇子亲自进宫禀报的,若当今允准,稍后便要回京郊处理了。” 赵瑾点点头,叹了口气:“苦了你们了。” 如意也听懂了,扁了扁嘴:“那父亲什么时候回来呀?” “冬至前定会回来。” “冬至要祭祖,你当然得回来。”赵瑾道。 糕糕掰着指头数了数:“还剩三日,那父亲要快些回来呀!” “好。”裴西岭摸了摸他的头。 他在家里陪赵瑾说了说话,陪两个孩子玩了会儿,下面就来报说六皇子快到侯府门口了。 裴西岭立即又离开了,正好与来请安的周念慈和裴羡错过。 裴羡进门还疑惑了一瞬:“父亲没在么?” “刚回京郊了。” 周念慈笑了笑:“有事可忙,我们该乐见其成。” “是啊。”赵瑾也笑了。 用过晚膳后无事,她便依着如意的要求,给他们裹紧了带出去玩。 京城就没有不热闹的时候,不过许是临近年关,大家脸上也都带了些喜气。 街上人来人往,灯火通明,人声喧闹却也热闹。 如意和糕糕被侍卫抱在怀里,凡目之所及,都很稀奇地盯着瞧,就跟没出来过似的,天知道他们是最坐不住的,不知出来玩了多少回。 “嬷嬷,我要桂花糕。”如意指着一个小摊软声说着。 嬷嬷立时应了,去买了两份桂花糕。 双胞胎的东西素来只能是双份的。 赵瑾顺脚带着他们去珠宝阁和锦绣坊转了一圈,又叫如意和糕糕定下许多货,她叫侍卫们将方才买的东西留下,叫伙计们一道送回侯府。 “玩够了,可以回了么?”出来后,裴羡捏了捏如意的小脸。 如意轻哼一声:“别想骗我,每回出来都叫我来这几个地方,今儿我要去别处!” “你想去哪?”赵瑾好笑地看着她。 如意眼睛转了转,抬手一指:“去那里!” 她指着的正是护城河的方向。 那素来是文人才子和年轻男女们最爱踏足之处。 如意不知道哪里热闹,但看着漂亮哥哥姐姐们都在朝那边走,她瞬时就有了决定。 “又是护城河啊……”赵瑾声音极轻,但还是依了她。 她本是嘴上嘀咕,谁知护城河还真给了她一个惊喜。 ——灯火盏盏,河边树下,赵沁正与一年轻男子说着什么,脸上还带着羞涩的笑意,远远看去郎才女貌,仿若壁人。 “那是……定南伯府的二公子?”裴羡不确定道。 “是。”赵瑾面无表情。 这算什么惊喜? 她只有惊,没有喜。 周念慈沉思开口:“这位二公子也算颇有才名,人也能干上进,加之身份不错,能入表妹的眼也不奇怪。” 当初周夫人曾想过为她相看这位二公子,却因定南伯夫人有些一言难尽而放弃了。 而这位二公子不知是眼光太高还是没有成家的打算,时至如今都未曾娶亲,不过十九岁倒也不老,加之他相貌生得还不错,能迷住赵沁也是意料之中。 ……就是有点快了。 赵沁昨儿才回京吧? 眼见着那边两人要离开,赵瑾道:“跟上他们,探探那位二公子意欲何为,动作小心点。” 立即便有侍卫应了,迅速隐匿于人群中,不见踪影。 “赵沁……可真是好本事啊。”看了片刻,赵瑾差点被气笑。 “表妹还小,此事还要告于外祖父外祖母知晓才是。”裴羡道,“定南伯府不可深交。” 周念慈含笑开口:“先查清楚不迟,不好冤枉表妹的。” 第560章 真是难评 闻言,裴羡也点点头。 “母亲,我们怎么不走了呀?”如意眼睛一直往那边瞅着,“那里好热闹,还有好多漂亮的哥哥姐姐呢!” 看着那边的赵沁两人没了踪影,赵瑾这才回道:“这就去。” 说罢,他们一行人这才往护城河边走去。 周念慈指了指河边一个花灯,轻声开口:“将那个捞上来。” 那是一个玉兔捣药花灯,正是方才那位定南伯府二公子放的。 后头侍卫闻言对视一眼,一人面向河边向前几步,后头几人立即围成一圈挡住他,在前者迅速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带细绳的弯钩,轻轻松松又快速无比的将花灯勾到手中后,几人便恢复正常,前后时间不过几瞬。 赵瑾看着他们的默契的操作,不由感叹道:“如此默契,身手也好得很呢。” “夫人谬赞,是咱们侯爷教的好。”一个傻大个立即回道。 赵瑾笑了一声。 见侍卫在取花灯中的纸条,糕糕道:“表哥说花灯里的心愿被人瞧见就不灵了,我们不能看旁人的花灯。” 周念慈慢条斯理的接过纸条:“无论他许的何愿,都注定不成。” 话落,她打开纸条,不由笑了笑:“众里寻他千百度。” “真是应景。”裴羡也笑盈盈接话。 “那二公子素有才名,自己写句诗轻而易举,却连这点心思都不愿费。”周念慈缓缓折起纸条,在糕糕严厉的注视下又将其放进了花灯里,叫侍卫放去河边。 赵瑾也轻笑一声:“真是难评。” “姑母!” 闻言,赵瑾偏头看去,赵永康与赵眠满含笑意地向他们走来。 “侄儿给姑母请安,见过表嫂表姐。”赵永康拱手行礼过后,转身笑刮了一下如意的鼻子,“今儿同你说了晚上热闹,果然你就跑出来了!” 如意也笑眯眯的,一张嘴就是好听话:“因为如意想见四表哥呀!” 赵永康倒是被她哄高兴了,直接从侍卫手里抱过了她。 周念慈含笑开口:“怎得未见沁妹妹?” 赵眠无奈回道:“我们原是与姐姐一道出门的,只是她说要自己玩,不叫我们跟着,我们拦不住,便只能叫丫鬟侍卫随她去了。” “原是如此。” “阳哥儿他们没出来?”赵瑾问。 “绫姐儿有些受凉,大哥大嫂便陪她在府,没一同出来。” 关心了绫姐儿的身体后,赵瑾顺势邀他们一道玩,两人自是欣然应允。 不知赵沁逛去了哪里,几人转了一圈都没见到她。 眼见着时辰不早,赵瑾便叫下头将马车赶过来,准备回府。 “侄儿送姑母。”赵永康扶着赵瑾上马车。 赵瑾坐定后对他摆手道:“夜色已浓,你们也快回吧,我有侍卫护着,你们放心便是。” 见她说得坚决,赵永康便没反驳,在裴羡与周念慈上去后,便一一将如意和糕糕抱了上去,最后笑眯眯同他们道别:“回去乖乖吃饭乖乖睡觉,表哥改日来陪你们一起玩。” 虽只相处了短短一日,但如意和糕糕对这个表哥的好感度很高,闻言立即眉开眼笑地点头。 见赵永康两人带的侍卫也不少,赵瑾也放下心,叫他们快些回府了。 见如意和糕糕掀开帘子挥手道别,赵瑾笑着问他们:“如意和糕糕很喜欢四表哥呀?” “四表哥会编花会折纸会斗蛐蛐,会好多如意不会的东西,如意可喜欢与他一起玩呢!” “四表哥还会写字读书,功课可好了!” 如意跟着点头:“四表哥还长得好呢,还有沁表姐和眠表姐也很美,如意很喜欢!” “那以后你们多与他们一起玩。”周念慈摸了摸她的头。 回去后,关于赵沁的消息也回来了。 “表姑娘与定南伯府二公子离开护城河边后,又去了春熙街买了些首饰,定南伯府二公子还送了表姑娘一盏极精致的花灯,二人瞧着亲近了不少,最后他便送表姑娘回了府,看着她进门才离开。” “亲近了不少?”赵瑾眉梢微挑。 “属下瞧着是这样。”侍卫顿了一瞬,又迟疑道,“不过在回去后,表姑娘便遣下人去查定南伯府了,属下打探了一下,她着重在探定南伯府权势如何地位如何,可那位二公子人品德行如何、是否曾有妾室倒未曾在她探查范围之内,似乎……又不像是爱慕极了他的模样。” 赵瑾瞥他一眼,正瞧见他眼中深深的疑惑和不解。 纯情少男啊,想来赵沁这一手是看傻他了。 惜夏也笑了:“沁姑娘可不是恋爱脑。”这个词还是她在赵瑾那里学来的,本是形容七皇子妃,她也觉得这三个字很贴切。 赵瑾问道:“她派谁去查的?” “是身边一个嬷嬷,此时正在小心寻找曾在官宦世家,尤其是定南伯府伺候过的下人,想要借此得些具体的消息。” 赵瑾眼中闪过意外:“她倒也不算太蠢。” 第367节 “夫人说得也是……若当真爱慕一个人,自会用心去了解他的家族和亲人。” 听到侍卫这句话,赵瑾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后者眼神还带着疑惑迷茫,但话说得很是坚定。 赵瑾摆手叫他下去了。 丝雨疑惑道:“沁姑娘若想了解,赵府不是有现成的下人么?在老夫人和大表夫人处探得的消息不是能更准些?” “她不敢。”惜夏道,“赵府被老夫人把持得极严,老夫人也最重规矩,岂容她自己探听外男消息,自己给自己找婆家?” 多年未见并不代表赵沁不了解自己的老祖母。 赵瑾也没再多言,只道:“最近多盯着她与定南伯府。” “是。” 第561章 赴宴 很快到了冬至,裴西岭也回来了。 在祭完祖后,赵瑾才道:“往年冬至都照常上朝议政,未想今年百官倒是有了假。” 按规矩来说冬至这日是罢朝休沐的,无奈建文帝太勤快,每年到这时候总有这样那样的借口不给假,继续拖着百官干活,今年这么大方叫大家很是惊讶。 裴西岭道:“冬日严寒,北疆捷报频频,将士们亦可温暖过冬,当今高兴,便格外体恤百官。” “难怪这么爽快。”赵瑾点点头。 因为今日休沐,大家都松快了下来,柔嘉长公主便又准备设宴。 她素来爱热闹,每季都有不同的理由办宴,众人也乐得给她脸面。 见着时间不早,赵瑾换好衣裳就与一家人去了长公主府,因为是休沐,今日来的人也格外多。 晚宴设在长公主府一处阁楼中,正是梅花盛开的时候,阁楼便以此为主,各处开着各色梅花点缀,书画古董也多与梅兰菊竹有关,还有梅香扑鼻,雅人深致又暖意融融。 赵瑾从未怀疑过柔嘉长公主的品味。 众人很快便来齐了,宽敞的阁楼满含各种交谈寒暄与谈笑声。 柔嘉长公主这时才举杯笑言:“北疆捷报不断,恰逢冬至,本宫喜不自胜,故设宴款待诸位,望今日宾主尽欢,尽兴而归。” 闻言,众人自是笑着应和。 他们很清楚建文帝究竟是为什么高兴,而柔嘉长公主在其中又占据了多大功劳,故而夸起来毫不费力也心甘情愿。 “可北疆严寒,将士们顶着风雪奋战,我们却在后方饮酒作乐,温暖如春,心下实在愧疚难安。” 这句话直接叫满场安静了下来,柔嘉长公主的笑意也淡了一瞬。 赵瑾转头看去,说话的正是蒋令妤,庆华长公主的二孙女。 此时她正淡淡蹙眉,叹气不断,杏眸里带着明显的不忍与愧疚。 “蒋姑娘说的不错,我等本该节衣缩食,粗茶淡饭,才不负北疆将士们奋战之恩,如今铺张浪费,实在罪过。”二皇子率先放下筷子,他脸上依旧带着笑意,眼神却沉了下去。 ——他昨日刚给自己儿子大肆办了生辰宴,满京皆知。 蒋令妤这话戳的也不是他一个人的脊梁骨,而是在座所有人。 她本是想刺柔嘉长公主一句,再借此抬高自己,却没想到一句话竟得罪满场人,也竟无一人为她说话,还接连听到了不少冷哼声和筷子杯盏拍到桌面的声音。 她心下立时慌了起来:“臣女……臣女并无此意,二殿下身份尊贵,生辰宴不过平常,怎能算铺张浪——” “闭嘴!”孝纯县主脸上头一回没了笑容,沉声打断她。 随后她立即起身请罪:“妹妹本意只为体恤北疆将士,并无意指摘任何人,望诸位大人大量,容谅妹妹一时失言,我等今日能坐在这里推杯换盏,不必愧疚,但该感激,将士们浴血奋战,为的正是保住我辈安乐顺遂,保住我等能随性而为,做想做之事,我等心存感恩,合该敬将士们一杯,祈求上苍保佑他们早日得胜归来,平安归来!” 话落,她俯身举起酒杯,敬满场人道:“祝我大齐繁荣昌盛,千秋万代,敬我北疆将士浴血奋战,百战百胜,荣耀归来!”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众人也不好不给面子,只能举起酒杯同贺,一饮而尽。 她也实在说得漂亮,虽然气氛被蒋令妤影响了些,但还算过得去,只是大家有志一同地远了庆华长公主府的人,只有孝纯县主没被排除在外。 “母亲在看什么?”裴羡顺着赵瑾的视线看过去,正是长袖善舞面带笑意的孝纯县主。 赵瑾收回视线,笑了笑:“短短时日,她成长的却很快。” 初见她还是个心机有余,眼光不足的小姑娘,进京不过两月,她似乎每一日都在成长,她也再看不到这姑娘身上曾有的矜贵傲气,不知是被打磨掉还是隐藏起来了,但显而易见,如今的她更如鱼得水。 庆华长公主的逆境,成就锻炼的却是孝纯县主。 在众人脸色渐渐好起来之后,柔嘉长公主凉凉看了蒋令妤一眼,这才与众人说笑起来。 “母亲,表妹出去了。”裴羡注意到赵家席位上的动静,凑近赵瑾低声道。 赵瑾偏头看了一眼,赵沁挽着赵眠笑着出去了。 不多时,赵沁一个人回来,赵眠却不见人影。 赵家席位离他们不算远,武雪勉强可以听得到赵沁在对赵夫人说些什么,静了片刻后,她俯身对赵瑾道:“沁姑娘说眠姑娘方才喝了酒有些闷,在阁楼外站会儿醒醒酒。” 方才孝纯县主那番话驾得众人都不得不一饮而尽,虽然姑娘家准备的是果酒,但不胜酒力也是有的,赵夫人并未怀疑,面色如常地点头。 蒋令妤那番话到底是影响了众人的兴致,大家也生怕自己表现的太高兴就叫如蒋令妤一般的人拿了把柄挑了刺,所以多少有些克制,便尽兴不了。 一场晚宴就这样草草结束,柔嘉长公主也并未挽留。 众人三三两两走出阁楼,没走多久却听到了些影响不太好的声音,顿时就顿住了脚步。 片刻之间,所有人都沉默下来,仿佛是担心惊醒了不远处的野鸳鸯一样。 假山后,那羞人的娇喘声和闷哼声还在继续。 不少未出阁的姑娘家都红了脸,快速离开了这里,而已婚的却都没动。 庆华长公主惊讶之后,眼中迅速闪过一抹得意。 可算给她抓着了把柄! 她顿时冷斥出声:“堂堂长公主府,怎能出此伤风败俗之事?!宾客满堂竟都看了笑话!” 话落,她便吩咐人将假山后那两人揪出来。 长公主府没人动,但庆华长公主身边的嬷嬷却迅速带着丫鬟往那边走去,不多时假山后传来两道尖锐的叫声,随后两个人影就被拽了出来,扔在了庆华长公主跟前。 这两人甚至连衣裳都没穿好。 “这不是定南伯府的三公子么?”有人惊叫道。 下人们提着灯围了一圈,将两人映照的清晰可见。 男子——也就是定南伯府三公子毫不遮掩地仰头露出自己的脸,全然不顾定南伯夫妻青了的脸色,反观那女子一边急匆匆穿着衣裳,一边却低着头不敢示人。 “你是谁家姑娘?”庆华长公主很不满意她对自己这样轻慢,故而声音格外严厉。 到底是个公主,气场还是有的。 那姑娘颤抖了一下,继而便低泣出声,跪在地上哭了起来:“奴婢是长公主府的丫鬟,方才上完菜,却被这位公子拉去了假山里……”她哽咽着,实在没脸说下去。 众人迅速明了。 而在这丫鬟开口的瞬间,定南伯府二公子迅速抬头环视周围,像是在找谁。 赵沁挽着赵眠上前一步,对上他阴沉眼神的一瞬间,冲他挑衅一笑。 第562章 格局打开了 正在众人意外又惊讶之际,得到消息的柔嘉长公主也到了。 “谁人在我长公主府放肆?!” 这道声音传来,众人一时都没搭话。 唯有庆华长公主冷哼一声:“自家丫鬟勾引世家公子,妄想爬上枝头,放肆的究竟是谁?” 柔嘉长公主刚走至近前就听到这句话,当即冷笑出声:“前因后果尚未查清,姑母倒是恨不能立时给侄女我扣死了帽子,莫不是被这一幕戳中往事,恼羞成怒了?” 她此话一出,满场皆静。 庆华长公主生母不过一介宫女,当年偶然侍君一夜才有了她。 没有母族依仗,这也是她曾经规行矩步不敢掺和夺嫡的原因之一。 她生母“爬上枝头”的过程与眼下情形何其之像,柔嘉长公主这话相当于是指着她鼻子骂了。 此时的庆华长公主脸色青了又红好不精彩,喘得也更急了些,指着柔嘉长公主的手颤颤巍巍,抖得不像话,“你”了半天都没能说出什么,最后一口气没上来,竟直接晕了过去。 正欲上前打圆场的孝纯县主吓了一跳,忙与丫鬟嬷嬷扶住自己祖母。 杜驸马反应很快,立即就安排厢房安置庆华长公主,并迅速叫人去请太医,自己也跟着去善后了。 柔嘉长公主站在原地,这才转身看向中间跪着的两个人:“说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定南伯府三公子理了理衣裳,正欲起身,却猛然被一巴掌扇倒在地。 “啊——” 这一巴掌明显是没留了情的,剧痛过去他才勉强回过神,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去:“父亲……” “闭嘴!”定南伯脸色铁青,冷冷瞪着他,“做出此等伤风败俗之事,你还不知悔改么?还不向长公主请罪?!” 这三公子虽是个纨绔,但到底会看眼色,闻言立即跪得笔直端正,向柔嘉长公主请罪:“长公主恕罪,我……我方才喝多了,竟犯下了糊涂事,还望长公主大人不记小人过——” “自己做出畜生之事,何来的脸求长公主宽恕?!” 定南伯冷声打断他,随即迅速对柔嘉长公主拱手开口:“逆子无状,竟冒犯长公主至此,微臣无颜求长公主恕罪,逆子也交由长公主处置,无论结果如何,微臣绝无二话!” 那位三公子大抵是没想到亲爹这么狠,看向他的眼神更不可思议:“父亲啊——” 他话没说完,就又被定南伯一脚踹了出去,滚了老远才堪堪捂着胸口停下。 柔嘉长公主这才开口:“定南伯要训子只管关起门来训,本宫可没权利处置勋贵之子、忠烈后人。” “逆子做出此等有辱斯文之事,更冒犯长公主,此乃微臣求长公主代为教子,而非处置,望长公主应允。”定南伯姿态放得很低。 柔嘉长公主是平阳侯府船上的人没错,但目前绝不能交恶得罪,尤其二皇子还在尽力争取柔嘉长公主,他便更不能拖后腿。 “定南伯为我大齐流过血,为我百姓卖过命,本宫又岂能寒了功臣之心?” 不等定南伯说话,柔嘉长公主便继续道:“三公子若喜爱我这丫鬟,便带回去做个伴吧,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她话落,那位三公子眼睛一亮,以为自己这劫是能逃过了,可定南伯脸色却更难看了许多。 第368节 柔嘉长公主从不是以德报怨之人。 她越是和善不计较,便越说明她隐而不发,定南伯府也就越是将她给得罪死了。 柔嘉长公主这时转身笑看向众人:“近来事忙,竟未及管制府中,叫诸位看了这一场笑话,望诸位容谅一二。” 赵瑾率先开口:“今夜月色正好,我等只顾赏月,未曾看到什么。” “对,平阳侯夫人说得甚是,这夜黑风高,眼睛都模糊了许多呢。” 众人很给面子,纷纷跟着附和起来。 反正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该看的热闹也都看完了。 定南伯脸色难看,但也只能顺着应了下来:“多谢长公主宽宏,微臣改日再携逆子登门向您赔罪。” “无妨。”柔嘉长公主淡淡一笑。 定南伯客气应下,转头看了一眼儿子,浑身冷气嗖嗖往外冒:“还不走?” 定南伯府三公子被自己大哥扶着起身,走时还真没忘将那哭哭啼啼的丫鬟带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说好的贵女变成了丫鬟,但也不赖。 丫鬟也如花似玉呢! 乐子一走,众人也三三两两离开了。 赵瑾与柔嘉长公主笑着点头后,也转身与一家人离开。 平阳侯府的马车离开后,赵府的一辆马车也跟上了。 回了正院,赵沁一进门就邀功道:“姑母,我做得可好?” 赵瑾笑了笑:“沁姐儿做得极好。” 裴羡也道:“爱护妹妹,聪慧大度,沁妹妹很厉害。” 闻言,赵沁得意一笑:“那是,他也不打量打量自己,长了张小白脸就敢出来骗人,同那陈沐做派一模一样,我又不是没见过,岂会中计?!” 赵眠眉梢微挑:“那夜从街上回来,姐姐还炫耀你找到良人唔——” 她话没说完就被赵沁塞了点心堵住嘴。 “我不过是做戏!”赵沁瞪了她一眼,“虚与委蛇!逢场作戏!你懂不懂?!” 动了心思这么丢人的事她才不要承认。 赵眠将点心咽下去,笑弯了眼:“知道知道,姐姐为我付出良多,妹妹定不忘姐姐恩情。” “这还差不多。”赵沁轻哼一声,“那狗东西,认识没两天竟就敢提出叫我毁你名声,脑子里的水指定没倒干净!你我同为赵氏女,一损俱损,天王老子来了都别想叫我害你!” 赵眠有些意外:“姐姐从前与我多有摩擦冲突,我以为姐姐很讨厌我。” “我是很讨厌你!”赵沁没好气道,“我才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当然你也不能出事,我还指望你嫁高门,日后帮扶于我呢,大哥不入仕,二哥三哥靠不住,四哥有能耐,然后就是你了。” 赵沁认真看着她:“你我兄妹姐妹互相扶持,你嫁的越好,日后我在婆家就站得越稳!” 格局打开了。 这样自私自利的话却并不叫赵眠讨厌。 “当然你姿色不如我,以后未必嫁得比我好。”赵沁轻飘飘打量她一眼,“到底姐妹一场,我也可做你的倚仗。” 赵眠失笑:“我记住了,姐姐放心便是。” 第563章 她路走得可宽呢! 见她们说完,周念慈这才好奇开口:“那位三公子是如何与你说的?” “他查了我,但没查清楚,以为我姨娘是被吴姨娘陷害,叫我为母报仇。”赵沁撇嘴,“还说什么妹妹失了清白,我就是父亲唯一的女儿,便是为了联姻和利益,他也会费尽心机为我谋划入高门……什么玩意儿,父亲若真舍得下那臭脾气联姻,岂能多年来止步五品同知?当谁都是狗东西那势利眼儿的爹娘呢!”她冷哼一声。 “还说什么事成之后八抬大轿娶我……哼!届时我名声臭了,被家族厌弃,得罪长公主,还得罪了同为赵家女的姑母,就算他真能娶我,我又凭什么搭上这么多成全他的算计?!” 话说得颇为功利,但不得不说很清醒。 赵瑾惊讶地看着她。 这大侄女今日实在刷新她的认知。 看着冲动鲁莽心眼倒欠二百五的模样,竟是个有脑子的。 她含笑开口:“沁姐儿说得极是,须知只有家族才是你的底气,更利益相连,若有人叫你损害自己的至亲与利益,那必是不安好心,不必对其留情。” 赵沁重重点头:“姑母说得是,我都听您的。” 赵瑾慈爱一笑。 “观今日定南伯夫妻的反应,他们好像并不知今日之事?”周念慈这时道。 那两人脸上的震惊不似作假,反应也很真实。 赵瑾道:“定南伯世子最受定南伯器重,二公子身为次子,资源利益并不算多,他自要想法子叫自己被定南伯、被二皇子看在眼里。” “是了。”裴羡深思道,“若眠表妹今日当真被算计,在长公主府没了清白,届时赵家女名声尽毁,干娘心中许也会留了疙瘩,你二人即便不反目成仇,也必要生了隔阂,他们不动声色就达到了离间的目的。” 无论是平阳侯府还是二皇子,双方心里都清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以如今的局势来说,平阳侯府支持六皇子没有疑问。 而与他们有了隔阂的柔嘉长公主倾向于二皇子的可能性就更大了许多。 届时二党争取争取,再使使离间计,柔嘉长公主这个大助力就妥妥在碗里了。 “是个有脑子的,只是辨人心的能力还是差了些。”周念慈道。 他甚至没想到赵沁转头就把他卖给了赵瑾。 “那他为何要叫自己三弟来……”赵沁疑惑道,“他当初与我说的是小厮。” “定南伯府三公子是庶出,虽是个纨绔,但那位二公子只怕也防着一手呢。”裴羡回道,“若他算计成功,届时迫于压力,三公子娶来的便是名声尽毁、被家族放弃甚至视为耻辱污点的眠表妹,于三公子没有丝毫助益,还用正妻之位绝了他联姻得岳家助益的路,届时他自己还可借此得二皇子青眼,一举双得。” 赵沁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可真阴毒啊。” 裴羡笑了笑:“只怪他下手太早,不然他若有意夺取世子之位,我们也不是不能帮忙呢。” “是哦。”赵沁恍然,“若我说爱慕于他,想借姑母之力助他夺世子之位,那不要脸的没准还真信!” 话落,她有些期待地看着裴羡:“表姐,你说我现在找他,说助他一臂之力,他能信么?” 裴羡含蓄道:“他不蠢。” 赵沁叹了口气,眼含遗憾:“他永远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裴羡被她逗笑。 “对了,敢问姑母,那个被欺负的丫鬟……”赵眠欲言又止。 “她是自愿的。”赵瑾道。 这是正大光明插进定南伯府的棋子,碍于柔嘉长公主,他们不止不能做什么,还要好吃好喝伺候着。 那丫鬟私密情报虽得不到,但至少比他们这种在外头的人知道的要多。 闻言,赵眠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行了,今儿也晚了,都先歇息吧,有事明日再说。”赵瑾看向赵家三兄妹,“夜深了,我叫下头收拾好了客院,你们且先留在姑母这里吧。” 赵永康和赵眠笑着应是。 赵沁也喜上眉梢,连连应下:“多谢姑母疼我们!” 走出正院的时候,她昂头挺胸不要太高兴。 赵眠偏头笑看她一眼:“姐姐今儿可高兴呢。” “当然高兴!” 今日不仅进了侯府的门,还成功留下了,她就说跟着姑母准没错! 定南伯府? 说破天去也不过一个伯爵,哪比得上她姑父侯爵在手,实权在握,皇子上赶着交好? 再瞧瞧她姑母,那是皇后表妹,与长公主是手帕交,儿子争气女儿是郡主,连姻亲都是周太傅这等门第,就定南伯府那一家子破落户? 真当她是没见识的乡下丫头呢! 这边赵瑾一边卸钗环,一边笑道:“从前还当沁姐儿是个拎不清的,未想她看得倒是清楚。” 惜夏道:“有时看得太清,功利心过重也并非好事。” “单看人如何引导罢了。” “也是。”想了想,惜夏也不由点头,“沁姑娘到底还小,也不是个冷心冷肺的。” “她路走得可宽呢!” 赵瑾边说边转身去了耳房沐浴。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赵瑾还在睡梦里就被惜夏叫醒。 “怎么了?”她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天色,“这么早?” “不早了,侯爷都上朝去了。”惜夏道,“康公子、沁姑娘和眠姑娘来给您请安了。” 赵瑾一顿,终于缓缓起身,洗漱梳妆。 “他们倒是勤快得紧。” “沁姑娘才最勤快呢,天没亮就起了,愣是候到请安时辰与康公子他们一起来的。” “年轻就是好啊。”赵瑾感叹一声,“先上些点心瓜果给他们吃。” “已经上了,咱们四公子和二姑娘也在陪他们玩呢。” 赵瑾出去时,正看到如意和糕糕异常懂事地在“招待”表哥表姐,陪着他们一起吃一起玩。 第564章 二皇子是会转移视线的 看到她出来,几人忙止了玩闹的动作,起身上前请安。 赵瑾笑着坐在上首:“不必多礼,都玩去吧。” 第369节 “不玩了,先陪姑母用早膳。”赵永康状似叹气,“侄儿都饿了呢。” 赵瑾笑着叫下头摆膳。 “小如意和小糕糕可真乖。”赵眠看着自觉上桌,准备自己用膳的两个孩子很是喜欢,“小小年纪就能自己吃饭了呢。” “当然是因为我们如意和糕糕最聪明了。”赵沁笑眯眯道,“我还没见过这样漂亮聪明又懂事的孩子呢,真厉害!” 看着被夸得神色高兴又得意的两个孩子,赵瑾也不由失笑。 这样大的孩子只需加以引导就能自己吃饭了,不必非要事事都叫丫鬟奶娘伺候,所幸他们自己也闲不住,很爱动手,练习了几次后就吃得有模有样了。 用过早膳后,见他们仨与如意糕糕玩得高兴,赵瑾便没开口叫人送他们回赵府。 临近午膳时分,裴西岭也回来了,同行的还有赵老爷和赵二哥。 见礼过后,赵瑾问他:“你今日不急着回京郊了?” “近日可闲些。”裴西岭说完便看向赵二哥,“我也总算有时间同二哥叙旧,方才下朝便一同邀请父亲与二哥过府,也遣人去请了母亲与阳哥儿他们,稍后便到,我们一家人正好团聚。” 赵二哥也笑着开口:“妹夫说的极是,多年不见妹夫,上回也只匆匆一见,今日可算能一叙旧话。” 他在翰林院得到的头一份差事是协助编书,不过这差事在同僚前期的努力下已经到了收尾阶段,昨日刚彻底完工,赵二哥虽没帮上多大忙,却幸运地得到了半日辛苦假。 正好可用来与妹夫叙话。 此时,裴西岭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了浅浅一抹笑意,点了点头。 看着这两人互相欣赏又仿若知己的模样,赵瑾也没再说话。 两个古板守旧还异常固执己见的老男人,怎么能没有共同语言,不互相欣赏呢? 比起赵大哥,裴西岭更像是赵二哥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也就是裴西岭能比赵二哥稍微强点罢了。 赵夫人几人很快就到了,在一起用了顿热热闹闹的午膳后,裴西岭便请赵二哥去了前院。 赵老爷已经去鸿胪寺继续上班了。 赵夫人没离开,而是留下与赵瑾聊了起来:“昨夜之事,长公主可知情?” 赵瑾点头:“长公主是个通透人,自是知情,也不会迁怒我们。” 赵夫人这才放心。 “长公主何等聪慧,要迁怒也该是迁怒那丧了良心的定南伯府,如何会迁怒我们呢?”赵沁插嘴道。 “你说的是。”赵夫人看向她,眼里难得带了些欣慰之色,“沁姐儿此次做的极好,须知自己的至亲姐妹要比虚无缥缈的情爱更靠得住,你若保持这样清醒的头脑,他日必成大器。” 赵沁头一回得到老祖母这样和颜悦色的态度,更被她夸的喜上眉梢:“祖母放心,孙女晓得,必不辜负祖母一番期望!” 必成大器啊!! 她惊喜得很,立即转头得意地瞧了赵永康一眼。 祖母可没对他有过这样的期盼和夸奖呢! 赵永康懒得跟她争宠计较,只一心一意同如意糕糕玩着九连环。 这时,见惜夏进门,赵瑾问道:“今日可有人参定南伯?” 一大早的事没停,也才叫她想起来还有个定南伯。 惜夏道:“有的,御史台有一半参了定南伯教子不严,还有些六皇子党火上浇油,不过在二皇子周旋下,最终定南伯只被罚了半年俸禄。” “便宜他了!”赵沁眉头微皱。 “他的好日子才开始呢。”裴羡笑了笑。 得罪了柔嘉长公主,是那么容易善了的? 惜夏点头道:“奴婢正要禀报,今日早间,定南伯世子后院妾室争宠,互扯头花,本只是小事,却恰巧定南伯夫人身子不适请了太医……此事便传了出来,想来不久后便能传遍京城了。” 这本不过小事——谁家后宅还没个妾室争宠了? 只是大家藏得严实,再不济也有块遮羞布,而定南伯府将此事闹到明面上来,叫太医这个外人看了个真切,那就只剩下丢人了。 但凡御史台想逮着定南伯薅业绩,除了教子不严,一个治家不严也是跑不了的。 赵夫人嗤笑一声:“这定南伯夫人我打眼一瞧就知道不是个靠谱的,整日里正事不干,掐尖要强追话本倒是有一套,她后院的污糟事可绝不止这些。” “若非定南伯军功甚高,在二皇子跟前又得力,她岂能在京城有一席之地?”赵眠轻声道。 裴羡摇头道:“话是如此,可若京城都是如她这样脑子简单的人,不知要太平多少。” 她可见了太多佛口蛇心、阴私不断的所谓世家夫人了,相比之下定南伯夫人的直来直往和藏不住心思反倒成了优点。 赵眠想了想昨夜见过的定南伯夫人,也不由肯定:“倒也是。” 她们话罢,赵瑾看了惜夏一眼:“还有事没说完?” 惜夏点头:“今日早朝,左都御史连同手下不少御史参了庆华长公主以下犯上,目无君上。” 赵夫人一下就明白过来:“昨夜那蒋二姑娘之言似乎并无大不敬之意。” “读书人的嘴和笔杆子一样厉害。”赵瑾回道,“蒋二姑娘说的那些话百官皆闻,如何引用曲解甚至再度加工,对他们来说可不算难事。” 就算没有大不敬,在御史台的巧舌如簧下,那就是大不敬! 惜夏赞同点头:“左都御史直言蒋二姑娘言外之意直指君主居宫奢靡,愧对北疆将士,不知是否为庆华长公主其心不正,借孙女之口而宣,还是因降爵一事怀恨在心,怨怼于君。” 赵瑾顿了一下:“难怪定南伯罚得这么轻……” 比起一个伯爵教子不严,那当然是长公主对皇帝大不敬来得重要。 要知道建文帝可是老臣的命! 再加上昨夜蒋令妤那话得罪的是满场人,他们不参死庆华长公主才怪。 “二皇子是会转移视线的。”赵永阳感叹道。 第565章 三哥哥回来啦! 左都御史是二皇子的人满京皆知,他授意前者弹劾庆华长公主意欲何为大家心里也门清儿。 但谁叫蒋令妤爱口嗨呢,别说拿她当挡箭牌的二皇子党,就是六皇子党和保皇党都心有不满。 经过他们在朝堂上义愤填膺的一通指责,庆华长公主成功被罚俸一年,并领取皇后降责懿旨一道。 庆华长公主还没挽回的脸面又被扒下了一层,沦为京城笑柄。 当然定南伯也没能如愿隐身。 继长子后院胡扯头花后,没几日次子就在连翠楼与旁人争抢花魁大打出手,三子也被揭露曾抢夺寒门学子策论冠以己名,三个儿子齐心协力将亲爹送上了京城头条。 “这必是长公主的手笔没错了。” 说这话时,赵瑾正坐在长公主府正院里,抱着杜菡轻哄。 柔嘉长公主颇有些百无聊赖:“定南伯干净得很,中饱私囊、贪污受贿、买官卖官……方向何其之多,本宫却找不到他丝毫把柄,也只能在这等小事上做文章,出口气了。” “太干净未必是身正,更可能是藏得深。”赵瑾不觉得就那一家子的做派会真的干净。 “且先查着吧。” “对了,那位二公子如何肯进连翠楼?”赵瑾有些好奇,“此人还算谨慎,按说不会莫名中套才是。” 柔嘉长公主笑意微讽:“他自己进去的。” 赵瑾眉梢微挑:“这算自己请罪?” “算是吧,明知连翠楼是本宫的地盘,连路都自己选好了。”柔嘉长公主拨了拨指甲,“他倒是乖觉,知道事没闹大,本宫不会下死手,便自己自觉请罪,妄想叫本宫出口气揭过这茬。” 赵瑾轻笑一声。 这时,一个嬷嬷匆匆进门,屈身禀报道:“禀长公主,方才有消息传来,定南伯府正在分家。” 赵瑾眉梢微挑:“他倒是干脆。” 柔嘉长公主冷哼一声:“老狐狸!” “他若是个蠢人,便不能在二皇子跟前混出头,更叫我们苦寻把柄了。”赵瑾道。 柔嘉长公主光明正大送去个内应膈应他们,定南伯转头就光明正大地分家,光明正大地将内应赶出家门。 嬷嬷继续禀报道:“定南伯府二公子和三公子被杖责三十,然后分去了南街的宅子,只初一十五才能进府向双亲请安,被三公子抢夺策论的寒门学子也送去了赔礼,世子留在府内,但妾室都被发卖了,只余下一个有孕的通房。” “不愧是行军出身,行事毫不拖泥带水。”赵瑾笑道,“二公子和三公子的事昨日才闹出来,今日他就干脆利落地分了家,也堵住了御史的嘴。” 嬷嬷赔笑开口:“虽说双亲健在不分家,不过定南伯不是个古板守旧的,隐隐传出风声的外头也多是赞他行动果决。” 柔嘉长公主轻笑一声,挥手叫她下去了。 “可惜长公主准备的内应了。”赵瑾笑了笑,“本以为还能从定南伯府里得些蛛丝马迹,未想他倒是利落得很。” “本宫费心准备的丫头,当然不能没用。”柔嘉长公主意味深长地开口。 赵瑾笑看向她,没再说话。 那丫鬟本是长公主府后院的丫鬟,聪明有余,心思却有些不正,后头被叶溪发现,本要处理了的,却正好赶上这桩事,就被柔嘉长公主顺势利用了。 一个能作妖的丫头,给定南伯找不了事,还给他儿子找不了么? 赵瑾与柔嘉长公主商议好部分产业里的事宜后才回了府。 临近年关,她也忙得很呢。 府里众人也都各有各的事,连如意糕糕都多了不少功课,珩儿走路走得不亦乐乎,赵瑾毫不怀疑若他有手机,必在微信步数榜前排。 终于,在忙过这段时日后,朝廷封朝了。 有周念慈和裴羡的帮忙,她也终于料理好了府中过年事宜。 照例去过留安街后,他们回府便看到了一个令人惊喜的身影。 “三哥哥回来啦——”糕糕惊喜地声音立时响起,也最先跑了过去。 如意和珩儿也立即跟上。 赵瑾刚看到二门处站着的白衣身影也不由意外和高兴。 昨日刚下过雪,各处都是白茫茫一片,他白衣站于其中更显几分清冷之感。 在看到他们的一刻,笑意才浮上他眼中。 第370节 “三哥哥,糕糕好想你呀。”终于扑到他怀里的糕糕抱着他开口。 继他之后,如意和珩儿也跟着扑了上来,险些叫蹲下身的裴承允仰倒下去。 他稳住身形,摸了摸他们的头:“三哥哥也想你们。” “有多想?”如意问。 “星夜兼程,回来见你们。”裴承允勾起唇角。 “三哥哥真好!”如意抱着他脖颈不撒手。 两个小胖墩直接占完了地方,挤不进去的珩儿急得直跺脚,张口就叫:“三哥哥!” “噗嗤——”走至近前的裴羡掩唇笑了一声。 周念慈笑着提醒:“珩儿,该叫三叔叔。” 珩儿跟着就叫:“三叔叔,抱~” 他可不管叫什么,只要能像那两个一样抱就行。 如意闻言,摸了摸裴承允的脸后就让开身子,牵着珩儿上前:“喏,抱吧。” 珩儿立即咯咯笑起来,扑进了裴承允怀里。 裴承允看他的眼神更添两份柔色,顺手摸了摸他的头:“珩儿都长高这么多了。” “是呀!” 直到安抚好三个孩子,他才起身行礼请安。 “一家人便不必这些虚礼了。”赵瑾扶起他,笑问道,“原先估摸着你过两日才能回,未想今日就到了。” “是啊,若早知道,我们便在家候着,明日再去留安街了。”裴羡也道。 裴承允浅笑道:“心中念着双亲家人,临近京城时便不由快马加鞭,想早些回来见你们了。” “三哥也会说好听话哄人了呢。”裴羡眼含揶揄。 “实话而已。” 话是这么说,众人看到他也只有高兴的,一边说话一边往正院走。 如意很懂事地将三哥哥让给糕糕和珩儿,叫他一手抱着珩儿,一手牵着糕糕。 随后未想自己身体也腾空落入一个怀抱,她转头一看,对裴西岭甜甜一笑:“谢谢父亲!” 裴西岭眼里也浮上笑意。 第566章 看他就跟看金元宝似的 回了正院,裴承允便再度向赵瑾两人行了大礼。 “这是做什么?” 赵瑾要扶起他,后者却坚持行完了礼,随即才抬头道:“儿子不在府中,双亲家人遭遇良多,儿子空有挂念却无能为力,实在不孝,也有愧于双亲。” 赵瑾愣了一瞬才明白:“你是说这一年发生的事么?” 什么瘟疫,什么陈家的……在裴承允离开之后,京城发生的事是挺多的。 裴承允微微颔首,正想说什么却被裴西岭打断:“你天纵奇才不假,为父却并不无能,家里没了你就不能过了么?” 裴承允道:“自非如此,只是儿子心下——” “不是就闭嘴,你今日才回来,莫要扫兴。” 裴承允只得应是。 赵瑾也面带笑容的坐了回去,与裴西岭对视一眼。 老父亲出发点是好的,不过是不愿叫儿子愧疚请罪罢了,再说那几桩也真不算事儿。 不过斥儿子都要先夸一句天纵奇才。 他真的,哭死。 周念慈此时笑道:“三弟在外头博前程,咱们后方的家人也不该拖你后腿,三弟不必介怀。” “是弟弟着相了。”裴承允含笑应下。 裴西岭看他一眼,忽地问道:“你想回京了?” 裴承允斟酌一瞬:“是,局势愈发复杂,儿子想回京到底稳妥些。” 像是怕裴西岭不同意,他解释道:“儿子在陇西并非只忙于政事,关于部分官员来往与利益牵扯也有所收获,再加之丰年政绩,想来调回京并不难。” 好儿子,跟你老父亲的打算一模一样。 赵瑾看他的眼神很是欣赏。 倒是裴西岭答非所问:“在陇西,你虽有限制但前程尚明,可若回京,前程官阶都要受限,你当真情愿?” 裴承允的声音坚定响起:“儿子情愿。” 大齐没有父子不可同朝为官的规定,但也没有父子二人皆位极人臣的先例。 裴西岭如日中天,手握军权,地位稳之又稳,而裴承允在天赋异禀,为官之路也才刚开始,虽碍于裴西岭,他不会走到例如二品总督这等实权军权在握的位子,可至少能大展身手。 若回京,建文帝再放心裴西岭,也不会叫他的儿子再位极人臣,裴承允相对要受限很多。 裴承允也明白:“从前儿子的打算是在外地多留几年,攒足政绩,届时新帝继位,父亲年老,儿子便可步步往上走,不过计划到底赶不上变化,儿子前程要紧,但至亲的安危更要紧。” 裴西岭欣慰点头:“你明白就好。” 赵瑾也笑了笑。 前程受限也就这几年罢了。 回京后升任困难,但从龙之功怎么能不算功绩呢? 到那时,裴西岭也该退下来了,正好将朝堂让给两个儿子一展身手。 几人聊完正事,裴承允这才问道:“听闻二舅舅先前回京了?” 赵瑾笑道:“是啊,他一直惦念着你呢,明儿从宫里出来,你去外祖家请个安,也见见你表弟表妹。” “是。”裴承允唇边笑意明朗。 他们回来时是半下午,在屋里聊了会儿的工夫,天色就已经擦黑,一家人在正院热热闹闹用了晚膳后,赵瑾便催裴承允回去歇着了。 赶路回来不可能不困。 翌日,裴承允还没出宫,赵二哥倒是带着三个儿女直接上门了。 赵瑾无奈笑道:“允哥儿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了,本打算出宫后就去给父亲母亲和二哥二嫂请安的,未想二哥倒是来的快。” 赵二哥摆了摆手:“一家人不必拘泥礼数,多年未见,我做舅舅的来瞧瞧外甥有何不可?” 最近封朝,他可闲得很。 若非顾及着外甥要歇息,他昨日便来了。 赵瑾看了眼窗外天色,见时辰已经不早,估摸着裴承允也该从宫里和赵府转回来了,便没叫裴西岭带赵二哥去前院说话,而是留下一起等等。 裴承允果然很快就回来了。 赵二哥看到他,果不其然又红了眼。 裴承允对他拱手行了大礼:“承允见过舅舅,多年不见,得见舅舅康健,承允心下甚安。” 赵二哥放下怀里的如意,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欣慰开口:“好,好,多年前白嫩的小子,如今也长成了这般俊朗出色模样……” 裴承允唇边也染上笑意:“承允从宫中出来,方才去外祖家请安,却只见到了外祖父外祖母和舅母,问及之下才知晓是舅舅思念心切,竟先来寻我了。” 被他一说,赵二哥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拘礼数,不拘礼数。” 说罢,他摆手示意赵永康三人上前:“快来见过你们表哥。” 赵永康笑吟吟上前拱手:“永康见过表哥,素闻表哥才学赛高,永康仰慕久矣,今日一见表哥风采,竟比永康想象中更出色三分。” “嘴甜得很。”裴承允笑意明朗,言辞间亲近不掩。 赵永康一笑。 此时赵沁与赵眠也上前行礼:“见过表哥。” “表妹安好。”这回裴承允语气正色了许多。 ——实在是赵沁晶亮的眼神掩都掩饰不住,看他就跟看金元宝似的。 这换谁谁不警惕。 “先前曾听说表哥高中探花,为丰年百姓事必躬亲,沁儿便觉表哥一身才气又济世为怀,今日得见,正如四哥之言,未想表哥风采竟也如此不俗。” “表妹谬赞。”裴承允微微点头,脚下却不动声色地又退了一步。 赵二哥听她此言,立即笑着开口:“你表哥可是天资卓绝的探花郎,其才丝毫不逊于你祖父当年的状元之才,你祖父也曾说过,若非寇状元才华无双,那年你表哥必是御笔状元。” 赵永康懂他意思,也很上道:“儿子必以表哥为榜样,努力读书,勤耕不缀。” 赵二哥眼神满意了许多。 在他误打误撞转移了话题后,裴承允也顺势与赵永康聊了起来。 赵沁愣是没插上嘴。 第567章 马铃薯? 赵二哥一家子用完午膳后又与裴承允聊了许久才走。 见裴承允似乎松了口气的模样,裴羡凑趣道:“三哥这是什么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欢迎舅舅来呢。” 裴承允瞥她一眼:“舅舅很好。”就是话太多了。 还带着闺女一起找他说话,若非赵永康帮他挡了不少,只怕他能被那父女俩围攻了。 裴羡笑了笑:“表妹人还不错,你平日里也见不到她,放心便是。” 裴承允微微颔首。 他回京后也不是全然无事,翌日便又出门去拜访了承恩公和周太傅,连柔嘉长公主那里都没忘了请安,还给杜菡带了陇西特制的平安扣和一些稀奇玩意儿,哄得前者直夸他。 第371节 后头又同杜琦几个昔日的同窗好友一起聚了几回。 很快便到了除夕年宴。 与往年并无不同,到时辰后大家在殿内坐了不久建文帝就带着一众皇子和玉华公主到了。 众人行礼过后,建文帝也坐在了首位。 “又是一年将过,较之往年,我大齐更国富民强,昨日又有北疆捷报传来,秦王世子带兵突袭,斩杀漠北大将申屠炎,烧毁地方粮草数半,大胜敌军!”建文帝眼中不自觉露出笑意,“双喜临门,今日我君臣同乐,贺北疆大捷,愿我将士们奋勇为先,早日得胜回京!” 闻言,众人俱都意外又高兴,尤其是赵瑾一家,眼中喜色实难掩饰。 申屠炎之名他们都不陌生,是漠北最为骁勇的一员猛将,他被斩杀,对北疆将士而言直接少了个大麻烦,战争进度都能快不少。 二皇子率先举杯,笑意吟吟:“申屠炎骁勇善战,久经沙场又老奸巨猾,明煜斩其首级,一为英勇当先,二来挫败漠北士气,令我大齐军伤亡更少,此乃父皇慧眼识人,教导有方之故,儿臣敬您一杯,也敬我大齐山河永固,国泰民安——” 高度和格局都被顶上去了,虽然觉得他话有点不太对,众人也只能跟着举杯,齐齐开口:“敬皇上万岁,敬我大齐山河永固,国泰民安!” 建文帝脸上笑容渐深,举杯同他们喝了一杯。 “二皇兄此言差矣,父皇慧眼识人教导有方那是事实,可堂兄与北疆将士奋勇杀敌也是事实,你不能为了拍马屁罔顾事实啊!”七皇子不满道。 “方才我可有否认明煜与将士之英勇?明煜得受父皇教导,将士皆为父皇子民,仰受父皇之恩之教,可有何错?”二皇子含笑反问。 七皇子脑子一时没转过来,差点就顺着他的话怀疑自己理解错了。 六皇子唇边染笑:“明煜英勇无可辩驳,他与北疆将士何等忠心骁勇,父皇自也看在眼里,二皇兄不必较真,反倒伤了和气。” 说罢,不待二皇子再反驳,他先举杯敬建文帝,接着方才的马屁继续拍,连带着百官都跟着一起赞颂。 在众人夸完一轮建文帝慧眼识人乃千古名君后,六皇子这才起身拱手:“父皇素来赏罚分明,此言本不该儿臣先开口,然恰逢良辰,望父皇容儿臣先讨个赏,沾个喜气。” 建文帝笑看向他:“何赏?” “回父皇,儿臣门下有一管事曾从外商手中买过一名为‘马铃薯’之物,验后发现可食用,便禀了儿臣,因其种植方便且好打理,儿臣便允他在京郊庄子里试种,不料此物不但食之易果腹,更能亩产千斤,儿臣发现后便立即命他们加大种植,终于在前几日收获万斤。” 六皇子有些答非所问,但他话音一落,满殿皆为他之言而惊。 建文帝脸上头一回露出明显的惊奇。 丞相先不淡定了:“亩产千斤?六殿下此言属实?” 六皇子一笑:“本殿下亲自看过,也请多位大夫瞧过,确认无误后才敢上报父皇,且先前因初次种植颇有不当,再等熟悉些,亩产三千斤也可望可即,也请诸位放心,在此之前,本殿下着人轮番试过,自己也吃了半年有余,确认无毒无害才敢呈上御前。” 说罢,他让人将洗好的土豆和水煮土豆都呈了上来。 随着他的动作,百官却都激动起来。 种植方便,可以果腹,亩产千斤!! 没人比他们更懂这短短十二个字代表的含义,若属实……若属实,灾荒之年,这是可以救命的东西!即便是如今还算国富民强的大齐,这东西对百姓带来的好处也显而易见。 亩产千斤啊!! 许是因为六皇子的铺垫,看着这拳头大小又其貌不扬的东西,建文帝眼神却莫名的慈爱,在五位太医和五个太监宫女轮番试过毒,又切下小块查验过后,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殿内众人说话归说话,却皆都心不在焉。 直到杨德业将确认无毒无害的马铃薯呈上来后,他们才集中注意力盯着。 建文帝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入口软糯,还带着甜味,倒颇为特别。 “味道倒是新奇,这……马铃薯?”建文帝问他,“是如何种植,可有种子?” 六皇子笑了笑:“回父皇,这马铃薯种植极简单,种子儿臣还有不少,但难得的是将它随手种在地里都能成活,即便切成几瓣,种在地里依旧能活,且极其耐放。” 他话落,百官更激动了。 尤其是丞相和几位老臣,那模样像是恨不得将六皇子拽过来深入讨论一样。 好在建文帝问得很是犀利精准,六皇子的回答也很令人满意。 “既如此,待祭天过后,朕与百官便随你去瞧瞧。”建文帝最后道。 六皇子自然应是,百官也暂时满意了。 “对了,你方才说讨赏,你想要何赏?”建文帝心情相当不错地问他。 “回父皇,知道此物可亩产千斤后,儿臣便想到北疆将士们数九寒天于沙场退敌,粮草有限还要担着被敌军设计烧毁之忧,故而儿臣想将这万斤以父皇与百官的名义送往北疆,一来愿我大齐祥瑞能护将士们安康,二来也可解我北疆粮草之困,叫我将士们再无后顾之忧。” 马铃薯虽比不得大鱼大肉,但胜在多而果腹且耐放。 对于条件艰苦的北疆也相当于一道福音。 所以满殿人都对他祥瑞之言无一质疑。 建文帝眉眼间闪过一抹诧异:“此物是你献上,你不为自己求赏?” 六皇子拱手又是一礼:“儿臣此生所愿便是大齐清平,百姓无忧,今日为北疆将士讨赏,待他日破敌,我大齐四方安宁,百姓自可安居乐业,儿臣心愿便了,故不求赏。” 听到他的话,莫说建文帝,便是百官,甚至二皇子党都心中复杂。 这样天大的功劳,他当真丝毫不染? 不讨赏也就罢了,还以建文帝和百官的名义送去北疆,将自己的功劳彻底瓜分于众。 不……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得到。 ——至少建文帝和百官都在这一刻为他动容,马铃薯带来的好处足以叫他占稳帝心,招揽贤才。 殿内许多人都明白这一点,但扪心自问,若换作他们,未必会将到手的功劳拱手让人。 六皇子……难评啊。 这是二皇子党的一致想法。 此时的赵瑾看向六皇子的目光既复杂又羡慕。 若换作她,定也是做不到这一点的,甚至若她可以实名献上,压根儿都轮不到六皇子。 可惜啊,这天大的功劳,平阳侯府把握不住。 第568章 与裴承允同年的榜眼? 因为六皇子这一出,殿内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虽不知马铃薯为何物,但其代表的含义实在不同反响,莫说一心为民的忠臣直臣,便是那些平日里最会溜须拍马的也不由震惊。 在经过建文帝允许后,六皇子便叫下头人将带进宫的马铃薯送去御膳房,做成菜给百官尝个新鲜。 得知马铃薯不止有水煮一种烹饪方式,众人颇觉新奇,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在尝过之后,纷纷目露惊叹,罕见地打破了一道菜只能夹三回的规矩——也是建文帝带头破的。 “这马铃薯块味道软糯易化,可切成丝却口感颇脆,味道也独特美味得很,实在是不可得之珍味啊!”御史中丞称赞有加。 珍不珍味不知道,但吃惯了山珍海味的贵人们对意义如此重大的新奇食物都是抱着十足好感和滤镜的。 在他之后,众人也纷纷开口称赞,将马铃薯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还是工部谭尚书说了句实诚话:“如此佳物,待放置民间,授民以法,不知能救多少百姓于饥饿困顿,实乃利国利民之祥瑞啊!” 闻言,建文帝脸上笑意愈发明显:“谭卿所言极是,有此祥瑞,我大周子民更能免于饥饿,安逸度日。” 他语气很淡定平静,但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好心情。 这对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建文帝来说是极为难得的事。 下头察言观色,自顺着他的话继续开始新一轮的夸赞,尤其是对六皇子,便是二皇子党也不得不憋着气赞一句功劳斐然。 其余党派就更没有压力了,夸起人来都不带重样的。 裴西岭也随大流夸了好几句,转头看向赵瑾的眼里满是感激和感动。 ——亩产千斤又便于种植存放的食物实在难得,对百姓更是福音,实在不能不叫他惊喜和感动。 赵瑾笑了笑,正想说什么,却被一道清朗而又不怀好意的声音打断—— “二皇兄为何不说话,是有什么心事吗?” 是七皇子。 而被他提及的二皇子此时此刻面带微笑:“往北疆运送马铃薯一事事关重大,更关乎祥瑞,我在想该由何人担任。” 这的确是个值得商议讨论的问题,但七皇子并不满意他转移话题:“此事自有父皇定夺,无需二皇兄操心……今日年宴上出此祥瑞,二皇兄一向能说会道,今儿怎得跟哑巴了似的,嘴闭得比谁都紧呢?” 二皇子脸上笑意依旧,温言回道:“时逢年宴,出此祥瑞,父皇与百官同庆,我心下为他们之乐而乐,更为百姓而乐,激动太过而一时失语也是有的,七皇弟不必如此咄咄逼人,今日有此盛象,我是最欣喜不过的人。” “二皇兄心胸宽广,弟弟佩服。” 七皇子看他一眼,也没再找事,转头就同祝思一起专心研究起了桌上的马铃薯。 而二皇子的笑容就跟焊在了脸上一样,一点不悦阴沉都看不出来,说话也半点听不出勉强和咬牙切齿。 赵瑾原以为这些皇子里八皇子是最能忍和看不出心思的,现在看来二皇子也丝毫不差呢。 再抬头看建文帝,就跟没见到底下交锋似的,自斟自酌好不悠闲。 在马铃薯的风头终于堪堪过去后,他这才开始往年例行的照顾问话。 首先被他提及的不是在场任何人,而是远在边疆的秦王世子,即便他人不在,可建文帝和闻弦知意的百官却很是盛赞恭维,如同当初秦王还在世时一般风光无二。 继而才是宗室和重臣。 很快便到裴西岭,建文帝眼神感叹:“平阳侯世子骁勇异常,屡立战功,颇有平阳侯之风范,大齐有你父子,如虎添翼啊!” 裴西岭回道:“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犬子仰承圣恩祖训,有今日战绩盖因皇上恩泽如数,才有臣下感念奋勇为先。” 闻言,建文帝眼中闪过一抹明显的惊讶。 赵瑾微微低头掩住唇角笑意。 这话在旁人听来只当是为讨建文帝欢心的漂亮场面话,可对于知道裴西岭肚子里几两墨水的知情人而言,水平高的让人意外。 他甚至都会引用诗句,还用对了时机和地方呢。 这是今夜建文帝表情管理第二回失控,但他掩饰得好,很快便语含欣慰:“有臣如此,朕心甚安。” 在看向裴承允时,建文帝表情莫名带了几分慈爱:“丰年政绩斐然,百姓安居乐业,裴爱卿功不可没。” 裴承允忙道:“此乃微臣分内之事,当不得功,也当不得皇上赞许。” “裴爱卿谦虚了。”建文帝摆了摆手,注视了他的脸片刻,问道,“裴爱卿可曾婚配?” 这就纯属是个场面话了。 第372节 裴承允婚没婚配他门儿清。 裴承允顿了一下:“回皇上,微臣志在报国安民,无心情爱,故不曾婚配。” “报国安民也并不耽于成家生子,裴爱卿着相了。” 裴承允斟酌回道:“微臣年轻愚钝,难及诸位大人前辈们才能之一二,需要走的路也极远,若为国为民谋利,心中便再难容妻儿,无法两全。” 建文帝还欲开口,皇后此时却笑道:“允哥儿到底年轻,婚事倒不及,总要寻到知心人才开窍的,皇上就莫要逗他了。” 建文帝顿了片刻,也笑了笑,挥手叫裴承允坐下了。 赵瑾对建文帝突如其来这一手有些不解,抬头瞧见皇后安心的眼神才微放下了些心。 直到随后建文帝问到承恩公,顺口提起了玉华公主的婚事,她这才知晓他意欲何为。 ——皇后和建文帝两口子先后都看上她家三儿子了。 不过皇后很快就笑着接话:“皇上苦于玉华驸马人选,臣妾却瞧才俊满京,这几年可挑花眼了呢。” 建文帝顿了一下,才道:“那皇后可有中意人选?” 皇后笑容更深,转头看向殿中一处:“皇上只瞧探花郎才俊无双,可榜眼之才也毫不逊色呢。” 众人在明白皇后言下之意后,皆意外抬头。 与裴承允同年的榜眼? 皇后没事儿吧? 第569章 赐婚 此时,角落里坐着的卢恒也忙起身回话:“微臣才疏学浅,不敢当皇后娘娘盛赞。” “能以而立之龄高中榜眼,你当得此赞。”皇后笑意温和地问他,“不知你可有婚配?” “回皇后娘娘,微臣不曾婚配。” “那可不是巧了?”皇后状似惊讶而欣喜,转头对建文帝道,“咱们玉华也是才貌双全,他二人站在一处,瞧着倒是登对得紧呢。” 建文帝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卢恒,半晌才道:“皇后所言极是。” “男未婚女未嫁,瞧着也相衬得紧,不如臣妾求皇上一道旨意,给这两个孩子一桩金玉良缘?” 皇后话落,众人心中那不可置信的猜测落了地,不可置信的眼神顿时不断在皇后、玉华公主和卢恒之间流转。 话到这一步,谁还看不出皇后是刻意为之那就是傻了。 可问题是——卢恒究竟是哪点入了皇后的眼?? 建文帝没回皇后的请旨,而是看向玉华公主:“玉华以为如何?” 玉华公主盈盈起身,偏头瞧了一眼卢恒,随即脸色微红地福身:“卢大人人品端方,才气无双,儿臣欣慰父皇朝中有如此肱股之臣。” 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建文帝深深看她一眼,平静开口:“朕有女玉华,温雅如兰,柳絮才高,端庄有度,德行无双,可当女中相如,文章操行美俱全,今得才子如恒,温文尔雅,逸群之才,堪配玉华,今赐婚于二人,望琴瑟和鸣,侍君不怠。” 闻言,玉华与卢恒皆出列领旨谢恩。 皇后笑意吟吟,眼中又是宠溺又是无奈又是感叹,复杂的叫人解读不出来。 殿中众人却都极是震惊。 皇后为一个无权无势的小榜眼请旨尚公主也就罢了,建文帝竟也同意了,一时不少人羡慕嫉妒的眼神都快烧了卢恒。 那可是唯一的嫡公主啊!! 卢恒商户出身,一把年纪又官阶低微,怎能配尊贵无匹的大齐嫡公主?! 若那个人是裴承允,大家好歹能顺口气,毕竟他论才论貌论爹都没输,可卢恒……他凭什么?! 看着玉华公主脸颊含羞的如玉面庞,大家甚至都很难将锅扣在皇后头上。 ——看上卢恒的很显然是玉华公主。 直到这两人回到座位上落座,殿内气氛一时也没能平静下来。 赵瑾也很震惊。 都没听皇后那里透出风来,驸马这就定了? 玉华公主留了几年,今年二十了,但对公主而言并不算什么,只要她想,多的是才俊前仆后继,轮都轮不上卢恒。 他今年三十一,满打满算大玉华公主十一岁,在翰林院也听说很是安分,甚至有些冷淡孤僻,很少与人来往。 就这样一个目前来看除去文采各方面都不显的人,甚至都很难将他与玉华公主联系在一起。 可就这样八竿子都打不着一个边的人……两情相悦? ——卢恒看向玉华公主的眼神,实在不算无意。 不知建文帝是不是做媒上了瘾,在最后慰问到庆华长公主时又问到了孝纯县主的婚事,也是后者说要多留两年尽孝,他才没再提起。 这场年宴大雷一个接一个,直叫众人吃瓜吃了个饱,结束时竟还有几分舍不得离宫的意味。 宫外,赵瑾的马车刚行驶没多久,在转过拐角后她就听到不远处一声震响传来。 “滚出来!” 一道异常暴躁的少年音响起:“癞蛤蟆敢吃天鹅肉,竟连出来见人的脸面都没有么?还是怂得尿裤子,站不起来了?!” 他话落,一群人的嘲笑声接连响起,言辞之难听不堪入耳。 随后似乎传来了卢恒的声音,赵瑾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那声音里的从容令她此后一段时间里都印象深刻。 而随着他几句话落,那群人似乎更怒不可遏,那边传来的动静也更大了些。 “父亲,我去瞧瞧。”裴承允道。 裴西岭点头。 玉华公主的未来驸马,不能被宵小欺负了去。 片刻之后,那边的声音蓦然消失。 裴承允骑马回来,含笑开口:“父亲母亲放心,卢大人并未吃亏,原是儿子过虑了。” “那群人是哪家的?”赵瑾问。 “是安远伯世子和吏部谢尚书家的大公子,还有右都御史府的三公子。” 这几个都是瞄上玉华公主驸马位子的人。 难怪破防了。 想到这里,她问裴羡:“你可知玉华公主与卢大人如何结识?” 裴羡犹豫一下:“我不知是卢大人,只先前听玉华姐姐说她去护国寺为姨母求平安符时遇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当时瞧她满眼是光,兴味盎然……后来我细问时她却不多说了。” 还真是坠入爱河。 赵瑾对年纪和身份地位之别没什么偏见,耐不住外头人不那么想。 大齐没有驸马不得为官参政的规矩,可即便卢恒日后当真做出实绩,也难免要被诟病靠裙带关系上位。 甚至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在旁人眼中口中都是吃软饭和攀附权贵的小人。 回府后因着还要守岁,一家人便都回了正院。 落座后,裴羡笑看了裴承允一眼:“三哥心放回肚子里了没?” “从未担心,何来放心?” 裴羡看他一眼,发现他还真是面无波动:“三哥这就是母亲说的……心理素质强大?” “只是我能承受得起结果罢了。” 于他而言,最糟糕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娶妻,他对此没有向往,可若事到头上也不会拒绝。 “主打一个顺其自然。”赵瑾笑盈盈接话,“不过我倒是知道当今为何要问起你的婚事了。” 当然不是他老人家忽然想当月老了,只怕是拦不住玉华公主倾心卢恒,想在赐婚前再挣扎一把。 卢恒是他钦点的榜眼不假,但除去身份外,只怕最叫建文帝介怀的是年纪。 ——虽然他自己后宫一大把小他二十岁的水灵妃子。 可人都双标,以玉华公主的圣宠和身份,建文帝自然更乐意将她嫁给出身才貌都俱佳的年轻人,裴承允就是他挑中且待见的女婿,无奈他还没发挥就被皇后拦了下来。 第570章 自己给自己洗脑 六皇子献上马铃薯和玉华公主的婚事同时引起了不小的关注度。 建文帝更是在大年初一祭天完毕后就放下后头的事,带着百官一起去了六皇子在京郊种马铃薯的庄子,声势浩大又迫不及待。 ——这是必然,就算建文帝没主动提起,百官自己也是要求着跟去一睹为快的。 除去对新鲜事物的新奇外,更多的是对马铃薯亩产千斤的疑虑。 没人敢欺君,但在没有亲眼见过前,大家依旧持怀疑态度,更有二皇子党磨刀霍霍,准备铆足了劲儿挑刺,好叫六皇子不要太得利和得意。 可到了京郊庄子,实地看过马铃薯的生长环境与一亩地里挖出来的数量后,二皇子党沉默许久,最后只能无力地抓住马铃薯口感不好这一点来攻击。 可口味这东西本就因人而异,觉得马铃薯好吃的更占大多数,更有建文帝当众称赞可比美味珍馐,直接打了二皇子党的脸。 且这东西本就打算多用于民间,多数百姓关注的也不是食物口味,而是能否果腹。 在此之后,大家也发现先前六皇子说的收获万斤已经是保守了,以他庄子里的耕种面积和收获的那堆满数多库房的马铃薯来说,绝对只有超了的。 今日是大年初一,前朝有建文帝带头离京,余下众人的注意力也多是放在了昨夜之事上,命妇入宫拜见皇后时也失了重点,多的是委婉打探之人。 不是打听六皇子和马铃薯就是打听玉华公主和卢恒,皇后大抵是烦不胜烦,没多久就散了场。 赵瑾自然没跟着离宫。 在鸾凤宫内只剩下她和皇后以及宫女嬷嬷后,她才笑着开口:“马铃薯稀罕又陌生,想是大家伙都好奇得紧,皇上带皇子与百官离京,不得打探,她们便只能寻姐姐了。” 皇后无奈开口:“小六献此良物的确是黎民之福,可本宫也是一知半解,又如何为他们解惑?” “想来待晚间皇上他们回来便可知具体消息了。”赵瑾笑了笑,“且昨夜年宴,未想玉华公主竟这样快就定下了驸马人选,惊讶的也不止我一个呢。” 提及此事,皇后脸上无奈更甚:“玉华啊……不知那卢恒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竟叫她认准了不放,本宫拒过劝过,却都无济于事,只能遂了她的意。” 第373节 赵瑾理解地点点头:“母亲哪里拗得过孩子呢。” “可不是这个理儿?”皇后轻叹口气,“半年前她去护国寺为本宫求平安符,回来后心情便极好,本宫还当她是出去散了心更高兴了,便允了她常出宫去玩,谁知道倒为她与卢恒更添了机会相处,直到年关将近,本宫刚准备好年宴上一应事宜,她就给了本宫一个大惊喜。” 说到这里,皇后声音愈发没好气:“初听到她有了心上之人,本宫是高兴的,可那卢恒……身份太低,能力不显,还长她十一岁!本宫那时只恨自己对她纵容太过,从不曾把持过问她交友来往,这才叫那卢恒见缝插针得了机会!” 玉华公主并不是小白兔,她自幼被皇后手把手教导,也看遍了深宫心计,所以在她长成后皇后对她格外放心,并不曾在她身边安插人。 而玉华公主也无愧她一身本事,将身边人管得十分规矩,她与卢恒来往半年,竟也未曾有人敢向皇后通禀。 明白了皇后的意思,赵瑾道:“公主明晓男女之别,想来平日里与卢大人交往从不逾矩,身边人瞧着只是寻常来往,自不会自作主张向姐姐禀报,坏了你们母女情分。” “她是好本事。”皇后道。 “公主这样聪明,姐姐又何须担心呢?左不会被人欺负了去,只要能叫公主开心,驸马是谁又有何紧要?”赵瑾笑吟吟道。 反正再尊贵也尊贵不过皇家的嫡公主了。 皇后也笑了:“你说的极是,所以她坚持,本宫便应了,倒是皇上很不满,将那卢恒挑刺挑了个遍,昨夜还动了要允哥儿尚公主的心思。”她语气无奈,“本打算年后赐婚的,可昨夜我瞧着皇上大有另择良婿的苗头,便只能当众定下他们的婚事,免得后头横生枝节,反倒叫玉华难受。” 赵瑾点了点头:“既是公主想要的,自然是尽早落在实处的好。” 建文帝爱民如子没错,在前朝也算不拘一格降人才,但到底是封建王朝的帝王,对身份之别是刻在骨子里的,卢恒在他眼里也就是个文采还不错的“穷小子”。 谁会乐意自己闺女嫁给一个穷小子呢。 尤其在还有更多更好选择的前提下。 “不知是被玉华夸的多了,还是本宫调查的更细了些,如今看那卢恒也不算全无可取之处。”皇后转而道,“除去才华外,那周身沉静从容的气质和行事作风倒还不错……不为外物所动,这就很好。” 不为外物所动? “姐姐是说外头那些风言风语?” 皇后点头:“不止如此,昨夜他被安远伯世子等人拦马车之事本宫也知道了,没有借玉华之力,也没有愤而反抗伤及自身,风轻云淡预知有此一难且从容解决,这身气度和处事作风,也算得不错了……毕竟他无权无势,能做到这一步便很好了。” 赵瑾眼神微妙地看她一眼。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她总觉得皇后有种想强行将卢恒看顺眼的意思在里头。 好像自己给自己洗脑一样。 迎着皇后寻求认同的眼神,她还是点头道:“外头闲话难听,若卢大人没有怨怼没有不满,能与公主琴瑟和鸣,至少人品是能过关的。” 她只能挑着好听话说说,也顺带提醒一句。 这世间可太多软饭硬吃还将外头骂声加诸于女子身上的男人了。 但愿卢恒不是这种人。 皇后明白她的意思,拍了拍她的手,微微点头。 她自也会盯着卢恒,无论心里怎么想,装也要给她装一辈子! 正如建文帝圣旨里那四个字——侍君不怠。 但凡卢恒聪明上道点,就该知道怎么做。 第571章 运送马铃薯人选 赵瑾出宫后没多久,建文帝就带着百官从京郊回来了。 裴西岭和裴承允也回了府里。 “如何?”赵瑾问。 “自是极好。”裴西岭脸上笑意极浓,看向赵瑾的眼神更是柔和得不可思议,“马铃薯当真能亩产千斤,甚至六皇子叫人后头种植的那一批已经将近三千斤,且经过老农和太医们几番测验肯定,完全肯定了马铃薯之效用,当今极高兴,立时就命下头着手深入研究马铃薯,也准备推及民间。” 赵瑾笑盈盈道:“那便不止北疆将士得利,百姓也能多个饱腹之物,或许还能多个进项。” “正是如此!”裴西岭握着她的手,语气郑重,“多亏你——” “多亏六殿下献上,方有今日利国利民之祥瑞。”赵瑾笑着打断他的话。 裴西岭立即改口:“你说的是,六殿下实在功不可没。” 赵瑾笑眯眯点头。 见他们说完,裴承允这才道:“六殿下庄子里成熟的马铃薯已过万斤,虽说可久放,但北疆到底离得远,想来运送马铃薯就在这两日了。” “当今可有人选?”赵瑾问。 “二皇子有提及,但当今暂时并未定下人选。” “二皇子可真积极。”裴羡道。 周念慈笑了笑:“六皇子出尽风头,他能不急么?献祥瑞没他的份儿,运送祥瑞总要分一杯羹,沾些功劳和福气。” “他当然要抖起来,定南伯不就是最好的人选么?”赵瑾道,“六皇子势力不小,可门下得用的武将要么外放要么撑不起运送马铃薯与军饷之事,放眼朝中,可堪大用又有时间离京的头一个就是定南伯。” 年前封朝前,户部就已将北疆将士们的军饷清点完毕,这回运送马铃薯,自然可顺势运送军饷粮饷到北疆,因此人选就更要慎之又慎。 如裴西岭、封磊这种明面上没有站队的运送是更适合,但他们无一不是身居要任,无法轻易离京。 而定南伯在兵部挂职,但并非不可或缺,论能力论身份他都是不二人选。 若不考虑党派之争,他的确最适合。 也正因如此,不得不叫人觉得憋屈。 赵瑾话落,几人也沉默一瞬,无可反驳。 “北疆将士艰难,我等身处盛京得他们庇护之人,自该以他们为先,首要确保马铃薯和军饷能安然且无损地到他们手里,党派之争反而要往后靠。”裴承允道,“当今也应是如此想法。” 六皇子功劳最大,可转眼就要眼睁睁将功劳给政敌嘴里喂,任谁都很难咽下这口气吧。 但只能大局为重。 裴西岭倒还算平静:“该是六皇子的功劳,谁也抢不走,二皇子与定南伯得到的也不过蝇头小利罢了。” 赵瑾嘴角一抽。 这么凡尔赛的话,说出去要挨打的! 虽然他可能是真没将这点功劳放在心上,可但凡出去问问哪个武将,甚至文官若有两把刷子,说不定都要去争上一争。 裴羡叹气:“便宜他了。” 经过赵沁和那定南伯府二公子的事,她对定南伯愈发没有好感。 周念慈还想说什么,但看到进门的如意和糕糕,还是没开口。 有些话可不能叫不知事的孩子听到。 “母亲,你们在聊什么呢?”如意走到她身边挨着她问。 “在聊明日带你们回外祖家呢。”赵瑾捏捏她的鼻子,“今儿午睡时间可长了不少。” “如意困嘛……” 大过年的,他们晚上可睡不着,玩得比谁都高兴。 那边糕糕也爬到裴承允怀里,跟他小声说着什么,裴承允含笑低头听着,时不时轻声回上两句,哥儿俩好到不行。 而关于运送马铃薯一事,也正如赵瑾所言,最后定下了定南伯。 这回还不是二皇子谋划来的,而是六皇子主动提议推荐的。 翌日这消息就传了出来。 赵瑾笑了笑:“六皇子通透。” 他大抵也看得清楚,所以与其等着建文帝开口,倒不如自己主动提议,还能得个宽宏大度不计前嫌的好名声——毕竟往日在朝堂上,定南伯可没少阴阳内涵他。 “正是呢。”惜夏也笑道,“如今外头都是称赞六皇子之声。” 赵瑾心念一动:“近日封朝,这消息……从哪传出来的?” “是从宫里传出来的,据闻昨日从京郊回来后六皇子就进了宫求见皇上,举荐定南伯运送马铃薯与军饷。” “宫里啊……”赵瑾眉梢微挑。 “正是,如今外头也都传遍了,都知道六皇子不计前嫌,宽厚贤良呢。”惜夏回道。 “有心了。” 赵瑾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惜夏却瞬间就听懂了。 御书房乃重地,没人有胆子将建文帝与皇子的话往外传。 如今外头传得如此之快之广,没有建文帝授意谁也不信。 ——他对这个儿子的看法和态度一点点变了不少呢。 而外头众人不知明没明白建文帝的意思,反正在六皇子此举过后,朝野民间皆是一片赞誉之声。 他本就因进献马铃薯而得到的不少好名声更因此添砖加瓦盛了不少。 外头人的态度赵瑾听了一耳朵就没再听,在用过早膳后就去了赵府。 赵府今日也很热闹,见赵瑾一家来了,赵老爷夫妻顿时笑意更明,抱住如意糕糕和珩儿逗个不停。 赵瑾笑同赵夫人说着话,余光却瞥见赵沁又奔着裴承允去了。 不过还没等她说上话,裴承允便以请教为由将赵二哥请了出去,转眼间不见人影。 赵沁眼神懊恼,随后便来缠着赵瑾了。 “几日不见,姑母又光彩照人了不少,沁儿瞧着竟都羡慕得紧。”她眉眼生笑地开口。 赵瑾也笑了笑:“你们小姑娘家才叫水灵,羡慕之言可无从说起。” 怕赵瑾以为她不诚实,赵沁眼神极其真诚道:“姑母别不信,沁儿说的是实话,天地可鉴!” 光彩照人是实话,整日里锦衣玉食又做着说一不二的当家主母,心情好精神好,怎么可能不光彩照人? 羡慕就更不必说了。 有三表哥那样俊美非凡又能力卓绝前程敞亮的儿子,她不知有多羡慕! 第572章 说亲 闻言,赵瑾眼神诡异地看她一眼。 第374节 赵沁见她不说话,依旧端着十分笑意哄她,满口恭维称赞,目的性不要太明显。 赵瑾只同她聊着家常,多的话一点没说。 且不说裴承允对赵沁没意思,就只近亲血脉这一点就足够她将这两人隔绝开来了。 所以在赵沁有意无意提起裴承允时,赵瑾的态度都很是冷淡。 赵沁似乎明白了什么,眼里不由有些挫败。 不过她倒是会做人,对赵瑾的态度依旧热情且恭敬,瞧着是真拿她当敬重的长辈孝顺和亲近的。 今日大年初二,不止赵瑾一个出嫁女回了赵府,还有她那两个素来不亲近的庶姐也带着丈夫孩子回了娘家,气氛热闹得很。 “小妹精气神儿瞧着愈发好了,我瞧着竟不比那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差多少呢!”大姐赵瑜一见赵瑾,脸上笑容不由更深了些许,上前拉着她的手叙话。 她长赵瑾五岁,丈夫刚升任四品顺天府丞,育有一子一女。 在赵瑾的一贯印象中,这位大姐人性子安静,也一向知事又安分,她与她来往不多,只逢年过节会依着礼节遣人送个礼,如今日这样的热情模样却是从未有过的。 心念电转间,赵瑾微笑回道:“大姐说笑了,我瞧你精神也不错呢。” “儿女终于长成,可成家立业,我自是为他们高兴的,想来精神便好了不少。”赵瑜笑道。 “大姐辛苦养育他们十多年,亲眼见着他们成家,也是该松口气了。” “哪儿就那么容易呢。”赵瑜叹了口气,“良妇良婿皆难得,姐姐我虽欣慰他们长成,却也不免为他们的终身大事操心,不得安寝都是轻的了。” “我瞧这两个孩子都出色得紧,只消顺其自然,良缘自会到来。” “话是这么说,可做母亲的,哪就能放得下心呢。”赵瑜语气低落地说完,见赵瑾抿唇笑着不接话,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小妹同为人母,想来是知晓我忧虑的,话至如此,姐姐也不妨直说,还真有件事想拜托小妹你帮个忙,好叫你两个外甥的终身大事能顺利些。” 她说得直白,也成功叫站在一旁伺候姑母的赵沁警惕而视。 似乎是意识到这样看着长辈很失礼,她防备又戒备的目光又转向了远处赵瑜的女儿骆恬。 后者正面向裴羡福身,似乎在打招呼,并未察觉到她的视线。 此时,赵瑾听到赵瑜的话笑意依旧没变:“大姐有话直说便是,你我亲生姐妹,能帮的我一定尽力帮。” 赵瑜听到这场面话却不太满意,但还是说道:“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我出门买头面,偶然曾见到蒋家二姑娘,那时便觉她端庄有度,后来赴宴再见,方知蒋二姑娘一身气度更从容大气,我瞧着实在喜欢得紧,正好源哥儿年纪到了,我便想为他求娶蒋二姑娘。” 源哥儿是她的长子,全名骆思源。 赵瑾顿了顿:“大姐说的是庆华长公主的二孙女?” “京里还有几家姓蒋的呢!”赵瑜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我知庆华长公主身份尊贵,等闲不可高攀,正发愁该如何搭上线呢,好在恬姐儿提醒,我才想起来侯府老夫人曾与长公主是手帕交,长公主回京之时第二个上门拜访的便是侯府,想来小妹与长公主该是有些交情的,故而便想请小妹做个中间人,请长公主将孙女下嫁与源哥儿。” 赵瑾一时没说话。 赵瑜似乎是误会了,连忙保证道:“小妹你是知道我的,断做不出那磋磨儿媳的事,待蒋二姑娘进门,我定将她当亲女待,你只管请长公主放心便是。” 赵瑾没先回话,而是反问道:“姐夫可知道此事?” “自是知道,也乐见其成的。” 赵瑾垂下眼眸。 那就更奇怪了。 能爬到京官四品,至少脑子是有的。 论身份而言,长公主的孙女自算贵重,通州蒋氏虽权势不盛,但也不是谁都能攀上的,蒋令妤最次也能嫁个清贵人家的嫡次子过有脸面无实权的安逸日子,骆氏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亦或世家,只一个四品顺天府丞之子,那可实在不搭。 她那姐夫不会不明白,却还是任由赵瑜来找她保媒做中间人,这就有意思了。 “大姐为何会为源哥儿求娶蒋二姑娘?” 迎着赵瑾清明如有实质的眼神,赵瑜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她也知道什么端庄有度从容大气的鬼话太扯,且不论这样的姑娘京城一抓一大把,就单论那蒋令妤的行事作风和如今不太好的名声,都知道这绝对不是主母们想要的儿媳人选。 更何况在孝纯县主的对比下,这蒋令妤便更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说是看上这个人,那可实在太假了。 眼见着赵瑾不愿松口,赵瑜犹豫了片刻,还是凑近她小声开口:“孝纯县主必会是未来的六皇子妃,她的妹妹自有价值所在。” 赵瑾这回是真的诧异一瞬:“大姐如何得知?” “你别不信,我有可靠消息,绝对不会有假。”赵瑜眼神真诚而坚定,“说不得就是这几个月的事了,自是要等赐婚消息传来前先将那蒋二姑娘定下的好!” 庆华长公主被降爵失脸面她何尝不知,甚至那蒋令妤在柔嘉长公主的宴会上出言不逊坏了名声她也十分清楚,若换作从前她自是要犹豫的,可耐不住孝纯县主争气啊! 六皇子妃啊! 再进一步,那说不得就是太子妃,甚至皇后了。 皇后的妹妹有多少脸面荣耀,只瞧如今就知道了。 承恩公府且不提,单是赵瑾作为区区表妹就得了多少利? 曾经午夜梦回,便是她自己都不由想过若当初她托生在嫡母肚子里,那如今做皇后妹妹、侯爵夫人的说不得就是她了! 如今好不容易有一线机会,她自然不愿错过。 若此事成了,她儿媳妇就是皇后妹妹,届时还能少了她和儿子女儿的脸面去? 一朝天子一朝臣,届时说不得连赵瑾都要对自己更客气三分。 这如何能不叫她心动? 第573章 在承恩公府的宴上搞事 赵瑜并未将心中的计较说出来,但赵瑾稍加想想也能明白。 心中……略复杂。 怎么说呢,这很难评。 “小妹你倒是说句话啊。” 见赵瑾久不开口,赵瑜不由道:“我知我夫君官位是低了些,源哥儿如今未有功名,也配不上蒋二姑娘,可咱们求娶的心是诚极了的,长公主疼爱孙女,便更该低门嫁孙女,咱们全家都只有将蒋二姑娘供着的份儿!源哥儿素无通房妾室,也愿守着妻子一人过日子!” 她倒是看得清楚,知道自家身份低,便做出了十足将财神爷供起来的诚意,至少比那些子软饭硬吃的能强些。 但也正因如此,赵瑾拒绝得更干脆:“不瞒大姐,我与庆华长公主早就交恶,在她那里可没什么脸面。” 赵瑜不信:“怎会如此——” “我与柔嘉长公主是手帕交,羡儿更认了她做义母,叫我去给庆华长公主的孙女说亲,只怕更适得其反。” 闻言,赵瑜忽地一哽。 柔嘉长公主与庆华长公主这姑侄俩有多不和,满京都知道。 想了想,她还是犹豫道:“可长公主对平阳侯府很是不错,回京就亲上门拜访,且小妹你毕竟是皇后娘娘的妹妹,人脉又广,若你去同长公主说项,晓之以情,她不一定会拒绝——” “大姐,到底是源哥儿的婚事更紧要些,我没做过媒,又不会说话,未免将此事搞砸,你还是另请高明吧。”赵瑾话说得很是直白。 不直白不行了。 赵瑜这明显是想叫她拼人情拼人脉给她儿子说成这门亲呢,也难怪她那姐夫乐见其成——用的不是他骆家人脉脸面,还能白得一个“未来皇后妹妹”做儿媳妇,白嫖不过如此了。 再说孝纯县主压根儿就不可能做六皇子妃,若这门亲当真被她说成,待日后发觉蒋令妤没用,这家人说不得还要将怨恨投在她身上。 她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见她明确拒绝,赵瑜脸色也不太好看了,但她清楚不能撕破脸,便只略说了几句就同赵二姐说话去了。 正在此时,她余光扫见裴羡,眸光忽然一凛,脑中雷光电闪。 ——裴承允可还没娶亲呢! 赵瑾这样藏着掖着,莫不是打着给自己儿子定下的主意? 她越想越觉得便是如此,心下隐隐后悔起贸然告知赵瑾孝纯县主是未来六皇子妃的消息了,若她要给自己儿子争,他们源哥儿还有机会么?! 想到这里,她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勉强用完午膳后,她立即就带着丈夫儿女离开。 在她之后,赵二姐也告辞了。 见赵老爷带着儿子女婿和孙子去了前院,赵夫人这才带着赵瑾几人进了里屋。 “我瞧你方才同瑜姐儿聊得不好,可是出了何事?”赵夫人问。 赵瑾也没瞒她的意思,将两人对话如实说来。 “糊涂!”赵夫人皱眉开口,“庆华长公主年事已高,于此时回京,难不成是为了安度晚年么?” 人家明眼见的是奔着高位联姻去的! 赵夫人不知道孝纯县主能不能做成六皇子妃,可对于庆华长公主和蒋家的做派多少能看明白些。 蒋令妤到底是二房正经嫡出,就算不能入皇家,他们也不会甘心就将她嫁个四品官之子,凭白浪费一次联姻机会! 叫赵瑾说媒也不是不能成——若搭上平阳侯府资源人脉和与柔嘉长公主断交为前提,庆华长公主不会拒绝,这门亲当然能成,可又凭什么? 赵瑜夫妻属实想得太美! 赵夫人冷笑一声:“贪得无厌!” “母亲别气,我也没答应。”赵瑾感叹道,“我与大姐来往不多,她人安静也不钻营弄巧,未想为了源哥儿,她倒是拉下脸来找我了。” “只可惜心歪了。”赵夫人接话,“明知自家身份够不上长公主的门第,还叫你拖着人情脸面去给她儿子保媒,算计得可太美!” 说罢,她想起什么,偏头问赵瑾:“你可有提醒她?” “未曾。”赵瑾摇头,“大姐明显深信孝纯县主可坐上六皇子妃之位,我贸然提醒阻止,她未必领情,说不得还要觉得我是为了给允哥儿求娶蒋二姑娘才如此说呢。” 好心未必有好报。 尊重他人命运吧。 闻言,赵夫人也放下了心:“你心里有数就好。” 赵瑾点点头。 赵瑜这一出不必放在心上,她更关心的是骆家是如何得知并担保孝纯县主一定会嫁给六皇子。 而在这京城,又有多少人知道此事。 她看向底下坐着的裴羡,眼含深意,后者微微点头。 孩子长大了,也有自己的人手,该自己办办差试试了。 第375节 赵瑾同赵夫人说的话只是猜测,未想她竟当真是那样想的,还为了以防赵瑾“抢”儿媳妇儿,直接自己动手了。 大年初六,大家该走动的都走完了,正值承恩公小孙女满月,便办了场规模不大的满月宴。 因为赵瑜名义上也是赵夫人的女儿,所以承恩公府也递了帖子给她。 赵瑜在这样的场合一向不多说话,最多只同相熟的几个夫人交流两句,今日也是如此。 赵瑾知道她来,但是没想到她竟敢在承恩公府的宴上搞事的。 正在她与承恩公夫人等人笑着说话时,却听远处嘈杂声传来。 在她们停止交谈后,那声音便更明显了些。 “何事嘈杂?”承恩公夫人不悦地皱起眉头。 立时便有丫鬟匆匆进来禀报:“回夫人,似乎是有位姑娘落水了,嬷嬷们正在赶去救人——” 闻言,众人都是一惊。 冬日里的水,娇弱姑娘掉下去非得去了半条命不可! 立即便有夫人急急问:“是哪家姑娘?” 她话落,今日带闺女来的夫人们也忙问了起来。 “回夫人,奴婢……奴婢不知道,碧玉湖离得远些,奴婢只知有位姑娘落水……”丫鬟急得也快哭了。 “快吩咐救人,我这便去瞧瞧。”承恩公夫人脸上也带着焦急之色,匆匆扶着丫鬟的手出门。 一众担心的夫人们也跟在她后头去了。 第574章 英雄救美 众人匆匆跟着承恩公夫人离开,包括赵瑾。 裴羡身边有会武的丫鬟保护,且她自己也是个有脑子识水性的,赵瑾不觉得落水的会是她,不过这大冷天的,不论是哪个姑娘落水,只怕都要大病一场了。 碧玉湖离正院颇远,且地方也有些偏,越往前走,赵瑾就越觉得今日这场落水只怕不简单。 不过看着前头承恩公夫人行色匆匆的身影,她一时间没往赵瑜身上想。 承恩公府作为后族地位牢不可动,便是连柔嘉长公主这等实权宗室都要给上三分薄面,更遑论在他府中搞事,一个小小的赵瑜没这胆量。 这压根儿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不多时便到了碧玉湖,看着围了一圈,神色担忧的姑娘们,承恩公夫人脸色愈发不好了,尤其是湖中的人还没被救上来之后。 无论是谁算计,今日她身为主人家却闹出这种事,那就是她无能之过! “都愣着做什么,闹了这半会儿,竟还未将姑娘救上来么?!”她语气凌厉,神色难看。 一旁的丫鬟嬷嬷们忙屈身告罪。 “回夫人,已经有不少人下去了,只是这碧玉湖太大了些,而骆姑娘不知因何原因,竟飘去了湖中央,便耽搁了些许时间,不过夫人放心,已经有人将骆姑娘往回带了。” 承恩公夫人忍着气,转头又看向了湖中已经被救起往这边游来的人,这才开口:“落水的是骆姑娘?” 她话落,后头的赵瑜也匆匆挤来了前头,往湖中间看去。 早在那嬷嬷回话说是骆姑娘落水,她心下就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会儿挤到最前头,凝神看了眼湖边越来越近的青色身影,她登时睁大眼睛:“恬姐儿!怎会是恬姐儿落水,快,快些拉她上来,湖水这样冷,她怎能受得住啊……” 她神色担忧又焦急,更一个劲儿催着嬷嬷们快些将骆恬带上来。 许是关心则乱,她自己没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漏洞,旁人却是察觉到了。 身旁的承恩公夫人更是眼神阴沉地转头看向了她。 赵瑜还浑然不觉,一双眼只急急瞧着不远处的骆恬。 见人到了岸边,她更是不顾仪态地亲自去接,但在下一瞬,看到救骆恬上岸的人后,她脸色瞬间凝固了。 “呀,安远伯世子?”崔意惊讶开口,“你怎得会在碧玉湖边,还救了骆姑娘?” 是的,救下骆恬的并非是嬷嬷,而是安远伯世子。 此时,在嬷嬷们的搀扶下,安远伯世子与昏迷过去的骆恬都上了岸,早早候在一旁的丫鬟忙上前给他们披上披风。 “本世子在前院闷得慌,便出来看走走,恰巧到了碧玉湖边,见有人落水便去救了。”安远伯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转头看向昏迷的骆恬,语气阴沉,“你方才说什么,骆姑娘?” 崔意并未在意他语中冒犯之处,反而很热心的道:“这是顺天府丞骆安骆大人的长女,骆大姑娘。” 崔意话音还未落,安远伯世子的脸色就骤然难看下来。 顺天府丞? 赵瑜此时也没空再关注究竟是谁救了自己女儿,而是快速给骆恬拢好披风,然后赶忙吩咐嬷嬷先将骆恬抱去房内暖和着。 “湖里是不是还有个人?”正在此时,祝思皱眉开口。 众人闻言看去,下水去救骆恬的嬷嬷们已经上岸了,便显得湖中那人更显眼了些。 “快,快去救人——” 承恩公夫人脸色青了又白,但还是第一时间吩咐人施救。 好在这人虽瞧着有些脱力了,但好歹是撑着一口气游了过来,嬷嬷们也没费多少力就将人拉了上来,丫鬟忙上前给他披上披风。 “骆公子?”很快就有人认出了他。 承恩公夫人忍着一口气:“源哥儿你也是散步来的碧玉湖边?” 骆思源呛了几口水,堪堪咳了一会儿才停下:“对,对,我在里头闷得慌,便出来走走。” 如出一辙的说辞。 承恩公夫人心里再气也说不得什么,沉着脸立即叫人带他下去更衣了。 随后她才转身对众人温声开口:“今日府中事忙,下人们忙乱了些,竟叫贵客受此大难,此乃我承恩公府之过,下面人已经去请太医了,必妥善安置好安远伯世子和骆家公子、姑娘。” 这话是对在场众人说的,也是对安远伯夫人和柔嘉长公主说的。 后者眼神玩味,未发一言。 但安远伯夫人脸色铁青:“夫人府中好好办着宴,碧玉湖离得这样远,又有仆从在侧,不知为何竟叫骆姑娘远赴碧玉湖,还落了水?” 这话就是要追查到底了。 但她说得也不无道理,但凡懂点规矩的贵女都知道旁人家不能乱走的道理,骆恬能落水,还恰好被安远伯世子所救,众目睽睽之下有了肌肤之亲,再加上后头还有个骆思源下水……在场人都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这里头算计的痕迹。 更别说赵瑜方才口不择言那一番话,指向已经很明显了…… 承恩公夫人脸色也不好看,但这事是她理亏,只能赔罪:“夫人放心,承恩公府必给你一个交代。” 安远伯夫人也知道她能说出这句保证就不错了,且根由也不在承恩公府身上,她再愤怒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客气回了两句后,她还是随承恩公夫人先回了正院。 赵瑾也随大流一起走了,不过在触及赵夫人的视线时,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旁人或许只堪堪摸清楚脉络,但知道赵瑜心思的她们却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无非是想设计蒋令妤落水,然后叫骆思源英雄救美,在一众人眼中坐实了肌肤之亲,后头顺理成章成婚。 不过却不知为何,落水的成了骆恬,还牵扯进了一个安远伯世子,而后者在知道救的是骆恬时还明显一副震惊阴沉模样。 而究其原因…… 赵瑾神思一动,瞥向了不远处的孝纯县主和蒋令妤。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孝纯县主偏头看了过来,对她点头一笑。 赵瑾也微笑点头。 第575章 孝纯县主此举算是诛心了 在回正院的路上,承恩公夫人也问起了骆恬落水的经过。 承恩公府的三姑娘回道:“回祖母,我们本是在前头暖阁里投壶的,大抵是里头闷热,骆姑娘连同几位姑娘先后出门去散步了,外头本是有丫鬟引路的,却不知为何竟叫骆姑娘落了单……我们再次听到外头的声音,便是骆姑娘落水了。”说到这里,她面色惭愧而自责,“是孙女的错,未招待好贵客,还令他们落难一场,稍后孙女自去领罚。” “三姑娘别这么说,你安排的处处周到妥帖,可总有意外难防,岂能怪你?”李尚书府姑娘开口安慰。 “是啊。”蒋令妤淡淡道,“腿长在旁人身上,还能拦得住人往水边跑不成?还不知打的什么歪主意呢!” 她话说得阴阳怪气,但在场却少有人反驳。 都是浸淫后宅多年的人,这点手段还能看不透么? 就算骆恬没想自己下水,但也绝不清白就是了。 而承恩公府的布局也有意思,碧玉湖很大,大到连通着前后院,所以安远伯世子与骆思源散步的说法虽不可信,但逻辑没问题,也挑不出错来——他们也的确是从碧玉湖一边游到另一边的。 可能目的不纯,但在这大冷天里的确是下了血本了。 回去正院后,承恩公夫人也没再提起这茬,众人闻弦知意,也识趣地不再提起。 这到底算丑事,承恩公府再如何也摆脱不了一个治家不严的名头,承恩公夫人不愿将此事明细公之于众也能理解,只要苦主安远伯夫人不计较就好。 而从后者的态度来看,她要说法是要说法,但也没想彻底得罪承恩公府——或者说是不敢。 到了开宴的时辰,赵瑾着意瞧了瞧,赵瑜母子三人都没出现,安远伯世子也没出现。 那零下的水温够他们喝一壶了。 草草一场宴后,众人便很有眼色的先后提出告辞。 既然主人家不给看热闹,他们就自觉点回去吧,承恩公府的面子总要给的。 赵瑾同承恩公夫人告辞过后便准备离开,出门时正好遇见更衣回来的安远伯夫人。 后者看到她立时端上笑脸,迎上前来:“夫人这是准备回府了?” 赵瑾笑回道:“府中还有事处理,只能先告辞了。” “大冷天的回去也好,到底在自家舒服自在些。”安远伯夫人叹了口气,“可惜我那逆子还未恢复好,我也只能再等等了。” 落水只要不高热不风寒,需要恢复什么? 无非是安远伯夫人还要留下来讨个说法。 自己儿子赴个宴,结果落了水挨了冻还莫名其妙多了个甩不掉的“肌肤之亲”,满京人看在眼里,不娶也得娶,她心里不忿也是常理。 赵瑾虽觉得安远伯世子只怕也不算清白,但还是捡着好听话安慰了几句。 第376节 安远伯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转而笑了笑:“无论如何,今日我那逆子也算做了件好事,将骆姑娘救了上来,方才看着他们一起上岸,我倒是瞧出来些郎才女貌之意,想来日后我与夫人还能结个亲呢!” “夫人说笑了。”赵瑾笑容依旧,“便说要结亲,那也该是您与骆大人家结,我可不算什么正经亲家。” 闻言,安远伯夫人眼神沉了些,但还是客气与赵瑾说了几句话才告辞。 坐到马车上后,裴羡道:“母亲是打定主意要与大姨母一家断开了?” 方才安远伯夫人无非是试探娶了骆恬能否得到赵瑾这个“姨母”的关照,安远伯世子能不能得到“姨夫”的提携,而赵瑾也回得委婉而坚定。 听到那话,安远伯夫人不虞是明摆着的,却并非是对赵瑾,而是对骆恬,甚至赵瑜和骆家。 想来日后即便骆恬能嫁到安远伯府,也是没什么好日子过的。 赵瑾也坦然点头:“离蠢货远一点是正理,他们一家行事愚蠢而自大,再沾染也要被他们卷进是非里的。” 周念慈也赞同道:“母亲与大姨母本就来往不多,与恬表妹也不甚亲近,观她们行事作风,即便母亲帮了她们也不会感恩,那又为何要用自己的资源去扶持她们?” “二嫂说的是。”裴羡眼神复杂,“我没想到她们竟敢在承恩公府的宴上作乱算计,还被人反算计得一败涂地,安远伯世子……可不是什么好归宿。” 身份上够看,但也就只剩个身份了。 那是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大纨绔,在京城素来没什么好名声,且安远伯府后辈无能也不是什么秘密了,现如今也就一个安远伯还算得用,但也站不到权臣之列,可以说嫁给安远伯世子,基本上等安远伯一死就不剩下什么了。 而柔嘉长公主对这个夫家的感情也极淡,基本杜绝了帮扶的可能。 所以在看到救骆恬的人是安远伯世子那一刻,赵瑜脸上的僵硬不是作假。 她是真心疼爱女儿的,故而也就越不愿她嫁给安远伯世子这个中看不中用的酒囊饭袋。 “安远伯世子会出现在那里,还毅然下水,也很值得细究。”周念慈道,“在大姨母的算计里,明显从头到尾都没有他。” 赵瑾微微笑了一下:“大抵是有人告诉他,虽然玉华公主高攀不上了,但另有贵女可令他娶回家。” 旁人知道安远伯世子能高攀上玉华公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癞蛤蟆本人心里不一定心里有数。 这个不成了,但在他心里只怕还有什么备用人选。 在他得知救上来的是骆恬后那眼里的惊愕也作不得假。 “孝纯县主此举算是诛心了。”裴羡道。 赵瑾点头:“谁说不是呢。” 你想叫儿子高攀长公主的孙女,那就送你女儿一个长公主夫家侄子的夫婿,反正没差不是么? 赵瑾甚至怀疑她特地挑的安远伯世子,也有对柔嘉长公主的私人恩怨在。 虽然后者对这个夫家大房似乎没什么感情,但能膈应她一把也是好的。 庆华长公主在柔嘉长公主那里可输的太惨太多了。 第576章 大姐要我帮什么? 赵瑾虽说打定了主意,但还是多关注了承恩公府和他们几分。 据闻当日从承恩公府出来的安远伯夫人脸色十分之难看,安远伯世子也是被抬着回去的。 而赵瑜母子仨,骆思源似乎并无大碍,但骆恬则是直接高热不醒。 他们不知在承恩公府经历了什么,赵瑜出来时脸色如丧考妣,比安远伯夫人都要更难看几分。 当日瞧见那“英雄救美”一幕的人不少——即便承恩公府办宴的规模不大,可单是请来的皇室宗室,还有勋贵重臣都不少了,连本没有资格的赵瑜都是承恩公夫人看在赵夫人的面上递了帖子。 所以在当日众人的宣传和八卦下,私底下的流言迅速传了起来。 不过多是说的赵瑜母女如何算计,不惜大冷天下水也要攀上且套牢金龟婿,而安远伯世子也并非无辜——他是不是古道热肠的人,大家还能不清楚么? 以他一贯行事作风,不去踩一脚溺死骆恬就不错了,还英雄救美? 他就不是那人。 不过他名声本来就烂,大家再传再骂也不会更烂了,这一回竟算得上毫发无伤。 除去这两家外,反倒是东道主承恩公府没多少人嘲笑或是说闲话。 这事一看就知承恩公府也是个倒霉鬼,被挑中自家搞事,反倒还倒欠了安远伯府一个人情。 赵瑾原只想当个热闹看过就罢,只是刚过几日她就收到了赵夫人的传话,叫她回赵府一趟。 她略一思索便猜到大抵是赵瑜那事没完。 但她也没推诿,只叫周念慈在府里看着珩儿和如意糕糕,她自己带着裴羡去赵府。 “儿子与母亲一同去。”裴承允温声开口,“儿子即将回陇西,也该同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舅母道个别。” “也好。”赵瑾点头。 三人也没做耽搁,更过衣后便去了赵府。 到了二门处,赵夫人身边的安嬷嬷便忙迎了上来:“奴婢给姑奶奶请安,给郡主、三公子请安。” “嬷嬷不必多礼。”赵瑾客气道。 这是赵夫人身边最得用的嬷嬷,今日由她来迎,想也是有要事同她说。 “不知嬷嬷可知母亲为何叫我回来这一趟?”赵瑾也没绕弯,直接问道。 果然,安嬷嬷眼中带上一抹愠怒,开口道:“大姑奶奶带着表公子和表姑娘上门了,想是为了前几日在承恩公府一事,安远伯府至今没个准话,大姑奶奶是急了,便回来求老爷和姑奶奶您,想全了恬姑娘的名声。” “原是如此。”赵瑾点点头。 “不过夫人吩咐过,今日请您回这一躺,只为全了那点子稀薄的姐妹情分,给老爷卖个面子,也好叫外头盯着的人闭嘴,姑奶奶不必应承什么,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不可强行插手旁人因果。” 这话直白得可以了。 赵瑾笑了一下:“多谢嬷嬷,我明白了。” 安嬷嬷也含笑点头。 她是赵夫人的人,自是偏着她亲生的赵瑾的,赵瑜那一家子跳梁小丑,莫说赵夫人,便是她都烦得很。 “不过父亲也在?”赵瑾又问。 “大姑奶奶一家来得仓促又急乱,哭得也厉害,老爷便只能告假一日,先解决了大姑奶奶的困境。” 赵瑾点了点头。 她就说么,朝堂早开始如常运转了,便是裴承允都是有事与六皇子谋划才多留了几日的。 很快就到了正院。 赵瑾卜一进门就看到上首面沉如水的赵老爷夫妻,坐在侧旁不发一言的赵二嫂,以及下头涕泪连连的赵瑜母女。 她眼神扫过一眼便没再关注,抬步上前行礼。 看到她,赵夫人两人阴沉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 “瑾姐儿来坐。”赵夫人朝她招了招手,转头又温声道,“允哥儿和羡儿也不必多礼。” 裴羡与裴承允应是。 前者被赵二嫂拉着手站在一旁,后者则站在了赵瑾后头。 而在赵瑾进来后,赵瑜眼中猛然迸出一抹亮光:“小妹,小妹你帮帮大姐,帮帮恬姐儿啊……” 赵瑾缓缓坐下:“大姐要我帮什么?” 大抵是觉得有戏,赵瑜忙道:“是安远伯府,当日在承恩公府碧玉湖边,安远伯世子分明与恬姐儿有了肌肤之亲,却久久不发一言,没个说法,这不是……这不是逼着恬姐儿绞了头发去做姑子去么……” 话未说完,她又是两行眼泪落下,看向骆恬的眼里满是心疼和不忍。 安远伯世子下水当天就能活蹦乱跳了,后头却被抬着出了承恩公府,此后安远伯府只说世子病重,一点没个话出来,这谁还能不明白? 赵瑜简直恨毒了安远伯府。 赵瑾也顺势看向骆恬。 到底是从数九寒天的湖里出来的,她一个娇养的姑娘家如何受得住。 据闻当日从承恩公府里出来就发起了高热,一天两日不退,这还没多久就起身出门,眼下的脸色极其苍白,连嘴唇都没有血色,衬得清泪连连的一张脸更是惹人怜爱。 而听到赵瑜的话,她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不甘,咬牙不语。 赵瑜还在继续说着:“安远伯府欺人太甚,就她儿子那五毒俱全的德行,我们恬姐儿嫁给他不知要吃多少亏,他们竟还挑三拣四?!” 咬牙切齿地说完,她又满眼是泪地看向赵瑾:“小妹,大姐没法子了,只能求你去安远伯府说项一二,无论如何,总要将这门亲事定下来啊……” “大姐说笑了,这是你两府亲事,我一个外人如何说得?”赵瑾道。 “你如何说不得?”赵瑜情绪有些激动,“你同柔嘉长公主是手帕交,只要你开口,只要长公主发话,安远伯府岂敢推脱?!” “你想的美!”赵老爷冷笑一声,“你自己贪心不足,阴沟里翻了船,凭何要瑾姐儿为你承担?她日子尚且艰难,且要步步为营,只为你钻营取巧不成反被设计就要欠人情动人脉,低旁人一头,你良心得安?!” 他话未说完,赵瑜就白了脸,眼泪掉得更多了些。 骆思源忍不住道:“同为女儿,外祖父未免太偏心了些。” 赵老爷冷哼一声。 赵二嫂温声开口:“尊卑有道,嫡庶有别,骆府丞不也是如此么?” 骆思源脸色微有些不自然。 父亲自是最疼爱他和妹妹,一后院庶出都比不得他们二人,作为直接受益者他最是清楚,可换在自己母亲身上,他又为她不平。 第577章 我绝不嫁安远伯世子 赵瑜被赵老爷和赵二嫂一番话说得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 但她还记得自己今日来的目的,于是便只是哭:“小妹身份尊贵,父亲多疼她些是常理,我断没有怨愤之意,只求父亲多一分念着我便好,恬姐儿是父亲亲外孙女,是小妹你的亲外甥女,我们血浓于水——” “你不必装可怜,我自是明白!”赵老爷打断她的话,“打从一开始我便同你说过,我会同安远伯府商议,是你自己贪心不足!” “可恬姐儿如何能做妾?”赵瑜明眼见的不满。 “我没说一定要恬姐儿做妾!”赵老爷皱眉开口,“我只同安远伯商议,至于是正是侧,单看安远伯府如何态度。” 且不说身份不配的问题——就算真不配,可只要赵瑜不理亏,若骆恬当真无辜,他舍下老脸不要也会为她们讨个公道,可问题是赵瑜母女俩理亏啊! 一切皆因她们算计而起,安远伯世子被骗入套! 他能上安远伯府已经是舍了老脸了,莫说要求世子夫人之位,他甚至在安远伯面前都直不起腰板! 第377节 赵瑜还是不甘:“我知恬姐儿论身份配不得伯府世子,可她到底是个姑娘家,骤然落水惊吓,如今连名声都将将要毁个干净,只求父亲您念在血脉亲缘上,为她争这一回,恬姐儿……恬姐儿她如何做得妾啊……”她声音哽咽。 “既早知高攀不上,大姐又当初又何必算计这一回?”赵二嫂叹了口气。 她平常只闭门不出的养身子,也无心外头八卦流言,坐这里听了半晌都没听明白赵瑜母女只是算计不成反被设计,至今还以为她们一开始就是冲着安远伯世子去的呢。 而听到她的话,赵瑜母子三人脸色都僵了一瞬。 赵老爷冷哼一声。 见赵瑜还要开口,他立即道:“安远伯府要如何迎恬姐儿进门,我不会干涉,安远伯也未必会卖我面子,真当你爹我神通广大么?!” 是了,赵老爷听着位居三品,可安远伯也不差,甚至还有爵位在身,且说到底还有长公主下嫁,赵老爷连以势压人都差了一格。 赵瑜自也知晓,所以她从头到尾的目的都不是叫赵老爷出头,可方才任她如何求饶卖惨打感情牌,赵瑾都无动于衷。 正在她一咬牙,想朝赵瑾的方向磕头时,一直沉默的骆恬忽地开口:“恬儿自知外祖父为难,也不愿强求您做什么,安远伯府不是个好归宿,我也不远嫁去那里,如今……我处境是有艰难,但也并非要嫁他安远伯世子不可。”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赵瑜难得对她疾言厉色,“名声对姑娘家何其珍贵,岂能随意处之?难不成你还真要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双亲养育之恩尚未报答,岂可如此不孝?”骆恬轻声开口,“只是如今还另有法子可免去与安远伯府纠缠交锋。” “是何法子?”赵瑜眼睛一亮,忙追问。 骆恬顿了一瞬,抬头看向赵瑾:“三表哥尚未成婚,而我恰好云英未嫁,若放出风声,我与三表哥自幼定亲,安远伯府那边只需备上厚礼,谢世子救命之恩即可。” 闻言,赵瑜犹豫一瞬,不由也抬头看向赵瑾。 裴承允各方面都能甩安远伯世子几条街,她当然心动,可赵瑾却未必同意。 上首的赵老爷夫妻脸色则瞬间难看。 只有骆思源听到这话眼神惊喜,立即应和:“妹妹说的是,咱们表兄妹的本就亲近,此计既解燃眉之急,又可亲上加亲,极好啊!” 赵瑾面无表情地瞥了骆恬一眼。 她未发一言,只这眼却叫骆恬白了脸,像是被烫到般匆忙避开她的眼神。 赵瑜见状忙挡在她身前,硬着头皮对赵瑾道:“小妹,恬姐儿说的也不无道理,左右允哥儿尚未成婚,你我姐妹成亲家也是——” “你是疯魔了么?!”赵夫人忍不住凉凉开口,“连安远伯世子都看不上你那闺女,你又哪来的自信,以为允哥儿会接下你一门污糟事?” 她对庶子庶女虽不亲近,但向来也算宽容,可赵瑜母女这回却是戳了她的肺管子了! 还敢肖想她允哥儿? 骆恬面无血色,额间隐有薄汗,但还是坚持开口:“恬儿自知身份配不得三表哥,可常言道低门娶妇,我知姨母不是在意这些的人,但外人到底是外人,远不如自己的亲外甥女来得放心,若嫁得表哥,恬儿必侍姨母如亲母,恪守不怠。” “对,对,恬姐儿最是聪慧孝顺的。”赵瑜忙道。 赵瑾淡淡开口:“不必了,你还是嫁去安远伯府的好。” 骆恬双手瞬间攥紧衣裙,蓦然转身朝着裴承允泪如雨下,好不可怜:“安远伯世子暴戾凶残,若嫁与他,恬儿此生无望,或香消玉殒也未可知,求表哥救恬儿一回,恬儿做什么都愿意,求表哥救命啊——” 美人梨花带雨,到底令人怜惜。 可裴承允依旧面色平静:“姨夫三个嫡亲姐妹,未婚儿子有四个,表妹若开口,他们必然乐意之至。” 骆恬声音一滞,一瞬间竟有些无所适从之感。 脸皮被生生扒了一层,不知疼不疼。 赵瑜倒是说了大实话:“可那四个身份低微,一事无成,恬姐儿怎能嫁给他们?” “人生在世,有得有失,万没有便宜占全了的道理。”裴羡淡淡开口。 骆恬本就攥得极紧的手顿时更紧,隐隐可窥见几道血迹流出。 “我绝不嫁安远伯世子,也不会做姑子,更不会悬梁自尽以明清白,若无良策可解,届时漫天风言风语,毁我一人的名声不要紧,只恐羡表姐也要被波及。”她轻言细语地说出这番话,却叫屋里众人脸色瞬间难看下来。 赵瑜与赵瑾同为赵家女,前者的女儿没了名声,连带着赵瑾都别想好。 眼下事态还可控制,只需全了遮羞布即可,可依骆恬之言,若是嫁不成裴承允,她竟是要同归于尽的意思。 “孽障!!”赵老爷脸色铁青,霍然拍案而起。 骆恬避开他凌厉的眼神,却依旧不肯让步。 正在此时,安嬷嬷匆匆进来禀报道:“老爷,夫人,安远伯府上骆府提亲了,大姑奶奶也快些带着表姑娘回去吧。” “什么?” 骆恬不可置信地抬头。 安嬷嬷笑了笑:“据闻是孝纯县主今日进宫时在皇后娘娘跟前提了一嘴,皇后娘娘乐见良缘,便向安远伯府赐下一对如意佩,贺新婚之喜。” 赵瑜僵滞一瞬。 在这关头,她竟不知该喜该悲。 而骆恬怔愣半晌,脱力般倒在了地上,脸色灰败。 第578章 外祖父教诲,恬儿必谨记于心 听到安嬷嬷的禀报,屋里众人都愣了一瞬。 裴羡率先开口:“恭喜表妹,可如愿以偿。” 骆恬似乎被她唤回了神,瞬时转头看着她,眼神黒沉不发一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二嫂微微蹙眉,侧身为裴羡挡住她的眼神。 赵瑜则是愣愣开口:“这……这该如何是好……” 赵老爷冷哼一声:“岂不正如你意?” 赵瑜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若在一盏茶时间之前,听到安远伯府来提亲,她定然喜不自胜——皇后虽未明言,可单是那对如意佩都足够叫安远伯府屈从,以世子夫人之位相许。 虽然安远伯世子本人一言难尽,但好歹还是个伯爵世子,能保住骆恬的名声就已经很不错了。 可偏生方才骆恬为她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 ——裴承允有多出色多吃香,她再了解不过。 虽不能承袭爵位,但他是明眼见的年轻有为,加之裴西岭站的位置和赵瑾的人脉资源,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上佳人选,她也知道京城里有多少主母和贵女们盯着他。 若……若能得他为骆恬夫君,还要什么声名狼藉纨绔成性的安远伯世子? 可正在她动心之时,皇后的表态便又将她砸了个懵。 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高不高兴。 骆思源不甘心道:“安远伯府明显是迫于皇后威压,对妹妹定然多有不满怨怼,若当真嫁过去,妹妹又该如何应对婆家刁难和夫君离心?” 他一边说着,一边眼神不住往赵瑾和裴承允身上瞄。 但可惜,这两人没一个搭理他的,倒是将赵瑜的担忧又提了起来。 赵老爷冷声开口:“种如何因,得如何果,你们存了害人之心,便该承受因此带来的果,与人无尤。” 闻言,骆恬本就惨白的脸色愈发不好看,垂下的眼眸里满是不甘与怨愤。 孝纯县主。 她记下了。 “可是父亲,安远伯世子并非良人啊,如今……若小妹去与皇后娘娘周旋一二,皇后娘娘定不会计较这些。”赵瑜越说越觉得如此可行。 安远伯府晾着他们的这几日,满京都在看他们的笑话,若可借此拒绝他们提亲,脸面和场子便都可找回来! 也好叫他们也尝尝受尽嘲讽的滋味。 赵瑾唇角轻扯:“皇后娘娘威严不可冒犯,我何德何能,可令她收回成命?” “皇后娘娘待你如亲妹,只要你开口,如何不能?”赵瑜咬了咬牙,“我们这等身份,叫皇后娘娘过个耳都是高攀,她也并不会放在心上。” 闻言,赵老爷眉头一竖,眼见着又要开喷。 这时骆恬却道:“皇后娘娘金口玉言,如何能改?母亲莫要为难姨母了。” 赵瑜一怔。 骆恬缓缓起身,对赵老爷夫妻和赵瑾福身一礼,声音已恢复平静:“安远伯府不厚道,恬儿与母亲被外头流言困扰,这才昏了头来为难冒犯外祖父与姨母,给您二位道个不是,今日得长辈们点拨教导,恬儿也明晓了自己先前错处,承担后果也是应当。” 说罢,她再次福身道歉。 赵瑾深深看了她一眼。 赵老爷脸色倒是缓和了些:“你能知错便好,承担因此带来的后果也没错,待嫁过去后,你尽好本分,若无过被斥,咱们也不会看着你受磋磨欺负,只一点——经此一事,万往你日后三思而行,莫再存害人之心,本分做事。” 骆恬面无异色,轻轻点头:“外祖父教诲,恬儿必谨记于心。” 吃一堑,长一智。 她当然会记得。 她垂下的眼眸里坦然而冷漠。 赵瑜没多少心机,此时还被骆恬的忽然醒悟懵了一下,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 骆恬则扶着她起身,温声开口:“母亲,我们该尽快回去了,不好叫安远伯夫人久等。” “哦,好。” 赵瑜脑子杂乱眼神飘忽,只能跟着点头,然后又跟着骆恬与赵老爷等人致歉道别,匆匆离开。 见状,骆思源也没了辙,只能灰溜溜跟着一起离开。 看着这母子仨行色匆匆的背影,赵瑾意味深长道:“大姐素无心机,养出的恬姐儿却并不像她。” “何止是她呢。”赵夫人毫不客气,“你们兄弟姐妹里,就没一个有心机谋算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有心机的没脑子,有脑子的没心眼,要不就是两个都没有,也就乍然丧夫后的赵瑾开了窍。 想到这里她也叹了口气。 当初她手段强硬,压得后院无人敢出头,也护得自己孩子密不透风,结果无论亲生还是庶出,要么像鹌鹑要么傻大胆要么轴得要死,没一个顶事的。 时至今日,她终于后悔起了当初的诸多强硬。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好生历练你们。”她语气遗憾。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赵瑾笑了笑。 第378节 “你说的也有理。”赵夫人也只能这样宽慰自己了。 坐了会儿后,赵瑾便起身告辞。 “吃过午膳再走不迟。”赵夫人道。 赵瑾摇头:“允哥儿后日便走,我回去收拾些东西给他带上,且忙呢。” 闻言,赵夫人也不再挽留,拉着裴承允细细叮嘱了一会儿,这才叫他们离开。 回到马车上,裴羡才开口道:“恬表妹并非真心知错,只恐还对我们生了怨怼,该派人盯着些。” 赵瑾点头:“你派人去就是。” 骆恬的话和态度都没问题,但她认错太快了。 相比之下,反倒是赵瑜跟个傻子似的被她牵着走。 从一开始撺掇赵瑜找她去庆华长公主跟前保媒,到后头算计蒋令妤,再到今日来赵府,还懂得以赵老爷之势请她回来并加以利用,以赵瑜那核桃大的脑子可想不到这些。 骆恬倒也是个识时务的,在皇后表态后便知无可转圜,于是迅速认错。 无非是日后嫁去安远伯府,还想借着他们的势叫自己日子好过些。 想到她提及安远伯世子时眼里明显的不甘,赵瑾倒是很好奇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第579章 骆家应了安远伯府的提亲之求 裴羡继续道:“想来恬表妹的婚期应当不远了。” 两人都到了年纪,再加之中途幺蛾子不断,只有迅速成婚才是最好的法子,至少可免去些许流言困扰。 安远伯世子或许不在意外头的说法,但安远伯府一定在乎皇后的态度。 “那是自然。”说罢,赵瑾偏头看了她一眼,“身边的小姐妹和表妹们都接连成婚了,羡儿可有想法?” 当然她没有催婚的意思,只是裴羡的确到年纪了,这些年盯上她上门求娶的人家不少,且随着时间推移,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他们自家人知道裴羡不会没着落,可外头人却并不清楚,便也不乏出现一些不大中听的声音,再加上孝纯县主与六皇子不知怎么传出来的流言,她担心裴羡心中会有疙瘩。 不过裴羡倒很是平静:“母亲放心,我稳得住。” 欲成大事,心志便不能不坚定,若被这点小事扰的乱了方寸,那才是笑掉大牙。 当然,还有部分原因:“六殿下先前传信与我,一切皆源于蒋二姑娘一时轻狂失言,才叫旁人误会,我也正想同母亲禀报的,此事与孝纯县主无关,单纯是个意外。” “他传信与你?”赵瑾关注点只在第一句话上,“你们从前——” 裴羡接话道:“从前来往不多,六殿下很有分寸,只偶尔得了孤本名画,会送与我,我也有回礼。” 赵瑾点点头,这个她知道。 就是没想到六皇子竟这样自觉——要知道关于他和孝纯县主的传言至今只是小范围流传。 而他本人更是至今还被裴西岭关在京郊大营,连门都出不来呢。 听裴羡的意思,大概率是蒋令妤口嗨,而他的人及时封口了。 “母亲不必惊讶,也不必多想,既是联姻结盟,他向我们证明同盟关系依旧牢固是常理。” 看着裴羡一脸平静的脸色,赵瑾可以肯定,她是真没多想的。 就……也挺好。 她想了想,问道:“那关于此事,六皇子如何看?” 裴羡道:“庆华长公主做事毫无底线,孝纯县主一脉相承,与六皇子行事准则相悖,他对蒋家人从无好感,也不可能联姻。” 赵瑾点点头:“也是。” 她不知道六皇子究竟干不干净,但起码底线是有的,就庆华长公主勾结陈沐搜刮民脂民膏这件事就够他将这一家子全拉黑了。 现在谣言一事仅只是封口,怕都是他还在京郊大营腾不出手来的缘故,等他再次回京,只怕蒋家的梦也该醒了。 想罢,她也没再说什么。 年轻人的事便叫年轻人自己去处理吧,裴羡也能独当一面了,不必她掺和什么。 而裴羡正欲开口说什么,却被外头一道声音打断:“令姝见过夫人、郡主,三公子安,身在外头,不能下车见礼,还望三位勿怪。” 她话落,紧随其后的便是蒋令妤请安的声音。 赵瑾顿了一瞬,回道:“无碍,县主这是刚从宫里出来?” “正是。”孝纯县主声音含笑,“如今身在京城,作为晚辈,自该常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才是。” 赵瑾赞道:“县主孝心可嘉。”同她的封号一样至纯至孝。 孝纯县主谦虚回了两句,便道:“今日忙乱,想来夫人该有困乏,令姝便不叨扰夫人了。” 赵瑾客气应了一声,便告辞离开。 “孝纯县主……不可小觑啊。”裴羡轻声道,“正如母亲先前之言,她似乎成长的很快。” “聪明人无论何时聪明人,目光短浅是弊端,但绝不是致命缺点。”赵瑾回道,“他们也总会抓住一切机会,令自己更加强大。” 裴羡若有所思。 赵瑾看了她一眼,没再开口。 回府后,她暂时也没心情和时间关注赵瑜母女和安远伯府的动向,只为裴承允准备起了东西,衣食住行一个都没落下。 裴承允无奈劝道:“母亲不必费心准备这么多,陇西什么都不缺,若事情顺利,想来儿子也能很快回京。” “都是我下头一些铺子里研究出的新玩意儿,你瞧个新鲜、吃个新鲜就行。”这些都是她仿照现代风格叫人做出的小玩意儿,自家人当然要有。 再者说,她偏头瞥了一眼正使劲儿往箱笼里划拉东西,像是恨不得连自己都给划拉进去的糕糕和如意。 “就算我想停,他们能准么?” 裴承允跟着看了一眼,顿时眼角一抽。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糕糕抬起头来:“三哥哥要出远门,糕糕担心你,该用的东西都要带上,出门在外,不要亏待自己。” 他一脸严肃,裴承允也只能点头:“……多谢糕糕。” 余光撇到抬头的如意,他补充道:“也谢谢如意。” 这回两个孩子都满意了,于是低头继续收拾,不论有用的没用的,只要被他们看上,那就是蹲箱笼的命。 赵瑾只将一些必要的东西准备完后就没再收拾,只留下裴承允独自面对“为他着想”的如意和糕糕。 见她闲了下来,惜夏这才禀报道:“夫人,骆家应了安远伯府的提亲之求。” “意料之中。” “婚期也定了,就在下月初九。”惜夏继续道。 “比我想象中还要快些。”赵瑾眉梢微挑,“是安远伯府的意思?” 惜夏点头:“到底是安远伯世子新婚,他们选的的确是好日子,无非是时间紧了些。” 经过皇后光明正大的赏赐“贺礼”,安远伯府的脸面也约等于没了,想快些翻过这一篇也是常理。 “准备好添妆,届时送去骆府。”赵瑾道。 她如今与赵瑜母女不算撕破脸,但也没差多少了,简单送个礼不叫外头说嘴就行,她可没打算亲自去给骆恬撑脸面。 “是。”惜夏应声下去准备了。 与此同时,因为皇后的插手,这两家的八卦又叫京城众人看了场热闹,跟连续剧似的演个没完。 且大家心中总有预感——这场戏还没到落幕的时候。 第580章 生产队的驴也就这样使了 在外头八卦不断的时候,裴承允也要离开了。 早间,赵瑾几人正在与他道别,就听到外头的行礼声响起,随后便是三日未回、大步流星走进屋里的裴西岭。 他率先看向行礼的裴承允,拍了拍他的肩:“此回一去,想来不日便可回京,万要谨慎行事,三思而行。” 裴承允万年无波的脸上颇有些受宠若惊:“儿子谨记,父亲公务繁忙,不必特地赶回来送儿子,累得身子不歇。” 他看着裴西岭犹带着早春霜意的眉眼,不由宽慰道:“正如您所说,儿子此去若谋算得当,不日便可回京,团聚只在明朝。” “送你只是顺便。”裴西岭说得直白,“稍后我要进宫面圣。” 裴承允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 随后他便旁若无人般同如意和糕糕道起了别。 翻过年,两个孩子也算长大一岁,加之又启蒙读了书,道理总算明白了些,知道裴承允有自己的事要做,他们也不可破坏和阻拦,所以即使心里再舍不得,也没闹着要他留下或自己跟着去。 裴承允心下欣慰,不由摸了摸他们的头,轻声哄了哄。 见他们说得插不上嘴,赵瑾便转头问裴西岭:“你一个人回来的?” “是。”知道她想问什么,裴西岭道,“六皇子前两日受伤,累积了不少训练没完成,这几日正在赶工,没空回京。” “受伤?”赵瑾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京郊大营危险性有这么高么? “一些特殊任务,他主动请缨,我便没有拒绝,他伤得的也不重,只是训练起来有些吃力罢了。”裴西岭挑着能说的说了说。 赵瑾眼神有些微妙。 ——受了伤还要训练,落下的还得补上,六皇子这是真体验生活和历练去了。 当然裴西岭也是真不客气。 回想先前六皇子那呆滞无望的眼神和裴西岭偶尔透露出的一些“历练”细节……生产队的驴也就这样使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赵瑾的想法,裴西岭正色解释道:“历练越多,底气越足,当今眼里的六皇子也就越好,这对他是好事。” “我知道了。”赵瑾点点头。 那边裴承允和裴羡几个大人小人也都道完别了,她也没什么再叮嘱的,便送他出门离开。 看着裴承允身后那一马车的行李,裴西岭不赞同道:“走马上任不是游山玩水,岂可安逸乐闲,尽情享受?” “他不是自愿的。” 第379节 “……” 裴西岭疑惑过后想到什么,低头去看,正好对上两道得意着仿佛翘尾巴的眼神。 他顿时明悟,大手分别摸了摸如意和糕糕的头,温声夸奖道:“如意和糕糕都会为哥哥担心和准备行李了,真是贴心。” “那当然啦。”如意笑得开心,“如意也给父亲准备了的,等父亲再去京郊,如意拿给你好不好?” “当然好。” 裴西岭耐心陪着他们聊了会儿,才进宫去见建文帝。 周念慈则牵着他们回了宁安院继续读书,裴羡留下处理府中事务,倒只剩了赵瑾一个闲人。 她索性看起了热闹。 随着骆恬的婚期临近,她似乎也急了起来,一个月来三天两头派人来平阳侯府找赵瑾,不是亲手做个点心请她尝尝,就是又得了那些精致的小玩意儿博姨母一笑。 如此刻意的亲近,目的不要太好猜。 赵瑾没兴趣陪她演戏,前几次东西怎么来的怎么原样回去,到了后头,骆恬的人连平阳侯府的门都进不去了。 赵瑾也从皇后这里得知了那日赐如意佩的始末。 “那日承恩公府发生的事,后来母亲同本宫提过一嘴。”皇后道,“本是赵瑜母女算计蒋二在先,安远伯世子也不是个消停的,那日孝纯进宫提起此事,只道骆恬与安远伯世子郎才女貌,本宫念着她母亲到底是赵家女,便顺势赐了那如意佩,好叫良缘缔结。” 她话说得隐晦,赵瑾也听明白了。 承恩公府无辜受累,还是因赵瑜母女算计而始,偏生因她是赵家女,回敬太过难免要伤了赵夫人的脸面,故而索性便叫她与安远伯世子内部消化。 以安远伯府夫人和世子的行事作风,骆恬能过上好日子才有鬼。 而皇后? 说出去也只叫人赞一句宽容大度,连利用自己娘家的人都能给全了姑娘家脸面,免去或出家或悬梁的困境,给的还是正经世子夫人之位。 再没有比皇后娘娘更贤德大度的人了。 赵瑾笑了笑:“待完婚翌日,他们新人自要是进宫来谢恩的,姐姐此番苦心也不算白费了。” “但愿如此。”皇后眼神含笑,转而说起了旁的事:“对了,玉华的婚期也定了,在六月十六。” 赵瑾想了想:“公主府是早就修葺好的,大婚想来礼部也一直准备着,时间倒不太赶。” “赶不赶的,尽快将她嫁出去就是了。”皇后没好气道,“心在外头,本宫强留有何用?” 想到这里,她倒是有些羡慕赵瑾了——裴羡可半点没有恨嫁的意思,待在双亲身边不知有多自在。 “有情郎在外,到底要念着几分,不过公主孝顺,在她心里,可只有姐姐才是第一位的。”赵瑾笑道。 皇后又是不舍又是无奈,同她数落了半天,却又忍不住一个劲儿给玉华公主添嫁妆。 直到宫女禀报玉华公主回宫了,赵瑾才告辞离开。 很快便到了骆恬添妆这日。 这期间赵瑜派了好几波人,却都没能见到赵瑾的面,裴羡和周念慈也在家待着,没有去添妆。 据后头传出的消息说,那日骆府堪称冷清。 骆恬父亲官位本就不高,结交不到大人物,后头她自己名声又有损,便更没人想搭上她的边累及自己名声,故而那日来添妆的便只有她几个嫡亲姑母和顺天府一些官吏的后宅女眷。 而翌日大婚,安远伯府倒是颇为热闹。 ——安远伯还得用,柔嘉长公主的面子也得卖。 所以赵瑾也来了,不是作为新娘姨母,而是随柔嘉长公主一起来的。 第581章 那是……宋侧妃? 今日安远伯府热闹非凡。 纵然这桩喜事并非府中主子们所乐见,但到底是世子成婚,各处都张灯结彩,红绸遍布,下人们个个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 看到赵瑾和柔嘉长公主一起下马车,专程迎客的嬷嬷忙迎了上去,脸上话间带着明显的恭维和赔笑:“奴婢给长公主请安,给夫人、郡主、世子夫人请安,小公子小姑娘安。” 闻言,几个大人没什么反应,倒是如意和糕糕转过头,给了她一个客气又大方的笑容,直叫嬷嬷都晃眼了一瞬。 看着刚刚擦身而过的背影,她捂了捂胸口,这才回过神来。 她也是见过平阳侯的,还不止一次,但无一例外都是被对方的冷清和气势所摄,方才乍然看到两张缩小版平阳侯冲着她笑,说不震惊是假的。 不过到底是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笑起来能笑到人心里去,她一把老骨头瞧着都喜爱得紧,怪道人家能得皇上盛赞呢。 心中种种念头只在一瞬间,随后她收拾好情绪就忙跟上去引路了。 安远伯府不算小,他们走了好一会儿才到宴客厅。 远远瞧见他们来,安远伯夫人忙同眼前说话的定南伯夫人道了失陪,转而迅速迎上前来。 “不知长公主与夫人到府,有失远迎,望几位勿怪。”她笑容和善又亲近。 “今日世子新婚,大嫂忙乱些也是常理。”柔嘉长公主难得说了句客气话。 “可不是?但到底孩子成婚,咱们做长辈的只有盼着的,瞧在眼里也高兴,这点子忙乱倒不算什么了。” 安远伯夫人说得喜气洋洋,仿佛眉梢眼角都藏着喜意,单从面上完全看不出对这桩婚事的不满和对骆恬的不喜。 “大嫂心愿得偿,日后便只等着含饴弄孙了。”柔嘉长公主笑吟吟开口。 “自是如此。”安远伯夫人也笑着看向赵瑾,“说来到底是最亲近的姨母,说不得恬丫头能承夫人这般好福气,多子多福,连极难得的双胎都得了两对呢。” 一边说着,她一边看向手牵手的如意和糕糕。 上了年纪的人对孩子总是没多少抵抗力的,更何况如意糕糕的确玉雪可爱。 安远伯夫人瞧着瞧着,竟真瞧出些喜爱来,忍不住上手摸了摸他们的脸,在得到回应后还送了两块玉佩出去。 赵瑾客气谢过她,但该摆清楚的立场还是摆了清楚:“我与恬姐儿关系到底远了些,可不敢打何包票,不过蒙夫人赞我福气,我便厚着脸皮应下,也祝你一句多孙多福,儿孙满堂。” 再次被赵瑾撇清关系,安远伯夫人心中有失落有不快,但也不多——早有预兆且明眼见的事实,她方才已经是厚着脸皮多问一句了。 所以骆恬……可就真没价值了。 念头转了一瞬,她笑容依旧:“我句句皆真心,也承夫人吉言,我与我家老爷可盼着儿孙满堂呢!” 赵瑾含笑同她客气几句,这才与柔嘉长公主进去落座。 安远伯夫人则又去招待刚到的庆华长公主一家子了。 她同庆华长公主明显要敷衍得多,话没说几句就叫嬷嬷引了她们进门落座。 庆华长公主正好坐在他们旁边,赵瑾他们俱都客气请了安,但前者反应淡淡,倒是孝纯县主同他们聊了好一会儿。 到了吉时,众宾客前去大厅观礼。 大抵早知安远伯府对这桩婚事不满意,所以大家都做好迎接安远伯世子臭脸的准备了——当然也不乏想看热闹的。 可待他们来到大厅,看到一手握红绸,一边唇角含笑的安远伯世子时,却吃了一惊。 赵瑾眼中也闪过诧异。 安远伯世子虽然跟笑容满面春风得意搭不上边,但就他嘴角那一抹笑意都够令人意外了。 “成婚前这一月,恬表妹隔三岔五便会与安远伯世子相会,想来是处出感情来了。”裴羡在她耳边轻声开口。 赵瑾眉梢微挑,轻轻点头。 骆恬好本事啊。 礼毕,新人去新房,而一众宾客们也被客气引去了席位。 “姨母安,表妹安,表嫂安。” 赵瑾正准备离开,就被骆思源拦住了脚步。 ——新婚女方家人本不该来,可骆思源放不下这能结识人脉的机会,便打着不放心妹妹的旗号跟着来了。 看着眼前笑容微有谄媚讨好的人,赵瑾点头道别一气呵成:“今日忙乱,源哥儿你便多帮衬着,我先入席了。” 骆思源连挽留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离开。 “母亲,方才那也是表哥吗?”如意抬头问道。 “是,但以后看到要离远点。”赵瑾轻声嘱咐。 如意不明白,但还是乖乖点头,牵着她的手坐下。 柔嘉长公主也坐在了他们身边。 “那是……宋侧妃?”赵瑾看了看斜对面的人。 柔嘉长公主瞥了一眼:“是她。” “她……变化可真大啊。” 赵瑾最后只说出了这一句。 对面正是二皇子去年刚纳的那有两个爹的宋侧妃,在徐总督放弃她,继之后她又传出有孕后,赵瑾便没再见过她。 便是年宴都没见她进宫,据说是同哪个侧妃宅斗被惊了胎。 时隔半年多,当赵瑾再次见到她时,可对面的人却不大对劲了——体态臃肿而神色阴沉,眼里还明显带着一丝憔悴。 想来是被二皇子府后院教做人了吧。 现在的她坐在这里,明显没了从前那抹盛气凌人和高贵傲气,连精气神都仿佛被抽走不少。 反观二皇子妃后头另三位侧妃却是神采奕奕,闲坐品茶,端得是娴静有度。 “许久未注意她……那肚子,得有七个月了吧?”柔嘉长公主闲闲道。 “差不多了。”赵瑾又看了眼宋妙云,“也不知她为何选在这时候出府,今日虽热闹但也人多,万一被冲撞到怕是不好。” “她在二皇子府后院待的难受,日日茶饭不思,二皇子妃便带她出门换换心情。” 那大约是抑郁了。 赵瑾心思转了一圈。 不论是真是假,离她远点准没错。 第582章 孝纯县主恭俭温良,如何会做出此等事来? 第380节 想罢,她与柔嘉长公主随口轻聊起了二皇子府后院的二三事,这边裴羡也从新房闹喜回来了。 “如何?”赵瑾顺嘴问道。 裴羡隐晦道:“恬表妹落落大方,不仅与夫君相处融洽,还敬了我们在场所有人一杯,谢过我们前来观礼。” 赵瑾偏头看她。 “酒里没东西。”裴羡声音极轻,“我瞧着她似乎有结交之意,话说得很是漂亮,姿态也摆的很低。” 去到新房的多是安远伯府的亲眷,也有部分身份颇高的,骆恬既在赵瑾这里使不上力,另想法子结交人脉也很正常,甚至不惜在自己新婚夜闹喜时便钻营起来。 到底是新娘子,这样伏低做小被她讨好,很难有人会拒绝,再说能进去新房闹喜的本就不是与她实在过不去之人——除了孝纯县主。 “孝纯县主……” 赵瑾话没说完就想起来孝纯县主也懂医,酒有没有问题想必她很清楚。 裴羡也接话道:“孝纯县主是被恬表妹请去的,方才我在廊外与孝纯县主说话,便被一同请去了。” “难怪。”赵瑾道,“我说你怎会主动要求去新房闹喜。” “我想瞧瞧恬表妹目的为何,便没有推拒,有武慧两人跟着也不会出事。”裴羡身边会武会医的丫鬟向来不离身侧,“恬表妹在敬酒之前曾言此前对大家多有得罪冒犯,望大人不记小人过,对酒泯恩仇,在此期间她看向孝纯县主的次数尤其多。” 闻言,赵瑾敛眉深思。 看这情况,无非是孝纯县主技高一筹,骆恬认栽认错,恳求前者手下留情,这话听着也诚恳和正常得很。 可问题是——骆恬会那么轻易认栽么? “你喝酒了没?”她皱眉看向裴羡。 裴羡摇了摇头,手腕一翻露出自己微有湿意的衣袖。 赵瑾眉头松开:“那就好,防人之心不可无。” “母亲放心,我明白的。” 两人简单说完,赵瑾便继续同柔嘉长公主一边看前头画堂南畔的舞曲,一边聊了起来。 今日人多热闹,宴客厅里一片欢声笑语,显然大家都很给面子。 赵瑾刚同崔意说完话,余光便瞥见裴羡眉头紧皱,周身气息都沉了许多。 她张口欲问,却被另一道疑惑的声音打断:“说来,安远伯世子哪去了?” 说话的是七皇子妃祝思,她是真的好奇。 而在她话落,众人也猛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再转头看向隔壁男宾那边,大家倒是吃的欢畅喝的尽兴,但此时该过来敬酒的安远伯世子是一点没见人影的。 “莫不是新娘子太美,给他看呆了去,连宴客都顾不得了?”四皇子妃眼神揶揄。 此时,得了消息的安远伯夫人也匆匆前来,赔笑道:“皇子妃说笑了,臣妇这便叫那不孝子来给诸位赔罪。” 四皇子妃同她你来我往说了几句后,便有丫鬟匆匆前来。 大抵是见她神色慌忙,安远伯夫人本想喝止她私下说,未向这丫鬟却直愣愣就开口禀报:“夫人,世子不在新房,奴婢沿路过来也未曾看到他,这、这——” 她语气无措,险些快要哭出来了。 “那是骆恬的丫鬟。”赵瑾轻声对柔嘉长公主说道。 后者挑起眉头。 而这边,安远伯夫人听到丫鬟的话,一整日笑语迎人的脸终于沉了下来:“世子贪玩,怕是沿途看到了什么花花草草好玩便被耽误了脚步,岂会不见?定是你未曾认真找寻!” “奴婢——” “还不去找?”安远伯夫人加重语气。 “是……是,奴婢这便去找世子。” 见丫鬟转身跑走,安远伯夫人对管家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也忙安排人去找了。 安远伯夫人这才转身对众人笑道:“不孝子顽劣,叫诸位见笑了,待我着人寻到他,必叫他给诸位斟酒致歉。” “都是自己人,夫人不必介怀,还是早些找到世子要紧。”二皇子妃温声开口。 她开了个头,众人便也纷纷道不介意。 安远伯夫人客气致歉后便忍着气去找儿子,后头连在新房的骆恬都被惊动了,跟着一起找了起来,却始终一无所获。 “怎会如此?” 四皇子妃似乎有些不信邪,直接起身道:“好生生的人岂会凭空消失?幸而今日人多,便权当帮衬一把,一同找找吧。” 她话音刚落便得到了不少想看热闹的人支持。 “岂可劳烦皇子妃与诸位贵客?”安远伯忙拦道,“今日本便是微臣招待不周,怎还能劳——” “安远伯不必客气,都是自家人,互相帮衬着是应该的。”四皇子妃笑吟吟道,“当务之急还是找到世子要紧,虽是自家府里,但也该防着有心人暗算针对。” 她这话是说到安远伯心里去了。 他清楚自己儿子虽不成器,但也不是个掉链子的,能叫他在这种时候失踪,指不定便是遭了谁的算计。 片刻之间,他在心里将政敌都过了一遍。 也没等他再拦,四皇子妃和一众看热闹的就声势浩大的找起了人。 也不知是不是他们运气好,脚步刚动就有了消息—— “老爷,世子……世子方才往雨花阁去了。”一个小厮面带惊惶地开口,随后又闭了闭眼,“奴才亲眼看到的。” “你怎不早来禀报?”安远伯怒声开口,随即便叫人去寻。 “奴才……奴才实在害怕。”小厮似乎是被吓到了,忙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个干净,“因为在世子之后,奴才看到孝纯县主也随后去了,这……奴才实在不敢声张啊,只眼见着劳动诸位贵人,不得不如实吐露——” “一派胡言!”庆华长公主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长公主饶命,长公主饶命,并非奴才刻意隐瞒,而是世子吩咐过,奴才不敢违逆主子之意啊——” 安远伯脸色铁青,一脚将那小厮踹了出去。 “孝纯县主恭俭温良,如何会做出此等事来?”柔嘉长公主轻声开口,“不如大家一道去瞧瞧,也好还孝纯县主一个清白。” 第583章 衣衫不整身上还带着草莓印的清白么? 柔嘉长公主话音落下,不少人也纷纷赞同。 庆华长公主脸色难看到极点:“安远伯府的家事,何以需要我们插手?找回世子便罢,不必大喜日子闹得如此难看!” 说这话时,她一直牢牢看着柔嘉长公主,眼中不乏怀疑与敌视。 孝纯县主如何品行手段没人比她更清楚,如今更个衣的工夫却不见人影,说不得便是遭了算计。 她头一个怀疑的就是旧怨未消又添新仇的柔嘉长公主。 柔嘉长公主也不在乎她怀不怀疑,闲闲开口:“方才还说是自己人,这会子又成家事了……”她轻笑一声,转头看向安远伯,“大哥如何看?” 安远伯心中再焦急也只能陪着这俩祖宗斗法:“在场自都是自己人,更是贵客,万没有叫贵客为我们操劳忙乱的道理。” “大哥不拿大家当外人就行。”柔嘉长公主唇角微勾,“眼下还是弄清楚究竟发生何事要紧。” 见着庆华长公主还要开口,她率先道:“孝纯名声要紧,姑母拦着大家前去雨花阁,莫不是想叫她顶着私会外男的污名过一辈子?” 这还不是普通的外男。 而是新婚当夜的新郎,有妇之夫。 只有众人亲眼得见,才能为她正名。 可问题是——庆华长公主自己都不知道孝纯县主有没有中计。 若她中计,那待满京人亲眼得见……不止是她,只怕整个蒋家都要没脸见人了。 庆华长公主被架得不上不下,一时更没什么法子能阻止众人,只能脸色阴沉地随以柔嘉长公主为首的众人前去雨花阁。 安远伯就更没法子了,不由眼神焦急地看向杜驸马——他亲弟弟,指望他能拦着点自己媳妇儿。 谁知杜驸马在接触到他眼神的一瞬间就迅速移开视线,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安远伯顿时气了个半死,心里暗骂不中用的东西。 没了法子,任他身上冷汗再多,心情再不美丽都只能任由柔嘉长公主带人匆匆离开。 柔嘉长公主姑侄俩的对话只在顷刻之间,过后他们便快步往雨花阁而去了,而安远伯和庆华长公主私底下派出去的人甚至都没来得及进雨花阁,众人就已经赶到阁外。 显然大家都深知捉奸这种事要宜早不宜迟。 听到里头时不时传出来的暧昧声音,不少人眼睛都亮了一瞬。 庆华长公主脸色更是难看的可以,而她身边蒋家几个夫人看向里头的眼神像是恨不得吃了里边的人。 “开门吧,瞧瞧世子是不是在里头。”柔嘉长公主道。 事到当头,安远伯也知道糊弄不过去了,一闭眼一挥手:“开门。” 他话落便有嬷嬷大力撞开了门进去,随后便传来两道高昂而惊恐的叫声,还有一阵噼里啪啦的似乎桌椅被撞倒的声音。 而外头众人脸色也颇为诡异。 ——男人女人的声音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很明显,里头除去安远伯世子外那道喑哑而低沉的声音……它显然不是孝纯县主的。 这就耐人寻味了。 一想到还有别的主角,大家瞬间就来了精神。 “世子……在这里?” 此时,骆恬一袭嫁衣,红着眼眶站在后头,大抵是因为行色匆忙的缘故,发髻歪了些,连嫁衣边都沾了些褶皱和灰尘,看起来颇为狼狈。 而她看向阁楼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泪光闪闪而朦胧不语。 她这副模样倒引起了些许人心下同情,先前对她名声的恶感也去了不少。 见众人无一人回答她,骆恬沉默了片刻,抬步往里走去,众人也识趣地为她让开了路。 走到庆华长公主跟前时,骆恬忽地抬头,露出眼中的怨恨与悲戚。 赵瑾也看到了,一时竟不知该作何感想。 第381节 现在可以确定,骆恬是没听到方才那两道叫声的。 “扶世子夫人回去。”安远伯眉头紧皱。 “我不走!”骆恬挣扎开嬷嬷的钳制,一双如水眼眸还紧紧盯着敞开的大门,声音坚定而隐忍,“我要等世子出来!” 闻言,安远伯还没说什么,里面就有了动静。 转头看去,嬷嬷之后跟着两个衣衫不整又跌跌撞撞的身影,两人脸上也带着如出一辙的茫然和惊恐。 “这是……骆公子?”有人认了出来,立即惊讶出声,“骆公子如何会在这里?” 骆思源脸上潮红还未褪去,人也懵得很,听到人问还真就老老实实答了:“我也不知……方才我分明是在席上的。” 而听到听他的声音,骆恬猛然转身,震惊而不可思议地看向他:“哥哥……怎会是——”话到这里,她蓦地止住话头。 骆思源一脸难以启齿,看了看身边神色阴沉的安远伯世子,又看了看泪眼朦胧不可置信的妹妹,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也很无辜啊。 好端端待在厢房,谁知更个衣的工夫就脑袋一晕人事不知,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躺在妹夫的床上……不,甚至都不是床。 想起方才种种,饶是脸皮厚如城墙的他都有些无地自容之感,身上各处也都疼得厉害。 尤其在看到眼前人数众多还都是京城贵人,更叫他脸色猛然涨得通红,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安远伯气得脸色铁青,直接一脚将安远伯世子踹了出去:“孽障!!” 安远伯世子不敢避开,一声不吭地挨了这一脚。 骆恬反应也很快,顿时就泪眼潸然地看着他们,眼中满是被背叛的凄然与悲痛:“世子,哥哥……你们,你们为何要……” “不是!”骆思源急忙解释,“我们是被人算计,被奸人所害啊!我们是清白的!!” 衣衫不整身上还带着草莓印的清白么? 众人眼神微妙。 骆恬默默流着泪,脸上尽是心如死灰的凄然。 这时庆华长公主嗤笑一声:“原来是真被花花草草迷了眼啊。” 闻讯而来的安远伯夫人瞬间青了脸。 第584章 新娘的哥哥上了新郎的床 庆华长公主又转头看向柔嘉长公主:“如何,本宫的孝纯可清白了?” 柔嘉长公主挑眉轻笑:“姑母教导有方,柔嘉拜服。” 庆华长公主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其余人看了眼脸色铁青的安远伯夫妻,这回很识趣地准备转身离开。 热闹已经看完了,人家的家事便不该再掺和了。 “啊——” 正在这时,一声惨叫响起。 众人闻声看去,却是抱着肚子疼痛难忍的宋妙云。 “侧妃小心……”离她最近的定南伯夫人忙扶住她,一脸惊疑不定地看了眼她的肚子,“这……是不是发动了?” 才七个月,发动就是妥妥的早产。 宋妙云身边的医女把了把脉,遂皱眉点头。 二皇子妃脸色一变:“扶侧妃回府,去请太医!” 她话落,二皇子府的下人们立刻便动了起来。 安远伯夫妻也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脸上直冒冷汗,又是赔礼又是致歉堪称伏低做小地将二皇子妃送了出府。 短短片刻发生的事太多,在场众人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崔意瞥了眼呆愣的安远伯世子和骆思源兄妹,凉凉道了一句:“侧妃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想是被吓着了,真是作孽啊……” 安远伯世子脸色一白。 他再纨绔都知道这回摊上事了。 而骆思源兄妹更不必说,堪比僵尸脸,连腿都软了下来。 众人也无意留在这里,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那三人便相继离开了。 今日这贺礼可给他们看了个回本。 宋侧妃早产一事不提,单是这三人的一台戏就够精彩了。 妹夫与大舅子……啧啧。 新婚夜新娘没挨着新郎的边儿,反倒是新娘的哥哥上了新郎的床,还闹到人尽皆知。 安远伯府的脸算是丢尽了。 而骆家……本就不大出头的一家子,这回也是彻底断了往上的路了。 虽然那两人大概率是被算计的,不过外头人和流言可不管那些。 再说安远伯世子男女不忌也不是什么秘密,骆思源可能不是自愿,但安远伯世子是不是自愿……还真不好说。 正在众人相携离开时,一个丫鬟匆匆跑到了庆华长公主跟前。 “禀长公主,孝纯县主找到了,她在后院花园假山后被打晕了,幸而被身边丫鬟护着,并未有大碍。” 庆华长公主松了一口气,忙问:“快请太医,孝纯人在何处?” “是,管家已着人去请太医了,孝纯县主现在厢房,奴婢给您引路。” 庆华长公主点点头,都来不及同众人打个招呼就同丫鬟去厢房了。 不少人看着她的背影皱眉不语。 他们本在猜测算计那俩男人的是孝纯县主,可没想她被打晕了,显然背后之人是奔着算计她去的,怕是中途出了意外才叫她逃过一劫。 ——但也不排除孝纯县主在故意摆脱嫌疑。 相对于其他人的隐有猜测,赵瑾心里却门儿清。 骆恬先前算计不成反被孝纯县主摆了一道,想来心下怀着怨愤,甚至都不惜借自己新婚当日反击回去——毕竟以常人的一贯思维,很少有人,尤其是姑娘家会不在意自己新婚一切顺利的。 在此前提之下,人的防备心也会减弱很多。 而若当真被骆恬算计成功……孝纯县主要么自尽,要么进安远伯府的门。 偏生先正大光明拜了堂的是骆恬,孝纯县主以这样不光彩的方式进门,就算是平妻也要矮上一头。 ——这相当于将一个姑娘的脸面扔在地上踩了。 此计不可谓不毒。 赵瑾也很想知道骆恬是否考虑过这样得罪庆华长公主的后果。 诚然后者空有爵位辈分,可捏死骆家这样的存在还是不难的。 正在她细想之时,前方太医提着药箱跟着丫鬟匆匆走过,想来是去看孝纯县主了。 “孝纯这丫头……也是命途多舛呢。”柔嘉长公主意味不明地开口。 赵瑾笑了笑:“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又怎能说不是后福所在呢?” 柔嘉长公主想了想,也不由点头:“也是。” 骆恬没算计成功,反又被孝纯县主将计就计坑了一把。 兄妹共侍一夫……还摆在了明面上,骆恬的名声这回是彻底完了。 但就这一遭来说,根源还真不在孝纯县主身上,她最多只算被动反击,起因也不过是骆恬母女心思不正。 出了这一桩事,安远伯府也没心思再宴客继续婚礼,大家也很理解,自觉告辞离开了。 安远伯倒还稳得住,客气又歉意地将宾客一一送出门。 不过赵瑾观他脸色,只怕今晚安远伯世子要有一顿好打了。 马车渐渐驶离安远伯府,这时另一辆微有简陋的马车正正擦身而过。 裴羡放下帘子:“是骆府的马车,想来是姨夫姨母得了消息赶来了。” “很难收场啊。”赵瑾道。 这话并非嘲讽,而是真的收不了场。 儿子女儿的名声在一夕之间毁了个干净,骆思源也不是姑娘家,连嫁到安远伯府都做不到。 若骆恬尾再扫不干净,叫安远伯查了出来……那就真有好戏看了。 想罢,她问裴羡:“今日在席间你脸色难看,可是骆恬也准备算计于你?” 裴羡沉下眼神,微微点头:“方才孝纯县主的丫鬟派人来寻武慧,道明骆恬算计……厢房里,骆思源在等着。” 赵瑾脸色也瞬间铁青。 这是看裴承允指望不上,就打上裴羡的主意了? 正在这时,外头孝纯县主的请安声响起:“令姝见过夫人,见过郡主和世子夫人。” 赵瑾勉强压下怒气,客气回道:“县主身子可好?” 一边说着,她一边掀起帘子看了一眼外头。 ——两辆马车正身处巷内,前后一览无遗,算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劳夫人挂念,令姝无碍。”孝纯县主顿了顿,“想来郡主已同夫人禀明今日始末。” 赵瑾应了一声:“还未谢过县主周旋。” “夫人不必介怀,便是没有我,郡主也不会中计。”孝纯县主轻笑一声,“令姝只为自保罢了。” 说罢,她直接道:“骆姑娘以助安远伯世子娶到福安郡主为名,得了他几分看重和顺从,而她目的却是算计我与安远伯世子,而将福安郡主推给了骆公子。” 闻言,周念慈瞬时一愣,半晌才道:“此计……当真厉害。” 若算计成功,以安远伯世子的普信程度来说,只需稍加引导就能叫他以为是孝纯县主从中作梗,算计了他,此后怨恨便要加诸在孝纯县主身上——不能嫁给六皇子的孝纯县主乃至庆华长公主府,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第382节 安远伯世子只会更疯。 而骆恬便可完美隐身,既除去了孝纯县主这个大威胁,又能为自己哥哥娶到裴羡,叫自己被安远伯府更看重几分。 ……又毒又狠。 第585章 自食恶果 “那酒里添了蛇床子,独服无碍,但配上依兰香有绝佳催情之效。”孝纯县主缓缓道来,“骆姑娘安排接近我与郡主的丫鬟身上都佩有依兰香制成的香料。” 话都说到这份上,这个消息也毫不令人意外了。 裴羡脸色平静,再次郑重向她道谢。 “以我与郡主的交情,说谢未免生疏。”孝纯县主温声开口,“正如我方才之言,即便没有我,郡主也不会受难,今日便权当是我免去姐妹一些小麻烦罢。” 赵瑾客气依旧:“无论如何,县主此情,我平阳侯府承了。” 提醒裴羡是一部分,还有部分原因——若非孝纯县主手下留情,今日躺在安远伯世子床上的只怕就是赵瑜了。 她毫不怀疑孝纯县主有这个能力和胆量,而在她管不到骆府和赵瑜,甚至没有多防备的情况下,孝纯县主得手是一定的。 届时她作为赵家女难免要受波及,还是在名声清白大过天的封建时代,若再被有心人稍加推动,事态便很难控制。 虽然现在赵瑜的名声也好不到哪去了,但直接和间接差别还是很大的。 孝纯县主声音含笑:“无碍,今日事多繁乱,夫人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赵瑾客气与她道别。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裴羡微有愧疚道:“我只顾盯着骆恬,却忘了盯安远伯世子,这才叫他寻到机会找药谋划,险些便着了道……”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赵瑾道,“先前叫你盯着骆恬也不过为了以防万一。” 裴羡点了点头,心下也明白自己问题出在了哪儿。 轻敌是一方面——她以为骆恬屡屡寻安远伯世子是为了提前培养感情,好叫她自己日后能少些婆家刁难,却没想她竟是这样阴毒的打算。 而自己明知她不甘心却还是大意轻敌,以为她会谋定后动,而非就这样快的在自己大婚之日谋算。 就算骆恬最后没有得逞,但也够裴羡敲响警钟了。 而另一方面,她识人还是差了些,不说看透人心,但也该明晓几分敌方为人处世与心性,而非被算计而不自知,最后反倒叫被她一向防备疏远的孝纯县主提醒才知。 听到她的想法,周念慈道:“正如孝纯县主之言,即便她不出手你也不会中计,无非是能不能将计就计回敬的问题,不必太介怀此事,而孝纯县主也并非全然无辜……这里头她扮演的究竟是什么角色还不一定呢。” 赵瑾也点了点头:“她堵在这里知无不言,无非便是提醒我们承她的情,那承了就是。” 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他们承得起,也还得起。 裴羡也微微颔首:“我也会谨记今日教训。” “还有一点。”周念慈笑看着她,“你做事下手都不够果断,很多时候都留有余力,留一线没错,但也要分人,而孝纯县主之作为,你该效仿一二。” 裴羡若有所思:“二嫂说的是,我是该下手果决利落些。” 赵瑾几人回府时时间已经不早,用膳沐浴后便睡了。 翌日她起来后便问惜夏:“宋侧妃生了没有?” 惜夏摇头:“后半夜羊水才破,此后一直难产到现在,还未有生产的消息传来。” “七个月的身孕早产,是要凶险得多。”赵瑾没再关注,转而问,“安远伯府可有消息?” “骆府丞夫妻去了安远伯府之后半夜才出来,还带着骆公子,几人脸色都极为难看,还有……骆夫人脸上似乎有个巴掌印。” 赵瑾没多惊讶:“安远伯夫人本就不是个好性子的。”更别说昨日丢了那么大一个人,还累得宋妙云早产,只要想想二皇子的手段就够这夫妻俩怒气值飙升了。 宋妙云失宠失势不假,可到底头上顶着二皇子府的名头,肚子里更揣着二皇子的孩子,给她当众吓得早产,二皇子会善了才怪。 “还有……既是孝纯县主出手,想来骆恬是扫不干净尾了。”赵瑾道,“安远伯府那一家子都不是好性的,若得知她是罪魁祸首……那可有她受了。” 惜夏看了她一眼,问道:“可夫人,骆家如此算计郡主,我们便不回敬,只瞧着安远伯府作为么?” “安远伯府只是开胃菜。”赵瑾眼眸深了许多,“她既喜欢毁人清白,那就自己尝尝滋味吧。” 她从不愿以这样的方式去对待女子,因为封建思想本就是禁锢女子的糟粕和枷锁,但骆恬实在是触到她的逆鳞了。 她既如此喜爱毁旁人清白,赵瑾也不介意打破底线,以糟粕和枷锁回敬于她。 惜夏立即点头:“是,奴婢这便去准备。” 赵瑾看了她一眼,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她发现每回到这种时候,惜夏都格外激动和有干劲。 就……也没什么不好。 惜夏正准备下去,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身道:“对了夫人,昨夜骆府丞夫妻离开安远伯府后,安远伯世子夫人凌晨又乔装低调地回了骆府一回。” “安远伯府没关着她?” 惜夏摇头:“并未。” “这种时候回去……”赵瑾若有所思,“是有在安远伯府不能说的话么?” 安远伯府能放她出门也很值得深思。 而以骆恬的行事作风,怕不是要釜底抽薪? 她敛下眼眸。 她用过早膳后,正准备陪陪如意和糕糕,就见裴西岭大步进来。 “父亲!” 如意和糕糕眼睛一亮,立即冲了过去,一人抱住他一条腿。 裴西岭寒冰般冷冽的眼神顿时柔和了许多,弯腰将他们抱了起来。 “父亲又有三日没回来了!”如意噘着嘴很是不满。 糕糕也很委屈:“父亲不喜欢糕糕吗?” “怎会?”裴西岭抱着他们坐在赵瑾身边,声音轻柔,“父亲最喜欢你们了,只是近日事忙,没法在府陪你们。” 如意和糕糕也明白大人有事要忙,所以只是嘴上抱怨一句,缠得裴西岭更紧了些。 第586章 骆夫人自缢身亡了 直到他们聊天告一段落,赵瑾才道:“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又有事进宫面圣?” “不是。”裴西岭摇了摇头,脸色再度冷了下来,“昨日之事我已知晓。” “原是为这个。”赵瑾宽慰道,“羡儿没那么容易被算计,骆恬心足够狠,但手段还是稚嫩了些,我们也没有出事。” 裴西岭没说话,只周身寒气依旧。 也正是她们没出事,他现在还能好生生坐在这里说话而非立即暴走。 可对于骆恬的所作所为,他依旧极其震怒。 虽然思想被赵瑾改变了不少,可他到底是在礼教规矩的约束下长大,故而对于骆恬意欲毁了裴羡清白和名声的行为实在震怒和后怕。 若当真被她得逞,毁了裴羡的后半辈子…… 裴西岭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赵瑾拍了拍他的背,宽慰道:“我已经叫人去回敬,必叫骆恬自食恶果。” 何止是裴西岭怒不可遏呢,她也是一样。 只要一想想若被骆恬算计成功,裴羡可能会遭受的一切,她就有种控制不住杀人的冲动。 ——上一个想算计裴羡的段家和黛莎,坟头草都不知几丈高了。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骆恬,轻易捏死她都是便宜她。 裴西岭也点了点头:“骆青云手脚不干净,顺天府不该留有如此蛀虫。” 很明显,作为骆恬父亲,骆青云被他迁怒了。 但他也不冤枉。 从一开始撺掇赵瑜找赵瑾保媒蒋令妤,到现在算计裴羡,很难说他完全不知情,甚至他是直接受益者。 裴西岭也不冤枉他,只是铆足了劲儿要找他把柄罢了。 只瞧他行事作风就知道他不会干净到哪儿去。 赵瑾也没揪着骆家说个没完,确定了如何行事后便问他:“用过早膳了没?” “还未曾用。”裴西岭摇了摇头。 见赵瑾要叫人准备早膳,他起身坐去桌前:“不必麻烦,这些够了。” 说罢,他便继续赵瑾剩下的那些吃了起来。 见他吃得快,赵瑾便为他盛了一碗汤放在他手边。 裴西岭抬起头,眼神柔和地看了她一眼,不知脑补了什么,一脸暖意与感动地将汤一饮而尽。 如意和糕糕似乎也意会到了什么,纷纷爬上椅子,抓起筷子为裴西岭布起了菜。 “父亲吃块桂花糕——” “如意糕才好吃,父亲吃这个——” 裴西岭将两块糕点夹起一同放进嘴里吃了,碗里紧随其后却又多了不少菜,手边还被放了一碗粥。 所幸他不挑食,俩孩子给夹什么就吃什么。 见他吃得又快又好,如意糕糕仿佛体会到了投喂的乐趣,布菜便布得更起劲了。 裴西岭嘴和手动个没停都没跟上他们布菜的速度,碗里时时刻刻都是满满当当,夹完一筷子又被迅速续上一筷子,头上还顶着两道“慈善爱怜”的目光。 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吃饭的速度又加快了许多。 赵瑾撑着头笑看着他们,直到眼见着裴西岭快吃撑了才道:“父亲都吃饱了,如意糕糕午膳再布菜可好?” 如意有些遗憾地看向裴西岭:“父亲吃饱了吗?” 第383节 裴西岭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同款表情的糕糕,平静开口:“还没有。” “那我们给父亲布菜!”如意眼睛一亮,手下继续动了起来,“父亲在外辛苦了,一定要吃好吃饱才行哦。” 糕糕没说话,但布菜的动作却更欢快了不少。 看着片刻之间再度满满当当的碗,裴西岭沉默着继续吃了起来。 见状,赵瑾翻了个白眼。 该! 她正欲起身离开,却见丝雨匆匆走了进来:“夫人,骆夫人自缢身亡了。” 赵瑾顿了一瞬,面色依旧平静:“可有说为何?” “据闻骆夫人留有遗书,言道自己教导不善,将两个孩子养得温软良善,害得他们无半分防人之心,被暗算至此,她实在无颜苟活,故以死正身,望世人对子女宽容一二,口下留情。” “知道了,去备礼吧。” “是。” “你似乎并不惊讶?” 赵瑾转头看去,裴西岭不知何时放下了筷子,凝神思索。 而如意糕糕虽还小,但也在赵永阳的话本子里明白过什么是“身亡”。 知道大人有事,他们便不闹着布菜说话了,只是静静坐在桌前看着他们。 赵瑾淡淡开口:“意料之中。” 骆恬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或许她对赵瑜感情是深,但她最爱的始终是自己。 昨日在雨花阁外,明知骆思源是被算计,她依然能为了将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上博取利益,而直接将屎盆子扣在了骆思源头上。 如今她名声尽毁,自己不愿意去死,骆青云也不会允许骆思源去死,那剩下的人选就很好猜了。 裴西岭眼神复杂:“死一个赵瑜掩盖不了他们兄妹的恶行,或许只能将名声回转十之一二。” “倒不如说,哪怕只有十之一二的回转余地,她也愿意以自己母亲的性命交换。”赵瑾缓缓起身,转头问他,“你今日有事么?” “大约没有。” 赵瑾点点头:“那就在家带孩子吧,我要先回赵府瞧瞧。” “叫州哥儿媳妇带,我陪你一起去。”裴西岭站起身。 “不必了。”赵瑾拦住他。 他又不会安慰人,在赵老爷跟前还没同样憨傻的赵二哥有用,去了也没啥用。 她弯腰摸了摸如意和糕糕的脸:“今日乖乖在家与父亲玩,等母亲回来好不好?” 两个孩子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于是乖乖点头。 “母亲午膳要好好吃,不要饿着。”如意叮嘱道。 糕糕也道:“有人身亡,不要伤心,她只是去更远的地方了,她会在天上看着母亲的。” 赵瑾嘴角一抽。 小儿子出发点是好的,但先别出发。 倒是裴西岭看向他的眼神极为欣慰:“如意和糕糕长大了,也懂事了。” 迎着糕糕真诚而担忧的眼神,赵瑾再无语也只能回了一句:“……母亲知道,谢谢糕糕。” 糕糕摸了摸她的脸。 赵瑾同他们道别后就直接带人离开了。 裴西岭这才发觉她身上的衣裳更正式些,是出门会客才会穿的样式。 第587章 贪心不足罢了 赵瑾到了赵府时,满府一片惨淡,连气氛都凭空压抑许多。 来迎她的嬷嬷轻声道:“大姑奶奶自缢身亡的消息传来后,老爷就晕了过去,大公子与二爷一家如今都守在正院。” “父亲如何?”赵瑾问。 “太医先姑奶奶您一步进府,约莫现在正往正院赶,奴婢……奴婢不知具体情形,但老爷身子一向康健,方才想是一时伤心过度才晕厥的。” 赵瑾点了点头,脚下步伐加快了许多。 赵瑜虽是庶女,赵老爷对她不如对赵瑾看重和疼爱,但到底是亲生的,岂会没有感情? 这把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还不知要如何难熬。 很快就到了正院。 “小妹来了。”最先注意到赵瑾的是赵二嫂,见她进来忙迎了上来。 赵瑾对她点了点头。 赵二嫂与崔鹊还有孩子们都守在外间,想来其他人都在里间。 知道她着急,赵二嫂宽慰道:“太医方才诊过脉,父亲身子无大碍,只是乍然大悲导致昏厥,如今他正在里间施针,父亲已经醒了。” “那便好。”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得知时她还是不由松了口气。 赵二嫂叹了口气:“此事太过突然,谁也没想到会……父亲一时难以接受也正常。” “人各有命。”赵瑾轻声开口。 “只愿她一路走好,来世圆满吧。”赵二嫂念了句佛。 她是个心善的,诚然先前因为赵瑜母女大闹赵府一事有些不虞,但那到底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还是自己夫家大姑子,感情不多,但牵连总是有的。 她自己常年卧病在床,不知寿数几何,故而对生命便感触更深。 分明先前还能哭能闹的人,转眼之间就没了声息,到底令人惋惜。 在她们两人说话的当口,赵老爷也被赵二哥扶了出来,赵夫人和赵永阳紧随其后。 “父亲怎得不在里头歇息着?” 赵老爷摆了摆手,坐在上首:“不了……如何能睡得着啊……”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再未发一言,其间沧桑与疲惫,还有怎么也藏不住的难受都令人动容不忍。 看着他微红的眼眶和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的面容身形,赵瑾也的确不忍。 可赵瑜实在不能留了,若无她夫妻的纵容,骆恬兄妹不会胆大妄为至此。 且她的死也并非旁人插手,而是被她所深爱着的丈夫和子女一手促成。 赵瑾猜到,但也只是冷眼旁观。 她知道赵老爷会伤心,可若重来一次,她依旧会如此选择。 父亲重要,但女儿也同样重要,她不能容忍伤害到裴羡的存在安然度日、寿终正寝。 而赵瑜作茧自缚,她不会动半分恻隐之心。 “去……去准备。”赵老爷哑声开口,“我们去送……送瑜姐儿最后一程。” 崔鹊忙屈身应下。 “可父亲您的身子……”赵二哥迟疑开口。 骤然被如此打击,赵老爷的精气神都像是被抽走了一半,连走路都颤颤巍巍的需要人扶着。 “我无碍,总要去送送瑜姐儿……见她最后一面的……” “父亲……”赵二哥眼眶也红了,“大妹是为子女甘愿赴死,而非被人力所害,您……您想开些,人死不能复生啊。” 赵老爷沉默半晌,才声音沙哑地开口:“世事无常,白发人送黑发人并不罕见,尤其是在京城,在这名利场上沉浮之人,我是有准备的,只是……”他扯了扯唇,似悲似喜,“我原以为以你如此冷硬方正的臭脾气,说不定哪日就被惦记上除了命,叫我老年丧子,未想……未想你稳得住,却是……” 却是他最放心的一个先走了。 赵二哥叹了口气:“持身清正,上天总看得到,也总能降下福报庇佑。” 闻言,赵瑾偏头看了他一眼。 赵二哥大概率是不知道赵瑜私底下做的那些事的,所以方才这话应是为解释自己为何能活得好好的。 只是无形中内涵了谁罢了。 而赵老爷被他一提醒,果然也想起了赵瑜曾干下的亏心事。 一时之间,他只能叹气再叹气,甚至有些承认赵二哥之言有理。 若赵瑜不先起害人之心,她如今依然能安安稳稳过日子,而不是闹得个身败名裂、自缢身亡的下场。 想到这里,他看向赵瑾:“你可知昨日安远伯府那桩事,究竟是谁的手笔?” 赵瑾也没瞒他,直接道:“骆恬意欲算计孝纯县主下嫁安远伯世子,却被孝纯县主将计就计,反设计了骆思源。” 她没提及裴羡也在骆恬目标之内。 不是为她赵瑜母女保全颜面和血脉亲缘,而是顾忌赵老爷的身体。 骤然失女他已经大受打击,若此时再得知自己一个外孙女算计着毁了另一个外孙女,再是铁打的身子也要倒下去。 当然她也不准备一直瞒着,毕竟后头她还要收拾骆恬兄妹,只是先等赵老爷熬过这一坎儿再说实话不迟。 而她也没猜错,只是得知这点东西,赵老爷就已经有些喘不上气来了:“孝纯县主……又是孝纯县主,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枉她白活四十年,竟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上赶着作死……还做出毁人清白这等丧良心的事,作孽……真是作孽啊……” 赵老爷急急喘着气,嘴里连道作孽。 赵二哥急得直给他顺气:“父亲,小妹说的是骆恬算计,不是大妹,大妹不是这样狠毒的人,您的女儿没教错,是她自己将自己女儿教歪了!” 赵老爷听到这话喘得更厉害了,好半晌才缓过来,怒声开口:“若非她纵容放任,恬姐儿如何敢如此算计?!昨日之事,她岂会半分都不知情?!” 难为他伤心愤怒至此,还能看得通透明白。 赵二哥被他问住,只能避开这个话题小心翼翼地安慰着。 “不过大妹与孝纯县主的纠葛不止这一回么?”赵二嫂轻声问赵瑾。 赵瑾点头:“上回骆恬于承恩公府落水一事,本是她母女二人算计蒋二姑娘下嫁,但却被孝纯县主反算计,叫骆恬与安远伯世子有了肌肤之亲。” 赵二嫂诧异一瞬,转而便想通了个中关窍。 她叹了口气:“顺其自然,强求不得,她这又是何必。” 第384节 “贪心不足罢了。” 第588章 你大姐自尽有何隐情? 而这边,赵二哥见赵老爷气得厉害,生怕他一个想不开,不由劝道:“父亲,若如小妹之言,那大妹……可是咎由自取了,怨不得孝纯县主什么啊。” 没有只准她们算计人,而不许受害者反算计回来的道理。 赵老爷到底是明事理的,纵然心下再伤心也没法说出怨怼孝纯县主的话,而胸腔里仅有的愤怒也多是朝着赵瑜去了。 可人已死……他再气又能如何? 顿了好半晌,他忽地问赵瑾:“瑾姐儿,你可知你大姐自尽有何隐情?” “父亲心中不是有答案了么?”赵瑾轻声反问。 赵老爷眼神陡然沉了下来。 外孙外孙女不过得益于托生在自己女儿肚子里才得他几分血脉亲近,却万没有自己亲生的女儿重要。 只是辛苦生养的却是个活脱脱的白眼狼。 倒是赵二嫂开口:“为人父母,总是为儿女考虑更多,大妹应当是心甘情愿赴死的。” 她是站在赵瑜的立场说的话,一定程度上来说也没错。 但赵老爷却冷笑开口:“瑜姐儿有多少脑子,是个什么性子,我岂能不知?” 赵瑾也点头道:“若无人诱导撺掇,大姐不会选择这样决绝的方式。” “狼心狗肺!不肖子孙!”赵老爷眼睛通红,声音苍老但难掩悲伤和愤怒。 或许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赵瑜做出此举无可厚非。 但熟知她性情的赵老爷却能瞬时看透——赵瑜的死治标不治本,她自己或许会选择回来求赵老爷帮忙,或许求赵瑾帮忙,用尽自己的人脉和资源为儿女周旋,但绝想不到自尽换名声上头来。 赵瑾也没有瞒赵老爷,将她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此后骆恬兄妹甚至整个骆家都要不得安宁,叫赵老爷提早看清骆恬这个白眼狼的真实嘴脸,也免得他因为赵瑜之死移情于骆恬兄妹,施以援手。 见崔鹊进来,赵老爷点了点头,缓缓起身:“去骆府……去看看瑜姐儿吧……” 赵二哥和赵永阳忙一左一右扶着他。 赵瑾则扶着赵夫人跟上。 “二嫂你身子不好,不然还是在府中歇着吧?”赵瑾迟疑道。 前头的赵二哥也有些犹豫。 初春还有些冷意,风也微寒,可这样大的事,不去又不合规矩。 赵二嫂也摇了摇头:“我们是娘家人,更是至亲,不去不合规矩,我多披件衣裳就好。” “对,康哥儿照顾好你母亲,再将先前你祖母特地做好的那件厚些的披风拿过来。”赵二哥也忙吩咐道。 赵永康扬了扬自己手中的披风,上前为赵二嫂披上。 他早就叫人去拿了。 赵瑾也没再说什么,只同赵夫人上了马车。 赵夫人这才问她:“你可还有事没说?” 不愧是亲娘。 赵瑾对她没什么隐瞒,直接将骆恬也意欲算计裴羡一事说了。 “孽障!”赵夫人怒上心头,眉间一派郁气,“先惦记我允哥儿,一计不成又算计上了羡儿,当真是胆大包天!早知如此,便该在一开始就解决了她!” 骆恬进了安远伯府明显不会有好日子过,赵夫人本想看她自取灭亡,过后稍添上一把火就够了,谁知她竟如此不消停。 也怪她终日打雁,一朝竟被雁啄了眼。 赵瑾宽慰道:“羡儿又不是站着任她算计,无论如何,骆恬总不会成功就是了。” 赵夫人自然知道,只是难免愤怒和后怕罢了:“骆恬不能留了,还有孝纯县主,此次是我们欠她,我会劝你父亲对她放下芥蒂。” 她想了想:“蒋家三公子近日正在找门路升任,便叫你父亲将他要来自己手底下,给个好差事吧。” 蒋三是孝纯县主的嫡亲兄长,身上有功名,但能力不显,加之庆华长公主失势,没几个人买他的账。 鸿胪寺虽不比六部,但也算是个好地方了,对蒋三而言是妥妥的高升。 而待在赵老爷手底下……也算是个人质了,想拿捏不要太容易。 显然赵夫人也并未全然相信孝纯县主。 赵瑾自是点头,她本就是想此事过后同赵老爷商量的。 很快就到了骆府,她扶着赵夫人下车,后头崔鹊也扶着赵二嫂过来了。 骆府已经挂起了白,隐隐还可听见哭声。 见他们一行人到府,管家闻讯忙匆匆前来迎接。 赵二哥摆手拦住他一串行礼声,沉声问道:“你们夫人……在何处?” “夫人在厅堂里。”管家抹了一把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奴才引您几位去。” 赵二哥点了点头。 赵老爷始终沉默着,只是脚步加快了不少。 还未走进厅堂,他们便听到了里头传来的哭声,足以叫闻者伤心。 赵老爷脚步顿了一瞬,这才坚定地向里走去。 赵瑜的尸身已经被放置在了中央,而厅堂也被布置成了一个简易的灵堂,骆家的几个孩子跪在一侧,皆是痛哭不已。 而骆恬兄妹跪在最前,眼神呆滞而眼泪不断,动作机械地烧着纸钱,像是不能接受现实一样。 “不知岳父岳母过府,未能迎接,青云给您二位赔罪了。”骆青云大抵是得了消息,匆匆赶了过来。 赵老爷看向他的眼神冰冷至极,但到底心有顾忌,没当场上手往死里揍他。 骆青云也察觉到了,但神色丝毫未动,只是眼眶更红了些,伤心失意模样一览无遗。 他对赵二哥夫妻和赵瑾客气又哽咽地开口:“二哥二嫂和小妹也来了啊,也好……这回,夫人最惦记的人都到了,也能送她一路走好了。” “大姑母躺在这里,不正是姑父乐见其成之事么?” 赵沁是个心直口快的,方才在赵府听了个全程,也将这桩事了解了个七七八八,故而也更对骆青云鄙夷不屑。 第589章 大姑母去世,表姐夫为何不至? 闻言,骆青云脸色僵了一瞬,但转瞬就变得伤心难掩,看向赵沁的眼神含着十足质问和悲痛。 “沁姐儿何出此言,你姑母自寻短见是谁也不愿见到的,我知你为她离世悲痛,但不可……不可如此悲极胡言啊……”说罢,他缓缓转过身,似是擦了擦眼泪。 “惺惺作态!”赵沁冷哼一声。 她并没有压低声音,所以这话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 按说这种场合本没有她一个小辈插嘴的余地,更遑论这样不给长辈脸面,但神奇的是赵家没一个人斥责她。 连将礼教规矩刻在了骨子里的赵二哥都沉默着没开口。 骆青云脸皮抽动了一下。 这会儿来灵堂的不止一个赵家,还有些姻亲和同僚下属,赵沁毫不客气的讥讽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过来。 迎着四面八方或好奇或担忧或看好戏的眼神,骆青云垂眸敛下眼中阴沉,叹气开口:“沁姐儿你是小辈,我不同你计较,想来你姑母也不愿看到这一幕……罢了,快些进去吧。” 被倒打一耙说自己无礼,赵沁气不打一处来,被赵眠拉了一把才勉强压下到嘴边的阴阳。 ——骆青云到底占着长辈的名头,还做足了忍气吞声的姿态,若她再咄咄逼人,名声就真要不好了。 赵老爷沉默着走了进去,在看到盖着白布的人时,终于忍不住湿了眼,一把年纪老泪纵横。 赵二哥小心地扶着他,眼神不忍又难受。 赵永阳几个小辈则是一起给赵瑜上了柱香,叩别姑母。 骆恬这才像是惊醒一样看向他们。 在与赵老爷眼神相对的一瞬间,她本就赤红的眼中迅速浮满泪水,痛哭出声:“外祖父……母亲没了,母亲没了……” 她声音哽咽,语不成句,眼泪断了线般拼命往下掉,最后支撑不住般,上半身伏倒在地,额头与地面发出“砰”的一声响,与痛哭声掺杂响起,实在凄惨又可怜可悲。 这副模样叫往来众人也纷纷有些不忍。 ——到底她爱母之心不假。 而赵老爷却冷冷看着她,同样通红的眼中没有一丝波动。 骆恬哭了好半晌,却久等不到赵老爷的只言片语,甚至赵家的人没一个开口。 她颤抖着肩膀,痛哭声渐渐转为低泣声,片刻之后才抬起头来,露出自己满是泪水的一张脸。 “外祖父……母亲临了依旧念着您,这是她的绝笔信……”她从怀里珍而重之地拿出一封信,双手举过头前,递给赵老爷。 看着她颤抖的双手,赵老爷顿了一瞬才接过信。 “戏可真多。”赵沁这回声音低了许多。 她对骆恬看不顺眼很久了。 从后者惦记裴承允,到算计毁姑娘家清白,再到逼死赵瑜……桩桩件件,就没个能叫她看的上眼的。 赵瑾听清了她的话,再看向连头发丝都透着悲伤的骆恬,也不由赞同此言。 这演技放到现代,那妥妥影后级别。 见赵老爷打开信,她偏头瞥了几眼。 信不长,但从丈夫子女到父母兄弟都提到了,语气言语之情真意切实在令人动容,跟当初裴承志那封遗书一样,是个人看到都要感动的程度。 若换做浑然不知真相、骤然丧女的赵老爷,只怕要悲伤难以自抑到极点。 可问题是——赵瑜肚子里几斤几两墨水,赵老爷能不知道么? 尤其这还的确是赵瑜亲笔没错,只要想想她是在什么状态情形下绝望地写完遗书……赵老爷想杀人的心怕是都要有了。 第385节 骆恬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不,她也算不得聪明。 顶多就是个心机有余脑子不够的蠢货罢了。 而此时,见赵老爷面无表情地看着遗书,不发一言,只有手上时不时暴起的青筋昭示他心情并不平静,骆恬也终于有些慌了。 “母亲一时想不开……去了,但她心中是念着我们的,只望外祖父莫要太过伤怀,母亲在天之灵也能安慰些。”她哭着开口。 赵老爷沉默了半晌,这才说了进骆府后第一句话:“若她在天之灵,知晓你如此狼心狗肺,不知可有悔意。” 拿被自己逼死的母亲博取同情和利益,说她一句狼心狗肺的确没错。 而骆恬闻听此言,瞳孔骤然紧缩。 “外祖父此言何意……母亲离世我几欲伤心地随她而去,想到这条命是母亲以命换命来的才堪堪止住这念头,狼心狗肺……在外祖父心中,难道我便是这等无情之人么?” 听到那句“以命换命”,赵老爷再度紧咬牙关。 骆恬始终哭泣不绝,掩面泪奔。 伤心悲痛或许是真的,毕竟赵瑜是真的疼她。 赵老爷也无意叫赵瑜最后一程都走不安宁,此言过后再没开口。 他信赵瑜是被诱导自尽而非被逼迫,也知无论旁人如何撺掇,这到底是她自己的选择,可作为父亲……他实在无法接受。 骆思源始终没有说话,甚至连抬头看一眼赵家人的勇气都没有。 倒是骆青云脸皮厚得可以,一直陪在赵老爷身边,以悲痛难当面目示人。 直到下午他们才准备离开。 见骆恬又要开口,赵沁率先道:“大姑母去世,表姐夫为何不至?虽昨日才成婚,婚宴也不甚愉快,但到底是正经拜过堂的,岳母去世,竟连瞧上一眼都嫌麻烦么?” 句句是戳着骆恬肺管子去的。 骆恬眼神深了些:“夫君事忙,待忙完自会过来,他总是记挂和孝顺着母亲的。” “忙?”赵沁眉梢微挑,“表姐夫身上连个闲差都没有,府中也无事,不知在忙什么?” 还未等骆恬开口,她忽地恍然大悟:“哦……险些忘了,宋侧妃还没生,表姐夫莫不是在二皇子府内赔罪?龙子凤孙尊贵无比,那的确耽误不得。” 闻言,骆恬再能忍脸色也不由青了片刻。 第590章 她又不是骆恬那种什么下三滥手段都使的 闻言,骆恬再能忍脸色也不由青了片刻。 安远伯世子挨了打,待在府里压根儿就没出来的意思,而此时被赵沁挑明,这二皇子府他是不去也得去了。 这话还得骆恬去传。 想也知道又被找了事儿的安远伯世子会发多大脾气,去的还是他最怂的二皇子府。 二皇子……说是面慈心苦、佛口蛇心、人面兽心都不冤枉他。 见前头赵老爷等人已经走远,这里只剩下着赵沁兄妹仨,骆恬擦了擦眼泪,轻声开口:“表妹何须如此讥讽于我,我知先前因我曾与承允表哥议亲一事叫你不满,可如今我已嫁人,你爱慕承允表哥,自己争取便罢,我再不是你的挡路石,你还不满足么?” 赵沁猛然睁大眼睛。 骆恬大抵是破罐子破摔了,反正自己已经没了名声,再扯进来一个裴承允又能如何? 且她方才那话也极惹人遐想。 ——赵沁爱慕裴承允,得知骆恬曾与裴承允议亲自有不满,而众所周知……骆恬与安远伯世子是被算计成婚的。 三言两语,屎盆子就到了赵沁头上。 而骆恬甚至可以借此再度洗白一把。 赵沁也听明白了,顿时气得脸色发白:“你胡说什么!多大脸啊,还议亲,不过是你痴心妄想自己上赶着被拒绝,当得起议亲二字么?!” 一直没说话的赵眠也开口道:“姐姐爱慕表哥一说,不知表姐从何得知?表兄妹亲近些是常理,若以此论断情爱,只怕明朝全天下的表兄妹都不敢多说一句话了。” “沁妹妹不过见了承允表哥三面,话都没说几句,说爱慕实在不能,表妹或许是误会了。”赵永康平静道,“关于沁妹妹的婚事,父亲已有决断,望表妹慎言,莫要坏了姑娘家闺誉。” 骆恬脸色落了下来:“那恐是我误会了。” 不过听他此言,赵沁也是嫁不成裴承允了。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想法,赵沁语带讽意:“明知瓜无意还非要强扭,我可不像有些人一样不知廉耻!人活着追求利益,想往上走没错,但也该有底线,而非不择手段!” 夹枪带棒的话叫骆恬脸色瞬间更加难看。 赵眠及时福身告辞。 赵沁冷哼一声,也随赵永康离开了。 徒留骆恬站在原地,阴沉沉看着她的背影。 赵眠不回头都能感受到背后那刺人的目光,不由无奈道:“心里知道就好,你如此正面针对又是何苦。” “撕破脸又如何?”赵沁无所谓道,“她做人做事不讲究,还不许旁人说不成?再说她也蹦跶不了几日了。” “你便知道?” “她害死大姑母,祖父不会再给她任何帮助,搞出这些事,安远伯府也放不过她,她也就这几日能跑能跳了。”这才是她敢正面刚的原因。 因为骆恬压根儿不会有明天了。 她自己约莫也清楚,所以才使劲儿扒着赵老爷不放——若有后者依靠,至少安远伯府不会给她如何难看。 而听到赵沁有理有据的分析,赵永康竟有些欣慰之感。 这个妹妹可算是长了脑子了。 “不过依旧不可轻忽大意。”他正色开口,“明知她时日无多,冷眼看她下场便是,何必惹上一身腥?” “正是。”赵眠也道,“若方才真被她问住,名声有损,你待如何?” “我知道了。”赵沁颇有些垂头丧气,“谁知道她死都不忘拉上人垫背?我与承允表哥那都是多早的事了,还是我一厢情愿,竟也值当她拿出来嚼一回舌根。” 赵永康听得发笑:“你想开了便好。” 赵沁乖乖点头。 她能不想开么? 争取过两回,可人家明显对她无意,她又不是骆恬那种什么下三滥手段都使的,也不是非裴承允不可,放弃就放弃呗。 只要与姑母处好关系,什么好儿郎嫁不得? 回了赵府后,赵瑾也没多留,见赵老爷情绪稳定后便告辞离开了。 平阳侯府正院,裴西岭还在尽职尽责带着如意和糕糕玩。 见赵瑾终于回来,他们忙滑下软榻,冲向赵瑾:“母亲——” 赵瑾笑着拉住他们,直到在里间换了衣裳才出来坐下。 裴西岭还没来得及问她什么情况,就被一脸委屈的糕糕截胡:“母亲,父亲坏——” “父亲怎么坏了?”赵瑾捏了捏他的脸。 “父亲不叫我读书写字,只准我玩……”连声音都委屈巴巴的。 赵瑾差点笑出来:“那你去找二嫂读书嘛。” “我想和父亲一起读书。”虽然嘴上嫌弃,但三日不见,糕糕还是很粘裴西岭的。 “那下回叫他陪你一起读书。”赵瑾忍笑道。 裴西岭嘴角一抽。 其实如意糕糕读的书只是启蒙,他还不至于读不明白,但这俩问题实在太多,思维发散也厉害,尤其是糕糕,每学一个字都要弄明白始末因果和所有含义,动不动就得谈古论今给他解释。 全家也就裴承允和周念慈能教明白。 直到安慰完如意和糕糕,裴西岭才插上了话:“如何?” “赵瑜自尽,父亲悲伤过度,但现在情绪稳定了许多。”赵瑾道,“骆恬……明日就是她梦碎之时。” 妄想以赵瑜的死洗白自己和争取时间缓冲,也得看看旁人答不答应。 裴西岭点了点头:“骆青云的把柄不难查,也就这几日的事了。” “还有骆思源。”赵瑾想了想,“他既这样想攀附权贵吃软饭,那就吃安远伯世子的软饭吧。” 到底也是个伯爵世子呢,还跟长公主沾亲带故。 至于他会经历什么,那就不是他们该管的事了。 第591章 祸祸亲爹 回来的时间已经不早,赵瑾与裴西岭说了说话,又陪如意和糕糕玩了会儿,天色就将将擦黑。 正在下面人摆晚膳时,惜夏进来禀报道:“夫人,在您离开骆府之后,安远伯世子夫人回了安远伯府一趟,她与世子说了什么,据外头的丫鬟听着的动静,里面摔摔打打不绝,还隐有惨叫声……安远伯世子夫人出门时险些站立不稳,侧脸上的巴掌印也很明显。” “她回安远伯府做什么?”赵瑾有些惊讶。 ——她不欲与骆恬纠缠嘴上功夫,在赵沁说那番话时,她就已经扶着赵夫人离开了。 惜夏将她离开后赵沁与骆恬的对话大致重复了一遍。 听完后,赵瑾颇为欣慰:“沁姐儿到底是个懂事通透的。” 惜夏也点点头,难得评价一个人:“沁姑娘虽有些小心思,但顾大局知进退,相较之下,反倒是那点子小心思无伤大雅了。” “正是如此。”赵瑾也很赞同,“人人都有自己的私心,甚至如骆恬之流以牺牲旁人来成全自己私心的数不胜数,倒是沁姐儿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赵沁心思单纯么? 不见得。 她也更不见得有多聪明,但她身上最大的优点就是认得清自己,即便看不透局势也能看长辈眼色知道自己什么该争,什么不该争,继而安分乖巧,比如先前对裴承允。 诚然后者直接明了的拒绝是一方面,但更主要在于赵老爷夫妻乃至赵瑾的态度——赵沁也不是傻子,明显能看到三人都不乐见其成的态度。 赵瑾相信,但凡自己支持,赵沁一定乐意之至,甚至更会拼尽全力去争取,届时裴承允拒不拒绝那压根儿就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 “沁姑娘心性也当得不错,若夫人有意,成全她入高门之心未尝不可……局势多变,多个助力也是好的,这是双赢局面。”最后一句话,惜夏说得极轻。 第386节 赵瑾也明白她的意思。 二皇子并不好对付,六皇子在入朝之初就有能与他一较高下的实力,多半是得益于先前隐藏的够深,行事方便之故,而在他转到明面上来后,势力增长并不如何快——从赵瑾所知道的,明面上来说。 他与二皇子相斗也有输有赢,并不是完胜局面,甚至在帝心偏向上,他有明显的劣势。 而平阳侯府上了六皇子的船,已经没了退路,自要想法子保证六皇子顺利登基——若不然,给自己留下足够多的底牌和退路也是好的。 联姻素来都是最快的法子。 如如今的周太傅府,已经无形中成了平阳侯府和六皇子的隐形助力。 而赵沁是她亲侄女,她若有意表态,前者的婚嫁绝对不成问题。 不然当初骆恬与安远伯世子有了肌肤之亲,安远伯夫人也不会三番五次急于试探她的立场和态度了。 若她有意用赵沁联姻,绝对能拉到一门不低于安远伯的势力和盟友。 她虽是庶女不假,可真正的封建时代其实并没有现代许多人描述的那样注重嫡庶——虽然份例待遇和联姻对象家世有所差别,但也并不如何区别对待。 若赵瑾当初没有走了狗屎运因为这副绝美容貌被老侯夫人看上,只怕如今的夫家身份比赵瑜夫家也好不到哪儿去。 最多就是夫家官职稍高骆家一筹。 看着惜夏暗示性的眼神,她顿了顿道:“我再想想吧。” 惜夏想了想,还是多了一句嘴:“沁姑娘的性子夫人清楚,若可入高门,勾心斗角她并不在乎,而有夫人在,她也必能站的稳稳当当。” 赵瑾点点头,没再说话。 惜夏说得不无道理,而以赵沁的性子,不用说都乐意之至,但如此难免对不住赵二哥。 他对赵沁的安排从来都是家世清白,人口简单,甚至连出身都是往低了看,生怕赵沁受了委屈自己照顾不到。 现在…… 她想了想,没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偏头看向方才进门的丝雨:“外头可有事?” 丝雨屈膝道:“回夫人,方才安远伯世子叫人抬着自己去二皇子府请罪了。” 赵瑾笑了一声。 “才挨了安远伯一顿好打,又要收拾心情做好去二皇子府坐冷板凳的准备,难怪他要对世子夫人生气了。”惜夏说着风凉话。 “二皇子府是何态度?”赵瑾问。 “二皇子府大门紧闭,似乎都在为难产的宋侧妃忙乱,无人守在门外待客。” 赵瑾眉梢微挑。 安远伯夫妻好歹还进了二皇子府的门,他儿子倒好,闭门羹怕是要吃到饱了。 她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平静中带着无尽暗沉,风也刮得厉害。 “这……瞧着似乎要下雨了吧?” “奴婢瞧着今夜只怕是要下大雨的。”丝雨的声音似乎在忍笑。 “不知道安远伯给儿子打得见血没……”赵瑾暗自嘀咕。 “安远伯世子当日不见血,后头二皇子就要叫他见血了。”裴西岭抱着更完衣的糕糕回来,坐下说道。 “说的也是。”赵瑾赞同开口。 听了全程的如意似乎听懂了,问道:“所以那个什么世子,身上有伤还要淋雨,叫自己更疼吗?” “是呀。”赵瑾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他可真笨!”如意评价道。 “谁说不是呢。” 如意和糕糕晚膳也主动得很,自己吃了个半饱后又忙着给赵瑾和裴西岭布起了菜,像是在投喂中得了趣一样。 赵瑾吃饱后就放下了筷子,坚决不接受投喂,于是俩孩子就可劲儿祸祸亲爹去了。 ——也该他受罪。 谁叫他惯着呢。 一天三顿都吃撑的结果就是大半夜在床上躺都躺不住。 赵瑾叫丝雨下去熬个开胃药后,就冷眼看他捂着胃在屋里来回走,脸色青白交加。 “可惜现在外头狂风大作,风雨交加,不能叫你月下散步,得个风雅了。”索性睡不着了,她便下床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凉……”裴西岭伸手捂住杯口,“喝了要胃疼。”就像他一样。 赵瑾听明白了,放下杯子挑眉开口:“凉的和撑的可不一样。” 裴西岭嘴角一抽,转身又准备继续散步。 赵瑾嘴上损他,但还是叫他坐下给揉了揉胃——虽然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第592章 惜夏说的还是保守了 丝雨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熬好了药端了上来。 随她一起进屋的还有惜夏。 “宋侧妃生了?”赵瑾一边将药递给裴西岭,一边猜道。 “夫人聪慧。”惜夏点头赞了她一句,回道,“宋侧妃于半个时辰前顺利产下一女,母女平安。” “那是该道句恭喜。”赵瑾笑了笑。 “二皇子想要闺女想疯了,可算给他如愿以偿了。”裴西岭放下空碗,眼含欣慰,“他终于不必整日里盯着旁人家的闺女想认义女了。” 这就单纯是个玩笑话了。 二皇子唯一一回想认义女只是在裴羡与柔嘉长公主的认亲宴上,还是被秦王世子按头“被想要”的。 赵瑾看了眼惜夏:“还有话没说完?” 惜夏点头道:“宋侧妃难产太久,生产后更曾大出血,幸得太医及时施针救治才保住了命,加之她孕期多思,心有郁气,身子损伤太过,以后都不能有孕了。” “她只怕不能接受。”赵瑾道。 本就失了宠,她本人又不是个脑子聪明的,若生个儿子好歹有个依靠——当然二皇子目前唯一的女儿也不会差了去,但只怕她自己难以接受现实。 尤其还在亏了身子无法再生的情况下。 “命该如此,与人无尤。”惜夏想了想,又改口道,“不过本身无法接受的前提下,只怕是要将怨气发泄在旁人身上的。” 发泄在谁身上呢? 赵瑾问:“安远伯世子还在二皇子府门口?” “在的,连马车都不敢进,只随从勉强撑着伞在为他挡雨。” 上门请罪若连这点诚意都没有,那也就不必跑这一趟了。 安远伯世子不聪明,但也不至于连这点眉眼高低都看不明白。 二皇子府的门闭得越紧,他就越是不敢拿乔托大,只怕这会儿连随意回家都不敢了,唯一的借口怕是只能将自己搞惨一点,晕过去顺理成章离开。 “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她道。 惜夏与丝雨应是,悄声退下了。 赵瑾转身摸了摸裴西岭的胃:“好些了没?” “好多了。”裴西岭道。 才喝的药,见效哪有那么快。 赵瑾默不作声地又陪他转了几圈,这才看到他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 “吃一堑,长一智。”她打着呵欠回到床上,“该拒绝的时候要懂得拒绝。” 裴西岭沉默点头。 赵瑾不知道他有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毕竟他是苦自己也不苦孩子的那种人。 即便那“苦孩子”只是没有满足他们“沉重的爱”。 翌日一早,裴西岭洗漱过后便道:“我今日要回京郊大营了。” 六皇子还等着他呢。 赵瑾见他穿戴整齐就准备出门,便道:“用过早膳再走?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了。” 闻言,裴西岭面有菜色:“不了,我随便吃些就好。” 赵瑾便叫丝雨多上了些点心茶果,裴西岭风卷残云般吃完后就匆匆离府了。 倒也不是为了躲孩子们沉重的爱,而是京郊真有事等着他。 昨日能回来已经是他心下担忧焦急之故,不回来亲眼看看他不放心,后头可就没有借口再留京了。 赵瑾今日也忙,用过早膳之后,她也准备去骆府了。 停灵一般是七日,但因赵瑜是自尽的缘故——这时候多少有些忌讳这点,所以只停三日,过后便要下葬。 到底是亲姐姐,赵瑾自也要再去看看她的。 还有骆恬……今日的大热闹,她当然不能错过。 “我们随母亲一起去吧,姨母过世,我们做小辈的本就不该托大不去。”裴羡开口。 赵瑾顿了一下,还是点了头,带她和周念慈一起去了。 她是不愿叫她们去的,因为赵瑜不配,可外头毕竟不清楚个中内情,若裴羡两人不去,落了话柄的反而是她们,于名声到底有损。 她们到骆府的时候,赵老爷一家人也刚到。 “姑母,表嫂表姐!”赵沁一看见他们就走上前行礼,然后挽着裴羡的胳膊,亲近十足。 后头的赵永阳几个小辈也上前见礼。 “不必多礼,快起来吧。”看着他们,赵瑾心情好了很多。 赵二哥轴归轴,到底生的三个孩子不错,连最有心思的赵沁都没怎么歪,甭管内里怎么争宠怎么斗,到底面对外人时是一致对外的,也懂得互相扶持帮扶。 而赵永阳作为大房唯一没歪的独苗苗也很争气。 第387节 只怕当初赵夫人执意要赵永阳举家回京,不止是要给她一个交代,也是不想叫这个长孙被亲爹娘给祸害了。 “行了,走吧。”赵老爷轻声道了一句。 他今日脸色看起来好了一些,不过眼底依旧布着红血丝,看着似乎没睡好。 今日是骆青云亲自来迎的。 赵老爷权当他不存在,只脚步加快进了灵堂,也没同往来宾客们打招呼,只沉默地给赵瑜上了香。 “外祖父外祖母安,舅舅舅母、姨母安——”看到他们进来,骆恬被丫鬟扶着艰难起身,恭敬行礼。 赵瑾瞧了她一眼。 行动迟缓,脸上的巴掌印都没消下去多少,苍白的面色更显得那痕迹触目惊心,眼眶也红而微肿,整个人除了惨还是惨。 ——惜夏说的还是保守了。 看这模样,安远伯世子明显是下了狠手啊。 赵瑾没理她,也沉默地随赵老爷上香。 “恬姐儿这是怎么了?可是被人欺负了?”骆恬的三姑母刚进门就看到这一幕,顿时心疼地看着她的脸。 骆恬摸了摸脸,勉强笑了笑:“只是晚间灯光昏暗,磕碰到了,姑母不必担忧。” 话是这么说,可她不经意间瞥向赵沁的眼神里含着十足的怨毒。 赵瑾头一回见她这样情绪外露。 “什么磕碰能成这模样?”那三姑母语气不悦地看向赵老爷,“我说亲家,虽说恬姐儿母亲没了你伤心,可到底恬姐儿也是你亲外孙女,她受了委屈,你便当真一声不吭么?” 第593章 孝纯县主? 闻言,赵老爷这才转头看向骆恬。 骆恬忙道:“姑母心直口快,但没有旁的意思,外祖父莫要介怀,我没事的,当真只是磕碰到了。” “装什么装,不上药顶着这副模样来灵堂,不就是引人同情的么?”赵沁嗤笑一声。 这话有点损,但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不算错。 安远伯世子一个挨了打还摊在床上的人,使再大劲儿也得骆恬先将脸凑过去才成。 在场多数人要么是朝堂人精,要么是宅斗高手,哪能看不出她脸上那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连赵沁这样脑子简单的都能直白看透,更不必说旁人了。 而她这句话也没避着人,在场众人都听到了。 骆恬似乎咬了咬牙,垂下双眸。 那位三姑母脸色有些不好看,看向赵沁的眼神也不太善意:“赵姑娘说话未免过于刻薄,你从未亲眼见到,如何断定说得如此之言?即便你所言当真,恬姐儿没有上药,那也是因她惦念亡母,无暇分身之故,你不去指责致使她受伤之人,反而来对她恶语相向,这又是何道理?” 她是有点东西的。 赵沁脸色也落了一瞬:“持身不正,恶事做尽,只赏她两巴掌算客气的!” “赵姑娘这话好没道理,我今日便自恃长辈身份问你个清楚明白,恬姐儿究竟做了何等天地不容之事,叫你出此断言?”她紧紧盯着赵沁,似乎是坚持要她说道出个一二三不可。 “闹什么?”赵老爷终于开口,“瑜姐儿最后一程,谁敢叫她走不安宁,我便叫她此后都不得安宁!” 这是他头一回放狠话。 到底是混到三品位置上的人,他气势全开,莫说赵沁,连那位三姑母都噤了声,只是眼神还带着些不忿之意。 骆恬一直垂眸不语,此时才抬起头来,勉强笑了笑:“外祖父说得是,母亲的身后事不该闹得如此难看,沁表妹想来对我有所误会,我私底下同她解释便是,姑母心疼我,我心里明白,便权当您再疼我一回,揭过这茬不提,可好?” 三姑母面对她眼神怜爱了很多,轻声开口:“恬姐儿开口,姑母岂会不应?” 赵沁脸色青了一瞬,到底是被赵眠拉住了没开口。 赵瑾静静看完了这场闹剧。 旁的她没什么感觉,就是可能要对不住赵老爷了。 今日她是不会放过骆恬的。 打扰赵瑜身后事……那是必不可少了。 在这一遭之后,灵堂内又恢复了安静肃穆的气氛,骆恬也重新跪下,面色惨白而悲痛地烧起了纸钱。 骆思源和骆府其余几个庶出子女依然一声不吭,仿佛没有听到方才这场闹剧一般。 在赵瑾上过香后,裴羡和周念慈也一言不发地上前上香磕头。 赵瑾站在赵夫人身边扶着她,见着骆恬起身去更衣,她眸色更深了许多,眼神扫了一眼灵堂里满满当当的人。 明日赵瑜就要下葬,所以今日来的人比昨日来的多了些,但普遍官职都不高,少数几个权贵还是看在赵老爷赵瑾和安远伯府的面上来的。 骆恬兄妹名声毁了个干净,作为他们母亲的赵瑜也没少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但到底人死如灯灭,来吊唁的人多是抱着同情之心的。 也因骆恬几番悲痛昏厥的模样,倒是对她去了几分恶感。 这也间接说明了骆恬这一步没走错——人总是对死者更宽容的。 而骆恬受其余荫,也的确能洗白不少,甚至若赵老爷不明真相,也必是要将对赵瑜的感情放在骆恬身上的。 但现在不能了。 “孝纯县主?” 忽地有人惊讶出声。 赵瑾转过头,正看见孝纯县主一袭素衣走入灵堂。 她对开口的人微一点头,先在众人的注视下为赵瑜上了一炷香。 骆思源跪的位置离赵瑜的尸身很近,在孝纯县主走上前上香时,他身体明显不受控制地瑟缩了一下。 旁人看在眼里,只以为是他太过伤心所致。 孝纯县主面色平静地上完香,随后才走向赵瑾几人。 “夫人安。”她福身行了一礼,又向赵夫人和裴羡几人一一问安。 “未想县主竟会来此。”赵瑾道。 孝纯县主缓声客气道:“令姝与骆夫人的确素无交集,但她是夫人的姐姐,是郡主的姨母,算来便也是令姝的姨母,姨母过世,晚辈来上柱香是应该的。” 她素来都很会说话,明显套交情的话但又并不令人厌恶。 赵瑾也客气回了一句:“县主有心了,想来大姐泉下有知,心下也是欣慰的。” 孝纯县主微微颔首。 此时,得了消息的骆青云也匆匆前来。 旁人不知孝纯县主与他们家的渊源,但他本人却是清清楚楚,所以眼下格外心虚又愤懑。 ——他们技不如人认栽也就罢了,都到了如此境地,他生怕孝纯县主依旧不知足,还要来落井下石,雪上加霜。 “不知县主到府,下官有失远迎,失礼之处还望县主海涵。”他姿态摆得极低。 孝纯县主对他微一点头:“无碍,骆大人府中有丧,有些顾及不到也是常理。” “县主大度,下官远不能及。”骆青云只能顺着说下去,“不知县主今日过府来是……”他试探问道。 “只是来为骆夫人上柱香。”孝纯县主偏头看他一眼,“骆大人不必如此拘谨,我还能是来寻仇的不成?” 旁人听这话只当是玩笑,骆青云却冷汗直冒。 孝纯县主的手段……他这辈子都不想领教了。 心中怨恨是有,但不想再与她有牵扯也是实话。 “县主说笑了,您能来为亡妻上香,那是亡妻与我骆府上下的荣幸。”他倒是还晓得装着悲痛欲绝的模样。 第594章 在亡母停灵之日与人通奸 在他之后,那位三姑母也适时上前请安。 她夫君只是个六品翰林院侍读,平时轻易没机会接触贵人,唯一能算沾亲带故的也只有赵家和平阳侯府,方才还被她因为心疼骆恬的缘故给得罪死了。 孝纯县主虽在京不算如何出头,但对她这种人家来说已经是不可高攀的权贵了。 孝纯县主是出了名的平易近人,还当真与她客气聊了片刻。 三姑母不知内情,聊得愈发投机,奉承恭维也不绝,只叫一旁的骆青云听的满头大汗,愈发不明孝纯县主意欲何为。 “怎的不见世子夫人?”聊了几句,孝纯县主忽地开口。 闻言,骆青云与三姑母都是一怔。 回头看去,骆思源身边空无一人。 “恬姐儿方才还在的,恐是更衣去了。”三姑母很快就为骆恬找补,“骤然丧母,她接受不能,险些要随她母亲去了似的,眼泪不知流了多少,这几日更是守在灵堂,一刻不能停歇的……”她叹了口气,“到底是个苦命的孩子啊……” “世子夫人孝心可嘉。”孝纯县主赞了一句。 三姑母闻言,则更为骆恬说起了好话,像是生怕孝纯县主对骆恬印象不好了似的。 只是随着她找补时间越长,骆恬依旧不见身影,即便孝纯县主依旧认真听着,也叫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恬姐儿许久不回,想是遇见了何事,我先去瞧瞧,可别是累坏了身子晕倒了。” “那的确不能轻忽,我随你一同去找找吧。”孝纯县主道。 三姑母受宠若惊:“那如何使得……” “怎敢劳累县主,下官遣人去寻便是。”骆青云眼皮一跳,也忙跟着开口。 “我略懂医术,若世子夫人身子不适,多少能解些燃眉之急。”孝纯县主温声开口,“人命关天,骆大人便莫要推辞了。” 她是满京皆知的医术过人,更曾当众救过好几个贵女,由她说出这句话,众人都觉得合情合理。 骆青云也只能应下。 “我方才话说得有些重,不知是不是伤到了表姐,还是随县主一道去同她道个不是吧。”赵沁眼含愧疚。 在场只有赵老爷眉头微皱,看向孝纯县主的眼神也含着怀疑之色。 赵瑾没去。 第388节 跟着孝纯县主离开的人虽不多,但足以将事传出去,倒是省了她余下的安排。 在满堂宾客皆至时上演好戏,这是骆恬一贯喜欢的套路,希望她也会喜欢成为主角。 骆青云等人刚走出灵堂不远,就看到骆恬的丫鬟站在一处院落外,面色紧张地左瞧右瞧,似乎在望风一样。 骆青云眼皮又是一跳,多年为官的第六感叫他下意识就准备将孝纯县主等人往反方向带。 可那丫鬟已经眼尖地看见了他们,顿时就一脸慌张地叫了一声。 孝纯县主闻声看去,不由蹙眉:“是世子夫人在那里么?瞧那丫头一脸着急,莫不是世子夫人当真出了何事?” 不待骆青云拦着,孝纯县主已经往那处院落而去。 “恬姐儿怎会在客院?”三姑母有些奇怪道。 没人答她的话,众人也很快就到了客院门口,这时,看到里头另一个小厮,三姑母惊愕开口:“丰年?你为何会在这里?” 丰年是她长子身边的小厮。 此时在这里看到他,三姑母心下隐约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而丰年看到她顿时更心虚了,低着头躲避着她的视线:“奴才……奴才刚经过此处,这就要离开了,这就离开了。” 说着,他忙一溜烟儿就准备跑出去。 三姑母额角青筋暴跳地喝止住他,却不知该如何问询。 孝纯县主没理会这场动静,而是看向骆恬的丫鬟:“世子夫人可在里头?” “世子夫人……夫人在……”丫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放肆!”孝纯县主陡然厉声,“如此疏忽职守,世子夫人身子贵重,若出了何事,你可担待得起?!” 丫鬟顿时被吓得更慌,忙跪下开口:“回县主,世子夫人在里头,她身子不适在里头歇息。” “那为何不请太医?” 孝纯县主一边说着,一边绕过她准备进门。 “县主留步!”骆青云青着脸开口。 此时他再明白不过来是怎么回事就白混这么多年了。 可孝纯县主如何会听他的? 脚步一抬,手一伸就推开了门,里头淫靡的味道顿时飘了出来,足叫众人明晓里头经过了如何一场情事。 “这……”孝纯县主顿住脚步。 “别进来!”此时里头传来骆恬颤抖的声音。 ——不知她是刚醒还是如何,脑子还是懵的,这一开口正正坐实了她在房内的事实。 孝纯县主当即转头看向丫鬟,斥责开口:“安远伯世子在里头你怎得也不禀报?若冒犯了他夫妻二人私事,有你一顿好打!” 丫鬟反应过来,忙顺着开口:“对,对,是奴婢的错,竟未及告知县主世子来府……”她声音已经隐隐带上了哭腔。 “对,世子方才过府,因着身子不适,我便叫恬姐儿去服侍他了,竟忘了这茬,反倒平白耽误了诸位的时间。”骆青云见孝纯县主无意当场揭破,忙顺着这台阶就下来了,甚至来不及思考这话假的可以一语戳破。 ——安远伯世子昨夜在二皇子府外淋了一场大雨,叫本就重伤在身的身体雪上加霜,至今高热不醒,这可是满京皆知的事。 骆青云到底心理素质不过关,慌不择路之下,竟就真顺着孝纯县主这话应了下来。 在亡母停灵之日与人通奸……就算今日众人都给面子的不戳破,不给骆恬沉了塘,她这辈子也算完了。 只是可惜赵瑜为子女计自尽身亡,却是成全了一个白眼狼。 一时间,众人对赵瑜的同情竟达到顶峰。 “只要世子夫人无事便好。”孝纯县主微微颔首。 里头的骆恬却再没有开口,怕是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做了蠢事,如今不知她是后悔还是惊慌了。 孝纯县主也没计较她失了礼数,同脸色铁青的骆青云道了失陪后就准备回灵堂。 经过同样脸色青白的三姑母时,她顿了一瞬,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这才径自离开了。 无声胜有声。 在场众人脑子里同时飘过这句话。 三姑母对骆恬的疼爱不是作假,甚至方才在灵堂还在为她百般维护。 而骆恬却转头就将她儿子拐上了床,叫他后半辈子都摆脱不了与有夫之妇通奸的名声,不知她究竟是何感想。 ——虽然无一人亲眼看见,但谣言的来源本就不需要以事实作为依据。 赵沁语气不明地留下一句话:“素闻表姐与三姑母家的表哥最为要好,您家中还曾求娶过表姐,想来是令公子念着往昔情谊,不忍表姐处境,这才派小厮来关心一二吧。” 这话可谓是为众人又留足了想象的空间。 骆恬在安远伯世子那里受了大委屈,挨骂又挨打,甚至自己母亲离世也不见安远伯府来个人上门吊唁,她在婆家的地位可想而知。 若这时被曾有旧情的表哥悉心关怀,她会心动也是常理了。 众人怀着满腔八卦随孝纯县主匆匆离开,徒留骆青云与三姑母,还有里头那对野鸳鸯在客院。 第595章 老夫人,老爷吐血了! 客院外,孝纯县主最后走过拐角时回头看了一眼。 三姑母疯了般推开骆青云,冲进房间,随后,即便已经隔了老远,都能听到里头一道惨叫的女声。 骆青云恍若未闻,脸色又青又白地同身边随从说着什么。 他大抵是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也说错了话。 孝纯县主没再看,转身回头离开。 赵瑾等还留在灵堂的人就看到一众人脸色微妙地走了进来,大半人脸上还带着些鄙夷不屑之意,尤其在看到跪着的骆思源后。 先前他与安远伯世子被大家撞破丑事,虽说谣言该传还是传,但大多数人心中都是偏向他们被算计的说法。 可方才亲眼看到那一幕,再联想这骆思源上了妹夫的床……说不准还真是家学渊源之故啊。 骆思源不明其意,只觉得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愈发多了起来,还夹杂着不少窃窃私语,一时间叫他如坐针毡,连眼神都飘忽了许多。 这边,孝纯县主也向赵瑾走来。 “县主可有寻到恬姐儿?”她问。 “寻到了。”孝纯县主点了点头,“只是大抵我去的不巧,安远伯世子正在与世子夫人叙话,还险些冒犯了他夫妻二人,实在汗颜。” 周围听到她这话的人一时心中都略有复杂。 孝纯县主平易近人大家知道,却不想她为人竟也如此善解人意,还肯为名声尽毁人品不堪的骆恬留足脸面。 赵瑾心中有了数,没再追问什么:“大姐过世,想来是世子一片孝心之故。” “正是如此。” 赵沁也上前道:“姑母也不必担心表姐,她身子好得很呢。” 赵瑾点了点头:“那便好。” “安远伯府二公子到——” 正在这时,外头一道通报声响起,更叫众人脸色或是诡异或是幸灾乐祸。 一道青衣身影匆匆进来,客气对四周众人点了点头,然后便接过身边管家递过来的香,恭恭敬敬又十足敬重地上了香,脸上还隐带悲意。 过后他才走向赵瑾等人,一一客气见礼问安。 ——此时的灵堂里只有赵瑾几人身份最高,无论是谁前来,都只有先客气打招呼请安的。 “许久不见二公子,二公子近来可好?”赵永阳作为同辈,主动与他寒暄起来。 安远府二公子叹了口气:“说好大抵你也不信,近来府中风波不断,大哥也卧病在床,父亲母亲也终日不得安寝,实在难熬得紧,若非二老念着亲家过世,叫我代大哥来上柱香,只怕我也是不得空出门的。” 赵永阳顿了一瞬。 “安远伯世子不是刚来么?”赵沁惊讶道。 “大哥来了?”安远伯府二公子一怔,“大哥还高热不醒,我出门前刚看过他,他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原是如此么?”赵沁眉梢微挑。 一时整个灵堂的气氛都怪异起来。 骆青云刚进门就听到这句话。 不知是不是近日承受的东西有点多,这会儿他终于受不住,直接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老爷——” “父亲——” 骆思源几个孩子和下人们急成一团,忙吆喝着请大夫。 “我来瞧瞧。”孝纯县主主动开口,众人忙为她让开路。 赵瑾这才看到骆青云脸上脖子上都是指甲划痕,道道见血,瞧着很是触目惊心。 想来他方才在客院应该很好过。 把过脉后,孝纯县主从袖中取出银针:“骆大人是一时气急攻心所致,待我施针后便可醒来。” “多谢县主。” 银针入体,骆青云眉头一皱,果然缓缓醒了过来。 待看到面前的孝纯县主时,他瞬间急喘了起来,一只手颤颤巍巍指着她,却说不出话来。 “骆大人心绪不稳,还是扶他回去歇息片刻的好。”孝纯县主平静地收回银针。 骆思源忙吩咐小厮将骆青云扶了回去。 “骆大人身子不适,我等也不该杵在这里扰他歇息,扰骆夫人安眠,还是上过香便回府罢。”有人提议道。 这话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 这骆家太乱了,且目测今日之后名声就要臭大街,吃瓜也要离远点才是。 赵瑾也准备离开,回头一看,刚才还在原地的赵老爷却不见人影了。 第389节 “父亲去哪了?”她问赵夫人。 “方才骆恬派人来叫走他了。”赵夫人道。 见赵瑾眉头紧皱,她宽慰道:“骆恬不敢对你父亲做什么,且他身边也有人护着,不会出事……且你父亲也想见见她。” 赵瑾还是不放心。 穷途末路的人做什么都不奇怪,即便赵老爷有防范也敌不过疯子。 而且:“我担心她将真相都告诉父亲。” 赵瑜的死对赵老爷打击颇大,若这时再叫他知道裴羡险些遭受骆恬的算计,只怕也要跟骆青云一样气急攻心了。 闻言,赵夫人顿了一瞬,转身叫人去找赵老爷了。 她竟忘了这茬。 赵瑾也使了个眼色给武燕,后者会意,悄声退了下去。 此时灵堂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零星几个和骆思源的兄弟姐妹。 赵夫人道:“我们先往府外走,待寻到你父亲只叫他往马车旁去就好。” 赵瑾点了点头。 只是他们刚走了一半路,就见赵老爷身边一个小厮匆匆跑来,脸色慌乱极了:“老夫人,老爷吐血了!现今已经昏迷,正在客院里,您快去瞧瞧吧!” 闻言,赵瑾几人都脸色一变。 “老爷如何会吐血昏迷?”赵夫人一边疾步往客院走去,一边厉声问道。 小厮忙道:“是表姑娘……不,是安远伯世子夫人,她请老爷去客院凉亭,不知说了什么,老爷勃然大怒,指着她大骂忤逆不孝,随后世子夫人脸色忽然就变得可怖,说了几句话后,老爷似乎惊愕至极,然后猛然吐出一大口血,便倒下了……” 说到这里,他声音已经带了哭腔:“世子夫人要与老爷单独谈话,老爷便叫我们在远处候着,只见其人不闻其声……奴才该死,实在没法第一时间护住老爷啊……” 第596章 你是在为羡儿报仇? “那个孽障呢?”赵夫人压抑着怒气。 “世子夫人还在凉亭里,不曾出来。” 赵瑾眉头紧皱。 赵老爷对骆恬已经没什么感情了,甚至多有怨恨,就算她算计后者,赵老爷也不会有所波动,充其量是觉得打扰到了赵瑜的身后事。 但她没想到中途出了个小插曲的功夫,竟就叫赵老爷在她眼皮子底下被叫走了。 到底是她失算。 很快就到了客院,赵老爷已经被移去了侧边厢房里,此时里头一片忙乱之声。 赵瑾偏头看了一眼,骆恬还坐在凉亭里,抬起头神色怔愣,不知在想什么。 厢房里,赵老爷被安置在床上,胸前衣襟上还沾着些许血迹。 武燕正守在床边写药方。 见赵瑾她们进来,她忙道:“老夫人与夫人不必担心,大人只是乍逢大惊,一时气不顺才晕倒的。” “那他为何吐血?”赵夫人眉头紧皱。 武燕顿了一下:“大人先前本就大受打击,又因骆夫人之死悲伤过度,身子一时脆弱了些,方才大惊大悲之下,大抵是没想开,这才吐了血,不过尚未有大碍,好生养着就没问题。” 简而言之,吐血是被气的。 赵夫人怒容不掩:“你先诊治,旁的后头再说。” 武燕应是,将药方交给了一旁的小厮。 “父亲现在可能送回府修养?”赵瑾问她。 “可以的,只需小心些便是。” 赵瑾点了点头,叫人将马车赶到客院这边来,再由赵二哥几人将赵老爷小心扶去了马车上。 她出厢房时,正看到凉亭里,赵沁狠狠给了骆恬一巴掌。 骆恬被打得偏过头去,正正对上了赵瑾几人的视线。 也叫她们清楚地看见了骆恬眼里的怨毒和不甘。 赵瑾移开眼神,快步走了出去,现在赵老爷的身体要紧,骆恬……有的是机会收拾。 看得出骆府如今是真的没了主心骨,唯一清醒的骆思源也不知去了哪里,下人们只能无头苍蝇一般乱转。 赵府连带着些许宾客的马车都快出了骆府了也没个人出来送行。 赵瑾坐在马车里想着事,却见这时掀起帘子往外看的裴羡忽地对外头点了点头,态度客气。 待她放下帘子,赵瑾问:“是孝纯县主?” 裴羡点头:“她与安远伯府二公子正在说话。” “安远伯府二公子……”赵瑾轻声开口,“安远伯夫妻现在想吃了骆府的心怕是都有,就算要做样子派人来吊唁,也不会叫他来。”即便他只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子。 在安远伯夫妻眼里,就算是庶子只怕都嫌给骆府的脸面太多。 “所以是孝纯县主通知他来的?”裴羡接话,“名声坏的多是骆恬兄妹,对安远伯世子的影响有限,安远伯不会轻易放弃他……这位二公子是自己找机会来了么。” 安远伯再重视嫡子,在频频出丑事的情况下对他的感官也要大打折扣。 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母亲原本的安排里没有孝纯县主和安远伯府二公子这一茬吧?”周念慈问道。 “孝纯县主会来也是我没想到的。”赵瑾如实道,“一来只怕是对骆恬气不顺来添堵,二来应是对我们示好,或者说是展示自己的价值。” 裴羡眼眸一转:“六皇子不接茬,她也不能将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而父亲重权在握,又有姨母和干娘这样强有力的助力,加之我们与庆华长公主那点子渊源,她选择我们也在常理。” 孝纯县主显然很懂得投诚的诚意。 无论示好还是展示自己的价值——最近由骆恬引发的一系列事端,显然都证明了孝纯县主本人的能耐。 周念慈也面有深思:“若有她相助,安远伯世子只怕没几天好日子了,届时二公子上来,得了安远伯重用,那安远伯府也就间接成了她的助力……难怪她这样积极地算计这一出又一出。” 安远伯府是没落了,但大小也是个勋贵,安远伯本人还算能干,手中人脉也有。 虽比不得平阳侯府和承恩公府这等存在,甚至都稍逊定南伯府一筹,但对于无权无势的庆华长公主府来说已经是不错了。 尤其这还是在孝纯县主一力促成的前提之下。 想到这里,饶是周念慈也不由感叹:“孝纯县主若有个好出身……甚至只需家族不拖后腿,只怕前程都不可限量。” 便是她自己也不敢说在同样出身的前提下能比孝纯县主做得更好。 赵瑾道:“她心机深沉,动向难测,虽于我们有过示好人情,但依旧无法确定是敌是友,不可大意。” 她可没忘了孝纯县主最终的目标是六皇子妃之位,乃至后位。 不知她如今的想法是否依旧如故。 回到赵府之后,赵瑾刚下车就见赵夫人扶着赵老爷下来。 “父亲醒了?”她忙走上前。 “嗯。”赵老爷点了点头,轻轻一个字却比之先前更显沧桑,也沉重无比。 赵瑾知道他有话要说,便跟在他身后往正院走去。 进门之后,赵夫人叫丫鬟们都下去,只留下他们自家人在屋里。 赵老爷沉默了许久,这才声音沙哑地开口:“骆恬说……她大婚之日,算计的不止有孝纯县主,还有……羡儿?” “对。”赵瑾点头,“当日孝纯县主和羡儿的酒都有问题,只是得益于她本身谨慎和身边会医的丫头,这才没中计。” 赵老爷眼神复杂:“所以今日……你是在为羡儿报仇?” “是。”赵瑾继续道,“若非她防范得好,如今名声尽毁半生无望的就是羡儿,当日孝纯县主将计就计叫他们自食恶果,我却并不能就这样放过他们。” 见赵老爷没说话,她道:“我知父亲不愿叫赵瑜身后事难看,但论私心而言,我是恨她的,若无她的纵容,骆恬兄妹不会敢如此胆大妄为,她是父亲的女儿,父亲为她伤心,但羡儿是我的女儿,我也心疼她,更不能容忍她被如此算计,毁了后半辈子。” 在人后,她甚至都不愿再叫赵瑜一声大姐。 而她此言算得诚恳。 屋里一时没人说话。 良久之后,赵老爷才深深叹了口气:“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大姐是我的女儿,你也是我的女儿,我哪个都是心疼的,我只是……” 只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手足相残,自己的一个外孙女机关算尽要毁了另一个外孙女。 第597章 只有骆府受伤的世界 闻言,屋里众人都沉默了片刻。 事实如此,大家很难安慰什么,且赵永阳和赵二叔一家明显是偏向赵瑾的,自然不愿意去洗白赵瑜只为安慰赵老爷一二分伤怀。 更别说裴羡差点被算计的后半辈子尽毁,莫说同情怜爱赵瑜母女,他们恨死那母女俩都不奇怪。 赵二哥想了半晌,才憋出一句:“今生恶事做尽,来世必是要以偿还亏欠为前提的人生,如此……大妹也算将功赎罪了。” 若论此言,今生恶事做尽,来世怕不是要入畜生道,哪里还有“人生”可言? ……他还不如不安慰。 赵老爷脸色不知是难看还是微妙。 赵二嫂为他找补道:“今生父亲与大妹父女缘尽,如今人死灯灭,望父亲节哀。” 赵二哥也忙跟着开口:“对,父亲节哀,保重身子啊。” 赵老爷抬手制止这夫妻俩的伤口撒盐,疲惫而沧桑地揉了揉眉心,转而继续问赵瑾:“只怕今日不止你一人算计吧?” 赵瑾点头:“孝纯县主也参与其中,扰乱了我后头的计划,但殊途同归。”且孝纯县主明显更给力。 “害人不成反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因果循环,是她应得的下场。”赵老爷最后只声音沙哑地说了这一句。 自己的女儿没了,诚然是她自找,可人七情六欲不可控,他没法不对孝纯县主抱有敌意,可因果循环便是如此,他再不喜欢孝纯县主,也没办法、更没立场对她做什么。 朝堂数十年倾轧,他是少有的能守住底线的人。 赵瑾继续点头。 第390节 赵老爷不再开口,她也没再添补什么。 到底要他自己消化才好。 倒是赵夫人开口:“只是如今骆家名声尽毁,若牵连到赵瑜,难免也要波及到赵家姑娘们。” 这是她唯一忧心的。 这个赵瑾有准备:“母亲放心,今日过后,赵瑜的名声只会更好。” 见赵夫人目露征询,赵瑾简单同她解释了一下。 她养着的书肆和画堂南畔等地方又不是只为赚钱,里头的人也都不是吃干饭的,在一定范围内控制舆论完全没压力。 且还有赵永阳这个如今一言顶千金的“子行先生”——现在还不必到他出手的时候,可一旦事态有超出预期的苗头,叫他扭转舆论也不算难。 赵瑜为子女毅然自尽,却被骆恬如此对待,设身处地,便是升不起同情之心,到底对她的冷言冷语能少许多。 至少她一腔慈母之心不是作假。 母爱该如何渲染,赵瑾明白得很。 闻言,赵永阳沉思片刻:“侄儿也可在新书中添上些痕迹……这倒也不失为一个亮眼的方向。” 两句话的功夫,他已经构思好了大致的方向,是与前头书都截然不同的方向,但他自信这本的成绩绝对不会输于前本。 赵瑾点头:“你决定就好。” 赵老爷无意听他们谈论这些,喝过药就进里屋去歇息了。 赵夫人也陪他一起进去了。 见他们离开,赵沁这才敢插嘴小声问:“姑母,那今日那个……三姑母家的表哥是怎么回事?”虽然嘴上说着那两人议过亲,但她自己心里也没底,也可好奇了。 ——无论此事是真是假,反正她一个传谣言的也不需要证据。 赵瑾道:“他自幼爱慕骆恬,也的确私底下向她提过亲,但被拒绝了。” “我猜对了啊。”赵沁眼睛亮了。 赵瑾笑了笑:“是啊,不过这表兄妹俩都不是好东西,说狼狈为奸也没错,将他们凑成一对正好。” “就该如此!”赵沁合掌赞同,“不过话说这孝纯县主人还真好呢,省了姑母不少麻烦,事还办得这么漂亮!” “话虽如此,但日后你若见到她,还是要保持戒备,不可掉以轻心。” “姑母放心,我知道的。”赵沁很有自知之明,“她多精明的人,我哪玩得过她啊。”当然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了。 赵瑾笑了笑。 同他们聊了一会儿后,她才道了告辞。 赵二哥和赵二嫂送她们出门。 临了,赵二哥叹了口气:“小妹,日后若有如此……事,你该告于我们知晓,二哥虽没能耐,多少也能帮上你些,你自己扛……到底难捱了些。” 赵二嫂也拉着裴羡不放手,眼里满是心疼:“你二哥说的是,羡儿是你的女儿没错,我们却也是疼爱的,她遭遇这般苦难算计,你处理完了才叫我们知晓,可是拿我们当外人了?” “二嫂说得哪里话。”赵瑾道,“只是先前事多忙乱,后头马不停蹄又出了赵瑜自尽的事,并非说袒露的好时机,我便暂时搁置了下来,并非刻意隐瞒你们。” 赵二嫂轻叹一声:“道理我们都明白,只愿你日后莫要自己一人承担,从前我们在化宁鞭长莫及,但如今回京,总得有你二哥用武之地才是。” 最后一句话,她玩笑般说了说。 赵二哥也连声应是。 赵瑾也笑了:“我知道了,二哥且放心,总不会叫你闲着就是了。” “你记着便好。”赵二哥板起脸的模样与糕糕竟有三分相似。 聊了一会儿,赵瑾三人才上马车离开。 “如今,此事算了了?”裴羡问道。 “差不多了。”赵瑾回道,“明日御史中丞会弹劾骆青云贪污受贿,尸位素餐,骆家就要倒下,而安远伯世子就这几日的功夫,孝纯县主的目的也达到了,再生事没了益处,也太过给他们脸面。” 裴羡点了点头:“顺天府丞只是四品,只消证据俱全,撸他下马只怕也没几人为他周旋。”想整他真是容易得很,更别说他本身也不算干净。 而骆家没了骆青云,也就彻底能退出京城这个他们本就融入勉强的圈子了。 周念慈轻轻一笑:“大家都达到了目的,自然无需再费心设局算计。” 只有骆府受伤的世界,成全了她们一圈的人。 第598章 洗三礼 赵瑾回去后陪一日未见有点意见的糕糕和如意玩了会儿,顺便叫下面人注意着外头的动静。 不到一日的功夫,关于骆府的二三事就传遍了京城。 骆府在京城向来没什么存在感,但奈何他家的八卦足够炸裂。 自骆恬在承恩公府落水被安远伯世子所救后,骆府就走入了众人的视线,此后一月有余,都保持着高质量的八卦输出,叫大家看足了热闹。 而在经过一夜时间沉淀后,骆府一家子彻底成了京城“名人”,也算间接达成了他们想要被贵人们记在心中的梦想。 也得益于画堂南畔和书肆等地花样百出的宣传,骆府在京城红透了半边天。 什么骆恬使手段嫁入安远伯府;妹夫与大舅子新婚日滚在了一张床,足够炸裂的同时还吓得人家宋侧妃早产难产;骆恬生母为保她自尽身亡;随后又是骆恬被家暴,忍受不能投入表哥怀抱,在母亲吊唁之日与表哥通奸,还被不少人撞了个正着…… 一个来月,大家吃瓜都吃到撑了。 而在御史中丞于翌日早朝当众弹劾骆青云贪污受贿、治家不严后,直接将此事推到了高潮。 ——御史台素来如此,骆府的事闹得这么大,他们没动作才奇怪。 与此同时,不知是不是为了紧跟时事,迎合大家,京城众人很快就发现如画堂南畔和文来书肆、还有不少茶楼酒楼这样的地方都推出了关于骆府的二三事,或是批判或是嘲讽,将讽刺值直接拉满。 一时间连百姓们都在议论这一连串的狗血八卦。 顺天府丞虽只是四品,但对于他们而言已经是高攀不到的存在了,所以对于这桩“大人物”的丑事,他们好奇讽刺皆有,谈论度也足够高。 “所以骆青云如何了?”赵瑾一边吃着如意递过来的“爱心糕点”,一边问道。 惜夏道:“御史中丞给出的证据很足,加之在他之后也有不少御史和朝臣出列弹劾,骆青云被当场革职查办,现今已下了大理寺监牢。” “那骆恬呢?” “安远伯世子夫人昨夜就被安远伯府派人接了回府。”惜夏顿了顿,“安远伯不是蠢人,世子夫人进了门后就没了音讯,我们的人也不敢贸然传消息出来,所以如今不知她究竟是生是死,情况如何。” 赵瑾想了想:“现在外头议论正浓,安远伯不敢直接叫她‘病逝’。” 但凡被政敌找出点“戕害儿媳”的把柄,安远伯的仕途也算到头了,他不会如此冒险行事,只为出那一口气。 毕竟虽人尽皆知骆恬通奸,但得益于孝纯县主当机立断的“尽力遮掩”,至今没有充足证据证明她二人有私。 就算有,但凡安远伯府要脸,都要自己为儿媳妇“扫尾”。 ……这么一想还有点惨的感觉。 惜夏道:“没死最好,死是最简单容易的事,活着才叫受罪呢。” 赵瑾笑了笑:“外头关于赵瑜的评价如何了?” “至慈至善,舐犊情深,但寿短命苦,逢女不幸,外界一片惋叹惋怜惜之声。” “赵家女素来如此温柔良善。” “只是便宜了她,生前愚蠢恶毒,死了还有好名声。”惜夏冷哼一声。 “人都死了,名声是好是坏有何要紧。”赵瑾倒是无所谓,“若能为活人添上一分便利,也算她的功德了。” “夫人是说……” 赵瑾想了想:“我与大姐感情深厚,虽怒其女不幸,但念在她是大姐以命换命相保的情分上,也愿成全大姐拳拳爱女之心,保下骆恬的命。” 惜夏眼睛一亮:“死太便宜她,活着才是受罪,还能为咱们赚些好名声,一举多得,夫人此计甚妙啊!” 骆恬当然不能死。 诸多行迹如此恶心人,就这样轻易死了,人心气总是不顺的。 该叫她好生体会一下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才好。 “那夫人准备如何?奴婢去安排。” “不必安排。”赵瑾道,“明日二皇子府小郡主洗三,我当众同安远伯夫人提上几句即可。” 惜夏点了点头。 “小郡主?”如意耳朵一动,“是之前母亲说过的那个刚出生的小郡主么?” “是呀。” “那如意可以去看小郡主吗?”如意眨了眨眼。 “当然不可以。”赵瑾道,“小郡主太小,你去了也见不到的。” 如意扁了扁嘴。 “是糕糕不好玩还是珩儿不好玩?”赵瑾道,“如意要丢下他们出门吗?” 糕糕从点心里抬起头:“糕糕好玩。” “我们一起去呀!”如意理所当然道。 赵瑾摇了摇头:“那日太乱,珩儿也太小不能出门,等小郡主满月母亲带你们去好不好?只剩不到三十日了哦。” “只有三十日,珩儿就能长大吗?” “三十日之后天气就暖和了,珩儿不会吹风生病,当然就可以出门啦。” 听到“生病”两个字,如意顿时歇了心思:“那好吧,我在家陪糕糕和珩儿玩,母亲要早点回来呀。” 她年前刚风寒过一回,知道生病滋味有多不好受,药有多难喝,一听到珩儿也可能会如此,到底是心疼小侄儿的心情占了上风。 “当然啦。”赵瑾笑眯眯道,“如意真是个孝顺懂事又疼爱后辈的好姑娘呢。” 如意被夸得尾巴翘上了天,喜滋滋地表示明日一定会带好家里的孩子,不给大人添麻烦。 翌日,赵瑾收拾妥当后便与裴羡和周念慈出了门。 二皇子府内已经收拾起来了,处处都沾着喜气,场面也准备的颇为盛大。 二皇子是不是重男轻女不知道,但显然他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女儿倒是不错,只是个洗三礼,还是宋妙云已经失宠的前提下,该给的场面也都得足足的。 第391节 赵瑾三人被引路嬷嬷一路带去了正厅。 二皇子妃立即迎了上来,亲切地拉着她的手道:“夫人可算来了,今儿就盼着你呢。” 见赵瑾客气寒暄,她笑吟吟道:“夫人是满京皆知的福泽深厚之人,我且盼着咱们小郡主能沾沾您的福气,好叫身子无忧,诸事顺遂呢。” 小郡主早产难产而生,多少有些先天不足,是被太医千叮万嘱要精细养着的。 “不敢当皇子妃此言,不过臣妇也是盼着小郡主平安喜乐的,若可为她添福,自是义不容辞。”赵瑾笑回道。 二皇子妃笑容更深了些,正欲说什么,却听丫鬟匆匆来禀报道:“皇子妃,安远伯和夫人到了。” “将准备好的东西端上便是。”二皇子妃笑意不变。 “是。” 第599章 二皇子妃是懂安排的 闻言,赵瑾眉梢微挑。 能叫安远伯府夫妻俩进门这就很微妙了,这准备的东西……他显然不会是用来逗趣的。 二皇子妃吩咐完后,便继续笑看向赵瑾:“说了老半天的话,竟未及请夫人进去安坐,倒是我疏忽了,夫人请,福安和世子夫人也快请进。” “皇子妃客气了。”赵瑾笑了笑。 裴羡和周念慈也客气道谢,跟着进门。 赵瑾的座位恰好在崔意身边,左侧便是定南伯夫人——侯爵之下便是伯爵,伯爵之中定南伯又是第一得力的,所以无论哪家宴会甚至宫中年宴,他们两家就跟锁死了似的。 看到她,后者语气微妙道:“许久不见平阳侯夫人,竟恍如隔世一般。” “竟不知夫人还念着我。”赵瑾笑了笑。 “我与夫人一见如故,自是时时念着的。”说完,定南伯夫人恍然开口,“瞧我这记性,到底是近来发生这许多事,叫我看得目不暇接,这才觉恍如隔世。” 说罢,她眼神同情地看向赵瑾:“姐姐离世,外甥女行为如此不端,听说昨日赵大人更是从骆府被抬出来的……实在多事之秋,万望夫人节哀才是。” 赵瑾并未对她如此明晃晃揭人伤疤的话有何不满,反而还顺着红了眼眶:“……多事之秋,人人避之不及,未想夫人竟肯安慰我。” 这一下直接给定南伯夫人整不会了。 在她的预想里,就没想过赵瑾会不生气不反驳,反而还真伤了心的场面。 赵瑾仿佛没看到她的无措,声音有些哽咽道:“我与大姐年纪相差大些,幼时总玩不到一处,也有些不大不小的矛盾,可她却最是个挂念至亲的人,嘴上不说,心下却是柔软温良的,便是我嫁入平阳侯府都顾念我生活不易,不肯轻易给我添麻烦,我后来知晓,更感念她爱妹之心……” 这话没人反驳什么。 毕竟从前赵瑜一家与赵瑾来往不多是事实。 从前的赵瑾看不上这个嫁得一般的庶姐,现在的赵瑾穿来后就风波不断,赵瑜那一家人虽眼馋平阳侯府权势,但碍于赵瑾冷淡的态度,加之也不愿沾上是非,这才来往不多。 现在赵瑾直接将一切原因扣在了赵瑜不愿给她添麻烦攀附上头。 余光扫见众人有意无意瞥过来的视线和刚进门的安远伯夫人,她心下一定,对定南伯夫人强笑一声:“我与大姐虽不常来往,感情却并不差旁人家的姐妹半分,如今她离世……我、我心里实在难受得紧啊。” 说罢,她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 定南伯夫人已经懵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含讽带刺的几句话能叫赵瑾发挥这么多,还真情实感得很,叫她都辨不出是真是假。 “那……那你要节哀啊。”她干巴巴回了一句话。 迎着她清澈愚蠢且无措的眼神,赵瑾扯了扯唇,勉强带出一抹笑意:“多谢夫人宽慰。” 定南伯夫人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结束谈话的同时终于松了口气。 她就多余开口! 赵瑾没有落泪,只是微红的眼角和落寞的神情叫在座不少人都心有动容。 谁还没几个要好的姐姐妹妹了? 只消稍加带入,就能对赵瑾感同身受。 而这边,神情难看的安远伯夫人快步进门,在丫鬟的指引下落座,在看到身侧坐着孝纯县主后,脸色更加妙不可言。 想来骆恬是将该交代的都交代干净了。 看到孝纯县主对安远伯夫人笑着点头,赵瑾一时间不知是不是该笑。 二皇子妃是懂安排的。 柔嘉长公主同安远伯夫人一起进来的,她进门环视一圈后,径直就朝赵瑾走来了。 不等她开口,定南伯夫人麻利起身,坐去了另一边的空位。 “多谢夫人。”柔嘉长公主微微颔首。 “长公主客气了。”定南伯夫人笑了笑。 她巴不得离赵瑾远点呢。 柔嘉长公主坐下后,赵瑾凑近她悄声问:“方才发生了何事,我瞧安远伯夫人脸色难看得紧。” 闻言,柔嘉长公主唇角微勾:“二皇子府的人叫她夫妻二人用艾草水洗过手,熏了艾,用柳条枝轻抽打过身子后才放他们进的门。” 这是嫌安远伯夫妻晦气? 赵瑾嘴角一抽。 这法子不知是谁想出来的,可真损啊。 能进二皇子府的那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被挡在门外当众这样对待,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偏生就算安远伯告到建文帝那里都没理——人家贴心为他去晦气,后头更十足客气地请了他夫妻二人进门,他能告什么? “他们倒是能忍。”赵瑾道。 “自己理亏,不忍又能如何?”柔嘉长公主闲闲开口,“拂袖走人,他们还承担得起得罪二皇子的后果么?” 看着强颜欢笑的安远伯夫人,赵瑾点了点头。 按说洗三礼本是女眷来一趟即可,而安远伯也跟着亲自上门,显然是示好和赔罪的诚意大些,二皇子这点羞辱他不忍也得忍,安远伯夫人自然只能跟着。 不过若在外头没处撒气,想来回去就要将气撒在她外甥女身上了。 想罢,她继续拿起帕子,擦着眼角开口:“方才说得入神,竟未瞧见夫人,不知夫人近来可好?” 这是句废话。 安远伯夫人强笑开口:“尚可,劳夫人挂念。” “夫人何必同我见外。”赵瑾叹了口气,“我知我那外甥女不像话,给夫人添了不少麻烦。” “那孩子虽胡闹了些,到底还是有心的。”安远伯夫人咬牙开口。 “说句真心话,便是夫人怨怪,我也没有半句说嘴的道理。”赵瑾叹道,“骆恬……说句狼心狗肺都不为过,如今只消一想起她,我便深恨其人,更为自己姐姐不值。” 她说的这样直白,倒叫安远伯夫人不知该回什么,且心里下意识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第600章 今日多谢夫人为满姐儿添福 果然就听下一瞬赵瑾开口:“可再恨她,那也是我姐姐以命换命保下的孩子,我……我怨姐姐生养了白眼狼,却无法对姐姐遗愿弃之不顾……” 说到这里,她眼眶更红了些:“我知这要求难为夫人,但还想厚颜开口,求夫人对她宽容些,若她日后再做糊涂事,夫人只管打骂,只求……只求留下她,叫她为自己做下的错事赎罪,为她母亲赎罪。” 这话就很明白了。 可以打可以骂,就是不能叫她嘎。 在场都是深宅大院出来的,这点意思自然清楚——出了这样丢人的事,骆恬“病逝”是迟早的事。 而赵瑾却要保下她。 若安远伯府不应,只怕日后就不止二皇子一个政敌了。 只是……活不得死不得,得不到半分益处还得倒贴一个世子夫人之位,大抵换谁都难接受。 安远伯夫人脸色瞬间黑透。 见状,赵瑾忙道:“安远伯府的公子们个个出色,我也是欣赏疼爱的,逢年过节的,望夫人多叫他们过府来玩玩,自家人不必见外。” 安远伯夫人一顿。 赵瑾这话说得不算隐晦,她当然明白意思。 若一个骆恬能叫自己儿子仕途有望……那也不是不能留下。 从骆恬口中撬出所有经过后,她很清楚赵瑾绝不会对赵瑜母女有好感,留着骆恬,反倒是借她手磋磨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若只要吊着命就好,她大可给儿子多纳几房贵妾,记在骆恬名下充作嫡子便是。 一个恶毒又不检点的女人哪比得上她儿前程重要! 迅速想通个中关窍后,她脸色好看了许多,完全没意识到赵瑾那句“安远伯府的公子们”究竟是何意。 “夫人说的哪里话,自家儿媳妇还能是外人不成?”她这回笑容真心了许多,“孩子做得不好,咱们长辈多教教也就是了。” 该丢的脸面已经丢尽了,到手的实惠才是最要紧的。 “那便辛苦夫人了。”赵瑾也笑了笑。 两人对视一眼,尽在不言中。 柔嘉长公主眼神一言难尽:“你打着什么主意?” 赵瑾轻声道:“长公主很快就知道了。” 他们来回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厅里宾客们也都来齐了。 二皇子妃简单说了几句,就领着众人去了宋妙云的院子。 ——单从这点来说,的确是给足了宋妙云脸面了。 清楚了二皇子对这个女儿的态度,众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心中也有了计较。 宋妙云在西院住着,今日已被收拾得干净利落,还着意添了不少红绸布和大喜字,连如意摆件都有好些。 因着这会儿天气只是稍有回暖,且小郡主还小的缘故,洗三礼便放在了西院,由众人观礼。 仪式将毕,只差最后一项添福——就是由长辈或是福泽深厚之人为孩子舀一瓢水添上,寓意添福。 二皇子妃最先看向的就是赵瑾:“夫人福泽深厚,得上苍庇佑日子圆满、多子多福,不知咱们小郡主可有这个福气得您添福?” 第392节 赵瑾笑着上前:“臣妇乐意之至。” 虽然对二皇子深恨且欲除之后快,但作为母亲,赵瑾对这样小的孩子总有些怜惜。 先天不足实在可怜,又瘦又小,连哭声都猫儿似的。 赵瑾还算尽心地舀完水,小心地抱了抱这孩子,温声开口:“愿小郡主身强体健,福寿双全,平安喜乐,余生顺遂。” “多谢夫人慧言。”二皇子妃接过孩子,也温声开口道谢。 在赵瑾之后,承恩公夫人等人也象征性进行添福。 其实赵瑾辈分不长,本不该先上前,但二皇子妃发了话,众人对此也多是走个过场,便也无人对此有意见。 不过按说这种场面大家都有份儿——祝福总是不嫌多的。 但看着丫鬟们一一扶着诸位夫人们上前,赵瑾觉出了些不对——扶出来的都是大家赞过的“有福之人”,也无一例外都是如承恩公夫人这等位高权重的,其中最差也是个儿孙满堂。 连定南伯夫人这种二皇子党竟都没捞着上前的机会。 赵瑾再度看了眼二皇子妃怀里的小姑娘。 身子已经孱弱到这等地步了么? 礼毕后,她随几个夫人进去瞧了瞧宋妙云。 她这一胎生得艰难,脸色到现在都是苍白,连起身都困难,整个人堪称憔悴脆弱。 看到她如此模样,四皇子妃忙道:“不必起身,咱们是来瞧瞧你身子如何了,不是为添乱来的。” 祝思也难得说了句中听话:“生子便如过一趟鬼门关,还是要好生将养得好。” 宋妙云迟缓地点了点头,声音显而易见的无力:“我晓得了。” 看着她这般模样,众人一时间倒都是不忍多些。 以前看到的宋妙云虽毛病和心思多,到底是神采奕奕和张扬自在的,而现在……都同她没什么真过不去的大仇,所以大家对她当真是含着同情的。 若这孩子熬到足月生产,至少这母女俩不会像如今这般都成了个药罐子。 二皇子妃拍了拍她的手,轻声开口:“满姐儿的洗三礼完毕了,已经叫奶娘抱下去睡了,你也好生歇着,晚些记得喝药。” 满姐儿是小郡主的乳名,似乎是二皇子亲自起的。 圆满的满。 同宋妙云略说过几句话后,众人便在二皇子妃的带领下出了里间。 宴席已经摆好,二皇子府准备得也很充分,酒足饭饱后,大家这才先后道别离开。 赵瑾与柔嘉长公主相携离开,后头孝纯县主似乎有意亲近,挽着裴羡的手一起走着,还同周念慈有说有笑。 “殿下。” 送她们的二皇子妃忽然对着前方屈膝行礼。 抬头看去,二皇子正迎面走来。 “姑母安,夫人安。”他笑容满满。 “这是才回府?”柔嘉长公主道。 “侄儿午膳前便回府了,得知姑母来贺满姐儿洗三,特来送姑母,也给您请个安。” “你有心了。” 二皇子在与她寒暄几句后,便转身面对赵瑾,拱手道谢:“今日多谢夫人为满姐儿添福。” 话只说了一句,但这态度却极为难得了。 “殿下客气了,小郡主玉雪可爱,福慧双得,能为她添福也是臣妇之幸。” 二皇子微微点头,没再同她说什么,一边陪柔嘉长公主叙话,一边送了她们一段路。 第601章 二皇子猛然当了回人 在同柔嘉长公主道别后,赵瑾正欲上马车,却被孝纯县主叫住。 见赵瑾回头,她笑吟吟福身:“该轮到令姝道谢了。” 赵瑾道:“不必道谢,我们有共同的仇人。” 只要骆恬活着一日,安远伯对这个儿子的感情就消磨过一日,后头人上位的可能性就大过一分,孝纯县主谢赵瑾叫她省去麻烦,但赵瑾也并非为她。 骆恬是算计裴羡的主谋没错,可安远伯世子知情、更为她提供了不少便利,赵瑾可都记着。 她不会要他们的命,她只要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所求一点点离自己远去。 闻言,孝纯县主却依旧坚持:“无论如何,夫人帮了我是没错,那时我提醒郡主叫夫人自觉欠下人情,如今可算两清了。” 赵瑾眉梢微挑:“即便没有我插手,你也不会如何麻烦。”顶多绕几个弯罢了。 “夫人帮了我大忙。”孝纯县主笑了笑,回头意味深长地看向二皇子方才离开的方向。 赵瑾眼神一闪。 直到她们上了马车,裴羡才问道:“母亲,方才孝纯县主之言……” 她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 赵瑾若有所思:“我也不知猜没猜错,且先等等,大抵这几日就有结果了。” 裴羡点了点头。 今日事不多,赵瑾回府后便看了一下午铺子里的账本,直到晚间出来,丝雨才禀报道:“夫人,今日安远伯夫人回府之后便张罗着要为世子纳贵妾,已经看了好几家的姑娘了。” “动作还真快啊。”赵瑾笑了一下。 丝雨也笑道:“世子夫人废了,世子却总要有后的。” “那便叫她忙活去吧,你盯着点,可别叫他们祸害了好人家的姑娘。” “是。” 赵瑾慢悠悠用起了晚膳。 安远伯夫人这样着急,怕不是觉得自己儿子前程稳了,便着急起抱孙子来了——有赵瑾亲口承诺,但凡裴西岭稍微上点心,安远伯世子都能有个不错的差事。 不过赵瑾有意模糊的话也叫她误会大发。 赵瑾当然会给安远伯府的公子提供帮助,但究竟是哪位公子可就不一定了。 安远伯夫人夫人会误会,那纯属是在她眼里心里,整个伯府就没有除安远伯世子以外的儿子。 “不过夫人……”丝雨迟疑道,“若后头安远伯夫人得知您从未想过助安远伯世子,只怕要恼羞成怒杀了世子夫人以解恨的。” “安远伯不蠢,那位二公子更不是个省油的灯,保一个骆恬而已,单看他们想不想罢了。” 对于安远伯来说,长子叫他失望太多,已经半废不废,若次子有能耐担得起事,还能在平阳侯府得上几分脸面,那心中的天平该如何倾斜,想来他会有计较。 闻言,丝雨了然,应了声便忙下去安排了。 赵瑾原以为自己的猜测还要再拖几日才能得到答案,未想二皇子是个十足的行动派,动作利落而快。 ——翌日早朝上,他直接实名参了安远伯世子强抢民女、闹市纵马、作风不正等一系列恶行,并当庭提议废世子。 安远伯世子平日里嚣张惯了,很多事做得都不够隐蔽。 他是有几分眼色,知道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所以没摊上事,只欺凌弱小欺得起劲,也因此,拿他把柄便格外容易。 更别说还是二皇子实名弹劾。 “所以安远伯世子当真被废了?”赵瑾声音有一瞬惊讶。 “废了。”惜夏回道,“单是二皇子摆出的那些证据就够他喝一壶,后头还被御史台扯出了他曾殴打朝廷命官一事,更没了狡辩的余地。” 殴打朝廷命官严重些等同大不敬。 安远伯世子没有曾经的秦王世子那样给力的好爹,更没有秦王世子的能耐,且他揍的卢恒和秦王世子揍的潘城也不是一个量级的人,所以这事基本没有转圜的余地。 “可奴婢记得那时安远伯世子似乎并未伤到卢大人?”丝雨迟疑地回忆着。 “御史台说他有,那他就有。”惜夏深深看了她一眼。 丝雨明白了,一笑:“惜夏姐姐说的是。” 惜夏继续开口:“安远伯府大公子被废除世子之位、杖责五十、永世不得科举入仕、参军入伍,世子之位也给了二公子。” 赵瑾嘀咕道:“二皇子……可真够利落的。” 若换做她,必然是要先步步为营地算计,慢慢瓦解他在安远伯心中的位置,叫他败坏名声后顺理成章被废。 ……后宅女眷就这点最要命,处处都有限制。 远不如混朝堂的人利落干脆,更何况二皇子的身份和位置天然就有优势。 “难怪孝纯县主要谢过夫人。”惜夏道,“安远伯府二公子成了世子,直接省去她不少麻烦,一步到位。” 赵瑾却有些怀疑:“仅为感谢我为小郡主添福,他就送了这样一份大礼?” 二皇子是这么个有恩必还的人么? “应该是?”惜夏也不确定,“他对安远伯府大公子本就有气,再加之夫人与那位又有仇,两点叠加之下,怕才是致使他废了那位的理由吧。” “也或许是夫人想的太复杂?”丝雨这时道,“小郡主先天不足,仅出生三日就受尽了苦,想来二皇子是心疼的,昨日奴婢瞧着二皇子府处处小心,规矩半点不差……若二皇子在意这些虚无的‘添福’之意,那夫人的举动对他而言便是恩情了。” ……这话倒对。 古代的确更信这些,而二皇子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孩子太过瘦小孱弱,为人父母的,在太医尽全力后,难免要将希望放在这些虚无缥缈的“福气”上。 在此依据之下,二皇子会多信几分也就不奇怪了。 “倒未想他竟也有如此慈父心肠。”赵瑾感叹道,“我从前看到的他,可都是杀伐决断,狠辣禽兽模样。” “虎毒尚不食子。”惜夏回道,“再狼心狗肺的人,心中也总有些许柔软吧。” 赵瑾点了点头:“话是如此,但还是防备着点吧。” 习惯了二皇子的笑里藏刀,他猛然当了回人,她还真有点不习惯。 总觉得他憋着坏。 第602章 新任世子如何? 第393节 赵瑾与惜夏两人之言到底只是猜测,在二皇子没有明确表示自己此举是何缘由之前,她便权当不知情。 毕竟在如今众人眼里,安远伯府是得罪死了二皇子的。 以后者如今表现出的对小女儿的重视程度来看,他没搞安远伯而仅仅只是给他换了个世子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宋妙云母女都因这场早产难产伤透了身子,那样小的孩子夭折的风险都极大,若二皇子追究起来,扣安远伯一个蓄意谋害龙子凤孙的名头,再找些把柄出来,他九族说不定都能团聚了。 所以便是朝臣们对此也并未有何异议。 毕竟前安远伯世子做人是真不咋地,仅有的狐朋狗友也派不上用场,甚至唯恐避他不及呢。 早间裴羡与周念慈相携来请安时,也说起了此事。 裴羡迟疑开口:“那位宋侧妃……以前可不像是如此脆弱之人啊,实在难叫人相信她只是看了场热闹就被吓得早产,不知这其间可有内情?” 赵瑾摇了摇头:“若有内情,安远伯掘地三尺只怕都要找出证据来,哪用得着被二皇子再三羞辱而忍辱负重?” “二皇子也不是蠢人,当日事发后,想来他必然是调查过的,且二皇子妃还在一旁盯着,若有异常,她不会没有半分察觉。”周念慈道。 二皇子妃地位稳而又稳,嫡长子更极得二皇子欢心,在建文帝和淑妃那里都有几分脸面,她也犯不着去算计一个失宠失势的宋妙云。 周念慈想了想,道:“我瞧她那日模样本就不大对劲,听说她在二皇子府后院过的也不甚如意,大抵是在那三位侧妃手里吃亏太多,孕期敏感多思,一时想不开倒不奇怪,而安远伯世子与骆公子那日又……足够吸人眼球,震惊与惊吓之下,心绪不稳早产也是难免。” 赵瑾也点了点头。 其实古人玩得可比现代人花,男男那点事儿在他们看来最多就是不能搬到台面上来说,严重些骂句私德不修也就过去了,京城众人注意的点多是放在“妹夫与大舅子”上。 可宋妙云到底是闺阁娇养的姑娘,观她直率愚蠢的诸多行为就知道她出阁前必然被保护得极好,这等事只怕压根儿不曾入过她的耳,又加之孕期不易,一时被惊到或是吓到可一点都不奇怪。 “我瞧以她那状态,早产是迟早的事,说不准哪日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就断了,安远伯府只是恰好成了倒霉鬼罢了。”赵瑾道,“只怕骆恬算计时也没有料到有这般结果。” 周念慈也点了点头。 正在她们说话之时,丝雨进来禀报道:“夫人,安远伯夫人求见。” 赵瑾撑起额头:“长公主相邀,我已去赴约,你去代我道个不是。” 丝雨屈膝应是,转身退下了。 “她是将母亲当成最后一条退路了。”周念慈唇角微勾。 “我哪受得起呢。”赵瑾笑了笑,转头问惜夏,“给新任安远伯世子的贺礼准备好了么?” 惜夏点头:“准备好了,方才刚遣人送去安远伯府,想来正好与安远伯夫人错过。” “也是。”裴羡道,“她若知情,今日便不会来跑这一趟。” 周念慈抿了口茶:“如此明显的表态,想来安远伯权衡利弊过后,也该明白要如何做更得利了。” “你们觉这位新任世子如何?”赵瑾忽地问。 周念慈顿了一下:“从前他并不出挑,行事也素来低调,被原安远伯世子将风头压得半点不剩,京中只知其人,不闻其性。” “原安远伯世子压的那也叫风头么?”裴羡脸色微妙。 赵瑾接话道:“那怎么不算呢?” 周念慈掩唇笑了一声:“母亲的意思是……” “若他脑子清楚,行事可为,倒未尝不能做个助力。”赵瑾道,“也无需他如何出众,只消及得上安远伯大半才能即可。” 周念慈若有所思:“或许可行,只是这位为人如何,我当真不清楚。” “若他太过聪明,反而不会被孝纯县主选中。”裴羡道,“只怕这位不过尔尔。” 孝纯县主要的可不是盟友,而是傀儡。 若这位新任世子精明太过,反而会叫她连合作都要犹豫再三了。 赵瑾没再就此说什么,只是缓缓起身道:“今日无事,我去寻长公主说说话,你们且自己玩吧。” 话都说出口了,总不好太不给安远伯夫人面子。 柔嘉长公主府她是要走一趟的,有些疑问也要问她本人才清楚些。 周念慈两人应是,直接牵了外头带着珩儿疯闹的如意糕糕回宁安院,读书去了。 这边赵瑾也很快就到了长公主府。 她直接去了正院,柔嘉长公主正抱着孙女在逗。 见赵瑾进来,她顿时更高兴了:“瞧瞧,我们菡姐儿会叫人了呢!” 赵瑾有些惊讶:“还未过周岁,就会叫人了?” “那是我们菡姐儿聪明!”柔嘉长公主扬眉开口,“菡姐儿来,叫声娘亲给她长长见识!” 菡姐儿也很给面子,张嘴就模模糊糊发出一道类似“娘”的声音。 这明显是无心的巧合。 但赵瑾也没扰她好兴致,跟着就夸了起来:“菡姐儿可真厉害呢,这样小就会叫人了,日后必然是个小神童!” 柔嘉长公主笑得更得意了。 菡姐儿对赵瑾也不陌生,没两下就被她逗得咯咯笑了起来。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闲话,柔嘉长公主这才开口:“这个点儿上门,你有事同本宫说?” “不算什么大事。”赵瑾笑了笑,“今儿天色正好,便来同长公主说说话,顺便问个人。” “安远伯世子?”柔嘉长公主略一思考就猜到了。 赵瑾笑着点头:“正是他,往日他太过低调,竟不知他性情如何,如今他做了世子,日后只怕是要常来往的,到底要多了解些才好。” “你扶他上位,竟不知他性情如何么?”柔嘉长公主眉梢微挑。 第603章 别看没读过多少书,心眼可不少呢 “只是巧合罢了,就算不是他,也总有旁人上位,我目的只在那位大公子。” 说起这个,柔嘉长公主也冷哼一声:“敢算计羡儿,仅没了世子之位可远远不够……本宫会叫人好生招呼他的!” 她虽对安远伯府这个“婆家”无甚感情,但想动手脚还是很容易的。 说罢,她闲闲看向赵瑾:“你也算是问对人了,整个安远伯府怕都不及本宫了解他。” 赵瑾来了兴趣:“此话怎讲?” “不过无意中撞破他一些事罢了。”柔嘉长公主言简意赅,“你以为他大哥原先那满京皆知的纨绔名声是怎么来的?” 不难看出安远伯对这个长子寄予厚望,即便后者行事不端也从未放弃过他,这样的父亲自不会放任自己儿子劣迹传满京。 而能在安远伯眼皮子底下做出这些小动作不被发现,这位新任世子也算有点能耐。 再结合柔嘉长公主意味深长之言,他显然也是个藏拙的。 “孝纯县主竟也看走眼了么?”赵瑾挑眉开口。 “黄雀究竟是谁,还未可知呢。”柔嘉长公主挑唇一笑。 “那便助他一把。” 柔嘉长公主闻言,沉思良久:“那孩子……心眼虽多,到底是个识时务的,招揽他风险不算太大。”尤其是与能得到的利益相比。 赵瑾点了点头:“我原先没想过与安远伯府有何利益牵扯,不过事不由人,我们既出了力,总不能叫孝纯县主全占了好处去。” 柔嘉长公主也很赞同:“眼下她虽善意居多,可到底人心难测。” 赵瑾也是这个想法。 孝纯县主如今对她们抱有善意,还的确帮过裴羡,她们便不能将事情做得太难看——与孝纯县主为敌也并不划算,尤其在不知她还有何后手底牌的前提下。 且她本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到底绕个圈子叫她羽翼难丰满更妥当些。 安远伯府虽比不得其他实权派,但助力这东西……当然是别人有不如自己有了。 柔嘉长公主想了想:“安远伯世子么,心思缜密,适合刑部。” “侯爷明日回来,届时我同他说说。”赵瑾道。 “他肯干?” 柔嘉长公主也了解些裴西岭板正严肃的臭脾气。 赵瑾失笑:“他若不懂变通,岂能走到如今?” 朝堂单单只有过硬的实力是玩不转的,更入不了建文帝的眼里心里。 “也是。”柔嘉长公主沉思道,“往日竟错看他了么?原也是个心眼多的。” 那是,别看没读过多少书,心眼可不少呢。 赵瑾心下腹诽。 “不过小六何时回来?”柔嘉长公主拨了拨指甲,“整日里待京郊大营不是事儿吧?现在本宫提起他,竟当真也有了些恍如隔世之感。” 她忽然就理解了定南伯夫人。 “应该快了吧。”赵瑾也不确定。 裴西岭也不跟她说这些啊。 那防她跟防贼似的,一点后门都不给走的。 “如今朝堂上只剩下他那堆只管蛮干不懂变通的老头子党羽,倒衬得二皇子如日中天。”柔嘉长公主嗤笑一声,“他再不回来就要被偷家了!” “多少还有七皇子顶着,四皇子也不会坐视不理,倒还不算艰难。”赵瑾笑了笑,“我瞧九皇子似乎也有些跟他的意思,至少六皇子不算势单力薄。” 还有个她没说的人——秦王世子。 就赵瑾了解到的秦王世子而言,二皇子这等行事作风显然是不对他口味的,六皇子与他则好歹还占着个一起长大的情分。 而秦王世子在北疆战场上的表现也很亮眼,甚至隐隐都压了主将李胜霖一头,待后头他带着战功回京……局势必定会有大变动。 二皇子有大半可能争取不到他。 柔嘉长公主也想到了这里,顿时眼神复杂:“老二做人忒失败。” 除了图尔湖畔的五皇子,竟没一个跟他干的。 想当初糟糕成那德性的大皇子,还有个八皇子追随其后呢。 “的确如此。”赵瑾也很赞同。 第394节 两人说完正事,略聊了会儿她就告辞离开了。 裴西岭比她预想的还要回来的快些,晚膳之前就已经到了府。 “不是说明日才回来么?”赵瑾问他。 裴西岭低头看她:“你不希望我早点回来么?” 这是送命题。 “当然希望了。”赵瑾笑容无比真诚,“日日盼着呢。” 裴西岭这才点头:“原定的差事完成的早些,我瞧时间不晚,便回京了。” “京郊大营不是只养兵练兵么,竟还有差事?”赵瑾奇怪道。 裴西岭看着她不说话。 赵瑾嘴角一抽,识趣地转移话题:“六皇子回来了么?” “他与我一起回来的。” “能回来多长时间?” “一月左右。” “那正好赶得上二皇子家的小郡主满月啊。”赵瑾眉梢微挑,“多日不见,我猜二皇子大抵都想他了。” 裴西岭点点头:“他也想二皇子了。” 赵瑾笑容不变。 可真是兄弟情深啊。 一起用过晚膳后,赵瑾将如意和糕糕支出去,同裴西岭说了说近来安远伯府的二三事。 裴西岭想了想:“安排他进刑部倒是不难,你既想承情,那便都承了吧。” 赵瑾顿了一瞬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你是说孝纯县主?” “明日你请她过府一趟,后日我便去安排。” 赵瑾嘴角一抽。 说他心眼多是真没说错。 这是一点羊毛都不放过啊。 安排一个安远伯世子的差事,除去他本人承情,还必要孝纯县主和安远伯也跟上才行,后者不必说,受益者可是自己儿子,而裴西岭这意思,是还要叫孝纯县主以为他们此举是有意卖好于她。 主打一个资源利用。 对此,裴西岭解释道:“听你陈述之言,孝纯县主心机深沉,也很会算计,到底同为姑娘家,有些我们顾及不到羡儿的地方,若得她帮衬一二,总能好上许多。” 顿了一下,他道:“当然,作为回报,我会照顾蒋家公子一二。” 赵瑾自不会反对,很快点头应下。 用心良苦啊。 决定过后,她便叫人去知会裴羡一声,明日以她的名义请孝纯县主过府一叙。 第604章 这不就是翻版裴承州么? 翌日,赵瑾随上朝的裴西岭一起起了个大早。 “孝纯县主不会来得这样早,你大可多睡会。”裴西岭低头看着她道。 “不睡了。”赵瑾打了个哈欠,“今儿如意和糕糕考核,我得去盯着点。” 不能自己教孩子,但学习进度还是要时刻关心着的。 裴西岭心大得很:“他们冰雪聪明,想来考核不在话下,你多瞧着些,等晚间同我说说他们成绩如何出色。” “……好。”赵瑾坐在梳妆台前叫惜夏上妆。 用早膳时,裴西岭想起什么,忽地说道:“在六皇子与孝纯县主流言传开之初,他便同我澄清过,此次回来这一个月,想来顺带也会将此事解决,今日孝纯县主来府,你便同她隐晦提一句吧,若她肯收手,也不必再经受六皇子摧残。” 赵瑾觉得她这话说得怪怪的,但还是点头应下。 孝纯县主是个难得的上佳盟友,若能全心全意与他们合作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虽然她并不觉得孝纯县主会放弃六皇子妃之位。 用过早膳后裴西岭就去上朝了,赵瑾昨日就同裴羡两人说过今日不必请安,这会儿便溜溜达达去了宁安院。 “奴婢给夫人请安。” 宁安院的下人们见她进来,忙上前福身请安。 周念慈的奶娘孙嬷嬷也忙恭敬迎了上来。 “你们自去忙便是。”赵瑾摆摆手,随孙嬷嬷一起往正房走去。 “夫人,世子夫人和郡主他们在书房呢。”孙嬷嬷忙叫住她,指了指书房的方向。 赵瑾惊讶道:“今日这样早么?” “昨夜四公子和二姑娘是在宁安院陪珩公子歇息的,今日也都醒得早些,用过膳便自发央着世子夫人考核了。”孙嬷嬷赔笑开口。 “他们倒是勤快。” “奴婢斗胆驳一句,夫人这话可不对,咱们四公子和二姑娘可是最乖巧不过的孩子了。”孙嬷嬷笑着恭维。 赵瑾笑了一声,也往书房走去。 据她所知,这个年纪的孩子多是玩心大过学习,便是她自己幼时都是如此——只是那时她已明白只有读书才能走出孤儿院,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恐惧多过玩心的前提下,她只有逼着自己一刻不懈怠地努力读书。 而如意和糕糕说句拥有完美童年也没错,未想他们竟也依旧能静得下心去读书识字。 “乖不乖巧另说,这求学的心倒真是实实在在的。”她嘀咕道。 刚迎出来的裴羡闻言,立即便笑了出声:“父亲母亲总是带着他们玩,咱们哥哥姐姐也是如此,他们玩腻了,读书反倒成了新鲜事。” 尤其不要小瞧孩子的逆反心。 越是不叫他们做什么,他们反而越是要做什么不可。 裴西岭堪称家里劝玩劝得最厉害的一个,赵瑾念着他们年纪小也没想现在卷,只会带着他们到处吃吃喝喝玩,他们玩多了,读书当然就成了另一种新鲜的“玩乐”。 且周念慈的授课方式也并不死板无趣,地点随机方式随机,连说话都随意得多,全无学堂里那样的严肃和规矩,对小孩子来说又生动又有趣,他们便更喜欢了。 赵瑾想了想,也不由笑了:“你说的也是。” 糕糕可说过不止一次了。 两人相携进门,周念慈正站在桌前,一一瞧着如意糕糕认真写字。 见赵瑾进来,她无声福身一礼。 赵瑾点了点头,与裴羡坐在了一侧。 倒是如意看到她进来眼睛亮了一瞬,刚想说什么就被一道清脆的戒尺声吓没了声音。 她嘟了嘟嘴,欲盖弥彰般解释道:“如意没想闹,只是看到母亲,想给她请个安。” 周念慈温声开口:“考核期间不可说话,更不可擅动,母亲会理解,你只管静心写字便是。” “……是。” 赵瑾看着这场面,隐隐有了种熟悉之感。 ——如意这不就是翻版裴承州么? 而糕糕倒是更像裴承允。 想到裴西岭也曾说过如意根骨极佳,赵瑾觉得或许该给小闺女安排起习武来了。 小儿子也一起吧。 以后就算打不过妹妹,也不好差太多的。 她在书房也没等多久,喝了两盏茶的功夫那俩就交卷了。 她也挺好奇,便起身去了书桌旁,与周念慈一起看了起来。 入目便是两张毫无美感的字——现在勉强可以做到工整端正了,印在被写得满满当当的纸上好歹没了从前那股子凌乱之感。 “母亲,如意写得怎么样呀?”如意期待地看着她。 “如意和糕糕的字进步都很大哦,端正漂亮了不少呢!”赵瑾笑眯眯道,“不过内容如何,母亲要再瞧瞧哦。” “好,那母亲慢慢瞧,仔细瞧哦。”如意看起来有点紧张。 糕糕也同款表情点了点头。 赵瑾定声应了,随即便低头看了起来。 周念慈已经一目十行的看完了,抬头对赵瑾笑道:“他们的进度慢些,我只教完了千字文,今日考核的也只有千字文。” 这个赵瑾知道,倒不是周念慈刻意教得慢,而是这俩孩子求知欲旺盛,问问题也颇有些犀利之感,周念慈是逐字逐句并引经据典解释过去的。 这样基础打得牢固,且若严格论起来,两个孩子绝不止识得千字文这么简单。 周念慈一边圈着几张纸上的错字,一边继续开口:“他们记性很好,背得也很快,在我解释过意思后更能迅速融会贯通,我昨夜还叫他们默背过一遍,基本上没什么大问题,都是聪明的孩子。” 听到这番话,如意糕糕迅速亮起眼睛。 “但缺点也有。”周念慈放下笔,笑看向他们,“下笔无神,字迹连清秀都称不上,错字也不少。” 她将几张纸一一铺开,上头被圈出的错字映在如意和糕糕眼里,瞬间将里头的得意覆盖了个干净。 见他们颇有些垂头丧气,周念慈这才做了总结:“不过字迹无神皆因你们年幼之故,只要持之以恒,来日必能写得一手好字,错字么……你们小小年纪,能默背下千字文已经算有神童之才,有错字不算奇怪,但望你们记住今日之过,不可再错。” 她一番话说完,两人都争相点头:“二嫂放心,我知道的,可一不可二,同样的错不能犯两次的!” “对!我们一定注意,绝不再犯!” 一句“神童之才”已经足够叫他们兴高采烈了,这会儿连读书的劲头都足了不少。 第605章 该问福安郡主,她可能看得开,放得下? “母亲,如意厉害吗?”如意立即兴冲冲看向赵瑾。 第395节 “厉害,如意和糕糕比父亲母亲都厉害呢!”赵瑾笑眯眯一句话叫他们更高兴了。 “不过错字要更正,也要默写十遍记住。”她继续道,“还有今日再多些两张字练练好不好?” 周念慈给他们临的字帖有大半都是周太傅的——这是连先帝都曾盛赞不已的书法大家,赵瑾也希望两个孩子能从中学到精髓,假以时日形成自己的风格和风骨。 如意和糕糕自然只有答应的,这对他们来说就跟玩儿似的,半点没压力。 赵瑾还想说什么,却见丝雨进来道:“夫人,孝纯县主到了。” “先请她去正院坐,我马上回来。” “是。” “孝纯县主?”如意抬起头,“是那个很漂亮很温柔的蒋家姐姐吗?” “是呀。” “母亲,如意想见漂亮姐姐呀。”她眼巴巴看着赵瑾。 “先更正你的错字,叫二嫂看过没问题了才能见漂亮姐姐。”赵瑾捏了捏她的鼻子,同周念慈交代几句后便带裴羡离开了。 正院里,孝纯县主正端坐在椅上喝茶。 见赵瑾两人进来,她起身请安。 “县主回回都这样多礼,日后我可不敢再亲近你了。”赵瑾笑说了一句玩笑话。 孝纯县主却很懂分寸:“晚辈敬重长辈,故而才有此礼,夫人也莫要拦着令姝才是。” 赵瑾笑了笑,拉着她坐下:“方才在陪两个孩子读书,来得晚了些,竟叫县主久等。” 她如此明显的亲近态度,孝纯县主自也察觉到了,笑容更深了三分:“读书是要紧事,自耽搁不得,且令姝也并未等多久,夫人和郡主来得很快,想来是念着令姝的。” “那是自然。” 赵瑾笑吟吟拉着她说话,裴羡也跟着凑趣,三人间气氛一时倒很不错。 说了会儿话,裴羡便适时开口:“春意正浓,百花盛开,君子兰其景更可称群芳之首,县主可愿随我一道去花园瞧瞧?” 孝纯县主笑意温然:“我素来最喜君子兰,能与郡主一道赏兰自乐意之至。” 两人同赵瑾行礼告退后,便相携去了花园。 孝纯县主到底是晚辈,没有叫赵瑾一直招待的道理,说话也是裴羡更适合些。 也无需说得多透彻明白,适当点两句即可。 聪明人素来会闻弦知意。 大抵过了小半个时辰,周念慈便带着三个孩子来了正院。 行过礼后,她问道:“母亲,孝纯县主已经离开了么?” “羡儿带她去花园赏花了。”赵瑾摆手叫他们坐。 如意有些失望:“我还想同蒋家姐姐说说话呢。” 赵瑾笑了一声,算了算时辰,觉得该说的裴羡应当已经说完了,便起身对她伸出手:“那走吧,母亲带你去找她。” “好哎。”如意立即跳下椅子,拉住她的手。 见糕糕和珩儿也要跟着,周念慈便也一起去了。 花园里,裴羡与孝纯县主并肩而立,正站在一株君子兰前说着什么,两人脸上都带着明显的笑意。 ——两个漂亮姑娘站在花海里笑语嫣然,这本身就是一幅美景。 如意顿时就更高兴了,立即兴冲冲就跑了过去:“姐姐,蒋家姐姐——” 两人闻声回头,正好看到冲到跟前的如意。 裴羡摸了摸她的头:“跑慢些,我们又不会跑,等着你就是了。” 孝纯县主也笑看着她:“小如意还认得我呀。” “当然认得啦。”如意抬起下巴,“我才不会忘记漂亮姐姐。” “小嘴可真甜!”孝纯县主轻摸了摸她的脸,眼含喜爱。 见周念慈走过来相互见礼,如意这才想起来自己又忘了行礼,忙心虚地补上,逗得孝纯县主又笑了一声。 孩子总是静不下来的,尤其还是面对他们最喜欢的花花。 如意三人很快就跑去了花园里玩儿。 见阳光正好,赵瑾索性叫人搬来桌椅,几人就坐在原地一边说话,一边笑看着他们玩儿。 “哎呀,花花!”如意忽然叫了一声,随后便忙叫裴羡,“姐姐!姐姐快来!” 裴羡同孝纯县主道了句失陪,便匆匆去看如意了,周念慈也被着急的珩儿给直接拉走了。 “二姑娘无事吧?”孝纯县主眉头微蹙,有些担心。 “无碍。”赵瑾不用猜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多半是花掉了下来,如意心疼了,想叫姐姐将花养回去。” 孝纯县主愣了一瞬:“惜花之人多有,赤子之心却难得,二姑娘心性很不错。” “倒是这个理儿。”赵瑾笑了笑,“只是世事并不皆如人意,她有惜花护花之心,可后者该凋零的时候依旧要凋零,非人力可更改。” 她顿了顿,转头看向孝纯县主:“有时看开放下,未尝得不到另一种圆满。” 孝纯县主莞尔一笑:“同样的话送给夫人,不知夫人可能放下?” “不——”她温声改口,“该问福安郡主,她可能看得开,放得下?” “自是放不下的。”赵瑾并未掩饰这一点,“只是若各凭本事,难免要兵戎相见,她并不愿与你为敌。” “的确。”孝纯县主脸上笑容更真切了些,“郡主早便提醒过我,但我并不愿放弃。” 裴羡同她说过? 赵瑾顿了一瞬。 孝纯县主转头看向她,神色忽而认真了许多:“家族至亲予我身份血肉,我便该承担由此带来的责任与期望,我此番为权势而来,更为家族荣耀而来,万死不改其志,我欣赏福安郡主,也是真心想与她做一对交心姐妹,可若有朝一日,姐妹与我初心相悖,我只会成全自己。” 第606章 从来如此,并不意味着一定就对 闻言,赵瑾顿了片刻。 意料之中的事。 孝纯县主若这样容易就被几句话说服继而放弃,那也就不是她了。 不过她能这样直白地袒露心迹,倒是赵瑾没有想到的。 “县主坦荡至此,倒是我多此一举了。”赵瑾笑了笑。 提醒一句就够了,还是要尊重他人命运。 孝纯县主也扬唇一笑:“我们这种人,哪有为自己活着的,我虽固执己见,但还是多谢夫人今日箴言相劝。” “你既拿我当长辈,今日便权当是长辈多管闲事的一句话罢了。”赵瑾摆了摆手,“坚持自己的志向并没有错,县主心志坚定是好事。” 她也没什么恼怒的情绪,说不说在她,听不听就在孝纯县主了。 此时裴羡也拿着一株海棠花回来了。 “这株没被祸害太过,我拿回去养养,说不定真能养活呢。”她温声一笑,眉眼间一派澄澈欢喜。 孝纯县主偏头看她一眼,也笑了:“尽力而为,不负苦心便好。” “的确如此。”裴羡点了点头,但余光在瞥见跟上来的如意后,便适时改口,“海棠花不难养活,待我回去静心照料一番,苦心便绝不会白费,定能给它养得漂漂亮亮的!” 如意满意一点头,双手扶着她膝盖软声道谢:“如意替小花花多谢姐姐救命之恩啦。” “不用谢。”裴羡刮了刮她的鼻子。 孝纯县主觉着有趣,也不由问她:“小如意最喜欢什么花呀?” 如意眨了眨眼:“无论什么花花,大还是小,长得好看还是不好看,如意都喜欢。” “是嘛?” “当然啦!”如意点点头,转身指了指花园里的一片花海,继续道,“花园里这些又漂亮又珍贵的花就该好生护着它们成长,而路边的小花花也同样需要保护,人的能力更大,便更该一视同仁去帮助弱小、回馈天地,只要是花花草草,无论价值,都该得到呵护,也值得呵护。” 闻言,赵瑾眼中一片欣慰之色。 书到底是没白读的。 不止说话有条有理了许多,连思想境界都高了不少。 ——虽然是照搬照抄的周念慈原话,但她能记得并坚定践行就已经很不错了。 该给周念慈加鸡腿! 孝纯县主也眼中闪过惊讶,但转瞬就夸赞了起来:“如此慈悲之心实在不可多得,小如意真是个善良又可爱的好姑娘。” 如意毫不害羞地点头应下,转头又向周念慈邀功去了。 孝纯县主看了一会儿,眼中难得含着感慨:“夫人家中当真和睦,叫人深处其中,只闻欢声笑语,全无勾心斗角。” “县主若喜欢,多来玩便是了。”赵瑾笑回道。 孝纯县主笑着颔首,心下却依旧感慨不断。 她很确定不止他们蒋府,只怕多数府邸后宅都是勾心斗角不断的,有人的地方便有是非,相比之下,反倒平阳侯府是个绝对的异类。 但这样的特别却叫人心生向往。 此时此刻,她倒是有些明白自己从前对裴羡有意无意的亲近是为何了。 或许是向往,或许是羡慕吧。 眼见着快到了午膳时分,赵瑾便叫下头准备午膳,等她们边走边聊到了正院时,午膳已经快摆好了。 待客用的膳食比之他们平日里的午膳花样要丰盛些,还添上了几道厨房新学的菜式,叫三个孩子吃的很是高兴。 孝纯县主从头到尾脸上也都浮满笑意。 她似乎尤其喜欢如意,用膳时还特地叫了如意坐在身边一起吃,与她欢声笑语不断。 午膳过后她便适时告辞离开。 “令姝姐姐人可真好呀。”如意抱着孝纯县主送的大鹅玩偶笑的见牙不见眼。 第396节 玩偶是赵瑾带起来的风,因为营销的好又得许多官宦府邸的孩子们喜爱,便迅速将这风刮去了各处,如今外头各铺子里售卖的玩偶已经屡见不鲜。 如意有只大鹅不是什么秘密,孝纯县主倒是有心,还专门找来大鹅模样的玩偶送给三个孩子做礼物。 “你若喜欢,改日母亲叫人做个更大的给你。”赵瑾笑眯眯道。 “谢谢母亲。”如意甜甜道谢。 回了正房,赵瑾叫丫鬟们都下去,还顺带将三个孩子都哄了出去。 “母亲有话要说?”裴羡问道。 赵瑾道:“你先前同孝纯县主提过叫她放弃六皇子?” “提过。”裴羡点了点头,“也未曾直言,只是曾隐晦提醒过她一句。” 说罢,她看向赵瑾,有些犹豫地开口:“六皇子已与我们结盟,六皇子妃必定是我,偏生孝纯县主也是此目的……无论目的为何,她总是帮过我的,我能感觉到她是真心想与我交友,眼睁睁看着她走向没有前路的前路,我却连句忠告提醒都没有,这并非君子所为。” 闻言,赵瑾一时没说话。 说实话,若非今日裴西岭提起,她是不会想到要提醒孝纯县主的,未想裴羡竟已经提前就与她提过。 在她看来,这实在有些过于光明磊落了。 但裴羡就是这样的人。 孝纯县主帮了她一回,正如她所言,就算真的目的不纯,可她也依旧做不出眼睁睁看着孝纯县主走向无果前路的事,如此未免太不磊落,也必定于心有愧。 ——赵瑾并不考虑六皇子会答应孝纯县主的可能,在六皇子已经与他们结盟并且许以正妻之位的前提下,若他还敢应孝纯县主……裴西岭又不是吃素的。 “母亲怪我么?”裴羡不由问。 “倒没什么怪不怪。”赵瑾摆摆手,“你能长成如此正直磊落模样,我高兴还来不及,不能因为这世间多数人狡诈多端,就否认你的坦荡与胸怀。” 从来如此,并不意味着一定就对。 闻言,裴羡倒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有母亲说得那样好,我也是有私心的……孝纯县主身后势力不足,但与她本人为敌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前路凶险,若我们能少个敌人总是好的。” “不论目的,事你做就是做了。”赵瑾也一笑,“便是你先前不说,我今日也是要同孝纯县主提个醒的……你父亲说六皇子此番回京,说不得便就就要解决这桩事了。” “这样么……”裴羡微微蹙眉,也没再说什么。 只愿孝纯县主能想通吧。 第607章 吏部尚书杀人被你瞧见了么? 孝纯县主此事过后,翌日裴西岭便当真如他之言,将安远伯世子弄进了刑部。 ——当日就将事给办妥了,效率高得不像是吏部的水平。 赵瑾知道后,不由问裴西岭:“吏部尚书杀人被你瞧见了么?” 裴西岭一头雾水:“吏部尚书并未杀人,我也没瞧见过。” “那他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 裴西岭这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顿时嘴角一抽:“六皇子发的话,吏部动作当然快。” “还有六皇子的事儿?” 赵瑾心有戚戚,隐隐的倒是同情起来这位新任的安远伯世子了。 可怜的娃,上位都还没几天,屁股只怕都没坐热呢,这就已经背了一大票人情债了。 还不完,压根儿还不完。 裴西岭道:“他想插手,那就插吧。”正好省他不少事。 赵瑾眉头微挑:“是卖好还是给自己打算呢?” “大抵二者都有吧。” “那随他吧。” 裴西岭看了她一眼,忽地问道:“你如今对他观感似乎很不错。” “谁家丈母娘听到未来女婿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能不高兴的?”赵瑾反问道。 在现代稀松平常的事,在古代却难如登天,尤其还是龙子凤孙,未来有极大可能会登上帝位的人。 “话虽如此,但男子承诺不可尽信。”裴西岭不赞同道。 赵瑾一时没说话。 这时候她倒宁愿相信所谓剧情之力——就甜宠文来说,绝不会出现什么男主三宫六院的情况。 “不过倒还有个事。”裴西岭忽地道,“你还记得琳娜么?” “记得。”赵瑾道,“她不是回图尔了么?据说还当了个女官,到处为民请命申冤,做了不少利民的好事呢。” “的确如此。” 说到这里,赵瑾不由感叹:“五皇子能无视男女之别,任用女官,倒很是难得。”二皇子但凡有一点肖弟,那都能当个人了。 建文帝和淑妃的良心活像是都给五皇子了似的。 “是六皇子的主意。” “什么?”赵瑾一愣。 “我正想同你说此事。”裴西岭道,“琳娜似乎对羡儿很有好感,在离京之前,还曾特地去警告过六皇子……”说到这里,他嘴角也不由一抽,“叫他谨守本分,莫要勾三搭四,伤了羡儿的心。” 赵瑾眼神也有些复杂:“六皇子同你说的?” “算是吧。”裴西岭答得模棱两可。 赵瑾察觉出了什么:“你们不会是去图尔了吧?” 裴西岭闻言一顿,继续方才的话题:“六皇子并未斥她冒犯,反而不知因何原因,给她指了条明路,还给了她一封信,叫她到图尔后交给五皇子。” “举荐信?”赵瑾盲猜道。 “是。” “他心眼可真多啊。”赵瑾不由吐槽,“若琳娜老老实实将信带到,那后头便是她的造化,若她带不到,或是不愿带到,那受损失的也是她自己。” “如此,也会比当时当面帮她要更得人感激。”裴西岭接话。 赵瑾点点头:“他还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帮了人就非要人家记住不可,哪怕以后琳娜可能压根儿就没有能帮得上他忙的地方。 不过就设立女官这点来说,六皇子是真做了件好事。 图尔归顺不久,许多制度规矩还未强制性与大齐统一,在那里试水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想到这里,她看了裴西岭一眼,试探问道:“所以六皇子去图尔没有?” 裴西岭睁着眼睛看她,还是不说话。 但赵瑾猜应该是去了。 也是难为他们了,只怕是日夜兼程去的图尔——要知道他们年后也就消失了一个多月而已。 不过图尔如今还有什么需要顾及的地方么? 他们总不能是为与五皇子培养感情去的。 赵瑾没想明白。 翌日,安远伯世子登门拜访。 因着没有女眷来,便不必赵瑾出面招待,只有裴西岭在前院见了他。 “听闻安远伯夫人念子心切,染了重病,已经卧床不起了。”正院里,裴羡道。 “大公子只挨了五十板子,没病没残,她为儿子争取利益都来不及,哪敢病呢。”周念慈道,“安远伯倒是狠得下心。” “不狠下心,这个好不容易上来的儿子也要被祸害了。”赵瑾抿了口茶,“他哪舍得呢。” “不过安远伯似乎知道骆恬的丫鬟是我的人,也有意将骆恬的下场传与我知晓。”裴羡忽地道。 “上了我们的船,那是应该的。” 周念慈也点头:“他今日不亲自上门,无非是不愿惹人注目,但示好的诚意总要足。” “也不必再关注骆恬了。”赵瑾道,“一个骆恬不知浪费我们多少时间,只着人将骆思源送去给安远伯府大公子便是了,其余的不必再管。” 他们三个人就能唱一台又一台戏。 裴羡点了点头。 她们说了会儿话后,裴西岭便带去前院凑热闹的三个孩子一起回来了。 “母亲!”如意蹦蹦跳跳跑到赵瑾跟前,“前院里有个温柔的哥哥,还送了我礼物呢!”她扬起手里做工精致的小玉兔给大家看。 “真漂亮呀。”赵瑾笑着凑近瞧。 裴羡和周念慈也跟着一起夸了起来。 如意喜滋滋瞧着小玉兔:“最近收的礼物好多呀。” 那是。 大家都知道平阳侯府那对小双胎最受宠,加之有裴西岭提起他们时眼里明显许多的柔色,众人哪还不明白投其所好? 倒不是一定有所求,而是平阳侯府这种实权勋贵交好准没错,说不得哪日这人脉就用上了。 “明日带你进宫去看姨母,姨母还有礼物给你呢!”赵瑾摸了摸她的头。 “好呀,如意也想姨母了呢!” “前日才带你进过宫,你这就又想姨母了?”裴羡挑眉问她。 甜言蜜语都不带打草稿的。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意强调。 周念慈笑了一声,也道:“我随母亲一道去给姨母请安吧,后日再回周府。” 赵瑾点了点头。 听说昨日北疆线报到了,但至今为止都没半点消息传来,进宫与皇后聊聊,说不得她会知道些。 第397节 第608章 这就是玉华姐姐的嫁衣么? 翌日,赵瑾便带着家里一票人进了宫。 皇后看见他们明显很开心,立时就招手叫了如意他们来跟前。 如意三人已经很懂事了,知道进宫见人都要行礼,所以走至近前后就端端正正地行了礼:“给姨母请安。” “真乖。”皇后笑意盎然,“在姨母这里不必多礼。” 如意抬头对她甜甜一笑,又向一旁承恩公夫人和玉华公主行礼:“给姨外祖母请安,给玉华姐姐请安。” “哎呀——”还未等他们行完礼,玉华公主就俯下身,一把将如意拉进怀里一通揉,糕糕和珩儿也被承恩公夫人揽到跟前心肝儿肉的叫着。 “许久不见如意,我还当如意都忘了玉华姐姐了呢。”玉华公主又捏了一把她肉肉的脸蛋。 如意被她捏地有些口齿不清:“哪有……如意前几日才来宫里看姨母了,是玉华姐姐不在……如意还当姐姐不想见如意呢。” “哪能不想见你啊!”玉华公主将她抱得紧紧的,“我可稀罕你了,等姐姐成婚,如意来姐姐的公主府住好不好呀?” “公主府?”如意歪了歪头,“跟我姐姐的郡主府是一样的么?” “差不多吧。”玉华公主也歪头看她,“不过你姐姐的郡主府尚未住人,可没多少好玩的,但姐姐我的公主府可多好玩的了,如意去瞧瞧只怕都不想回家了呢!” 如意睁大眼睛:“这么好玩?” 这会儿听到动静的糕糕也看了过来,眼里含着明显的好奇。 玉华公主一下就笑了:“准备了三份呢,当然有糕糕和珩儿的啦!” 糕糕抿唇一笑:“谢谢玉华姐姐。” 珩儿不见得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坚定地跟着小叔叔走:“谢谢玉华姐姐。” “噗嗤——” 玉华公主闷声一笑。 “珩哥儿,你该叫玉华姨母。”承恩公夫人慈爱地看着她。 “玉华姨母。”珩儿傻白甜似的就跟着改了口。 玉华公主笑眯眯摸了摸他的头。 皇后瞧了一会儿,倒是笑得欢畅:“珩哥儿不止容貌,竟连性子都与州哥儿像了个十成十。” “可不是?”赵瑾笑容宠溺,“憨傻憨傻的。” “那是真性情。”承恩公夫人道。 “也是如此。”赵瑾笑着点头,转而却叹了口气,“他还未出生州哥儿就远去北疆,也不知待他回来,儿子还认他不认。” 承恩公夫人含笑接话:“父子天性,哪有对面不识的道理?” “再是对面相识,感情却也要慢慢积累培养的。”皇后这时道,“眼见孩子一日比一日更长,州哥儿作为父亲,也该回来尽责了。” 闻言,赵瑾和裴羡周念慈同时抬头看向皇后。 尤其是周念慈,再是淡定从容的性子,眼神也不由瞬间亮了起来。 皇后笑而不语。 赵瑾几人便也明白了,剩下是不能说的。 但仅仅是这个消息就足够他们高兴了,一家人到底是要整整齐齐的才好。 承恩公夫人也为她们开心,抱着珩儿笑容慈爱地开口:“我们珩儿这样聪明乖巧,等你父亲回来,怕都不知如何疼你是好,只能顾着傻乐了。” 她真是将裴承州看得透透的。 玉华公主抱着如意正想说什么,却见从秀姑姑领着几个宫女进来。 “娘娘,公主的嫁衣已经制好了,您瞧瞧可还有何不妥之处?” “快呈上来。”玉华公主眼睛一亮。 皇后本来挺高兴,愣是被她一副恨嫁模样给搞得不知道该不该高兴了。 从秀姑姑与几个宫女一同将嫁衣展了开来。 赵瑾看到后眼睛也不由亮了一瞬——皇宫出品的就是漂亮。 嫁衣华丽而张扬,上面还缠绕金线,闪亮耀眼地更映入了人心里,曳地裙边更长得夸张,要好几个宫女共同提住一边才能彻底将其展开,瞬间使得空旷的寝殿都满当了不少。 “哇……” 这道感叹声是如意的。 她素来喜欢漂亮的东西,瞬间就看得目不转睛:“这就是玉华姐姐的嫁衣么?好漂亮啊!” “漂亮!”珩儿也跟着拍手喊。 “是很漂亮。”玉华公主看向嫁衣的眼神也很满意。 见如意眼也不眨的盯着嫁衣,她不由笑道:“如意想摸就摸,还能给你摸坏了不成?” 如意眼睛还盯着嫁衣,头却不由自主地摇了起来:“万一摸坏了呢?漂亮的东西都很脆弱的,摸脏了摸坏了,玉华姐姐就没有嫁衣穿了!” 这话说得招人疼极了,玉华公主忍不住抱着她亲了又亲。 “怨不得大伙儿疼呢,咱们如意真是顶顶儿的乖巧懂事。”承恩公夫人也笑难自抑。 皇后叫玉华公主上身试了试嫁衣。 待她从里殿出来时,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美人若配华服,便更可锦上添花,令人过目难忘。 皇后此时看着她这般出色模样,心头那点对逆女留不住的不舍倒是去了些,也忍不住笑得真心。 “怎么样呀?”玉华公主盈盈转了一圈。 “倾城绝色,耀目逼人,令人见之忘俗。”裴羡笑吟吟开口。 玉华公主眉梢微挑,表情夸张:“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立时便要大打折扣!谁能美得过你呀!” “被美人盛赞绝色,岂非更证明公主容色姝丽无双?”周念慈含笑接话。 玉华公主歪头想了想,顿时就高兴了:“也是这个理儿!” 裴羡笑着点头。 玉华公主看了她片刻,不由感叹道:“若羡儿你穿上嫁衣,一定会更美。” 裴羡愣了一瞬,才笑道:“那也未可知呢。” “一定的!”玉华公主看向她的眼神含着狡黠,“宫里出来的哪有差的?待你成婚,嫁衣定是比我这身还要漂亮的,说不得还要更华贵万分呢!” “慎言。”皇后看她一眼。 玉华公主不置可否,转身又对着镜子看她的嫁衣去了。 她又不是不知事的小姑娘,也就眼下殿内都是自己人,宫女也都被清出去了,她说话才没顾忌了几分。 第609章 你表哥大抵这几日便能到陇西了 “我不喜欢姐姐嫁人。”这时如意扁了扁嘴,拉紧裴羡的手不放。 糕糕没说话,但也拉住裴羡另一只手,有些不高兴了。 “那可不是你说了算。”玉华公主对她眨了眨眼,“不过你可以跟着姐姐一起去呀,正好就近盯着姐夫,免得他欺负你姐姐,想吃想喝想玩也只管找他,敢不听话就跟你姐姐告状!啊……晚上你还可以睡在他们中间,叫他讲故事哄你睡呢!” 见如意小脸绷着,陷入沉思,玉华公主意味深长道:“所以千万不要拦着你姐姐嫁人哦。” “说得什么话!”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后瞪了一眼。 “当然是大实话。”玉华公主一脸理所当然,对如意继续道,“不信你便先瞧瞧,待下月你姐姐我成婚,姐夫敢不敢对你说半个不字。” 如意一脸严肃地点头:“好。” 赵瑾嘴角一抽。 这是废话。 卢恒那说难听点就是入赘,玉华公主叫他往东,只怕他连西都不敢看一眼,对如意这个婆家“小姑子”敢不尽心么? 但她低头就看到如意乃至糕糕都一脸若有所思,顿时就知道这俩听进心里去了,对玉华公主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说她仗义吧,她不住鼓动如意找事,说她不仗义吧,又给小拦路石洗脑摆了平。 但要真被她这么玩起来,不知到时候该哭的是六皇子还是平阳侯府。 皇后也很无奈,摸摸如意和糕糕的头:“可不要听她瞎说,咱们如意糕糕最乖了,不干那些事。” 如意依旧绷着脸点头。 她好像将玉华公主和皇后的话都听进去了,又好像没有。 玉华公主试过嫁衣没问题后就又换了下来,回到外殿和皇后她们一起商议起了婚礼细节——也就一个月时间了。 礼部筹备的已经差不多了,但皇后还不放心,玉华公主也要自己盯着,还着意改了不少流程。 至于礼部尚书会不会哭,那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 今日承恩公夫人进宫也是为此事,到底是唯一的外孙女大婚,她也是担着心的。 赵瑾随她们一道商议了许久,直到用完午膳才准备出宫。 离开鸾凤宫前,三个孩子果然收到了皇后的礼物。 ——如意是焦尾琴,糕糕是玉箫,珩儿是玉笛。 皇后笑着开口:“你们已经启蒙,本宫便送琴箫笛与你们,望我们如意糕糕和珩儿都长成文武双全、才气过人的孩子。” “谢谢姨母。”糕糕似乎很喜欢这玉箫,爱不释手般不住看着。 如意也高高兴兴道谢,她早就眼馋裴羡的琴了,无奈自己人小,被教了好几次都没学明白。 赵瑾同皇后聊了片刻,便提出了告辞。 今日进宫还是皇后叮嘱她的——大齐似乎有孩童启蒙初始,长辈赐笔墨纸砚或是乐器的习俗,算是一种美好的祝福与期望。 皇后无论辈分还是身份都是很合适的,故而早便备下了礼物。 珩儿虽还小,但也不好落下他,所以她便索性一起给了。 第398节 承恩公夫人是与他们一同出来的,看着高高兴兴说话的三个孩子,也不由笑道:“如今就已这样高兴,不知待你们两个哥哥回来,还要高兴成什么样。” “他们可日日都念叨着呢。”赵瑾笑道。 “手足之情,骨肉至亲,那就是天性了。”承恩公夫人温声说完,又聊起了旁的,“说来,你表哥就要回京述职,你姨夫同他叮嘱过,叫他顺道去瞧瞧允哥儿,他虽年少成才,到底还是个孩子,咱们轻易见不着,心里总是放心不下的。” 闻言,赵瑾眼神一闪,含笑应道:“那该多谢表哥了。” “自家人客气什么。”承恩公夫人笑吟吟开口,“算算时间,想来你表哥大抵这几日便能到陇西了。” 赵瑾应了一声。 承恩公夫人口中的表哥是她长子,也是承恩公世子,任宁州按察使,算是一方大员。 ——这也是赵老爷放心赵大哥一家子待在宁州造的原因。 有亲表哥盯着压着,总不会惹出大事来,更不会轻易被人暗算了去。 而他这时候回来,据赵瑾所知是准备留京了——承恩公那翰林院掌院学士到底清贵有余实权不足,只要他退下来,那承恩公世子就可顺利高升。 大家都嗅出了局势即将变幻,承恩公世子也坐不住了,回来不说站队,至少能护着些一家老小和皇后母女。 至于去陇西——做舅舅的去瞧瞧外任做官的外甥那很正常,谁家都有个放心不下的孩子。 而会牵连出什么玩意儿那就纯属意外了。 舅甥同为忠义之士,还能放任贪官污吏祸害百姓不成? 赵瑾同承恩公一边说着话,很快就到了宫门口。 她正欲同承恩公夫人道别,就见两个人迎面走来。 “孙儿给外祖母请安,夫人安,郡主、世子夫人有礼。”六皇子弯腰拱手,礼节十分到位。 他话落,七皇子照瓢画葫芦跟上,连话都没变。 赵瑾几人客气回礼。 六皇子忙扶住她和承恩公夫人,余光却瞥见后者身边一个小人正目光好奇地盯着他。 他顿时笑了:“二姑娘、四公子和小公子也有礼。” “呦,没瞧见还有三个小矮人儿。”七皇子没个正形的蹲下身,逗猫似的开口,“都有礼哈。” “我们才不是小矮人,我们只是没长大。”如意认真强调。 糕糕也立即接话:“等我们长到你们这样岁数,一定比你们更高。” “我们哪样岁数?”七皇子挑了挑眉,指着自己开口,“年轻貌美,灵气逼人,你看我是什么岁数?” “你自己什么岁数心里没数么,还要同两个小娃娃比谁老?”六皇子温声拉起他。 “自是风华正茂的岁数。”七皇子毫不脸红地开口,“奶都没断的小娃娃哪比得上我?” “胡说什么!”六皇子轻斥他一句,转头对赵瑾几人寒暄道,“外祖母与夫人是刚看过母后么?” 承恩公夫人笑着点头:“玉华公主即将大婚,臣妇心里念着,便来得勤快了些。” “家中有女成婚,莫说长辈,我们做兄长的也不舍极了。”六皇子话说得很好听。 至少承恩公夫人爱从皇子们嘴里听到这些话。 第610章 李尚书已经撸起袖子要查账了 同六皇子两人略聊了一会儿,承恩公夫人便适时道了告辞。 六皇子客气有礼:“外祖母、夫人慢走。” 说罢,他对裴羡和周念慈含笑点了点头。 七皇子也调笑扬手:“小矮人慢走啊。” 如意虎着一张脸看他。 糕糕道:“莫欺少年矮,我们会很快长高的!” 小儿子出息了,还学会化用了。 赵瑾笑了一声。 “那我等着,可别下回见你还得低着头瞧,累得人脖子酸。”七皇子吊儿郎当开口。 糕糕没半点防备心地就应下了。 六皇子摇头失笑,却察觉自己身上那道好奇又捉摸不定的视线依旧不变,他低下头,正与如意对视。 如意瞧了他片刻,忽地甜甜一笑。 六皇子眼神更温和了许多,也回了一个笑容。 直到上了马车,赵瑾才问如意:“如意方才为何一直盯着六皇子呀?” 总不能是这孩子敏锐到真察觉到了什么吧? 如意还真不是:“好看的人,如意当然想多看几眼呀。” “……也是。”赵瑾也想明白了。 如意可是真颜控。 六皇子本就长相不俗,在没有从前那般刻意低调收敛,而是锋芒毕露后,整个人的确更耀眼了几分。 不同于二皇子兄弟俩一眼惊艳夺人眼球的攻击性容貌,而是偏温润柔和却莫名令人移不开眼、越品越有味道的容貌。 赵瑾也是才发现当他气势全开,不再刻意收敛之后,容貌竟与二皇子兄弟俩分了个不相上下。 到底是做男主的人。 继如意话落之后,糕糕也肯定了他的容貌:“他跟三哥哥一样好看呢。” “竟能从你嘴里听到这样的评价。”裴羡惊讶开口。 糕糕没听懂她的意思,但还是点头道:“如意说得对,六皇子比讨人厌的七皇子好多了。” 周念慈笑了一声:“你知道你下回什么时候见他么?” “什么时候?” “不到一个月了哦。” 糕糕脸一下就拉了下来。 他再不知事也知道不到一个月想长到大人那么高是不可能的事。 想了半天,他臭着脸开口:“我偏要他低头看!”累死他! 这话逗得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赵瑾本就关注着陇西,在知道裴承允就要准备动手后便更上心了几分,甚至在年后就叫钱百万去了陇西。 官商不分家,她在陇西的产业也已经不少了,一半还是钱百万在管理,他能做的可太多了。 而钱百万也不负她所望,故技重施了一回,屎盆子直接牢牢扣在陇西官场头上。 “陇西一钱姓富商因未循例交‘赋税’,而被陷害入狱,家产充公?” 惜夏点头:“正是,谁知这钱姓富商竟是咱们平阳侯府手下管事,此去只为打理自己私产便未道明身份,谁知便就被陇西知府盯上了,若非他身边小厮机灵,忙去通知了三公子,只怕这场无妄之灾就要受定了。” “钱百万虽是咱们府中管事,但上交赋税是我大齐人应尽之责,不可因身份特殊便大开方便之门。”裴羡道。 惜夏笑了笑:“那是自然,咱们三公子这样忠君正直的人怎会徇私枉法?必是先往陇西府衙而去,要求官府拿出切实证据来,严格办案、绝不姑息的。” 裴羡也笑了:“循例交赋税,循的哪门子例呢?” “听闻户部李尚书已经撸起袖子要查账了。”惜夏道。 赵瑾含笑开口:“想来明日早朝会很热闹。” 陇西府衙哪里拿的出证据来呢? 想糊弄裴承允更是没戏。 果然,翌日早朝上还未等御史台出手,李尚书就一马当先参了陇西知府一本,用词之激烈难听,活像是陇西知府杀了他全家似的。 ——若那钱上交国库,李尚书睁一只眼也就闭一只眼了,毕竟他又不真是什么拧巴犟驴。 可天杀的那钱进了陇西官场后就没流出来一个铜板儿!! 李尚书差点气炸了。 御史台虽没抢到第一,但弹劾虽迟但到,直接将陇西知府喷了个狗血淋头。 但大家都知道,一个陇西知府背不起这口大锅,那钱他一个人也吞不下。 现在单看建文帝想不想追究,百官们为谁说话了。 正在他们犹豫的当口,裴西岭直接出列,也跟着参了陇西知府不辨是非,污蔑朝廷命官。 钱百万是他平阳侯府手下管事,陇西府衙说前者赋税漏交——虽然那仅限于钱百万自己私产,可若往大了论,说到裴西岭头上也没错。 一旦牵扯到污蔑朝廷命官,还是裴西岭这样位高权重的人,那不查也得查了。 百官观望着风向,也就明白自己该站哪头了。 除去二皇子党和一半保皇党外,其余都更风要求彻查陇西知府。 裴西岭回府后便同赵瑾说了结果。 赵瑾也不算意外:“朝堂之上,只怕最恨贪污的不是李尚书,不是六皇子,而是当今。” 江山百姓都是皇帝的,贪污受贿那都是贪的皇帝钱,谁能不生气? 更别说建文帝还是个有点良心的皇帝。 裴西岭也不由点头:“当今兢兢业业励精图治,岂能容忍此等尸位素餐之辈?” 一句话用了三个成语。 真是越来越有文化了。 赵瑾欣慰开口:“你说巧不巧,表哥回京途中去看了看允哥儿,竟发现自己外甥被这样欺负,这谁能忍?” “今日晨间,当今的确收到了表哥千里加急送回的弹劾奏折,似乎还附带了不少陇西知府的恶行。” 赵瑾想了想:“陇西按察使……那位姚大人,是个人精,想来不日他也要送上大礼的。” 第399节 见裴西岭表情疑惑,她解释道:“我先前去陇西时他还是知府,但其行很有分寸,允哥儿也是说他为人谨慎细心,想来手中握着的东西不少,只等时机成熟。” 没有比现在更成熟的时机了。 第611章 圣旨到—— “那是好事。”裴西岭点点头,又不由叹了口气,“陇西才清理了不到几年,竟又养出了一批蛀虫……” “只怕不止陇西。”赵瑾直白开口,“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站得高了,被权势利益迷了眼的也不在少数,只有陇西被揭露出来罢了。” 裴西岭沉默片刻,也不得不承认便是如此。 “人可向利看,但不能没有底线,若这朝堂之上、地方之间能多出更多有底线有良心的人……那才是真正的造福百姓、海晏河清吧。” 从来对建文帝盛赞有加的裴西岭也终于正视起了前者的问题。 ——能力有,手腕有,爱民如子也有。 但唯独后者不够多。 他更在乎的还是自己的江山和龙椅、抱负与志向,而非真正将百姓放在第一位。 只要维持他眼中的“四海升平”,或许有些事他也愿意装糊涂。 赵瑾没再说话。 因为裴西岭和承恩公世子的掺和,直接将此事推上了高点,不止朝堂争吵不休,连民间都闻听了风声,对此事议论纷纷。 得益于先前在化宁与柔嘉长公主的“为民请命,怒惩陈氏奸商”,赵瑾在民间的名声除深情外又多了个“正直无私”。 前不久因为赵瑜的慈母形象深入人心,更叫外头看赵家女时都自发加上了一层滤镜。 所以此事一经传出,民间便是一边倒的“平阳侯府绝不会漏交赋税”之声。 民意在某种程度上也左右着朝堂上那群人的决策。 不知是此事闹得足够大还是牵涉其中的人身份足够高,朝堂甚至派了钦差前往陇西,似乎势必要将在里头贪污弄鬼的人给一网打尽不可。 而陇西那边,除去裴承允和承恩公世子不提,那些如姚按察使一般没有牵涉其中的人已经自发开始收集证据,或许是想洗白自己,或许是想借此立功,反正都没闲着。 “应该没多大问题了。”赵瑾嘀咕道。 “什么问题呀?”如意问她。 赵瑾笑眯眯看着她:“三哥哥回家没多大问题啦。” “真的嘛?”糕糕一下冲了过来,眼睛亮晶晶地问她。 “是呀。”赵瑾道,“或许再有一个月,你三哥哥就回家来啦。” “不走了吗?” “不走了。” 闻言,糕糕一下眉开眼笑,高兴地跟什么似的。 如意也跟着一起蹦蹦跳跳。 赵瑾笑看着他们。 依皇后之言,只怕离裴承州回来的时间也不远了,不知京城即将热闹起来,他们家也要整整齐齐热闹起来了。 正在陇西那边闹着之时,二皇子府的小郡主满月宴也到了。 这回比之先前的洗三宴更隆重盛大,二皇子府堪称广发请帖。 因当日正值休沐,赵瑾一家子都去了。 她被二皇子妃迎进了宴客厅后一眼就看到了赵夫人,遂上前坐在了她身边。 见后者与裴羡祖孙几个亲热过后,这才轻声问:“宋侧妃今日没出来么?” “难产过的身子是要坐双月子的。”赵夫人回道。 更别说宋妙云那还不是普通的难产,更连带着大出血,坐双月子都是轻的。 赵瑾点了点头,见赵夫人不住按压着眼角,不由关心道:“母亲怎得了,可是眼睛不舒服?” “眼睛倒好着。”赵夫人脸色微妙,“就是右眼皮跳了好几日,不知要出什么事了。” 赵瑾想了想:“大抵只是母亲身子何处不适,等稍后叫武燕给你瞧瞧。” 右眼跳灾这种事……封建迷信不可取。 赵夫人点头道:“我这几日是没睡好,一时念着允哥儿,一时又担着州哥儿的心,左不过都是你们……到底儿女都是债啊。”她叹了口气。 “母亲宽心便是,只要您身子无恙,孩子们便可更好。”赵瑾笑道。 赵夫人也知道是这个理儿。 他们做老人的,当真是自己长寿无恙,便是子孙的福气了。 今日宾客来得多又快,众人到齐后聊了一会儿便被引着入了席。 不过不知何故,本该被抱上来的小郡主却一直不见人影。 “许是二殿下不愿小郡主受凉吧。”定南伯夫人道。 赵瑾看了眼脸色隐隐有些难看的二皇子,心里觉得不太像。 这模样倒像是被谁给惹着了。 不过她对二皇子府后院那点事的好奇心有限,也没多关注,只在心里感叹一句那孩子投错胎后便专心用膳了。 宴至中途,小郡主终于被抱了上来,二皇子脸上笑意也明朗了些,亲手接过女儿抱在怀里。 瞥见他那股小心劲儿,七皇子挑眉开口:“可算是给二皇兄你盼到闺女了,如今心情如何?” “得偿所愿,喜上眉梢。”二皇子含笑开口。 “恭喜恭喜。”七皇子不走心地道了句恭喜。 二皇子还没回话,就听见一道响亮的声音响起:“圣旨到——” 闻言,众人都纷纷起身恭迎。 二皇子夫妻也立即迎了上去。 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刻,七皇子惊讶开口:“定南伯?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定南伯去北疆送军饷和马铃薯,归期却一直未定,谁也没想到他忽然就回京了。 定南伯对他客气一点头,手上还捧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家有喜,共欢同庆,皇二子明霁,恭俭温良,贤德有度,今一朝得女,朕心慰之,特封其女为郡主,封号寿安,望福寿双全,百岁得安,钦此——” 中气十足地念完后,定南伯合上圣旨,交给二皇子。 “儿臣接旨,多谢父皇厚赏。” 二皇子低头,双手恭敬接过圣旨。 定南伯稳稳扶起他。 “定南伯何时回的京?”六皇子此时也走了过来,笑问道。 定南伯道:“微臣刚回京,向皇上禀报完北疆一应事宜,也是赶巧了,恰逢喜事,皇上便叫微臣来宣旨,顺便讨杯喜酒喝。” 六皇子笑了:“满月大宴,得封厚赏,这可是双喜临门了。” 他含笑向二皇子道喜,二皇子也满脸笑容地回话,单从表面完全看不出这两兄弟已经斗成了个乌鸡眼。 “正是如此啊,来,给本殿下瞧瞧小寿安。”四皇子也笑着看向奶娘。 后者忙将孩子抱给他。 二皇子脸色凝滞一瞬,看到四皇子动作极其小心这才没开口。 “二皇兄这是什么模样?”七皇子眉头一挑,“四皇兄素来温柔,你还怕他伤着小寿安不成?再有私仇,他也不是那等下作人,你可多虑了。” 第612章 父皇不心疼殿下,我却是心疼殿下的 闻言,二皇子笑容不变:“七皇弟说得什么话,我只是担心寿安受凉,再者咱们兄弟何曾有过私仇?” 私仇有,但能放到明面上来说么? 七皇子不蠢,遂冷哼一声:“二皇兄说的是,咱们兄友弟恭,是再和睦不过的兄弟了。” 二皇子含笑点头。 “寿安的确有些瘦弱,势必要好生养着才好的。”四皇子抱孩子的姿势很标准,动作也很轻柔。 六皇子偏头瞧了寿安一眼,正巧后者嘤嘤叫了一声,是仅从声音就能听出来的虚弱。 他顿了一瞬,对奶娘道:“快抱回去吧,初春的天对大人不算冷,孩子却受不住。” 奶娘迟疑地看向二皇子,后者微微点头。 至此,除去几位皇子,再无人看到这位小郡主的真容。 看着奶娘将孩子抱下去后,二皇子转身对定南伯笑道:“喜酒必少不了你的,便是你今日回不来也要为你留上一杯。” 定南伯笑容更深:“微臣回来的巧,倒不必劳烦殿下费心了。” “快入座吧。” 二皇子面带笑意地说完,管家便适时上前,恭敬地请定南伯入座。 这样倚重的态度叫在座所有人看了个真切——或者说是二皇子故意叫众人看了个真切。 想也是,如今朝廷武将多,但得用有能力且有军功的不多。 而图尔一战之后,在裴西岭之下势头最猛的便是定南伯与封磊。 说句实在话,若非当初定南伯早早站了队,如今的禁卫军统领可未必是封磊。 他若守得住本心,能走的或许比现在更远。 到底是刚从北疆实地看过的人,又有着运送军饷与马铃薯之功,定南伯入座后很快便受到了众人的热情招待。 他客气地一一回过,却对北疆只字不提。 还是英国公喝止了不少人上前套近乎的行为:“定南伯身负为我北疆将士送去军饷马铃薯,以安军心之功,回来第一顿饭还要吃不饱么?” 第400节 封磊很快也接话道:“国公爷说的是,咱们都消停些,没有叫功臣连饭都吃不好的道理。” 定南伯客气谢过他们,转头倒是对英国公笑着吐露了一句:“小公子勇猛非常,文可妙计退敌,武能披甲上阵,是李将军常挂在嘴边的一员良将,国公有福。” 闻言,英国公眼睛一亮,嘴里却谦虚不断:“害,他小孩子家家的,不去添乱就不错了,难为能勉强入了李将军的眼,真是惭愧啊……不过那小子如何,定南伯可见过他?他好不好?” “下官在北疆停留时间不久,小公子在前线战场,下官未能有幸得见。” “不碍事,不碍事。”英国公有一瞬失望,但很快就安慰好了自己,“到底战场无眼,咱们京城众人前去难免要分了他们的心,不见也好。” 定南伯点了点头:“下官回来时,小公子正带兵前去西北道支援蔺副将,想来不日便有好消息传来了。” 闻言,英国公又是高兴又是担忧。 ——随秦王世子离京去往北疆的一众公子哥儿里,除平阳侯世子外就只有他英国公府的公子混出了头,现在更可独自带兵支援迎战,其间代表的含义自不必说。 他有多高兴也不必说。 而担心也是难免——战场无眼,任谁都要再三提着小心。 不过对定南伯透露出的只言片语,他只有感激和高兴的。 听着男宾那边对定南伯的恭维声和应酬声,女宾这边的定南伯夫人也挺直了腰板,神色更得意了几分。 英国公夫人循着那边的态度,也对定南伯夫人更客气和亲热了些。 赵瑾只端着笑意用膳,偶尔应酬几句,也不显得失礼。 一场满月宴下来也算宾主尽欢。 六皇子党是走得最快的——知道自己老大这会儿不需要自己,他们便没了顾忌,忙不迭走人了。 在政敌的地盘多待一刻都活像是被狗啃了似的。 赵瑾与二皇子妃道了告辞,走出花园后便看到了不远处的裴西岭……和坐在他肩上的糕糕。 而他们的对面正站着嘴角猛抽的七皇子。 “我们糕糕可真聪明。”周念慈微笑开口。 赵瑾也笑着走上前。 “呀,夫人出来了。”祝思第一个看到她,立即就挽住她胳膊,止了她行礼的动作。 七皇子也对她点了点头。 “父亲,如意也要坐!”如意急急上前,拽着裴西岭的衣裳。 一边说着,她一边还瞪了七皇子一眼:“如意也要低头看人!” 七皇子不知是气是笑,抬手轻拽了她小辫子一下:“小不点!” 如意拍开他的手,跑去了裴西岭身后站着,只露出一颗头瞪他。 七皇子偏过头,不跟她计较。 “侯爷原来在此处。” 听到六皇子的声音,众人回头看去,随他一起过来的竟还有二皇子和李尚书等人。 裴西岭疑惑道:“殿下找臣?” 六皇子微微颔首:“陇西案有结果了,父皇正招我等入宫商议。” 裴西岭一顿,抬手小心地将糕糕抱了下来,后者有点不乐意,但也知道这种时候不能闹。 倒是一侧的七皇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容更不怀好意了几分。 建文帝还在等着,六皇子也没废话,同赵瑾几人点头致意后便与裴西岭一道离开了。 “殿下不去么?”祝思问七皇子。 七皇子摇头叹气:“想来在父皇心里,我的存在可有可无吧。” 他语气失落意味浓重,一下就叫祝思心疼起来了。 “父皇不心疼殿下,我却是心疼殿下的。”她拉住七皇子的手郑重开口,“在我心里,殿下便是最重要的存在。” 七皇子一脸感动:“果然还是青竹你最好。” 许是气氛到了,两人同赵瑾一家子道别后就手拉手回府放风筝去了。 “……” 赵瑾不知该说这俩心大好还是没脑子好。 “傻子到底活得轻松。” 旁边传来一道无语的轻嗤,赵瑾几人向四皇子夫妻行了礼。 四皇子笑了笑:“起风了,夫人还是快些回府吧。” “多谢殿下挂怀。” 赵瑾点了点头,同他们道别后这才离开。 第613章 赵府的消息 回府后,赵瑾三人便等着裴西岭带消息回来。 他是临近晚间才回来的,见一家人都等着,也没绕弯子,直接便道:“陇西盐运使庞蒙斩立决,男丁下狱,女眷流放,布政使纪同革职抄家,指挥同知薛鸿信、知府安青革职抄家,三代以内男丁不可参军入仕,此外还有十三个品级不高的陇西官员,皆是从重处理。” 好家伙。 一个二品大员,两个三品大员。 赵瑾知道陇西水深,但没想到建文帝竟也如此给力,肯这样下狠手直接处置。 就算上回的陇西贪污案都没这么狠的,堪称叫陇西伤筋动骨了。 “或许是杀鸡儆猴吧。”周念慈道。 裴羡叹了口气:“大齐土地之广、官员之多,并非可以除尽灰暗的存在,只愿能以如今之雷霆手段,震慑同辈之人。” “不过我记得这庞蒙似乎是六皇子的人。”赵瑾道。 “的确是,他在陇西经营多年,根基深厚,即便是上回的陇西贪污案都未曾牵连到他,不知六皇子怎会接了他的投诚,但好在他终究罪有应得。”裴西岭想了想,忽地拧眉开口,“陇西知府借着庞蒙也搭上了六皇子,还有些低阶官员也是,这回处置的人里,二六党各占一半。” “……六皇子不会是故意接的投诚吧?”赵瑾眼神复杂。 想起先前他撺掇四皇子来者不拒将贪官污吏养熟了再宰的骚操作,很难不令人怀疑他是故意先接了庞蒙等人的投诚,然后再以自己人的身份寻找把柄,继而将其一网打尽。 ——总感觉身份似乎反了过来。 没见过潜伏在贪官阵营以身为饲寻找赃款证据的夺嫡皇子。 还沾了那么点钓鱼执法的意思。 裴西岭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道:“庞蒙贪污的证据是允哥儿亲自呈上。” 那就绝对是六皇子的意思没错了。 赵瑾不由感叹:“有事他是真上啊。” 别的皇子以自己为饵调大鱼做岳丈,六皇子以自己为饵,专调贪官污吏上钩下大狱。 这人能处。 裴西岭闻言,也不得不点头。 “那陇西怎么办?”裴羡蹙眉问,“忽然处置这么多官员,陇西何以为继?” 裴西岭道:“六皇子已亲自前往陇西稳定局势,吏部也在紧急下发一应调任文书,只是陇西官员变动,百姓不会被波及到。” “那便是最好。”裴羡点了点头。 “六皇子能叫三弟放手去做,想来也是有准备的。”周念慈轻声开口,“吏部不是问题。” 赵瑾也发现六皇子与吏部尚书有点不一般。 但据她所知,吏部尚书是有点黑历史在身上的。 ……祝他好运吧。 “那允哥儿是要与六皇子一道回来了?”她问。 裴西岭点头:“两月之内大抵便可回京。” 赵瑾也放下了心。 裴承允对陇西熟,也不能干够了政绩就撒手回京不管那烂摊子,多半还是要协助六皇子稳定局势,将一应事宜都安置妥当后才能升任回京的。 陇西的局势变动对朝野之间也影响极大——在建文帝随之又处置了京城几个官员后。 陇西总不能是自己欺上瞒下、鱼肉百姓而不被京城发现的。 没那能耐。 在御史台义愤填膺的拱火之下,此案更堪称震动朝野,比之先前的陇西贪污案更要令人胆颤三分。 李尚书也尤其卖力,整日里在金銮殿上喷这个骂那个,直接成了御史台的编外嘴替,还带着户部配合着一起将已经被处置的贪官污吏查上了祖宗十八代,那是奔着将那群人踩到十八层地狱的劲头去的。 但别说,还真被他们扒出来点东西,于是本只被革职查办的纪同喜提全家斩首,还顺带连累了京城一个吏部侍郎下大狱。 这股劲儿直接令百官闻风丧胆。 ——虽只是夸张说法,但的确已经有不少人暗地施压叫陇西那群被抄了家的赃款快速运送回京,以平李尚书之怒了。 好一点的是陇西那十几个蛀虫明面上没站队,这股风还没吹到二六党,不然金銮殿上只怕更要乌烟瘴气几分。 正在关注着外头局势的赵瑾这时却收到了赵府的消息,请她回去一趟。 上回这样的场面还是在赵瑜母女找上门来求助时。 赵瑾不明所以,但还是带着裴羡回去了。 她下马车时也只是一个洒扫丫鬟来迎接引路,问也问不出个什么来,赵瑾心下虽疑惑,但也只能一头雾水地去了正院。 “奴婢给姑奶奶请安,给郡主请安。”守门的丫鬟见她们过来,忙福身请安,打起帘子。 赵瑾还没进门就看到里头乌泱泱一堆人。 中间站起来那个正朝她走来,笑得亲切:“多年不见,小妹别来无恙啊。” 赵瑾愣在原地。 第401节 她扒拉了一圈记忆,猛然回神不可置信:“大哥?!” “哎!” 这人高高兴兴应了一声,笑得更慈祥了:“多年未见,小妹似乎没变一般,还是这样光彩照人啊,到底京城的风水更养人……哎,你站在外头做什么,回家了便莫要拘束,快进来坐着吧,咱们一家人也好叙叙话。” 他一脸热情地招呼着,赵瑾抽搐着嘴角走进了门。 “这是羡姐儿吧?”赵大哥眼神惊讶地看着她身后的裴羡,“还真同小妹你长得七分像,合该是天赐的母女情分啊。” “大舅舅安。”裴羡屈身行礼。 “羡姐儿不必多礼。”赵大哥摆摆手,“同舅舅不必如此客气,咱们家不讲究这些,亲热些才是应该呢!” 说罢,他从丫鬟手中拿过一块玉佩递给裴羡:“头一回见,舅舅给你个见面礼……这些年府中拮据,没什么好东西,望羡姐儿莫嫌弃。” 裴羡忙道:“长辈赐,晚辈心中只有欣悦,万没有嫌弃的道理。” “好孩子,好孩子。”赵大哥一脸欣慰感动。 赵瑾权当耳边那大嗓门的聒噪声不存在,抬眼瞧了一圈屋里的人。 除赵大嫂外还有好几个年轻小辈,应是大房庶出子女,随后是表情微妙的赵二哥一家、按着头闭目不语的赵老爷夫妻,还有……正襟危坐的承恩公世子。 赵瑾顿时明悟。 ——感情您老人家不止自己回来,还给自己腿部挂件也带了回来啊。 如此贴心! 第614章 提前知会,父亲岂能容我回来? 似乎是察觉到赵瑾在看他,承恩公世子对她点了点头。 赵瑾微笑开口:“多年不见,表哥风采如旧。” “表妹也是。”承恩公世子有礼貌得很。 裴羡向赵老爷等人行礼请过安后,也恭敬对承恩公世子福身行礼:“给舅舅请安。” 面对小辈,承恩公世子脸色温和了些:“羡姐儿起来吧。” 他低头在身上打量了一眼,直接将腰间那块一眼瞧去便知价值不菲的玉佩摘了下来,利落地给了裴羡:“舅舅回来的匆忙,没准备见面礼,待后头再给你好东西。” “舅舅客气,玉佩已是极好,羡儿只有喜欢的。” 承恩公世子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见着赵大嫂在拉着赵瑾说话,他与赵老爷夫妻聊了几句裴承允近况后,也明白这场子不适合自己待了。 他直接起身告辞:“今日回来匆忙,修诚还未回府拜见双亲,便先告辞了,改日再携子女来与姨夫姨母请安。” 承恩公世子姓许名修诚。 赵夫人嗔怪一声:“你这孩子也是,回京自是要先给双亲请安,你母亲这些年时时念着你呢,你倒好,姨母府里哪日来不得?” 她与承恩公夫人姐妹情深,看皇后兄妹也就跟看自家小辈一样,说话也亲昵了几分。 承恩公世子露出了回京后的第一个笑容:“姨夫姨母将表弟托付于我,我回京之时,总是要将他交于二位长辈手上才算妥帖。” 有始有终,这是个讲究人。 赵夫人忍不住嘴角一抽:“该多谢你才是。” “顺手的事。”承恩公世子语气爽快。 赵夫人有片刻无语,但还是尽量保持脸色温和地送他。 赵老爷虽对赵大哥一家子的突然回京适应不能,但还是客气再三谢过了承恩公世子:“老大这些年承蒙你照拂,如今你回京也不忘他,亲自带了回来,该是姨夫姨母、我赵家谢你才是。” 这是真心话。 “姨夫既拿我当自家晚辈,便莫要道此客气之言。”眼见着走到门口,他回头对二人道,“姨夫姨母留步。” “对对,外头冷,父亲母亲你们歇着,儿子去送表哥便好。”赵大哥会来事得很,立即就跳了出来。 眼见着赵夫人呼吸急促了些,承恩公世子忍不住叮嘱道:“我从宁州带回来的人参是当地山里养了多年的,功效极好,更可大补元气降心火,姨母平常可多喝些参汤,养养身子。” “你能回来已是天大的喜事了,竟还惦记着我们……你有心了。”赵夫人眼神欣慰了许多,拍了拍他的胳膊,“快回去吧,你母亲只怕都要等的望眼欲穿了。” 她说了句玩笑话。 承恩公世子也笑了笑,同他们夫妻道了告辞,又同赵瑾和赵二哥夫妻、赵大嫂点头致意,连小辈都扫了一眼以做道别。 一碗水端得平平的。 “表哥这边请。”赵大哥态度自然,语气亲近。 看得出这十多年来表兄弟俩感情处得十分之好。 眼见着承恩公世子的身影消失在了正院,赵夫人脸上笑容才敛了下来。 一旁的赵大嫂窥着她的脸色,小心开口:“站久了要累的,母亲先坐吧。” 赵夫人点了点头,转身往上首走去。 赵大嫂眼疾手快地扶着她。 该说不说,这夫妻俩的确一等一的有眼色会来事……就是某些时候有些过头罢了。 “瑾姐儿也坐吧。”赵夫人对赵瑾道,“你今日怎得忽然回府,也不叫人知会一声,我也好叫人去迎你。” 赵瑾眉梢微挑。 “母亲,是我们请小妹回来的。”赵大嫂忙道,“久在异乡,难免格外挂念家中的人,夫君与我都想小妹得紧,便使人去请了她回来,咱们也好一家团聚。” “大哥大嫂相邀,我自是要回的。”赵瑾含笑开口。 赵大嫂笑容更深:“小妹如此给面子,想来即便咱们多年不见,感情却是如旧的。” 赵瑾笑而不语。 上首的赵老爷夫妻一直没开口,直到赵大哥进门,他满含凉意的眼神才直直扫向了他。 赵大哥身子一颤,讪笑着开口:“沉浮多年终于得见父亲母亲,儿子心中甚是感念,想来二位也与我一般满怀欣慰。” “是啊,我想你得很!”赵老爷冷笑一声,“你也孝顺得很,为见我二老日夜兼程进京,竟连知会一声都未能赶得及。” 赵瑾点头赞同:“想来是大哥大嫂想念至亲太过,无暇顾及了。” 闻言,赵大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怎么也没想到最亲近的小妹竟也会给自己上眼药。 “小妹,你……”赵大嫂也瞪大眼睛。 “我如何?” 赵大嫂一时哽住。 赵永阳承蒙赵瑾多番照顾,她不能与赵瑾起冲突。 赵大哥还想说什么,却又被赵老爷一声冷哼吓没了声音。 赵二哥语重心长地开口:“大哥,父亲母亲不知有多念着你们,看见你们岂能不高兴?只是你要回京总得先知会大家一声,也好为你们准备妥当,可你们这乍然不声不响回京……” “莫怪父亲母亲生气啊。”赵二嫂轻叹一声,接过话头。 是了。 赵老爷夫妻嘴上嫌弃这个儿子,不愿将他留在京城,但私底下为他操的心可一点不少。 单是承恩公世子能毫无怨言地照拂他多年,仅凭那点子血脉亲缘可不至于叫他如此尽心。 看赵大哥一家这滋润模样就知道在宁州是没受什么苦的,更何况每逢赵家得了什么好东西,上到赏赐下到蔬果,从来都有一份千里迢迢不辞辛苦运去宁州的。 但赵大哥也很委屈:“提前知会?提前知会,父亲岂能容我回来?” 他倒是看得很通透。 赵瑾也很想知道他是如何说服的承恩公世子对京城不露口风的,还有裴承允…… 赵大哥与承恩公世子一同回来,中途不可能不经过陇西、没见过裴承允。 按说以后者的性格,怎么都会给他们来个信才是。 第615章 长辈跟前如此轻浮成何体统? “大哥怎会如此想法?”赵二哥皱起眉头,“天底下有哪个父母不念着儿子的?” 赵大哥冷笑一声:“父亲母亲念着儿子不假,却并不是我罢了。” “大哥是说父亲母亲偏心于我?” “难道不是么?”赵大哥立即开口,“同样外放,你能立功高升回京锦衣玉食,我却只能窝在那小地方熬日子,谁曾为我打算过?” “我立功回京只是意外,并非父亲母亲刻意安排——” “无论如何,你回了京不是么?” 赵二哥一时哑言。 他隐隐觉得赵大哥似乎说得有点道理。 许是当真说到了伤心事,赵大哥眼眶也迅速红了:“我生于京城长于京城,却要背井离乡去外地讨生活,一讨就是十六年,仕途不得寸进,日子无甚盼头,仿佛一眼就能望到头……这我也认了,看着孩子们陪着我受苦,我心里难受,却也认,可为何……为何二弟能回京,有小妹费劲心力为他谋划,有父亲母亲热情相迎,我一家子却在宁州无人记起?” 他是真伤心了,深呼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父亲想叫我在宁州安分待着,我便待着,可二弟能回来,我为何不能?难道在父亲母亲心里,只有……只有二弟是儿子,只有二弟才配在您二老膝下尽孝吗……” 他眼眶通红,声音哽咽。 赵老爷夫妻俩也难得沉默了。 诚然赵大哥的话有些水分,但也并非没有说到他们心里去。 同为自己的孩子,尤其这个还是长子,他们哪有不疼的? 只是叫他待在宁州……实在是他夫妻俩心比天高,却脑比纸薄,在京城这地界玩不转,反倒说不准会着了旁人的道。 若留在宁州地方,好歹那边顾忌着平阳侯府和赵老爷的面子,反倒要给赵大哥几分薄面以拉拢示好。 但赵大哥并不理解……或许他理解,但并不甘心。 正如他之言,同为儿子,为什么赵二哥能留在京城,他却只能留在千里之外的宁州? 第402节 眼见着屋里一时无人说话,赵二哥犹豫片刻,还是道:“父亲,母亲,大哥大嫂回京到底是喜事一桩,咱们一家团聚总是好的,都该高兴些才是,有些事过去便过去吧,咱们重新开始未尝不可。” 尤其这还当着小辈们的面呢。 不能太不给赵大哥留脸面。 赵夫人叹了口气,率先开口:“罢了……回来也好,修诚回了京,宁州也再无人能如此悉心照拂于你,倒不如回京,待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我看你能作什么妖!” 知道这是松口了,赵大哥神色一喜,忙保证道:“母亲放心,儿子回京只为尽孝,万没有闹事的道理,必定安安分分,您如何说,儿子如何做!” 赵老爷没说话,只眼神扫他一眼,冷哼一声。 搅屎棍回都回来了,他还能给塞回宁州不成? 见状,赵大哥知道这关是过了,顿时眉开眼笑,好听话接连而出,赵大嫂也跟着捧哏,夫妻俩一唱一和,饶是人知道是假话也不由得被哄得舒畅几分。 赵夫人深呼吸一口气,扶着额头凉凉开口:“我说怎得这几日眼皮跳个不停,原是要被祸害开来了!” “眼皮跳财,这可是好事呢。” “右眼跳的是灾!” 赵大哥一拍大腿:“那不是正好?儿子此时回京,正是为您挡灾来了,母亲此后必然身安体泰,顺遂无忧啊!” 这张嘴的确会说话。 赵瑾静静喝着茶,不发一言。 倒是赵二哥挺高兴,他最是个重感情的。 赵大哥说了会儿,便立即招手叫自己几个庶出子女过来:“说了这半会儿话,竟忘了你们,还不快来拜见你们姑母?” 闻言,赵大嫂后头那几个大小不一的孩子忙应了一声,走上前来。 四男三女,最大的十九,最小的才六岁。 懂点事的都知道这位姑母嫁得好,夫家位高权重,所以请安请的尤为真诚恭敬。 赵瑾面带微笑:“都起来吧。” 说完,她顿了顿。 人太多,她事先也并不知道这一大家子回来,可没准备见面礼。 赵大哥多贴心一人,立即开口:“先前他们出生,小妹千里迢迢送来重礼,这见面礼可厚得很呢!” 赵瑾从善如流应下:“改日姑母回府,再带些礼物来给你们。” “他们小孩子家家的,不讲究这些,小妹这是跟大哥大嫂客气了不成?”赵大嫂嗔怪道。 她可不乐意赵瑾与这群庶出子女亲近。 赵瑾笑了笑,没再说话。 她跟大房这夫妻俩也就能维持个表面和平了。 她偏头看了裴羡一眼,后者适时上前与表兄妹们见礼。 “表妹安好。” 赵瑾那两个适龄侄子对裴羡的态度尤其热情,倒是年长那个已经成婚,虽遗憾但也无可奈何。 裴羡虽然态度疏远,但耐不住那两个嘘寒问暖。 打眼瞧去就知道这是赵大哥亲生的。 但这样不分场合的示好实在不规矩,不止赵瑾,连赵老爷夫妻和赵二哥赵二嫂都皱起了眉头。 不过还没等他们开口,赵大嫂就斥道:“长辈跟前如此轻浮成何体统?还不退下?!” 那两个有些不情愿,可这是嫡母,还是在大家长跟前,他们只能告罪退后,紧闭上嘴。 屋里瞬时一静。 赵夫人淡淡看了赵大哥一眼:“如今你们既回来了,从前的规矩便都要守……守不得,耐不住,家法也不是闹着玩的,罚过便分出去单过!” 家法都是次要,分家就重了,那显然是要被放弃的节奏。 不止那两个庶子,大房所有人都正了面色,连声应下。 赵夫人扫了他们一眼,心下已经琢磨起了该怎么加规矩,好叫她和老头子的日子能过的略微舒坦些。 赵大哥眼神真诚地回视她,一脸任凭处置绝无怨言的表情。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丫鬟们的请安声,随后便是一道身影匆匆进来。 “阳哥儿!”赵大嫂眼睛一亮。 赵永阳夫妻今日带着绫姐儿出门踏青去了,眼下想来是得了消息,匆匆赶回来的。 第616章 亲祖母 看到赵大哥夫妻,赵永阳显然也是高兴的:“父亲,母亲。” 他弯腰拱手行了大礼。 “快起来。”没等他腰弯下去,赵大嫂就忙扶起他,“你这孩子还是这样守规矩,快叫母亲瞧瞧你——” 赵永阳笑了笑,随后才反应过来在座还有不少长辈,忙急急继续行礼:“孙儿失了规矩,请祖父祖母、二叔二婶、姑母见谅,方才——” “免了。”赵老爷摆了摆手。 他对赵永阳这个长孙素来没意见,尤其是在后者写书成名、有所作为后。 见他没计较,赵大嫂也松了口气:“咱们一家人,哪会计较你无心之失?” “长辈宽和并非晚辈肆意放纵的借口。”赵永阳含笑开口。 此时,在他之后进来的崔鹊也牵着绫姐儿上前,向诸位长辈行礼。 “呀,我绫姐儿回来了!” 赵大嫂对崔鹊没什么感觉,但对绫姐儿似乎很是疼爱,看到她眼睛又亮了一瞬,立即越过崔鹊拦住她行礼的动作,蹲下身抱着她笑眯眯说起了话:“绫姐儿都长这么高了?还这样俊,到底是咱们家的孩子,就是比旁的孩子出落得好!” 绫姐儿甜甜一笑:“祖母也俊。” “哎呦,乖乖……”赵大嫂被她逗笑了,越发抱着她不放,不过在仔细打量她几眼后不由蹙眉开口,“绫姐儿是不是瘦了些,平常吃得饱饭么?” 她一边问着,一边怀疑的眼神就落在了崔鹊身上:“咱们绫姐儿还小,可不循什么大家闺秀苗条纤细那套,每日必要吃饱吃好才算准!” 赵永阳忙道:“母亲放心,绫姐儿吃得好,更能吃得饱,咱们府中还能养不起一个绫姐儿么?” “顿顿吃饱还能这么瘦?”赵大嫂狐疑的眼神扫过他,看向绫姐儿时又浮上满眼心疼,“瞧给我们绫姐儿都饿成什么模样了,可怜见的,如今祖母回来,看谁还敢苛待于你!” 听到她这话,本对她于绫姐儿是否真心疼爱有所怀疑的赵瑾便隐隐歇了心思。 ——就绫姐儿这肉墩墩的模样,裴西岭连举高高都要再三掂量怕摔了的,能说出瘦了这话……那肯定是亲祖母无疑了。 “你言下之意,是老婆子我苛待曾孙女了?”赵夫人凉凉看了赵大嫂一眼。 后者忙讪笑开口:“母亲说得哪里话,儿媳方才是关心则乱,万没有暗指您的意思,您与父亲对咱们绫姐儿如何疼爱,儿媳虽不在京,却是清清楚楚的……说句不好听的,您二老可比咱们正经祖父祖母要尽心得多呢。” 她分明是内涵崔鹊没照顾好她乖孙女! “正是这个理儿。”赵大哥也跟着接话,“若连父亲母亲都信不过,儿子还能信谁去?绫姐儿想是小孩子家家的长身子,吃的饭都用来长个头,便显得瘦了些。” 又是个睁眼瞎。 屋里众人都有些无语。 绫姐儿想是听懂了,眨了眨眼道:“祖父祖母,绫姐儿不饿。” “绫姐儿乖。”赵大哥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 赵大嫂更是抱着她心肝肉的叫着不松手。 赵永阳在与几位兄弟姐妹也见礼过后,这才疑惑问道:“说来父亲母亲回京怎得不知会咱们一声,儿子也好去城门处迎你们才是。” 赵大哥夫妻脸色一僵。 正在喝茶的赵老爷也放下茶盏,发出“砰”的一声。 “这不是想给你们个惊喜么?”赵大哥立即道,“哪用得着你去迎,你老子我还不知道自己家门朝哪边开?” 似乎是也察觉到了气氛的怪异之处,赵永阳识趣地点头,没再多问什么。 赵大哥尴尬地轻咳了一声,眼睛一转,迅速转移话题道:“说来先前大妹离世,我竟也未能赶回来,可怜她年纪轻轻便撒手人世,实在令人悲痛……” “大妹实在是傻啊。”赵大嫂也跟着搭腔,还用帕子拭了拭眼角,“我们如今回来,也该去给大妹上柱香才是,还有恬姐儿他们……不知要如何伤心,我们做舅舅舅母的总要帮衬几分……” 赵瑾深呼吸一口气。 抬头看赵老爷夫妻,两人也是一脸不知膈应还是伤心模样,周身气息是肉眼可见的下沉。 这夫妻俩回来不过短短半日,就已经有意无意挑起人几回情绪,堪称哪壶不开提哪壶,哪里最痛往哪戳。 他俩倒是没主动闹什么,架不住搅屎棍体质发挥作用。 眼见着赵老爷脸色越来越难看,赵永阳忙轻扯了赵大嫂衣裳一下,示意她闭嘴。 “父亲母亲长途跋涉,不如先回去歇息整顿一番?” 这夫妻俩一等一的识时务,闻言立即察觉到这里头有事,忙不迭便应了下来。 临走时还不忘招呼赵瑾:“小妹先别急着回去啊,咱们好不容易一家团聚,自要是一起吃顿团圆饭的。” 赵瑾点了点头。 直到那乌泱泱一大家子离开正院,赵夫人才顿觉自己活了过来,连眼前都亮了不少。 她看了赵瑾一眼,斟酌了片刻言辞,说道:“瑾姐儿,先前你大哥大嫂有诸多对你不住之处,母亲都记着,本以为他们在宁州奈何不得,不过既然他们上赶着要回来……母亲也必会给他们教训,好叫他们知道规矩!” 这就是解释了。 她担心赵瑾对他们如此轻易就揭过赵大哥一家私自回京之举不满,而也的确是赵大哥夫妻不对在先。 她不能怨赵瑾什么,所以该说的要说清楚,免得生了嫌隙。 赵瑾倒是无所谓,还说了句玩笑话:“有母亲在,我还怕自己受委屈不成?” “你呀……”赵夫人露出了赵大哥回京后第一个笑容,“左右你明晓便好。” 赵瑾笑着点头。 她也没什么不平的,赵大哥就算再势利蠢笨不争气,说破了天去那也是赵老爷夫妻的嫡亲长子,还是她嫡亲大哥,处理起来很是棘手。 第403节 当初那点得罪之处也早都叫他们好大儿赵永阳给挨完打顶全了。 赵瑾心下对他们是有了嫌隙,但还在可控范围内,只要那夫妻俩不作死,她可以维持表面和平。 赵大哥一家离开后,正房气氛都松快了不少,赵老爷也语气轻松地开了口聊起家常。 赵沁也有胆子凑到赵瑾身边嘀嘀咕咕:“又回来了三个姐姐妹妹,想来姑母是高兴的,但您最疼爱的还得是沁姐儿呀,只有沁姐儿是真心待您,最听您话的好侄女呢。” 这熟悉的话术。 赵瑾嘴角一抽:“那是自然。” 得到保证,赵沁立即放心了,还扬眉得意地看了赵眠一眼。 赵眠脾气好,只是无奈一笑便过了,并不与她计较。 第617章 再过五日便是玉华姐姐大婚 赵大哥一家子回来时已经是半下午,折腾了会儿的功夫天就黑了。 晚膳到底是热闹的,赵老爷夫妻也终于给了赵大哥一个好脸色,直叫后者激动不已,浑然不知自己即将到来的磋磨生涯。 赵二哥也是一副欣慰模样,话都多了不少。 小辈们则是自发坐在一起联络感情,赵沁别的不说,人倒是很讲义气,从头到尾与赵眠一左一右坐在裴羡身边,叫谁都抢不着机会接近后者。 谁来呛谁。 她这模样倒是逗得裴羡直笑,不知不觉间更与她们亲近了几分。 一顿晚膳用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结束,赵瑾觑着天色,膳后便提了告辞。 “叫阳哥儿送你回去。”赵夫人不放心道。 “对,康哥儿也去。”赵老爷也道,“康哥儿习武,身子骨可比阳哥儿结实。” “是。”赵永阳倒是没什么不满的,毕竟这是事实。 赵大哥夫妻却颇有微词,但他们也知道这会儿开口必定要挨骂,便只敢在心里念叨两句。 不过见赵瑾要离开,他们瞬间也顾不得儿子被内涵了,连忙开口:“我们送小妹出门。” 闻言,赵二哥抬起的脚又默默放了回去。 赵二嫂拉着裴羡叮嘱几句也目送她们离开。 朗朗夜空,静谧无声。 盏盏灯火照明前路,却凭空添了几分孤寂。 好在有赵大哥在,赵瑾并没有时间伤春悲秋,也半点感受不到无聊——耳边的聒噪声就没停下来过。 “……转眼便是这么多年,我却还记得小妹你未出阁时的模样。”赵大哥感叹道,“母亲不允许你随意出门,我便带你乔装从小院后门偷溜出去玩,有时被二弟抓到,还要顶了所有罪去跪祠堂,还有父亲的棍子……那叫一疼人啊……” 一边说着,他也不由心有戚戚。 他这辈子都不想体会那滋味了。 赵瑾没说话,只静静听着他的话。 说了好半晌,赵大哥忽地转头看向她:“我知小妹你或许对当初妹夫假死,我与你大嫂不愿回京、后又劝你再嫁一事不满,我也承认,我的确是考虑利益更多些,但未尝没有为你打算的意思在……那时都以为妹夫战死,你一人拖着四个未长成的孩子,如何守得住家业、扛得住有心之人的算计呢?若有个男人护着,到底你能轻松些,也有个靠山助力。” 赵瑾顿了片刻,意味不明地开口:“那我该多谢大哥了。” “你心里还是怪我。”赵大哥叹了口气,“你我亲兄妹,这么多年的感情,便是不为自己的利益,我也只有盼着你好的……罢了,不说此事了,好在妹夫没死,还带着战功回来,你与孩子们自能安好顺遂。” 他说的情真意切,叫赵瑾都有些分辨不出真假。 不过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记忆里那些单纯美好也是真的,感情大抵也是有的,就是不知道他有多少了。 赵瑾也不需要他的感情。 他只要好好活着不作妖就足够了。 见着已经到了马车旁,赵大哥夫妻这才止了脚步:“小妹快回吧,夜深早些歇息,待后头得空,大哥亲自登门,向妹夫赔罪。” 赵瑾一顿:“大哥大嫂也快些回去吧。” “哎!”赵大哥笑呵呵应了一声,目送赵瑾马车离开后两人才转身回去。 不过马车刚走出赵府,就听到外头赵永阳两人的问候声:“姑父安。” 裴西岭点了点头:“我来接她们回府,你们回吧。” 赵永阳两人也没什么犹豫的,同赵瑾道了告辞后便转身策马进府了。 “忙完了?”赵瑾问。 裴西岭回道:“也无甚可忙,贪官污吏皆已伏法,左不过是跟着李尚书多参几本罢了。” “……倒也是。”赵瑾嘴角一抽。 裴羡也有些忍俊不禁。 这第二回陇西贪污案声势浩大牵连甚广,可论起效率来却比上回要更利落迅速,现在朝堂上的争吵一半是因其余波,一半则是因为李尚书搅浑水。 裴西岭也就跟着他参了几个政敌,其间还夹杂着两个二皇子党。 而二皇子党这闷亏也是吃得没办法。 一旦扯到贪污受贿,他们是真没法子——毕竟是真怕。 更气人的是政敌他还贱兮兮敞开胸怀勾引他们去查! 再不愿意面对现实,他们也不得不承认政敌的道德操守就是比自己高。 回府之后,赵瑾便说了赵大哥回京的事。 见裴西岭不意外,她问:“你知道了?” “回来时恰好遇见表哥,同他聊了几句。”自然也就知道他都带了啥回京。 赵瑾点点头,顺嘴道:“今日当今刚允准了姨夫告老折子,不知他会给表哥什么职位。” “吏部侍郎。” 赵瑾一愣:“是了,刚有个吏部侍郎被李尚书给参了下去。” 明面上看只是平级调任,但从地方官到京官那就是妥妥的高升了。 “实权在握,倒是极好。”周念慈也笑了笑,继而开口,“不过大舅舅大舅母回京,明日我该带如意糕糕和珩儿去给他们请个安才是。” “不急。”赵瑾道,“他刚调任回京,公事且要忙个几日,等他闲下来我与你们一起去。” “是。”周念慈点了点头。 “也无需那时了,再过五日便是玉华姐姐大婚,想来那日舅舅也要去的。”裴羡道。 也是。 最近事太多,赵瑾差点都忘了这茬。 这样的场合,想也知道赵大哥不会允许自己缺席。 ——虽然他官阶不高,但谁叫他是皇后表哥呢。 第618章 玉华公主大婚 六月十六,宜嫁娶。 玉华公主大婚,建文帝罢朝一日庆贺。 赵瑾得了皇后的嘱咐,这日提早就带着一家人进了宫——除了裴西岭。 他被建文帝特指护送玉华公主仪仗入公主府。 鸾凤宫里处处挂红,往来宫女太监们脸上皆挂着明朗的笑意,似乎发自内心为公主大婚高兴一般。 赵瑾走进正殿时,皇后正在再次亲自核对今日一应流程,免得哪里失了规矩。 不等裴羡几人行完礼,皇后便叫他们去侧殿陪正在上妆的玉华公主了。 宫里的公主们和承恩公府的姑娘们都在那边。 见赵瑾落座,一旁的承恩公夫人便笑了:“要么说心有灵犀呢,咱娘俩竟是前后脚进的宫。” 赵瑾笑着回道:“若托大说一句,公主到底唤我一声姨母,我做长辈的便要为她担上一份心,疼爱自也不少,今日她出阁,我便如同姨母一样,哪里坐得住呢?” 见承恩公夫人摇头失笑,承恩公世子夫人状似吃味:“到底是表妹会说话,母亲近来可为公主大婚不舍呢,方才得你巧趣宽慰,她难得欢喜了不少。” “公主大婚是喜事,咱们自是都为公主高兴的。”赵瑾打趣道,“姨母欢喜,想来也是因表哥回京,得享天伦之故。” 闻言,承恩公夫人眼神的确更添了几分柔色:“他回京,我确是欣慰了不少,到底此后不必挂念着他,你夫妻也可团聚了。”最后一句话是对承恩公世子夫人说的。 承恩公世子夫人是个难得的纯善人,当初顾念着年事已高的公公婆母,并未陪同承恩公世子一起去宁州赴任,而是留下侍奉二老膝前。 也正因她此举,如今在京中的名声很是不错,不论谁提起承恩公世子夫人,都要赞一句至纯至孝、良妇典范,因此连带着承恩公府的名声都好了许多。 此时闻听承恩公夫人此言,她眼中也多了三分欢喜,显而易见是高兴不已的。 她们说了没一会儿,便有宫女来禀报道:“娘娘,公主已梳妆完毕。” 皇后放下礼单,含笑起身:“我们去瞧瞧。” 玉华公主今日并未在自己的宫殿,皇后特意留她在鸾凤宫侧殿,以更添脸面。 到了侧殿门口,几人还未进去便听到了里头不间断的欢声笑语,玉华公主的得意声最为明显。 皇后笑意一僵。 虽然知道逆女早就恨嫁不能,但也没想到大婚当日,她竟也连装都懒得装不舍,笑得一派欢畅,像是生怕旁人不知道她即将嫁给心上人一样。 进了门,果然见玉华公主轻握团扇点了点如意的额头,脸上笑容明媚极了。 “呀,瞧这美人是谁,竟连神妃仙子都难及三分颜色,真真叫人移不开眼!”承恩公世子夫人惊讶地掩唇开口。 玉华公主嗔道:“舅母惯会打趣我。” “那可不是打趣,你且自己瞧瞧,谁能及你三分明艳?”赵瑾笑道。 玉华公主还真转头瞧了瞧铜镜,随后捧着脸点头赞同:“还真是呢。” “没遮没掩!”皇后点了点她的额头,眼里却尽是宠溺。 第404节 但看着如此盛装打扮的女儿,她到底是红了眼眶。 玉华公主忙抱住她哄道:“公主府离宫不过几步距离,母后若想我,我日日来看您就成,伤心什么?我只是成婚,又不是没了——” “慎言!”承恩公夫人忙打断她的话,神色难得严厉。 “好好,我不说。”玉华公主立刻告饶。 皇后心下的不舍到底是被这个小插曲冲淡几分。 玉华公主说得也没错,只是嫁在京城,离宫实在不远。 他们在侧殿说了会儿话的功夫,宫妃皇子妃们和不少宗室勋贵的命妇们便到了,吉时也如约而至。 喜嬷嬷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提醒。 随着这道声音,外头一道高高响起的“皇上驾到”也传了进来。 “参见皇上——” 建文帝无视众人的行礼声,淡淡叫了一句起便走向玉华公主。 ——按规矩他本不该进来,但他是皇帝,他本人就是规矩,一旁的喜嬷嬷半句阻止也不敢说出口。 甚至按规矩,他是该安坐乾清宫,等玉华公主前去拜别的。 建文帝两手分别扶起皇后和玉华公主,眼神触及后者一袭火红嫁衣,还是隐隐叹了口气。 “玉华且记住,你不是嫁为人妇,而是成婚成人,今后若驸马敢有半分不敬于你,必要进宫告与朕和你母后知晓,我们定不饶他!” 他甚至说的都不是苛待,而是不敬。 想来在他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苛待这个选项,驸马也不会有如此好狗胆。 “父皇的疼爱儿臣都知晓,也必不会受了欺负去,您与母后放一百个心便是。”玉华公主倒没说什么“驸马不会欺负她”之类叫爹妈心梗的话,而是爽快应了下来。 可在看到她满面笑容不加掩饰时,建文帝同一时间与皇后通上了脑回路。 这笑容……怎么就那么碍眼呢? 那卢恒究竟是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迷惑她至此! 玉华公主想来也是察觉到了建文帝两口子身上传来的不友好的气息,立即便上前抱住两人,声音轻柔而含着淡淡不舍。 “我知父皇母后疼我,我也定会过好自己的日子,好叫你们放下心来,无论玉华成没成婚,都是父皇母后的女儿,日后我若进宫勤快些,你们可别嫌我烦啊。” 这话成功叫建文帝和皇后脸色好看了许多。 “你可别来,本宫且烦你呢!”皇后口不对心地道。 倒是建文帝轻笑了一声。 眼见着喜嬷嬷已经急得不行了,皇后这才松口叫玉华公主离宫。 玉华公主此时也终于有了怅惘模样,不舍地行大礼,拜别帝后。 礼毕,喜嬷嬷忙上前扶着她往外走去。 二皇子等一众皇子们都齐齐站在外头,连最小的十五皇子都没缺席,被四皇子牵着站于一侧,看到玉华公主出来,还咧嘴一笑,露出那刚没了的门牙。 不等玉华公主跨出门,二皇子便含笑上前:“旁人家妹妹出阁,总要兄长背出门亲手交到妹夫手上的,玉华妹妹虽不算出嫁,却也不能少了兄长才是。” 说罢,他背过身去,微微蹲下。 玉华公主顿了一下,便俯下身,随后就被稳稳背了起来。 此时此刻,皇后倒难得看他顺眼了些。 淑妃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到底是干了件人事。 “既送你妹妹出宫,便一道送去公主府瞧瞧吧。”后头的建文帝淡淡开口。 四皇子朗笑开口:“回父皇,儿臣们也正是如此想法,听闻驸马将家人接来了京城,到底是亲家,咱们总要去拜见一二的。” 这话说得谦逊平和极了。 可一溜儿皇子往那一杵……到底是拜见还是威慑那就不好说了。 建文帝却满意了,赞赏地看了四皇子一眼。 继二皇子之后,众位皇子都是跟在身后一起离开的,四皇子甚至嫌十五皇子小短腿走得慢,直接将他给抱了起来,加快脚步紧紧跟上大部队。 卢恒看到这一幕虚不虚不知道,但来观礼的不少朝臣们却看着都为他捏了把汗的。 ——这乌泱泱一堆皇子,他们可受得够够的了。 卢恒……自求多福吧。 第619章 西北道大捷! 而鸾凤宫这边,赵瑾等人见他们离开,也忙跟着告退。 她们都是被指定的送亲命妇,要乘舆随行的。 赵瑾与赵夫人承恩公夫人都在一处,看着前方漫长的宫道,心下难得担心起了二皇子。 鸾凤宫到宫门口可有不短距离,他还背着个玉华公主,不知道那身板抗造不。 赵夫人听到她的担忧,不由白了她一眼:“走到乾清宫,便有轿子接了,驸马在那里听训完毕,要候着的。” 柔嘉长公主也道:“轿子本该是在鸾凤宫外候着的,不过皇兄得知二殿下愿背妹妹出门,便特意将轿子移去了乾清宫。” 倒不是为折腾二皇子,而是给玉华公主尊容脸面。 虽然他们这边看不上二皇子为人作风,但也不得不承认,在如今大齐绝多数人眼中,他的确是“皇长子”、有望继位的龙子凤孙,身份尊贵无匹。 想到这里,柔嘉长公主倒难得有些感叹。 鸾凤宫出嫁,除了嘎了的和因公外出的皇子,其余一个不落送嫁,还罢朝一日庆贺,更有禁卫军开道,平阳侯护送……种种行迹,玉华公主这场大婚,可谓是盛大显赫到极致。 也无处不昭示着她圣宠如何优浓。 这京城中人对卢恒的怨气,只怕更要添上不少了。 赵瑾也是头一回见识到公主大婚是如何景象。 前有仪仗开道,后有送亲皇子、命妇乘舆随行,甚至连宗室不少世子公子的也自发求了礼部加名,跟着随行,最后是裴西岭带兵护送,禁卫军更是从头护到尾,从皇宫到公主府的道路直接被封,两边五步一侍卫,个个银枪凛冽,不容侵犯。 她先前看的那几个皇子成婚,阵势虽大,却远没有这样的脸面。 今日建文帝也没有阻止百姓出门的意思,所以街上很是热闹,百姓们都都站在路两边禁卫军队伍后兴奋地瞧着。 很快便到了公主府。 赵瑾一同进了正厅观礼。 上首的位置是空的,便是卢恒双亲也只能坐在侧方,没有与帝后平起平坐的道理。 先前皇子成婚,建文帝都是派身边的总管杨德业观礼,这回也不例外。 他当众将建文帝的赐婚圣旨再次念了一遍,在观礼完毕后才离开公主府。 余下的流程便与寻常人家成婚并无二差了,玉华公主被送入新房,卢恒则在礼毕后出来敬酒。 赵瑾瞧着那群皇子们已经磨刀霍霍,蓄势待发了。 裴羡却笑了笑:“玉华姐姐可是个护短的。” 若他们真敢猛灌卢恒,头一个要跟他们算账的只怕就是玉华公主。 二四皇子都是明白人,也没想闹事,好赖劝着七皇子和杜琦等准备搅混水的从放弃灌妹夫到为妹夫保驾护航,使劲儿灌百官。 连裴西岭也没逃过——二皇子带着卢恒亲自去敬的。 不知是想卖皇后个好还是他忽然有了点兄长的自觉,整场婚宴下来,竟都是领着卢恒亲去宗室官员跟前一一介绍敬酒,做足了照顾姿态。 “这位是平阳侯,算来你该唤声姨夫。”他含笑为卢恒介绍。 卢恒也很上道,立即便道:“多谢姨夫今日前来观礼。” “驸马客气。”裴西岭点点头,仰头就喝了一杯。 二皇子摇头失笑:“可不止观礼,平阳侯护送玉华妹妹一路,你该代她再敬平阳侯不辞辛苦才是。” 卢恒便继续为裴西岭添了一杯,谢过他一路护送。 裴西岭仰头又干了一杯。 “平阳侯之名响彻大齐,更是我大齐战神,不知护了多少百姓安居,我等蒙他庇护,便更该敬他一杯。”二皇子继续劝酒。 话题升到这高度,一个不能拒绝敬酒,一个不能拒绝喝酒。 裴西岭很痛快又喝了一杯。 卢恒想说什么,却被二皇子截住话头,又抽着嘴角为裴西岭添了一杯。 眼见着这杯喝完,他便立即开口:“前头还有许多长辈,子晋需前去敬酒,望皇兄与姨夫见谅。”子晋是他的字。 “去吧。”二皇子好说话得很,还贴心叮嘱了一句,“莫要喝多了。” “是。” 卢恒是离开了,二皇子却拉着裴西岭不放,继续劝酒。 裴西岭也不是吃素的,当场拉着他就一起喝了起来,二皇子酒量似乎也不错,暂时没看出来上头。 反观女宾这边就和谐多了,只需要吃吃喝喝,应酬说笑就是了。 “报——” 一道尖利的声音打断了此时和乐欢笑的气氛。 听出了这是宫中太监独有的嗓音,众人一时都静了下来。 而那小太监也迅速跑了进来,直直跑到英国公跟前,一股脑儿就跪下了。 英国公心下顿时有了股不好的预感。 下一瞬就听那小太监含着哭腔开口:“禀国公爷,方才北疆战报传来,上言小公子为破敌围困,带兵深入敌军腹地二十里,杀出血路,英勇……英勇战死——” 闻言,英国公脑子“嗡”地一声,坐在椅子上都仿佛不稳,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见状,小太监只能闭着眼睛继续禀报:“皇上感念小公子赤胆忠心,特封其——” 第405节 “可破了敌?” 小太监一愣,继而便忙回道:“破了,破了,小公子妙计解困,连斩敌方两名大将,为我方将士杀出血路,西北道一战尽数斩敌六万余,西北道大捷!” “好,好……”英国公眼眶通红,拿着酒杯的手指都颤巍巍的,“身先士卒,奋勇为先,这才是我英国公府的儿郎,不负我英国公府悉心教导的忠勇儿郎!” “皇上闻听此讯,亦是悲痛不已,虽立即遣奴才来报,心下却忧国公爷丧孙之痛,望国公爷……节哀。” “为国战死,此为无上荣耀!” 英国公面容是掩饰不住的悲痛,眼眶亦是通红,却一滴眼泪都没掉。 他想要起身,竟发现气力不足,一旁同样眼神悲痛又不可置信的嫡长孙忙扶他起来。 英国公缓缓站稳,颤颤巍巍端起酒杯:“此杯酒,敬我以身殉国的忠勇孙儿,敬我边疆保家卫国的无数将士!” 说罢,他手腕抖动着翻转,一杯酒尽数倒在地上。 在座一时静寂无声。 直到卢恒也随之将手中酒杯翻转倒下,高声开口:“敬小公子奋勇为先,以身殉国,敬我边疆保家卫国的无数将士!” 他话落,众人这才如梦初醒,齐齐端起酒杯翻转倒下。 “敬小公子奋勇为先,以身殉国,敬我边疆保家卫国的无数将士!” 第620章 追封忠勇伯 在卢恒的带动下,众人都纷纷效仿,只是在此话音落下后,场面却再度寂静下来。 英国公丧孙,按理来说是该安慰,可偏生这是在玉华公主的婚宴上。 红白相撞,多数人一时不知该不该开口安慰,以致遭了皇家惦记……到底有心人忌讳这点。 建文帝能叫人这时候来通知英国公,想来也是知晓此事不可刻意隐瞒——若传出去叫人以为他是避讳着自己女儿大婚而延迟通知前线将士战死,届时引起公愤不至于,但势必要留下话柄的。 所以即便是心里再忌讳,这话也定要送到……大家便更不知他究竟忌不忌讳。 而皇后、玉华公主,乃至承恩公府又是何想法。 还是裴西岭主动上前,眼神叹息道:“小公子纵死犹荣,有此忠肝义胆之后辈,是国公家门之幸。” 他话落,丞相等老臣也相继开口宽慰。 作为了解些建文帝性情的人,他们也不信建文帝会忌讳在意这些,故而开口还算镇定。 承恩公更是当即表态惋惜,沉痛不已。 此时的英国公虽算不上老泪纵横,但脸色着实不好看,短短片刻之间,竟老态尽显,似乎一下被抽走了精气神一样。 他哑着声音,客气向众人道谢。 成王作为皇室最德高望重的长辈,直接走到了他身边,拉着他的手叹惋不断,脸上难得带着悲意。 片刻之后他才看向禀报的小太监。 后者会意,忙继续道:“小公子忠勇为先,皇上感其赤诚报国之心,特追封小公子为忠勇伯,望择旁支子弟过继,以期香火延续。” 闻言,众人意外,也不意外。 听小太监禀报之言,西北道一战多因英国公府小公子妙计解围又一马当先杀出血路,那六万余的敌军人头,多数是要算在他头上的。 再加之他先前在战场上的种种亮眼表现,封伯毫不意外。 但难得一向吝啬爵位的建文帝肯叫英国公择家族子弟过继,这便不是表面隆恩,而是香火永续了。 一个伯爵……那可不小了。 英国公眼神颤了一瞬,继而在嫡长孙的搀扶下,颤颤巍巍朝着皇宫方向跪拜下去,口中直道:“老臣多谢皇上隆恩浩荡——” 不少人一时心情复杂,不知是惋惜多些,还是羡慕多些。 “夫人!夫人您醒醒——” 此时,女宾这边的英国公夫人终于是没坚持住,一个想不开便晕了过去。 二皇子妃当机立断,迅速叫嬷嬷们将她扶去厢房。 得亏今日太医也来赴宴了,倒是免了耽搁奔波。 看着人事不省的英国公夫人,赵瑾下意识想起身跟上去,但到底忍住了没动。 有二皇子妃在,这场合不该她出头,规矩也不能乱。 只是她实在难以抑制心中涌起的那一股悲凉叹惋之意。 她能与英国公夫妻感同身受。 若今日传来消息的是裴承州……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自处。 尤其是方才英国公强忍悲痛,盛赞忠勇儿郎那一幕,令她瞬间热泪盈眶,心中那股仿佛是充斥着巨大悲伤、又像是被震撼不能的情绪盘旋其中,久久不能散。 后劲儿似乎也极大,叫她现在都没法缓过来。 她闭眼片刻才眼神清明地睁了开来,转身握住身边同样脸色苍白的周念慈的手。 周念慈一顿,偏头对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赵瑾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 席间祝尚书夫人和御史中丞夫人等家中也有孩子去北疆的此时脸色也一样难看,眼中更掺杂着细细密密的担忧。 但大家谁都没有说话,只诡异地维持着平静的气氛。 没人再讨论玉华公主夫妻如何登对,也没人再说英国公府小公子如何勇猛无双。 正在敬酒的卢恒也很识趣地放下了酒杯。 二皇子拍了拍他的肩,转身回了自己的位子。 一场婚宴就在这样诡异而安静的气氛中草草结束,二皇子夫妻担起了主人家的责任,尽职尽责帮着卢恒将一众宾客尽数客气送走。 回了府中,赵瑾才沉沉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 裴羡语中也含着惋惜:“若英……忠勇伯不死,待战争结束,只怕成就必不止步于伯爵。” 他仅及弱冠之年,会有大好前程。 “是啊。”赵瑾道,“刚知道他时,他便是个机灵活泛而义气胆识皆有的少年,他天资也并不差,怕只是为避嫡长孙之锋芒才故做纨绔。” 便是做纨绔,他也做出了门道来,做人做事留足后路,人脉交际样样不差,昔日春猎,京中才俊繁多,前三竟也有他一席之地。 是个十足出色的少年郎。 若不出意外,此番上战场,他必能混出头来。 届时嫡长孙走文道,他走武道,却是相辅相成。 却不想他的死讯来得这样突然。 裴西岭沉默片刻才开口道:“战场无眼,上去的人都早有准备,以身殉国是他甘愿为之,也的确是无上荣耀。” 赵瑾垂下眼眸,忽地笑了笑:“的确如此。” 谁也没提裴承州如何,但个个心中都放不下他。 周念慈从头到尾都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赵瑾瞧着时间晚了,便叫她们先回去歇息了。 翌日,众人大都恢复了精神,也从昨夜那压抑状态中走了出来。 比起玉华公主大婚,大家讨论更多的便是英国公府小公子战死沙场,以身殉国的消息。 没伤在自己身上,多数人是感受不到痛的,左不过道句可惜,但也没什么人落井下石,连英国公往日那几个政敌都难得消停了下来。 乍然白发人送黑发人,英国公是肉眼可见的悲痛消沉,但早朝却依旧日日不落,叫建文帝都有些不忍。 继无数赏赐之后,又赏了不少东西,命他回府歇着了。 而在这几日的早朝下来后,众人也终于了解清楚了北疆战况。 正如定南伯刚回京时所说,西北道被困,离那边最近的便是裴承州和英国公府小公子一起交战的平磐庄,后者在得到消息后便立即带兵前去支援,并大获全胜。 而这一战中大齐最大的损失便是战死了一个势头极猛的战场良将,重伤了一个久经沙场的蔺副将。 据闻后者命是保住了,但往后舞刀弄剑是不能了。 第621章 姑父……竟觉得他如此出色么? 几日之间,英国公府小公子……不,是忠勇伯下葬。 据闻当时战况激烈,战死将士皆尸身分离,再加以鲜血浸染,难分谁是谁,包括忠勇伯。 故而英国公府便为他立了衣冠冢,叫过继而来的五岁儿子为他摔盆上香,以全后事。 ——英国公为这个孙子也算是费尽心思,自家府中不少人盯着过继名额,他却顶住压力,专程择了族里无父无母的孤儿过继,只望他无牵无挂,承了忠勇伯世子的荣光,能在年节祭祀时候,为自己那素未谋面的父亲上一柱香。 单论京城中人的角度而言,这小孩子算是得了大造化。 不费吹灰之力就得了忠烈之后的名声,还有英国公府做后盾,但凡他不拉垮,前程便差不到哪里去。 赵瑾在离开英国公府后也缓了好几日——她既悲忠勇伯英年早逝之憾,又担忧裴承州战场厮杀。 直到近几日注意力被吸引,她心情才略微松快了下来。 ——赵大哥说忙完上门请罪,他还真挑了休沐日就来了。 赵瑾再头疼也没法不见,便只能将他请去了正厅,并叫几个孩子来拜见。 她来到正厅时,赵大哥已经拉着裴西岭絮絮叨叨了起来—— “往日大哥我做错良多,更亏欠小妹,得亏妹夫你夫妻二人不计前嫌,竟还如此照拂阳哥儿,我这心中……实在是难安得很啊。” 裴西岭看了进门的赵瑾一眼,直白开口:“大哥不必难安,我们帮衬阳哥儿,只因他恭俭孝顺,待人真诚又才华满腹,并非因旁的什么原因。” 闻言,站在赵大哥身后的赵永阳“噌”的一下抬头看向裴西岭,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姑父……竟觉得他如此出色么? 倒是赵大哥哽了一下,但还是厚着脸皮应承了下来:“阳哥儿这孩子便是如此,到底是咱们赵家后人,又有你与小妹教导,出人头地只待时间罢了。” 话落,看到赵瑾进来,他忙笑着起身招呼,并迅速叫身后跟着的一串孩子上前给姑母行礼问安。 第406节 “不必多礼。”赵瑾点了点头,招了绫姐儿上前抱着,坐下问道,“大哥今日怎得想起过府来了?” “近日刚回京事忙,总算得出空来,便挑了休沐这日来瞧瞧你与妹夫,也是告罪。”赵大哥叹了口气,眼眶红了些,“先前大哥有诸多对你不住之处,那时远在宁州,徒劳无法,如今总算回京,总要亲自前来赔个罪。” 赵瑾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我知你们都不信我……当然,我做过的糊涂事良多,你们不信也是应该。”赵大哥扯了扯唇,勉强一笑,“但日久见人心,我究竟是何心思,真心亦或假意,你们总能看明白。” “大哥不必如此,一家人哪有隔夜的仇呢。”赵瑾不想跟他掰扯,直接便堵住了他煽情的嘴。 赵大嫂瞬间喜上眉梢:“到底是小妹宽宏大度!大嫂就知道你是个顶顶好心肠的人,这不,咱们一家人总归是团聚又齐心了!” 赵大哥到底脑子更大点,心下疑虑赵瑾怕只是场面话。 但这时周念慈和裴羡带着三个孩子进来见礼,瞬间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呀,这是如意和糕糕?还有珩哥儿?”赵大哥惊讶地看着他们,眼神还在裴西岭脸上转了一个来回,啧啧称奇,“早便听闻双胎极像妹夫,如今一瞧,竟似有八分相像了!” 如意和糕糕早被叮嘱过了,两小人立即便行礼问安:“给大舅舅请安,给大舅母请安。” “哎呦乖乖,快起来。”赵大嫂忙俯身拉起他们,眼里满是慈爱。 她如今最喜欢的就是各种孩子了,如意糕糕长得玉雪可爱,还是赵瑾生的,无论真心喜爱还是利益驱使,都叫她做出了十分欢喜模样。 “谢谢大舅舅、大舅母。” “真乖。” 赵大哥分别摸了摸他们的头,又拉起一旁学样子行礼的珩儿,转身从小厮手中接过三分见面礼,蹲下身一一递给他们。 如意和糕糕又是一声道谢。 在珩儿也即将跟着谢舅舅舅母时,周念慈适时开口:“珩儿,该说谢谢舅祖父、舅祖母。” 恒儿眨了眨眼:“谢谢舅祖父、舅祖母。” “不谢。”赵大哥笑呵呵的,转而又问如意糕糕,“如意和糕糕如今读书了没有?” “读啦。” “不止读书,还会写字呢!” 赵大哥挑起眉头:“都读过什么书?” “千字文,增广贤文。” “如此厉害?”赵大哥惊讶地考了他们几句,发现两人对答如流后便更为惊喜,“小妹,妹夫,如意糕糕这是天生的神童啊!” “小孩子家家,玩似的读了几日,哪就担得起神童二字了。”赵瑾笑了笑。 外头一说起神童,直到现在都不免提起裴承志那个叉烧——无他,实在是他曾惊艳过京城的岁月不是作假。 她可不想叫如意糕糕也跟叉烧扯上关系,都不够膈应的。 “小妹此言差矣。”赵大哥不赞同道,“孩子有天赋,便更该勤加督促,不可落得个伤仲永的下场才是。” “大哥放心,我们心中有数。”裴西岭道。 赵大哥这才反应过来,爽朗一笑:“是了,有妹夫这般文武全才教子,便没有不成才的道理,倒是大哥我多虑了。” 他只是顺嘴一提,顺带拉近关系,至于赵瑾夫妻怎么养孩子那也不该他插手。 裴西岭听到他这话也毫不脸红,径直就点头应了。 眼见着大人说话告一段落,赵瑾怀里的绫姐儿这才蹬蹬跑上前,高兴地拉着如意的手。 如意和糕糕很喜欢她,立刻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 赵大哥觉出了些门道:“今日我来前绫姐儿便嚷着要找小姑姑和小叔叔,未想这几个小人儿感情倒是好得很。” “绫姐儿喜欢小姑姑小叔叔,长辈慈爱小辈孝顺,当然感情好啦。”绫姐儿扬起小脸,脆生开口。 如意小小的脸竟老怀欣慰:“绫姐儿乖,小姑姑也会疼你的。” 糕糕应景地踮起脚尖摸了摸绫姐儿的头。 赵大哥嘴角一抽。 第622章 姐夫好 虽然感觉哪里不太对,但绫姐儿与赵瑾这两个双胎感情好自是他乐见其成之事,他便笑吟吟给了自己带来的一些专讨小孩子欢心的小玩意儿,叫他们一边玩去了。 赵瑾知道他没什么正经事,但碍于情面还是留了这一大家子用了午膳。 见布菜的丫鬟为赵瑾夹了一筷子糖醋鱼,赵大哥不由感叹:“还记得小妹幼时最喜欢的便是糖醋鱼,如今口味竟也未变,仿佛咱们兄妹间的感情也一如往昔模样。” 赵瑾笑了笑:“我素来爱吃这个。” “那倒巧了,我从宁州带回来的厨子里有个手艺极好的,做起菜来别有一番味道,改日小妹回家,我叫他做来糖醋鱼给你尝尝鲜。” “多谢大哥。” “自家人客气什么。”赵大哥对她略显疏离客气的态度也并未失落,依然笑得爽朗,好听玩笑话就没断过。 ——开玩笑,他这人最厚的就是脸皮,只要能助他升官发财,叫他给亲妹妹当成赵家老祖宗供起来都成,一点奉承话算什么! 赵瑾这点冷待都不够叫他颓唐沮丧的。 毕竟平阳侯府的门他可是实实在在踏进来了,还能与她夫妻俩相谈甚欢,这难道不算成功第一步么? ——是的,相谈甚欢。 连裴西岭都被迫与他聊了老半天。 想他赵大最擅长的不就是套交情谈感情么。 当初那样冷面无情仿佛出家的表哥不一样给他攻下了?他们表兄弟如今的感情不要太好! 赵瑾就这样听他闲扯了一整个午膳时间的废话。 别说赵大嫂,便是他那两个想献殷勤表忠心的儿子都压根儿没机会插嘴,愣是憋了一整个上午却连个囫囵话都没能说出口。 赵瑾一时间竟不知该同情被荼毒的自己,还是同情被被迫“闭麦”的大房一家子。 午膳后,她立即便一副困倦模样,撑起额头。 赵大哥有眼色得很,见联络感情的目的也达到了,当下便提出了告辞,带着被憋青了脸的儿子们离开侯府。 赵瑾长长舒了一口气。 “大房一家子,真是各有各的本事啊。” “可不是?”周念慈笑了笑,“我倒是瞧着大舅舅这模样蛮适合去鸿胪寺当差。” “这话可别叫他听见。”赵瑾叮嘱道,“免得他误会我们欲助他进鸿胪寺。” 赵老爷知道还得不提着刀过来? 周念慈笑了一声,点了点头。 裴西岭此时慢吞吞道:“大哥二哥的性子……若互相调和折中一番,倒是极好。” 赵瑾也深以为然。 一个活泛过了头,另一个又死板过了头。 其实赵大哥倒是像了赵夫人相对玲珑的性子,但他就像是武林里一些没练好神功的人一样,只学了形,其间精髓却未能领会,最后就成了个半吊子。 聊完了赵大哥,赵瑾想了想,又吩咐惜夏:“将给阳哥儿的资料也送去给珏哥儿一份吧。” “文来书肆虽售卖有限,但想来珏哥儿那里是有的。”裴西岭道。 “他有没有是他的事,送不送便是我的事了。” 裴承珏出了孝,今年秋闱想来是要下场的。 赵瑾虽已做成了古代版五三放在书肆售卖,但再送一份给裴承珏,卖个好也未尝不可。 闻言,裴西岭点了点头,有些感叹道:“又是三年过,上回的此时,我还在为州哥儿和允哥儿的前程牵肠挂肚,未想三年眨眼即过,他们也各自有了光明的未来。” “他们都是争气的孩子。”赵瑾笑了笑。 “也但愿他们都早些回来。”周念慈缓声开口,“刀剑无眼,战场危险,官场也不逞多让,到底回家能更叫人放心些。” 闻言,众人都沉默一瞬。 赵瑾点头开口:“会的。” 近来的京中也未有何大事,除去朝堂上每日必斗的党派之争外,便只有卢恒进了户部一事激起了些水花。 到底是嫡公主的驸马,若一直待在翰林院,建文帝还嫌他丢了自己和玉华公主的脸呢。 于是在闻得他是江陵富商之子后,便大手一挥,直接将他调去了户部发光发热。 户部炙手可热,是实权中的实权部门,加之李尚书又是出了名的把控极严,连皇子想插进去个人都要费不老少的劲儿,卢恒如此“一步登天”,更叫京城不少人都红了眼。 在赵瑾带孩子们再一次进宫给皇后请安时,也顺嘴说起了此事:“驸马才高,户部倒是极适合他呢。” 皇后含笑开口:“自为玉华赐婚后,皇上与本宫聊了好几回该如何调任,本宫便随口提起驸马双亲经商,他本人也于此道颇为擅长,想来皇上那时便有了决断。” “皇上英明。”赵瑾不走心地恭维了一句。 那时就有了决断,偏生非要等到玉华公主成婚之后,想来建文帝是生怕自己吃了亏。 也或许他心里是还抱着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比如说玉华公主终于看透了穷小子的“真面目”,悔婚什么的……他自然就不用倒贴一个户部职位出去了。 “娘娘,公主和驸马给您请安来了。”宫女面带微笑地进来禀报。 “真是巧了。”皇后笑意更深。 赵瑾也笑着点头。 “什么巧了?”说话间,玉华公主与卢恒便相携进了殿。 赵瑾起身行礼,余光瞥见他们神色。 大抵是成了婚的缘故,玉华公主眉眼间较之先前多了三分韵味,整个人也神采奕奕,笑容明媚。 而卢恒面色温和,行动间时刻注意关心着玉华公主,脚步却始终落后她半步。 规矩到家得很。 玉华公主向皇后行过礼,顺势扶起赵瑾。 第407节 “正说着你们呢,你们便来了,可不是巧?”皇后笑吟吟招呼他们坐。 赵瑾也含笑开口:“还未恭喜驸马高升。” 卢恒忙拱手道:“多谢姨母。” 说起这个,玉华公主也高兴得很,满面笑容地谢过皇后。 聊过家常后,瞥见眼神好奇的如意,玉华公主眼睛一转,朝她招了招手。 如意弯眼一笑,立马噔噔跑了过去。 “怎得这样拘谨,不认识玉华姐姐了?”玉华公主捏了捏她的脸。 “如意要懂规矩。”话是这样说,如意眼神却时不时瞥向卢恒。 显然是因为他在,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随意了。 玉华公主笑了:“这是姐夫,不是外人,如意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 如意眨了眨眼,抬头对上她的眼神,立即意会。 她转头看向卢恒,清了清嗓子,还像模像样行了一礼:“姐夫好。” 糕糕和珩儿也立即跟着行礼。 卢恒忙起身,拱手回礼:“二姑娘安,四公子、小公子安。” 第623章 遇刺 “都安都安。”如意摆了摆手,“姐夫坐,不必拘谨。” 卢恒一顿,反而有些不知道该不该坐了。 还是玉华公主拉了他坐下。 如意转了转眼睛,歪头问他:“听玉华姐姐说,姐夫读书很厉害,是比三哥哥还厉害的榜眼呢。” “裴大人才学远在我之上,不敢当此赞誉。”卢恒客气回道。 “三哥哥是最厉害的。”糕糕赞同地点了点头。 闻言,卢恒倒没生气,反被他逗笑。 糕糕却误会了,以为他在笑自己,立即就绷着小脸与他讨论起了千字文,想考考他才学究竟如何。 卢恒也不恼,还真温声与他聊了起来。 榜眼之才聊个千字文绰绰有余,应对糕糕时不时的引经据典也轻松得很,而糕糕人虽小,但被周念慈教得实在不少,懂得比一般四岁孩子多多了。 一番谈话下来,两人都被对方惊艳到了。 “姐夫才高八斗,糕糕拜服。”糕糕眼睛已经亮了起来。 他就喜欢读书厉害的。 卢恒也郑重点头:“糕糕学识过人,未来必不可限量。” 称呼已经从四公子到糕糕了。 只是这谈话听得众人嘴角直抽。 “原来姐夫这样厉害呀。”如意眼神感叹。 “的确如此。”糕糕点头。 “厉害的人总是厉害的。”如意自顾自点了点头,忽地对他勾了勾手,一副神秘模样。 卢恒不解地俯下身。 如意趴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了一会儿,不知说了什么,卢恒瞬间面色微妙。 “玉华姐姐说姐夫很好,一定不会拒绝如意的小小请求,是不是呀?”她眨了眨眼,懵懂可爱尽显。 卢恒嘴角一抽:“……是。” 如意眼睛一亮,甜甜拉着玉华公主的手开心道:“姐夫真好!” “那当然啦。”玉华公主对她挑了挑眉。 赵瑾不知如意对卢恒说了什么,但看后者一脸微妙难言表情就知道没好事,玉华公主竟还真不拦着。 用自己亲驸马给自己亲哥下绊子,可真有她的。 玉华公主还搂着如意说话:“如意今日随玉华姐姐一起回公主府玩好不好,还有糕糕珩儿,那日我成婚,都来不及给你们瞧呢!” 听到她的话,卢恒嘴角抽得更厉害了。 如意立即就点头应了:“好呀,如意也可想玉华姐姐了呢,咱们晚上一起睡……嗯,姐夫讲故事哄如意睡好不好。” 卢恒睁大眼睛。 玉华公主也一愣。 糕糕是最快拍手赞成的:“讲完故事再讲千字文和增广贤文好不好?” 他期待地看向卢恒。 卢恒转头看向玉华公主。 后者避开他的眼神,轻咳一声:“那当然好啦。” 皇后从始至终就这样冷眼看着她,难得没斥她没规矩,也半句反对都没有,还顺手拦下了准备阻止的赵瑾。 自作自受,就是这么个道理。 裴羡则掩唇轻笑。 只是她也明白这不合规矩,刚想出言阻止,就见一个宫女匆匆进来禀报道:“娘娘,乾清宫的小艾子求见。” “叫他进来吧。” “是。” 小艾子很快就小跑了进来,还未至近前便急急跪下禀报:“禀皇后娘娘,方才有消息传来,六殿下稳定陇西局势后欲回京,却在途中遇伏,重伤昏迷。” 闻言,皇后神色倏而一变,眼中浮上担忧:“如何会遇伏?是在哪里,刺客可抓到了?” “回皇后娘娘的话,六殿下是在陇西边界遇伏,因着刺客众多,死伤一半,抓了小半,还有几个逃了出去,至今尚未抓到。” 皇后眉头深深皱起。 “那六皇兄可有性命之忧?”玉华公主忙关心道。 “回公主,传回的消息只说六殿下重伤昏迷,似乎伤势极重……”小艾子顿了片刻,只带着哭腔道,“六殿下福泽深厚,必能逢凶化吉!” “他出行时是带着太医的,想来至少施救及时些。”皇后沉声开口。 小艾子应了一声,继而继续开口:“还有一事……裴大人与六殿下一同回京,当时也一同遭受刺客伏击,但请娘娘和夫人放心,裴大人伤势尚可控制,神智也清醒,想来并无大碍。” 赵瑾握着椅子边角的手紧了一瞬,尽量平静地开口:“无碍便好,只望允哥儿能将六殿下安全带回京,护他一路无恙。” “夫人大义忠君,奴才必如数回禀皇上!”小艾子很快便道。 到底是御前混的,会来事得很。 “皇上知晓有如此嚣张歹毒刺客,当即震怒不已,已派了一队禁卫军前去接应,也已下旨令陇西全力捉拿刺客,必还六殿下与裴大人一个公道!” 小艾子最后留下一句安人心的话便告退了。 现在这形势也只能如此了。 陇西乱得不行,又接连处理了将近二十个官员,正是人心浮动、局势动荡之时,甚至继任的官员才刚走马上任,正是生疏之际,即便出了刺杀皇子这样的大事,也连降责都不能。 能做的便只有叫他们连同附近郡县全力捉拿刺客,审出幕后真凶了。 虽然大家可能心里隐隐都有数,这真凶究竟是谁。 皇后担忧地拍了拍赵瑾的手,温声宽慰道:“你且放心,小六和允哥儿都不是蠢人,想来定有筹谋,正如小艾子所言,逢凶化吉只是时间问题。” 赵瑾点了点头:“姐姐放心,我稳得住。” 也算早有预料的事。 毕竟这样好的机会,二皇子无动于衷才要叫人奇怪。 六皇子也不是蠢货,连她都能猜到的事,她不信他会毫无防备,或许……连重伤昏迷都是障眼法也未可知。 第624章 翰林院掌院学士一职定下来了 乍然得知这个消息,鸾凤宫内的气氛有些凝滞,全然没了方才的轻松自在。 卢恒温声宽慰道:“祸兮福之所倚,险象环生未必不是柳暗花明之时,还望母后与夫人宽心才是。” 皇后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说的不无道理。” 赵瑾也向他点头:“多谢驸马宽慰。” “姨母客气。” “所以三哥哥会有事吗?”应是听懂了他们的谈话,糕糕如意都是一脸担忧模样,眼中还隐隐含泪。 “就你三哥哥那心眼比筛子都多的人,怎么可能出事?”玉华公主将如意搂在怀里,拍着她的背轻哄道。 卢恒也摸了摸糕糕的头,轻声开口:“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糕糕小脸上有担忧也有失落,蔫头耷脑地点了点头。 出了此事,赵瑾也没心思再闲聊,没坐多久便道了告辞。 皇后也知道此事徒劳宽慰无用,便只能拍了拍她的手,顺势赐下了不少赏赐。 安不了赵瑾的心,却要叫外头人看到。 毕竟都知道这场刺杀是冲谁来的,裴承允纯属无辜受累,皇室总该表个态。 如意糕糕也知道现在不是闹的时候,也没提再去公主府那茬,乖巧地就跟着离开了。 回了府里,赵瑾脸色便再无掩饰地沉了下来。 周念慈道:“先前父亲已经派了一队人去陇西接三弟了,不过母亲若不放心,咱们自己再派些人去接应六皇子和三弟?” “自然是要的。”赵瑾点了点头,“我方才已经叫人去请你父亲回来了,人手的事还要他来安排。” 第408节 她手下的人做生意和办些差没问题,但论起真刀真枪正面对打,到底不及裴西岭亲手训练出来的人。 裴羡道:“三哥受伤,我们府中派人去接应也是常理,不如便叫常管事领一队府卫去迎,私底下再派一队身手更好的隐匿踪迹前往陇西。” “甚好。”周念慈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赵瑾也很快就叫惜夏去前院找常昆了,他是裴西岭亲口认证过的本事过人,更难得忠心不二,是最好的人选。 暗地里的人手还需裴西岭来妥善安排。 想也知道二皇子不会只派这么一回刺客就了事,就算今日六皇子遇刺身亡的消息当真传来,只怕他也是要派人试探再三确认,再顺手补上几十刀都不奇怪。 六皇子和裴承允从陇西回京城这一路,必定是险境重重的。 可没人比二皇子更懂斩草除根了。 裴西岭很快就回府了,进门第一句话就是:“我已叫人去接应六皇子和允哥儿了,都是身手顶尖又敏锐机灵的。” “已经走了么?”赵瑾道,“再带上两个大夫,太医也并不完全可信。” “我都安排了。”裴西岭出言安了她的心。 赵瑾点了点头:“那便好。” 如今他们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六皇子那边也有安排,不必着急。”裴西岭倒是稳得住得很,一点不见慌乱,“他有防备,也有预料和实力。” 赵瑾也觉得六皇子不至于在有防备的前提下还能中计。 当死对头当了这么久,没人比他更了解二皇子是个什么德性。 裴羡问道:“父亲可知回来禀报的是六皇子的人,还是陇西官场的人?” “是六皇子的人。”裴西岭道,“他是日夜兼程策马回来的,满身是血的跑到城门口后就倒下了,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喊出六皇子遇刺重伤昏迷,允哥儿也受波及被伤后便也昏迷了。” “那此事应当瞒不住了。” 裴西岭点点头:“百姓是最先知道此事的人,也很快便传开了,那时你们在后宫,得到消息反而晚了一步。” “外头如何说?”赵瑾问。 “陇西贪官不忿处置,迁怒六皇子,遂在其离开松懈之时命余党伺机设伏,以报抄家灭族之恨。” “……他这时机选得可太好了。”裴羡若有所思。 连替罪羊都是现成的。 “只望六皇子有所防备,能抓住些把柄,便是不能一举扳倒幕后真凶,至少也得咬下他一块肉来。”周念慈轻声开口,话中却也有着不确定。 二皇子心思缜密,可没那么容易被抓住狐狸尾巴。 “对了,翰林院掌院学士一职定下来了。”裴西岭忽地道,“是屈学士。” 赵瑾这回是真惊讶了:“他……老人家还能出来走动呢?” 当初在二皇子府那场不知名的刺杀可差点就要了他老命,足足在床上躺了大半年才堪堪给命从阎王爷那拉了回来,但到底年纪大了,受过致命伤撑不住是常理,听说老人家十天有八天都是躺着过的。 建文帝未曾令他辞官荣养,但满京人都知道屈学士前程也就到这了。 裴西岭面色平静:“贪心不足,以命相熬罢了。” “二皇子也是一点利用价值都不放过啊。” 屈学士本已就是内阁阁老了,如今又挂了个翰林院掌院学士之职——虽然实权不足,但到底是个从二品,就这样给了二皇子党到底便宜他们。 对手的上进和成功往往更令人揪心。 ……那就祝屈学士好运吧。 小老头慢慢熬。 六皇子遇刺的消息很快就在京城传了个遍。 百姓到底单纯些,稍被引导便以为当真是陇西那群贪官的手笔,顿时便将那群人骂了个狗血喷头。 马铃薯如今已经在民间慢慢推广开来,百姓们是头一个得了实在好处的,由此便更念着六皇子的恩,对于敢伤他之人便更加愤怒不已,群情激奋。 而朝堂上那群老狐狸自然看得分明。 毕竟六皇子如今明面上的死对头也就那一个了。 尤其是六皇子党,近日上朝时设向二皇子的愤怒仇恨目光毫不掩饰,如果眼神能杀人,二皇子怕是早都不能超生了。 二皇子党也被死对头逮着使劲咬,日子过得很是精彩。 第625章 刺杀老六的不止是老二的人 “七皇子打上了二皇子府?” 赵瑾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惊了。 “不止七皇子,还有七皇子妃。”惜夏皱眉道,“他们倒是晓得不带侍卫,只张口就是切磋,不过二皇子府似乎被搅和得一团乱,里头嘈杂声不绝,还有武器相撞声。” “他可真虎啊。”赵瑾半晌才道,“六皇子离京前没给他做好思想工作么?” “夫人此言何意?”惜夏没听明白这现代化用语。 “没什么,结果如何了?” “奴婢也不知,收到消息时七皇子夫妻还在里头呢。” 赵瑾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帖子。 “马车备好了,夫人可现下就去长公主府?” “走吧。”赵瑾缓缓起身,“正好四皇子妃喜欢的那款面膜也制好了,你去拿一套,顺路给她送一趟吧。” 惜夏浅浅一笑:“是。” 四皇子府和二皇子府相邻。 赵瑾倒不是想看戏,就想去瞧瞧,她不信六皇子没给七皇子提过醒,而后者依旧如此张扬闹事,不知是何用意。 马车很快出门。 马夫得了吩咐,在去柔嘉长公主府之前特意绕了一条街,先往四皇子府驶去。 还没到地方,赵瑾坐在马车里就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各种声音,嘈杂热闹至极。 马夫也是个妙人,立即就将马车的速度放到最慢,晃晃悠悠好半晌才经过了二皇子府门口。 赵瑾微微挑起帘子,看了一眼,下一瞬便心道可惜。 二皇子府大门紧闭。 不过周围的人倒是不少,对面户部侍郎府和右都御史府的马车也同样慢悠悠走着,却老半天都不带挪动十米的。 “看来是没这个福分了,走吧,你去将面膜交给四皇子府的人。” “是。”惜夏应下。 不过在她话音落下没多久,二皇子府大门便忽然打开了。 四皇子夫妻悠悠走了出来。 赵瑾立即叫马车停了。 “夫人?”四皇子妃惊讶地看着下了马车的赵瑾。 “长公主有约,正巧皇子妃先前提过的那款面膜制好了,便顺路给您送了过来。”她笑吟吟道。 惜夏适时将盒子交给四皇子妃的人。 四皇子妃眼睛一亮:“这样快么?竟还劳夫人送这一趟,你说一声,我遣人去拿便是了。” “顺路的事。”赵瑾客气回道。 她还想说什么,眼神却落在后头的七皇子夫妻身上。 ——七皇子红着眼睛走了出来,祝思心疼地看着他,两人相互搀扶,衣衫微脏,活像是俩小可怜。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二皇子府受尽磋磨委屈呢。 而在他们脚刚踏出门的那一刻,二皇子府的门便“啪”一声瞬间关上了。 赵瑾瞥了一眼,方才那几秒里,她看到的里头还真是一片狼藉,连花草都碎成了两半。 四皇子妃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去,瞬间嘴角一抽。 听到赵瑾行礼,七皇子这才看了过来:“夫人啊……你也是来找二皇兄切磋的么?” “……并未,臣妇去柔嘉长公主府,顺路经过。” “哦。” 他语气竟然还很失落。 赵瑾又看了他一眼,关心问道:“殿下这是……” “哦,我……我想六皇兄了,没、没事。”他擦了擦眼睛,模样可怜兮兮的,神色不知是担忧还是惧怕,匆匆便开口道别,“无事我们便先回了。” 祝思扶着他,只能匆匆对赵瑾点了点头便坐上自家马车离开了。 赵瑾看着他们的背影半晌无语。 七皇子不是绿茶啊。 这模样怎么回事? 二皇子但凡敢欺负他,他不给二皇子府拆了都是好的,还能这么忍气吞声走了? 她隐晦地看了眼周围看得津津有味的人,心道只怕今日之后,二皇子的名声要蒙上一层灰了。 “咳。”四皇子轻咳一声,“想是方才切磋,二皇兄下手重了些,不过府医已为七皇弟和弟妹看过了,修养些时日便好。” “原是如此。” 四皇子妃笑盈盈道:“夫人进府喝杯茶吧,算来竟有日子未同夫人叙过话了。” 赵瑾含笑婉拒:“臣妇与长公主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改日再请皇子妃喝茶可好?” “自然是好,我且盼着的。” 与四皇子妃略聊了几句,赵瑾便道别上了马车。 第409节 柔嘉长公主府就在下一条街,不过片刻便到了。 正院里,长公主府除驸马外的一家子竟都在,杜琦正同他们说着什么,一脸眉飞色舞。 见赵瑾进来,他眼睛一亮,一边拱手一边开口:“夫人来得正好,你可是从二皇子府那条路过来的?” 赵瑾笑道:“正是。” “如何?”杜琦追问完,想了想,“算了,我自己去看吧。” “七皇子和七皇子妃已经回府了。” “这么快?”杜琦有些可惜,“我不过给菡姐儿做了个小玩意儿的功夫,那边竟就结束了?七皇子不行啊!” 柔嘉长公主也颇有兴致地问她:“到底是怎么个事儿?” 赵瑾将自己方才看到的同他们说了一遍。 听到四皇子夫妻也在,柔嘉长公主有些嫌弃:“正事不见人,热闹赶趟儿去。” 还真是。 “那七皇子哭什么?”杜琦好奇道。 杜轩眼睛一转:“还从未见七表哥哭过呢,想来是遇见伤心事了,我们该去安慰一番才是。” 瞥见他眼里的幸灾乐祸,杜琦还真就带他往七皇子府去了。 柔嘉长公主懒得拦,见他们离开,转头便与赵瑾说起了正事:“刺杀老六的不止是老二的人。” 赵瑾一顿,思绪转了一圈,迟疑问道:“安阳郡王?” 柔嘉长公主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应该是他没错。” “他来真的?”赵瑾微微皱眉,“我原以为他就算没将裴西岭的话听进去,至少也不会这样偏激。” 眼见着他大半年没搞事了,谁想闷声不响就搞了个大的。 柔嘉长公主撑着额头:“本宫也不知他如何想,但消息应是没错的,且除了他和老二,还有一队人马,但本宫并未查出是谁。” “……六皇子素来是个倒霉鬼。” “谁叫这机会太难得呢。” 在京城下手风险太大,而后头六皇子倒是出了京城了,去的却是京郊大营,派人刺杀纯属送人头,更不实际。 而陇西……这一路天高皇帝远,许多痕迹也能掩饰得更深些。 所以想出手的便都忍不住了。 二皇子到底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啊。 “这倒不是正事,本宫今日请你来,还有要事。”说罢,柔嘉长公主将手边的信递给她。 第626章 穿鞋的毕竟怕光脚的 赵瑾接过信,缓缓看了起来。 上头大半都是柔嘉长公主在化宁的产业经营状况。 金宵的确是个有本事的,当初柔嘉长公主被他打压得濒临关门边缘的产业又如数被他救了回来,还更上一层楼,盈利肉眼可见的上升,比之先前更赚了个钵满盆满。 诚然有陈家倒下、而柔嘉长公主仁善名声忽起的原因,但能借东风而起,还更胜从前,这的确是他自己的本事了。 就连赵瑾的产业都被他示好般多有帮衬。 “所以他这是眼见着自己成了功臣,便迫不及待提条件来了?”赵瑾眉梢微挑。 柔嘉长公主闲闲开口:“本宫的产业,换谁来都能起死回生,无非是钱多与少之别,功臣他还算不上。” “那长公主如何看?” “他想进京,本宫思虑过后,倒觉未尝不可。”柔嘉长公主沉吟开口。 赵瑾点头道:“此人圆滑狡诈,当初叫他助长公主产业再起,无非是瞧瞧他的能力,如今化宁稳定,那边人手也足够,叫他进京,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也好。” “那便如此定吧。”柔嘉长公主挑唇一笑,“本宫那位姑母啊,还不死心地想要生事呢,金宵到底在她手底下待过,若她喜欢,叫他们这对曾经的主仆再会也也未尝不可。” 赵瑾也笑了:“那便极好。” 她看了看手中的信,除去前半段关于化宁产业的禀报之外,后头小段字字恳切,变着花样儿表达自己愿进京侍奉主子之忠心,只求长公主允准。 赵瑾也想知道,他所求究竟为何。 柔嘉长公主与她聊了小半个时辰的生意后,这才抱着菡姐儿开口:“本宫派人去陇西了,你莫要着急。” 赵瑾一顿:“多谢长公主。” “客气什么。”柔嘉长公主轻拍着快睡着的菡姐儿,“本宫虽只收了羡儿做义女,但也是拿允哥儿他们当儿子待的,对自己儿子岂有不上心之理?” 赵瑾也笑了笑:“倒是我多礼了。” “什么儿子?” 这道声音同时与赵瑾的话响起,随后杜琦便大步走了进来:“母亲还背着我有了别的儿子?” 柔嘉长公主凉凉瞥了他一眼。 叶溪也嗔怪道:“夫君说得这是什么话?” “母亲与侯夫人情同姐妹,自是拿裴三哥当亲子待的,他遇刺受伤,母亲当然担心。”杜轩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鄙视地看了杜琦一眼。 杜琦作势要捏他耳朵:“小没良心的,哥还不是担心你我兄弟成那地里的小可怜?” 杜轩快速躲开,跑到柔嘉长公主身边看菡姐儿去了。 被杜琦大嗓门一扰,菡姐儿此刻也没了睡意,眼睛有神地瞧着杜轩,甜甜一笑:“小叔叔……” “菡姐儿乖,看小叔叔给你带什么了!”杜轩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赫然是个精致小巧的鹅形哨。 他小心地放在菡姐儿嘴边,对她道:“菡姐儿吹一吹,这样吹……”他努力向菡姐儿身体力行地演示。 似乎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菡姐儿眨着眼睛吹了一下,鹅形哨立即发出一道短促而动听的声音。 “对,就是这样,菡姐儿真聪明!” 菡姐儿仿佛也得了趣,自己抬手接过鹅形哨,不住吹了起来,听着它发出的声音笑得开心。 “瞧这做工,似乎是宫里出来的?”柔嘉长公主看了那鹅形哨一眼。 “是七表嫂给我的。”杜轩一边细心地为菡姐儿拨开颊边的碎发,一边回道,“七表哥哭得难受,七表嫂便顾不上招待我们,就给我这个叫我自己玩去了。” “还真哭了?”赵瑾有些惊讶。 “是啊。”杜轩点头道,“七表哥哭得可伤心了,见我们来了,还特地跑回屋里哭去了。” 杜琦随意坐下道:“他把六皇子当另一个爹,这会儿能不哭么?” 叶溪转头看他:“六皇子与七皇子兄弟情深。” 杜琦:“啊对对对。” 见柔嘉长公主没理,杜轩老老实实回道:“我和大哥在七皇子府都没待够一盏茶时间就出来了,也没探出个什么消息。”连他特意准备好嘲笑七皇子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那便不必管了。”柔嘉长公主道,“就老七那脑子,也干不出什么大事。” 赵瑾没表态,只同柔嘉长公主继续聊了会儿后才告辞。 她拒绝了留膳的提议,出了长公主府后便回赵府看了看,再次安了赵老爷二老的心,又同赵二哥父女深谈过后才回府。 七皇子夫妻二人打上二皇子府的消息不多时就已经传遍了京城。 翌日的早朝上,由左都御史带头的一众御史果然将七皇子喷了个满脸,连祝思都被参了一本不敬兄长,不堪为妇。 祝尚书当然不能叫自己闺女担下这名声,立即就与御史台辩了起来。 七皇子倒是难得安静,最后只问了二皇子一句话:“二皇兄也觉得,昨日我夫妻二人是故意来找你麻烦,不敬兄长么?” 二皇子不知道咬没咬牙,到底只说了个切磋二字。 此事便就这样揭过了。 毕竟七皇子没脑子和他纨绔一样出名,二皇子作为一个贤名在外的兄长,当然不能与胡闹的弟弟弟媳一般计较。 穿鞋的毕竟怕光脚的。 难为七皇子作死这么久,二皇子竟还留他蹦跶着。 不过许是近来事多,钦天监的测言也不甚好,皇后思虑再三后,还是向建文帝奏请,欲前往护国寺为国祈福。 建文帝自是应允。 前些日子的忠勇伯战死已经叫百姓惋惜再三,如今又传出皇子遇刺生死不明的消息,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要先稳人心为上。 皇后表了态,命妇们自也不能枯坐后宅,立即便有不少人递帖子表明愿同皇后一起前往护国寺。 赵瑾也在其列。 皇后应是不欲阵势太大,小范围挑了几家勋贵重臣府邸后便将其他人的驳回了。 为期半个月,正在秋闱前回来。 第627章 脑子虽简单,但胜在容貌美丽 “从陇西回京,正要经过护国寺,说不准便正能接到六皇子和三弟。”周念慈一边吩咐人收拾着东西,一边说道。 赵瑾也点了点头:“半个月……但愿能等到他们吧。” “我也会守好府中,等母亲和三弟回来的。”周念慈温声开口。 府中总要留人,周念慈便自己请缨留下,赵瑾带裴羡一起去。 不过要不要带如意和糕糕,她还有些犹豫。 倒是裴羡说道:“如意和糕糕已经许久不曾出门了,护国寺风景怡人,离得也不是太远,还有京郊大营在侧,出意外的可能极低,不如便带上他们吧?” 她话落,赵瑾立即便察觉到两道期待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母亲,如意不会给您添麻烦的,还有三哥哥,如意好想他的……” “糕糕也会保护母亲和姐姐妹妹的!” 赵瑾被逗笑,但还是点头应了。 第410节 她无视两个孩子的欢呼雀跃,转头同周念慈商量道:“说来珩儿还没出过远门,不如我带着一起?” 周念慈有些犹豫地看了跟着如意糕糕傻乐的珩儿一眼,想了片刻还是摇头道:“母亲与羡儿带着三个孩子,难免要多劳累,且珩儿还小,护国寺到底是佛门净地,吵闹起来失了敬意和规矩便不美了。” 赵瑾也没勉强。 周念慈留在府里,养养儿子到底不会太无聊。 倒是周念慈笑道:“待我后头遣人去接绫姐儿来住几日,府里可要热闹的。” “也好。”赵瑾道,“绫姐儿与大房那孩子不睦,接来反倒落了个清净。” 赵大哥那成了婚的庶出二子已经有了个三岁的儿子,性子颇为霸道,虽然欺不到绫姐儿头上,但总有摩擦矛盾,整日里吵闹得紧。 赵瑾看着绫姐儿长大,自是偏向她的。 皇后定的日子在两日后,准备好后便带着命妇们出发了。 凤架在前,勋贵重臣马车在后,禁卫军护送在侧,将里头护得密不透风,阵势浩浩荡荡。 沿途百姓得知皇后此是为国祈福,纷纷感念,高声恭送。 直到出了城,百姓们的声音才渐渐落了下去。 “这样扬名之美事,到底要叫京城那群人眼红了。” 平阳侯府的马车里,柔嘉长公主正懒懒斜靠在侧,随手翻着书。 赵瑾道:“即便她们想去,护国寺可也容不下那样多的人。” 皇后是只点了几府同行,但那只是勋贵重臣,如柔嘉长公主这样的宗室是不包含在内的。 这也是建文帝的意思。 宗室去的人多,越能体现皇家诚意。 所以就连庆华长公主那一把老骨头都动了起来。 “好漂亮呀!”如意掀起帘子兴致勃勃地瞧着。 “禁卫军围个严实,你能瞧见什么?”柔嘉长公主嗤笑一声。 “是禁卫军哥哥,好漂亮呀!” 闻言,柔嘉长公主坐起身来,揽住她向外瞧去:“哪个?” “那个那个,最漂亮那个!” 禁卫军铠甲都一模一样,队形也整齐得很,如意指了半天才给柔嘉长公主指明白。 随后便是柔嘉长公主诧异的声音响起:“是不错……可惜了。” “禁卫军动不得?”赵瑾随口接话。 “倒不是。”柔嘉长公主坐了回来,“那是屈阁老的三孙子。” 屈阁老后代枝繁叶茂,赵瑾想了老半天才想起来是哪个:“是那个商户之女的姨娘所出?” “是啊。” “那是动不得。”赵瑾道。 有时候老鼠儿子会打洞的说法是有些道理的。 屈阁老的人品可不敢恭维,伪君子那套被他学了个十成十。 想到这里,赵瑾倒是说起了另一桩事:“我欲为侄女寻个好姻缘,长公主可有何人选?” “赵沁?” 赵瑾点了点头。 柔嘉长公主笑了一声:“脑子虽简单,但胜在容貌美丽,有你我做后盾,倒也不愁婆家难看。” 赵瑾也笑了笑。 先前惜夏的提议她还是入了心,加之赵沁并不满意赵二哥为她找的那个寒门翰林,都已经整上绝食抗议了,强嫁也不过怨偶,倒不如如了她入高门的意。 赵瑾也是同她说清楚了厉害关系的,未想赵沁倒是看得明白。 赵家虽算不上高门,但到底触得到高门,赵沁自幼长于此,高门是个什么环境和德性,她再清楚不过。 她不在乎三妻四妾,也不需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只求荣华加身。 赵瑾深思过后,便同赵二哥商议了许久。 后者当然知道自己闺女是个什么性子,不过他也看开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做父亲的强求不来。 “英国公府的四公子不错,但到底新丧,不好议亲。”赵瑾心下是敬重忠勇伯的,考虑的便多了些,“还有直隶总督的次子也是文武全才,身份够高,但又不在京城。” 且徐总督那个老狐狸……可未必想沾染上夺嫡之争。 还有几个人选,都是想赶上这回夺嫡东风的,但赵瑾还有些犹豫。 柔嘉长公主撑着额头想了想,忽地笑了:“倒也不必如此保守。” 赵瑾一时没想明白:“长公主的意思是……” “若论高门,谁能高得过皇家?” 不等赵瑾回话,她便细细数着:“成王府的嫡长孙,淮南郡王世子……后者虽权势不显,但那位世子并非平庸之辈,只消稍加提拔一把,爵位实权不就都有了?” 赵瑾一时有些惊讶。 她都没敢想这好事。 到底赵沁不是她亲女,高门又不是傻子,联姻必是要联得牢靠的。 “还有个人选。”柔嘉长公主定定看着她,继续开口,“九皇子。” “九皇子?他比沁姐儿小,且未必想蹚浑水。” “九皇子十三,赵沁十五,不过两岁而已。”柔嘉长公主不以为意,“林婕妤是个聪明人,你以为她叫九皇子亲近六七皇子是为何?作为皇子,轻易便可悲卷入风云,若不想为人鱼肉,便要率先下注,她母家无势,九皇子的脑子也应付不来勾心斗角,便只能依附旁人。” “显然,她赌了六皇子。” “若这时能以联姻稳定利益关系,林婕妤必欣悦不已。” “一个皇子,未来亲王,一旦入朝便是极大助力,不比什么国公次孙、成王长孙要强得多?”柔嘉长公主挑眉看她,语气笃定,“也不必担心因此会威胁到羡儿,九皇子只会是助力,绝不会是威胁。” 赵瑾想得更多些:“眼下助力是高,可若将来……后族再出个亲王妃,是否太过招眼?” 第628章 送她一场泼天富贵又何妨? 闻言,柔嘉长公主依旧不置可否:“后族能不能不受猜忌,难道不是看平阳侯如何抉择么?” 赵瑾一滞。 她说的也没错。 “平阳侯战功赫赫,若新帝登基,便是板上钉钉的三朝元老,加之国丈身份,的确尊容太过。”柔嘉长公主缓缓开口,“本宫若没猜错,待新帝登基之日,便是平阳侯告老还乡之时。” 迎着她笃定的眼神,赵瑾也点头承认:“功高震主,烈火烹油,唯有退出朝堂自保。” “那不就是了?”柔嘉长公主无所谓道,“别怪本宫说话难听,州哥儿和允哥儿天资是高,但来日未必能达到平阳侯此等功绩地位,这世道有太多怀才不遇之良才,非天时地利不可造就。” 顿了一瞬,她缓缓道来:“北疆战场是个机会,但良将太多,前有李将军此等久经沙场的老将,后有秦王世子及忠勇伯等后起之秀,州哥儿能出头不假,但最多也就是第二个定南伯了,待北疆平定,大齐边境便再无威胁,武将难有机会,而允哥儿……他是个有本事的,可文官升迁难上加难,即便新帝临朝,他也有不远的路要走,待到拜相入阁,十来年功夫都是快的。” 的确如此。 裴西岭能有今日的功绩,一半归功于他本身实力过硬,一半原因是天赐良机——图尔异动给了他机会,正好他用兵如神,部下得力也配合默契,这才一举灭了图尔。 而反观有些武将……便是想退敌博功勋都无敌可退。 北疆战后的裴承州便要遇到这般处境。 说到这里,赵瑾沉思片刻,接了她余下的话:“裴西岭辞官,州哥儿允哥儿还有不远的路要走,在此期间,便有后族荣光加持,但一个亲王妃的存在能令平阳侯府站得更稳,也可互惠互利。” “正是如此。”柔嘉长公主笑看了她一眼,“也不必担心新帝如何忌惮……若仅因一个亲王妃便忌讳上平阳侯府,他便不会放任四皇子全身而退、五皇子掌控图尔、七皇子娶了祝尚书嫡女,还挽救数名忠臣于微末之时,一个有能有为、镇得住兄弟功臣的君主,格局眼界不会仅止于此。” 听完半晌,赵瑾才叹了口气:“倒是我多心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你顾虑的也没错。”柔嘉长公主道。 赵瑾也点了点头。 若日后新帝忌讳清算,不会因为没有一个亲王妃便放弃,若他大度容人,也不会因为多了个亲王妃便失了初心。 说白了就是赌人品。 若赵沁可嫁九皇子,他们筹码反而还多了一分。 “明白便好,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柔嘉长公主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曾经孤身前往长公主府以一己之力说服她结盟上船,后又献计不绝,顶着风险为她两府增长助力的人,如今竟也会再三犹豫,不敢冒进。 赵瑾坦然道:“无畏便无惧,心有挂碍,便没法做到无畏。” 牵挂越来越多,也便更在乎一家老小的命,而非那虚无的权势富贵。 “那赵沁你嫁是不嫁?” “我没有意见,但还需同我父亲兄长商量过后决定。” “应该的。”柔嘉长公主点了点头,勾唇一笑,“那孩子既敢上我们的船,送她一场泼天富贵又何妨?” 赵瑾也笑了:“她大抵是高兴的。” “九皇子脑子一根筋,与她倒也是天生一对。” 这评价也很中肯。 赵瑾曾经也觉得九皇子是那种宫中孩子模版,心机深沉又狡诈精明,但接触了几回,又从私底下的种种聚渠道得知他还真就是个一根筋——顶多比七皇子那个傻白甜有眼色会来事点,但跟聪明那是决计不沾边的。 真正聪明的是他后头那位林婕妤。 与柔嘉长公主聊了一会儿,便到了午膳时分。 虽不是出远门,但宫里的御厨和各府的厨子都是带着的,在队伍停下后便迅速搭建家伙什儿,开始准备午膳。 在这点时间里,有那坐马车坐烦了的便顺势出来散心了。 赵瑾也被如意和糕糕拉着下了马车。 她本以为俩孩子是下来玩,不想她转头与柔嘉长公主说了个话的功夫,如意便目标明确地朝某个禁卫军奔了过去——正是屈学士那位三孙子。 第411节 赵瑾眉头一跳,还没等出声便见她已经和糕糕手拉手走到了那人身边。 她倒是还晓得规矩,只站在那屈公子三步开外,仰头冲他说着什么。 “我们如意眼光倒是极好。”柔嘉长公主赞赏地看了如意一眼,“有本宫之风范。” 赵瑾嘴角一抽,莫名就顺着这话往下想了想。 如意颜控是没救了的,而以她目前以及日后的身份地位,如柔嘉长公主这样面首三千还真不是不可能。 柔嘉长公主似乎对此也是一副期待模样。 心念电转间,她们两人已经走向如意,正听到她查户口一般的问话:“这样么……那屈哥哥年方几何?家住哪里呀?” “年方十九,家住京城。” 如意眼睛顿时更亮了:“屈哥哥好生厉害,听我父亲说能进禁卫军的都是大有可为之人,屈哥哥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实在难得呢!” 她话落,那屈家公子唇边微扬,似乎笑了一瞬:“多谢姑娘盛赞。” “不客气。”如意毫不客气地应下,“不知屈哥哥可曾婚配呀?” 屈公子眉梢微挑:“如我这般年纪的男子,该是都成了家的。” “害。”如意摆摆手,“我三哥哥都二十出头了,三嫂的影子都没着没落呢,可见好看的男子婚嫁更困难三分,如屈哥哥这等姿色成就,还未成家不奇怪,是也不是?” 屈公子似乎被她逗笑,还真点头应了:“的确是。” 如意顿时一脸了然模样,继而便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可怜见的,但人活一世也并非一定成家不可,屈哥哥看开些,说不准转角便要遇到命定良缘呢。” “……多谢姑娘宽慰,我并不着急。” 如意还想说什么,直接被赵瑾抽搐着嘴角打断:“如意,该用午膳了。” 第629章 静东村的村民求见孝纯县主 如意点点头:“这就来了,母亲。” 说罢,她对转身向赵瑾两人行礼的屈公子最后道了一句:“我与屈哥哥一见如故,竟觉投契不已,日后可该常来常往才是。” “自该如此。”屈公子又笑了一声,从善如流地应下。 如意这便高兴了,蹦蹦跳跳地拉着糕糕朝回到了赵瑾身边。 而听完了他们对话的赵瑾神色却有些微妙。 ——读书到底是有用处的,这说话是肉眼可见的越来越有条理。 小人精似的,脑子都会拐弯了。 赵瑾捏了捏她的小脸,直到走远了才问她:“你闲着没事打听人家私事做什么?” 如意没先回答她的话,而是问道:“母亲觉得屈家哥哥好不好?” “还不错。” “那就是了。”如意一拍手,抬头认真看着她道,“姐姐还未成婚,所以如意便更要对姐夫的人选上心几分,找个样样都好的,叫姐姐安乐自在。” 赵瑾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所以屈家公子便是你挑中的姐夫?” “姐姐的终身大事,怎可如此武断匆忙?”如意不赞同地看着她,“屈家哥哥长得好,也有本事,还是大学士的孙子,各方面看来都不错,我便将他列入了考察范围,待多相处些时日,我看清他为人如何后再做决定。” “你怎知他是大学士的孙子?” “我问的呀。”如意眨了眨眼,“年方几何,家住何方,家中都有些什么人,长辈可有建树,祖上可曾辉煌,我都问清楚了的。” 饶是赵瑾身为亲妈都忍不住诧异一瞬:“谁教你的?” “书上讲的呀。” ……她就知道。 这时柔嘉长公主掩唇笑了一声:“倒也不错,小如意真是聪明又疼人,你姐姐有你,是她的福气。” “那当然啦!” 赵瑾虽觉得好笑,但还是叮嘱她道:“日后与人聊天可以,但不能刻意打听旁人私事,也不许给你姐姐拉红线,你姐姐的姻缘自有天定,非人力左右,知道么?” 闻言,如意半是不解半是懵逼。 她还想据理力争几句,但看到赵瑾坚定而认真的眼神,还是乖乖听话道:“我知道了,母亲。” “如意乖。”赵瑾抱着她道,“姻缘这种事强求不得,也非你觉得好你姐姐便一定嫁得,你以后便会明白的,现在只需旁观。” 如意虽不明白,但还是认真道:“我知道的,母亲放心,书上也说过,女子闺誉珍贵,不可损伤,我当然不会在旁人面前提起姐姐婚事的!” “这才是乖孩子。”赵瑾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 如意虽爱折腾,但好赖话还是明白的,虽然心里有些遗憾不能再自己找姐夫,但还是乖乖放弃了。 眼见着午膳上来,赵瑾正想带两个孩子回去用膳,却忽听远处一阵骚动。 她叫丝雨去瞧了瞧,片刻后后者匆匆回来道:“夫人,是前方静东村的村民求见孝纯县主,似乎是县主帮过他们,前来感谢的。” 赵瑾诧异一瞬,转头与柔嘉长公主对上眼神。 “去瞧瞧吧。”柔嘉长公主看了眼缓缓过去的凤架,也道。 赵瑾点点头,一边往那边走,一边轻声道:“我记得先前传出瘟疫的便是这静东村?” “是啊,也是令六皇子贤德名声更上一层楼的地方。” 所以孝纯县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走至近前,便听一个发须半白的老人颤声对皇后回话:“自那场瘟疫后,静东村的确是富裕了不少,不止被分来的农田多了几亩,连村里的米粮卖出去都比旁的村里高上不少,可到底是遭了旁人眼红,竟隐隐被孤立了起来,幸得县主解围,买下米粮,还着人传授我们秘制酿酒之道,以此为生,交好友邻,静东村才又活了起来啊……” 赵瑾两人脚步一顿。 瘟疫之后,静东村的确得到了政策倾斜,可他们被眼红孤立一事却并未传出来。 想也是,他们没伤没痛,旁人只是不理睬不买他们米粮,连个道理都没处诉。 与冷暴力异曲同工。 见柔嘉长公主眼神疑惑,赵瑾轻声道:“那时六皇子应该在京郊大营历练,无暇分身。” 都被裴西岭练成那副惨样了,好不容易闲暇时候还要应对二皇子党的针对,千里迢迢跑去图尔解决事儿,忽略了静东村是自然。 赵瑾倒是没想到孝纯县主能看到这一点。 此时,另一位中年男子眼含感激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我们原不知恩人竟是孝纯县主,直到方才小孩子偶然遇到散步的恩人姐姐,回来与我们说起,我们竟才知一直无私帮助我们的竟是县主,故而便特意赶来谢过……” 说到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自己手中被细致包好的东西递了过来:“咱们小老百姓,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能将自家做的饼子咸菜和您教我们酿好的酒送来些,县主喜欢便多吃些,不喜欢扔了也可。” 孝纯县主温声开口:“我不过举手之劳,也并非谋求你们如何感激,皇上爱民如子,我上承皇上恩泽教养,下得百姓倾力奉养,帮助你们是分内之责,不必言谢。” “话是如此,但咱们静东村却不能忘却县主相救之恩!”那中年男人激动开口,“皇上爱民如子,千秋万代,县主良善仁义,我等亦铭记于心!” 话落,他竟直接朝皇后跪了下来,高声言道皇上万岁,叩谢天恩。 他身后的众多百姓们也跟着跪了下来,齐齐叩谢天恩。 人不多,大约只六七十人,但在其高声呼喊之下,在这空旷之地似乎竟隐隐有了回音似的,震撼人心。 连沿途不少百姓都不由自主停了下来,匆忙向着皇后的方向叩拜。 ——在勋贵命妇们和无数禁卫军的目光之下。 在建文帝急需要安抚人心之时,代表皇室的孝纯县主,以半年来从不间断的帮衬百姓之举,一举出了头。 这是场极其成功的营销。 赵瑾在心里说道。 但不可否认,孝纯县主此为当之无愧的善举。 在皇后笑容和善地亲手扶起为首的老人,又再三嘉奖孝纯县主德行无双后不久,甚至都没等队伍走到护国寺,建文帝的圣旨便到了。 “……庆华长公主家风清正,教孙有方,知孝纯仁善之举,朕心甚慰,特复庆华大长公主之位,望尔悉心教养后辈,不负仁善之名,延我皇室与民同忧同乐之风,共续君民佳话,钦此——” 第630章 拖后腿的猪队友 庆华大长公主满面笑容地接了旨。 今日来传旨的不是杨德业,但也是御前二把手了,见状立即亲手扶起她,笑着开口:“奴才先恭喜大长公主了,方才皇上听到县主如此仁善之举,可高兴得很呢,当即就直道大长公主您教孙有方,无愧我大齐皇室之风呢!” “此乃本宫分内之事,也幸得天恩眷顾。”经历了一把无权无势无风头的日子后,庆华大长公主终于也学会了眉眼高低,收起了曾经那副矜贵高傲。 那传旨太监笑着恭维几句,又同皇后恭敬行礼后这才道了告辞。 “慢着。”皇后喊住他,从宫女手中拿过一份方才静东村村民送来的吃食,“百姓深沐皇恩,诚心之举,本该是献给皇上与孝纯的谢礼才是。” “皇后娘娘说的是,奴才一定带到,皇上若看到必是欣悦极了的。” 百姓没什么好东西,拿得出手的便只有自己一身手艺,可恰恰就是这样的朴实赤诚之心,更能触动人心。 建文帝吃不吃是一回事,但高兴是必然的。 传旨太监笑着接过,同皇后有来有往客气几句后才行礼告辞。 见他带人离开,皇后这才转头笑看向庆华大长公主:“恭喜姑母复位。” 后者福身道谢:“多谢皇后娘娘。” 继皇后之后,众人也纷纷上前道喜。 继静东村的村民里离开不过小半日,从时间上猜测,建文帝应是得到消息后没多久便下了圣旨,可见他对孝纯县主之举是如何满意。 想到这里,众人对孝纯县主更是不住夸了起来。 孝纯县主始终谦逊笑着:“令姝做的是分内之事,本只是隐瞒身份,不欲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未想方才下马车散步,倒叫村民看了个真切,反倒误了娘娘与诸位夫人的时间,实在过意不去。” “种善因,得善果。”皇后笑着握住她的手,“你施恩不望报,这是你良善之心,但天意揭开你仁善之举,便是对你之嘉奖。” “皇后娘娘说的是。”庆华大长公主也含笑开口,“孝纯宅心仁厚,这便是她的福报。” 孝纯县主依旧再三谦虚。 略说了几句,因着还要在天黑之前赶去护国寺,皇后很快便吩咐大家继续用膳,好继续赶路了。 庆华大长公主拉着孙女转身时,正与柔嘉长公主视线相对。 两相对视间,柔嘉长公主率先开口:“恭喜姑母得偿所愿。” 第412节 面对她,庆华大长公主矜傲地点头:“从前行差踏错,好在尚可弥补,皇上也总归是念着本宫这个姑母的。” “到底是您养了个好孙女,柔嘉倒羡慕得紧呢。” 想起柔嘉长公主那满月即封县主的孙女,庆华大长公主脸上笑容淡了下来:“命中既有定数,该是本宫的东西,即便好事多磨,也总能回到本宫身边,不比旁人辛苦算计一场,反倒得不偿失也未可知。” “那便拭目以待了。”柔嘉长公主笑容不变。 庆华大长公主说话火药味十足,但好在孝纯县主是个有分寸的,温声回转了话题后才恭敬行礼告退。 柔嘉长公主也转身离开,冷哼一声:“辛苦算计一场,得不偿失……还不知说得是谁呢,真当自己复位是善心得报不成?” 赵瑾回头看了一眼,庆华大长公主祖孙几个的身影尚未走远,不知有没有听到这番话。 她回过头笑了笑:“大家伙又不是傻子,长公主莫要动气。” “本宫还不至于为她两句话动气。” 上了马车,午膳也适时摆好了。 柔嘉长公主看了一直沉默的裴羡一眼,轻声开口:“静东村被皇兄利用一场,得了好处是自然,只是人心难测,他们有后来的遭遇谁也没法预料,你不必自责。” 裴羡诧异抬头:“我并未自责。” 说完,她顿了顿:“静东村的遭遇我方才听闻时的确不忍,但自责无从说起,开学堂、开善恩堂、以自己赚来的银钱帮扶百姓,我自认已经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做到最好,天底下无数百姓,以我如今之能,做不到渡尽天下人,百姓若有灾难困苦,我会倾尽所能帮扶,可若灾难已经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发生,也并非我自责之根由,我能做的是尽力挽救,我也无愧于心。” 柔嘉长公主看向她的眼神里带上了欣赏:“倒是本宫多虑了,你很通透。” 裴羡笑了笑:“他们的苦难并非由我造成,自责的不该是我。” 闻言,柔嘉长公主和赵瑾一时都没说话。 裴羡这话指向性有点过于明显了。 但不可否认,上位者话语权过大,看到得也更多,一个小村庄活与不活,往往都不能入他们的眼,尤其在自认已经给过了“好处”之后。 裴羡也无意再说什么,只转而道:“不过无论孝纯县主目的为何,她的确是极大善举,今日圣旨嘉奖也是她该得的。” “只可惜便宜了本宫那位姑母。”柔嘉长公主闲闲开口。 赵瑾抿了口茶:“换个角度来想,有这样的祖母,未尝不是孝纯县主的拖累。” 若非庆华大长公主先前作的那一出,又或者她在建文帝跟前没太拿乔摆姿态,这会儿的孝纯县主说不准便是孝纯郡主了。 若她运作得当,蒋家稍微低调谦逊些,或许她父兄都能因此得个好差事,实权一点点也便到手了。 可惜,得益于庆华大长公主和蒋家的行事作风,今日一场大长公主复位也就到头了,最多就是孝纯县主的名声能因此更好上不少罢了。 赵瑾觉得若可以选择,孝纯县主大抵宁愿要个神对手,也不想要一家子死死拖后腿的猪队友。 殚精竭虑费尽心机,结果兜兜转转也就才回到了原点。 第631章 六殿下性命垂危 因为皇后发话,所以在午膳后禁卫军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不少。 紧赶慢赶的,终于在天色将将擦黑之际到了护国寺。 她们的马车是直接驶去后头斋房的,颠簸一日,皇后也无意为难她们再应酬交际,只叫她们先自行歇息,有何事翌日再聊。 送柔嘉长公主到了她的院子后,赵瑾一家子便在她隔壁的院子里落了脚。 护国寺地方不小,但她们人数众多,要想一人一个院子到底困难,所幸分来的院子够大,完全够赵瑾母女四人住。 短暂看过周围环境后,赵瑾几人便率先进了斋房。 “下头说斋饭已经快做好,再等半刻便能用膳,夫人和姑娘公子们先用些点心垫垫?”丝雨贴心地摆上茶果点心。 赵瑾和裴羡不饿,倒是两个小的饿了,连着吃了好些点心。 “这护国寺果然无愧其名,自来了这里起,我鼻间仿佛都能隐隐能闻到淡淡檀香味,连心都静了不少。”裴羡打量着周围,轻声开口,“里间也干净雅致,摆设简单却讲究,冥冥中便令人安心宁神。” 赵瑾笑了笑:“你喜欢这里,我们日后常来礼佛也可。” 自穿越后,她便对神佛之说信了不少。 “便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吧。”裴羡道。 赵瑾点了点头。 用过晚膳后他们便歇下了,端着颠簸一日,说不累是假的。 翌日,她起了个大早便去向皇后请安了。 “起了?”皇后招手叫她过来坐,“昨儿睡得可好?” 赵瑾笑回道:“佛门净地,我是再安心不过的,连羡儿都说心静了不少呢。” 皇后也笑了:“这便是人间福地的好处了。” 他们说话间,命妇们也相继到了,请安后略说一会儿话,皇后便带他们去了前头的大雄宝殿。 既是礼佛,自是要诚心的。 在大雄宝殿虔心拜了半个时辰,与主持论过佛法后,皇后便率先回了斋院,静心抄经去了。 余下众人没有得到吩咐,但也都很自觉地跟着抄经了。 直到下午时分,贵女们才出去在寺里走了走,透了透气,赵瑾也无意拘着裴羡,便叫她也带着如意和糕糕出门去散心了。 此后几日都是如此。 她们是礼佛,更是为国祈福,日子清苦些是必然的,斋饭不占荤腥也只是基本。 不过京城命妇们时不时便会以礼佛之名来护国寺小住,这样的规矩都是习惯了的,也没人提出异议。 赵瑾头一回来,心下虽有些新奇,但也没刻意闹什么特殊,安安分分随大流走。 转眼便过了十日。 这时饶是赵瑾再坐得住都不由心焦了起来。 “距六皇子与允哥儿遇刺已经二十多日了,陇西再远,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裴羡心里也着急,面上却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六皇子重伤昏迷,许是不宜挪动,二十来日……也不算太长。” 赵瑾勉强点了点头:“不知常管事接应到了他们没有,竟没个音信……仅有的消息还是这几日接连不断传回来的刺杀。” 这回二皇子是下了血本了。 “夫人,孝纯县主来了。”蜀葵进来道。 “请她进来吧。” 来护国寺的府邸有十来家,但不是家家都带着姑娘的,加之孝纯县主有意亲近,裴羡索性便带着如意和糕糕同她玩了几日。 防备是有防备的,但彼此心里都清楚,现在还没到兵戎相见的时机。 孝纯县主很快就进来了,盈盈福身行礼:“夫人安,郡主安。” 不等她行完礼,裴羡便扶她起了身:“今儿怎得这样早?” 孝纯县主一笑:“护国寺南边的文殊兰开花了,方才祖母与皇后娘娘说起,便想去一同瞧瞧,令姝来问问夫人与郡主可要一同前去赏看?” 裴羡转头看向赵瑾。 后者笑回道:“今日天色正好,那便出去瞧瞧吧。” 如意和糕糕是最高兴的,他们已经许久没有与赵瑾一起出门玩过了。 柔嘉长公主就在隔壁,得知他们要出去后也立即来凑热闹了。 赵瑾来了十日,今日才是头一回在护国寺内各处走动,的确如裴羡之言,无愧护国寺之名。 庄严肃穆,规模宏阔,殿宇恢弘,香火鼎盛。 连内部景致都是费了心思打理过的,毕竟是贵人们常来常往之地。 “前方便是南门了。”孝纯县主笑着指向一处。 “往日来护国寺从未走动过,竟不知这里头如此之大。”皇后笑言道。 庆华长公主温声恭维:“皇后娘娘心系百姓,往日来只为祈福,自不会留意这护国寺如何之大,说来倒是我老婆子乱了娘娘佛心,引您出了斋院。” 皇后轻笑一声:“姑母言重了,若心中有佛,身在何处都乱不了佛心。” “娘娘所言有理。” 裴羡也笑道:“据闻文殊兰是佛家圣花之一,姨母去瞧文殊兰,反倒是佛心更定之故。” 柔嘉长公主也笑吟吟接了一句:“此乃我大齐之福。” 皇后笑容如旧,很快便到了南门处。 已经候在此处的小沙弥双手合掌,道了句阿弥陀佛,便引着他们走了出来。 “文殊兰在一里外的斜坡上,皇后娘娘请随我来。”小沙弥指了指不远处。 离得不远,盛开满坡的文殊兰在阳光照耀下有种奇异的美感。 皇后眼含惊讶:“护国寺外生灵不俗,果然名不虚传。” 小沙弥笑着点了点头,转身率先往那边走去,只是刚走过一个拐角,便惊叫一声。 “有刺客——”侍卫高声喝了一句,皇后等人立即便被齐齐护在了内围。 “不是……似乎不是刺客……”小沙弥惊疑不定地说了一句,又看向外头的人,“他浑身是血,已然倒地不起,更像是受了重伤。” 蓦地,赵瑾就想到了当日重伤在身还策马回来禀报的六皇子侍卫。 显然皇后也想到了一处,立即吩咐道:“让开前路!” 待侍卫们让开路,果然见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倒在前头,却一动不动。 “还有气。”一个侍卫探了探他的脉搏回道。 孝纯县主上前施了几针,那人这才悠悠转醒。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孝纯县主问道。 那人顿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费力地撑起半边身子瞧了瞧周围,在看到皇后的瞬间,他眼中便涌出狂喜,声音虚弱却异常迅速道:“皇后娘娘,六殿下屡遭刺杀,伤上加伤,如今已性命垂危……咳,求娘娘救命啊……” 不知是心绪激动还是这几句话已经费尽力气,他猛然呕出了一大口血。 第413节 第632章 快,拿下刺客! 闻言,众人都是面色一变。 眼见着这人撑不住,连句囫囵话都说不清了,孝纯县主忙继续给他施了几针,随后又从荷包里拿出一枚药丸喂他吞下,后者的脸色这才勉强好了些。 皇后忙追问道:“你说清楚,六皇子如今在哪里?裴大人如何?身边可有太医在侧?” 那人咳了好一会儿才堪堪止住,轻声回道:“回皇后娘娘,六殿下在……在直隶下属河清县……宁安村东头的城隍庙中,求娘娘快些派兵前去接应,殿下已经……已经重伤、昏迷不醒了……” 这人还在撑着为数不多的气力回话。 一旁的赵瑾听着,却不由得皱起眉头,心下担忧也多数转为了疑虑。 大庭广众之下将自己主子的行踪暴露的一干二净,六皇子手底下有这样蠢的人么? 这是生怕二皇子干不掉自己主子? 只是还不等她想明白,异变忽起。 ——那人说着说着声音便低了下去,皇后下意识走上前几步,想要追问,正在此时,那人恍惚下去的眼神猛然一厉,随即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变换姿势,袖箭直直刺向皇后心口。 “妖后刺杀六殿下,该死!” 许是这人表现的太过无害,叫众人都不由自主降低了戒备,故而对这一幕皆是面露震惊。 千钧一发之际,侍卫迅速转身,护在皇后身前。 而距离那刺客最近的孝纯县主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倾斜身体,挡住了袖箭,都未曾有身后侍卫用武之地。 袖箭也稳稳刺入了她右肩。 “快,拿下刺客!” 在侍卫话音落下的一瞬,甚至都不等他们拿住刺客,后者便仿佛气力用尽般彻底倒下,一动不动了。 离得最近的侍卫迅速上前摸了摸他的脉搏,随后低头禀报:“刺客没气了。” 皇后眼神彻底沉了下来:“传太医!将县主小心移去斋院,来几个人守住刺客尸体,等仵作验尸!再去一队人追查刺客此前行踪!分明被禁卫军围得严丝合缝的护国寺,又为何会有刺客在此!” “是!” 她话落,得了令的人便迅速分头去办差。 也幸而她身边带了几个嬷嬷,力气大动作也利落,避开孝纯县主的伤口后便想要将她抱去里头。 “无碍。”孝纯县主缓了一口气,轻声开口,“我只是伤了肩,于行动无碍,劳烦嬷嬷扶我进去便好。” 大抵伤得真是不轻,仅说了两句话的工夫,她脸色迅速变得苍白。 嬷嬷忙应了一声,慢慢扶着她起来。 “小心些……”庆华大长公主急切又心疼地叮嘱着,连话都不敢大声说了。 “娘娘、祖母放心,我只是外伤,无碍的。”孝纯县主对面有愧色的皇后笑了笑,轻声宽慰。 “你是因本宫才受此无妄之灾,好孩子,本宫心里必然记着。”皇后拍了拍她的手,眼中迅速闪过一抹冷意,“你放心,本宫不会叫你白白受这一场罪。” “娘娘不怪罪令姝冲动便好……即便没有令姝,您有侍卫护着,也必然无恙的。” 这话说得没错。 至少一旁的侍卫们心中多数是如此想的,甚至还有些阴谋论孝纯县主刻意挡这一刀,以待谋求好处的。 不过被她这样直白一挑明,反倒有些证明她不心虚的意思在。 皇后脸色倒是依旧愧疚,看不出什么旁的情绪来:“这些容后再论,你的伤要紧,快先进去。” 她忙吩咐嬷嬷快扶着孝纯县主进去。 在一旁急得不行的庆华大长公主见状,也立刻跟着就去了,都顾不得在皇后面前失了规矩。 赵瑾扶住皇后,也与她一起跟着离开。 今日的事……可太蹊跷了些。 她直觉这刺客不会是六皇子的人。 刺杀皇后,图什么呢? 可联想到他临死前说得最后一句话——皇后派人刺杀六皇子? 赵瑾当然是站在皇后这边的,她也并不认为皇后有除掉六皇子的立场和理由,可众目睽睽之下,这口封不住,也不能封。 事实如何,便全凭查证了。 赵瑾转头看向皇后,后者脸色沉着,但情绪还算稳定,也很快反应过来,叫侍卫带人去那刺客方才说到的地方查探。 无论如何,六皇子绝不能死,还是在这种紧要关头。 孝纯县主没有被扶回自己斋院,而是小沙弥择了离她们最近的一个斋院先叫她处理伤。 护国寺地方颇大,太医赶来还需些时候,孝纯县主自己也懂医,便叫嬷嬷帮着先简单处理了一下。 只是片刻之后,嬷嬷出来禀报时,脸色有些难看:“禀娘娘,那袖箭上头……有毒。” “什么?”庆华大长公主面色一变,“孝纯如何说?她可能解?” 不等嬷嬷回话,她索性自己匆匆进了内室去问了。 皇后依旧眉头紧皱。 嬷嬷能这般脸色,想来是那毒连孝纯县主自己都棘手得很。 赵瑾轻声开口:“娘娘,臣妇身边的武燕擅医,不如叫她先为县主瞧瞧?” “可。”皇后立即点头,直接与武燕一起进了内室。 赵瑾几人便在外头候着。 “今日……似乎过于蹊跷了些?”柔嘉长公主轻声开口。 恰巧他们要去看文殊兰,恰巧六皇子的人就晕倒在了护国寺外,又恰巧那人对皇后深恨不已,而恰巧孝纯县主危急之下为皇后挡了箭。 “我已叫人去查了……不知有没有结果,先等等看吧。”赵瑾声音压得极低。 方才眼见侍卫们没有拦着的意思,她便以取秘制金疮药为由叫惜夏下去了。 不知时间够不够快,背后之人的尾巴来不来得及扫干净。 柔嘉长公主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外间一时安静极了。 好在太医终于到了,在得到允许后便进了内室。 性命攸关之际,男女之别总要淡些,不过有武燕和孝纯县主本人这个医术精湛的在,也无需太医非看过伤口不可。 在此期间,得到消息的命妇贵女们也陆续赶了过来,面色担忧地询问皇后如何。 赵瑾一一回过,见惜夏拿着金疮药回来,对她微不可查地点头,赵瑾便叫她将金疮药送进去了。 好半晌之后,皇后才带着他们一起走了出来。 她脸色比之方才凝重了许多。 赵瑾看向武燕,后者眼神如出一辙的凝重。 事情怕是难办了。 “查!”皇后冷声开口,“回京去报与皇上知晓,调禁卫军与刑部齐来查案,究竟何人胆敢刺杀本宫?!” 她话落,立即便有宫女领命下去。 第633章 姑母是在问责皇后娘娘么? “若查不清楚又该如何?” 庆华大长公主脸色也难看得很:“孝纯的伤势不容久拖,她又正到说亲年纪,如今这样的……这般身子,又要如何嫁人?即便毒可解,她若损了身子,又该如何?” 她大抵是真着急了,说话也口不择言了起来。 柔嘉长公主皱眉开口:“姑母是在问责皇后娘娘么?” 庆华大长公主缓了一口气,福身告罪:“不敢……只是担忧孙女伤势之故。” 即便是告罪,她话也说得生硬极了。 此时的皇后也不欲问责什么,到底孝纯县主才替她挡了一刀,该给的脸面要给足。 “祖母关心则乱,冒犯皇后娘娘之处,令姝代她向您请罪。”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孝纯县主也从内室缓缓走了出来,向皇后恭敬行礼。 皇后忙上前扶住她:“不是叫你在里头歇着么,你总归要顾着自己身子才是,本宫知你祖母只是心忧之故,还能介怀这个不成?” “君便是君,我等不该仗着皇后娘娘宽厚便口不择言。” 闻言,庆华大长公主也忍气恭敬地再次告罪。 皇后自是宽宥。 见她眉眼担忧沉着不解,孝纯县主笑了笑,声音颇有些中气不足:“皇后娘娘也不必介怀于令姝受伤,方才令姝若不挡这一箭,受伤的便是侍卫,倘若他没有我这样的好运气,射中要害岂非平白丧命?都说医者仁心,令姝平生最大愿望便是救死扶伤,能救他一命,令姝心中已是满足。” “你如何能与他相提并论?”庆华大长公主下意识反驳。 “众生平等,同为凡人,我的命与他的命并无不同。”孝纯县主的声音温和而坚定。 庆华大长公主还想说什么,但触及她的眼神,到底还是住了嘴。 但因着孝纯县主这番话,在场众人看向她的眼神和善敬佩了许多。 都不是蠢人,大家都听得懂她的意思。 此言之后,她的救命之恩便并非给了皇后,而是方才挡在皇后前头的侍卫。 天壤之别。 不是谁都有魄力将利益拱手让出,尤其是对日渐没落的庆华大长公主府而言。 即便如日中天的她们都不一定能抗住诱惑。 单这份定力,孝纯县主便足够众人佩服了。 此时连赵瑾都迷惑了一瞬——她方才更倾向于孝纯县主并不清白。 第414节 可庆华大长公主担忧甚至不惜得罪皇后的态度绝不作假,她也没那脑子和演技在一众人精面前完美掩饰,而孝纯县主毫不留恋的态度则更叫她迷惑。 此时皇后看向她的眼神更是温和了许多,拉着她的手温声道:“你不必想这些有的没的,只需好生养着身子便是,其余自有人去办。” 见孝纯县主面无血色却还笑着回话,礼数规矩丝毫不差,饶是皇后这样在后宫历尽千帆的人也不由心软了一瞬,强硬叫她进去歇着了,还将自己身边的宫女嬷嬷拨了几个伺候她。 这是莫大殊荣了。 安抚好孝纯县主后,皇后便离开了。 她要亲自盯着,从头查起。 余下众人略坐了一会儿,说了些关心话后也纷纷找借口告辞。 赵瑾本也想跟着告辞,但见如意担心的眼神一直望向内室,她顿了片刻后,还是开口道:“臣妇放心不下县主,可否进去瞧瞧她?” 庆华大长公主对她方才肯派武燕进去治病之举多有好感——这种时候,人精们多是明哲保身为上,不会想沾染上这等一个弄不好便要命之事。 故而她对赵瑾倒没了从前那般阴阳怪气:“你去去就回便无碍。” “多谢大长公主。” 赵瑾牵着如意,糕糕也跟着进去了。 裴羡心知里头不宜人多,便准备候在外头,未想庆华大长公主倒是难得开口:“孝纯喜欢你,你也进去瞧瞧她吧,多哄哄她高兴。” “是。” 裴羡没计较她语气不当之处,转身跟着进去了。 她进去时,如意已经趴在床边眼巴巴瞧着孝纯县主了:“蒋姐姐疼不疼?” “不疼。”孝纯县主笑了笑。 “骗人!那样多的血,怎么可能不疼?”糕糕脆生开口。 如意也拉着她的手道:“蒋姐姐救了侍卫哥哥,是个天大的好人,可看你流了那么多血,如意还是好担心啊……” 她本就对美人多三分滤镜,孝纯县主在与裴羡往来时也总不忘照顾他们,礼物更是不缺,这几日还带着他们处处玩,感情便处了出来。 “人的能力更大,便更该一视同仁去帮助弱小、回馈天地。”孝纯县主眨了眨眼,“我是县主,无论身份地位都强于侍卫,能力也更大,自该护他三分,是也不是?” “……是这样的。”如意叹气点头,认同了孝纯县主的做法。 她自然记得自己曾说过的话。 自然而然的,她也对将自己话牢记于心的孝纯县主更多了些好感,握住她的手坚定开口:“蒋姐姐这样好的人,一定会安然无恙,你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孝纯县主眼神复杂一瞬,随即轻笑了笑:“便借你吉言了。” 如意和糕糕俱是认真点头。 他们没说多久,赵瑾便道了告辞,带他们离开。 庆华大长公主随后进去时,见孝纯县主脸上犹带笑意,心下倒是明朗了些:“你若喜欢福安和那两个孩子,本宫便叫他们多来陪你。” “不必了。”孝纯县主摇了摇头。 庆华大长公主也没坚持,只是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恨铁不成钢。 想训斥她今日莽撞不该挡箭,却又顾忌着皇后的人在身边不好开口,最后反倒自己给自己气得不行,坐在那里阴着脸不说话。 孝纯县主温声宽慰了片刻,这才叫她脸色好了些。 第634章 六殿下找到了! 这边,赵瑾在回了斋院后,也问起了武燕:“孝纯县主的伤势如何?” 武燕轻声回道:“孝纯县主伤势尚可,只是皮外伤,多养养便无碍,只是那伤上的毒……实在霸道且罕见,奴婢才疏学浅,只恐没有十分自信可解。” “那太医呢?” “太医也很难办,只怕也担保不得。” “这样么……”赵瑾若有所思。 裴羡问道:“得知箭上有毒时,孝纯县主是何反应?” 武燕回想了一下,道:“县主医术精湛,想是早就察觉到了,故而在看到伤口泛黑时并无异样,只是在把过脉后才变了脸色,但她未曾开口,奴婢也并不知她究竟能不能解毒。” “就算她能解,这会儿也不会直言相告。”赵瑾接话道。 救命之恩的对象已经从皇后成了侍卫,若连身上的毒都没了威胁,她也就白伤这一回了。 “母亲觉得是她自导自演?”裴羡问道。 “说不好。”赵瑾摇了摇头,“就算不是自导自演,也绝与她脱不开干系。” 倒不是孝纯县主哪里露出了破绽,恰恰相反的是她太无辜了,无辜到一点异常阴暗都找不到。 而反推过今日经过的话,她的做法其实也不难理解。 ——皇后身边本就有无数侍卫保护,能容她施展身手的地方大受限制。 而大家也都清楚,即便没有她,皇后也不会出事,所以她聪明的没有以救命之恩强行绑定皇后,反而以退为进,自己主动将救命之恩推给侍卫,撇开了皇后的关系。 还说了那样冠冕堂皇的一番话,直接得了众人更多的敬重和包容,也得了皇后的好感。 听完她的分析,裴羡也点了点头:“我也如此想,且无论今日是她自导自演,还是与虎谋皮,我们也不该坐以待毙了。”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我当真不愿与她为敌,只可惜她不改志向……” 赵瑾看了她一眼:“你想清楚便好。” 裴羡沉默片刻才道:“我本无意对她如何,只是夺嫡之争分毫不容错,父亲母亲、干娘还有哥哥嫂嫂们都已经卷入其中,更不能轻忽大意,我对六皇子无意,但约定就是约定,六皇子妃之位……和日后的位子,无论是为了你们,还是为了我自己,我都必须拿到手。”她不会再心软了。 先前因着安远伯府,他们与孝纯县主总算是暂时性同盟,她又与后者当真处出了些感情,所以彼此心知肚明着没有动手。 而近来……先是庆华大长公主复位,再是孝纯县主今日为皇后挡刀,她若再无应对,便当真要落于人后了。 听到她这番话,赵瑾也没再多说什么。 她对孝纯县主始终保持放任姿态。 因为有真正的敌人在前,她暂时没想着要对她如何。 ——不是她自大,而是一个孝纯县主再加庆华大长公主府,实在不够看的,平阳侯府稳稳能压得住,若动起真格来,对面是稳输的。 加之有二皇子虎视眈眈,她觉得暂时没必要将时间和精力耗费在与孝纯县主斗法上。 不值当。 不过裴羡下定了决心,她当然也不会反对。 且孝纯县主手伸得太长了——今日之事便是没二皇子的掺和,也绝对有旁的势力掺和,赵瑾更不能忍的是她将皇后也卷了进来。 帝王多疑,今日之事,无论有没有证据证明皇后无辜,只怕也势必要在前者心里留下一根刺了。 想到这里,她眼神更暗。 将如意和糕糕哄出去玩后不久,她便见侍卫们开始各处搜查了起来。 在用过午膳后不久,大约半下午的时候,京城便来人了。 “来的是谁?”她问。 “是刑部闵尚书和严副统领。”丝雨道,“他们还带了数目不小的刑部官吏和禁卫军来,瞧着是要彻查到底的架势。” 也正常。 光天化日之下竟叫皇后遇刺、县主重伤,朝廷若再拿不出个态度来,别说旁人,只他们自己人里头的御史台就能一股脑喷死他们。 她走到窗边瞧了一眼,外头除去来来往往的侍卫官吏们外,护国寺的僧人们也行色匆匆,时不时禀报着一些细节,随后立即便有禁卫军拿人,押往别处。 连住持都亲自出来,陪在闵尚书身边说着什么。 赵瑾又问了丝雨几句,但后者能打探到的消息有限,惜夏那边暂时也没查出什么来,竟是一无所获。 她想了想,还是去了皇后的斋院。 彼时皇后正与严副统领说完今日之事。 后者对赵瑾抱了抱拳后,便快步下去查案了。 见皇后脸色微有疲惫,赵瑾上前为她添上茶,温声宽慰道:“姐姐莫要心急,是狐狸总会露出马脚,又有刑部与禁卫军协同查探,想来不多时便会有消息了。” “但愿吧。”皇后撑着额头开口,“那刺客的踪迹已经查了出来,竟当真是我们出门前一盏茶时间来到那里的,他奔行一夜,刻意绕开人烟处从后山而来,想是为了躲避谁,侍卫去比对过各处痕迹,时间的确大差不离。” “那就太巧了。”赵瑾轻声开口。 “可不是么?”皇后冷笑一声,“可惜没有丝毫刻意的人为痕迹,竟当真是天意巧合一般。” “那可确定了他的身份?” “确定了,的确是六皇子身边的亲卫,还是皇上三年前亲赐的。” 赵瑾微微蹙眉。 不等她开口,皇后便继续道:“仵作验尸结果也出来了,那人是重伤加过度疲累、继而精神极度受激而亡……孝纯那几针,还算是勉强续了他片刻的命。” 赵瑾面露深思:“他既已是强弩之末,又是如何避开重重守卫,来到南门拐角处的?” 皇后眼中冷意更甚:“一个被重伤的自身难保的人,竟还随身携带迷药,迷晕了南门守卫,企图混进护国寺,却不想体力不支,最终晕倒在那处,而本宫又正巧在那时出了门,正合他意。” 这应该是对外头的说法了。 就那人一身是血气息奄奄的模样,进了护国寺也是被抓的命。 不过若他吐露是六皇子的人,便总能被带去皇后跟前,刺杀也自然顺理成章。 可自己主子还危在旦夕,他竟还能分出心神来刺杀皇后,而非找救兵去救自己主子么? 正在她凝神细想之际,一个宫女匆匆进来禀报道:“禀娘娘,六殿下找到了!” 第635章 六皇子安然无恙到京 闻言,皇后和赵瑾都是一愣。 他们压根儿就没想过六皇子会这样轻易被找到的可能。 “六皇子在哪里?人可好?”皇后很快便问道。 “回娘娘,六殿下正在宁安村。”宫女低头回道,“但他已身受重伤、人事不省,裴大人陪同在侧……他们身边已没有多少侍卫保护,想是一路经受刺杀太多,伤亡严重之故。” 第415节 还真是在那里…… 护国寺离直隶已经不算远,而下属那宁安村便更近了,所以仅仅半日功夫,皇后派去的侍卫便走了个来回。 不过宫女禀报的信息量太大。 个种蹊跷赵瑾一时没想明白,但那刺客并未胡言这点,无疑更佐证了六皇子的确意图除掉皇后。 他又为何要如此做呢? ——皇后刺杀六皇子。 这怕是最好的解释了。 幕后之人这一手玩的可真漂亮。 皇后显然也想明白了,脸色微微发青,但还是问道:“他们可送六皇子回来了?” 宫女忙道:“娘娘放心,侍卫们确定了六殿下的身份后便已经送他回来,大抵晚间便可到护国寺。” “无碍。”皇后脸色渐渐恢复镇定,“叫太医先往那边去,一路护着六皇子无恙回来。” “是。” 见宫女下去,赵瑾才道:“这是一箭双雕了。” 皇后点了点头:“看鹬蚌相争,最后无论是除掉本宫,还是除掉老六,对幕后之人都是好事一桩。” 皇后是没儿子,没有直接的利益牵扯,但间接呢? 她一日占着后位,其余皇子便一日是庶出,可若自己的母妃登上后位,那自己便是名正言顺的嫡子,是继位的不二人选! 大齐继位没什么强制性的规矩,但立嫡立长是千年来的传统,于有了嫡子身份的皇子而言绝对是事半功倍。 赵瑾转头看了皇后一眼,后者情绪尚还算稳定。 没有中计便好。 “将这消息报与闵尚书与严副统领知晓。”皇后这时道。 立即便有人领命下去了。 赵瑾温声道:“那刺客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若无证据,一切都是空谈,姐姐此时必要稳住、防住才是。” “放心,本宫还不至于被这点事打倒。”浸淫后宫多年,皇后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敢算计本宫,那就先瞧瞧他本事如何!” 赵瑾微微点头。 皇后能走到今日,显然不是全凭运气。 她与皇后略聊了会儿,便适时道了告辞——六皇子找到了,皇后大抵又要开始忙了。 不过得知裴承允没事,她已经放下不少心了。 回去告诉裴羡这个消息时,后者也终于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三哥无事便好,这些日子当真是为他茶饭不思了。”她难得放松下来。 赵瑾也笑了笑:“只要人没事,那一切就都还不晚。” 裴羡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些疑惑道:“六皇子安然无恙到京,二皇子便半分表示也没有么?” 他不像是这样善良的人。 总不能是临到头了,忽然就觉醒那为数不多的良心和兄弟情了吧? 赵瑾转头走到椅子上坐下,脸上犹带困惑之色。 忽地,她想起先前柔嘉长公主曾说过的一个消息,迟疑开口:“莫非是忽觉对手不止一个,想叫六皇子回来做工具人?” 一个六皇子离京,引出了三波势力,已知二皇子和安阳郡王,可第三方势力究竟是谁,现在都没个结果。 但不代表二皇子没头绪。 裴羡想了想:“似乎也说得通,既重伤六皇子,还借他诬陷了姨母一把,若运作得当,许还能看他们三方争斗,自己稳坐钓鱼台。” 此事也不过是赵瑾猜测,但她还是叫惜夏顺着这个方向去查了。 得了准话,裴羡心里也明朗了不少,转身去同如意和糕糕这两个也惦记着三哥哥的说去了。 两个孩子脸上是不加掩饰的高兴。 赵瑾耐心等到晚上,刑部和禁卫军还在尽职尽责的盘查审讯,六皇子和裴承允也终于回来了。 皇后想也是记挂着的,第一时间就叫人来通知了赵瑾。 她带着裴羡和两个孩子出斋院时,隔壁的柔嘉长公主也匆匆出来了。 走至近前,她拍了拍赵瑾的手:“人没事,便是天大的幸事了。” 赵瑾轻声应了。 六皇子重伤昏迷,具体情况还未知,她也不宜露出太欣喜的情绪。 他们跟着引路的宫女,很快便到了一处斋院前。 “六殿下重伤不醒,皇后娘娘体恤,也免了裴大人的请安,将他们安置在了斋院中。”宫女解释道。 柔嘉长公主应了一声,随后便同赵瑾几人进了斋院。 夜色浓浓,斋院里此时却灯火通明,外头还站着一堆人。 赵瑾刚走进去,便看到皇后下首座下脸色苍白、眼神倦怠的裴承允。 他从来淡定从容,赵瑾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这般神色,想也知道这一路必是吃尽了苦才回来的,她顿时心下一酸。 看到他们进来,裴承允忙起身,正要行礼却被就近的柔嘉长公主扶住:“回了家,同我们便不必多礼了。” 裴承允也没故作姿态,闻言道过谢便直起身来。 “身上还带着伤吧?”赵瑾轻声道,“快坐下歇着,不必同我们讲究什么。” 见皇后也开了口,裴承允道了声是便落座了。 赵瑾这才看到闵尚书和严副统领也在,同他们见了礼。 时间地点和人都失了规矩,但此时无人计较这些,而是都将目光放在了里间。 “不知六殿下伤势如何?”赵瑾问道。 皇后叹了一口气:“那孩子一身是血地被抬回来,身上多处伤口,肩上也中了一箭,还发着高热……方才路上颠簸,太医不敢拔箭,如今回来各处准备妥当,便在里头为他拔箭止血,再治伤。” 第636章 六殿下与孝纯县主所中之毒的确相同 闻言,赵瑾眉头紧皱,眼中也适时露出了几分担忧之色。 皇后寥寥几句话,却已隐隐可窥见六皇子的情况究竟有多糟糕。 但此时他们毫无办法,只能寄希望于太医。 “狂妄刺客,竟胆敢刺杀皇子!”柔嘉长公主怒不可遏,“待查出究竟是谁,定要将其千刀万剐之!” 闵尚书沉声开口:“还请皇后娘娘与长公主放心,微臣必倾尽全力,彻查此案!” 一旁的严副统领也跟着表态。 虽然大家都清楚六皇子被刺杀,最大的嫌疑人是谁,但在没证据的前提下,谁也不敢就摆在明面上来说。 现在叫赵瑾稍微有点安心的就是来查案这两位都是坚定不移的保皇党,能最大程度上保持公正。 这也是现在的他们最不可或缺的东西。 皇后点了点头,随即担忧的眼神又看向了内室。 屋里一时寂静下来,大抵一刻钟之后,一位太医才快步走了出来。 “六皇子如何?”皇后忙问。 “回皇后娘娘,六殿下身上伤口太多,许是近来被重伤又情绪不稳,还隐隐牵动了从前旧伤,故而便引起了高热。”太医回道,“六殿下肩上的箭伤虽深了些,但皮外伤到底能养回来,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闵尚书急忙追问。 太医心一横,低头闭眼开口:“只是那箭上有毒,毒性猛烈霸道,微臣……微臣与许太医不知是否能解,只怕是要院正大人来看过再决议的。” 又是中毒? 皇后神色更冷了些:“传孟太医!” “是。” 孟太医是先前为孝纯县主治伤的那位太医。 皇后显然想到了什么可能性,需要他来验证。 “那六殿下如今如何?”闵尚书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不断追问太医,“院正当真能解毒?若他不能,六殿下身子又该如何?” 太医冷汗都要被他问下来了:“这……六殿下如今形势不容乐观,急需退下高热,然后寻求解毒之法,院正大人医术高明,再有太医院数位太医联合制解药,想来是有七八成的把握的。” 重压之下,太医竟都不敢打包票,足可见这毒的难搞程度。 闵尚书脸色难看下来。 他是保皇党不假,但也是个难得廉洁正直的,六皇子的作为他看在眼里,即便不站队,心里总会偏上几分。 得知他很可能要毁在这毒上,心下更多的是惋惜和难受。 皇后缓了缓,沉声问道:“六皇子如今可能挪动?” 太医斟酌回道:“六殿下伤势过重,如非必要,最好是能静养,不宜颠簸。” “本宫知道了。”皇后点了点头,吩咐道,“本宫会立即去信与京城,叫院正带人前来,在此期间,尔等需尽全力医治六皇子,研制解药,若六皇子有个万一……你们便提头来见吧!” 皇后气势全开,太医额间已是一片冷汗,战战兢兢地应了是。 不多时,孟太医便到了。 皇后也没废话,直接叫他去瞧了瞧六皇子的伤。 孟太医出来禀报时顶了同款小白脸:“禀皇后娘娘,六殿下与孝纯县主所中之毒的确相同。” “你研究了一整日,可有个结果了?” 孟太医瞬间被问住,只敢支支吾吾模棱两可地给了个答案。 皇后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沉默片刻,叫他进去与那两个商量研制去了。 “孝纯县主身上的毒是刺杀皇后娘娘的刺客留下的,后者口口声声是为六殿下报仇,可六殿下又为何也中了此毒?”赵瑾忽地开口。 第416节 裴承允很快抓住了重点:“刺客为六殿下报仇,刺杀皇后娘娘?” 赵瑾点了点头,同他简略说了说经过。 裴承允皱起眉头:“六殿下肩上之箭便是被简一偷袭所致,当时我们已没有多余的人与他缠斗,堪堪重伤了他后一时不察便叫他逃了……他本就是暗害六殿下的细作,如何甘愿为六殿下报仇?且又与皇后娘娘何干?” 简一便是今日刺杀皇后的刺客。 闵尚书很快追问道:“简一背叛了六殿下,还偷袭重伤了他?” 裴承允点了点头,似是怕他不信,又道:“简一腹部的剑伤便是被我刺伤所致,我的剑是父亲所赐,较之旁的特殊些,大人大可比对刀口痕迹,还有当时在场侍卫们也皆可作证。” 说罢,他叫人将自己的剑拿了上来。 闵尚书毫不犹豫地接过:“此案未破,证物要先放在刑部,裴大人见谅。” “无碍。” 闵尚书虽未松口,但裴承允这番解释已经叫不少人信了八成。 这样六皇子为何会与孝纯县主中同样的毒也就有所解释了。 从明面上看来,似乎只是简一背后之人想要陷害皇后,挑起她与六皇子相斗。 闵尚书吩咐人放好证物后,便回头客气问裴承允:“裴大人伤势可要紧?” “回来路上已上过药,并无大碍。” 裴承允脸色苍白不是装出来的,身上的血腥味也不轻,绝非他嘴上说的那样云淡风轻。 闵尚书自也明白,可这案子实在太大了,又是皇后又是皇子又是县主的,个个身份不俗,只能抓紧时间破案,不可放过一丝一毫线索。 所以他还是眼中含着歉意地开口:“那便有劳裴大人配合刑部,将这一路遭遇如实相告,好叫我们尽快找出幕后真凶。” 裴承允自是点头:“应该的。” 不止裴承允,现存的所有侍卫也都被闵尚书叫了过去,实在身受重伤动弹不得的,便由刑部官吏拿着纸笔去录口供。 见闵尚书告退离开,柔嘉长公主也劝皇后道:“夜色已深,皇嫂还是早些歇息要紧,今日事多繁乱,明日更有不少事要忙,您可是咱们的主心骨,得打起精神来才是。” 赵瑾也跟着劝了两句。 今日心理压力最大的只怕就是皇后了。 皇后也没坚持,在吩咐太医们看顾好六皇子后,便准备离开。 赵瑾扶着她一起。 只是在她们刚走出斋院没多久,便有宫女上前轻声禀报:“娘娘,方才禁卫军齐齐围住了斋院,不许任何人进出,连内室都进去了六人,说是为防刺客作乱,要近身保护六殿下。” 第637章 可怜见的,三哥哥受苦了啊 赵瑾顿了顿,道:“严副统领缜密心细,防备妥帖些是好事。” “的确如此。”皇后表情不变。 即便裴承允作证似乎“洗清”了她的嫌疑,但严风却并未疏于防备……或者说,他可能压根儿就没准备信,仍旧以怀疑的目光审视每个人,尤其是她。 方才在斋院一言不发,由着闵尚书出头,他自己倒像置身事外一般,一转头却防的比谁都严实,连太医都被看守起来防着做手脚。 说什么防刺客,不过是防着她这个皇后对六皇子下手罢了。 这才是货真价实的保皇派啊。 不过正如赵瑾之言,防备心重些是好事。 被他这样严防死守,六皇子再想出事也难了。 皇后想了想,继续问道:“那六皇子带回来的侍卫呢?” “都在六殿下斋院旁边的院子,也被禁卫军看守起来了,只许刑部官吏进出。” “裴大人呢?”赵瑾问。 “裴大人也在其内。” 在宫女回禀后不久,便有禁卫军来知会赵瑾——闵尚书怜惜裴承允伤重,在问完该问的线索后便留他在前头歇息了,叫赵瑾不必再等他叙话。 赵瑾自然只能应是。 她本想在裴承允嘴里得个准话,却不像想连个机会都混不上。 ——翌日,她早早起身,略收拾了一番后便准备去找裴承允。 人倒是见着了,后者身边却时刻有刑部官吏跟着,美其名曰照顾伤员,也以防裴承允想到些什么线索能够及时与刑部沟通。 在这样的情况下,赵瑾只能歇了探寻的心思。 眼下皇后刺杀六皇子,而六皇子又反刺杀皇后这两桩事虽都缺乏证据,但显然刑部和禁卫军都将这个可能列入了怀疑范围。 所以裴承允这个与六皇子同行一路的人暂时也没法摆脱嫌疑。 赵瑾便只能寻着些寻常问题聊了聊:“太医说你身上亦是多处伤口,你倒好,竟不当一回事。” 许是休息了一夜,裴承允脸色终于好看了些,眼里也没了那股浓烈的倦怠,他笑了笑道:“儿子身强体壮,这点伤的确不碍事,多养上几日也就是了,母亲不必担心。” 赵瑾叹了口气:“我叫武燕做了些药膳,稍后就好,你记得多吃些。” 裴承允莞尔:“是。” “说来,你未曾见过常管事么?”赵瑾想起另一桩事,“得知你与六殿下被刺杀,我们便叫常管事带了一队人去接应你们的。” 裴承允神色自然道:“因着遇了好几波刺杀,儿子与六殿下便乔装走了小路,应是与常管事他们错过了。” 赵瑾点了点头:“左右你们回来便好,这一路到底辛苦你们了。” “儿子尚算无碍,只是六殿下实在伤的不轻,分明是前往陇西稳定局势,为民除害,反倒落得个这样结果,实在令人心意难平。” “恶人自有天收。”赵瑾道,“人在做,天在看,报应必定会到。” 裴承允眼眸微抬,颔首应是。 两人聊了一会儿,刚说起裴承允调任一事,就见裴羡带着如意和糕糕来了。 “三哥哥——”糕糕一看到裴承允,瞬间就撒开裴羡的手跑了过来。 如意也急忙跟上。 昨夜太乱,在两个孩子看过裴承允后,赵瑾便叫惜夏带他们先回去了,他们倒也听话,知道那不是该闹的时间和场合,虽然没同裴承允说上话,但还是乖乖回去了。 不过心里记挂着,他们早上一醒就催着裴羡带他们来看三哥哥了。 看到他们,裴承允笑容更深了三分,向他们招了招手。 赵瑾刚想拦着糕糕别扑到裴承允身上,哪想他自己便有分寸,只是挨着裴承允拉着他的手关心道:“三哥哥没事吗?伤要不要紧啊?” 如意也一脸担心地拉住他另一只手:“瞧这小脸瘦的白的,必是吃尽了苦头的……”她眼里顿时就涌起两泡泪。 虽然知道她是真的在关心裴承允,但听到她用词的赵瑾还是无语一瞬。 裴承允也无奈开口:“无碍,只是皮外伤,多养几日便好了。” 见如意眼泪顺着脸颊掉了下来,他从怀里摸出帕子,轻轻为她擦掉。 “哪有那么容易!”糕糕可不好骗,“蒋姐姐只是肩上中箭,就出了那样多的血,三哥哥身上都是伤,哪可能没事呢!” “那我脱了衣裳你查查?”裴承允挑眉看他。 糕糕立即点头,还真有自己检查的架势。 “胡闹什么。”赵瑾打断他们的话,“天凉了,可别叫你三哥哥受了寒。” 糕糕一想也是。 如意听到这话却更怜惜了:“大热的天却能受寒……可怜见的,三哥哥受苦了啊。” 裴承允继续无奈地给她擦眼泪。 糕糕被她感染,越看着瘦了的裴承允越心疼,眼里也渐渐浮上泪光。 裴承允便只能再三哄着两个小娃娃,连以后一顿吃几碗饭都保证了个明白。 眼见着两个孩子情绪稳定了下来,裴羡这才插上了嘴:“三哥平安回来便好,你可不知,自你们遭遇刺杀一事传回来后,家里多少人茶饭不思呢。” 裴承允眼神更温和了些:“累得你们担心了,但总归有惊无险,我无事,六殿下也必会无事。” “吉人自有天相。”裴羡也点了点头,眼中却是担忧。 裴承允还想说什么,却听外头一阵嘈杂。 不多时便有禁卫军进来禀报:“皇上得知六殿下中毒不醒,特派太医院一众太医前来医治,另有七殿下与平阳侯相护。” 听到前半段,赵瑾不难理解,七皇子会来也在意料之中,但裴西岭? 这里有闵尚书和严风已经足够了,建文帝再派个人来,还是裴西岭这种量级的……那只能是他也对皇后起了疑心了。 正如先前所料,就算没有证据,这事还是在他心里扎了根刺。 可按说她与皇后关系极近,裴西岭不需要避嫌么? 还是建文帝当真就如此信他? 第638章 去母夺子 赵瑾想不明白,但还是适时起身,准备出去瞧瞧。 裴承允也随之起身。 他们刚走到门口,却正见裴西岭迎面而来,看到赵瑾一行人的一瞬,他神色柔和了许多。 如意和糕糕已经小跑上去了。 十日未见,他们很想父亲了。 裴西岭摸了摸他们的头,轻声说了几句,这才牵着他们走上前。 “父亲安。”裴羡和裴承允齐齐行礼。 裴西岭对裴羡点了点头,随即看向裴承允,眼中难得带上了些松快:“伤势如何?” “劳父亲记挂,都是皮外伤,儿子身体并无碍。”裴承允温声回道。 裴西岭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第417节 赵瑾这才问道:“皇后娘娘在前面左拐的静心斋。”裴西岭刚来,想是要先向皇后请安的。 裴西岭却摇头道:“皇后娘娘在大雄宝殿拜佛,我方才在前头已见过她,同她请过安了,七殿下惦念六殿下,前去与他说私房话,我便先来瞧瞧你们。” 赵瑾点了点头。 那就好。 裴承允道:“父亲进去坐坐,我们一同聊聊?” 裴西岭摇了摇头:“还有要事处理,我来看你们一眼便离开,其余待晚些再说。” 他是带着任务来的,可没空逗留。 闻言,赵瑾便更坚定了心里的猜测——皇后之后的处境只怕要不易了。 裴西岭同他们说了声后便又离开了。 赵瑾看了眼裴承允几人,道:“你伤还没好,快些进去歇着吧,我也去前头陪皇后娘娘一起礼佛。” 裴承允眼眸微深:“是。” “母亲,我要同三哥哥在一起!”糕糕拉着裴承允的手,抬头看她。 如意也跟着道:“母亲自己回吧,我们要陪三哥哥,便不陪你了。” 裴承允轻笑一声,也回牵起了他们的手。 赵瑾也没阻止,只叮嘱他们莫要胡闹伤到裴承允后便离开了。 目送她走后,裴羡温声道:“如意和糕糕便交给三哥了,我去瞧瞧孝纯县主。” 无论心里怎么想,立场如何,面上该做的都该做到无可挑剔才是。 裴承允一顿:“不知县主伤势如何?” 裴羡蹙眉开口:“她中了箭,也中了毒,形势不容乐观,只望太医们能拿出行之有效的解药来了。” 裴承允眼神闪过深思,随后平静点头:“代我向县主问好。” 裴羡轻声应下。 这边,赵瑾见到皇后的时候,她正从大雄宝殿里出来。 她上前行礼。 “你也来了?”皇后扶起她,温声开口,“那便也去拜一拜,为六皇子和孝纯祈个福吧,望他们早日脱险解毒,安然无恙。” 这是应该的。 赵瑾点头应是,进去在佛前跪了片刻,虔诚许愿求佛祖保佑他们无恙。 “夫人可要求个签?” 见她睁开眼睛,一位僧人轻声问道。 赵瑾摇了摇头:“我诚心祈愿,佛祖必能听到,便无需签文解释了。” 僧人也没勉强,点点头便没再开口。 赵瑾出来时,从秀正候在殿外,引着她去了后头一处凉亭里,皇后正坐在里头,定定看向一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里四通八达,绝无人藏身可能,倒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赵瑾走上前,坐在她对面,温声道:“院正已到,太医们日夜研究解毒,闵尚书他们也在日夜不歇地查案,想来不出几日,便会转危为安,水落石出。” “但愿吧。”皇后声音平静,“自今日起,本宫也会日日来佛前为六皇子祈福,求佛祖保佑他吉人天相。” “姐姐善心,佛祖必能听到。” 听不听到的,凡人也不会知道,但这也不过是做给凡人看罢了。 皇后需要所有人都看到。 没有证据证明她刺杀六皇子,六皇子本人也无意栽赃诬陷她,有闵尚书和严风严防死守,幕后之人若不想露出马脚,能做的便有限。 毕竟他还指望着皇后斗六皇子,自不能一把坑死她。 所以如今的皇后只需要面对舆论和建文帝的忌讳与疑心。 “安嫔前几日险些被毒杀。” 皇后这话叫赵瑾愣了一下:“安嫔是七皇子养母,她母子二人向来不沾是非,如何招至杀身之祸……” 话未说完,她蓦然明白了过来。 见她想明白了,皇后也笑了一声:“因为本宫不满膝下无子,欲去母夺子,扶七皇子上位做傀儡,垂帘听政。” 赵瑾皱起眉头:“安嫔被下毒,可查到了幕后凶手或是具体线索?” “下毒那宫女的妹妹在玉华府上做绣娘,也有玉华指使她下毒的赃物和信物,但好在卢恒机灵,找到了破绽之处,虽未查出真正的凶手,但洗清了玉华的嫌疑,此事便被皇上压下,并未传出去。” 赵瑾一时没说话。 她就说幕后之人只安排个刺客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诬陷皇后刺杀皇子,最多也就个舆论压力了,没想后手在这里。 若当真算计成功,就算建文帝顾念父女之情不处置玉华公主,只怕也要冷了她们母女,届时再想做什么都要容易得多。 招数简单,但有用。 这会儿赵瑾倒是庆幸大齐有个成婚未满百日不得进寺庙的规矩,否则若玉华公主一起跟着来了护国寺,京城还不知要出什么幺蛾子,处理起来更鞭长莫及。 “他意欲何为?”赵瑾轻声开口,“挑拨姐姐与六皇子七皇子的关系,又挑拨了六皇子与七皇子的关系,还多了个未知势力,这是彻底要将水搅浑么?” 在皇宫京城这等地方长大的,信任决计是奢侈品,但凡这几方里有哪个多疑些,防备和野心多些,这招还真能成功。 皇后也冷笑一声:“不将水搅浑,如何浑水摸鱼?” 赵瑾若有所思:“就是不知这挑拨之事是二皇子做的,还是那未知势力做的,亦或两方都有参与?” “难说。”皇后抿了口茶,“但本宫不中计,他们又能奈何?” 不止不中计,还等着他们狗咬狗呢! 赵瑾笑了笑:“想来六皇子也是这样想的。” 要不也不会到现在都还躺在床上“中毒不醒”了。 若说赵瑾先前还有些担心六皇子真中了计着了道,那在见过裴承允后就再没了顾虑。 虽不能明说什么,但神态和情绪能传达的信息可太多了。 第639章 孝纯县主的打算 皇后心知自己现在最该做的是冷静和忍耐。 报复……现在风口浪尖上,绝不是最好的时机。 所以纵然心里震怒不虞,她还是勉力压下了所有情绪,平静而又按部就班,半点着急逾矩之处都没有。 赵瑾同她聊了一会儿,心思清明了许多。 不过临走前,她不由得问了一句:“姐姐不伤心么?” 面对枕边人,为他孕育子女、做足了贤内助的枕边人的怀疑,皇后当真心无波动么? 皇后沉默片刻,才轻声开口:“有心,才可伤。” 赵瑾明白了她言下之意。 伤心的前提是真的有心。 皇后……或许曾经也是有心的,只是大抵在日复一日里磨没了吧。 她没再说什么,行礼后便离开了。 她也不知方才为何问出那句话,按说皇后与建文帝间有多少真情实感,作为与皇后交心之人,她总能猜出几分。 可瞧着这两日皇后堪称有条不紊且丝毫不乱的种种动作,赵瑾却看不出在她平静外表下掩藏的真实情绪。 越是平静,越是不对。 所以便有了方才那一问。 只望皇后是真的无心,不然这滋味可颇要叫人煎熬了。 这一日依旧如初,人人各司其职,不知查到了什么,闵尚书瞧着脸色倒是好了许多。 赵瑾晚膳后等了许久才等到裴西岭。 “当今不是派你来监视皇后么?”赵瑾随口问道,“这差事有那么忙?” 裴西岭顿了一下,绞尽脑汁为建文帝解释了一句:“六皇子受伤在前,当今关心则乱……的确多疑了几分。” 赵瑾不置可否。 连裴西岭这种重量级的都派出来了,还仅仅只是盯着皇后,这可不是一般多疑能解释了。 即便建文帝或许深知皇后性情作风。 想到这里,她倒是问出了自己先前的疑问:“我与姐姐是表姐妹,还如此亲近,当今为何还会派你来监视姐姐?不需要你避嫌么?” 闻言,裴西岭表情却更怪异了,顿了好半晌才道:“当今……熟知我性情,他知晓我忠心不二,不会因私亲而罔顾大局,罔顾皇子,更何况还是功绩颇多,为人正派的六皇子。” 赵瑾看了他一眼,眉梢微挑:“难道更多不是认为女人不可成事,你不会因为一个我就背叛于他,倒戈皇后?” 本来她不确定自己的猜测,但看到裴西岭的表情和反应,她立即确定了。 裴西岭偏头认真看她,但没从她平静的面色里窥见什么,只能斟酌回道:“女子只是枷锁太多,无法做到男子这般潇洒自由,若身处同样处境,女子并不差于男子,嗯……当今这点认知的确有失公允。” 赵瑾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但没做评论,只道:“他如何想是他的事,我并不在意。”反正他那皇位也坐不了多久了。 六皇子也足够根正苗红了。 裴西岭松了口气,这才解释起了自己为何回来的这样晚:“皇上只叫我多盯着护国寺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并不局限于皇后,我本无多少事,不过闵尚书见我闲着,便请我一起查案,耽搁了些时间。” 原来是被抓壮丁了。 赵瑾点了点头:“闵尚书倒是大方,也不怕你为撇清允哥儿嫌疑便偏私么?” 虽然裴西岭是出了名的秉性公正,但牵涉到儿子,难得闵尚书肯信他。 裴西岭却摇了摇头:“前脚查清允哥儿没了嫌疑,闵尚书后脚才邀我查案。” 赵瑾嘴角一抽,但很快问道:“那允哥儿……这能说么?” 第418节 “能。”裴西岭点了点头,“六皇子刺杀皇后本就是莫须有之事,全凭那刺客一张嘴罢了,只需查清那刺客底细,六皇子自会清白。”裴承允当然也就清白了。 赵瑾想起皇后说起的玉华公主被陷害一事,并不觉得幕后那人会不准备后手:“在那刺客身上没查出什么么?比如六皇子作为庶子,曾对皇后怀恨在心,比如将自己母妃之死扣在皇后头上,比如不止一次谋划过刺杀皇后?” 裴西岭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如实开口:“的确查到有这些痕迹,但被人抹掉了,手法虽利落,但还是留下些尾巴……” “是孝纯县主?” “……是她。” 赵瑾点了点头。 她大概明白孝纯县主的打算了。 无非是与二皇子或是那第三方势力合作,先给六皇子迎头一击,然后再借此示好谈合作。 她隐藏诬陷六皇子的证据,一来是免了六皇子当真沾上是非,毕竟她只是想制造机会,可不想真坑死六皇子,二来么,还能借此向六皇子卖个好。 想到这里,赵瑾表情颇有些微妙。 孝纯县主想往上爬没错,就是这手段有点过激了,六皇子又不是什么小白兔,一旦被他查了出来,她能得着好? 还是她笃定六皇子不会对她怎么样呢? 赵瑾细细想着,忽地神色一凛。 ——她身上带着与六皇子同出一脉的毒。 虽然这个想法有点疯,但是……假如,孝纯县主当真在那毒里做了手脚呢? 借此控制六皇子便并非不可能。 她这样的聪明人,绝不会一上来就露底牌,她表现出的医术已经与太医相差无几,那若她藏拙,实际医术更精湛顶尖,借毒控制六皇子也并非做不到。 她缺的只是下毒的机会罢了。 正巧二皇子和那第三方势力给了她机会。 赵瑾越想眉头皱得越紧,抓住裴西岭的手问道:“六皇子是自愿中的毒么?” 裴西岭摇头:“我猜是自愿,但若要确定答案,只怕要问允哥儿。” 见赵瑾眉头依旧皱着,他问道:“你是担心那毒解不了?” 赵瑾点了点头。 先前在裴承允那安了心,但也不知这心安的早不早。 裴西岭表情倒是未变,只沉声道:“若没有后手,他应不会拿自己涉险,明日且问问允哥儿吧,他可以自由活动了。” 赵瑾应了一声,只愿是自己多想了。 第640章 谁出事孝纯县主都不会出事 赵瑾心里记挂着事,翌日一大早便起了身。 正在穿衣裳的裴西岭惊讶地看着她:“便是要礼佛也不必起这样早。” 赵瑾摆摆手:“已经睡不着了,还是出门瞧瞧吧。” 就算早知道可能他们这边胜算要大些,但眼下这种情况,能睡个好觉就怪了。 裴西岭点了点头。 简单用过早膳后他便离开了。 赵瑾看了看天色,想了想还是先去陪着皇后先去前头大雄宝殿拜佛,过后再去找裴承允。 因为有皇后带头,先前陪同来护国寺的一众命妇们也开始跟着来拜佛了。 皇子遇刺,还正住在护国寺里,连皇后都带头来拜佛为他祈愿了,她们自不敢耽搁推辞,便是做样子都得来。 赵瑾冷眼瞧了左都御史夫人一眼,后者眉目沉静,正虔诚看着佛祖,双手合十地祈愿,嘴里还低声说着“求佛祖保佑六殿下早日安康”。 人尽皆知的二皇子党,这会儿面上功夫比柔嘉长公主这个六皇子的亲姑母都要足。 似乎是察觉到了赵瑾的目光,她转头看来。 赵瑾对她点了点头,也转头继续向佛祖祈愿了。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住持专程为六皇子转功德的动作也止了,皇后这才向佛祖三拜,缓缓起身。 住持本是避世轻易不出的性子,便是先前皇后来此,他也只在后者初来第一日露了面,未想出了六皇子这个变数,他也不得不出来主持大局,每日协同皇后为六皇子一起祈愿。 走出大雄宝殿后,赵瑾正想扶着皇后离开,后头却陡然传出一阵深深的叹息。 “大长公主切莫伤心,县主福泽深厚,必能安然无恙。”左都御史夫人轻声安慰着。 皇后也顿了一瞬,转身温声安抚:“姑母宽心,太医院众太医已经日夜坚守研制解药了,想来不日便有结果。” 庆华大长公主却不吃定心丸:“连太医都没有十成把握之事,我又如何放得下心,皇后娘娘置身事外,哪里懂得我们眼睁睁看着至亲后辈命悬一线却无能为力之苦?” 质问的语气简直要溢出来了。 皇后神色也冷了些:“姑母此言何意?六皇子是本宫的孩子,眼睁睁看着他命悬一线,本宫难道不心痛么?孝纯为至亲后辈,还间接救了本宫一命,本宫便当真铁石心肠,全无人性地对她不管不顾么?” 庆华大长公主脸色苍白一瞬:“皇后娘娘误会了……” 她支支吾吾了半瞬,到底是忍不住哭了起来,保养还算得宜的脸上罕见的失了仪态,任由眼泪流了满脸。 “我……我并非指责皇后娘娘什么,只是一日又过一日,孝纯却始终躺在床榻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连饭都吃不下多少,眼见着就要撑不下去……我……我心疼啊……” 赵瑾看了她片刻,始终没从她眼里瞧出半分演戏的痕迹,若非是她演技太精湛,那就是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感了。 话说回来,庆华大长公主虽人品堪忧,但对孝纯县主这个一手养大的孙女的确是给足了疼爱和重视了。 平日里高傲不可侵犯,端足了架子的人罕见的在人前露出脆弱一面,在场多数人都不免动容几分。 皇后脸色也缓和几分,上前握住她的手温声开口:“姑母放心,孝纯如何,本宫都看在眼里,这样好的孩子,必不会叫她出了事,便是倾尽一切代价也在所不惜!” 赵瑾也在一旁点头:“大长公主只管瞧着,县主必然安然无恙。” 谁出事孝纯县主都不会出事。 她话音落下,众人也纷纷上前安慰。 庆华大长公主也渐渐止了哭声,到底在人前如此失态不是她惯常作风。 只是她声音仍带哽咽:“可孝纯……她还是个姑娘家,若这毒一日不解,她又要如何说亲,便是解了……便是解了,那毒箭留下的伤疤,连太医都没法除去,她又该如何自处……”说到这里,她眼睛又更红了不少,“她这样年轻,日后可要如何是好,我……我还能看到她嫁得良人,余生圆满的时候么……” 赵瑾总算是听明白了。 她未曾作声。 其余安慰她的人也不约而同止了声音。 她们不知道这祖孙俩目标是六皇子,所以听到这话下意识就有了不好的预感,生怕她仗着皇后那点愧疚就叫后者指婚,祸害了自家儿子。 庆华大长公主虽复了位,但也就是复位了,再加上个日渐衰落的蒋家,绝非是她们心中最好的亲家人选。 孝纯县主会做人,名声也很不错,若她出身于普通世家,做个儿媳妇也并无不可,但偏偏她有一个拖后腿的家族,在场不是实权宗室就是勋贵重臣,自然看不上一个庆华大长公主做亲家。 见面三分笑已经是尊重了。 不过不愿也不能表现得太多明显,所以不少人只温声安慰着,表示孝纯县主绝对无恙,不会没有归宿。 面对她们四两拨千斤的“宽慰”,庆华大长公主冷笑一声,却没说什么。 她也看不上她们那些废物儿子做孙女婿。 不过眼见着皇后也是一副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她心中还是不悦:“孝纯年幼,待人赤诚,她为皇后娘娘所做的一切皆发自本心,但做祖母的总更心疼她些,也极担忧她往后的日子,但求皇后娘娘多关照孝纯几分,好叫她得遇良人,余生圆满,如此……我这把老骨头便是现在闭眼也满足了。” “姑母这说的什么话,您身子骨硬朗着,必能得见孝纯成婚生子,享曾孙的福呢。”皇后轻声宽慰。 虽没得个准话,但有皇后这句话在,庆华大长公主还算满意。 她也知道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好在她们暂时离不得护国寺,还有机会慢慢筹划。 与皇后你来我往诉了几句苦后,她这才行礼告退。 其余人也纷纷告退了,生怕皇后一个想不开给她们儿子配了对来还她自己的人情。 第641章 这就是六皇子给自己写的剧本么? 赵瑾与柔嘉长公主陪着皇后回斋院。 路上,她轻声道:“大长公主今日之言行,应是未同孝纯县主商量过的。” “那不是明摆着么。”柔嘉长公主嗤笑一声,“孝纯是个有脑子的,干不出这样明显的挟恩求报之事。” “不过大长公主既开了口,想来下一步,便是孝纯县主与六皇子缘分天定,说不得还来个什么冲喜?”赵瑾盲猜着,“若在此时再传出毒解了的消息,便更坐实了她二人天生一对,还旺夫的事实了。” 要想与六皇子绑定,舆论必不可少。 以孝纯县主现在的实力也只能借助舆论。 皇后倒是平静开口:“随她。” 赵瑾没再说话。 因为方才庆华大长公主的提醒,她忽然想起孝纯县主先前虽将救命之恩推给了侍卫,可到底也算救了皇后,就算多此一举,建文帝也不该什么表示都没有。 ——可事实是,建文帝当真无动于衷。 以他的行事作风,就算再怀疑皇后,至少对于面子工程是向来不落的。 莫不是被六皇子中毒昏迷绊住了心神,无暇他顾? 她正思索着,皇后的斋院也到了,外头站了一位紫衣身影。 走近一看才知是祝思,她昨日是同七皇子一起来的。 相互行礼过后,柔嘉长公主道:“今日皇后娘娘带着我们一起在佛前为六殿下祈福,你不知情,倒在这白耽搁了时辰。” 她对七皇子小两口总有种关爱智障的意味在,也乐意提醒一句。 祝思既来了,面子工程总要一起跟着做到位才不会被诟病。 祝思倒是听明白了,但很坦率地就开口道:“我知道母后与姑母夫人们在前头祈福,但我不愿去虚度光阴……求佛不如求己,前者只是徒劳安慰,后者却总能杀出血路!” “所以你去……”柔嘉长公主眉梢微挑。 “我去协同闵尚书一起查案了!”祝思定声开口。 第419节 “闵尚书同意了?”皇后一边往斋院里走,一边问道。 她对祝思那番话倒是没什么恼怒情绪——这就是个直性子的人,也同七皇子一样没什么坏心眼,面对他们,她也愿宽容几分。 祝思一边跟着往里走,一边回道:“闵尚书不乐意与臣媳共享线索,也不乐意臣媳插手,但六皇兄尚缠绵病榻,殿下也伤心不已,臣媳无法枯坐耗费光阴,便自行查起了,好在闵尚书也没阻止。” 他当然不会阻止。 赵瑾默默无语。 都忍不住抓壮丁了,还能拒绝送上门来的劳动力么? 虽碍于身份不能直接接受皇子妃的帮助,也不能叫她参与知晓案情,但某些地方行个方便总是有的,说不得他还盼着有个不走寻常路的能察觉到些异常,早日破案呢。 果然,皇后听了也没再多问,只温声嘱咐:“近日护国寺处处乱,你小心些,也不可给刑部和禁卫军造成麻烦,好生照顾小七便是。” 听懂了她的暗示,祝思立即点头:“母后放心,臣媳明白了。” 一起聊了没多久,赵瑾便道了告辞,想去瞧瞧裴承允,祝思也跟着告退,要去查案。 出了斋院,祝思转头问赵瑾:“夫人是要去瞧裴大人么?” “正是。” “我能与夫人一道去瞧瞧么?”祝思解释道,“裴大人一路陪同六皇兄回来,想来有不少线索,我不便与他共处一室,不知夫人可愿陪同?” 赵瑾自然点头。 不过她觉得祝思只怕要白跑一趟了。 果然,在她说明来意后,裴承允温和而不失坚定地婉拒了。 祝思虽有些失望,但还能接受。 毕竟是皇子遇刺,刑部下了封口令的,裴承允能自由活动都源于身份不低,其他侍卫到现在可都被关在隔壁“养伤”呢。 她也没气馁,同两人告辞后便匆匆离开了。 “说不得还真能被她找到些什么东西。”赵瑾看着她的背影道。 “但愿如此。”裴承允脸色平静。 赵瑾同他聊了几句后,便叫一旁伺候的小厮下去,随后低声问他:“六皇子那毒……可是他自愿受的?” 裴承允颔首:“是。” “那他可知这毒难解?” “知道。” 看他依旧平静的脸色,赵瑾也知道六皇子大抵是有解药的,但她还是有些疑惑:“他为何选择以身涉险?若是苦肉计,重伤也就够了,为何非要冒险吞毒?” 裴承允罕见的顿了片刻,只隐晦说道:“六殿下心志不在内斗,而是想借此给旁的人一个机会,不是以身涉险,是为民甘愿涉险。” 当然,他私心里认为在有解药的前提下那都不算涉险,最多就是床上多躺几日,多疼会儿罢了。 赵瑾眼神一动:“那你们在宁安村,也是设计好的?” 裴承允点头:“简一背叛是真,射伤六殿下也是真,允许他将我们藏身之地透露出去,加之与孝纯县主同样中毒都是顺势而为。” 顺手坑一把死对头罢了。 问完了想问的,赵瑾松了口气,但不知怎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六皇子知道孝纯县主医术精湛,还有她的打算吧?” “知道。”裴承允继续点头。 那会儿六皇子光顾着收拾陇西,忘收拾她了。 没想到她还不消停。 他忽地想起什么,对赵瑾道:“常管事我是没见到,但有派人知会他放缓脚步,莫同我们碰面,还有父亲私底下派去的那一队人和柔嘉长公主的人,我们都没碰面。” 迎着赵瑾的目光,他温声解释:“短短半月路程,遭遇数十回刺杀,朝不保夕,乔装示人,最终斗过歹人保命回京,落在当今眼里,怜惜的同时更能证明六殿下的能力。” 赵瑾嘴角一抽:“那还能临近京城却被暗算得中毒昏迷?” “稳定陇西局势,叫民心聚拢,还能从三方势力、数十场刺杀里平安脱身,已经足够证明能力了,待六殿下毒解,交上证据惩处歹人,得远方民心,再有钦天监测言大难不死,后福将至,六殿下的声望与势力必能更上一层楼。” 赵瑾强行忽略他口中“远方民心”究竟指什么,心下也不由有些复杂。 这就是六皇子给自己写的剧本么? 第642章 张榜求医 裴承允的话到底是安了赵瑾部分心的。 她就怕孝纯县主使阴招,六皇子轻敌防备不及。 正在此时,丝雨拿着一封信件进来,轻声禀报道:“夫人,沁姑娘的信件。” 赵瑾神色淡定地接过。 自护国寺出了事后,赵沁称得上是每日一来信,言语间关心无微不至,还叫人带来了不少补药和防身的武器,但她一个姑娘家手里没什么杀伤性的,最多也就是长剑匕首这些。 从那架势来看,赵瑾都怀疑若她自己能来,也必是要亲身上阵前往护国寺的。 一边想着,她一边打开信件,一目十行地瞧了起来。 果不其然,又是如约而至的关心和担忧,还顺带提了一嘴裴承允的伤势,叫人带了不少金疮药和有助于伤势恢复的药。 她对裴承允已经没有想法了,现在单纯是作为表兄妹的关心,以及博个赵瑾好感。 赵瑾并未避着人,裴承允放下茶杯时也瞄了几眼,淡声道:“表妹倒是记挂我们得紧。” 连他亲外祖父外祖母也就来人问候过两回罢了。 “她性子不算难处,也是个孝顺的。”赵瑾笑了笑,顺带着将自己与柔嘉长公主商量过的联姻之事与他说了说。 “九皇子……”裴承允沉思开口,“倒也未尝不可。”总能当个退路用。 他对六皇子毕竟没有裴西岭对建文帝那样忠心不二。 赵瑾点点头,忽地想起什么,问道:“你可知你大舅舅一家回来了?” 裴承允颔首:“待儿子回京,便去向大舅舅大舅母请安。” “不是这个。”赵瑾摆了摆手,“他是被你表舅带回来的,当初你与他同在陇西,未曾见过你大舅舅么?” 裴承允敛眉一想,便知她想问什么,回道:“我并未见过大舅舅,也不知他是与表舅一起回来的。” 赵瑾眼眸微眯:“莫不是刻意躲起来,免得被你发现,去信给京城告密?” 裴承允想了想,也不由颔首赞同。 以他大舅舅的行事作风,这事他干得出来。 “可你表舅为何也要帮着瞒?”赵瑾有些疑惑。 她虽与承恩公世子接触不多,但对方的为人还是了解一二的,那行事作风是出了名的稳重靠谱,不会吝啬于来信提前告知一声。 “表舅稳重没错,但十多年的相处想来叫他过于信任大舅舅了,只是去信与京城这样的小事,他大抵是觉得大舅舅完全可以自己做吧。”裴承允浅浅抿了口茶。 赵大哥又不真的是巨婴,要人将饭喂到嘴边才能吃。 承恩公世子过于靠谱的结果就是也过于相信这个表弟了。 他或许还以为赵大哥回京是与赵家二老商量过后的结果呢。 至于调任……一个五品官,承恩公世子解决自己调任的同时顺带着就能解决他的,毕竟这两人金大腿和挂件捆绑数年的消息也不是什么秘密。 赵瑾眼角一抽:“我倒是忘了这茬。” 陇西就更简单了,那会儿承恩公世子忙着协同裴承允搞陇西,赵大哥能搞事的概率更大,或许随口扯个什么给外甥惊喜的借口,就能叫承恩公世子随口答应不露口风了。 “可真有他的。”赵瑾冷笑一声。 狗狗祟祟! “大舅舅回来未尝不是好事。”裴承允倒是很淡定,“有一家人照应着,总比在宁州孤立无援被人算计强得多。” 赵瑾也不得不承认事实就是如此。 两人聊了一会儿,便有小厮匆匆进来道:“夫人,大人,六殿下醒了!” “当真?”赵瑾面带喜色,像模像样的双手合十,谢过佛祖保佑。 裴承允面上也带出了三分笑意:“我们该去瞧瞧六殿下才是。” 赵瑾自是应下。 六皇子的斋院就在隔壁,他们没走两步就到了。 赵瑾说是去看望人,但她一个女眷也不好进内室去,便坐在外间,等着裴承允出来问问情况,也等着皇后等人来。 护国寺的屋子比不得京城,地方也要小些,赵瑾坐在外间,隐隐都能听得见里头的声音。 似乎是七皇子在哭? 她不确定的放下茶杯,准备再听听。 “皇后娘娘到——” 听到通报声,赵瑾忙起身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皇后行色匆匆,后头还跟着一众闻得消息来探望的命妇们。 她进来后立即问道,“六皇子如何了?” 刚走出来行礼的七皇子闻言,眼眶顿时又是一红:“回母后,六皇兄醒了,但……但他不好了……”话刚出口,他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说得晦气,忙呸了三口,“六皇兄好得很!” 皇后不准备从他嘴里听到有用的话了,转而看向一起出来的裴承允。 他倒是很靠谱,立即回道:“回皇后娘娘,六殿下只是退了高热才得以转醒,但身上伤势仍重,毒性也在蔓延,太医暂时只能延缓,不能解毒,若拖的时间久些,只恐……” 说到这里,他眉间浮上浓浓忧愁,仿佛化不开一般。 换做别的时候,这样忧郁美男的姿色必定令人瞧得目不转睛,但此时的众人却都被他话里的信息量惊了一惊。 六皇子真不行了? “废物!”皇后厉声斥责,怒气直指太医,“一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集全大齐医术精湛之医者于一处,竟奈何不得一个毒伤?!” 跟着出来的一位太医直接跪了下去,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的确是他们无能啊。 第420节 命妇们小心翼翼劝着皇后冷静,对六皇子也是好话说尽。 但心里如何想就只有她们知道了。 有几个藏不住心思的,已经眼神闪动,开始谋划着如何利用此事为自家谋利了。 皇后顿了片刻,沉声开口:“回京禀报与皇上,或可张榜求医,太医院不行,那就换人来!” 立即便有宫女应是,匆匆下去了。 在场虽人心浮动,但在听到皇后的吩咐后俱是齐齐好话。 七皇子也哽咽道谢:“多谢母后……” 赵瑾看了他一眼。 有皇后“下毒”与安嫔在前,“刺杀”六皇子在后,七皇子倒瞧着对皇后毫无怨怼怀疑之意。 赵瑾不觉得以他的智商能掩饰到无人察觉。 第643章 不是只有她会下毒 皇后进内室去看过六皇子后便又匆匆离开了。 赵瑾见裴承允准备与七皇子一起留下,便自行离开了。 斋院里,裴羡似乎也刚回来,问起了六皇子的情况。 赵瑾简单说了一下,末了道:“想来张榜求医也是六皇子计划中的一步吧。” “张榜求医……”裴羡轻声重复了一遍,“加上罕见奇毒,倒像是有目的的在求哪位医者前来。” “过不了多久就知道他在找谁了。”赵瑾倒是不怎么好奇。 “对了,母亲猜的没错,今日的确隐隐有僧人议论起了六皇子与孝纯县主缘分命定,急需冲喜之事。”裴羡道,“不过当时我与七皇子妃正在探查护国寺内异常,那两个僧人直接被七皇子妃以妄议皇家和诅咒皇子之名拉下去各打了五十大板,还叫了全寺僧人前来观刑,想来日后无人再敢提起此事。” 流言还没传开,就被掐灭在了萌芽状态。 京城那边有惜春带人控制着舆论,就更不会轻易传起了。 赵瑾点了点头:“她还有后手么?” “孝纯县主日夜不歇,顶着病重身体在研制解药,以身试药,想来不日便可大功告成。”裴羡笑了笑,“但竹篮打水一场空,六皇子用不到她了。” “张榜求医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她若机灵,必会反应过来,先发制人。”赵瑾道。 “不会了。”裴羡笑意淡了下来,“我叫武慧给她下了软筋散和迷药,这是武慧特制而成,孝纯县主浑浑噩噩上十来日不是问题……她赶不及的。” 赵瑾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裴羡抿唇开口:“不是只有她会下毒。” 她不会再心软了。 赵瑾倒是来了兴趣,问她道:“孝纯县主医术精湛,想来解毒丸之类的东西不少,武慧的药未必能放倒她。” “我日日带武慧去看她,她屋子里有什么药,武慧大抵都清楚了,或许孝纯县主清醒时制出解药不是问题,但她有伤在身,中毒也是真的,便只能任人宰割,若再退一步来说,即便她当真无事……”裴羡轻声开口,“也总有办法的。” 一个受伤中毒、缠绵病榻的人,想算计可太容易了。 更别说对方身边那几个皇后的人更是给了她极大便利。 赵瑾也笑了:“孝纯县主本就中着毒,再浑浑噩噩个几日也无人怀疑。” 裴羡点了点头:“这便是我们反击的最好时机。” 赵瑾应了一声,只道:“你放手去做便是。” “是。” 午后无事,赵瑾便继续陪着皇后为六皇子祈福。 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想来皇后派去京城禀报的人应该已经到京城了。 若是快马加鞭,其实只需半日就能到京城。 “夜深了,你也快去歇着吧。”皇后拍了拍她的手,“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 赵瑾温声道:“我算什么辛苦,姐姐才是真的难熬。” 皇后还想说什么,却被匆匆跑来的小太监打断:“皇后娘娘,皇上来了,现下刚走到寺门口。” 闻言,赵瑾颇为诧异,转头看向皇后时,后者眼中也闪过一抹意外。 “走吧。”皇后对她道。 赵瑾应了声是。 若不知道也就罢了,她人在这都听到了,无论建文帝见不见,总要去给他老人家请个安。 她一边随皇后走着,一边抬头看了看。 今夜没有月亮,只零星几颗星星挂在天上,显得苍凉又孤寂。 夜色深深,路边亮起的灯盏堪堪照亮前路,又不知有多少人已经进入梦乡。 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竟也会因为惦记一个素不疼爱的儿子,漏夜前来么? 很快便到了斋院,远远的赵瑾便看到另一边匆匆走来的一队人,被簇拥在正中的正是建文帝。 皇后也看到了,便站在原地稍等了片刻,在建文帝走至近前时福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赵瑾跟着行礼。 “平身。” 建文帝匆匆走过,留给她们的只有一片衣角。 他从未在人前这样不给皇后面子。 赵瑾道:“皇上担忧心切,想是急了些。” 皇后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六皇子的斋院里也是灯火通明,想来是也知道了建文帝前来的消息,提前候着了。 皇后直接去了内室,赵瑾便在外间等着。 不知是不是因为夜晚寂静的原因,她这会儿听到的要比白日里清晰许多。 六皇子声音还带着虚弱和无力,低声告罪,言道叫父皇担心了。 建文帝的声音与以往她听到的一样沉稳,连故作伤感都没有,只语气低了几度。 她听了一会儿,无非也就是一个请罪自责一个宽慰保证治好的话。 这两人还没七皇子哭得大声。 直到好半晌之后,裴西岭这个大聪明自觉便开口告退:“多日未见,皇上思子心切,想是要与六殿下叙旧,臣不便打扰。” 建文帝也顺势开口:“不必守在外头了,回去歇着吧。” “是。” 在他之后,闵尚书等人也跟着告退。 皇后倒是没走,想是还要向建文帝请罪,七皇子见她不走,便也不肯走了。 赵瑾等裴西岭出来后便一起回去了。 路上,她轻声道:“皇上是知道六皇子醒来,便匆匆赶来看他么?”她算着时间好像不太对。 果然裴西岭也摇头:“秋闱即将开始,还有些政事堆积,皇上只这两日能腾出空来,无论六皇子醒不醒,他今日都要来的。” 赵瑾敛下眼眸。 瞧建文帝风尘仆仆的模样,想来是策马而来,那就应该是下了早朝批完折子后出发了。 到底还是有点父爱在身上的。 “那他明日便又要回京么?” “差不多。”裴西岭道,“秋闱虽不需皇上主持大局,但有些细节是要经他批示的,京里离不得他。” 那就好。 赵瑾一点也不想面对他。 有这样一尊佛镇在护国寺,人连呼吸都要掂量着小声来。 第644章 本宫扇一巴掌都是便宜你! 果然如裴西岭所言,建文帝翌日一早就离开了护国寺。 不过他对六皇子似乎难得生出些了慈父之心,特地再次看过他才离开的。 此时护国寺众人也知道了昨夜建文帝漏夜前来的消息,虽碍于后者时间紧张,并未叫她们请安,但对此众人心中也多了几分计较。 六皇子……若能撑过这一劫,或许比之前要站的更稳当了。 不过对于张榜求医解毒的可能性,她们还是不敢抱太大期望。 赵瑾听了听护国寺近几日的传言,觉得没什么问题后便没再理会,除去了解裴羡在做什么,其余时间便是陪着皇后礼佛祈福,静心等着那位“揭榜”名医了。 “娘娘,又有位民间医者揭榜了,眼下禁卫军正送往护国寺来。”寂静祥和的大殿里,从秀轻声禀报。 佛前跪拜的皇后缓缓睁开眼睛:“那是好事。” 赵瑾也睁开眼笑了笑:“姐姐虔心祈愿,佛祖必会显灵,六殿下也必会安然无恙。” 皇后轻声应了一声,又问从秀:“先前来的那几个不行?” “倒有几分真本事,只是都与太医们进度相同,知其然但不知其所以然,不能完全研制出解药。” 皇后轻叹了口气。 赵瑾顿了顿:“到底是条件受限,六殿下所中之毒罕见又霸道,太医们不知具体,自然不敢在皇子身上试药,自要确保万无一失才敢用药,但难就难在这一点,若有个肯试药的,想来以太医们的医术,解毒只是时间问题。” “说得容易,但闵尚书查不到下毒源头,我们手中无那毒药,又如何叫太医依照原毒研制解药呢。” 赵瑾也叹了口气:“真是可惜……” 第421节 从秀眼神一动,轻声道了告退,随后便静静站在了外头,与两排宫女太监和僧人在外候着她们拜毕。 里头的赵瑾也重新闭上了眼。 人多眼杂,她们今日之言传出去也不算奇怪。 六皇子身中奇毒,是连潜心钻研医术数年的老院正都没见过的奇毒,故而太医研制解药时束手束脚,没有毒药样本,更没法对症下药,只能保守医治,尽力暂时延缓六皇子毒发时间。 谁敢在皇子身上试药呢? 所以当时太医们的目光或多或少都放在了同样中毒的孝纯县主身上,后者也倒乖觉,竟当真拿自己身体开始试起了药。 太医们知道她医术不俗,可碍于她的身份和庆华大长公主的威严,也不敢贸贸然就跑去求她共享进度,他们也知道若孝纯县主有进展,绝对不会藏私,毕竟这可是为皇子解毒的大功劳。 若按孝纯县主的计划,自是假模假样试上一段时间,再假装研制出了解药,拿下这个救命之恩。 在此之前,她自不能与太医共享进度,免得当真叫有能耐的研制出解药,摘了桃子。 可谁叫她被裴羡下了药呢。 她本人至今还躺在床上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身边人也被皇后的人看住,动作不得,这条路是彻底走不通了。 空有解药,却拿不出来。 而六皇子也还躺在床上,太医们不敢拿皇子试药,那些揭榜的更不敢,进度止步不前,一时没了法子,要如何破呢? 当然是找个试药的。 若换做孝纯县主,绝对只有应允的,可她身边的人愿意,或者说允许么? 果然,在赵瑾陪着皇后出了大雄宝殿,告退后往自己斋院走去时,便听见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赵瑾!” 她转过身便看见庆华大长公主快速向她走来。 年过六十,她却依旧硬朗康健,走起路来还要身边年轻小丫鬟们小跑来追的。 “臣妇给大长公主请安。”她福身行礼。 短短片刻间,她已经走至近前,扬手就要往赵瑾脸上扇去。 武雪迅速动作,抬手握住庆华大长公主的手腕。 后者身后追过来的丫鬟嬷嬷们看到这一幕也吓坏了,甚至都不顾主仆之别直接拉着庆华大长公主往后退。 一品夫人,夫君重权在握,就算皇后也不敢这么虎,直接扇她巴掌啊! 赵瑾见状,眼神冷了一瞬,径直起身看着她:“不知臣妇如何冒犯大长公主,竟劳动您亲自动手处置?” 这话可担不得! 一个年老的嬷嬷眼神一凛,加大力气拽着庆华大长公主,不动神色地暗示着她。 好在后者被怒气冲走的脑子暂时回来了,只是冷笑一声,眼神伶俐地看着武雪攥着她的手:“贱婢!本宫岂是你能碰的?!” 武雪分毫不动。 赵瑾道:“大长公主不分青红皂白便来处置臣妇,臣妇惶恐不已,总要明白自己究竟何处冒犯于您,再论处置!” 这就是不肯放手了。 庆华大长公主一手被武雪挟制,一手被嬷嬷紧紧拽着,一时动弹不得,脸色顿时更青了:“你还有脸说何处冒犯?撺掇皇后叫孝纯试药,为六皇子解毒,如此歹毒心肠,本宫扇一巴掌都是便宜你!!” 赵瑾眼眸微抬:“臣妇何曾提过叫孝纯县主试药?撺掇又是从何说起?” “你敢做不敢认?!”庆华大长公主怒不可遏。 “没说过就是没说过,臣妇要如何认?”暗示的事,怎么能说撺掇。 庆华大长公主一时被她气得直喘。 赵瑾语气更重了些:“大长公主妄听谣言,以此污蔑甚至处置臣妇,不如便同臣妇一起去皇后娘娘跟前对峙,讨个公道!” 庆华大长公主脸色微变。 皇后偏帮赵瑾是想都不用想的事,且她自己也解释不清是从何听来的消息,闹不好就是个窥探皇后行踪。 这是重罪。 但她实在忍不下这口气,看向赵瑾的眼神如淬了毒一般:“赵瑾……你好得很。” 被嬷嬷暗暗扯了下,她冷声开口:“今日便当本宫听信谣言,且放你一马……你也记着,若再敢将主意打到孝纯身上,便不是一个巴掌的事了,本宫必不饶你!” 赵瑾也冷笑一声:“不必大长公主放我一马,今日事今日了,你仅凭莫须有的谣言便掌掴于我,这事完不了!” 闻言,庆华大长公主本人只是脸色微动,她身边的丫鬟嬷嬷却不淡定了,慌不择路地立即齐齐行礼请罪—— “大长公主关心县主心切,听到些风吹草动的,难免失了方寸,今日无意冒犯,望夫人莫要往心里去,府中必备厚礼向您赔罪。”为首那年老嬷嬷姿态摆得极低,也十足恭敬。 第645章 庆华大长公主欺人太甚! 庆华大长公主对她如此放低身段很是不满,但她难得上线的脑子也告诉她眼下不得不如此。 若闹到皇后跟前去,她讨不了好。 她攥紧双手,沉默着没反应。 赵瑾看了那年老嬷嬷一眼,轻声讽刺:“大长公主身边的人,似乎也比大长公主更懂规矩呢。” 她这话坦白来说算犯上,但庆华大长公主若识趣,便只能忍下这口气。 果然,庆华大长公主只是脸色更青了些,看她的眼神又阴毒了不少,却沉默着没说话。 年老嬷嬷掩于宽大袖袍之下的手正死死攥着她的。 她只盼着赵瑾出完气能快点离开。 但赵瑾却没这个意思,而是反问庆华大长公主:“六殿下危在旦夕,孝纯县主亦然,若有太医和神医为他们诊治解毒,未尝不是好事一桩,不过先后之差,大长公主为何却一副我们要害孝纯县主的模样?” 闻言,年老嬷嬷脸色一变,只是还没来得及阻止,庆华大长公主愤怒至极的话便脱口而出:“本宫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毒药为何尚且不知,你便叫孝纯去试药,若有个万一,她命都要没了!你好歹毒的心肠!!” “他们身中奇毒,解毒本就是命悬一线之事,我们该做的是尽量为医者提供更好的药材和条件,而非挑挑拣拣,错过良机,大长公主今日之举,莫不是不愿叫太医与神医为县主诊治解毒?” “本宫何曾说过?!”庆华大长公主厉声开口,“若他们确保万无一失,自是可以,只是本宫的孝纯不能被你这等黑了心肠的人利用去试药!” 听到想听的话,赵瑾终于满意,点了点头道:“原是如此。” 年老嬷嬷使尽了力气都没能阻止庆华大长公主犯蠢的一番话,顿时闭上眼睛,已经可以预见之后大长公主府的处境。 赵瑾最后叹了一口气:“六殿下身中奇毒,命悬一线,皇上与皇后娘娘不知该多有担心,可恨我等不能以身代之,只能徒劳心忧,枯坐佛殿祈愿,实在难熬。” “巧言令色!”庆华大长公主冷笑一声。 年老嬷嬷只恨自己跟了个蠢主子。 再是虚情假意巧言令色,人家也内涵到他们了——人家愿以身代之,而他们连个试药的机会都不愿给出,人家整日跟着皇后在佛前祈愿,他们却连皇后的面都没再见几回,佛殿更是只去了一回。 庆华大长公主还没反应过来,但也不愿再这里被赵瑾气,想走却还不见武雪放手。 她呵斥出声:“还不放手?!” 武雪依旧不动。 “大长公主无故掌掴臣妇,没个说法就想走?”赵瑾淡淡道,“君尊臣卑,臣妇也素来恪守规矩,但也没有平白无故受欺负的道理。” 庆华大长公主顿时脸色铁青。 但赵瑾脸色也不好看,显然若她没个说法,她是真要去皇后跟前,甚至告到御前讨个说法的。 庆华大长公主青着脸与她僵持良久,最终还是在年老嬷嬷的不断暗示下,僵硬着声音开口:“今日是本宫不对,望你见谅。” 高高在上的大长公主,想来这辈子都没这样“屈尊”过。 但不论怎样,这歉到底是道了。 赵瑾也知道不能太过,便点了点头:“大长公主关心则乱,但处置命妇乃皇后之责,您若再越俎代庖,可没有下一个好脾气的臣妇了。” 字字句句不离处置,现在还直接扣了个越俎代庖的帽子,三言两语败坏完了庆华大长公主的名声,待到传出去,惹得帝后厌恶也是必然。 年老嬷嬷使劲扶着脸色铁青的庆华大长公主离开,心下叹息不已。 从前见这位夫人,总觉得和气亲近,谁想竟是如此难缠的性子。 更恼人的是庆华大长公主吃了老大的一回亏,口口声声的处置和掌掴竟也没能落到实处,竟只是平白担了个名,惹得一身腥。 这边,赵瑾看了眼仿佛连背影都带着怒气的庆华大长公主,心情颇好的转身离开。 她就喜欢庆华大长公主这种脑子不多,一激就怒,藏不住心思就来找事的。 方才她的确是暗示皇后以孝纯县主试药,皇后也听明白了,便顺着演了下去。 她们的对话被传出去只是从秀随手而为。 庆华大长公主能知道的这么快,显然是一直在关注着皇后的。 毕竟六皇子的状态肉眼可见的不好了,建文帝那夜前来,后头私下里竟不知为何,传成了他是早知六皇子不好,来见他最后一面的。 而有关孝纯县主试药之说是早在太医院无法研制出解药之后就隐隐开始的,庆华大长公主对孝纯县主是真心疼爱,自然担心建文帝和皇后失了耐心,直接拿孝纯县主试药,以尽量保住六皇子的命。 所以在她今早暗示过皇后之后,得到消息的庆华大长公主果然急匆匆就来找她了。 不知是人老了脑子不灵光了,还是她的脑子一直就没灵光过,一个小算计就直接叫她上了套。 回到斋院后,她便见裴羡和裴承允也都匆匆来了。 “母亲没事吧?”裴羡看了她的脸一眼。 裴承允没说话,但脸上微有沉色。 赵瑾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与大长公主说了几句话罢了。” “庆华大长公主欺人太甚!”裴羡脸色也不好看。 赵瑾表情微妙。 庆华大长公主冲动跋扈没错,但这回还这是她先招惹的对方。 裴承允道:“方才的事传的极快,大家都在说庆华大长公主目中无人,越俎代庖,对命妇动辄打骂,连帝后都不放在眼里。” “那便好。”赵瑾点了点头。 这正是她想要的。 第646章 三皇子狼子野心,截杀手足 第422节 “母亲是故意为之?”裴承允问她。 赵瑾也没瞒着,直接道:“是。” 孝纯县主前期营造的人设太好了,连带着庆华大长公主的名声都好了不少,在她复位之后尤甚。 “若按孝纯县主的计划,她先前救了皇后——就算将救命之恩给了侍卫,但依当今性情,即便不给她什么好处,也至少会给她父兄一个好差事,加之承恩公府和玉华公主夫妻的好感,手握实权只是时间问题,加之安远伯府相助,之后再与六皇子捆绑,便可成功改换门庭。”赵瑾道,“眼下实权和六皇子她是别想了,名声么……我顺势帮她一把。” 趁她病要她命是有道理的。 孝纯县主的确有脑子,但猪队友也不是开玩笑的。 她如今脑子不清醒躺在床上,便更没了能规劝庆华大长公主的人,想激怒后者再容易不过。 今日之后,她们祖孙俩的名声便别想好了。 裴承允也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前几日当今来看六殿下时,一度对太医院十分不满,谈及孝纯县主同样中毒时,倒叫太医院多为她上心三分。” 这言外之意就意味深长了。 他当然不能直接开口说要孝纯县主为自己儿子试药,但他心里当真没这样想过么? 一个不讨喜的姑母家孙女,和自己虽不十分宠爱但大有可为且心怀天下的儿子,闭着眼都知道该怎么选。 只是不能做的太明显,加之六皇子刚醒来,状况还算稳定,这才没叫他下手,而只是稍加暗示。 今日赵瑾便直接挑破了这点。 若换做孝纯县主,只怕当即就要将自己送去太医跟前叫他们试药,以此为自己和家族谋利,但庆华大长公主显然看不长远。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拒绝了赵瑾暗示之语,甚至大闹护国寺,试图掌掴赵瑾以平息自己怒火。 还说了什么? ——本宫的孝纯不能被你这等黑了心肠的人利用去试药。 这“黑了心肠的人”,内涵的指不定是谁呢。 若说先前孝纯县主救扶静东村之举叫建文帝和朝野内外赞誉,那随着庆华大长公主这句话出口,也就彻底灰飞烟灭了。 帝王的厌恶不是说着玩玩的。 待再加以舆论推动,这一家子的名声也就之落得个“狼心狗肺,不忠不孝”了。 见裴羡两人脸色平静下来,赵瑾也笑了笑:“不必介怀什么,我们可不亏。” 她付出了什么呢? 只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几句话罢了。 正在此时,丝雨进来轻声禀报:“夫人,方才皇后娘娘降下懿旨,上言庆华大长公主行为不端,有失体统,责令其闭门思过,每日抄一卷佛经为六殿下祈福。” 赵瑾点点头:“庆华大长公主如此明显的对帝后怨怼之举,自要惩戒一二的。” “年事已高,平白便多了一张护身符。”裴羡显然觉得这惩罚轻了。 裴承允道:“对她而言,上头的忽视遗忘才诛心。” 等此事一过,她就能体会到了。 赵瑾没再说此事,而是问裴承允:“那位揭榜名医,何时才能来?” 她有点不想待在护国寺了。 “还需些时日。”裴承允道,“等揭了狐狸尾巴,狗咬狗开始,六殿下便可转危为安。” 赵瑾眼神一动。 “闵尚书查出什么了?”裴羡轻声问。 “快了。”裴承允点头,“那夜当今前来,六殿下也将手头证据交上去不少。” 闻言,赵瑾和裴羡也没再问。 而也正如裴承允之言,狐狸尾巴很快便露了出来。 就在庆华大长公主声名狼藉,被外头唾骂自私不忠,枉为皇家之人后不久。 ——闵尚书一道奏折直接去京,参了三皇子狼子野心,截杀手足。 赵瑾知道消息初时很惊讶,但静下心来细想,又有些觉得意料之中。 “三皇子……从前的确低调。”裴羡说了一句,“与六皇子的低调截然不同。” 赵瑾点点头。 六皇子那是随时随地刷存在感的低调,比如什么皇子打架,比如谁家白事喜事的……他低调,但是哪哪都有他。 有一种不想被人遗忘且努力低调刷存在感的感觉。 属于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个人,但不了解。 但三皇子就纯属被遗忘的低调,哪哪都没他,像个社恐加宅男。 待裴承允来请安时,她直接问道:“三皇子为何要派人刺杀六皇子?他有手疾,也不可能有机会夺位。” “不是只有皇位才值得那几位皇子争斗。”裴承允道,“还有利益。” 赵瑾一愣:“倒是我想茬了。”被三皇子那无欲无求的作风迷惑了。 但凡是人,总有所求。 裴承允索性直接道:“六皇子欲改制图尔,动了守旧派的利益,彼此爆发的争斗不少,先前五皇子不慎被重伤,六皇子不得已跑了一趟图尔,便被守旧派察觉端倪,顺着到了京城,搭上了三皇子。” 赵瑾一顿。 彻底与之前裴西岭说的对上了。 他说六皇子在办差之中受伤,想来就是那时被图尔守旧派所伤。 “三皇子素不管事,他们为何会选择三皇子?”裴羡问,“三皇子为何肯答应?” “图尔给的够多。”裴承允眼神有些微妙,“二皇子并不搭理他们,还将他们的人弄死了不少,其余皇子都不管事,三皇子……德妃娘家有些事,需要钱财,三皇子自己似乎也并非对权势财帛无所求。”只是从前迫于手疾,强行压抑罢了。 朝中势力不少,但涉及图尔这个敏感地方,也就皇子们敢沾沾边。 图尔守旧派只找皇子,显然也是深知这一点。 “但二皇子为何无动于衷,还与守旧派交恶?”裴羡下意识问,“这不是他一贯作风。” 就像说一个采花贼坐怀不乱一样离谱。 不过很快她也反应过来:“……是了,率先与守旧派交恶的是五皇子。” 赵瑾深深点头:“他虽不做人,但对这个弟弟倒是真心维护的。”还不惜动用自己势力重伤守旧派,为五皇子开路。 第647章 他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圣母胸怀么? 闻言,裴羡沉默了片刻,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所以二皇子与图尔守旧派是早就交恶了?” 裴承允点了点头:“守旧派派来的精锐被二皇子弄死大半,在大齐境内更没了与六皇子抗衡的能力,这才找上了三皇子。” “二皇子这人能处啊。”赵瑾感叹道。 有事他是真上。 得亏他干掉了守旧派大半精锐,不然待他们再与三皇子合作,就算六皇子能回来,只怕也要损失不少,裴承允更不会只是受个皮外伤了。 “按他一贯行事作风,不该是先利用守旧派那批精锐先刺杀六皇子,过后再正好借势除掉守旧派,一举两得么?”裴羡很快又想起一点。 赵瑾算了算时间:“那会六皇子不是在京郊大营就是在京城,刺杀能得手的可能太低,若再被守旧派拿了把柄反叫自己上了贼船便得不偿失,而五皇子又被守旧派重伤,二皇子选择果断下手也是常理。” “也是。”裴羡点了点头,“倒是三皇子,未想他竟也有如此魄力。” 要知道一旦失败,以六皇子的手段势力,他与德妃母子俩只怕要直接归西的。 裴承允抿了口茶,淡淡道:“守旧派找上二皇子时许出的利益已经不少,在被后者重创后气急报复,给到三皇子的只多不少,人为财死,他会动心并不奇怪。” “应当不止是钱财吧。”裴羡猜测,“守旧派若恨极了二皇子兄弟和六皇子,必是要想尽办法除掉他们的,三皇子有手疾不能登位,但并非不能手握重权。” 她顿了一下,见裴承允含笑看着她,便继续说道:“若他们许诺在五皇子身死后,便全力将三皇子推上图尔总督之位……他应当很难拒绝。” 二品总督已是一方大员,更何况在五皇子的经营下,图尔如今大半权利是掌控在总督手上的,包括全部军权。 ……诱惑不可谓不大。 同为皇子,谁能没做过梦呢,尤其在底下弟弟都各有所为,连七皇子那样没脑子的都被朝臣敬重,日子有滋有味之时。 前半生压抑得有多狠,触底反弹就有多厉害。 从前碍于先天条件受限,他半是主动半是被迫地退出夺嫡,但并不代表他没有野心,只缺个机会罢了。 财富权利摆在眼前,他会动心一点也不奇怪。 裴承允看向她的眼神也多是欣赏:“的确如此,所以纵然风险极大,三皇子也拼了这一把,他到底是皇子,即便无势,安排几批刺客的本事还是有的,还有守旧派在暗中帮忙,加上二皇子和安阳郡王的人,我与六皇子这一路才艰难了不少。” 赵瑾单是听他数六皇子那乌泱泱一堆死对头就撑住了额头。 凭本事惹到这么多生死仇敌,从某种方面来说,六皇子也算能耐了。 裴羡又问道:“二皇子知道三皇子与图尔守旧派联手,准备刺杀六皇子了么?” 裴承允罕见地有些不确定:“我也不知,但在他的人全力击杀我们三回后,便缓下了攻势,后半段路多是三皇子的人。” 想了想,他轻声道:“我想二皇子应是在那时知晓的,依他表现出的意思,若六皇子在多番伏击中活了下来,那就等他回来对付三皇子和守旧派,若六皇子能力不足死在半路,他便自己出手除掉三皇子之流。” 简单来说,在他们回京的后半段路,二皇子基本上就是坐山观虎斗的状态了。 裴羡眉梢微挑:“对他来说,除掉三皇子和图尔守旧派竟比除掉六皇子更迫在眉睫?” 二皇子后头是没在做什么,但没做什么已经算是一种让步了,不然他大可协同那边全力击杀六皇子,而非放任自流。 “死对头还有机会干掉,但叫仇人多呼吸一刻都是对不起自己。”赵瑾随口道,“二六皇子间只是利益冲突,而非生死大仇。” 显然二皇子是分得清主次矛盾的。 赵瑾偏头问裴承允:“闵尚书交上去的证据是什么?” 裴承允道:“是当日刺杀皇后的刺客,他是三皇子的人,闵尚书查出了他与三皇子的来往痕迹,再顺着查了查,加之六皇子交上去的,两方一串联,很容易便查到了三皇子。” 见赵瑾有些惊讶,他解释道:“三皇子闲散多年,能力手段都不出众,仅凭图尔守旧派的帮扶,做不到二皇子那般痕迹干净。” 所以这个为大团伙顶罪的重任就落在了他身上。 第423节 但他也不冤枉就是了。 赵瑾微微挑眉:“所以安阳郡王派人刺杀一事,六皇子就这样算了?” 提到安阳郡王,裴承允眼神颇有些复杂:“安阳郡王……单纯得紧,派来刺杀的都是自家府卫,我们解决起来更容易得很。” 赵瑾嘴角一抽:“这可不是单纯了。”这是傻。 她相信就算是七皇子都知道杀人该毁尸,刺杀该扫尾。 裴承允继续道:“他被二皇子蛊惑,只想为女报仇,但脑子与实力跟不上,六皇子并不打算对他如何。” 赵瑾:“……” 你看我像是信的样子么。 六皇子不计较被刺杀之仇?开什么玩笑。 他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圣母胸怀么? “二皇子本打算推他出去做替罪羊的,但现在有了三皇子,便不必了。”裴承允笑了笑,“安阳郡王说不得还有用。” 赵瑾点了点头。 她也觉得如果直接给安阳郡王那些府卫拎出来……朝堂上那群老狐狸只怕更多想的是谁在栽赃陷害。 没有人会蠢到搞刺杀还实名制出手的。 即便这是事实。 “二皇子知道安阳郡王派的是自家府卫么?”赵瑾忽地问。 “……先前不知,现在应该知道了。” “……” 赵瑾今日沉默的次数尤其多。 不知为何,她竟隐隐有些同情起了二皇子。 若三皇子不出手,当安阳郡王实名制刺杀的证据被摆出来的那一刻,只怕大半人都要唾弃于他——大家只会当二皇子这个最有嫌疑的人陷害了脑子不好使的王叔。 虽然事实也的确是这样没错。 这波属于是终日打雁,却有朝一日被蠢到不会拐弯的雁啄了眼。 赵瑾摇了摇头,忽地一顿:“那刺客是三皇子的人,所以孝纯县主勾结的也就是三皇子了?” 第648章 名医为何还不见踪影? “也不算是,与她合作的是图尔守旧派。”裴承允道,“她只是拿守旧派当算计六皇子的筹码,手上应当还有证据,好便于投诚六皇子。” 赵瑾也不奇怪:“那需要她手上的证据么?” “不需要。”裴承允道,“六皇子早知守旧派不会放弃,早有准备。” 这回是请君入瓮。 可若只为对付图尔守旧派,拿住证据便是,倒也不必他拿命来赌。 赵瑾一时沉默。 她想她可能猜到即将要揭榜的“名医”是谁了。 若六皇子……当真能做到这一步,她就真打心底里认这个明君了。 她还欲说什么,但此时丝雨匆匆进来,小声禀报道:“夫人,六殿下……不好了!” 赵瑾:“……” 心里无语,但她面上还是装作一副担忧模样,急忙追问:“如何不好?出了什么事么?” “是方才六殿下忽地吐出一大口血,太医诊断是气急攻心之故,还……还加剧了毒发。” 赵瑾皱起眉头,一边起身欲出门去看六皇子,一边问:“六殿下好好养着伤,为何会气急攻心?” 在她之后,裴承允和裴羡也急忙跟上。 丝雨轻声回道:“似乎……似乎是七殿下说起孝纯县主不肯试药,随后六殿下便气得吐了血,说人命可贵,没有因他身份尊贵之故便叫无辜之人试药的道理,他晕过去前仔细叮嘱过七殿下,不许任何人为他试药。” “六殿下当真菩萨心肠。”赵瑾嘴上叹气,心下却点了个赞。 真是好助攻啊。 当然她不觉得一个孝纯县主能叫六皇子吐血演戏,多半是前朝狗咬狗要起了,而那位“名医”也该上场了,六皇子正好借了契机吧。 走到六皇子斋院时,皇后已经到了,其余命妇们也是与赵瑾先后脚的工夫到的。 彼时皇后正沉着脸从内室出来。 “皇嫂,不知六殿下如何了?”柔嘉长公主率先问道。 皇后略有些疲惫地开口:“气急攻心,损了气血,好在太医施针及时,到底是稳住了。” “那六殿下的毒……”左都御史夫人欲言又止。 “无碍。”皇后开口,“太医已经稳住了。” 她绝口不提毒性蔓延加重,但在场众人心中却自有计较。 方才六皇子猛然吐血,正是惊乱时候,想来该封的口没来得及封——七皇子那个脑子大概都想不到封口这回事,那时候传出来的想必才是真实情况。 皇后为稳人心,掩盖真相可以理解,但大家私底下如何查探揣测那也是大家的事了。 “唉……想来庆华姑母可以放心了。”成王世子妃沉沉叹息,“六殿下宅心仁厚,不忍以孝纯之命来试药,换自己安然无恙,倒免去与庆华姑母起了冲突,到底是至亲血脉。” “至亲血脉也动不了人的冷硬心肠,自私自利不过如此!”柔嘉长公主冷嗤一声,“臣为君死为至高荣耀,皇子如何贵重不必言明,更不论六皇子肃清官场,进献马铃薯,善举种种,换了多少百姓安乐,未想他危在旦夕之际,我等竟连个为他试药之人都没有,只能空等造化,何其可悲!” 她说完,众人沉默了片刻。 六皇子功绩摆在那,柔嘉长公主说得也没有半句不对。 崔意也点头开口:“若换做臣妇,莫说孙女,便是要臣妇和儿子以身试药都绝无二话,为臣本分该当如此。” 她这话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 后宅女眷并非没有识大局的能力,若换做他们是庆华大长公主,再是心疼也会主动提出为皇子试药。 并非铁石心肠只求利益,而是这种情况下,皇子活,孙女才能活,他们一家才能活。 可惜庆华大长公主看不明白。 赵瑾也大抵能明白她在想什么。 疼爱固然是一方面,大概还有孝纯县主是她身边唯一智囊的原因,她不能接受孝纯县主出一丝一毫意外的可能。 皇后似是被她们说得头疼,摆摆手道:“好了,小六身子已经稳住,不必扰他歇息,你们无事便回去吧。” 众人只能应是。 赵瑾也回去了。 她以为在此之后,名医也该登场了,未想等了一日多,竟只有一个垂垂老矣的老者揭榜,但一样徒劳无功。 反观六皇子的情况是肉眼可见的不好了。 这消息也很快传回了京城。 六皇子党顿时对三皇子的恨意更重了一层,加之三皇子在朝中并无势力扶持,直接就被他们喷了个满脸,御史台也在不遗余力地挖三皇子黑历史,连他纵容府中小厮当街驱赶小狗都记了一笔。 如今他仅凭着德妃和三皇子妃娘家那点势力在撑着。 建文帝也极其震怒,但顾忌六皇子命悬一线,只叫三皇子先将解药拿出来,可以考虑酌情处理,但还在负隅顽抗的三皇子自是否认。 拿出来不就真坐实了自己刺杀之实? 再加上一个刺杀皇后之名,他清楚自己的下场会是什么,所以死不认罪。 得知京中发生的事后,闵尚书又气又急,当夜直接策马赶回京,准备与三皇子当庭对峙,甚至都来不及与皇后告别。 赵瑾得知时正在皇后这里,闻言便道:“六殿下毒性加剧,想来闵尚书是着急了。” 六皇子可是实打实吞了毒的。 这些日子里,闵尚书比皇后都更关心六皇子的身体,自然知道真实情况。 皇后点了点头:“只愿他能拿到解药。” 赵瑾一顿:“会的。” 若叫三皇子拿出解药,六皇子就白受这一回罪了,他不着急么? 朝堂闹开了,时机也早就到了,他安排的名医为何还不见踪影? 还是说……被什么绊住了脚步? 想到这里,她难得有些焦虑了起来。 都走到这一步了,功亏一篑那可太亏了。 第649章 图尔琳娜姑娘揭了榜 赵瑾心下隐隐不安,但却查不到半点消息。 终于在裴承允又一日来向她请安时,她忍不住问起:“三皇子被揪了出来,二皇子也成功与他对上了,六皇子安排的那位名医为何还迟迟不来?” 闻言,裴承允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想来是被什么耽搁了,但暂且不必担心,六皇子有准备,也派人暗中护着那位,算算时间,差不多也该到了。” “那六皇子的身子可能撑住?” “……还能吧。”裴承允道,“为确保万无一失,六皇子是实实在在中着毒的,太医虽无能但尽心,尚在可控范围内。” 当然不会没有后路。 若名医久久不至,自会有人奉上解药,成为为皇子解毒的大功臣。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这条路不必考虑罢了。 “那便好。”赵瑾点了点头,“说来,这些日子六皇子有意识吗?” 她听到的消息都是什么整日昏昏沉沉,前日好不容易清醒了一会儿,又被七皇子“孝纯县主不肯试药”的说辞气得吐血昏迷。 她还真不清楚六皇子具体情况究竟如何。 第424节 裴承允日日去看六皇子,自是清楚的:“神智尚且清醒,但到底中着毒,也受了伤,精气神不大好。” 那已经很可以了。 赵瑾没再问什么,见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道:“我去陪皇后娘娘祈福,你也回吧。” “是。” 裴承允扶了她一把,接着落后半步,也陪着她向外走去:“二皇子想来也是察觉到我们准备袖手旁观,便自己着手准备收拾三皇子和守旧派,以后两者的实力,在他手里撑不了多久,想来待秋闱放榜前,我们正可以回京了。” “原打算的是秋闱前回京,如今耽搁了些时日,竟都到秋闱放榜了。”赵瑾有些无奈。 “秋闱时分京中热闹但忙乱,避开也好。” 赵瑾点了点头,还没走出院门就听到偏房里传出的动静,含笑开口:“如意糕糕叫你了,去玩吧。” 裴承允笑了笑:“是。” 赵瑾去到大雄宝殿时,皇后已经到了。 “方才与允哥儿说了会儿话,竟来晚了些。”她道。 “无碍。”皇后温声问道,“允哥儿伤势如何了?” “说是皮外伤,却伤可见骨,太医叮嘱要好生养着元气。”赵瑾叹了口气,“也幸而他伤最重的是手臂,还能走动。” 裴承允就算真伤的轻,明面上也说不得。 一路护着皇子回京,皇子中毒重伤不起,他却能跑能跳,建文帝说不得就要有意见了。 赵瑾不知裴承允是真被刺客所伤还是自己给了自己几刀,总之伤是真重,她猜他没给自己腿来一刀还是因为要为六皇子跑腿的缘故。 闻言,皇后也轻叹一声:“真是苦了这些孩子了。” 赵瑾宽慰了两句,两人便如先前一般闭眼祈福了。 如今因着外头揭榜神医多出一些的缘故,加之护国寺命妇不少,皇后要操的心也多了不少,在祈完福后赵瑾也没急着离开,而是帮着皇后一起处理一应事务。 直到半下午时分,才堪堪告一段落。 从秀叫宫女上了不少瓜果点心,轻声开口:“娘娘与夫人忙了小半日了,用些茶果歇歇吧。” 皇后揉着眉心点了点头。 还不待她说什么,便有宫女匆匆而来,从秀见状出门瞧了瞧,片刻后忙眼含喜色地进来道:“娘娘,图尔琳娜姑娘揭了榜,说六殿下所中之毒似乎来自图尔,她或可解!” 闻言,赵瑾舒展眉心。 终于来了。 “当真?”皇后脸上也不免浮现出三分喜色,但心下又有些迟疑,“她人在哪里?” “回娘娘,琳娜姑娘是在直隶揭的榜,离护国寺正不远,算着脚程,大抵天黑时分便能到。” “好,好。”皇后舒了口气,“那丫头……本宫记得安阳郡王府的孟侧妃就是被她解了身上的毒?” “娘娘好记性。”从秀笑着开口,“琳娜姑娘母亲曾是图尔有名的医女,她学得母亲一身本事,当初只凭肉眼与鼻子就能探出孟侧妃身中奇毒呢。” 皇后点了点头:“对,那丫头是有些本事的,只愿她当真能解六皇子的毒。” 说罢,她想起什么,又皱起眉头:“她说……六皇子所中之毒,来自图尔?” 从秀脸上也浮现一抹忧虑:“来禀报的人只道琳娜姑娘也不确定,但只瞧榜上描述……的确像是图尔一种罕见奇毒。” 皇后一时没开口。 赵瑾道:“图尔地处严寒,更多山多瘴,据闻以此滋生的毒草毒花并不算少,若当真是图尔罕见奇毒,那也怨不得大齐医者们并不擅长了。” 对于他们来说超纲了。 皇后顿了顿:“先不必去京禀报,先等琳娜来确认了再说。” “是。”从秀应是。 话是这么说,但谁都知道只怕这会儿禀报的人都要到京城了。 建文帝不信皇后,护国寺便并不会是皇后一言之堂,甚至直隶那边恐怕就已经去人禀报了。 徐总督素来是个识时务又识帝心的。 “先封锁消息,待琳娜来护国寺,直接将她带去六皇子那里,不许任何人接触。”皇后吩咐道。 从秀应声下去。 若毒药当真是从图尔来的……那可有得查了。 赵瑾与皇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深意。 算算时间,若无意外,琳娜解毒正好与前朝二皇子撸袖子干的时间对上,图尔那群猖狂的守旧派……天要凉了。 多好,这也算另一种形式上的里应外合了。 第650章 这里竟还有比六殿下更贵的贵人么? 琳娜来得很快,彼时天甚至都没黑。 皇后得了消息,早就在六皇子斋院里等着她了,赵瑾也顺势跟了来。 严风掌管护国寺上下守卫,六皇子斋院更被禁卫军围了个密不透风,琳娜的事自然瞒不过他,在琳娜刚到护国寺就被他撞了个正着,顺势便跟着一起来了。 在监视皇后这点上,他比裴西岭这个正经被派来的都要做得更足。 皇后没叫人通报,琳娜直接被他带了进来。 乍见之下,皇后与赵瑾都吃了一惊。 “琳娜姑娘……受伤了么?”赵瑾看了眼她血迹斑斑还有些脏乱的衣裳,一时竟分不清这是她自己的血还是旁人的。 琳娜顺着她的视线瞧了一眼,一边弯腰行礼,一边无所谓道:“劳夫人挂怀,下官无碍,只是些皮外伤,吞些药丸养养便好。” 听见她的自称,皇后愣了一瞬。 琳娜解释道:“微臣任图尔下属晋平通判,自该如此自称。” 自五皇子任图尔总督后,无论是二皇子还是六皇子,都有意无意给了图尔极大的自主权,加之这个地方本就特殊,本也是图尔郡王与大齐官员合治的,权利相对来说比旁的地方都要大得多。 建文帝不知是没注意到,还是有意放任,竟也毫无动作。 这便给了五皇子动作的机会,琳娜任职之初的确在前朝掀起了些风浪,但在二六两党的合力压制下又很快平息下去了。 皇后不清楚也正常。 “原是如此。”她点了点头。 赵瑾又看了眼琳娜。 许久不见,她变得与从前截然不同,像是蜕变一样,纵然此时衣衫脏乱,形容狼狈,但眼神坚定明亮,举手投足大气自然,还带着股官场之人独有的风度气质。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正六品通判,掌兵民、赋役和狱讼,虽然官位不高,但的确是个利于为民解忧,也更亲民的职位。 “可是有人追杀于你?”在场没外人,皇后直接便问道。 琳娜点头:“回娘娘,正是,但不过都是些宵小之辈,于微臣并无多大损伤,也已经解决了。” 皇后眉头微皱,片刻间就想明白了。 图尔守旧派不会甘心六皇子解毒,二皇子也未必乐见。 琳娜这一路,只瞧这模样就知道是吃了不少苦的。 “罢了,辛苦你了。”皇后叹了口气,“你受的委屈,本宫必然如实禀报皇上,为你讨个公道。” “娘娘客气,只要六皇子讨了公道,微臣的公道也便讨了。” 皇后没再说什么,只叫她先去收拾整顿一番,说是解毒,但也不急在这一时了,琳娜模样有点太惨了些。 琳娜却道:“娘娘放心,微臣无碍,待为六殿下诊过脉后再梳洗不迟,到底殿下身子要紧。” 她一路可是快马加鞭赶来的。 赵瑾顿了顿。 六皇子不止中了毒,还受着重伤,琳娜……这一身血污,为免细菌感染,还是洗干净再治疗的好吧? 她道:“六殿下宅心仁厚,若稍后得见琳娜姑娘这般模样,便知你是如何长途跋涉辛苦而来,心下必然愧疚不安……郁结于心到底于伤势有碍。” 琳娜一想也是,六皇子是个好人,不能叫他难受。 她便道:“那便劳烦娘娘、夫人与副统领稍候片刻,琳娜去去就来。” 皇后点头,叫宫女先带她去梳洗了。 琳娜速度很快,不到一刻钟便回来了,皇后直接带她进了内室,严风立即跟上。 赵瑾碍于规矩,又是坐在外头等着。 她叹了口气,抬头看着房梁。 封建礼教误她。 但好在这回内室门没关,她能清楚地听到里头的话。 内室,琳娜从药箱里拿出帕子,垫在六皇子手腕上,随即便诊起了脉。 皇后与严风都紧紧盯着她,唯恐她蹙个眉叹个气。 好在琳娜很靠谱,全程面无表情,少顷便收回手,继而用帕子包着手,又查了查六皇子的眼睛。 “如何?”皇后忙问道。 琳娜收回手,点头道:“的确是图尔的毒,原取于金皮树,其毛刺性毒,六皇子中的箭上应是涂抹了金皮树叶的汁液,幸而被救及时,毒性只少量蔓延入体,尚可解毒。” 皇后松了一口气:“如何解毒?” “微臣本带了解毒丸,但功效差了些,可先为六殿下服用,微臣再加以施针延缓,在此期间制出解药即可。” “需要多久?” “三到五日。”琳娜道,“但解毒后还需再施针三日,再据情况静养数日。” “好,能解便好。”皇后这回是真放心了,她转头对从秀道,“叫太医都进来。” “是。” 第425节 为皇子解毒,自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说能解就行的,最起码要过了太医这关,确认无误才可。 琳娜也明白,所以安静等着。 一直没说话的严风此时忽地问道:“敢问琳娜姑娘,金皮树是只图尔独有么?” 琳娜道:“据我所知,只有图尔高山极顶长有金皮树,数量也少,要想获此毒液,更需穿过山林瘴气与无数毒虫毒草,艰难危险至极,故而便是图尔也少有人知晓此毒,称得上罕见。” 严风点了点头,又道:“寺中还有位贵人中了此毒,姑娘若方便,可否移步去瞧瞧她,为她解毒?” 闻言,琳娜有些惊讶:“这里竟还有比六殿下更贵的贵人么?竟要先为那位解毒?” 不等严风开口,她猜道:“不会是二殿下吧?” “是孝纯县主。”严风道,“县主中毒更深,已经昏迷数日,她那边更要紧些。” 听到这话的赵瑾嘴角一抽。 他还是没放弃要拿孝纯县主先试药的决心啊。 听这意思,是准备先等三日,看孝纯县主安然无恙才给六皇子治。 “这样啊。”琳娜点了点头,语气有些遗憾。 她还以为是守旧派记恨二皇子重击他们,一起给这兄弟俩下了毒呢。 若她能救二皇子,五皇子可就欠她大人情了。 心里想毒了二皇子再出手医治的念头只飘了一瞬,就被她压了下去,她现在是好人了,不能干这种事。 皇后也明白严风的意思,问道:“若延缓三日再为六皇子解毒,可否于他有碍?” “没有。”琳娜答得很是坦然利落。 六皇子的毒就是她调制的,没谁比她更清楚六皇子的情况了,他再睡上十天半个月的也没事。 说完后她就去与太医们商议解毒法子了。 皇后看了看严风,后者眼神坚定坦荡,完全没有任何拿人命试药的压力和愧疚。 第651章 抄家斩首! 在琳娜与太医商议完毕后,皇后便道:“罢了,你若方便,便先去瞧瞧孝纯那孩子吧。” 她私心里是信琳娜的,毕竟是六皇子自己安排的人,但到底要确保万无一失,且她若如此轻易就松口叫琳娜直接为六皇子诊治,就算能治愈,只怕建文帝知道了也要对她有意见。 毕竟六皇子更为重要,而琳娜的身份也有些敏感。 “是。” 琳娜始终没什么意见,让怎么做就怎么做。 见她将自己制好的解毒丸递给太医,准备喂六皇子,严风眉头一动:“六殿下一直由太医诊治,若贸然用了旁的药,与先前犯冲怕是不好,便劳烦姑娘在为县主解毒后再与太医细细商量,为殿下用药。” 好家伙。 赵瑾脸色复杂的放下茶杯。 防贼也就这程度了。 琳娜不是傻白甜,自然听得懂他言外之意,虽心下不高兴被人防备——毕竟没人比她更希望六皇子活着了。 但经官场沉浮,她到底学会了掩饰情绪,遂表情不变地应下。 严风对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姑娘请随我来。” 琳娜对皇后行礼告退,出来后又与赵瑾告别,这才随严风离开。 在她离开之后,得到允许的七皇子才匆匆进来,祝思也跟着一起。 两人向皇后行礼过后,七皇子便忙问道:“母后,六皇兄如何?可能解毒?” 皇后点了点头:“能,但还需稍候些时日。” 听到能解毒,七皇子猛然松了一大口气,眼眶又不自觉红了:“能解毒就好,没事就好……” 见他这模样,皇后表情温和许多,轻声宽慰了他几句。 祝思皱着眉头,直愣愣开口道:“敢问母后,那琳娜可信么?” “可信,若无把握,她不敢如此断然下定论。” 祝思点了点头:“可她不是在图尔当官么?怎得会忽然来京城,还这样巧的揭了榜?” 这只怕也是严风的疑问。 在方才带琳娜来的路上,他应当就试探问起过这个问题了,大抵是对她的答案不满意,又或许是带着怀疑,方才他才百般防备琳娜。 也幸而现在的琳娜成长了许多,应当不至于应对不了他。 皇后温声道:“她有要事禀报皇上,只能亲身来京,揭榜……也不算凑巧了。” 祝思到底有些眼色,见皇后语焉不详,也没有傻乎乎追问,还将想要追问的七皇子劝进去陪他六皇兄了。 赵瑾也没再说话。 琳娜来京的目的是什么,想来过不了多久大家就都知道了。 皇后没准备留在这里,略坐了会儿便与赵瑾一起离开了。 经过孝纯县主斋院的时候,里面安静极了,半点看不出在做什么。 赵瑾笑了笑:“这个时间点,想来大长公主正在抄经为六殿下祈福,拖她的福,孝纯县主应当也快醒了。” 皇后脸上也终于浮现出一抹轻松:“幸得佛祖保佑。” 赵瑾含笑应是。 这可不是上回她那种轻轻松松叫庆华大长公主来找茬的暗示了,而是实实在在的实践。 皇家要孝纯县主试药,她祖孙俩连反抗都得掂量着来。 甚至因此事不宜张扬,这院子连动静都传不出来。 以方才她在外头那几眼来看,严风显然做得十分之充足,悄无声息又利落干净。 想到这里,赵瑾难得同情起了庆华大长公主的智商。 ——若打从一开始就主动提出试药,且大张旗鼓来,至少皇家看在这份上还能厚恩以待。 她倒是也大张旗鼓了,却是被自己稍一激将,就大张旗鼓叫所有人都知道了她舍不得孙女试药,直接将命悬一线的皇子晾在一旁,如此一来,就算这回孝纯县主真的试药有功,只怕建文帝也难对她一家有好感了。 不知等孝纯县主醒来,知晓这些之后,该是何种表情。 在皇后回去后,赵瑾也回了斋院。 见丝雨欲言又止,她好心情道:“怎么了?” “夫人,郡主曾下药给孝纯县主。”丝雨担忧又心急,“听闻那琳娜姑娘医术高明,若被她探出来……” “你当皇后娘娘派去孝纯县主身边的人是木头不成?”不等赵瑾答话,惜夏便开口道。 丝雨一愣。 她不知道琳娜会不会全然听皇后的话保密,但见赵瑾一点不着急的样子,便也放松下来了。 琳娜动作果然很快,没过三日,孝纯县主便醒了过来。 ——大抵是因她惜命,毒中的不深之故吧,所以琳娜解起来也格外容易。 但此时她醒来也没用,在外人眼里,孝纯县主依然中毒昏迷。 毕竟她试药之事不能传出去,只能等六皇子醒了能动弹了,她才能“顺势”被解毒,连禁卫军齐齐围了她的院子,都只对外道寻了名医,专注为她与六皇子解毒,不可任人打扰。 虽未明说,但此时多数人已经隐隐知道了解毒的是琳娜。 除去严风有意无意放出来的消息外,京城种种也传了过来——五皇子得知图尔守旧派欲刺杀六皇子,却苦于证据不足,也因兹事体大,便派琳娜远赴千里,前往京城面圣告发守旧派狼子野心,也诉六皇子之冤。 自然也有人疑惑,为什么他不先传信? 那当然是因为守旧派势力庞大,手眼通天,五皇子多番信件都被截住,也压得琳娜不敢透露分毫,可饶是如此,她也没逃过守旧派一路追杀,满身是伤地艰难到了直隶。 经过严风隐隐透出来的消息,大家也都知道了琳娜当日赶赴而来时形容狼狈,满身血污,由此便更叫人深信几分。 只是她没想到守旧派竟如此胆大妄为,竟已经伤得六皇子重伤昏迷,还中了毒,于是在直隶知道后便忙不迭揭了榜,往护国寺救人而来。 她带来的证据并不全,但已足以支撑刑部继续查下去。 再结合六皇子这边的刺客和证据,那不要太好查。 毕竟守旧派在京城并没有丝毫势力,唯一的同盟三皇子还是个能耐不够的,轻易便被刑部撬开了口子。 据闻建文帝得知后震怒不已,直接连下三道圣旨快马加鞭送往图尔,令五皇子全力捉拿守旧党派上下,抄家斩首! 他本就看图尔那群原有势力不怎么顺眼,不然也不会多番安插人手平分政权,这回对方竟不知死活敢刺杀皇子,更叫他气极。 第652章 二皇子良心发现,要为弟弟出气报仇 在京城风雨传来后不久,六皇子也终于解了毒。 得知这个消息后,护国寺上下皆欢庆不已。 天知道这些日子他们有多难熬和心惊胆战,虽说刺杀与他们无关,但皇子在这里没了,他们只怕真要求神拜佛保佑不被迁怒了。 而作为更早得知此事的人,赵瑾此时正在六皇子这里,听着七皇子抽抽噎噎诉说着自己的害怕与担心—— “六皇兄啊……这回真是太吓人了,你这一出门,竟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个个心狠手辣又凶残……你以后可不能再出门了……”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开口。 六皇子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在其位谋其政,我身为皇子,怎可推脱为民解忧之责?” 时时刻刻不忘为自己人设添砖加瓦。 但他也没多聊这个,只问道:“可查清楚了究竟是谁刺杀于我?” “不过一群人面兽心的东西!”提起这个,七皇子面上浮现一丝冷笑,“图尔那劳什子守旧势力,不知道的还以为六皇兄你杀了他们全家呢,千里迢迢来杀人,真是显着他们了!这大齐改他们做主了不成,上赶着找死!还有个吃里扒外的老三,往日里一声不吭,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在七皇子骂骂咧咧的声音中,六皇子熟练地提取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未想……竟是他们。” 七皇子也愣了一下:“说来,六皇兄你是不是真杀了他们全家?” 这也是很多人疑惑的问题。 第426节 就那群人这股狠劲儿,说没深仇大恨是没人信的。 “未曾。”六皇子轻声开口,“只是我曾建议五皇兄给琳娜姑娘一个官职,图尔……守旧派不愿女子为官,约莫是担心借此打开先例,伤及自身利益吧。” 七皇子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就这点事儿?” “除此事外,我并无得罪他们之处。”六皇子轻轻咳了一声,苍白的脸色更显病弱,瞧着便叫人怜惜。 七皇子也更心疼了,对着那群小心眼的骂个不停,气得手都发抖了,人也直喘。 生怕他一时想不开背过气去,皇后温声转移话题:“恶人自有天收,皇上已下旨捉拿奸人党派,你二皇兄也心疼你得紧,这些日子忙个不停,协同刑部查着证据,更一力将刺杀你的人都参了下狱。” 六皇子眼中闪过一抹意外,片刻后语气复杂地开口:“从前儿臣与二皇兄多有摩擦矛盾,未想他竟如此关心儿臣,更愿出头为儿臣报仇……如今想来,到底是亲兄弟,二皇兄对儿臣也只嘴硬心软罢了。” 听到他声音里明显的感动,赵瑾想若二皇子在这,怕是要被恶心坏了。 六皇子躺床上不动弹,二皇子当然没法真的给他薅起来干活,而他本人又对图尔守旧派深恶痛绝,恨不能除之后快,便只能自己认栽干活,给那群人干下去。 当然要说为六皇子报仇也没说错。 至少现在外头多数人都是这样以为的。 他们不晓得五皇子曾被守旧派重伤,只当二皇子是真的良心发现,要为弟弟出气报仇了。 只是此弟弟非彼弟弟罢了。 皇后嘴角也抽了抽:“你说的是,最亲不过兄弟,你回去该好好谢过他。” “应该的。”六皇子笑了笑,继而又迟疑道,“那三皇兄……” “还提那个狼心狗肺的做什么!”七皇子生气得很,“勾结外人害自家兄弟,他比老二更恶心歹毒!也就刑部拖拖拉拉不干正事,连个证据都搞不齐全,不然还容得他好生生坐牢里?!” 自知晓全部真相后,七皇子现在是逮谁骂谁,路过的狗都得被他喷个满脸。 见他提起建文帝不作为,任三皇子待在大牢活着享受,隐隐又有暴躁起来的架势,皇后只能继续转移话题—— “琳娜说在她来京前,小五就已暗中控制了一半守旧派,算算时间,待圣旨一到,他便可即刻拿下逆臣,为你讨回公道。” 未拿到证据前,便是五皇子也不能拿守旧派如何,更别说这还是兄弟俩联手演的一场戏,五皇子私底下还不定怎么放水呢。 ——在早有防备之下,他还不至于连一群糟老头子都控制不住。 六皇子演得倒像一回事:“此番也该多谢五皇兄,若无他叫琳娜姑娘来京,只怕我性命不保。” 皇后也温声继续说着。 七皇子倒没说五皇子坏话,但针对皇后说的守旧派狗狗祟祟之举,又是一声冷笑。 赵瑾即便在外间都能感觉到他身上那满到快溢出来的黑沉之气。 现在她彻底信了杜琦曾说过的“七皇子把六皇子当另一个爹”的话。 他甚至能为六皇子痛击亲爹。 建文帝活像是给六皇子生了个大孝子。 “对了,孝纯那孩子也醒了,你不必担心。”皇后开口道,“琳娜医术精湛,你二人的毒解的并不艰难。” “那便好。”六皇子笑着应下,“只是不知儿臣何时能回京?浑浑噩噩这些日子,儿臣只觉过去许久,也极想念父皇。” “你身上还有伤,最少得再养半个月才能坐马车。” 六皇子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到底刚醒,能说这一会儿话已是极限,眼见着他面色疲倦,皇后适时带着众人出去。 赵瑾与祝思在外头等得都有些无聊了,见他们出来便立即起身,一同出门。 七皇子夫妻的斋院在另一头,便直接与皇后告退了。 裴西岭和严风看过六皇子后也了了心事,直接告退去做自己的事了,只剩下赵瑾和裴承允陪着皇后。 皇后对裴承允道:“本该叫你先回京赴任,只是你身上伤也不轻,便再等半月,与我们一起回京吧。” 六皇子没事了,众人心头的大石头也随之消了,这半个月会过得无比轻松,眨眼即过罢了。 裴承允含笑应是。 第653章 六殿下率先试药,好心竟被当成了驴肝肺 六皇子终于解毒转醒,这对护国寺上下都是好消息。 但对心有志向的孝纯县主来说就未必了。 继六皇子醒来之后,她也被琳娜解了毒,院外的禁卫军也终于撤走了。 作为整个护国寺内唯二中毒伤患,她的状况难得受到了众人的一致关心,所以在知道她醒来后,众人便相携来看了她一回。 至于是真关心,还是来看热闹,那就见仁见智了。 赵瑾闲着无事,也跟着一起来了。 她们进门时,孝纯县主正被丫鬟扶着坐起。 “快别动。”成王世子妃快步上前,拦着她的动作,“你刚醒没多久,身子都还虚着,无需多礼,咱们自己人不必讲究这个。” 孝纯县主脸颊瘦削不少,下巴更比之从前尖了许多,衬着苍白的脸色,整个人透出显而易见的虚弱与单薄。 但她到底是个十足规矩的人,依然温声向众人道歉:“礼不可废,但幸得诸位长辈体恤,对有心无力的孝纯宽容慈爱更多。” “你这孩子,不必介怀。”成王世子妃笑了笑,“既知道我们都为你担着心,便好生养病,早日恢复。” “不敢辜负长辈期盼。”孝纯县主也笑着开口。 继成王世子妃之后,也有几个人开口关怀,正在左都御史夫人话音落下后,门口处便传来了庆华大长公主的声音:“未想贵客临门,本宫竟有失远迎。” 众人回头看去,庆华大长公主正盛装走来。 她们纷纷行礼。 庆华大长公主阴沉的脸上硬生生扯出一抹笑容,率先亲手扶起离得最近的崔意:“不必多礼,知道你们惦记着孝纯,本宫心里不知有多熨帖感激呢。” 紧接着她便吩咐丫鬟快些上茶上点心,礼数十足周到妥帖。 崔意有些惊讶:“不敢劳大长公主费心。” “你们好心上门,本宫不过循着待客之道罢了,你们不嫌弃便好。” 闻言,众人甭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说的十分客气。 赵瑾看了眼靠在床榻软枕上温柔微笑的孝纯县主,心里有些感叹。 果然她一醒来,庆华大长公主智商就上线了。 本被皇后禁足抄经,后还被皇家强行试药,按庆华大长公主的脾气,这会儿就算不闹,至少臭着脸是一定的,能如现在一样笑容挂脸,掩饰情绪,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功劳。 不过皇后的人还寸步不离跟着孝纯县主,也不知她是如何说服庆华大长公主的。 还有她本人…… 赵瑾又看了孝纯县主一眼,后者大病初愈的脸上只余虚弱苍白,眼里也更多是被毒药折磨的疲倦,只隐隐透着些微不可查的阴郁。 虽然也没抱期望今日来能看到她真实情绪,但不得不说,看她神色如常,赵瑾是有一分遗憾的。 不过庆华大长公主能忍下情绪,却不代表旁人不会撩拨。 “得见孝纯安然无恙,本宫也算是安心了,也不枉前些日子禁卫军的日夜护卫,与琳娜姑娘的费心医治。”柔嘉长公主勾唇笑着开口。 庆华大长公主果然被她三言两语挑起了这些日子的怒气,变了脸色。 “多谢柔嘉姨母挂怀,待令姝好转,也必是要郑重谢过他们的。”孝纯县主及时开口。 一直站在床尾的琳娜闻言点头:“举手之劳,县主客气了。” “琳娜姑娘才是客气呢,这可不是举手之劳了。”柔嘉长公主闲闲开口,“若非你力挽狂澜,如今的六殿下与孝纯只怕难说如何了。” 琳娜适时谦虚两句,便没再开口。 倒是其他人顺着柔嘉长公主的话继续话题了:“可不是么,连太医都没法子,却幸得琳娜姑娘揭榜医治,这才有了如今无恙的六殿下和县主。” “这毒到底霸道猛烈,你们瞧,县主已然解毒,可瞧脸色却依旧不大好呢。” “应当是解毒时间的差异。”柔嘉长公主道,“六殿下如今脸色已经如常,人也有精气神多了,孝纯如今这模样……应当是解毒晚了些时候的原因。” 闻言,孝纯县主脸色微变。 果然,庆华大长公主冷笑一声:“六殿下天潢贵胄,自要率先解毒,哪里轮得到——” “祖母!”孝纯县主厉声开口。 看着庆华大长公主的脸色,柔嘉长公主似笑非笑:“姑母当真可笑,若当初叫琳娜姑娘先为孝纯解毒,想来你又要嚷嚷着皇后娘娘拿孝纯试药,可如今叫六殿下先解,在您嘴里又成了天潢贵胄占尽好处,好赖话倒全叫您说完了。” “六殿下率先试药,好心竟被当成了驴肝肺。”赵瑾也笑着开口。 闻言,庆华大长公主脸色又青了不少。 叫皇子试药,她还担不起这么大的名,更知道这话若传出去,单御史台就能将她参成筛子。 且事实上还正好颠倒,她可怜的孙女才是真正试药的那个! 苍天不公啊! 孝纯县主也很快找补道:“姨母和夫人误会了,祖母一向心直口快,却是个再没坏心思的人,望诸位莫要往心里去,她也是太过疼爱令姝所致。” 道过歉后,她继续表态道:“都说天地君恩师,为君解忧本就是做臣下的本分,若非令姝那时昏迷不醒,也必是当仁不让为六殿下试药的,祖母一时没转过弯来,虽说是关心则乱,但待到回京,也是该向皇上请罪的。” 这番说辞滴水不漏。 柔嘉长公主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原是如此,倒是本宫误会姑母了。” 庆华大长公主也被拉回了神智,沉声开口:“此事乃本宫不对,待六殿下伤愈,定携重礼上门致歉。” “祖母想明白便好。”孝纯县主这才笑了笑,转移话题道,“说来,早在令姝中毒后便着手试药解毒了,在昏迷前本已初具成效,只稍需些时日想来便会柳暗花明,倒不想天意弄人,竟叫我晕了过去,平白耽搁时间和生命,幸而有琳娜姑娘相救。” 琳娜对她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她不太喜欢这种勾心斗角说话含讽带刺的场合。 众人也没揪着不放的意思,便也跟着转移了话题,但她们也没坐多久,略聊了聊便道了告辞。 第654章 终于要回家了呀! 柔嘉长公主想看如意和糕糕,便与赵瑾和裴羡一起回了她们的斋院。 第427节 “这个孝纯……可真是个拦路石。”柔嘉长公主轻声开口,“连本宫那蠢姑母都能掌控得当。” “再会算计,她也已经失去了先机。”赵瑾回道,“等回到京城,便到她的好日子了。” 柔嘉长公主这才笑了起来。 就算她们不动作,六皇子也不会放过孝纯县主这个算计他的人了。 柔嘉长公主好心情地逗着如意糕糕玩了许久,用过午膳才悠悠离开。 自从六皇子醒后,赵瑾便不必再同皇后一起去大殿祈福,随着护国寺上下气氛逐渐轻松,她也闲了下来。 不过有如意和糕糕,她也不会无聊,整日里玩玩乐乐,或是带着侍卫们一起去周围走走玩玩,倒叫两个孩子放飞了自我。 裴羡倒是甚少同他们一起玩,而是常被祝思叫走,每隔上两三日,后者还与七皇子带着她一起去六皇子斋院里坐坐。 因着她与祝思手帕交的关系,还有裴承允陪同,倒是没人对此生出怀疑,只当是年轻人闷了一起聚聚,还叫一些人私下酸了不少。 有个皇子妃做手帕交,连皇子的线都搭得那样轻易,还是现在最炙手可热的那个。 半月时间眨眼即过。 在琳娜的保证下,六皇子终于被允许出门。 皇后这才放心地着手准备起了回京的事。 终于在秋日将过时,一众人踏上了回京的路程,再次经过熟悉的地方时,他们竟生出些恍如隔世之感。 “终于要回家了呀!”如意掀着帘子,冲外头笑着。 “听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多想家呢!”柔嘉长公主嗤笑一声。 “如意当然想家啦!” “是么?”柔嘉长公主眉头微挑,“那可真看不出来。” 这几日最能疯玩的可就是这两个了。 如意严肃开口:“二嫂和珩儿都还在家呢,如意怎么会不想呢?虽然这几日如意玩得高兴,十分的笑容却只是掩饰思亲的痛苦,不知有多不容易!” “噗嗤——” 柔嘉长公主没忍住笑。 “姨母不要笑!”糕糕也绷着脸开口,“如意说得对,你知道强颜欢笑的滋味么?每每深夜,我们不知思亲多少回!” “啊……对对对。” 打个小呼噜也是另类思亲呢。 见柔嘉长公主信了,两人这才放过她,一起头挨头瞧着外头了。 “父亲——”糕糕忽地大声开口,吓了车里人一跳。 “想骑大马?”赵瑾瞬间就看透了他的打算。 “糕糕想!” 见糕糕盯着裴西岭不放,如意苦恼地皱起小眉头。 糕糕坐父亲的马,她要坐谁的呢? 忽地,她眼睛一亮,学着糕糕叫道:“屈哥哥——” “你闭嘴!”赵瑾一把将她拉了回来,再次叮嘱,“不是同你说了么,不许跟他走得近!” “如意没走得近,只是坐得近。”如意眨了眨眼。 “别跟我偷换概念!” “好吧,听母亲的。”如意摇了摇头,语气无奈,“真是拿你没办法。” 赵瑾掐了把她的脸。 裴西岭很快就将糕糕抱了上马,然后又转头看如意。 显然他是知道双胞胎要一模一样的公平。 赵瑾正欲叫一个侍卫来,却见琳娜策马走了过来,欲言又止地开口:“二姑娘若想骑马,不如与下官一道?” 说罢,她又补充道:“请夫人放心,下官自幼学习骑术,不会摔了二姑娘的。” “好呀!”如意立即点头。 她这段日子在护国寺也常见琳娜,还同对方玩过两回,自然熟悉。 见如意眼神期待,赵瑾拒绝的话到了嘴边,还是转了个弯:“便有劳琳娜姑娘了。” 倒不是她对琳娜人品有多大信心,而是就算换做以前的琳娜,也不会是这种对孩子下手的下作人,现在格局更大的琳娜更不会是。 且现在她也算是己方阵营的人了。 闻言,如意立即冲琳娜甜甜一笑:“谢谢琳娜姐姐,快拉我上来吧!” 琳娜对她的笑容灿烂许多,小心将她抱上了马。 随后不必赵瑾开口,她自己便叫平阳侯府的侍卫跟在她身侧了。 那位被如意叫来的屈三公子见状,与如意温声聊了几句,对几人含笑拱手一礼便策马离开了。 车里便剩下了三个大人。 柔嘉长公主饶有兴趣地撑着下巴,看着外头叽叽喳喳与琳娜说话的如意:“如意可真是个能说会道的,小小年纪人缘竟已如此之好。” 赵瑾也不得不承认,小闺女妥妥就一社牛。 不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她跟谁都能聊到一块去。 待到午膳时分,外出的孩子们才依依不舍地回来。 赵瑾也下车走了走,这时正巧看到前头六皇子的马车旁,一个侍卫策马离开,还带着个小包袱,瞧着是不打算回来的节奏。 众目睽睽就这么走,不怕被追踪么? 大抵是她看得久了些,牵着如意回来的琳娜随口道:“那是六殿下的侍卫,天生神力,武学天赋极高,我在他手里竟过不了十招。” 这话她是低声说的,只有赵瑾和裴西岭两人听到了。 裴西岭瞧了一眼,见赵瑾有兴趣,也道:“是个姓石的少年,六皇子当初在静东村收入麾下的,那少年空有蛮力,智谋不足,但胜在极为忠心。” 赵瑾没再多看,随口道:“我瞧他策马赶去的方向也是静东村,想来是回家瞧瞧去了。” 裴西岭点了点头。 “对了。”赵瑾想起什么,“允哥儿说这一路有个护着六皇子,重伤满身的侍卫,莫不就是他?” “应当是。” 赵瑾点点头,也没再多关注。 用过午膳后,他们便继续赶路了。 大抵是这回队伍里有病患的缘故,马车的行程都放慢了许多,直到天黑透后才终于到了京城。 皇后也知道这一路累着众人了,所以打从进城之初就叫人传话,到地方分道扬镳,各回各家,不必顾及规矩。 第655章 人的本性多少都沾点什么 虽有皇后发话,赵瑾等后宅女眷们包括六皇子和裴承允这种伤患也能回府,但裴西岭与严风还是要先送皇后安全回宫的。 说不好建文帝还在乾清宫里等着召见呢。 在将糕糕送回马车里后,他与赵瑾说了声便匆匆离开了,如意则早就被琳娜送了回来。 大抵是真成长了,现在的琳娜很懂得分寸。 马车直接驶入了府里,在二门处才停下。 赵瑾还没下车就听到外头珩儿兴奋的叫声了:“小姑姑!小叔叔!” 大抵是被周念慈叮嘱了什么,他很快便又叫起了赵瑾和裴羡裴承允,尽量一碗水端平。 车上的如意和糕糕在听到珩儿的声音后也很是激动。 他们白日里说想周念慈和珩儿也不全是为自己挽尊,到底是自幼带他们玩和读书的“师父”,还有一起长大的小玩伴,他们当然是想念的。 车还没停稳,他们便掀开帘子,一边回着珩儿的话一边跃跃欲试着想要下去,惜夏和丝雨忙抱着他们,免得真摔了。 见着车停下了,才小心地将他们放了下去。 “珩儿!” “大侄子!” 如意和糕糕立即跑了上去。 赵瑾笑看了眼双向奔赴的三个孩子,这才看向月色下笑意盈盈行礼的周念慈,上前亲手扶起她道:“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母亲说的哪里话,念慈只是留守府中,半点没帮上忙,该辛苦的是母亲和羡儿才是。”周念慈握着她们两人的手,仔细打量了片刻,“还好,没消瘦多少。” “护国寺的斋饭到底不错,还能时不时尝到御厨的手艺,没胖就不错了。”裴羡笑着打趣。 周念慈也低头笑了。 她们说话的功夫,后头马车上的裴承允也下来了,端正向周念慈拱手一礼:“二嫂安。” 周念慈眼中浮上些担忧之色:“三弟的伤如何了?” “劳二嫂挂怀,弟弟伤势已好了大半,约莫无碍了。” “那便好,明日再请太医来瞧瞧。”周念慈温声开口。 裴承允微微颔首。 这时周念慈向珩儿招了招手,笑道:“珩儿,还不快来给三叔叔请安?” 正同如意糕糕玩你抱我我抱你的珩儿歪头看了看裴承允,觉得这人又眼熟又陌生,但脚下还是听话的往这边走来。 裴承允一笑,主动上前弯腰抱起他。 珩儿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一点不怕生的就兴奋喊道:“举高高!举高高!” 周念慈语气微重了些:“珩儿,三叔叔有伤在身,不可胡闹。” “无碍。” 第428节 因为裴承州远走北疆的缘故,裴承允对珩儿这孩子是有几分心疼在的,所以很少拒绝他的要求。 他是受了伤,但到底自幼习武,还不至于抛不动一个幼齿孩童。 只是正当他准备举高高时,背上却挨了赵瑾一巴掌。 “那么能耐,不如再去外头跑两圈,随你父亲去京郊大营练练身手?”赵瑾冷笑一声。 裴承允沉默一下,还是放下了珩儿:“珩儿乖,待三叔叔伤愈,再陪你举高高。”他摸了摸珩儿的头。 珩儿扁着嘴不太满意,但他素来是个乖孩子,也很少吵闹,便只点了点头:“三叔叔要好快点呀。”早点抱着珩儿举高高。 裴承允笑了:“会的。” 察觉到周念慈的视线,珩儿这才想起来什么,忙像模像样的行了一礼:“珩儿给三叔叔请安。” 这后知后觉的可爱模样逗得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裴承允脸上笑容也更深了几分,牵着他往府里走去。 因着时间晚了,今日又颠簸了一路,赵瑾便叫他们都先回自己院子里歇着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周念慈应该有许多想问的。 果然,翌日一早,估摸着赵瑾该醒了后,她便往正院请安来了。 赵瑾正在用早膳,索性一边用一边慢悠悠与她说了起来。 听完这些日子的护国寺始末,周念慈若有所思,但笑容倒是明显了不少:“羡儿想通了便好。” 未想她第一句话是说这个,赵瑾愣了下,旋即也笑了:“人总是成长着的。” 周念慈点了点头。 她倒是不太关心孝纯县主如何,正如赵瑾先前考虑的那样,庆华大长公主还不值当他们费心,孝纯县主心机有余,但硬实力的确不够,他们动动力气就能压下去。 实在没必要在她身上费心。 而现在就更不用了。 想来六皇子会比他们更快动手。 “不过三皇子……”她微微蹙眉,“图尔守旧派即将覆灭,只差圣旨去到,三皇子却依旧往常,竟只是在大牢里安度时日。” 赵瑾也点了点头,她现在倒有点明白为什么之前七皇子要不满意建文帝了。 没有三皇子助纣为虐,守旧派还没本事翻出这么大的浪来。 现在倒好,守旧派坟头草都要开始长了,三皇子除了坐个牢,啥事没有。 “当今顾念血脉,想来是还未下定决心。”赵瑾道,“若论律法,三皇子此举从重处置必能捞到一杯毒酒,但想来当今是不忍心的,可若从轻处置,六皇子受的伤中的毒便是个笑话,莫说朝臣会如何反对,想必当今自己都是无颜面对六皇子的。” 以建文帝如今对六皇子的重视程度来说,自不会这样打后者脸面。 可若重惩三皇子……手背的肉再少,那也是肉。 周念慈淡淡一笑:“数十子女在膝下,却未见宠爱重视多少,临到失去反倒知晓心疼。” 没有主语的一句话,但两人心知肚明说得是谁。 赵瑾笑着摇头:“正因为或许即将失去,才能知道珍惜啊。” 人的本性多少都沾点什么。 哪怕在从前的建文帝眼里,他的儿女似乎只有二皇子兄弟俩和玉华公主似的。 但真当来事了后,他的慈父心就像忽然觉醒一样。 周念慈还想说什么,就见外头有小厮匆匆跑来,满脸喜色。 赵瑾疑惑过后,隐约猜到了什么。 果然,在小厮小跑进来后,一边行礼一边就喜气洋洋道:“恭喜夫人,秋闱放榜,珏公子高中解元!” 第656章 高中解元 闻言,赵瑾便是有了预感,也不由面带喜色:“解元?那可是喜事一桩啊!” 周念慈也笑了:“堂哥才高八斗,为裴氏再添荣耀,实在可喜可贺!” 她这话是说到点上了。 虽然分了家,但裴承珏到底姓裴,还是裴西岭的嫡亲侄子,他高中解元,这不仅是他二房的荣耀,更是整个裴氏一族的荣耀。 毕竟在此之前,裴氏在秋闱里成绩最高的便是裴承允,但也惜败寇丞,只中了亚元。 裴承珏的解元,在裴氏族里也算前无古人了。 赵瑾当下便叫惜夏给了小厮一个大红封。 周念慈也道:“在得知堂哥参加秋闱后,我便备好了贺礼。”她笑了笑,“以堂哥之才,高中没有悬念,只是未想他竟一举夺魁,我备的礼倒轻了些。” “那便再重三分。”赵瑾笑道,“我库里还有方澄泥砚,也一并送去给他。” 惜夏应是,立即下去准备了。 周念慈也笑着从自己私库里出了集锦墨,一并添上作礼。 近来除去六皇子转危为安的消息外,就数秋闱最引人注目,所以很快京城众人便收到了秋闱放榜的具体消息。 解元一向是焦点。 在得知今年解元竟是裴承珏后,不少人都吃了一惊。 ——在裴二叔去世后,一向在京中颇有才名的裴承珏便沉寂了下去,静心在家守孝。 京中每日迎来送往,你喧我闹,不出来刷存在感,大家自然很快便忘了这个年轻人。 未想在今年秋闱,他竟以如此强势和夺人眼球的方式复又杀回了众人视线。 这瞬间叫人想起上届秋闱,惊呆他们的裴承允。 那时大家盛赞其少年英才,未及冠便高中亚元,意气风发。 未想裴承珏竟比他更胜一筹,虽晚了三年,却一举高中解元! 这不免叫人将更多的视线放去了平阳侯府。 裴家第二代里,裴承州兄弟俩一文一武,称得上出类拔萃、年少有为,而裴承珏后来居上,竟一举赶超裴承允,甚至连裴家女儿都不逞多让——如今的裴羡规矩文采与涵养风度样样不差,是在京城贵女里都称得上顶端的存在。 赵瑾虽未曾叫如意糕糕在外卖弄过什么学识,但他们常跟随赵瑾一起出门赴宴,是众多女眷都看得出的机灵聪颖。 一时间,众人复杂又略微泛着酸气地将眼神都投向了平阳侯府。 ——人家的风水,怎么就这么好呢。 第二代里别说废物,连个平庸无能的都没有。 就算曾被满京唾弃的裴承志,也曾惊艳京城,年少成才。 若不论人品,单论资质才气,数满京城竟都找不出几个能压得过裴承志的存在。 裴氏这运道……实在叫人嫉妒啊。 而此时的平阳侯府,赵瑾正在归类各方送来的贺礼。 ——甭管众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只能高高兴兴送礼贺喜。 裴西岭与赵瑾在外从未掩饰过对二房一家的照顾,更别说裴二叔临死前还留下个爱兄护兄的名声,所以在如今的京城众人眼里,裴家两房是显而易见的感情深厚。 裴承珏高中解元,对于平阳侯府绝对是喜事一桩。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赵瑾是很高兴的,裴承珏有资质有良心,待日后入朝,绝对是个不小的助力。 “见过侯爷。”外头传来丫鬟的行礼声。 赵瑾从礼单里抬起头来,裴西岭正含着笑意走了进来。 “你知道了?”话是疑问句,但语气是肯定的。 “外头传得沸沸扬扬,满街都是珏哥儿高中解元的好消息,我怎会不知?”裴西岭对行礼的周念慈挥了挥手,大步上前坐在赵瑾身边。 他鲜少有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可以看得出来他是真的高兴。 “我已着人送去贺礼,珏哥儿这回可争气极了。”赵瑾笑道。 裴西岭也欣然点头:“我裴氏人才辈出,未来可期啊!” 赵瑾喝了口茶,藏起笑意。 裴西岭自己也蛮未来可期的,文化水平都日益见长。 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啊。 周念慈也衬着气氛,说笑几句,言语间称赞不绝。 裴西岭难得开口:“你若为男子,以你之才,秋闱也必有你一席之地。”他语气有些感叹。 虽然他与儿媳妇没怎么说过话,但从如意糕糕和裴承州兄弟俩那里无意间知道的倒是不少。 那会儿他只恨自己没个学富五车的太傅祖父。 当然这是玩笑话,他私心里也知道读书看的是先天资质与后天勤奋,而恰好这两者他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羡慕别人。 此时周念慈听到他的称赞,也如从前的裴承州兄弟俩一样,竟满是受宠若惊。 “父亲谬赞了,儿媳愧不敢当。” 裴西岭知道这是谦虚话,也没再说什么,只对丫鬟吩咐再开一回库房,他要自己去给高中的大侄子挑贺礼。 “侯爷,夫人,承珏公子求见,说来给二位长辈道喜请安。”丝雨进来禀报。 “快请!”裴西岭喜上眉梢,“他来得正好!” 赵瑾也习惯他这种范进中举式的作风了,只笑着叫人再去叫裴承允和裴羡。 中举当日便来侯府拜见他们,他倒是有心了。 裴承珏很快就到了。 人逢喜事,又得到了读书人最是期望的东西,裴承珏一向稳重淡然的脸上也不免带出些喜色。 “承珏给伯父伯母请安。”他行了大礼,“得二位长辈悉心照拂,承珏不负所望,一举高中,故今日特来给伯父伯母报喜。” 第429节 “不必多礼。”裴西岭亲自扶起他,“你如此争气,我们只有为你高兴的!” 裴承珏顺着他的力道起身,抬起头来时脸色骤然一滞。 察觉到他连瞳孔都微微缩了一下,赵瑾合理怀疑他是被裴西岭的笑容吓到了。 不过到底是个内敛稳重的,裴承珏很快反应过来,再度笑着回话。 略说了几句后,裴西岭便叫他坐下说话。 裴承珏向周念慈客气一礼:“弟妹安。” 周念慈笑着福身道喜:“恭喜堂兄高中。” “多谢弟妹。” 第657章 热闹是他们的,与我无关 对于裴承珏的上门,裴西岭显然非常高兴,连带着话都多了不少。 赵瑾不知裴承珏心里是个什么想法,但显然这孩子心理素质非常过关,在一开始被裴西岭的笑容震惊到后,便再未露分毫,脸上也满是中举的喜悦和对长辈的敬重恭敬,言谈举止优雅得体。 “郡主安,三公子、四公子、二姑娘、珩公子安。” 外头传来丫鬟们的行礼声。 裴承珏适时止了话头。 五人很快进来。 “母亲,我们来看你啦!”这是在修竹院住了一夜,自觉与正院脱离关系的糕糕。 看到裴西岭也回来了,他脸上瞬间露出笑容。 见他这模样,裴西岭笑意也更深了几分。 在向裴西岭和赵瑾行完礼后,裴承允转身对裴承珏拱手一礼,含笑开口:“恭喜堂哥高中解元。” 裴羡也随之道喜。 裴承珏也笑了,回礼道:“同喜。” 这听来像是挑衅的话,裴承允却未恼羞成怒。 他想起三年前,他得中亚元后裴承珏对他说过的话——这是在提醒他了。 裴承允失笑:“堂哥才学赛高,承允甘拜下风。” “你我并不相差多少,只运道有差罢了。” 大家心知肚明,若非三年前半路杀出个寇丞,裴承允会是毫无悬念的解元,甚至状元。 而他裴承珏运气好就好在没遇着个强劲的对手。 “输便是输。”裴承允倒是不介意,“方才闻得堂哥高中喜讯,本想上门贺喜,未想堂哥倒是先行一步。” “一朝中举,自要先报与家中长辈知晓。”裴承珏含笑开口。 两人短暂聊了会儿后,一旁的如意和糕糕才照着机会插嘴,忙不迭照猫画葫芦跟着行礼:“恭喜堂哥中举!” 孩子们没有大人内敛稳重,连说话都带着朝气和活泼,衬着好日子更是喜庆三分。 裴承珏低头看向他们,两人手拉手站在一起,相似的脸上半是灵动半是笑容,很是招人喜欢。 他唇边笑意更深,抬手摸了摸他们的头:“多谢如意和糕糕。” 另一边扑向裴西岭怀里的珩儿见状,也跟着跑来道喜,在裴羡的引导下给堂叔行了一礼,这才满足。 赵瑾看着好笑,见几个小人客套完了,这才开口继续与裴承珏聊了起来。 “京中一向闻风而动,你如今高中解元,想来欲乘东风的不少,有些交好的姻亲也不能慢待,不知你是何想法?”她想了想,“还有中举宴,你想在哪里办?” 对此裴承珏倒是早有想法:“侄儿才刚中举,解元也并非顶天,若有姻亲族人道喜,重礼回之便罢,不必铺张浪费,办何宴会。” “你有想法便好。”赵瑾也点了点头,“待来年你高中状元,咱们为你好生办上一场!” 她也是倾向于不办中举宴——办了其实也没什么,交好的姻亲族人自是只有为他高兴的,但翻过年就是春闱,这时候还是低调些为上,在那群文人考官心里也能得个潜心读书淡泊名利的好印象。 但这话不能由她说出来,裴承珏自己有主意是最好的。 “伯母放心,侄儿心里有数。”裴承珏点头笑道,“虽不敢断言可中状元,但侄儿必定全力以赴,不负伯父伯母厚望。” 裴西岭自然满意得很:“你能有此心志,已无愧我裴氏后人之风……春闱不远了,望你能静下心去继续钻研读书,平日里也多去太傅处走动走动,请他们指点一二。” 裴承珏含笑应是。 他听话又恭顺,裴西岭不自觉便说得多了些,照搬裴承允春闱时的种种事项叮嘱于他。 赵瑾听着都有些无语了。 ——说得就好像他比人家举子还要更懂考试,更懂春闱一样。 但说实话,这里头他唯一能起到的作用就是透露些建文帝的喜好性子,好叫裴承珏殿试更如鱼得水,可就这点而言,裴西岭绝对干不出卖建文帝的事。 看着还在殷殷叮嘱的裴西岭,赵瑾脑子里莫名闪过一句话: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就连裴羡看向这个堂哥的眼神都含了些惊奇。 这脾气可真好。 裴承允轻拍了拍糕糕的脑袋,继而抬头看向裴承珏。 糕糕眼睛一转,蹬蹬就跑去了裴承珏跟前,歪头看他:“堂哥学问很好么?” 裴西岭这才住了嘴。 裴承珏浅笑回道:“不敢当此言,不过若糕糕有意,或可与我一同探讨一二。” 这样谦虚而平等的态度无疑叫糕糕好感度更高,他笑眯眯道:“好呀,我刚读增广贤文,正有一处不明,愿听堂哥解惑。” 裴承珏欣然应允,两人这便聊了起来。 裴西岭有些遗憾,但也没再说什么,只低声吩咐丫鬟去开库房,给裴承珏准备贺礼。 裴承珏也没待多久,见着时间差不多便起身告辞,也婉拒了裴西岭留膳的提议。 今日他事还多着呢,不提旁的,有些族老只怕晚些就要亲自上门了。 “我送堂哥出门。”糕糕自告奋勇。 他很喜欢和裴承允性子和才学俱都相似的裴承珏。 赵瑾也没阻止,然后就见呼啦啦三个孩子连带裴承允都跟着出门了。 在帘子落下那一瞬,她刚好看到如意将自己的小胖手不由分说塞进了裴承珏手里。 ……她高兴就好吧。 小闺女一向对长得好的人没多少抵抗力。 裴承珏这三年都在守孝,很少出门,他们兄弟姐妹们亲近亲近也好。 他们离开后,赵瑾才问裴西岭:“你今日怎得这样早?朝中无事了?” 话是这么问,但不动脑子想也知道现在正是忙乱时候。 六皇子刚回京,三皇子判决悬而未定,二皇子没放弃搅浑水,连七皇子都撸起袖子上朝喷人了。 怎么可能清闲呢。 “热闹是他们的,与我无关。”裴西岭倒是很淡定。 第658章 咱姐妹俩客气什么! 说完,他想起什么,继续道:“近日应有宫宴。” 赵瑾算了算时间,迟疑道:“没到年节,也没到那几位的寿辰,这宫宴是——” “秋闱放榜,当今得见英才如云,心下欣喜。”裴西岭顿了顿,“六皇子稳定陇西局势,并为此负伤归来,也需犒劳。” “……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与我们无关,看热闹便是。” “那应该真的会很热闹。”裴羡忍不住笑了,“六皇子大病初愈,三皇子的最终去向,琳娜姑娘的功劳,还有各党派间的明争暗斗,相比起来,担了名头的秋闱举子倒只像是个添彩的。” 这话也不无道理。 上届秋闱举子那样亮眼都不见建文帝透个口风给个面子,这届只出头了一个裴承珏,他倒上赶着英才如云了。 “若能借此时机叫堂哥在当今面前再露回脸,加深印象,对他而言倒是好事一桩。”周念慈含笑开口。 “正是如此。”赵瑾也笑了笑,“总不能白担个名。” 晚些时候,出门送人的三个孩子手拉手回来了。 “三哥哥呢?”赵瑾问。 “三哥哥去会旧友了。”糕糕脆生生回道。 “没听他收到帖子啊。”赵瑾疑惑地看了眼惜夏,后者也摇了摇头。 少顷,她忽地起什么,止了话头。 裴承允应该是去英国公府了。 忠勇伯战死那时他还在陇西,无暇分身回京,这会儿想来是去给他上香了。 裴西岭几人大抵也是想到了,也没再说什么,似有似无地岔开了话题。 裴西岭的消息没错,秋闱放榜后没两日,建文帝便透了话出来,连理由都与裴西岭说得一般无二。 而宫宴则定在了十日后。 时间不算快也不算慢,想来是顾忌着六皇子的伤,总要等他好上个七七八才好庆贺。 而趁着这时间,赵瑾回了赵府一趟。 她是特意挑的休沐日,赵老爷和赵二哥得了她回去的消息,便未曾出门,在府里等着她。 赵瑾一进正院,场景正与赵大哥一家回来时一般无二,乌泱泱一堆人。 见她进来,赵大嫂立即挤开起身的赵二嫂,笑吟吟迎了上来:“小妹可算回来了,护国寺之行当真惊心动魄,咱们都为你担着心,夜不能寐都不敢同你说,生怕误了你的事……可算是看到你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第430节 “大嫂安。” 赵瑾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拉着手进门:“回来就好,这是允哥儿吧?可真俊,说是玉树临风都描摹不出这孩子半分气度,如何,伤可好了?” 裴承允向一众长辈笑行过礼,回道:“劳舅母担忧,承允身子已无大碍。” “好小子,能护六皇子回京,还平了陇西大乱!”赵大哥激动地一拍他肩膀,“前程大好啊!” 赵瑾没理他,只对赵老爷夫妻解释道:“原该回京后就来给二老请安,但正逢秋闱放榜,叫我忙了起来,便索性等了休沐日,带孩子们一并来给长辈们请个安。” 裴承珏高中解元,多得是人恭贺平阳侯府,赵瑾身为当家主母,自是不得闲的。 赵夫人自然明白,搂着如意开口:“知道你们无事便好,什么时候回来都无碍,倒是允哥儿,该安心留在府中养身子才是。” “身在外乡,不知如何挂念至亲,怎能忍得住不来请安?”裴承允言笑晏晏,“外祖母放心,孙儿已无大碍。” 赵夫人被他逗笑,轻拍了他胳膊一下:“重伤一回,便该乖乖养着!” 裴承允笑着点头。 在场虽人多,也不乏摩擦,但因为有孩子们缓和,气氛倒是不错。 一起用过午膳后,裴承允便“被”赵大哥请去书房了,后者还特别鸡贼地不叫赵二哥跟着,而赵大嫂与赵二嫂自然知道要给赵夫人母女俩留点时间说私房话,很有眼色地就带着自家孩子告退了。 裴羡和周念慈也没闲待着,同两房姑娘们去说话了。 后者自是欣然应下的。 见着这景象,赵夫人问道:“瑾姐儿有话要说?” 赵瑾点了点头,在心里斟酌了一下言辞。 “那……那儿子告退。”赵二哥自觉得很,丝毫没察觉到自己是被特意留下的,见赵瑾点了头,自己就相当识相地起身告退。 “二哥不必回避,我正是来同你商议的。”赵瑾有些无奈,“你和大哥不愧是亲兄弟。” 也是绝了。 眼色都使在了不该使的地方。 赵二哥不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又坐了下来,严肃问道:“小妹有何事不妨直言,能帮的咱们绝无二话!” “……多谢二哥。”赵瑾有些感叹,“真不怪我偏心啊。” 赵二哥听不太懂她的话,只是还没等问出口,便见赵沁赵眠姐妹俩扶着赵二嫂进来了。 “姑母!”赵沁眼睛亮了亮。 她就知道姑母是想悄悄与她私会的! “来坐。”赵瑾笑容温和,也没再含糊,直接便道,“今日我来,是想与父亲母亲和二哥商议沁姐儿的婚事。” 闻言,除赵夫人和赵眠外的所有人都惊讶一瞬。 赵沁眼睛顿时更亮了,期待地看着赵瑾。 “小妹……你也知道了?”赵二哥叹了口气,“我本为这逆女择了翰林院一清贵编修,未想这孩子……主意实在大了些,只能……” 后头的话他没好意思说下去。 “父亲不必愧疚什么,我是愿意的。”赵眠含笑接话,“低嫁日子会过得更好,有赵家在,夫家绝不敢慢待于我,我能自己当家做主,这便是极好的,说来……”她笑了笑,“严格来说,是我抢了姐姐的婚事才对。” 赵二哥择的那人她与兄长特意了解过,除了出身寒门,人品样貌均是上乘,上进心也不缺,难得是无通房侍妾。 所以在赵沁闹着绝食拒绝后,她便主动争取了。 而赵沁显然没放在心上,挥挥手道:“咱姐妹俩客气什么!” 这话听得赵二哥额角青筋微微一跳。 赵瑾轻咳一声:“知晓沁姐儿未定人家,我便为了择了一门亲事,却不知二老与二哥二嫂如何想,故而便先来问问你们的意见。” “是哪家公子?”赵夫人问道。 赵瑾轻声开口:“是九皇子。” 第659章 姑母,沁姐儿真的可以吗?! 赵瑾话音落下,屋里一时没人说话。 她也能理解,毕竟当初柔嘉长公主与她说起时,她也愣了一下。 片刻后,还是赵夫人先开了口,语气里也还带着些不确信:“九皇子?”她没听错? “是九皇子。”赵瑾点头肯定,“此事我还未与林婕妤那边通过气,想先问问你们的想法和意见,到底这是沁姐儿的终身大事。” 赵沁是赵家女,她这个做姑母的手也不能伸太长,总要先问过赵家人的意见才好做媒。 赵夫人眉眼间隐含沉思,一时没说话。 倒是赵二哥先厉声开口:“不行!” 他这样的态度赵瑾也不意外,只想着再同他分析商量一番再做决定。 谁想他的下一句话就紧接着到了:“我赵家女绝不为妾!便是皇家也不行!” 误会大发了。 他压根儿就没敢往皇子正妃那方面想。 赵瑾正想解释,就听赵沁也面有纠结地开口:“姑母啊……我、我是想入高门,皇家也的确是一等一的高门了,但……但我不想做妾,皇子侧妃说出去的确高贵尊容,但那也只是身份高贵的妾。”哪个姑娘家没做过嫁得良人白头偕老的梦呢? 她赵沁是虚荣势利,但也不是为了权势身份什么都能接受的。 她姨娘这辈子都为不能着正红,还要向正室端茶递水伏低做小而耿耿于怀,她不愿步姨娘的后尘。 赵瑾眉梢微挑,倒是没急着解释了:“皇子侧妃,未来的亲王侧妃,整个人都入了上层圈子,谁不卖你三分脸面?沁姐儿当真不愿?” “……” 赵沁表情瞬间更犹豫,半是纠结半是迟疑地开口:“我……皇子侧妃是很风光没错,但、但不合适……若是皇妃倒不错,至少有点盼头,但皇子侧妃,这前程就——”一眼望到头了。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被没好气的赵老爷打断:“皇妃?你还真敢想!” 他倒不知道自己孙女如此志向高远,竟惦记着自己整日在金銮殿上看到的那位。 “不过随口而言,我又不是傻!”赵沁嘀咕着。 现在成年皇子那么多,就算她真做了皇妃,生了皇子,哪还有做太后的可能? 不能做太后的皇妃又有什么意义呢。 再说当今许皇后她还要叫声姨母的,哪能这么没底线地去抢她夫君! 不过做个忍辱负重以谋上位的太后梦罢了,她对老男人半点兴趣都没有。 倒是九皇子也算是个美少年,只是可惜了,她与他注定有缘无分。 想罢,她脸上闪过一抹沉痛,连语气都含着肉疼:“我知姑母是尽心为我和打算的,但……多谢姑母好意,沁姐儿……没有福气。”说这话时,她眼底都仿佛含着两泡泪。 她的荣华富贵啊…… “那还真是可惜了。”赵瑾遗憾道。 在看到赵沁仿佛错亿又隐含沉痛的表情后,她终于没忍住笑了一声。 “姑母……”是笑她傻吗? “不逗你了。”赵瑾说回正事,“是九皇子正妃,若你愿意,我可为你保媒。” 她这话又叫众人惊了一瞬。 “小妹——”赵二哥震惊不已。 “真的吗?!”赵沁明显惊喜的话成功压下了赵二哥的声音,此时此刻她睁得大大的眼里满是期待与狂喜,“皇子正妃?姑母,沁姐儿真的可以吗?!” 赵瑾笑容更深:“当然可以。” “我……我愿意啊!”赵沁一脸被馅饼砸中的表情,确定赵瑾不是逗她玩后忙不低就连连点头,生怕答应晚了,到嘴的九皇子飞了。 “多谢姑母!多谢姑母!沁姐儿最喜欢姑母了!” “先别急着谢。”赵瑾失笑,“也听听长辈的意见。” 赵沁的婚事可不归她自己做主。 赵二哥此时才回过神来,讷讷道:“九皇子身份如何尊贵,怎会……怎会乐意与我一个五品翰林的庶女结亲?还许以正妃之位?” “如何不能?”赵瑾反问道,“二哥不必妄自菲薄,沁姐儿的身份担得起。” 赵二哥依然眉头紧皱,连赵二嫂都眼含忧虑。 就算九皇子生母位份不高,也并不受宠,但那也不是他们能高攀得上的啊。 “父亲母亲不必太过忧虑,姑母既能开口,想来是思虑万全的。”出乎意料的,说这话的是赵眠,她笑盈盈开口,“何况我们也不算太差不是么?祖父位居三品,赵氏没落但到底是世家,也出过不少文人大儒,当得上清贵,仅看京城,姑父是勋贵侯爵,手握兵权,姑母是一品夫人,连皇后娘娘我们都能厚着脸皮唤声姨母,与九皇子说来也算亲上加亲,称不上什么配不配。” 觉得自己不配的也只有赵二哥夫妻罢了。 赵沁的身份是不高,但架不住后台给力。 连赵老爷和赵夫人在听到赵瑾的话后,也若有所思,并未第一时间拒绝。 赵眠这话叫赵沁感激地拍了拍她的手,真是好妹妹啊! “可……可九皇子到底是皇子,有无数世家贵女可选,他凭什么愿娶沁姐儿呢?”赵二哥相当不自信。 “自是凭姐姐背后的姑父姑母,还有柔嘉长公主。”赵眠也知道亲爹政治敏感度相当低,索性说明白了些,“单凭一个平阳侯府便足以叫林婕妤母子松口,何况还有柔嘉长公主,能以正妃之位换得如此助力,想来他们乐得联姻。” “可沁姐儿毕竟不是你姑母亲女,更与柔嘉长公主毫无干系,林婕妤若权衡利弊,怕要觉得这亲结得亏了。” “正因姐姐不是姑母亲女,林婕妤母子才会对姐姐更加上心,以求得到她身后两府的绝对助力。”赵眠看问题的角度很刁钻,“父亲,你太低估平阳侯府和柔嘉长公主府的权势与影响了。” 曾经历深宫沉浮与权势倾轧的人,才会更明白如何选择对自己更有利。 只要这两府给力,林婕妤母子只怕连犹豫都不会犹豫。 赵二哥一时没说话。 他到底是有些自知之明的,虽然脑子没转过弯,但他下意识觉得赵眠说得好像有道理。 他不由将眼神投向上首一直沉默的赵老爷夫妻。 第660章 棒槌误他啊!! 第431节 赵瑾也惊讶与赵眠的敏锐。 顿了片刻,她还是感叹道:“眠姐儿倒是看得通透,可惜你没有入高门的想法。” “只是志不在此。”赵眠笑了笑,眼神清明,“我不求权势,只求安稳度日,高门大族勾心斗角非我所愿。”说白了就是嫌麻烦,不愿蹚浑水。 她顿了顿,抬头笑了笑:“且若姐姐成了九皇子妃,我们府中便更招人眼球,我无视唾手可得的荣华,下嫁寒门翰林,更显清贵世家气节,也更能得当今与朝野好感。” 这话说的极对。 赵家需要这个名声。 赵瑾笑意深深,对她点头。 见她没再开口,赵眠心里也松了口气。 裴羡至今待字闺中,反而要用赵家女联姻,她心里清楚平阳侯府绝不会站队九皇子,再结合赵瑾平日有意无意透出来的只言片语,想也知道个中内情不简单。 她虽猜不透,但也明白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 而赵沁……蠢姐姐要一头扎进名利场是掰不回来了,日后便多帮她挡上几分吧。 到底如她之言,只要平阳侯府撑着,林婕妤母子不说供着她,至少该给的一定只多不少,必定是如赵沁的意了。 她想得不深,赵瑾心里却有把握——这里头还有个六皇子呢。 林婕妤看上的更多是六皇子,而后者与六皇子的关系至今都十分隐蔽,能搭上六皇子的船还不受猜忌,更能得两府助力……林婕妤是个聪明人,最会算利弊得失。 见赵二哥拧着脸不知在纠结什么,赵瑾索性将话说全:“齐皇后长高祖七岁,更是末流世家庶女出身,一样封后荣耀,沁姐儿比齐皇后当年要好上许多,二哥不必担忧这点。” 九皇子又坐不上皇位,本人才能平平,建文帝对他也不看重,林婕妤娘家更没什么势力,他的正妃是谁,还真没抢手到一定地步。 仅凭平阳侯府,赵沁就已经够格了。 “可皇家复杂……”赵二哥还是有些心疼闺女。 只可惜闺女并不领情:“皇家复杂,我自会小心行事,我宁愿风风光光的死,也绝不畏畏缩缩的活!” “你——”赵二哥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赵沁表情坦荡:“我知道做皇子妃要付出的代价,也知道自己会经历什么,但我愿意,这就是我心志所在。” 她才不要随便嫁个小门小户,过着籍籍无名低三下四的日子,再了却余生。 “知道你心志坚定了,闭嘴吧。”赵夫人揉了揉眉心,先开了口。 她真怕儿子被孙女气死。 赵沁是很怕她的,立即就闭了嘴,只将亮晶晶的目光放在赵瑾身上。 赵瑾也看向赵老爷:“父亲如何看?” “这桩婚事对我们利大于弊,能成自是最好。”赵老爷到底是混了多年官场的,很快就想明白了,也大约了解了赵瑾不能说的六皇子那部分。 单就利弊而言,他自然不反对。 但他与赵二哥担心的是同一个问题……当然现在没有了。 他本更偏向于赵眠,但后者无意,赵沁又太执着。 想嫁就嫁吧。 “祖父不反对?”赵沁不可置信道。 “你铁了心,我还能看你饿死不成?”赵老爷瞥了她一眼。 “多谢祖父成全!多谢祖父成全!” 赵二哥比她更不可置信:“父亲您当真不反对么?沁姐儿的性子——” “沁姐儿脑子简单,性子单纯,在皇家不知能不能吃得开?”赵老爷打断他的话,语气波澜不惊,“那是林婕妤和九皇子该愁的,用得着你操心?” 可别说什么林婕妤母子不满的话,只要平阳侯府不倒,他们母子俩只会更比赵家还操心赵沁。 更别说若有以后……皇后的表妹,他们母子俩更该知道如何做。 这话直接叫赵二哥懵逼了:“林婕妤和九皇子……愁什么?” 赵瑾笑了笑,只道:“林婕妤是个聪明人,有她护着,还有皇后娘娘和七皇子妃照拂,沁姐儿只需提着心防备些旁人便是,事轻易找不到她身上。” 见赵老爷夫妻俩都同意了,赵沁自己更是乐意得很,赵二哥只能默默坐在原处,在心里说服自己开朗些。 赵二嫂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地低声宽慰了起来。 “我就知道姑母对我最好了!”赵沁兴奋地跑上前,挽住赵瑾的手甜甜开口,“沁姐儿才是姑母最喜欢的孩子呀!” 皇子正妃啊! 她都没敢想这好事。 沁姐儿要一步登天了!! 赵瑾无奈对她开口:“这几日收着些性子,少出门少说话,更不可对外泄露分毫,其余的我会安排。” “是,我听姑母的!” 赵夫人看她这模样又是无奈又是来气,挥手将她轰走了。 赵眠笑着挽住赵沁:“姐姐前程可待,日后可要好生照拂妹妹呀。” “那当然的事儿!”赵沁满不在乎,“你放心,日后有姐姐我在,不必再看旁人的脸色,还有那曾家……什么公婆夫君小姑子的,谁敢欺负你,只管打回去!”曾家就是与赵眠定亲的那寒门翰林。 “有姐姐在,只怕他们供着我都来不及了。” “那是自然!” 在与赵家通过气后,赵瑾便去找柔嘉长公主了,涉及后宫,还是她更精通些。 柔嘉长公主对赵家肯应毫不意外——这不会是桩赔本买卖。 她还向赵瑾感叹了一句:“九皇子可是本宫早就看中的女婿,轩哥儿也不差呢!”可惜是个小子,不然哪儿还有赵沁什么事。 这话正好叫刚进门的杜轩听见,顿时惊愕开口:“母亲此言何意?” 柔嘉长公主眉头微挑:“叫你嫁给九皇子的意思。” “……啊?” “你不知道么?”柔嘉长公主撑着下巴,含笑开口,“幼时本宫给你穿姑娘衣裳,就是打着叫九皇子瞎了眼看上你,好联姻的意思啊。” 杜轩表情瞬间惊恐。 理智告诉他这话不可信,但脑子却不由想起自己当初穿着女装的岁月……原来是为了给九皇子那个棒槌选妃么? ——棒槌误他啊!! 第661章 宫宴 赵瑾也被柔嘉长公主的话惊了一瞬,旋即便兴味盎然地看向杜轩。 杜轩小小年纪已经比亲哥强多了,震惊过后立即就掩饰住了情绪,表情管理十分到位。 “你怎么不说话?”柔嘉长公主笑眯眯看着他,“是不喜欢九皇子么?” 杜轩也笑了笑,眉宇间竟有些温润之色:“母亲说笑了,九皇子年纪不小,林婕妤早便忙着为他择正妃,不必我们担心。” 他顿了顿,眼神从赵瑾身上善意扫过,语气却带着笃定:“夫人今日能出现在这里,想来是对九皇子妃之位胸有成竹了吧。” 真是个狐狸一样的小子。 短短几年,如今初长成的杜轩已经再没了赵瑾曾见过的那可爱又呆萌的模样,反而越长越精了。 “真聪明。”赵瑾不吝称赞。 柔嘉长公主却颇有些没意思的对他翻了个白眼:“真没劲!” 儿子大了,没那么好骗了,逗着都不起劲。 杜轩面上含笑,心下却微松了口气。 幸好九皇子是真有主了。 不然他还真担心自己这做人做事不顾忌的母亲去撮合他与九皇子。 只要一想想那场面,他就一阵恶寒,连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你今儿怎得回来这样早?”柔嘉长公主随口问他。 “秋闱举子大放异彩,吴太傅见才心起,便放了我们小半日假。”杜轩温声回道。 “蠢货!”柔嘉长公主毫不客气地嘲笑。 赵瑾也道:“当今重视秋闱举子,为此不惜大办宫宴,自是上行下效。” 这京城上下,乃至大齐上下,谁不是看着上头这位的脸色过活呢。 不过吴太傅这马屁没拍对就是了,这场宫宴的重头可不在被建文帝盛赞的秋闱举子。 还为此特地大张旗鼓给上书房放假,在那里头的都是些什么人? 这群皇子贵族们愿不愿意学是一回事,但为着还未入朝甚至只是个举人功名的年轻人下他们面子,别说没被拍对马屁的建文帝,便是这群皇亲贵族们就不会待见他! 纯属芝麻西瓜一个都没捞着。 杜轩神色倒是不见异常,还对赵瑾说道:“吴太傅约了亚元与几位名次颇好的举子,但裴公子似乎尚在潜心准备春闱,并未应约。” 赵瑾笑了笑,顺着开口:“他素来是个爱学问爱读书的,时而入迷得连膳都忘用,便是我们都劝不住。” “读书该当如此。” 杜轩温声与她聊了片刻,做足了待客之道后这才以功课为由告退。 赵瑾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感叹:“轩哥儿真是越长越出色。” “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柔嘉长公主勾唇一笑。 赵瑾点点头,没在这会儿提起还要媳妇儿拉扯长脑子的杜琦。 话说这俩孩子同母异父,难道孩子爹的基因就这样大么? 杜驸马没有杜琦那样不着调,但还真不算是聪明人。 “说来轩哥儿也快到年纪了,长公主可有打算了?”赵瑾随口问道。 “你说咱们结个儿女亲家如何?”柔嘉长公主挑眉看向她,“轩哥儿是你亲口承认过的出色,本宫也不会做那恶婆婆。” 第432节 想要她如意?! 赵瑾笑容瞬间没了温度:“儿女自有儿女缘,还是要看他们长大后自己的想法如何。” “同本宫还打官腔!”柔嘉长公主冷哼一声,但也没拒绝赵瑾的话。 她也是拿如意当闺女看的,当然要看她以后喜不喜欢杜轩再做决定。 “若日后如意对轩哥儿无意,便叫他去尚公主。”柔嘉长公主说出这话都不带犹豫,显然是深思熟虑过的。 大齐没有驸马不能为官的规矩,而有了公主的杜轩,仕途会更加坦荡。 杜琦脑子简单,压不住公主,即便尚了也只会是下一个杜驸马,但杜轩显然不会,这是个有情商有主意的,成长的速度也足够快,尚公主只会是锦上添花,而非阻碍桎梏。 赵瑾笑了一声:“我们如意才几岁?长公主这话可说得过早!”叫你儿子尚公主去吧。 柔嘉长公主同她你来我往怼了几句,也没较真。 “对了,宋侧妃重病,大抵撑不了几日了。”她忽地道。 赵瑾顿了一瞬才想起这个人:“是难产伤了身子没熬过来,还是二皇子府后院的阴私?” “都有吧,失宠又伤身的女人是没有理智可言的,她又对寿安不尽心,仅有的保命牌也丢了,二皇子留着她能做什么呢。” 赵瑾若有所思:“这样明目张胆,想来是宋巡抚已经上了他的船下不来了。”否则便是为了这个直隶大员,二皇子也不会轻易弃了宋妙云。 “贼船容易上,也容易翻呢!”柔嘉长公主不置可否。 赵瑾点点头,没再提二皇子,只就金宵来京后的一系列生意问题与柔嘉长公主商议了起来。 十日时间眨眼即过,很快就到了宫宴这日。 宴会设在晚上——建文帝并不愿意为这场宴耽搁政事,所以是在他自己上完朝处理完折子,而百官也各司其职忙碌一日后才开宴。 赵瑾觉得建文帝比自己卷多了。 眼见着夕阳西下,临近傍晚,赵瑾才收拾妥当,一家人进了宫。 这回是带着如意和糕糕的,但珩儿因为年纪太小,还是被留在府里,叫奶娘嬷嬷照看着。 建文帝是与皇后淑妃一起来的,后头还跟着玉华公主夫妻。 在众人行礼过后,他坐在上首,含笑开口:“秋闱举子大放异彩,六皇子平安归来,可谓双喜临门,故今日设宴庆贺,望君臣同乐,我大齐英才辈出,繁荣昌盛!” 他话落,众人自是齐齐高喝大齐繁荣昌盛。 既打着名头,建文帝首先提及的便是裴承珏:“秋闱解元何在?” 裴承珏忙起身答话:“学生在。” 虽然只顶了个名头,但这群举子还真是得了好处的,前十都被请来了宫宴,还一起坐在一个颇为显眼的位置。 第662章 六皇兄身上可都是兄弟捅的刀 建文帝看到下首那眉目俊逸的年轻人,曾有过的一面之缘也渐渐浮在他脑中。 那时端肃庄严的金銮殿上,满朝文武面前,一个从未入朝的年轻人却不卑不亢,说的话还中听得很,给他留了个不算深的印象。 建文帝眼神温和了些:“朕记得你是平阳侯的侄儿,叫承珏的?” 被提及的裴西岭起身回话:“回皇上,承珏正是臣的侄儿。” “裴氏出武将,未想这一代却是文曲星降世。”建文帝笑了笑,“朕看过你侄儿的文章,文采灵气兼具,难得还很有见地,言之有物。” 一句普普通通的称赞,落在建文帝身上却很是难得。 不是谁都有这个机会能得圣口夸赞的。 裴西岭与有荣焉,但话说得很是谦虚:“他年纪尚轻,还需多加勤勉努力,当不得皇上如此盛赞。” 裴承珏也随之开口,话说得更谦虚谨慎。 建文帝就喜欢谦虚不自傲的年轻人,见他言行甚至眼神都满是不作伪的谦逊,对他的印象便更好了些:“不必妄自菲薄,朕等着你春闱再放异彩。” “学生必不负皇上厚望。”裴承珏语气坚定。 建文帝微微点头,转而同裴西岭聊了起来:“裴氏后代连出三位将才英才,平阳侯有福了。” 七皇子随口接道:“平阳侯文武双全,裴家小辈却只是择其一径长成,到底不如平阳侯出色啊……年轻人,要走的路还长着呢。”他老气横秋地摇了摇头。 祝思夹了块肉直接喂进了他嘴里,转而看了眼建文帝,不知道该不该就七皇子没脑子的言论道个不是。 但就在她抬眼的一瞬间,忽然又眨了一下。 上首的人表情怎么那么微妙? 等她再看去时,建文帝已经恢复了正常神色,她想自己应当是看错了。 在场众人想得倒没那么多,只心情微有复杂——一方面羡慕嫉妒裴西岭的好命,一方面感叹七皇子一如既往的感人智商。 就凭这张嘴,皇位没他份儿是对的! 谁也不是贱皮子,等着这么个主子含讽带刺气得少活十年! 继裴西岭之后,建文帝顺势关怀了裴承允几句,表达了对他揭发陇西官场和护送六皇子的满意。 再之后他做样子般问了秋闱亚元几句,便没再对这十人投去什么关注。 这叫有些还盼着他“临幸”,甚至都打好腹稿的举人很是失望,其后便对裴承珏与亚元更羡慕嫉妒。 尤其是前者。 只平阳侯侄子这点就足够叫人眼红了,他们中也不乏出身不错的,但同平阳侯府比起来就有差了,更何况方才明显因平阳侯侄子这个身份,更叫建文帝特殊照顾,连赞几句。 这份殊荣实在不小。 建文帝当然不会顾及他们什么心情,会不会被冷待,他已经将话题转向了六皇子。 “小六这孩子,初被送回来时臣妾瞧着都心疼,也更担心得很。”皇后心有余悸地开口,“满身是血不说,脸色惨白又昏迷不醒,太医说连脉搏都极其微弱,仅凭着一口气撑着,幸好……幸好他熬过来了……” 闻言,建文帝眼神也微有动容。 六皇子笑回道:“父皇母后不必担忧,当初是儿臣大意受袭,这才有那一场罪受,但幸得琳娜姑娘及时解毒,如今已然大好了。” 他说得轻松,但脸上的苍白却藏不住,那明显消瘦的身形更明显得很。 谁还看不出来所谓身子大好只是好听话。 由此,建文帝眼里的愧疚到底是真实了几分,心下也终于记起这是个都不算大病初愈的伤患,而他竟还是带伤进宫,只为参宴。 二皇子看了建文帝一眼,朗笑开口:“这病中实则也不可过度静养,适当走动更有好处,出来多沾沾人气,伤好得更快,六皇弟年轻力壮,想来不日便可病愈。” “二皇兄说得是。”六皇子笑意不变,“弟弟是该多出来走动些。” 七皇子皮笑肉不笑:“二皇兄说得轻巧,不如给你身上来个十几刀,再吞个毒,你再出来走两圈?站着说话不腰疼可真厉害!” “小七说的什么话。”皇后轻瞪他一眼,“只要你们兄弟们平平安安便是极好,哪有上赶着受伤的。” “我们兄弟?”七皇子撇撇嘴,“六皇兄身上可都是兄弟捅的刀,平安莫不是痴人说梦!” 他话落,殿内寂静一瞬。 他说到大家都关心的重点了。 建文帝沉默片刻,率先开口:“此次之事,的确是你三皇兄对你不住,那逆子蠢毒不堪,残害手足,更叫你险些命悬一线,朕留他至如今,便是待你伤愈亲自处置之意。” 说完,他看向六皇子,眼里的愧疚不是作假:“一报还一报,是他先不顾手足之情对你痛下杀手,其心可诛,百死不足谢罪,如今你也不必顾忌什么,只管报仇便是。” 这话他说得十分真心,单从赵瑾这个旁观者来看,完全不觉得作假。 要么是演技太好,要么就是被六皇子如今的模样唤起了那点父爱和愧疚,没好意思说什么饶他一命的话。 她又看向六皇子。 后者面色苍白却温和,轻声开口:“三皇兄痛下杀手,儿臣也已断了与他的情分,可若儿臣以怨报怨,反会叫父皇承受丧子之痛,这非儿臣所愿,三皇兄……便饶他一回吧。” 这话大家意外又不意外。 七皇子想说什么,却被祝思一块点心堵住了嘴。 建文帝这回是真不忍心了,皱眉开口:“他心思歹毒,残害手足,死不足惜!你不必顾忌朕。” 六皇子笑了笑:“三皇兄不顾手足之情,儿臣却顾父子之情,今日饶他一回,并非儿臣依旧对他存有情分,而是儿臣心疼父皇,不愿令您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漂亮。 他不说自己对兄弟不忍心——对一个几次三番刺杀自己,还险些害自己没了命的人,在与这人平素无多余交集的前提下,到底显得太假,也更叫人轻看一分。 而六皇子索性承认自己不认兄长,只是心疼父皇,这样的说辞谁听了能不赞一句识大体? 为了父皇安心,为了家庭和谐,他甚至愿意不追究自己险些丧命之事。 这又是何等大度宽容? 赵瑾觉得这话稍微有点茶,但明显建文帝很吃这套,看向六皇子的眼神此时满是不忍与动容。 第663章 小小女子怎敢肖想着官身入朝堂?! 不止建文帝,在座许多人都被六皇子感动到了。 虽然不知他心里如何想,但话能说出口,又是在御前,六皇子显然是绝了反悔的心思了。 但也正因这话,更叫人在心里赞他聪明。 往后谁提起六皇子,不说句大度容人? 六皇子还是方才那般温和模样,笑看着建文帝,仿佛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委屈。 这也更叫建文帝心下不忍又感动:“如此……实在委屈你,小六,你不必为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委屈至此。” “只要父皇安乐自在,儿臣便不算委屈,且儿臣如今好端端的无事,更不必非要与三皇兄拼个你死我活不可。”六皇子笑容明亮坦然,“父皇也不必觉得亏欠儿臣什么,儿臣承您生养之恩,荣光加身,倾力回报于您是应当,亦是儿臣心甘情愿。” 这话是给建文帝将台子都搭好了,实在贴心至极。 除了在心里使劲儿骂死绿茶的二皇子及其党羽,谁不说这是个贴心又可怜的小可爱? 这回建文帝沉默了许久,直到满殿寂静地落针可闻,他才缓缓开口:“三皇子嫉贤妒能,戕害兄弟,德行不堪,天理不容,本应处死以儆效尤,念六皇子善心求情,着废为庶人,举家迁往皇陵,终生不得出。” 没要了命,但这回三皇子也算是废了。 皇陵那是什么地方? 清苦不必说,三皇子还被贬为了庶人,从前的他纵然有手疾,但只是不受重用,皇子该有的份例和尊容他都有。 第433节 可以后……连个身份都没有,还是一大家子举家离京,如无意外,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这还没完,建文帝继续沉声开口:“德妃德不配位,为长不慈,废去妃位,贬为庶人,赐毒酒。” 杨德业躬身领旨,忙下去了。 都打算好赐人毒酒了,还要先废去位份,可见他是真厌了德妃了。 这可比对三皇子狠多了。 众人心下千回百转,面上却都齐齐高喝皇上英明。 建文帝闻言,唇角却罕见的扯出一抹自嘲,一闪而过。 不知为何,他的目的达到了,甚至他办这场宴就是为此,可临到当头,他心中却复杂至极,酸涩至极,尤其在对上六皇子那清澈明亮却隐含孺慕的眼睛时,他竟有些不敢对视之感。 到底是他做父亲的自私了一回。 所以不自觉的,对三皇子的处置比他原有打算中更要重上三分。 便当是叫自己心中的愧疚少些吧,留他一条命,也算全了最后那点血脉之情。 二皇子轻瞥了面无表情的建文帝一眼,心下暗骂老六奸猾,面上依旧笑得自然:“父皇,有过当罚,可有功也当赏,此次六皇弟得以安然无恙,可多亏了琳娜姑娘。” 他为这话一出,众人俱都心中复杂。 尤其是女眷们,她们只听说二皇子为六皇子遇刺一案跑前跑后奔波,堪称尽心竭力,未想他对救了六皇子命的琳娜也是善意满满。 大抵只有知道内情的人还算淡定了。 ——这话头由二皇子引出来,是最能打消建文帝疑心的。 毕竟他与六皇子对不对盘,建文帝最清楚。 他自己大抵也清楚,所以纵然此时心里气得骂娘,也不得不为琳娜牵头:“琳娜还不上前受赏?”他一定是上辈子杀了老五全家,这辈子孽障讨债来了! 琳娜倒也乖觉,立即起身上前,拱手开口:“为君分忧乃为臣本分,微臣不敢言功。” 建文帝对她倒是温和:“有功自然当赏,你有何想要的,尽可道来。” 琳娜犹豫一下,没敢开口。 “直言便是。”建文帝只当小姑娘不敢放肆,语气不由更温和了些,“若无你,六皇子如今是何模样都未可知,便当是朕做父亲的,谢过你救了朕的儿子。” 眼下他正是对六皇子愧疚难当,父爱爆棚的时候,琳娜这个儿子的救命恩人正好撞在这当口,他便只想叫琳娜如意,好减削自己心中难受。 他都这样说了,琳娜觉得自己也不用客气了,便直接道:“回皇上,微臣的确有一所求。” “你说。”建文帝态度和善。 “回皇上,微臣此前以女子之身入仕,饱受各方争议,好在微臣心志坚定,一路向前,这才站稳脚跟,可正因为微臣女子之身,纵然政绩优然,始终难得寸进。” 琳娜的话叫建文帝心里隐隐升起些不妙之感,只是还没等这念头成形,琳娜便继续开口:“微臣别无他求,只求皇上亲阅微臣政绩,再加以定夺微臣究竟有无资格升任!” 随着她一番话落,满殿又是一静。 甚至有敏锐些的已经觉得自己快窒息了。 琳娜的话……嗯,面上只是要建文帝亲阅政绩,甚至都不是求着为她升官,要求合理到不能再合理。 可也正因她这份坦荡,才更叫人难办。 琳娜政绩究竟如何,就算他们不清楚,可只凭她敢站在这里求建文帝亲阅就知差不了。 女子入仕已是世所罕见,若再有建文帝亲口证实其政绩上佳,可以升任……哪怕只是半阶,这个口子就打开了。 日后若再有女子入仕,琳娜便是后人模版。 ——她还不如直接求着升官呢! 最起码这官阶职位只能叫人当是救了皇子的赏赐,而不是叫后人起了心思。 建文帝显然也想明白了,脸色微沉,连周身气势都灼人了不少。 再不长眼的都察觉到了上头老大的不虞。 琳娜却不为所动,一直拱手低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在这当口,左都御史率先忍不住,额角青筋一跳一跳地开口:“岂有此理!女子为官本就不合规矩,你竟敢妄想升任,还求来皇上面前,当真寡廉鲜耻!世所不容!” 随着他开口,不少人也跟着愤怒指责—— “能叫你做个通判已是五皇子离经叛道之举,小小女子怎敢肖想着官身入朝堂?!” “循规蹈矩、三从四德,你竟都不曾遵从甚至读过?” “安分守己才为女子,女德女训才为归宿,琳娜胆大妄为,该重重惩处!以儆效尤!” 殿内一时嘈乱不已,种种封建糟粕听得赵瑾脑仁也一抽一抽地疼,却无计可施,甚至连赞同的话都要掂量再三不敢诉之于口。 这是封建王朝,琳娜此举在他们看来,就是离经叛道,不守女德。 而琳娜…… 她抬眼看去,这姑娘身姿笔直地站在中央,任攻讦讨伐扑面而来,依旧岿然不动,眼神明亮坚定。 第664章 勇气 此时面对百官讨伐,她终于抬起头,声音清亮地开口:“寡廉鲜耻?我不偷不抢,堂堂正正做人,持身清正,为官清正,在图尔受尽百姓爱戴,寡廉鲜耻在何处?” “五皇子离经叛道?如今的图尔欣欣向荣,百姓安居,皆赖五皇子治理有方,何来离经叛道?” “循规蹈矩,三从四德,我自幼便不曾读过,图尔也没有这种东西!” “女子不止安分守己一条路可走,你们眼界狭隘是你们没见识,拿出来台面上显摆只会更惹人笑话!” 满殿攻讦之中,她目光灼灼地对着这些人一一回答,毫不遮掩,毫不退缩。 “无论男子女子,皆为天下之人,男子可为国为民为家建功立业,为百姓谋福祉,女子为何不可?单单指着家国护佑,百姓奉养,锦衣玉食奢靡度日,又如何对得起家国百姓?女子便一定对此心安么?满口仁义礼智信的你们,是要女子做这样荒唐度日,不知家国百姓为何的人么?” 这句话她偷换了概念,若有人细究便可辩驳,但不知是她惊世骇俗的话震惊了满殿众人,还是她坦荡无畏的态度震撼了众人,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敢言。 最后,她看着左都御史开口:“女子为官不合规矩?何为规矩?皇上就是规矩!只要皇上金口玉言,允我政绩,那就是规矩!” “你……” 左都御史气得嘴都发抖了,指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啪啪啪——” 满殿寂静之中,这道声音尤为清亮突出。 正是眼中满含赞叹欣赏的七皇子。 因为祝思也被琳娜的质问和回答吸引,一时便疏忽了他,直接叫他在这要紧当头出了头。 等回过神来时,百官都被七皇子吸引了。 “七皇子!!”左都御史直接指着他破口大骂,“你来凑什么热闹?!你明白她在说什么么?!你知道她要做什么么?!” 被直白鄙视的七皇子眉头一竖:“当本殿下是你么!琳娜要做什么本殿下清楚得很,倒是你……满口仁义道德,胸襟气魄甚至为人处世都不如一个小姑娘,本殿下要是你,早羞得找地缝钻进去了!可不出来丢人现眼!” “你……你……” 左都御史手抖得不成样,人也不大好了,像是下一瞬就能一口气上不来晕过去似的。 见他不行了,右都御史立即接上,与琳娜和七皇子喷了起来。 左都御史是二皇子的人,右都御史是六皇子的人。 赵瑾眼神复杂,心里无奈又晦涩。 这场争端已经不是党派之争了,方才主动卷进来的各党各派都有,目的却一致。 此时此刻,他们就是同党同派。 直到建文帝抬了抬手,他们才堪堪停了下来。 虽然制止了他们争吵,但建文帝却没有开口的意思,看向琳娜的眼神复杂而微含一丝冷意。 这种时候,竟是二皇子率先开口:“诸位这么大气性做什么,琳娜有心上进,不过求父皇阅个政绩罢了,无论阅不阅,那都是父皇的事,诸位不必如此紧张回话,好好一场庆功宴莫要失了兴致。” 被暗指越俎代庖的百官顾不得反驳他,忙跪下请罪。 建文帝疲惫地挥了挥手,叫起了。 “那琳娜——” 有人话还没说完,就被二皇子截住话头,他亲切地看向方才第二个开口的刑部侍郎:“五皇子离经叛道?不知聂大人此言何意?” 他语气温和,但刑部侍郎却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微臣……微臣口不择言,冒犯五殿下,望二殿下容谅。” 他刚才被气得上头,哪还管得了什么得不得罪人。 再说五皇子离经叛道不就是事实么?! “原是如此。”二皇子笑了笑,“五皇弟爱玩爱闹,却素来是个安分性子,若有得罪之处,聂大人只管直言,本殿下必不饶他!” 瞧瞧这说得什么话! 爱玩爱闹,还安分性子?! 刑部侍郎心里暗骂二皇子睁眼说瞎话,面上只能告罪道不敢。 离经叛道扶持女子为官被扯成与他聂安的私人恩怨……二皇子可千万别被他逮着机会! “二皇兄不必苛责聂大人,到底如今这场面……还是弟弟之过。”六皇子强撑着笑意,“若弟弟长些本事,不落了奸人算计,没了恩人救命,便不必诸位大人如此气恼伤身了。” 绿茶那套算是被他学明白了。 一口一个我有罪,一句一个恩人叫着。 建文帝不知是被方才的喧闹吵得头疼,还是为六皇子与琳娜的“恩义”纠葛烦心,整个人片刻功夫间就显出疲惫。 赏赐的话都说出去了,琳娜明面上要的也不过是个亲阅政绩……倒是不想这女子如此狡猾。 眼见着建文帝神色更沉,赵瑾微微皱眉,为琳娜捏了一把汗。 六皇子给了梯子,她就敢顺势而上,站在了建文帝跟前博弈。 赵瑾很欣赏她无畏的勇气。 可现实是,女子为官的敏感性实在太高,高到连六皇子这个布局者都不敢直白表明立场,只能迂回求解。 这也意味着在这场博弈里,琳娜没有一个明面上的队友,或者助力。 第434节 赵瑾相信六皇子绝对有应对建文帝雷霆之怒的准备,但这也并不妨碍她欣赏并敬佩琳娜明知孤立无援,却依旧敢站在这里的勇气。 这个姑娘真的不一样了。 此时,见建文帝沉吟不语,她一掀衣袍,直接跪下:“微臣为人为官无愧于心,上任以来皆亲力亲为,为民解忧,皇上尽可着人探查微臣从官经历,也求皇上亲阅以后,能为微臣做主,天理为尊,微臣信您!” 第665章 今日为你二人赐婚,望琴瑟和鸣,孝传百世 琳娜话都说到这份上,饶是建文帝看向她的眼神已经冷得清晰可见,一时也没说什么拒绝的话。 但也没应下就是了。 “大喜日子难得,政事容后再论。”他声音依旧温和,挥手叫琳娜回去坐下。 琳娜犹豫一下,也知道不能指望一回就能成,恭敬行了一礼便回去坐着了。 看着她一袭官服,背脊挺直地走过,女眷们还好,不少男人们却目光犀利,似乎想将她的背影烧出一个个洞似的。 事实上在宴席开始时众人就看到了她明目张胆着一袭官服进来,那时看到心下虽有些不舒服,但到底能克制。 毕竟琳娜入仕是事实。 可谁也没想到她竟胆大妄为至此! 今日过后,她所要遭受的恶意与攻讦绝不会少。 赵瑾这时倒是有些明白为什么六皇子偏要挑她来挑头了——至少琳娜于图尔任职,在自己的地盘上到底安全可保障,还有图尔郡王与五皇子护着,朝廷的手轻易插不进图尔。 若她是在京城,甚至在皇权与官僚主义至上的地方,别说为难,只怕丢命都不奇怪。 不过……她抬眼,视线在殿内转了一圈。 男人们愤怒不及在所难免,除去裴西岭这些少数群体缄默不言,很少有能自持的,而女眷们虽不至于敌视,但如祝思这样对琳娜报以欣赏态度的也在少数,更多还是若有若无的安分中夹带着的不屑。 庆华大长公主眼中的轻蔑已经满到快溢出来了。 她是最重规矩的一个人,也是对女德女训最是奉以经典的一个人。 不过她到底有了点眼色,不仅没有怒斥琳娜轻狂大胆,还满面笑容地借此搭起话头:“不论其他,琳娜姑娘的确医术精湛,孝纯多亏得你解毒,这才转危为安,本宫在此谢过你。” 琳娜点了点头:“大长公主客气,此乃微臣分内之事。” 庆华大长公主笑了笑,依旧与她客气回礼,言行间满是赞许。 她不知道为什么二皇子会对琳娜另眼相看并如此扶持,但仅凭这点,还有六皇子也承她恩情,就值得她放下些身段结交。 看着那仿佛相谈甚欢的两人,赵瑾颇有些不忍直视地转过头,与裴西岭小声吐槽:“大长公主年纪一大把,倒是率性天真。” 裴西岭唇角微勾:“大抵是返老还童吧。” 赵瑾被他一本正经的冷笑话逗笑。 在琳娜明显触怒建文帝,甚至犯了百官众怒的当口,她竟能与琳娜相谈甚欢。 她是真觉得建文帝方才那话是轻轻揭过了么? “孝纯县主不是个蠢人,为何不拦着点。”赵瑾语气不解,看向神色恍惚的孝纯县主。 好像自方才琳娜怼完百官,她就成了这副模样。 总不能是开窍了吧? 这可晚了。 她正这么想着,就见六皇子惋叹开口:“姑祖母对孝纯当真疼爱,儿臣恍惚间似想起了皇祖母,她老人家在世时,对咱们兄弟姐妹们最是慈爱不过。” 这话是对建文帝说的,后者闻言眼中也闪过怀念之色。 “太后宽和慈下,平生最是良善之人,奈何寿数不全,竟早早仙逝。” 这话题起得沉重,众人只能你一言我一语地宽慰。 皇后笑着转移话题:“臣妾记得母后在世时,最是惦记明霁这孩子,没能亲眼见到他成婚生子,此为母后一生之憾。” 建文帝眼神复杂,轻叹口气。 “儿臣每年都带妻子去拜祭皇祖母,与她老人家叙旧磕头,只愿皇祖母在天有灵,能得宽慰几许。”二皇子眼中闪过怅然,随即话头一转,“世事变幻无常,谁知明日如何,姑祖母一片爱孙之心,想来也是盼着孝纯早日成婚,余生顺遂的。” 庆华大长公主脸上露出抹笑意:“做长辈的,哪个不惦记着孩子呢。” “正是这个理儿。”二皇子含笑应下,转头对建文帝开口,“人生无常,要想不留遗憾,便需尽早去做,儿臣常惋惜皇祖母不能亲眼见儿臣成家之痛,若能见姑祖母得偿所愿,也算弥补遗憾。” 庆华大长公主这才隐隐察觉出不对劲。 孝纯县主也回过神来,忙起身回话:“回皇上,祖母慈爱,孝纯便更该承欢膝下,成婚一事实在不急——” 她话还没说完,建文帝就抬手制止:“明霁说的是,你祖母疼惜爱重于你,你便更该如她所愿。” 孝纯县主张了张嘴,却不敢反驳什么,脸色微微白了些许。 庆华大长公主还抱着些希望地看向二皇子。 他与六皇子不和,当下提起,莫不是准备为六皇子牵线孝纯? 察觉到她的视线,二皇子微微一笑,十足讥诮。 建文帝沉吟半晌,转头看向秋闱举子那边:“韩氏子弟何在?” 第七位年轻人忙起身行礼:“学生韩文彦,给皇上请安。” 这是韩氏后辈,世家出身。 众人差不多已经明白了什么。 孝纯县主眼眸低垂,连唇色都泛起了白,瞧来竟有些摇摇欲坠之感,但细看又好像全无反应。 建文帝的话在下一瞬开口:“孝纯蕙质兰心,韩氏文彦一表人才,才子佳人当得天作之合,今日便为你二人赐婚,望琴瑟和鸣,孝传百世。” 他话落,孝纯县主脸色惨白一片,那韩文彦倒是神色平淡,眼里还有不知是不是装出来的欣喜之色。 两人一同出列谢恩。 “谢皇上赐婚,万岁万岁万万岁——” 庆华大长公主与她身边两个儿媳妇都愣住了,脸色也瞬间变得不好看。 不过孝纯县主大抵是回过神来了,看了她们一眼,后者勉强平复脸色,起身谢恩。 建文帝挥了挥手,叫他们起身了。 孝纯县主起身之时,韩文彦虚扶了她一把,爱重姿态是表明到位了。 孝纯县主一顿,抬头看向他的眼神里也满是笑意。 两人皆如此识趣,直叫建文帝方才被琳娜堵得不顺的心气都舒畅不少。 第666章 六皇子看不惯后宫三千 大殿中,众人对此也是神色各异,但明面上都笑着道了恭喜。 韩氏式微,唯一拿得出手的封磊跟他们也是毫不沾边的态度,甚至都没多少人知道。 所以在眼下看来,这韩氏也就剩个世家名头了,这韩文彦还是旁系,而非嫡系。 从身份上来说,还是他高攀了孝纯县主。 但也不能说建文帝是看不顺眼庆华大长公主府刻意打压,毕竟没落世家也是世家,韩文彦本人更是在秋闱大放异彩,是被建文帝亲口嘉奖过的英才,连宫宴的位子都坐得这样靠前,这是连顶级世家子弟都没混上的待遇。 所以有建文帝抬举身份,又是当庭亲口赐婚,这已经是无上殊荣了。 勉强算来也算门当户对。 不过对一心奔着六皇子妃之位去的孝纯县主而言,可谓诛心。 孝传百世? 与孝纯县主的封号一样讽刺。 赵瑾对这发展也有些惊讶,她还以为六皇子会用什么血腥手段解决,没想就这样和风细雨般的诛了人心。 经过这么一遭,就算那韩文彦一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孝纯县主还是未嫁之身,也攀不上皇子妃之位了。 这对将整个家族荣辱都系在孝纯县主身上的庆华大长公主和蒋家而言,也是毁灭性的打击。 “倒霉催的韩氏啊……”她暗自嘀咕着,这前后都收了多少皇家厌恶的姑娘了。 周念慈闻言,轻声笑着开口:“以皇上的行事作风,就算是作筏子,也不至于一回抬举举子十人。” 赵瑾眼神一顿,继而笑了笑:“想是谁刻意推动了。” 韩文彦排名第七,今日本不该有他一席之地。 可前三甚至前五里,裴承珏身份特殊,无论是看在裴西岭面上还是他自己的能力上,都轻易不能交恶。 而剩下四人,三个寒门出身,一个又是江陵按察使之子,算来只有韩文彦身份不高不低,正正合适,于是便有了今日十名举子入宫宴。 事是六皇子干的,上赶着帮腔的却是二皇子。 赵瑾也不得不感叹宿敌的默契,六皇子话头一抬,二皇子就知道他要作什么妖并迅速跟上。 建文帝不会怀疑这素来针锋相对的两人有什么,加之他也实在厌了庆华大长公主一家子,索性顺水推舟。 “只怕没完……”裴羡轻声开口,“谋命之举,不会只许个良缘便罢。” “良缘?”周念慈眉梢微挑,细细嚼了嚼这两个字,“说得倒也没错,韩文彦才貌身份都有,也不辱没了她。” 也就是孝纯县主够谨慎,留下的把柄不多,不然直接送她个全家抄斩就是,至于栽赃陷害……六皇子前脚敢这么干,二皇子后脚就敢大义灭亲揭发他。 两相权衡之下,暂时便送了她个圣口赐婚。 但账只怕是没算完的。 一场宫宴到了尾声,众人都多有疲乏,实在是这一晚上的事太多了,甚至有些大家都还没能消化,只等回去细品呢。 赵瑾回府后也问起裴承允:“六皇子今日之举……似乎有些操之过急?” 不是她挑刺,六皇子连夺嫡之争都还没赢,在这关头还推行女子为官,说来有些贪多嚼不烂的意思,还没走就想跑,一个弄不好就要被二皇子拿了把柄攻击,如此急躁并不是他的作风。 这事裴承允还真知道:“当初琳娜去找他……嗯,警告他要专一不改,六皇子大抵是见她骨骼清奇,便顺势给了她一个坦荡前程,他那时的确没想着如何急切推进,只是巧合之下,用琳娜做个试验。” “骨骼清奇?”周念慈笑了一声。 裴承允含笑开口:“六皇子看不惯后宫三千,也见不得三妻四妾,琳娜正好对了他的心思,他便顺势提点了几句。” 第435节 赵瑾点点头:“以她试验,然后呢?” “图尔势力盘根错节,五皇子治理困难,六皇子便帮着他料理了一部分,后来加之琳娜为官渐渐得了民心,便被守旧派盯上了,五皇子不肯让步,冲突即起,随后又被他们顺藤摸瓜查出还有六皇子,政权旁落与女子为官两相驱使下,便起了杀心。”裴承允徐徐开口,“六皇子本意并非立即推行女子为官,无奈守旧派步步紧逼,他便有了心思,索性给了琳娜机会,再将守旧派一网打尽。” “原来如此。”赵瑾恍然。 她就说么,六皇子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男人,要说有推行女子为官的觉悟还勉强能说是男主光环,但为此大动干戈到以自己性命为赌就多少夸张了。 他还没圣父到这份上。 走到这一步完全是形势所逼,他原本没多想推行女子为官,给琳娜坦荡前程只是因为后者对了他的三观,加之稍稍探路,但守旧派被迫害妄想症加重,又想搞死他……那他可就想彻底推行女子为官了。 若守旧派泉下有知,只怕能再被气活过来。 “六皇子对五皇子也真不错了。”裴羡若有所思,“为避免波及特地将他送上图尔总督之位,还怕他把握不住,为此奔波再三,为他清路。” 明明是个弟弟,操的却是当爹的心。 裴西岭顿了一下,道:“六皇子幼时并不算受宠,端慎贵妃对他也少有温情,反倒是几个年龄相仿的兄弟感情真挚,想来他是念着的。” 细想来,成年后的四五七三位皇子当真蒙他多番帮扶。 宫宴过后,当夜种种果然传得人尽皆知,琳娜的名声瞬间掉了好几层。 赵瑾倒是想引导引导舆论,奈何当夜京城数得上的权贵女眷都在场,更亲眼见证琳娜是如何立场,她再引导也引导不过来。 而关于亲阅政绩一事,建文帝压了下来,一直没个明确说法。 刑部侍郎当夜是怂了二皇子,但转头见支持者甚多,竟一起联名上奏弹劾五皇子倒行逆施,有违天伦。 其中二六两党都有,还有不少保皇党,文武百官大半都下场了,压都没压下来。 由此又扯出了被处置的三皇子和图尔守旧派,间或还有关于孝纯县主被赐婚的讨论。 赵瑾观望了两日,见水都浑成这样了,也不差自己一个。 浑水摸鱼什么的最省事了。 她准备了一番,便开始为赵沁与九皇子安排“英雄救美”的唯美相遇。 第667章 琳娜做二皇子侧妃? 因为种种原因,朝堂闹事者众多,但法不责众这句话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有道理的。 所以纵然赵瑾再见不得这个结果,关于琳娜升任一事还是暂时被压了下来。 大抵这其中还存着建文帝的心思——他对此事的排斥与不喜隐藏得并不深。 若非琳娜还顶着六皇子救命恩人这个身份,只怕现今也没法过得滋润。 眼见着在百官施压之下,此事一时没个结果,赵瑾便约了崔意一同去锦绣坊看新推出的面膜。 崔意一看到她就笑了:“许久未见你,瞧着竟精神了不少!” “前些日子在宫宴上不才见过?”赵瑾含笑回道。 “人来人往,你连个眼神都不给我一个,那可算不得准!” 她一向爱笑爱闹,赵瑾也便笑着顺她话告罪几声。 略聊过后,她们便往楼上雅间里相携走去,等着掌柜将新品送上来。 “夫人。” 赵瑾刚坐定,就见丝雨进来道:“方才玉华公主与驸马过府,将二姑娘和四公子带回公主府玩了,说过两日待他们想家了再送回来。” 赵瑾眉梢微挑:“他们喜欢便去吧,奶娘嬷嬷可都跟着?” “夫人放心,两位小主子身边的人都跟着,二姑娘临走时连最喜欢的玩偶都一起抱着去了,想来是习惯的。” 赵瑾失笑。 “你们家这两个小的可真有趣。”崔意眼神揶揄,“我若有这么两个逗趣的,不知能年轻多少。” “你又不是没小的承欢膝下。”赵瑾笑吟吟道,“哪还需要眼红旁人?” 崔意微不可查的翻了个白眼:“那个小霸王,我恨不得没生过她!” 关于她回回提到小女儿便一脸不虞的态度,赵瑾也算习以为常了。 倒不是外头旁人猜测的什么不靠谱的八卦,单纯只是因为生那孩子时崔意伤了身子,气血亏空,将养了大半年才堪堪补回些许。 高门主母重子嗣,却对自己也看得相当重,对于险些将自己坑到没命的人,哪怕是自己的孩子,她也总有不虞,更别说她当初身子不好,连落胎都不敢,在她看来便是被逼生下这个孩子了。 赵瑾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崔意自己性子直爽,但对此总钻牛角尖,但到底母性依旧,她对那孩子也并非不在意,只是别扭罢了。 “那孩子机灵有趣,平常叫她多出来玩玩,分了心神,在府里总不会再闹腾太过。”她笑了笑,“你又不是后娘,心里在意孩子却不开口,以后还不徒生误会?” “不如叫她来找你如意,你且瞧瞧能不能拆你的家!”崔意眉梢微挑。 赵瑾倒是笑着应下了。 崔意好歹对孩子是有感情与在意的,也未曾冷暴力或动手打骂,相比于某些人可要强得多了。 “听闻宋侧妃昨夜殁了,二皇子府却连挂白都未曾。” “遭天谴的事干多了,总要吃个教训。”崔意嗤笑一声,“不过是这回拼上的是命!” 二皇子大抵也是彻底惊怒了,竟未曾下令封口府中上下。 于是宋侧妃欲闷死寿安郡主一事就这样悄悄传了出去,关于她的死,二皇子府只道她是在行凶之时一脚踩空,额头撞上桌角,顷刻间便去了。 若非要给宋巡抚留点脸面,只怕二皇子就不止不挂白不吊唁这样简单了,宋妙云谋害龙子凤孙的传言也不会仅仅只是传言。 两人就宋妙云聊了片刻,赵瑾这才顺口提起一事:“宋侧妃一走,二皇子侧妃之位便空了一个下来,据闻许多人有意,连朝堂都动作了不少人。” “你想问琳娜做二皇子侧妃一事是否为我家大人推动?”崔意直白问她。 赵瑾笑了笑:“那倒不是,不过随口一问,李尚书刚正不阿,持身清正,我信他不会做这等蝇营狗苟之事。” 崔意看她一眼,挑眉开口:“好听话免了,不过此事告诉你也无妨,我家大人并未沾手此事,只是有人希望他沾手,这才放出风声罢了。” “我也觉得李尚书不会是如此阴损蠢笨之人。”赵瑾笑着回视。 “琳娜得罪的人不少,还个个位高权重,只是碍于六皇子,不好直接下手。”崔意眼神意味深长,“二皇子侧妃之位也算炙手可热,不知多少人盯着的,给了琳娜姑娘,她怎么不算是平步青云呢?” 这话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不算假。 赵瑾想若二皇子好男色也不拒绝,那群最爱钻营的甚至可以给自己洗白送到前者床上去,何况琳娜仅官居六品。 在男人们眼里,这大馅饼可算白白便宜了她。 他们打算的倒挺美,如此一来既断了琳娜的仕途,又能将六皇子的压力给到唯一能顶住的二皇子身上,若运作得好,挑起这二人又一回纷争,那背后这群算计的人就可以完美隐身。 至于是哪群人……也不难猜。 果然,崔意也继续道:“朝野动荡,无数人入局,六皇子或许能制住手下人不动琳娜,却压不住所有人,敢同时算计他与二皇子的,也就那几个了。” 赵瑾沉吟片刻,并未立即开口。 崔意转头看向她,目光坦然:“我也可以告诉你,我家大人不屑于以此道对付一个弱女子,至于旁人如何,便且看旁人了。” 赵瑾平日里于她不少方便,相交许久,她也信得过她的人品,故而便直接透了内情给她,权当还人情了。 “多谢你。”赵瑾语气真诚。 她今日约崔意的目的,有一半原因是因为此事。 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将算计摆在明面上,是谁授意不必多想——建文帝不会直接如此出手,但他对此绝对算是默认的态度,任由保皇党与其外之人发挥。 二皇子大抵也是清楚的,但或许是时间太短尚未动作,又或许是他本人还在犹豫,二皇子府一直安静如鸡。 李尚书在朝中影响力不小,他下不下场,那可太重要了。 赵瑾想起先前崔意提起的锦绣坊新品,便索性约了她出门,顺带探个底。 第668章 城外异变 此事敏感,崔意也并未多说,最后只感叹一句:“人有万般无奈,谁都不容易,上赶着将自己架在火上烤,何苦来哉?” “人有万般无奈,却并非不可解,或许便有人愿以身入局,去解后人无奈呢?” 崔意一顿,随即神色如常地抿了口茶,叫丫鬟去通知掌柜的送新品上来了。 赵瑾也并非只借个锦绣坊的话头约人,最近这边的确是研制出了新款面膜与保养品,崔意放下方才的沉重话题,兀自挑得愉快。 或许是因为先前伤了身子的缘故,她格外注重保养,对锦绣坊这等有真本事的地方想来持三分热情亲近态度。 赵瑾陪她挑了不少东西,眼见着临近黄昏,这才出了锦绣坊。 崔意满意地看了眼丫鬟们手上的一堆东西,语气轻快道:“你送了我这么多好东西,便请你用个晚膳,权当抵债了。” “你可比我会做生意。”赵瑾眼含揶揄。 崔意豪气道:“地方你挑,在哪里点多少姐姐绝无二话。” 赵瑾心头一动,从善如流开口:“城外有家笋蕨馄饨味道十分美味,价格公道,不必姐姐破费,就是不知你肯不肯买来陪我吃?” 崔意想了想,笑了:“那家啊,我记得你似乎常叫人买来给你家小的吃。” 事实上还不止赵瑾一家,京城不少人都颇喜欢这家馄饨。 “孩子们喜欢,我也喜欢得紧。” “美食为上,自该尽兴。”崔意很快便吩咐人去城外买,还特意叮嘱了他们多买些,给玉华公主府送去四份。 随后她笑看向赵瑾:“馄饨价格公道,可还不起我的债,便去迎客居,给你摆上一桌。” 盛情难却,赵瑾笑着应下。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上了马车,往迎客居而去。 她们两人一边说笑一边点菜,直到一顿晚膳将将吃完,才等到买馄饨的人回来。 见馄饨都没了热气,崔意皱眉开口:“去城外来回用不了这么长时间,是被耽搁了还是你们懈怠了事?” 为首的小厮忙道:“夫人切莫动怒,实在是方才城外异变突起,奴才们被拦住去路,这才耽误了些工夫。” “什么异变?” “回夫人的话,似乎是左都御史府的五姑娘与赵府三姑娘起了冲突,一言不合之下竟直接叫侍卫动手惩治赵三姑娘,赵府来的侍卫少,很快便被压制,赵三姑娘挨了一马鞭,正被羞辱之际,正逢外出打猎的九殿下回京,救下了赵三姑娘,后者这才免去皮肉之苦。” 大抵是想到自己口中的“赵三姑娘”正是赵瑾的侄女,小厮微一顿,说得详细了些:“九殿下到时,赵三姑娘已经只被打了一鞭,但到底姑娘家身子娇弱,赵三姑娘没撑多久便晕了过去,九殿下已着人快马加鞭去请太医,并送赵三姑娘去近处医馆治伤了。” 第436节 “光天化日纵容女儿如此猖狂,不知左都御史如何自处,自己弹劾自己教女不善?”崔意紧皱眉头,语气微讽。 那位五姑娘是他嫡女,向来自视身份,颇为跋扈,不少身份低些的姑娘都吃过她的亏,却碍于左都御史送来的“赔礼”,只能忍气吞声。 见赵瑾眼含担忧,她宽慰道:“三姑娘运道不错,得九皇子相救,想来也能尽快伤愈,你莫要太过担心。” 赵瑾点头谢过她,最后道:“我先去瞧瞧她,咱们改日再聚。” “应该的。”崔意叫丫鬟回府去取些药材补品,送去赵府府上。 两人眼神对视,赵瑾谢过她,道了告辞。 崔意一顿,颔首示意。 待赵瑾离开之后,她笑了笑,对小厮道:“你今日看到了什么,不必遮掩,旁人若问,你尽管直言。” 小厮不明所以,但很快点头应是。 这边,上了马车的赵瑾脸上褪去担忧之色,只余平静。 她本是想叫城外百姓将此事传出去,不过正巧崔意碰上了,顺水推舟也不错,由她的人亲眼历经,此事只会更顺利。 赵瑾回赵府时,赵沁也刚被九皇子送回来,收到消息连忙告假赶回来的赵二哥与赵永阳兄弟几个已经候在外头了。 “今日多谢九殿下出手相救小女,微臣实在……实在感激不尽,待小女伤愈,微臣必携小女登门道谢。”赵二哥这话说得真心,因为赵瑾压根儿就没告诉他这不是巧合。 无他,叫赵二哥这种人演戏实在难为他。 好在他脑子简单,完全不会深想这场英雄救美背后的深意。 心里想着事,赵瑾也特意下车道谢。 九皇子爽朗一笑:“夫人不必言谢,本殿下生平最看不惯仗势欺人之辈,且赵姑娘宁死不屈,性格坚定,实在令人欣赏钦佩,我即便相救也是心甘情愿,随心而为,不必客气。” 宁死不屈,性格坚定? 赵二哥虽觉得他说话有点用力过猛和怪怪的,但感激的心很是诚恳,依旧再三道谢,还想请他进去喝杯茶。 赵瑾微不可查的看了眼初长成少年模样的九皇子,他个头长得快,但大抵是脑子没跟上个头发育,单看模样就知道是个一根筋又不讲究的,说起话来更是暴露自己。 这就是上书房读书生涯玩蛤蟆的后果。 九皇子自觉最会看人眼色,所以立即推拒赵二哥留茶留膳的提议:“赵姑娘身受重伤,赵大人担心爱女,本殿下怎可此时叨扰,便先告辞了。” 说完,生怕赵二哥跟他再客气,九皇子一溜烟儿就上马跑了。 但赵二哥还真没打算客气,正如九皇子之言,他急着看闺女呢,他也压根儿没有客套再三这根筋。 “小妹,快进府吧。”他急急说完,率先往府里走去。 赵永阳几人忙请赵瑾进去。 直到到了赵沁院子,他们才止了脚步,站在院里。 赵瑾进了内室,便见赵沁亮晶晶地趴在床上,赵夫人坐在椅子上,没好气地看着她:“还没疼够?” “当然疼够了……”赵沁叹口气,“谁闲着没事喜欢挨鞭子,还是个学过些拳脚功夫的,力气大的要死!” 赵夫人冷哼一声,转头轻声问赵瑾:“怎得牵扯进了左都御史府?” 赵瑾在她身边坐下:“普通的山贼匪寇保不准便要露出马脚,倒不如利用有限资源,达成目标。” 还能顺带坑左都御史一把。 牵扯进了二皇子党,大家大抵要对这场英雄救美的戏更信上三分。 第669章 左都御史教女不善,难当大任 闻言,赵夫人也没再说什么,只道:“你心里有数便好。” 说罢,她又轻瞪了赵沁一眼:“这回可如你意了!” “那当然啦,我就知道祖母和姑母最疼我了!”赵沁躺在床上,略显苍白的面容遮盖不了她绝好的心情,说话尾音都是上扬而轻快的。 赵瑾笑看她一眼,问道:“伤势如何?可要紧?” 这场戏主动权在他们手上,但那位左都御史府的五姑娘究竟要如何使力鞭打,却并不在他们掌握之内,所以赵沁也是冒着风险上的。 “姑母放心,我没事!”赵沁很明白要得到先付出的道理,虽然伤口很疼,但对她来说可太值了,“不就是被抽了一鞭子么,我还不至于细皮嫩肉到行动不能,大夫也看了药也上了,只等养养便好!” “还是打没挨够!”赵夫人冷笑一声。 赵瑾也笑了:“虽说是咱们算计,但到底沁姐儿被她所伤是事实,这打总不能白挨了去。” “谢谢姑母为沁姐儿主持公道!”赵沁连忙甜甜谢过她。 赵瑾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叫她好生养伤,若有人来探病,必要时可以装一装头晕目眩,浑身无力。 他们说话这会儿功夫,太医便到了。 听着外间赵二哥紧张的声音,赵瑾看了眼赵沁。 后者会意,立即便趴在床上,奄奄一息。 太医很快便进来了,到底男女有别,赵沁在医馆也已经上过药,故而他只是例行诊了个脉,再留下了一瓶金疮药和祛疤药便罢。 只是赵二哥看着赵沁气若游丝,似乎有进气没出气的模样,还是担心不已,连连问太医:“许太医,你是不是诊错了?我瞧沁姐儿面色苍白,呼吸困难,分明是重症之兆,你确定只是外伤么?莫不是还有内伤藏得深,脉探不出来?” 许太医顿了顿,斟酌开口:“二姑娘脉象的确有些微弱,可见是亏了气血,也受了惊吓之故,必定要好生将养着,不可见风受凉,这样,我再开一副药,若二姑娘觉心慌气短难受不已,便煎来一服。” 外伤与气血有什么关系? 赵瑾不太懂医,但她莫名觉得许太医在胡扯。 但是赵二哥听得认真,还拉着赵沁的贴身丫鬟一起听许太医仔细叮嘱。 许太医离开后,赵二哥看着床上面无血色的赵沁,心疼又义愤填膺地遣了下头人去报官! 赵瑾有些诧异,但想了想也没拦。 坦白讲,大家吃了亏,有本事的会自己去找回场子,没本事的就自己憋着,还真没人想过报官……多么朴实无华又顺理成章的做法。 赵二哥不愧是大齐第一正直。 不多时,下衙的赵老爷也回来了。 在看过赵沁无事后,他便与赵夫人一起离开,赵瑾要回府,也跟着走了。 赵老爷比赵二哥强得多,瞬间就猜出了怎么回事,故而只对赵瑾开口:“明日早朝,我会弹劾左都御史教女不善,难当大任。” 左都御史府那位五姑娘的大名,他虽不如雷贯耳,但也是知道这一号人的。 说是嚣张跋扈一点也不冤枉,也就是这姑娘看得懂眉眼高低,对上低眉恭顺,对下才欺人,又有左都御史在后头撑着,这才一直顺风顺水到了现在。 今日她与赵沁起了冲突,一怒之下直接动鞭子,未尝不是看赵沁只是个五品官的庶女,而赵瑾和赵老爷不会仅因此便得罪于她的缘故。 赵瑾闻言,也点了点头:“辛苦父亲了。” 赵老爷摆摆手:“沁姐儿也是我的孙女。” 翌日早朝上,除去赵老爷外,竟还有不少人弹劾左都御史。 裴西岭与承恩公父子这等有姻亲关系的不必说,六皇子党素来都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又好不容易抓住了死对头的把柄,自是帮着赵老爷死命喷。 而御史台或性情忠正,或看不惯左都御史行事作风的,此时也一窝蜂上了。 左都御史显而易见的慌了。 从前他稳得住是因为闺女有眼色,只挑能欺负的欺负,苦主不计较,旁人也难为他们出头,可现在苦主开始计较了,还如此围攻弹劾于他,便是二皇子党为他尽力周旋,他也只能自吞恶果,弃车保帅。 教女不善的名头他认了,被罚了一年俸禄,外加现有职权被右都御史揽去大半。 而闺女……自然是大义灭亲,交给顺天府查办了。 因为人证物证俱全——崔意的小厮与围观百姓都是有力人证,还有为赵沁诊治的许太医侧面证明赵沁的确重伤,还受了惊吓高热不醒,所以顺天府尹很快便判了左都御史府五姑娘三十大板。 不知是被压迫太久憋屈够了,还是眼见着左都御史快失势,从前被那位五姑娘欺凌过的苦主竟大多学起了赵二哥,趟赶躺儿往顺天府跑,状告左都御史府的五姑娘。 最后竟顺藤摸瓜,还查出她身上背了一条人命,顺天府尹觑着朝堂风向,直接严办了。 而左都御史也因此受到牵连,在政敌步步紧逼的弹劾之下,喜提闭门思过。 此事了后,众人这才注意到了在这场闹剧中打酱油的九皇子。 也是在赵老爷带着赵二哥携重礼登门致谢后,朝臣才发现九皇子竟是如此正直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人,建文帝还为此重赏了他。 此事众人注意本只在左都御史身上,但在九皇子三天两头往赵府跑,就算人不到礼物补品也会到之后,渐渐转到了英雄救美上头。 九皇子名声不显,素来没什么存在感,但大小也是天潢贵胄,自幼锦衣玉食长大的。 要说路见不平没错,可这样频繁乃至殷勤的上门,要说他只单纯为关心自己善心的结果,那是假话。 英雄救美的桥段无论是话本子里还是现实中都并不少见。 而赵沁,身份虽不高,却是见过她的后宅女眷们都不可否认的貌美。 九皇子醉翁之意,便有许多人都看得分明了。 第670章 儿臣欲娶赵三姑娘为妻,求父皇赐婚! 深秋即过,随着这些日子接连不断的烦心事,初冬便在众人不知不觉中到来。 而翻过年,九皇子就十四了。 的确是少年慕艾的年纪。 貌美动人的姑娘素来便很轻易能得人好感,若这美人还是被自己拯救于危难之际,那感情更要特殊三分。 大家都对九皇子颇为理解。 赵沁身子好转之后,也应下过几回九皇子的邀约。 九皇子虽瞧着有些一根筋,但意外的懂分寸,赵沁回回出来,身边回回都陪着几个交好的姑娘家,与九皇子身边的少年们同游玩乐。 有心人自然注意到了,不少都在心里暗道赵沁运道不错,化险为夷还能得桩姻缘,日后还能做个皇子侧妃。 他们以为这便是赵沁顶天儿的造化了。 谁也没想到九皇子竟会求去御前,要娶赵沁为正妃。 彼时因为琳娜升任被再度重提一事,二六皇子与裴西岭等重臣都在御书房议事。 六皇子正状似玩笑般的内涵二皇子:“都道二皇兄欲纳琳娜为侧妃,只是她官阶再低都是朝廷命官,不可随意轻辱之。” 第437节 “谁传的谣言?”二皇子面色平静,“就算她不是朝廷命官,也是再嫁之身,做本殿下的侧妃?可不是谁都是安阳王叔。” 他话音落下,殿内有几人面色不太自然,尴尬地轻咳一声。 ——先前他们只瞧着二皇子正好没了个侧妃,琳娜又太不安分,便想借此断了她的仕途,正正好。 至于琳娜曾嫁过人……拜她如今战力彪悍路又走的太宽所赐,他们还真忘了。 偶有记得的人,也被愤怒中的他们忽视过去了。 而二皇子的感受……从头到尾都没人在意过。 现在想起,他们多少有点尴尬。 不是二皇子轻辱朝廷命官,而是他们轻辱二皇子,这要是他计较开来,到底是他们理亏。 建文帝也很是沉默。 正在此时,一个小太监进来禀报:“皇上,九殿下求见。” “传。” 出乎意料的,在重臣皆在御书房议事的前提下,建文帝允了九皇子进来。 九皇子神经大条,一点也没察觉到里头略微怪异的气氛,进来就跪下开口:“儿臣参见父皇!父皇,儿臣欲娶赵三姑娘为妻,求父皇赐婚!” 一根筋就是一根筋,说话都不带拐弯的。 也半点没有意思意思问候他亲爹身体可安的意思,一上来就直奔主题。 “赵三姑娘?”建文帝想了想,“是你先前救过的那个?” “父皇英明,正是她。”九皇子满面笑容,“儿臣心悦于她,想娶她回家!” 建文帝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拒绝:“她身份不够,只能做侧妃。” “那怎么行!”九皇子急了,“叫喜欢的姑娘屈居人下,低眉顺眼度日,这怎是男儿所为!” “她若心悦于你,便心甘情愿为你低头。” 顾忌着赵老爷的官阶和身份,建文帝没将话说得太难听,在他看来,叫赵沁做侧妃都是抬举。 “她愿意为儿臣低头那是她对儿臣真心所在,但叫不叫她低头却是儿臣真心所在!”九皇子道,“若连个正妻之位都给不了她,生不同衾死不同穴,儿臣又有何脸面说喜欢她?” 这个儿子很少这样迫切且坚定地做什么,建文帝倒是有些稀奇:“你喜欢她什么?” “……”九皇子瞬间红了脸,小声开口:“她……她与旁的姑娘都不一样,直率洒脱,天真有趣,还……还长得好。” 建文帝觉得最后一句怕才是重点。 忽地,他想起什么,转头问裴西岭:“朕记得赵家姑娘是你侄女?” 裴西岭点头回道:“回皇上,正是臣妻家侄女。” “若如此,赵家姑娘倒配得上九皇弟。”二皇子含笑开口,“平阳侯的侄女,当得皇子妃之位。” 裴西岭面色不改:“臣就是臣,没有配君之说。” 除此之外,他再未开口。 没有为九皇子求情娶赵沁,也没有极力撇清关系装不熟。 建文帝本就信重了解于他,见状心下更没了疑虑。 见九皇子还眼巴巴地看着他,他没说准不准,只是似不经意地问六皇子:“明熙觉得如何?” 六皇子温声回道:“难得九皇弟喜欢,成全未尝不可,身份不过锦上添花,再高还能高得过皇子去?” “话虽如此,高门士族到底家风严谨,当得一府主母,操持内外。”二皇子道。 “赵家家风如何,且看平阳侯府便知。” 建文帝眉头一动。 他是亲眼见着裴西岭越来越滋润自在,家庭越来越和谐的。 二皇子道:“平阳侯夫人乃三品大员嫡女,自是贤良淑德,相夫教子。” 六皇子笑了笑,没回他,只道:“九皇弟到底年轻没定性,若成了家有了牵挂,到底能稳重知事些。” 最后一句话倒是说到了建文帝心里去。 外人只道九皇子顽皮爱闹,但屡受其害的建文帝却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成了家,有了定性,到底能叫他知道点事……再不济,成家便建府,祸害的不是皇宫。 于是在九皇子惊喜的目光下,他道:“朕会下旨赐婚,望你谨记你皇兄之言,稳重知事。” “是!儿臣谢父皇恩典!谢皇兄美言!” 六皇子摇头失笑。 他对九皇子的态度叫建文帝看在眼里,无疑更为满意。 看着六皇子,他忽地开口:“你弟弟们都成了家,反倒是你始终孑然一身,府里连个人都没有,到底委屈了些。” 六皇子笑容不变:“娶妻成家便要对其负责,儿臣尚在年轻之时,仅有的时间更该为父皇分忧,为百姓谋福祉,若娶了人家却冷待人家,到底有所辜负。” “娶妻便是为你操持内外,叫你无后顾之忧。”建文帝并不赞同他的话,还顺口问起裴西岭,“朕记得福安尚待字闺中?” 听到他话的众人都齐齐一顿,心下大骇。 若六皇子妃定了裴羡……朝局会是一场大变动。 二皇子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心里知道裴西岭与六皇子有猫腻是一回,放在明面上就是另一回事了。 至少联姻若成,裴西岭明面上能动作的只会更多,也会更掣肘桎梏于他。 第671章 升任文书 听到建文帝不知有意无意的询问,裴西岭眉头未动:“回皇上,小女的确待字闺中。” 又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半点接受或拒绝的意思都没有。 饶是众人都知道他就这么个德性,也不由在心里着急。 那可是六皇子妃之位! 便是在场重臣们皆都简在帝心,也称得上位高权重,可要说对这个位子一点想法都没有那也是骗人的。 六皇子妃……若有幸再进一步,那可就是后位了。 他们会比现今的承恩公更为辉煌! 但相比他们,建文帝却最满意裴西岭这等只忠君后为己的态度,语气温和了许多,聊家常般道:“儿女啊……留来留去留不住,福安年纪不小,焉知她不会怪你耽误她的姻缘。” 想起玉华公主那胳膊肘往外拐的德性,建文帝将心比心,觉得裴西岭只怕要弄巧成拙。 “小女孝顺,只盼着能多多承欢双亲膝下。”裴西岭道,“她自幼未长于臣夫妻身边,团聚尚只几年时间,且要多留些时候的。” 裴羡自幼长于农家,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所以即便她时至今日别说成亲,连相看都不曾,也没多少人心存疑惑,毕竟裴西岭夫妻俩爱女也是人尽皆知的,想要多补偿女儿些是情理之中。 成婚那就更不必着急了,平阳侯的闺女绝对不愁嫁。 裴羡常来宫中给皇后请安,建文帝时而也遇见过几回,如今的裴羡养得极好,半点看不出从前模样,但他就是记得头一回见到裴羡时,后者那面黄肌瘦,眼神小心而谨慎的模样。 他千帆历尽,自认已没什么能触动他,但那孩子的眼神和模样却径直勾起了他曾经回忆,叫他再难忘怀。 心念电转间种种念头一转而过,便听见二皇子开口:“平阳侯爱女如命,想要做他的女婿,那可不容易。” 建文帝看他一眼,也没再说起裴羡与六皇子,似乎方才只是临时起意随口一问罢了。 在场人识相揭过这茬,但心里却惊涛骇浪。 能站在这里的,揣摩帝心的本事不会差。 建文帝对裴西岭的信重是他们都看在眼里的,否则不会叫对方全然掌管京郊五万兵马。 方才他那一问,与其说是猜疑,不如说是起意。 他是真心想撮合六皇子与裴羡的,这其中代表的意味…… 可他却很快就被二皇子一句话打消了念头——至少明面上看来是这样,且方才他那眼神,虽转瞬即逝,但复杂意味不可谓不浓,便更叫人深思。 六皇子胜算更大,但二皇子仍得圣心。 老狐狸们很快就得出这么个结论,并迅速在心里敲定了自己该摆的立场和该行的方便。 六皇子倒是依旧笑意吟吟,与惊喜异常的九皇子聊着成婚事宜。 建文帝沉默片刻,不知愧疚作祟还是什么旁的情绪作祟,心下终是有了决定。 他的赐婚圣旨很快降下,赵老爷一家早有心理准备,尚还算淡定,可京中却被这一石激起浪花。 大家想过赵沁或许有机会嫁入九皇子府,但谁也没想到竟并非侧妃,而是正妃之位! 尤其当听说这圣旨还是九皇子自己去御前求来的,心里便更加复杂。 不过少年慕艾,这个年纪的少年涉世未深,的确是只顾情爱,不看出身家世的时候,大家惊讶过后倒也能理解。 但难免要羡慕赵沁的好命。 九皇子是不受宠,人也没什么大能耐,耐不住他会投胎,皇子妃之位到底叫一些人眼热。 赵瑾知道这事还要更早些,是裴西岭带回来的消息。 “九皇子不蠢啊。”她笑着开口。 “他蠢。”裴西岭说得直白,“但胜在听话,聪明的是林婕妤。” “母子俩有一个聪明的就不错了。”赵瑾道,“若九皇子太精明,对这桩婚事我反倒要犹豫再三。” 就跟八皇子似的,吃亏就吃亏在心眼太多,还没几个实心的,小小年纪就作死了自己。 裴西岭也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在他们聊完后不久,传旨的太监就到了赵府,随后此事瞬间传了出去,成了京城众人的谈资。 而那场英雄救美更是被人津津乐道且羡慕嫉妒。 赵瑾看了看天色,轻声道:“父亲也该将沁姐儿记在二嫂名下了。” 大齐关于嫡女庶女之别并没有她以为的那样严明,多得是庶女入高门,不过赵沁到底嫁的是皇家,她那生母也不是个好的,无论是为表对皇室的敬重还是为了遮掩,都是做个记名嫡女好些。 第438节 “九皇子府早就在建,约莫年前就可建成,且看钦天监测算何时吧。” 成婚估计起码得再等一年,到底九皇子年纪稍小些。 “不急,沁姐儿也还小呢。”赵瑾道,“女子十八后成婚生子最好。” 两人正聊着,惜夏便匆匆进来,神色中竟是难掩的喜色:“侯爷,夫人,方才吏部的升任文书下来了,琳娜姑娘……不,琳娜大人升任正五品同知!” “真的?”赵瑾眼中也浮上喜色,“正五品,可以啊!” 建文帝果然够意思。 虽说下升任文书的是吏部,但琳娜升任一事敏感,若无建文帝授意点头,给吏部尚书十个胆子他都不敢擅自做主。 不知建文帝有没有亲阅政绩,但琳娜能升任,这已经算是他退一步的结果了。 赵瑾转头问裴西岭:“你们早上在御书房没商量出什么结果么?” “没有。”裴西岭摇头,“被九皇子打断,当今只说琳娜一事,此后不必再提。” “……好吧。”赵瑾点点头。 建文帝这是打定主意要当聋哑人了。 只要看不到听不到,那就万事大吉。 升任文书是吏部下的,跟他建文帝有什么关系! 第672章 记名嫡女 不止赵瑾,整个京城都被吏部这一纸升任文书给弄懵逼了。 尤其是保皇党。 他们在前线冲锋陷阵,甚至不惜得罪二六皇子这两个劲敌,只为守住广大男性权利和绝对上位,结果队友在后头使劲插刀,釜底抽薪,差点给他们气吐血。 如果最后的结果是这样,那他们如此努力的谋划算什么?! 意义又在哪里?! 为了四处得罪人,为了招人嫌么! 保皇党不出意外的愤怒了,怒火从心头直直往上升,是头顶都能冒火的程度,说不清是因为吏部这神来一手还是不愿看到琳娜升任。 他们不敢将矛头对准建文帝,便准备死命逮着吏部尚书使劲儿喷。 吏部尚书是个老狐狸,早在被建文帝坑这一手时就反手告了几日假,窝在府里修身养性,还拘着府里人都不让出来,保皇党愣是找不着缝儿钻。 于是近几日的早朝上,气氛都十分古怪且诡异。 建文帝权当没看到,只自顾自处理政事。 保皇党差点被憋坏。 但任由朝堂内外如何看待此事,琳娜升任一事算是板上钉钉了。 她倒也有眼色,知道建文帝能容她到这一步已经不容易,便也很乖觉地未曾晃悠去他跟前“提醒”,在与六皇子道过别后就准备悄悄离京。 临别前,她来了平阳侯府。 听到下头人的禀报,赵瑾虽意外,但还是叫人请她去正厅了。 琳娜正襟危坐在侧方椅子上,看到赵瑾三人进来,起身拱手,行了男子礼。 “不必客气。”赵瑾亲手扶起她。 琳娜有些感慨,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平阳侯府的门。 从前来过无数回,却未曾有一回如愿,等这一日到来时,竟已是时移世易。 想罢,她转头看向周念慈,笑容疏朗而善意。 周念慈回以一笑。 琳娜不是来叙旧的,略微寒暄过后很快就进入正题:“我稍后便离京,故而来同夫人道个别,再向郡主道声不是。” “我?”裴羡眼中闪过诧异。 琳娜点头:“我曾在你面前对六皇子出言不逊,更误解他良多,六皇子虽未曾计较,还大度许我锦绣前程,我却不能心安理得,故而便来同你解释清楚,道个不是。” 话落,她正色许多:“六皇子是个好人,你喜欢他没有错。” 裴羡顿时失笑,并未解释她最后一句话中的误解,而是大方应下:“我知晓了。” 琳娜终于释然。 她并非十恶不赦之人,在开窍之后道德底线更无形中高了许多,她的良心不允许她在诟病旁人之后无所作为。 来同裴羡说清楚,她心上便再没了挂碍。 很快她就起身告辞。 离开正厅时,如意糕糕正带着珩儿走来。 “母亲,我们不是要去看沁表姐么,别耽误了时辰呀……咦,琳娜姐姐?” 琳娜笑了一下:“我要回家了,日后若有缘,我们再聚。” 如意想了想,叮嘱道:“琳娜姐姐一路小心,我有空会去看你的!” “我必扫榻以待。” 琳娜眼神从糕糕与珩儿身上划过,并未停留,而是与如意回礼,随后便大步离开。 周念慈牵过糕糕和珩儿的手,含笑开口:“我以为她是来看珩儿,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赵瑾也笑了笑:“看到的世界大了,格局也会随之大起来,她的眼里已经不拘泥于小情小爱了。” 现在的裴承州于琳娜而言,怕是连悸动都少有了。 周念慈是当局者迷。 “母亲!”如意虎着脸提醒她,“我都换好衣裳准备好了,该去外祖母家看表姐啦!” “是是。”赵瑾捏了下她胖乎乎的小脸,“这就走了。” 今日是赵沁被记名为嫡女的日子,赵府未曾大摆宴席,但关系亲近的亲朋好友总会去捧个场。 赵沁是板上钉钉的九皇子妃,捧她的场也低不了那群人的身段。 赵府今日处处喜气洋洋,人人都面带喜色,不单纯是为赵沁被记为嫡女,更多的还是因为她的身份。 来的人不算多但也不少。 有些许没收到请帖的,也都妥善的备了份礼叫管家送来了赵府。 赵沁头回被这群贵人们如此相待,未想她倒是耐得住性子,半点没有以前的轻狂和直白,一言一行都是端庄有礼模样,叫不少夫人们暗暗点头。 ——莫道九皇子喜欢,这赵家姑娘当得品貌双全,身份上虽低了些,但也不是太低。 祖父位居三品,还有个平阳侯夫妻在背后撑着,也不算配不得九皇子。 直到午膳时分,皇后与后宫嫔妃们的赏赐相继而来后,众人态度便更客气了几分。 嫔妃们或许是觑着风向,但皇后的态度无意是风向标。 林婕妤重了三分的赏赐更是表明对这个儿媳妇的满意。 直到今日礼毕宴罢,送走了宾客们,在自家人面前赵沁才恢复了轻快喜色,神色间也不掩得意。 赵家人已经懒得说她了——好歹这姑娘在外头人跟前还知道掩饰,做得十分客气有礼,至于私底下…… 高门大宅,亦或平民百姓,又有几人是只一副面孔的? 明面上过得去就是了。 但有人是看不惯的。 “沁姐儿,你到底是圣旨钦定的九皇子妃,无论人前人后,都要注意仪态规矩!”赵大哥脸色严肃,面上似乎是教育侄女,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心里有多酸。 赵沁还没回话,赵大嫂就开口帮腔:“沁姐儿这是真性情,九殿下便就喜欢她真性情,你管的倒是宽!但再宽九皇子妃也轮不着你闺女!” 赵大哥闻言当即就怒了,急赤白脸的与她争论起来,赵大嫂不甘示弱,立即回怼,句句往赵大哥心上捅刀子,直接给后者气得拂袖离开。 素来一个鼻孔出气的夫妻俩针锋相对,赵瑾惊了。 而赵大嫂没事人似的,转头对赵沁开口:“沁姐儿别怕,你大伯这是酸了,不必将他的话当真,你只管做自己便好。” “谢大伯娘。”赵沁一笑。 赵瑾眉梢微挑,转头看向赵夫人,目露征询。 “拎得清。”赵夫人言简意赅,眼神转向正与赵沁说笑的赵永阳。 赵瑾瞬间悟了。 赵大嫂没闺女,便酸不着赵沁,赵大哥羡慕嫉妒恨,但在赵大嫂看来,庶女有不如侄女有。 庶女是死对头,又被她常年打压,就算真攀上高枝也未必肯提携赵永阳,甚至报复回来都不奇怪,哪比得上隔房侄女,赵永阳重感情,对赵沁很不错。 无疑赵沁上位对赵永阳益处更大。 所以在赵大哥各种挑刺之时,赵大嫂毫不犹豫就挡在赵沁跟前,只求卖她个好。 想通这一层,赵瑾觉得日后应该不用怕赵大哥搞事了。 赵大嫂能因为她提携赵永阳就对她再三客气以待,有什么好的都不忘给她一份,就能因为赵沁的身份和她对赵永阳的兄妹之情,心甘情愿盯着赵大哥翻不出浪。 男人和儿子哪个更重要,对赵大嫂来说压根儿都不算选择题。 第673章 姐夫是来接如意糕糕回府玩的嘛? 赵夫人大抵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对着赵大嫂的态度温和了不少,直叫后者很是受宠若惊。 她以为是因为自己偏帮赵沁的缘故,由此便更在心里下定决定,要笼络好这个隔房侄女。 至于赵大哥? 婆婆慈爱,侄女和善,妯娌和睦,连儿子前程都敞亮极了,男人是什么东西? 谁还稀罕搭理他。 赵大嫂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在有利可图时更是罕见的机灵,一下就抓住了重点,此后半辈子都往家宅和睦的康庄大道狂奔而去。 第439节 赵瑾今日就直观感受到了来自大嫂的体贴入微。 毫不夸张的说,她连喝口水都沐浴在赵大嫂含着殷切而异常慈爱的笑容下。 赵瑾多少有点消受不了,很快便道了告辞。 “姑母慢走,待您得空,沁姐儿去给您请安!”赵沁语气轻快地开口。 “好。”赵瑾笑吟吟道,“不过宫里的嬷嬷也快来了,估摸着你没多少时间再如从前般自在。”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语气温柔和缓了许多,难得有些说教意味地开口:“女子成婚嫁人是一大坎,你要嫁的非同常人,便更不能随意轻忽以待,宫里的嬷嬷是皇后娘娘亲选,不会对你如何针对苛刻,但你自己心里要有杆秤,不可仗着身份轻慢懈怠,该学的、该做的都要到位,自备嫁开始,你便不仅仅再代表你自己,言行须有度,更该三思而行。” 赵沁眼神认真,郑重点头道:“姑母箴言,沁姐儿必谨记于心。” 赵瑾笑了笑:“这些话想来你祖母与你母亲都对你说过不少,你不嫌姑母啰嗦便好。” “姑母怎得这样见外!”赵沁不赞同道,“我是姑母最喜欢最看重的侄女,姑母说这样多都是为了我好,若嫌弃你啰嗦,那该有多狼心狗肺,也罔顾姑母对我一片真心了!” 这话略有点自我pua的意思。 不过赵沁就这点好,性格鲜明而恩怨分明,仇记得清清楚楚,但恩也时时刻刻谨记在心。 赵瑾助她上位多少是有自己私心的,她却只记得是赵瑾助自己登上高位,甚至在赵瑾从前并未有多特殊对待于她时就因些微长辈对小辈的照拂便记在心中,自动将赵瑾划在了自己人范围,十足信任。 诚然她也有自己的私心,但赵瑾觉得就人性的复杂程度而言,赵沁这态度与状态已经很合格了。 不过赵沁这话还是叫赵夫人翻了个白眼。 老赵家不知道怎么回事,打从赵大哥这一代开始,往下就没个正常的聪明的,连赵瑾都是半路开窍。 也就赵永康和赵眠这兄妹俩稍微有那么点聪明意思。 赵瑾淡定对她行礼,与赵大嫂等人告别。 赵沁也高高兴兴与她们一家子道别,连眉梢眼角都含着笑意,更为她那张出色的脸蛋添华加丽。 坐上马车后,裴羡笑道:“沁表妹今日实在光彩照人,险些叫我都瞧呆了。” “人逢喜事,哪有不光彩照人的?”周念慈失笑,“听大舅母说,与眠表妹定亲的曾家近来屡屡示好,给府里上下都没落下礼物,那曾翰林更是变着花样儿讨眠表妹欢心,这其中意味为何,想也是沁表妹那道圣旨的功劳。” 就算九皇子尚未入朝,母族不显,但对曾家来说已经是连望都不敢望的存在了,眼见着自家儿子能与皇子做连襟,曾家做梦都要笑醒了,连身段都比之先前更放低不少。 “这我倒是未听说。”裴羡好奇道,“那眠表妹是何态度?” “她自是乐得接受的,她又不求什么有情郎,只求当家做主,曾家这副恨不得给她供起来的态度,正合她意呢!” 裴羡点点头。 人各有志,只要赵眠自己高兴就好。 她还想说什么,就听外头一道清朗声音响起:“子晋请姨母安,表嫂安,表妹安。” 裴羡微微掀起帘子,外头正是一脸和煦笑容的卢恒。 她也笑着点头:“姐夫有礼。” 卢恒颔首,继而先向赵瑾致歉解释:“昨日子晋母亲不慎摔了腿,公主惦记着老人,便去瞧了瞧,故而未曾来得及去贺赵家表妹记名之喜,望姨母容谅。” 这事赵瑾知道,玉华公主派人来送贺礼时便说过了。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赵瑾倒觉得这卢恒倒是个讲究人,礼数更做得十足周全。 她道了句无碍,顺势关心了两句卢恒母亲的伤势。 两人略微寒暄几句后,卢恒再次一拱手,正准备张嘴,就听凑着脑袋到窗边的糕糕开口:“姐夫是来接如意糕糕回府玩的嘛?” 卢恒温暖如春的笑容中略添了一丝疲惫,却好脾气的点头开口:“正是。”他转头对赵瑾道,“公主遣子晋来接表弟表妹过府一玩,望姨母允准。” 赵瑾深深看了他一眼:“驸马客气了,回头我便叫奶娘嬷嬷去公主府。” 因为时不时就被接去玩耍,玉华公主府早就备了一整套如意糕糕的东西,只需人过去就行。 卢恒笑着颔首,接着便走到马车边,将眉开眼笑的如意糕糕抱去自己的马车上。 听着耳边传来的咯咯笑声与拍手声,他眼中闪过一抹无奈,但动作却很诚实地为他们垫好软枕,摆好瓜果点心。 他不知道玉华公主时常接这两个小的来是真喜欢的不得了,还是就乐意看他们折腾自己,不过……她喜欢就好吧。 离开前,糕糕掀起帘子脆生生开口:“母亲,二嫂,姐姐,如意糕糕要与姐夫讨论学问,过几日再回来,你们记得告诉父亲和三哥哥一声呀,也不要太想我们了。” “不会。”赵瑾平静开口,“你们放心去讨论吧,母亲等着你们学成归来。” 她显然拿捏了与糕糕说话的精髓,听到这话的后者脸上顿时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随之重重点头。 第674章 孝纯县主阴沟里翻了船 卢恒也笑了,对赵瑾道:“三表哥升任回京,进了兵部效力,前程大好,不知是否喜事也将近?” 赵瑾心中一动,不知道他是单纯好奇还是在提醒什么。 “他正是该磨练自己,为皇上和朝廷效力的时候,成家之事反而不急,且等日后再提便是。”这是赵瑾对外头说亲的一贯说辞。 卢恒点了点头:“三表哥大有可为,想来暂时也不愿将时间心力放在成家上头。” “可不是?”赵瑾笑了笑,“你午后还要去户部吧?我们便也不耽搁你时间了。” “无碍,今日刚完成一桩案子,李大人允了我们半日假。”卢恒含笑回道,“不过方才遇着二皇兄,为躲懒回府便拒了他的邀约,子晋是该回去了,免得二皇兄怨我不厚道。” 二皇子贼心不死,还想拉皇后一派上船。 get到了他的意思,赵瑾笑着点头,与他告别。 放下帘子,裴羡感叹道:“三哥还真受欢迎,且这几日约我出门的闺秀们都多了不少,想也知道是冲他来的。” “那只怕她们要失望了。”赵瑾想起方才卢恒的话,倒也并不着急担忧。 裴承允应对这种事想来已经熟练了,都不必她出手的。 冬日已至,如今的天越来越冷了,赵瑾已经开始盘算着要怎么过年了。 而就在街上连行人都少了不少的当口,孝纯县主终于阴沟里翻了船。 “孝纯县主意欲毒死韩文彦?”赵瑾惊讶挑眉,意外又不意外。 惜夏点头:“不知是何原因,但韩公子身中奇毒是事实,且若非琳娜大人临走前偶然见过他,为他把脉解毒,只怕他眼下已然命不久矣。” “那他如何知晓下毒的是孝纯县主?” “那韩公子到底是世家出身,脑子又灵光,当时并未贸贸然将此事捅出去,而是依旧假作中毒之象,据闻是私底下顺藤摸瓜查出了孝纯县主的。”惜夏想了想,道,“然后便再没有什么了,也是咱们的人费心探来的消息,那韩公子足够谨慎,查不出太多东西。” “没查出他准备要如何做?”赵瑾问。 惜夏摇了摇头,猜测道:“他按兵不动,大抵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毒毒性如何?” “会有重症之兆,但并不致命。” 孝纯县主再怎么说也是宗室之人,就算有个圣口赐婚的名义,也不至于要嫁去韩家冲喜,甚至韩家若识相,自会懂事地向建文帝请罪,提出退婚,还孝纯县主一个清清白白。 建文帝再不喜孝纯县主,也不会在明面上非要她嫁人守活寡,那做得会太难看。 除了可能会担上个克夫名声,往后婚嫁困难,孝纯县主再没有损失,这也大抵是她暂时能想到的最周全的做法了。 要真嫁去韩家,她才是真的梦碎了。 赵瑾沉吟片刻,感叹道:“坦白说,我竟不怎么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假。” 以孝纯县主的性子,要说能干出这种事一点也不奇怪。 惜夏也点头:“咱们的消息不说绝对真实,但作假的可能极低,孝纯县主与那韩公子这桩事……最多是有人在背后推动一把,叫韩公子查得容易了些,此外再无异常。” “琳娜真是个靠谱的队友。”赵瑾毫不吝啬赞扬。 六皇子识人心的能力不弱于那群老狐狸,他不会看不出孝纯县主是个什么性格的人,先前赐婚做局,那时只怕早就猜到了她会如何应对。 所以现在的一切格外顺理成章,他甚至都没有脏了手。 就是不知那韩文彦会如何反应了。 惜夏以为他会自己私底下悄悄报复回去,叫孝纯县主自食其果。 但韩文彦很刚,极其刚。 他直接拿着自己查到的证据,告去了御前,要给自己求个公道。 早朝时分,登闻鼓的声音清晰而透亮,直接惊动了建文帝与文武百官,不过片刻后,挨了三十大板的韩文彦便被带去了金銮殿上。 他很会挑时机。 建文帝还记得他:“韩家小子?你敲登闻鼓作何?” “学生参见皇上!” 韩文彦疼得冷汗直掉,但依旧咬着牙开口:“回皇上,学生要状告孝纯县主蛇蝎心肠,毒杀未婚夫!” 他这话叫众人都颇为吃惊,但大家倒是都稳得住,没有出声。 只有孝纯县主的父亲愤怒开口:“放肆!韩家小儿,你可知诬告是何罪名?!” “是否诬告,待学生呈上证据便知!”韩文彦声音郑重。 得到建文帝允许后,人证物证便被带了上来。 有孝纯县主遣人去分批弄药材制作毒药的下人——琳娜临走前告诉了他毒药成分,而孝纯县主遣丫鬟小厮去分别弄来的药材,制作而成正正就是毒药。 也有传授孝纯县主医术的大夫——他是韩文彦费了不少力气才挖出来的,而此人正正证明孝纯县主知晓此毒且精通。 还有孝纯县主买通的他身边的下人——他身体状况如何,孝纯县主总要第一时间知晓。 此外连孝纯县主的贴身丫鬟都被他带来一个,因为后者曾亲眼看到孝纯县主制药。 “焉知丫鬟不是你买通来陷害?”孝纯县主的父亲立即反驳,“人证物证皆可作假,且你证据里无一表明我女儿是于何时在何地以何种方式下毒于你,没有直接证据,谁知是不是你蓄意诬陷?” “蒋大人所言有理。”韩文彦并未反驳,只是掷地有声地开口,“但学生中毒是真,查到的证据依旧为真,故学生今日敲登闻鼓,告来御前,只求皇上彻查此事,给学生一个公道,若最终查明并非孝纯县主下毒,学生愿以命相抵,还县主清白!” 听到最后一句话,不少人或多或少都变了脸色。 这是个硬骨头啊。 孝纯县主的父亲一时也没了话反驳,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他虽不知自己女儿究竟有没有给韩文彦下毒,但他知道她的手上绝对不干净,就说先前与六皇子同时中毒一事,他不像自己母亲那样单纯,加之又了解女儿的行事作风……他直觉这里头是有事的。 此事一直憋在他心里,连谁都不敢说,此时却被韩文彦一句彻查惊得满身冷汗。 第440节 若真被查出来六皇子中毒与她有关……哪怕只是分毫关联,他们全家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他人不聪明,但很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此时无计可施。 因为他听到建文帝沉沉开口:“此案交由刑部主理。” “臣领旨。”闵尚书出列接案。 闵尚书办案严谨,哪怕只是蛛丝马迹,也定要查个清楚明白,这是朝野皆知的事。 他心头顿时凉透了。 第675章 祸兮福之所倚啊 孝纯县主蛇蝎心肠,意欲毒杀未婚夫君! 当日早朝之后,此事便迅速传了出去,被说道得绘声绘色,大抵这里头还有几位亲眼见过的朝臣渲染,竟连韩文彦的语气与态度都学了个七七八八。 其实孝纯县主本不会这样引人关注,但实在是她先前种种和善有礼行为引起了命妇们和贵女们好感,又有她救了几条人命再后,大家对她向来客气三分。 后来又出了庆华大长公主拒绝试药一事,牵扯上了六皇子,故而在先前建文帝为她赐婚之时,便叫众人更关注了几分,也以为这就是她这辈子的最后造化了,还有不少人真心实意为她惋惜过一番。 谁也没想到在不久之后,孝纯县主会给京城这样大的一份惊喜。 因不满婚事而毒杀未婚夫。 这在以夫为尊,名声大过天的时代,是极其骇人听闻的一件事。 ——或许在某些高门大宅里的阴私手段面前,孝纯县主这一手只能算尚可,但放到明面上来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 面上谁不装得人似的? 也不难猜出孝纯县主的用意——她不愿下嫁,又碍于圣口赐婚无法抗旨不尊,使些旁门左道搅黄这桩婚事也不算毫无理由,就是手段太过激和恶毒罢了。 韩文彦所中之毒其实并不致命,但谣言这东西,越传越离谱是必然。 且韩文彦更是春闱在即,她凭空下毒,相当于断了人家前程,用意实在不能说有多少善心在。 也怨不得韩文彦如此愤怒,直接敲登闻鼓告御状。 赵瑾是在早朝后才知道此事的,彼时她正与送如意糕糕回来的玉华公主闲聊。 “父皇政事繁忙,却还记得谁的姻缘未至,亲自下旨赐婚,未想有的人却不愿领情,平白糟蹋父皇心意。”玉华公主啧啧感叹,意有所指。 赵瑾放下手中茶杯,含笑开口:“糟践旁人心意,便莫要怪旁人恼怒了。” 这样明晃晃打建文帝脸的举动,想也知道他不会有多高兴。 更何况他已经被这祖孙俩触怒过不止一回了,还回回都是将他的脸面往地上踩。 玉华公主语气中含着些微同情:“韩文彦可真是个倒霉蛋。” 赵瑾摇了摇头:“未必。” 只要此人正派,六皇子便不会不给他机会,因祸得福也未可知。 单看他自己心术正不正了。 玉华公主想通各种关窍,倒是松了眉眼,顺势说起了旁的:“说来因着此事,连那日参与宫宴的秋闱举子们都收到了影响,也不知他们春闱还能不能发挥如常。” 赵瑾想起先前因着韩文彦被赐婚孝纯县主,而被不少人羡慕嫉妒的事——庆华大长公主没实权,但爵位与辈分在那摆着,有几个出身不够的,难免要羡慕韩文彦好命,因此生出的事也不少。 而因为现在这个惊天反转,想也知道那群人做不到心无旁骛的读书温习,准备春闱,后头的事必定只多不少。 “定力与敏锐也是春闱一大难坎,他们若做不到,让位与旁人是必然。”赵瑾平静开口。 “也是。”玉华公主点点头,又笑了,“不过裴公子想来是稳之又稳的,这些事不见他掺和,火也烧不到他身上。” “可不是?我与他伯父可整日里盼着他高中状元,光耀门楣呢!”赵瑾玩笑道。 “以裴公子之才,拿个状元不在话下。”玉华公主语气肯定,“说来他三年前也是被父亲过世所累,不然如今的他早该入朝,更会前程坦荡。” 她是少数知晓裴二叔过世内情的人,所以说起话来就不太客气。 “若他在三年前下场,结果未必能好过现在。”赵瑾并不肯定。 毕竟三年前的寇丞、裴承允和卢恒,甚至那位才华丝毫不逊色于卢恒,只因出身世家就被建文帝端水排去二甲首位的叶氏公子,哪个又是简单的?拼个平分秋色就不错了,独占鳌头更是别想。 说句夸张点的话,裴承珏若卷入三年前的“神仙打架”里,未必能有如今的风头,也未必有如今得利更大。 “这倒是。”玉华公主挑眉笑了笑,“祸兮福之所倚啊。” “正是这个理儿。”赵瑾也笑道,“无论人事总有两面性,适当避开一些风头,未尝不是驱祸迎福。” 闻言,玉华公主眼神一动,含笑点头:“姨母说的是。” 虽然先前六皇子遇刺一案查清了,但建文帝与皇后间的气氛却依旧微妙,像是在维持某种平衡一样,她看着父母如此相处,心下的确是急躁了些。 可正如赵瑾之言,她该放平心态,换个角度去看待才是。 想罢,她语气轻松许多,又绕回了原先的话题:“也不知闵尚书何时可查明真相,大伙儿都等着呢!” “刑部一向办案迅速,有闵尚书亲力亲为,想来离真相不远了。” “姑祖母……自求多福吧。”玉华公主声音轻快。 赵瑾见远处玩够了的如意糕糕正往回走,便对她道:“快晌午了,不如用个膳再回?” “那是自然,羡儿和表嫂还没见到,自要与她们聚聚再回。” 裴羡与周念慈今日相约去了留安街,中午才回。 赵瑾眼含揶揄:“我还以为你要急着回去陪下衙的驸马用午膳呢。” “在哪用午膳都一样。”玉华公主不甚在意道,“他下了衙,自己会来平阳侯府的,可要劳姨母多备些午膳了。” “当然少不了他的。”赵瑾笑看了玉华公主一眼。 从年纪到出身差距都极大的这对,当初并没有多少人看好,未想好婚后竟也是最自在融洽感情又好的一对。 当初一甲三名,寇丞与裴承允出头又出头,唯有卢恒最为低调,连名字都甚少被人提起,这却也是个闷声不响干大事的。 第676章 为了嫁给你就下死手先毒死你 午膳时分,卢恒果然来了平阳侯府。 赵瑾提前叫膳房备好酒菜,由裴西岭和裴承允在前院陪他用了顿午膳。 膳后,与裴羡和周念慈聊够的玉华公主这才意犹未尽地与驸马相携回府。 赵瑾原想着孝纯县主这个案子就算不会查的太久,也绝不会有多快,未想闵尚书效率高得吓人,仅两日就查清了韩文彦受害始末。 结果与后者所述别无二差。 也正如孝纯县主父亲所顾虑的那样,刑部当真敏锐地再孝纯县主这里察觉到了当初六皇子中毒一案的蛛丝马迹,随后便毫不犹豫的废大力气往下深查去了。 孝纯县主本人则已经被关入了刑部大牢候审。 刑部并未对外道明孝纯县主与六皇子中毒一案有关,故而现在落在外头众人眼里,便是孝纯县主下毒案虽证据确凿,但因未被判刑,尚有转圜余地。 庆华大长公主便是其中之一。 她脱簪待罪,跪在乾清宫外求建文帝网开一面,又遣孝纯县主双亲携重礼上韩家赔罪,希望韩家能松个口。 到底韩文彦身体无损,在她看来便是还有机会。 但无论是建文帝还是韩家,都没有想搭理他们一家的意思。 “我儿没被毒伤毒没那是我儿福大命大,哪来的脸面为你那丧良心的闺女赔罪求情?!怎得还要我们谢过她手下留情,没用剧毒要了我儿的命么?!以为拉下面子给点好处就万事大吉了?呸!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韩府大门口,韩文彦的母亲面带冷笑,痛恨而厌恶的眼神语气直直落在被扫地出门的蒋家人身上,还附带泼了一盆冰水,在这数九寒天里淋得蒋家人身心透凉。 刚视察完铺子的赵瑾坐着马车经过,掀起帘子时正看见这一幕。 来的只有孝纯县主的父母兄长,其余蒋家人皆不见人影,据闻最近正急着闹分家,要与她撇清关系,包括从前被孝纯县主多有照拂的堂妹蒋令妤。 当初洋洋得意说自己姐姐要嫁入六皇子府时,她可不是这般凉薄态度。 以孝纯县主勾结图尔暗害六皇子的作为而言,她并不值得同情,但赵瑾想起她曾眼神坚定地说要延续家族荣光,庇护族人,心里到底感慨。 不是说庇护族人不对,但她显然被血脉蒙住双眼,没看清羽翼下是人是鬼。 而正在此时,形容狼狈的蒋母看到她的马车,顿时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就奔来行驶的马车旁,抓着马车沿一边快步走一边带着一丝希冀开口:“夫人!夫人可否帮孝纯说句公道话?那韩家小子压根儿没事,孝纯长了教训,日后定然谨言慎行好好做人,求夫人在皇后娘娘跟前替她说说话可好?” 赵瑾果断摇头:“我近日事忙,不会进宫。” 蒋母不甘道:“我婆母曾与侯府老夫人感情甚笃,更曾照拂你裴家姑娘许多,只是叫你说说情而已,并不会连累你裴家半分,你便当真不念这些情分么?” “大长公主曾照拂我裴家姑娘,但我平阳侯府也以重礼相谢,合作交易的事儿,怎得在你口中便成了恩惠?”赵瑾道,“老夫人性情方正,若知旧友曾纵容孙女胡作非为,罔顾人命,只怕早就断了来往,又何来情分?” 明白她的态度,蒋母眼中光芒暗了一瞬,看向赵瑾时眼神不善,随即像是想起什么,她忽地朝马车里喊道:“福安郡主?福安郡主可在里头?你与孝纯情同姐妹,便要眼睁睁看着她被治罪严惩,后半辈子毁于一旦么?!” “我女儿没有敢狠心毒杀未婚夫的姐妹。”赵瑾沉声说了最后一句,随即便吩咐马夫快些赶路。 蒋母再追不上,只能徒劳看着马车越走越远。 “算了……”蒋父走到她身边,沉沉叹息,眼中带着灰败。 妻子不知女儿究竟为何不被判刑,他想自己大抵是清楚的。 虽然拗不过母亲妻子来了韩府求情,但他心里明白——这可能不是一个韩府松口就能摆平的事了。 时至如今,他竟不知该何去何从,连该做些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徒劳地跟着她们一趟趟无功而返。 他甚至不敢告诉母亲自己的猜测,因为以后者的性情,一旦得知内情,只怕要纠缠六皇子不放。 可现在的他们谁都得罪不起了,越纠缠只会越适得其反。 他毫无动作的举动是对的——管住了庆华大长公主不作妖,在闵尚书查清内情后,孝纯县主一力将所有罪责都扛了下来。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庆华大长公主与其他除蒋父外的蒋家人都不知她曾谋划此事,甚至蒋父都是事后才猜到一二的。 闵尚书查清后便再未瞒着,直接于翌日早朝上出列参奏,罗列出孝纯县主是如何勾结图尔守旧派,又是如何谋划着算计六皇子、嫁祸皇后挑起纷争的种种证据。 而细究她做这一切的根源,竟只是为了卖六皇子一个救命之恩,好顺理成章做六皇子妃。 了解过后的百官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 连早就知道内情的二皇子都不由得对六皇子投去了一个微妙而同情的眼神。 为了嫁给你就下死手先毒死你什么的……他活这么久也就见了孝纯县主一个。 第441节 老六桃花运旺的不是地方啊。 六皇子脸色平静地接受众人各色各样的注视,只出列说了一句话:“孝纯县主其心可诛,求父皇给儿臣一个公道!” 与曾为弄死他的三皇子求情时截然不同的态度,但百官并未觉得他有多两面派。 三皇子毕竟是皇子,六皇子直白便说饶过他是因为心疼建文帝,孝纯县主可没个好爹,能保她一命。 所以百官对此,更多的是对六皇子诡异的同情。 建文帝沉默片刻,也道:“朕必不会叫害你之人逍遥法外。”这是他的承诺。 而在早朝过后,他直接叫人提了孝纯县主觐见。 后者被从刑部大牢里带到御前。 不知建文帝都问了什么,最后传出的消息便是孝纯县主忤逆犯上,毒杀皇子,被判三日后问斩。 蒋父蒋母教女不善,以同罪论处。 庆华大长公主心思不正,教孙不善,被褫夺爵位,贬为庶人。 蒋家家风不正,唆使子孙犯上作乱,男子撸去职位,三代内不可入仕参军。 这结果算是比较公道的,毕竟蒋家除孝纯县主外的都没多少能耐,翻不出浪也干不成大事,饶过他们一命,却只成为平民这一点就够诛心。 第677章 孝纯县主的尸体……咱们的人看过么? 孝纯县主的种种作为仅在短时间内便席卷京城,成了人人吃惊不已又争相议论的一个话题。 毕竟她之前名声太好,连庆华大长公主屡屡作妖败人好感都没被拉下去多少名声,猛然知道她毒杀未婚夫,紧接着又来了个毒杀六皇子,勾结的还是连朝廷重臣都不敢轻易沾边的图尔守旧派,前后反差之大令人震惊不已,关注点便都紧紧落在了她身上。 虽也有人阴谋论,觉得孝纯县主是不是得罪了谁,被刻意打击报复——暗指的就是六皇子,先前命悬一线,孝纯县主被祖母拖累拒绝试药,六皇子若怀恨在心,的确有相当足够的理由打击报复。 此种言论以二皇子党居多。 但由于刑部的证据摆得太充足,且图尔守旧派这个话题太过敏感,也不是谁都能轻易以此栽赃陷害的,甚至孝纯县主自己都认了罪名,所以阴谋论的到底还是少数,成不了气候。 ——连二皇子党使劲儿找着端倪,最终都只是帮着锤死了孝纯县主。 风向仅在众人震惊怀疑此事真假过后,便很快过渡到了孝纯县主竟是如此不择手段心狠手辣之人。 或许是墙倒众人推,又或许是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看清”了孝纯县主的为人之后,从前她做过的好事、救过的人,都被人带上十倍放大镜仔细回想推敲。 直到推出来一个她心机深沉,刻意制造意外再施恩于当事人,以此结交人脉,博取人情的结果。 毕竟她有前科在前——六皇子不就是被她这样坑得命悬一线的么? 这些猜测里有的只是凭空捏造,而有的则被查出了点蛛丝马迹,由此便更助长了流言传播。 继企图闷死亲女的宋妙云之后,孝纯县主成了心狠手辣的代名词。 三日后,她顺理成章被处斩。 随同的还有蒋家父母。 据闻当日的庆华大长公主哭成了泪人,一边痛苦绝望于长子长孙女离世,一边又痛恨责骂于孝纯县主行事狠毒,葬送全家。 赵瑾没去观刑。 她也不知心里是何滋味,亦或者只是泛懒不愿动弹,只听了惜夏回来禀报:“庆华大长公主……庶人萧氏观刑之后,便被脸色难看的蒋二爷带走了,蒋府也收拾了东西,似乎准备离京。” 建文帝或许是顾忌着长辈身份和自己的名声,也没做的太绝,大长公主府和蒋府的家产是一分没被查抄的,若庆华大长公主接受现实,再不作妖,人生最后一段日子也能过得安逸。 她甚至可以继续住在京城,毕竟宅子也还在。 但她那样心气高的一个人,想来是没法接受云泥之别的落差,爵位在,她的脸面就勉强还在,被贬为庶人,她算是彻底没了脸面了。 更别说因为孝纯县主被放到明面上的这些事,蒋家整个家族的名声一落千丈,尤以蒋家姑娘为最。 想来庆华大长公主也是没脸待在京城了。 赵瑾沉吟开口:“她从前仗着身份,可有意无意得罪过不少人……那时她爵位身份还在,那群官宦女眷只能忍下这口气,可现在……” “现在那群从前她瞧不上,可肆意斥责欺压的人,却成了动动手脚就能捏死她的存在。”惜夏徐徐接话,“虎落平阳被犬欺,做人不留一线,即便她家产还在,想来往后的日子也要难熬了。” 男子三代内不可入仕参军,相当于断了整个家族前程,若没个能出来撑起大局的,只怕全家都要坐吃山空了。 这还是在那群被她得罪过的人不刻意使绊子的前提下。 赵瑾顿了片刻,忽地问道:“孝纯县主的尸体……咱们的人看过么?” 惜夏很快回道:“此案从头到尾都由刑部全权审讯,连监斩都是刑部左侍郎亲自经手,谁也插不进去,别说咱们的人,便是侯爷这等身份只怕都很难被通融。” “这样么……” “到底涉及图尔守旧派……您知道的,当今忌讳这个,当初三皇子被处置得那样狠,除去心疼六皇子之故,多少也有当今恼他勾结外人的原因在。”惜夏看得很清楚,“孝纯县主这案子又牵扯到了谋害皇子……现今纵有不少人好奇,但很少有人敢去触霉头,也是生怕沾染上一星半点,反叫自个摊上事。” 赵瑾点点头:“是这个理儿,大家伙儿不敢沾手,闵尚书又是那样铁面无私的性子……的确难办。” 现在只怕连皇子沾手都是要掂量掂量的。 惜夏欲言又止:“夫人是怀疑——” “只是个无来由的念头。”赵瑾摇摇头,“孝纯县主行事谨慎,先前被韩文彦告上金銮殿时,由于证据不足,她并未被收押候审,除去行动受限外还算自由,她那样的人,一步看三步,该有的敏锐半点不少,她未必猜不出自己会被顺藤摸瓜查到毒害六皇子,但她却毫无动作。” 惜夏想了想:“奴婢记得那时安远伯世子是为她奔走过的,庆华大长公主与蒋家父母也未曾闲着,还有些不成气候的姻亲……孝纯县主的助力也就是这些,或许是她没了法子,黔驴技穷呢?” “或许也是。”赵瑾只能点头。 正如惜夏之言,孝纯县主的助力他们都知晓有哪些。 安远伯世子曾受她恩惠,在毒杀未婚夫一事后便使了不少力为她疏通关系,还是在她毒杀六皇子一事被揭露后才止了动作的。 庆华大长公主那些人更不用说,帮不上什么忙,孝纯县主再聪明敏锐,到底能力有限,可供她驱使动用的资源也有限。 “或许是我想多了吧。”赵瑾叹气道,“当初八皇子被杀,我也曾怀疑过一回真假,但事实证明的确是我疑心重了。” 她也是被一连串的阴私算计给拐带进沟里去了。 惜夏宽慰道:“夫人宽心,待风头过去,奴婢再叫下头人想想法子,看能不能探个真假。” 赵瑾点点头:“不提她了,年节将至,我可忙得很呢。” 惜夏轻声应是,与她再度筹备起了过年的一应事宜。 第678章 六皇子有了心上人? 随着年味越来越浓,京城中被此事不断挑起的议论也渐渐淡了下去,大家也选择性地忘记了庆华大长公主与孝纯县主这两号人。 很快年关便至。 又一年年宴,赵瑾已经快麻木了,循着往年规矩准备着,不出错也绝不出彩,混过去就行。 除夕当日,他们收拾好便入宫去了。 珩儿也算又长一岁,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期待模样,赵瑾便也带上了他,这孩子素来听话,皇宫也去过不少回了,带着过个年宴应当也不成问题了。 如意糕糕立即欢呼着拉住珩儿的手蹦蹦跳跳。 他们还没带珩儿去过年宴呢。 两人纷纷叽叽喳喳说起年宴,绞尽脑汁地想着去年年宴上的事,给小侄儿“开眼界”。 “去年啊,六皇子,就是那个长得好看的哥哥,马铃薯就是他那时候进献的呢,好吃吧?”想起六皇子的脸和马铃薯的味道,如意一脸向往。 “好吃的!”珩儿重重点头。 “还有玉华姐姐。”糕糕仿佛身揣着大秘密似的,神秘兮兮道,“玉华姐姐和玉华姐夫就是那时候赐的婚呢,般配极了,是皇上亲自赐的哦,你没见过皇上吧?” 珩儿眨着眼睛摇头,脸上带着点惭愧和失落:“珩儿没见过。” 糕糕继续吓唬:“皇上可不是一般人,在他面前一定要守规矩懂人情世故,不能直视,不能冒犯,不能口出狂言,连说话都是有讲究的,要字斟句酌,语气更要敬重有礼,因为那是我们大齐的天子,是庇护我们安然无恙的存在,一定要心存敬畏,忠君爱国。” 珩儿听得似懂非懂,但不明觉厉:“珩儿若记不住,小叔叔一定要提醒珩儿呀!” “那是自然。”糕糕一本正经地摸了摸他的头。 珩儿也绷着脸,看向他们的眼神里满是佩服与向往。 小叔叔和小姑姑懂得好多啊…… 裴承允抽着嘴角,也摸了摸珩儿的头:“珩儿真是随爹。” 赵瑾也深以为然的点头。 这脑子就跟复制粘贴似的。 “糕糕说得不对么?”裴承允在他跟前吐槽过一回二哥的脑子,他就记住了,这会儿立即听出来不对。 “你说的对。”裴西岭淡淡开口。 糕糕说得的确没错,裴承允只是吐槽珩儿这容易被蒙骗的性子,只恐被卖了还要倒数钱的。 眼见着时辰不早,他们便上了马车,往皇宫驶去。 今年的鸾凤宫人依旧不少,只几个拎不清的没到——她们不知从何处听来帝后生了嫌隙,秉着站队的心思便疏远了些。 不过脑子拎不清的到底只那几个人罢了。 皇后若能被这点事影响倒台,那也就不是皇后了,没见连淑妃这几个高位嫔妃都照常循礼来了么? 皇后脸上倒是不见半分不虞,含笑与众人说着话。 到了时辰,保和殿里来的人也差不多了。 建文帝依旧压轴出场。 大抵因着过年,他脸上难得带了三分笑意,和善开口:“一年又过,其间虽出种种事端,也曾苦难加身,但到底柳暗花明,前路敞亮,今举酒欢畅,尽兴迎春,洗去晦暗灾厄,以期来日光芒再盛,福寿盈门。” 说罢,他举起酒杯,笑意再次浮于脸上。 还真是异常开心啊。 赵瑾不知道他到底出了什么好事儿,但面上立即与众人一同举起酒杯,说了几句场面话,一饮而尽。 “皇上今儿似乎格外高兴?”酒过三巡后,皇后含笑起了话头。 建文帝闻言,笑着摇头:“新春总是格外令人喜悦的。” “怕不是六皇兄喜事将近,叫操碎了心的父皇松口气之故吧!”七皇子大大咧咧开口。 这话惊得众人皆举目望去。 第442节 原谅他们下意识就将喜事与婚事划上等号,实在是六皇子就跟个老大难似的,这把年纪都没讨着个媳妇儿,朝野内外不知有多急。 他们也并非错觉,因为建文帝顺势便点头应下:“过了弱冠之年还未娶亲,也就朕能纵得你如此任性。” 这话是对六皇子说的。 六皇子含笑开口:“正因知晓父皇疼爱儿臣,儿臣才敢如此任性,毕竟人生大事不可将就,总要找到心上人才是的。” 闻言,建文帝又无奈摇头,百官却跟被雷劈了似的,面面相觑又震惊不已。 六皇子有了心上人? 是谁?! 文武百官都没收到消息,这合理? ……还是谁藏着掖着,拿大家当外人了?! 众人的眼神渐渐变得狐疑,却依旧没人出来认领。 工部谭尚书先忍不住了,试探开口:“六殿下久未成婚,老臣们也为您悬着一把心,如今得见您人生大事有望,当真欣悦不已……不知是哪家姑娘,正好大家都在,皇上赐过婚,礼部也好着手准备了。” 礼部黄尚书忙点头:“正是如此,皇上今儿赐婚,老臣明儿就着手准备去!” 竟是连年都不准备过了。 这话逗得不少人乐出声。 六皇子笑容清朗:“两位大人安心过年,终身大事不可操之过急,且……总要姑娘家点过头才算的。” “哪家姑娘还能拒绝六殿下?”谭尚书下意识开口。 谁会如此不识好歹。 六皇子党不少人也不由点头。 在他们眼里,他们六皇子那是千好万好,嫁给他那绝对是三生之幸,上辈子积了大德的! 不过听到老大婚嫁有望,他们也只有高兴的——天知道因为无后这点,他们被政敌攻击了多少回,连保皇党都在背后嘀咕着说过是非! 他们自己心里也未尝没有过嘀咕。 对于六皇子妃的人选,满殿人都抱以十分之期待和好奇,尤其是二皇子党,耳朵伸得那叫一个长。 建文帝却绝了他们探听的意思,只道:“明熙心里有数便好,明年这时候,婚总要成了的。” 六皇子笑着点头应是。 见状,建文帝心下微稳。 儿子迟迟不娶亲,说他不急是假的,更何况这还是他最看好的继承人之一,他心里的嘀咕比起六皇子党只多不少。 想起方才在乾清宫,他例行催婚,而六皇子终于松口时,自己那试探着问出“哪家姑娘”的心境——那是生怕姑娘成了公子的悬心纠结。 好在结果很如他意。 不止是个姑娘,还是个出身不错,端庄有礼的姑娘。 悬着的心放下,他便遂了六皇子保密的要求,没再追问是谁,左右不到一年时间,儿媳妇总要见公婆的。 第679章 入上书房读书 建文帝淡定不代表其他人淡定。 要知道六皇子妃的人选足以打破现有朝局平衡,莫说虎视眈眈的二皇子党,便是更关心老大有没有后的六皇子党也并不那么守得住好奇之心。 可建文帝有言在先,纵是六皇子守口如瓶他们也没法说什么。 于是在确认六皇子几个心腹似乎都是一脸懵逼二脸茫然后,大家伙儿不由对建文帝生了些淡淡的埋怨。 ——自己倒是心满意足,得见儿子终身大事有望了,但也未免太拿老臣们当外人了些。 老臣们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为了朝局、为大齐江山稳固着想罢了。 早知道,他们也好早做准备不是? 当然,他们是一点也没敢想六皇子是连亲爹都瞒着的,更没敢想建文帝只听儿子说是个出身不错的姑娘就已经满意得很了。 在好奇与狐疑之心驱使之下,觥筹交错的保和殿内竟硬生生添了几分后宫百官传的气息。 “六皇弟迟迟未成婚,无论是父皇和我们,还是文武百官,都是为你着急担忧的,好在你终于有了好消息。”二皇子笑逐颜开,仿佛真的为他高兴一般,“为兄心下也甚是欣慰啊。” 六皇子笑着端起酒杯:“劳二皇兄担心,弟弟敬你一杯,望来年咱们兄弟日子更圆满。” 二皇子含笑饮下酒,嘴却没能被堵住:“为兄儿女绕膝,日子倒一向圆满,只是得见你府中无人,莫说孩子,连个知冷知热的都没有,到底平添孤寂,如今你终于开窍,不若先抬个人入府,照管着你贴身事,也好叫父皇与我们放心。” 能叫二皇子当众在这种场合提起的,那显然不可能是什么侍妾通房之流,最次也是侧妃了! 不少人一时有些心热。 六皇子妃之位没戏,侧妃也成啊! 虽然在正妃将定的当口抬侧妃进门有些不讲究,但话头是二皇子提起的,不讲究的那是二皇子,跟百官可没关系! 六皇子迎着各处隐晦中暗含火热的眼神,平静一笑:“正妃尚未进门便抬侧妃,到底不合规矩。” 听到这话,今晚一直很淡定的裴家人也依旧淡定。 在现在这场合形势之下,六皇子敢说一生一世一双人,百官乃至建文帝就敢喷死弄死那位“准六皇子妃”。 以眼下的情况,当然是拖下去更稳妥。 就算六皇子真有胆说,平阳侯府也没胆真应。 二皇子却不肯放过他:“六皇弟府里实在清净了些,若身边有个贴身照顾的,到底能叫你处处妥帖,想来未来的六弟妹是愿意体谅心疼你的。”说罢,他忽地笑了笑,“总不能是六弟妹介怀什么,六皇弟恐伤佳人之心吧?” 这话不可谓不毒。 说好听点是情深意笃,不好听点那就是为个女人失了分寸,耳根子软难当大任。 连带着那未曾露面的未来六皇子妃没嫁人就先顶上了个善妒不容人的名声。 果然,成功被他上了眼药的建文帝也眼神探究地看向了六皇子。 六皇子面色不变:“贴身照顾的丫鬟嬷嬷母后赐了不少,他们职责在此,若连人都照顾不明白,存在便是笑话,何须非要枕边人不可?男子立世当以大业为重,不可耽溺于男欢女爱,做那色中饿鬼。” 他语气颇有些语重心长:“二皇兄儿女绕膝,天伦该享,故纳妾添人更该慎重,与正妻恩爱绵延,开枝散叶得嫡子嫡女,免去争斗方为长久之道啊。” 这是在内涵二皇子耽于美色,侧妃不断,后院不安宁呢。 甚至宋妙云欲闷死寿安郡主的消息更是满京皆知,二皇子连反驳都没有底气,后槽牙险些咬碎。 建文帝虽不觉得纳妾有什么不对,但六皇子某些话他还是赞同的,遂没再说什么。 二皇子被怼得肝疼,还得扬起笑容与二皇子妃再秀恩爱,以示自己并非那色中饿鬼,与发妻可恩爱着呢! 好在这憋闷没持续太久,在建文帝将自己嫡长子招去身边,满眼慈爱地说了不少话,更被逗得开心后,二皇子到底是顺了一口气,余光扫过孤家寡人的六皇子,心下微嗤。 皇长孙是他儿子,老六这点可输大发了。 在这茬过后,建文帝便继续开始自己每年的例行问话,加深君臣感情。 不知是不是被皇长孙逗开心了,他顺势便问起几个有孩子的,从安阳郡王问到裴西岭。 “许久不见裴爱卿家的双胎,朕倒有几分想念。”建文帝还记得上回见这两个那逗人发笑又格外有理的童言童语。 裴西岭回话过后,糕糕和如意也利索地起身行礼,奶声奶气的声音叫保和殿内的气氛终于和缓了下来。 建文帝和蔼地问起他们:“上回见你们已识千字,不知如今如何了?” 如意回道:“回皇上,臣女与哥哥已读完增广贤文,正是求学若渴的时候呢!” “求学若渴?”建文帝失笑,“怎么个求学若渴法?” 如意没说话,歪头想了想:“就是很想读书,读很多的书,知晓更多诗文历史,叫自己更博闻广识。”一边说着,她一边肯定点头。 “若如此论,上书房似乎更得你欢心。”建文帝玩笑道,“单府中先生教导可不够。” 见糕糕眼睛亮起,他挑眉问:“你也喜欢上书房?” 这是糕糕的梦想,他立即点头应是。 “为何?” “因为我们在家是二嫂授课启蒙,二嫂柳絮才高,但她也是太傅孙女,被太傅教授出来的,想来太傅必定才学更甚,上书房有好几位太傅,我们能学到的也必定更多,二嫂终日管家养小侄子,不必教授我们,也可轻松得闲些。” “原是如此。”建文帝笑了笑,“求学之心不易,你虽未到年纪,倒也可入上书房读书。” 赵瑾微不可查的蹙了下眉。 上书房也不是没有低龄入学的先例,这不算罕见,但她总觉得建文帝没憋着好。 跟两个小娃娃,话题转得也忒生硬了! 第680章 忙碌半生,蓦然回首却发现自己没家 糕糕则眼睛一亮。 如意有些急,但她还记着赵瑾的叮嘱,不敢在无人询问时贸然开口,只能眼巴巴看着糕糕,脸上满是羡慕和向往。 建文帝挑眉问她:“你也想去?” “回皇上,臣女想去的。”如意犹豫着开口。 二嫂说过上书房女子不可入,她应该拒绝,但又不能欺君…… “既如此……你便一起去吧。”建文帝今日心情格外好,也就格外好说话。 见裴西岭欲起身推辞,他摆手道:“爱卿幼女年纪尚小,无妨,待她七岁时再回府着先生教导便是。” 裴西岭只能应是:“多谢皇上恩典。” 如意糕糕也跟着行礼谢恩。 建文帝看着他们,眼神慈爱许多,拉着皇长孙的手道:“你们便做曜哥儿的伴读吧。” 果然。 赵瑾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这水不浑,建文帝是半点不甘心啊!! 在裴西岭父子仨落座后,建文帝似是想起什么,对四皇子道:“荣安年纪也到了,便一起去上书房读几年书吧。” 第443节 四皇子温声应是。 赵瑾心下微松,荣安郡主是个乖巧伶俐的小姑娘,平常赴宴也常与如意玩,两人一起去到底有个玩伴。 建文帝大抵是觉得都进去三个了,也无所谓再多进几个小豆丁,遂一口气点了安阳郡王府小世子、李尚书幼女,还有祝尚书那曾得他赐名“辞冬”的小孙子,一起进了上书房。 六个小豆丁,赵瑾觉得上书房完全可以开个幼儿园小班了,如此到底不会太祸害旁的人。 ——几位太傅脸上表情精彩纷呈,有一种想摆脸色又没胆,但笑又笑不出来的诡异之感。 建文帝甩手掌柜,上书房半大少年们读书憋闷,能玩小豆丁乐呵都来不及,苦逼的只有太傅罢了。 熟不知此时的建文帝心下也微有复杂。 想点几个孙子提早去读书,却猛然发现自己竟没几个孙子! 老大儿子他不乐意见,老二最争气,嫡子却就这一个,老三全家去守皇陵了,老四就一个闺女,老五老六连婚都没成,老七个不争气的有媳妇儿没孩子,而老八连自己都整没了…… 他复杂的眼神渐渐落在了埋头吃得正欢的九皇子身上:“明瑜年纪不小,赶着年底,便将婚成了吧。” 九皇子懵逼过后急忙擦嘴起身,一脸喜色地行礼:“儿臣遵旨!” 不远处的赵沁则红了脸,低头躲去众人打趣的目光。 因着身份变化,她的座位靠前了许多,是个颇为显眼的位置,此时又得建文帝提及,风头倒是比一些朝臣都盛了些。 “当今是急着抱孙子了?”赵瑾看了眼上头,轻声开口。 裴西岭道:“先帝在这个年纪,孙子都成堆了。” 赵瑾眼神顿时充满同情。 可怜见的,建文帝儿子倒不老少,偏生没几个争气的,再加上个顶个的能作妖,他平日里愁儿子只怕都愁得不行,孙辈里也就个皇长孙勉强得他关注几分。 可怜他忙碌半生,蓦然回首却发现自己没家。 赵瑾啧啧感叹,面上没说什么,敛下的眼里却满是幸灾乐祸。 大抵知道她在气什么,裴西岭低声安抚道:“今日之事……在所难免,六皇子妃之位有了着落,他想要平衡朝局在所难免。” 寥寥几句,赵瑾却听明白了,转过弯来顿时气得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感情他老人家走得是这频道?! 因为六皇子尚未联姻就能跟二皇子拼个不相上下,所以在得知“未来六皇子妃”出身不错后,建文帝就坐不住了。 他大概也打从心里就觉得六皇子不会放弃以正妃之位光明正大结党的机会,后者从前的推脱不是不愿,在他眼里怕只是所谋甚大。 他倒是不反对儿媳妇身份高,却不愿坏了朝局平衡,所以连夜都没过就顺手将平阳侯府拉下了水,连带着后头安阳郡王府等一串人。 尤其指定如意糕糕和祝尚书家小孙子做皇长孙的伴读,用心何其歹毒险恶! 赵瑾护犊子厉害,在心里将建文帝言行放大数倍,骂个不停。 其实此事影响是有,但还不至于大到哪去,充其量就是将水搅得更浑些,赵瑾是关心则乱了。 虽然这场年宴令众人心情起伏略大,但好在面和心不和的前提下安然度过。 大家也急着回去梳理今夜得来的不少信息,以及探查那位准六皇子妃究竟为何方神圣呢。 回到府里,裴羡问道:“六皇子今日此举……是要准备动手了?” “他不是一直在动手么?”周念慈笑道,“只是这回怕要格外猛烈了,依他之诺,怕是这一年就会有结果了。” 裴承允点头:“北疆战事最晚年底前也可结束了。” 所以六皇子要等的时机到了。 “这一年必定是不得安宁的。”赵瑾皱眉开口,“如意糕糕哪怕只熬过这一年再去上书房呢……”偏偏建文帝见不得他们安生! “当今应是临时起意。”裴西岭道,“也不必太过担心,他不至于对孩子做什么,只是借此混淆立场,模糊朝局罢了。” 也正因如此,赵瑾才算稳得住。 若但真有碍于两个孩子性命……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真不知他怎么想,跟个渣男似的在二六间摇摆不定,还玩什么欲擒故纵,若即若离……”这话赵瑾说得极轻,连身边的裴西岭也没听清她的话。 “你说什么?” 赵瑾声音恢复正常:“我说,不知他怎么想,这边给个甜头,那边就给一棒槌,权衡之术可算被他给玩明白了。” 裴西岭迟疑一瞬:“当今……应是还没下定决心,故而立场便稍显模糊。” “……” 赵瑾问出自己长久以来深深的疑惑:“二皇子是救过他的命么?” 都缺德丧良心成这样了,他还觉得这儿子挺好? 要知道三皇子刚冒头勾结个图尔,就被建文帝给摁得不能翻身了! 奈何桥畔的大皇子出格了一回,就被圈禁去了京郊,放他回来还是建文帝钓鱼执法,为了给他彻底摁死。 而二皇子……若当初干出威胁林山战场背叛,置三军大局于不顾的是其他皇子,甚至是六皇子,赵瑾觉得建文帝只怕都能毫不手软地处置了。 “当今遇刺不少,但从未如何受伤过,二皇子没机会救他的命。”裴西岭老实回道。 赵瑾被他气得直喘气。 第681章 小大人,该出门结交人脉了 纵然被噎得多无语,又对建文帝有多少吐槽,赵瑾到底还是开始准备起了如意糕糕入上书房读书一事。 这俩傻孩子一脸不知事,依旧笑得欢快,完全看不出即将开始吃学习的苦。 ……当然赵瑾只是吐槽一下,私心里她还是认为无论如何,多读书总没坏处的。 “母亲?你怎么又发呆啦?”如意轻拍了拍她的肩,声音不满动作却很轻柔。 赵瑾一转头就见她爬上软榻另一边,跪坐在自己身边,虎着脸盯着她。 “……抱歉,方才走神了。” “母亲就别装了,这两日你都走神几回了?”如意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我知道母亲舍不得我们,但孩子们总要离开父母独自承受风雨,我们不能总活在您与父亲的羽翼下,总要独当一面,经历磨难继而成长的,母亲乖,别担心我们,所有一切我们都会处理妥当的,您要学会相信自己的孩子。” “……” 话没问题,但从一个刚克服尿床的小娃娃嘴里说出来,那就有问题了。 知道的以为她是去上学,不知道的还以为前头有风雨雷电在等着她呢! 要知道裴承州兄弟俩当初出去闯荡时都没对她说过这么掏心窝子的话。 赵瑾嘴角一抽:“母亲会尽力克服,放你们自由的。” 如意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母亲能想通自是最好,我们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和抱负……这样,以后我尽量多抽出时间来陪你,啊。” 见赵瑾点了头,她终于松了口气,眼里带着甜蜜的烦恼。 母亲太依赖人,可真拿她没办法。 如意撑起额头,正欲摇头苦笑,就被一只大手拎下软榻,转瞬间落在地上,被打断的动作也不尴不尬的僵硬着不知该如何摆放。 “小大人,该出门结交人脉了。”裴承允淡声提醒她。 “……” “噗嗤——” 周念慈和裴羡俱都乐出声,屋里其他人眼里也带着肉眼可见的笑意。 如意没理他们,而是歪头想了想:“今日是要去周爷爷家?那不必什么结交,我与周爷爷本就是忘年交,他已经是如意的人脉了。” “是呢。”周念慈忍俊不禁,“快走吧,可别叫你那忘年交等急了。” “好吧。” 说罢,如意便自觉去叫在院子里玩鹅的糕糕珩儿,准备出发。 年节时候他们也与周府互相拜见过,不过那时人多嘈乱,也难静下心来说说话联络感情,所以他们赶着开朝前夕又再来了一回。 当然不是因为如意糕糕要去上书房才拜见周太傅打个招呼特殊照顾——以周太傅年宴那夜吹胡子瞪眼的程度来看,这行为只会是伤口撒盐。 且就算不说,以他对如意糕糕的喜欢来说,他也会多照拂几分。 今日他们来一是给周念慈作脸,裴承州成婚后不久就远赴北疆,周念慈生产也未曾在京,到底有所亏欠,他们作为婆家,给周念慈的脸面和重视便要给得更足。 二来裴西岭似乎也与周太傅有事商议。 周夫人是亲自来迎的。 两家离得极近,基本上这边出门,那边就已经得了消息,所以赵瑾刚进了二门处,周夫人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不远处。 “亲家可来了,快里面请!”周夫人说话语气上扬,态度很是热情亲近。 赵瑾笑着应下:“方才耽搁了会儿,我来得可晚?” “你何时来都不算晚!” “外祖母。”两人短暂寒暄过后,珩儿甜甜叫了一声。 如意糕糕也跟着行礼,叫了声伯母。 “哎!”看到他们,周夫人眉梢眼角都带着笑,亲热了好一番才放开,珩儿直接被她抱在怀中往里走了。 赵瑾笑与她说着话。 周夫人直接迎他们去了正院,略聊了会儿,周家另几房夫人们也到了,又是一番寒暄厮见。 因着姻亲关系极近,赵瑾与她们也不算陌生,可无论见多少回,她都不免感叹周家家风。 周家只有长房和四房老爷是嫡出,其余皆是庶出,再加之可观的人数,算得大家族,人多便有勾心斗角,但就她看到的来说,周家是极其和谐的——甭管内里怎么着,至少这几房面上表现得十足和睦亲热。 如此之多的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换做别家多少都会有些风言风语和小道消息出来,周家却鲜少有之。 也莫怪周太傅无论在建文帝心中,还是在朝野内外都颇受敬重了。 赵瑾一边与客气又不乏亲近的周家夫人们聊着,一边在心里不住夸着裴承州。 傻人有傻福说得还真没错,周念慈这个儿媳妇,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可都是他们家捡到宝了。 待到前头裴西岭与周太傅聊完时,也快接近晌午了,午膳便摆在了正厅。 周夫人引着他们前去。 第444节 周家的亲近态度做得十足,故而午膳也未曾分男女席,直接在一处。 看到上首的周太傅,如意糕糕便立即喊道:“周爷爷——” “曾外祖父!”珩儿也跟着跑上前。 周太傅对着他们笑得花儿一样,挨个摸过头,眼神欣慰。 “周爷爷,过几日我们就要去上书房了,届时该唤您一声先生呢!” 糕糕脆生生的话叫周太傅面皮抽动一下,像是想拉下脸,但又顾忌着“忘年交”的面子,最后愣是硬生生挤出了三分笑容,声音和蔼地开口:“对,周爷爷也很高兴能日日见到你们。” 日日见到两个粉雕玉琢又古灵精怪的小娃娃并不会令人难受,但若是在上书房……那就不止是难受了。 他到底明事理,不至于气两个孩子,但对建文帝是没个好气的。 上书房这个皇宫唯一清净之地,到底还是要被皇帝自己亲手祸祸了。 第682章 离间 看着被三个孩子围在中间的周太傅,赵瑾恍然中竟生出了种孩子要上幼儿园,他们在带自家皮孩子找园长托关系的错觉。 而周太傅就是那个即将要面对一堆熊孩子的、可怜的幼儿园园长。 ——某种意义上也没说错。 上书房如今就周太傅地位和职权最高,这么几个宗室权贵家的孩子入上书房,想不多操点心都难。 三个孩子围着周太傅说了片刻话才意犹未尽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着。 周太傅倒是淡定下来了,对谁都笑眯眯的。 “近来事多,上书房到底在皇宫,位居天子之侧,你们也不必担心什么。”周太傅对裴西岭夫妻俩说道。 皇宫人多眼杂勾心斗角不断,但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是最安全的。 且建文帝将这么多重臣孩子放进来,自不会真的撒手不管,只靠几个老太傅撑事。 裴西岭也点头道:“上书房读书名额难得,能得几位太傅传授,我也是盼着孩子们长进些的,太傅不必顾虑什么,只管拿出平常态度教授他们便是。” “?” 周太傅看了眼裴西岭,在看到后者真诚的眼神后不由额角一抽,将眼神又转向他身边两个眨着大眼睛,一派严肃又懵懂的如意糕糕身上。 这么大点孩子,平常态度? 怕不是要被他吓哭! 当爹的倒是心大。 但他没说什么,径自应下。 “也好,也好。”周四老爷笑着开口,“最近不太平,他们去上书房既避事又可读书,可谓一举两得啊。” “正是如此。”裴西岭看了一眼周念慈父亲处空着的座位,点头应是。 周父今日还在加班。 而就在刚开席不久后,没吃几口饭的裴承允也被匆匆赶来的兵部员外郎叫走了。 见没人说话,周四老爷尬笑着夸赞道:“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大过年的都不忘办差,日后大有可为啊。” 话没错,但那可不是年轻人自己想过年还办差。 说最近不太平也没错——那是真不太平。 年都没过完,六皇子党就已经火力全开炮轰二皇子党了。 彼时二皇子党还在齐齐打听那位神秘的六皇子妃究竟姓甚名谁,就直接被政敌这一手搞得猝不及防,险些应对不及。 而六皇子党大抵是得到了老大什么指示,连年都不过了,个个火力全开干活,二皇子党也不得不全力应对,短短几日之间,两党的炮火就已经波及整个京城,搞得乌烟瘴气,人人自危。 除了建文帝,最忙的就是大理寺与顺天府,直到最后波及整个朝堂。 因为还没开朝,他们像是也等不到那时候,大事直接进宫面圣裁决,小事就大理寺顺天府伺候,还连带着不少相关衙门一起,昨日那回直接出动了禁卫军。 裴西岭和周太傅算是少数没被波及到的,毕竟他们一个职责在京城之外,轻易牵扯不到,一个如今转管上书房,也没人想上赶着招惹他。 在周府用过午膳后,赵瑾一家便离开了。 因为如意糕糕执意要自己准备入上书房一应事宜,赵瑾放心不下盯着,倒没了多余时间关注外头。 两日之后开朝,二六两党的炮火已经互相轰过了一轮,第一日倒叫建文帝安心过了年初上班第一天。 而如意糕糕也顺利入学了。 翌日,左都御史被六皇子党参下了马。 短短一日,二品大员流放抄家,甚至都不带转弯的。 一举震惊朝野。 裴羡得知此事时,对赵瑾道:“六皇子来势汹汹,只怕二皇子并不会甘心于此,旁人不知我们与六皇子结盟,他却是心里有数的,只恐要针对我们,以削弱六皇子一大助力。” 左都御史是二皇子党除屈学士外的文官最高品阶,助力也大,当初二皇子费了不少劲才将他扶了上位,现下他被六皇子干下去,以二皇子的行事作风,必要叫六皇子损失更重才可。 平阳侯府这个兵权势力皆有,又与二皇子有过旧怨的隐形助力自然首当其冲。 闻言,赵瑾也点了点头:“的确如此,前朝有你父亲兄长,后宅……他能动的手脚不多,杀伤力也有限,我们虽顾及当今猜忌不能出手,但防范没问题。” 说到这里她也有些心累:“再等等,二皇子必定会失帝心,届时我们动手便会方便许多。” 裴羡拧着眉点头。 待如意糕糕回府,她不放心地一一问过两人:“你们做皇长孙伴读可习惯么?” 糕糕点头:“皇长孙平易近人,也颇照顾我们。” “就是他太用功了。”如意接着道,“比我们都更喜欢读书呢,一没课就追着太傅问问题,他才是求学若渴呢。” “哦?那你们相处不多么?”赵瑾问道。 “不算多,母亲放心,我们知道皇长孙不能亲近的。”如意悄悄开口。 糕糕也点头:“与他面和心不和,我们懂的。” 赵瑾摸了摸他们的头,她将武燕和武雪都派去两个孩子身边了,跟着他们的也全都是身手不错的,安全问题倒是不担心,见他们自己也有防范,心下也欣慰了些。 可两个孩子有防范有分寸,却耐不住流言传得烈。 ——宁州协领嫡长子当街为难双胎,却被皇长孙护在身后,此后皇长孙与其伴读感情极好的消息便传了出来,传着传着便成了平阳侯看好二皇子,欲站队后者。 赵瑾得消息还算早,但彼时双胎已经被皇长孙送回了府,叫外头往来之人看了个真切。 她忍不住先仔细看过两个孩子,确认无事后才放下心,客气与皇长孙道过谢,后者婉拒她进府的邀请,转身踱步离开。 武燕一边跟着赵瑾回正院,一边禀报道:“年初正是各路高官回京述职的时候,却不知为何今年宁州协领来得尤其早,还带了家眷进京,据说是欲将后者留在京城,只是不巧,这第一日就与咱们二姑娘和四公子撞个正着……” “那公子哥儿在宁州做惯了土霸王,在京城也不知收敛,方才也只是两府马车狭路相逢,那边态度嚣张让咱们让路,两位小主子与其争论了几句,那边知道咱们是平阳侯府的,倒也不敢动手,只是言语上放肆了些,正好皇长孙为母亲买蜜饯经过此路,立即便护上了两位小主子,那边知道好歹,最后到底是让了路,皇长孙放心不下,便送咱们小主子回府了。” 见赵瑾不语,武燕犹豫道:“宁州协领虽未明着站队,但亲近六皇子是事实,二皇子……这离间不算高明。” “但有用不是么?”赵瑾终于开口。 方才若对面再冲动几分动了手,惊了他们的马,两个在车上的孩子还不知会如何,她不由自主便会想这种可能性,继而满心后怕。 赵瑾对设计的二皇子怨恨不必说,可后者本就不做拉拢平阳侯府的打算,只需要舆论偏向,以及离间他们与六皇子。 他知道赵瑾夫妻对双胎的疼爱,即便今日没事,他们也不会与宁州协领和平相处,而后者作为一方大员,还是掌权的武将,对六皇子而言也不可能轻易放弃。 但凡宁州协领脾气硬点,两家这梁子就结下了,而六皇子无论偏向哪方,甚至只保持中立,也注定要与他们生了嫌隙。 而他需要的外头流言——六皇子党为难平阳侯府的人,后者却被皇长孙极尽维护,平阳侯府就算不绑上二皇子,在舆论中也多会被偏向后者。 六皇子但凡信任少点,只怕就要生了猜疑。 第683章 宁州协领携妻子求见 回到正院,赵瑾细细问过了两个孩子。 两人年纪虽小,但也并非没眼色,见着气氛僵凝,便仔细将方才经过说了一遍。 最后,如意犹豫着问赵瑾:“母亲……我们是不是闯祸了?” 看着她眼中的自责与小心翼翼,赵瑾心下一软,抱着她道:“没有,是旁人非要招惹,你们没有闯祸,母亲也没怪你们。” 如意低低应了一声:“其实我们本就没打算与那坏哥哥争什么,若他没有率先出言不逊,态度稍微客气点……让就让嘛!” 两个孩子在大齐算是出身不凡那一波,却并未养出什么坏脾气,也少有与人争锋相对过不去的时候。 “不能让。”糕糕皱眉开口,“武燕姐姐说了,宁州协领是地方三品大员,但比起父亲来却差远了,我们若让了他的儿子,丢的是父亲的脸面,旁人只会道平阳侯怕了宁州协领!” 赵瑾意外地看着他。 如意不知听没听懂,却坚决追着糕糕的脚步走:“那就不让!” 最后,糕糕拉着赵瑾的手道:“母亲,对面那人外强中干,只敢逞嘴上威风,不敢对我们如何的,后来皇长孙过来,他就更怂了,所以母亲不必担心,今日就算没有皇长孙,我们也不会出事的。” 赵瑾摸了摸他的脸:“母亲明白,你说的也没错,但要视情况而定,今日是对面没有动手的打算,若他有呢?侍卫再多也难免会有意外,你们只需记住,脸面虽重要,却没有你们的安全重要,万事都以你们自身为重,过后自有父亲母亲为你们讨回公道。” “无需父亲母亲,我们很快就长大了。”糕糕道,“我们会自己为自己讨回公道。” “有志气。”赵瑾笑着夸了他一句,“你哥哥姐姐们就是如此,少年成才,胸有丘壑。” “我们会向哥哥姐姐看齐的。”如意严肃点头。 赵瑾又安抚他们几句,叫惜夏拿了点心水果来给他们吃,连一向不叫他们多吃的糖人都叫人去买了两个,哄得两个孩子脸上总算有了笑容。 今日他们虽未曾受伤,但却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生怕自己闯祸,连说话都小声了不少,赵瑾说不心疼是假的。 这时出门的周念慈和裴羡也急忙赶回来了,再三看过两个孩子才放心。 周念慈这才说起正事:“外头现下已经传开,皇长孙与平阳侯府双胎感情深厚,是过命交情。”说到这里,便是正在恼怒中,她也不由抽了抽嘴角。 三个加起来还没二皇子年纪大的小娃娃,还过命交情,传得也忒离谱了些。 “想来不久后便要变成父亲与二皇子私交甚笃,故才致两府孩子感情深厚了。”裴羡道,“方才我与二嫂回来时顺路去了书肆,叫惜春姑姑瞧着风向,尽量控制些。” “只怕用处不大,二皇子有备而来,已经占得先机。”赵瑾摇了摇头。 “也无碍。”周念慈道,“二皇子算计这一把,未必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他们与六皇子的结盟不是这点事就能冲散的,二皇子充其量就是拿舆论做做文章,以裴西岭的名头招揽更多势力,但重臣兵权应当是没戏的,这些人没一个傻的,裴西岭一日不站队,他们便不会轻信二皇子。 第445节 但他们也都知道,这大抵只是开胃菜。 “我已叫下头去告假,如意糕糕受了惊吓,在府里养上几日。”赵瑾道。 正吃糖人的如意抬起头:“母亲,我们没受惊吓呀。” “多少人想逃学却苦于无果,你们倒是上赶着发愤图强。”赵瑾无奈开口。 “当然不能逃学!” “在家里待几日,二嫂教你们还不成么?”周念慈含笑道。 “二嫂学识广博,自然是好的。”如意苦恼地皱起眉头,“可见不到我们,太傅们只怕要想念的。” 裴羡嘴角一抽,说了句大实话:“见到你们,他们未必高兴。” “怎么会!”如意一瞪眼,“太傅们都可喜欢我们了,上书房的哥哥们也都可好了,我们虽相处时日不长,但感情不是作假。” “……”要不是知道这几个小祖宗是如何将德高望重的太傅一个个变成带娃能手,赵瑾险些要信了她的邪! 上书房的哥哥们当然好——折腾的是太傅又不是他们,还能顺带在枯燥读书之余调剂生活,他们不好都说不过去。 “所以如意糕糕便不顾二嫂也想念你们么?”周念慈轻叹口气。 “那当然不是,如意也想二嫂的。” 如意糕糕立即跑到她跟前挽着她的手,动作亲昵地说话。 周念慈点了点他们额头:“小没良心的。” 从前做先生的日子虽繁忙但充实,没了这两个她反而不习惯得很,连儿子都玩得不起劲了,总觉少了些什么,未想这两个没良心的倒是半点不伤心,短短时间就跟太傅们成了模范师徒,忘了前人。 他们聊了没多久,眼见着天色将黑,裴西岭父子俩也回来了。 两人一进门就看向如意糕糕。 裴西岭蹲下身,手放在如意头上,声音是难得的柔和:“今日可吓到了?” 如意眨眨眼,摇了摇头。 裴承允也抱起糕糕,上下掂了掂。 他没说话,倒是糕糕主动开口:“三哥哥,我没吓到。” “不可被宵小之辈所慑,男儿该当如此。”裴承允并没有安慰他,语气更多含着教育口吻。 糕糕和如意都重重点头。 见状,裴西岭眼中染上笑意。 他正想说什么,下面人就进来禀报道:“侯爷,夫人,宁州协领携妻子求见。” 裴西岭一顿。 “还有……那位左公子,是被抬着进来的,似乎是受了重伤。” 宁州协领姓左,其子单名荣。 第684章 夫人,表公子暴露了! 赵瑾主动起身:“人家下了重手,我们想不见都不成了。” 裴西岭也站起身与她出门。 裴承允放下糕糕立即跟上,走了两步似乎想到什么,回头对裴羡两人道:“如意糕糕受了惊吓,二嫂与羡儿陪着他们,我去便可。” 两人点头应下。 裴承允这才出门。 那左荣不知被打成个什么德性——就算人全乎着,平白叫女眷瞧见也污了眼睛。 正厅。 宁州协领左定邦笔直站在一侧,浑身都冒着寒气,他身边的左夫人眼眶通红,不忍而心疼地看着担架上被打个半死的儿子。 裴西岭三人进来时就看到这副景象。 听到下头人行礼声,左定邦也转过身,率先拱手行了大礼:“下官见过平阳侯,今日逆子对府上公子与姑娘多有冒犯,下官怒其不成器,更有愧于侯爷,故特携其亲上门致歉,望侯爷夫人容谅下官漏夜前来惊扰。” 一个武将,说话比起文官来都不差多少。 裴西岭点头,没接他的话茬,只简洁道:“左大人安坐。” 说罢,丫鬟们端着托盘进来上茶。 左夫人对他如此态度微有不满,却不敢多话,倒是左定邦稳得住,应了声便大马金刀地落座。 至于地上惨兮兮的左荣,谁都没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客气地抿了口茶后,左定邦再度开口:“下官本是回京述职,未想逆子桀骜,竟当街为难贵府公子姑娘,不懂规矩也失了礼数,子不教父之过,下官已罚过他一二,今日带他前来致歉,侯爷夫人只管教训便是。” “左大人也说了只是为难,何至于便要如此重罚。”裴西岭道。 “马儿难驯,今日若一个不察惊了马,届时便更不可控。”左定邦说出了赵瑾的顾虑,诚恳道,“伤在儿心痛在娘心,孩子有个差池,做父母的哪有不心疼的,故而虽今日有惊无险,下官却不能轻轻揭过。” 这话是点谁呢? 赵瑾看了眼地上眼泪鼻涕满脸的左荣。 心疼的怕不是左定邦自己吧?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左定邦道:“玉不琢不成器,逆子狂妄,父母为其长远计,自该严惩之。” 说罢,他冷眼看向左荣。 后者一个激灵,瞬间哭着开口:“我错了,侯爷夫人不要同我一般见识,今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也是我乖张跋扈,是我横行霸道……以后再不敢了,我一定重新做人!好好做人!” 这遣词用句,一听就是个资深纨绔。 左定邦还想说什么,裴西岭直接道:“此事已了,左大人不必介怀。” 赵瑾也跟着点头。 不论是做戏还是真心,人都抬着打个半死的儿子上门道歉了,他们家孩子没伤没痛的,再纠缠不放就是不识好歹了。 左定邦大抵是料到这个结果,叹口气道:“下官知晓若带逆子上门请侯爷惩治,侯爷必不会动手,故而便率先亲自动手惩治,未想倒有些逼迫的意味在,是下官想茬了,只望侯爷莫要误会下官才是。” “左大人多虑。”裴西岭一向是言简意赅的性子,左定邦也知晓,故而心下更摸不准他到底是气还是不气。 在左家人离开后,赵瑾才问裴西岭:“这位宁州协领,如何?” “我未曾与他多接触过,不知其为人如何,但观其明面上的行事作风,倒算个做实事的。” 赵瑾点点头:“改日问问表哥吧。” 承恩公世子在宁州与左定邦共事十多年,想来是清楚后者为人的。 裴西岭应了一声,转而道:“宁州协领政绩不错,此次进京,不出意外应是调任回来。” 但现在出了这桩事,怕是未必了。 就御史台那德性,教子不严这么大一个kpi,他们会放过才怪。 左定邦虽不至于被这点事参下去,但升任就别想了,调任只怕也要被吏部卡了再卡,那不错的政绩也要被自己儿子添上一抹黑点。 赵瑾点头:“难怪左荣被打得那么狠。” 她就说嘛,这道歉诚意也太足了些。 说是左定邦自己气狠了才对。 果然,翌日一早,都还没用得着二皇子党出手,御史台就先齐齐弹劾左定邦教子不严,弹劾左荣跋扈无常。 连带着六皇子也受了波及,被二皇子党参了一本识人不清。 京城里纨绔从来就没少了去,时而闹出的事也不少,建文帝处理起这种事得心应手,直接斥责罚俸一条龙。 由于左定邦自己识趣,率先给逆子家法伺候,左荣因此逃过被建文帝亲手处置这劫。 也不知是不是心虚,建文帝特地赏了如意糕糕不少东西,以示安抚。 左定邦父子这茬暂时是告一段落了,但裴西岭算是彻底沾上二皇子了。 无论是早朝十分二皇子着意为裴西岭说话,态度十足亲近,还是皇长孙再次亲自上门探望受惊的如意糕糕,都给了外头人充足的想象空间。 赵瑾对皇长孙一个孩子没什么大意见,却恶心坏了二皇子。 得亏了裴西岭不是女人,不然就这牛皮糖的态度,还不得给祸祸的削发为尼。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赵瑾正与上门看如意糕糕的赵夫人说着话,就见惜夏匆匆进来道:“夫人,表公子暴露了!” “什么?”赵瑾一头雾水。 “表公子就是子行先生的事传出去了。”惜夏匆匆道,“表公子心疼表弟表妹受委屈,连夜写了文章送去书肆,但涉及朝廷命官……表公子虽未明说,却隐喻极强,惜春不敢应下,堪堪劝住了他,但表公子自觉无能,出门时长吁短叹,引了自己书中几句话,还延伸了些,正好被定南伯夫人听见了。” “听见又如何?”赵夫人道,“不过几句话,她还能循着字认出人不成?” “还……还真认出来了。”惜夏替赵永阳尴尬了一瞬,“定南伯夫人本就对子行先生推崇至极,他的书不知读过多少遍,早已熟悉子行先生风格,表公子随口几句话,又被她一诈……便暴露了。” 赵夫人:“……”没用的东西! “他引了什么话?” “膏粱子弟,但知饱食,以民脂膏养之,然得鱼忘筌,棰殴以报。” 赵瑾眉头微皱:“有多少人知道了?” “书肆往来之人常年都多,定南伯夫人惊喜之下声音过高,当时便被大堂和路边的人都听了真切,来不及封口,眼下应当已经传过不少人了。”毕竟子行先生名头实在太响。 “可有旁的话传出来?” 赵永阳那话指向性太明显了,定南伯夫人不至于蠢到猜不出他在影射谁。 他是心疼表弟表妹,可若被曲解攻讦,只恐要扫射到不少有权有势的纨绔,那事就大了。 但惜夏却摇头,知道她要问什么,便道:“定南伯夫人并未将表公子的话传出去。” 赵瑾眉梢微挑。 第685章 明星待遇 第446节 闻言,赵瑾意外又不意外。 见她一时没说话,惜夏不由问道:“夫人,此事现下应当已经传遍,我们该如何应对?” “都传遍了,我们还能封了所有人的口不成。”赵瑾道,“叫惜春瞧着外头风向,尽力将此事往正面方向引导。” 她想了想现代一些营销方式,又开口道:“也不必如何死板,比如赵家公子屡试不中,原来天赋与好运气俱都攒着添在了这上头,比如赵家公子端方有度,原来竟是妇女之友……诸如此类,怎么有趣怎么来,尽量模糊焦点,将此事当个乐子传出去便是。” 说是妇女之友也没错,一开始赵瑾的确只是看上了他的想象力,打算着叫他写些话本子赚些零花钱的,赵永阳一开始的写作方向也的确是朝着这方面发展,只是后来他自己思考越多,又从赵瑾这里受到了启发,文章中便多了不少关于人生与人性的勾画描绘,最擅长以小故事喻大道理,也最受女子喜爱追捧。 赵瑾具体同惜夏说了说,后者跟在她身边这么久,对她的行事作风很了解,一点就透,连忙下去联系惜春了。 “还真是意料之外……”赵瑾摇了摇头。 崔鹊担心赵瑾因此责怪赵永阳,忙紧张地说道:“夫君并非大意之人,今日之举想是无心之错,倒为姑母添了这许多麻烦,我这便着人通知他,叫他来与姑母赔罪。” 赵瑾一愣,继而失笑:“无碍,这不算什么大事,我怪他做什么。” 崔鹊松了口气,正欲开口,赵夫人却先她一步开口:“阳哥儿身份暴露,倒也不算什么坏事。” 见一屋子人都看向她,她继续道:“眼见着沁姐儿要嫁人,嫁的还是皇家,此时出个文豪兄长自是有利无害,子行先生之名传遍大江南北,受无数人追捧,是连屈学士与关阁老都赞过的出彩后辈,辱没不了九皇子妃的名头。” “母亲说得正是。”赵瑾也很赞同。 赵家能称得上一句清贵门第,姻亲如平阳侯府承恩公府皇后之流也是极拿得出手的,但论起实权还是差了些。 赵永阳这个子行先生的身份当然也没什么势力实权,但号召力与知名度不同凡响,还更能借此将赵家的清贵落实到底,正如赵夫人之言,辱没不了九皇子妃的身份,还能为此添彩不少。 九皇子又不是如二六皇子之流,更不是有六皇子保驾护航的七皇子,一个实权岳家对他而言只会更招人眼。 赵家清贵有余而实权不足,既能全了他的脸面,又能免了朝堂猜忌。 刚牵着如意糕糕回来的赵沁也听到了这番话,立即抚掌而笑:“是了,我怎么早没想到呢!还是祖母和姑母有远见,可见是将沁姐儿放在了心上的!多谢祖母姑母为沁姐儿谋算!” 赵夫人没理她,任由她拉着赵眠和崔鹊憧憬以后去了。 赵永阳大抵也知道自己犯了傻,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从热情的追捧者手下逃脱之后,连忙就跑来了平阳侯府蔫头耷脑地请罪。 赵瑾没说他,反倒是赵沁拉着他灌了不少励志鸡汤,由此叫后者更坚定并贯彻落实了“好好写书叫名声更响,再结交人脉为沁姐儿地位更稳做后盾”这一念头。 说是结交人脉倒也不全是假话。 子行先生大名鲜少有人不知,也曾有如定南伯夫人这等有权有势的想挖出他的身份,却都被书肆挡了回去,还放了不少烟雾弹,叫人难辨真假。 如今终于知道了赵永阳便是他们要找的人,后宅女眷们不必说,大部分是对他抱着滤镜和天然好感的,便是朝堂官场上那些人也有不少欣赏他才华之人。 以后出席宴会,同处一处,难免会就此聊上一聊,这便是赵永阳的机会。 当然不需要他如何钻营,他只需要保持好自己一贯视名利如粪土的人设,与那群人保持君子之交淡如水,自会有人卖上他几分面子。 当然这是后话,且说现在,赵瑾两辈子以来头一回感受到什么叫明星待遇。 不说旁的,便是递到她跟前的帖子一时间都多了不少,更有如崔意之流与她交情不错的直接找上门来打听“子行先生”,还埋怨她不厚道,藏着掖着自己宝藏侄子不给人知道。 恰巧上元节时柔嘉长公主设宴,赵瑾与赵夫人直接被一群女眷包围,连崔鹊这等一向算个透明人的也受到了不少关注和热情。 前院亦然,赵永阳本人直接被包围了,但朝臣们到底没那么狂热追捧,充其量算是欣赏,故而只是有来有往的与赵永阳交谈着。 聊的都是自己最为擅长的领域,赵永阳一点不憷,竟是聊了个相谈甚欢。 这日回去后,赵瑾难得心累。 裴西岭宽慰道:“如今他们是新鲜劲儿上头,难免热情许多,待习惯了便会好。” “我知道。”赵瑾点点头,玩笑道,“托了阳哥儿的福,倒叫我也尝到了什么叫万众瞩目,还有父亲母亲他们,那可算扬眉吐气。” 赵大哥兄弟几个实在不争气,赵老爷在官场上也难免被刺过,赵永阳算是叫他扬眉吐气了一回。 便是被嫌弃的赵大哥赵二哥,今儿也俱都与有荣焉,脸上笑得能开花。 今日无疑是赵家人风头最盛,连带着来赴宴的九皇子都是一脸不明觉厉,对赵永阳这个未来大舅子更敬重了许多。 孩子虽然不爱读书,但还真是敬佩读书人的。 而赵瑾没想过要借赵永阳这层身份为自己谋求赚钱意外的利益,未想后头倒是给了她意外之喜。 第686章 春闱泄题 上元节后,春闱便如火如荼地准备了起来。 京城被子行先生刮起的风也终于沉寂下去不少,除去每日送去赵府的帖子依旧不少外,京城风向便渐渐转向了春闱。 不知是因为二六两党本就撕破脸斗起来的缘故,还是这届春闱受关注太多,关于春闱考官的人选,前朝一直从年前吵到年后都未曾吵出来个结果。 赵瑾也在关注此事,眼见着春闱都快开始了还没定下人选,不由问起裴承允:“关于春闱考官,究竟是怎么个事儿?” 裴承允道:“春闱考官是一大政绩,若逢其中谁得了大造化,有这板上钉钉的恩师之谊,便是一大人脉,这届……无论先前那场秋闱举子庆功宴目的为何,但那十人出了头是事实,再加之可观的政绩,两党自然更想揽入自己人手中。” 赵瑾明白了:“从前这两人没怎么动真格的,还算能维持表面和平,但如今撕破了脸,如此好处自是不愿便宜了对方,而是收入自己囊中。” “二皇子党以屈学士为首的文官势在必得,对此一直在争取,也以六皇子光风霁月,不该以春闱作棋子满足私利为由,一直以此攻击他。” “那六皇子如何说?” 裴承允顿了顿:“六皇子……他觉得自己的人就是光风霁月,两袖清风之辈,由他们担任春闱考官,再没有什么问题,而并非狭隘地满足私利。” 这个赵瑾熟。 就跟父母总看自家孩子哪哪都好一样。 见赵瑾沉默不语,裴承允道:“也吵不了几日了,春闱将至,这两日便该有结果了。” 他说得没错,两日后又一次吵得急赤白脸的早朝上,建文帝终于宣布了春闱考官人选——由承恩公担任主考官,其余四名副考官,一个给了二皇子党的礼部左侍郎,一个给了六皇子党的右都御史,其余两人皆为保皇党。 一如既往的会端水。 要知道承恩公都已经致仕了,难为建文帝能将他给挖出来平衡朝局了。 不过由他来做这个主考官,无论身份地位还是才学,百官都没什么可挑剔的。 就在春闱终于到来之际,左定邦调任一事也有结果了。 ——结果当然是没有结果。 拖好大儿的福,出走半生,他归来还是宁州协领。 不过不知为何,明知这儿子能闯祸,他却依旧将左夫人与左荣留在了京城,自己孤身回了宁州。 关于此事,赵瑾私底下寻了机会问过承恩公世子,后者对左定邦的为人倒是持正面评价:“左大人政绩颇佳,对百姓不算有多关心,但属于自己手头上的事一向做得极好,我也未曾见他闹出过什么丑闻,如非藏得太深,他为人便无大瑕疵,平生唯一败笔便是那飞扬跋扈的嫡长子。” 赵瑾有些疑惑:“他为人既然尚可,又如何会将长子教成这模样?” “左荣长成那几年,正是左大人前程最紧要的几年,他自己也更关心仕途,儿子交给了夫人教养,后者多溺爱,加之宁州纨绔们捧着奉承着,便养成了如今模样。” 大抵是想到平阳侯府与左家的纠葛,承恩公世子多说了几句,有些为左定邦正名的意思:“左荣闹出的事不少,左大人回回都不曾手软,家法伺候是家常便饭,但左荣记吃不记打,屡教不改,他又是嫡长子,左大人纵然无奈,却也是抱着厚望的。” 赵瑾这就彻底明白了。 左定邦人品没问题,但养出的儿子很有问题。 “既如此,他竟还敢将左荣留在权贵遍地的京城,是生怕自己被连累得不够狠么……”赵瑾嘀咕着。 “无奈之举也未可知。” 见赵瑾眼神不解,承恩公世子隐晦开口:“左大人自七年前便与京城有来往,时过境迁,人心难测,想来他是悬着心的。” 闻言,赵瑾眉头微蹙。 七年之前,六皇子还没入朝,年纪也小,再天赋异禀怕是也没能耐与宁州来往而不被察觉…… 蓦地,赵瑾脑中闪过端慎贵妃那张沉静姣好的脸。 若七年前与左定邦往来的是她,一切便说得通了。 端慎贵妃已逝,六皇子就算接手了她的人脉也未必会全然信任,左定邦若实在想搭上六皇子这条船,到底是要给些诚意出来的,左荣母子留京更像是为质的意思。 左荣这个污点,也更像是递了个把柄出来。 知道了左定邦的打算后,赵瑾便没再关注他,左荣拦路双胎马车一事在他被抽了个半死后就已经结了,比起这个纨绔,她更关心算计于此的二皇子几时凉。 眼睁睁看着死敌在眼前却不能动手的憋屈,她已经受够了。 * 春闱眨眼即过,裴承珏不出意外的成了会元。 韩文彦不知是没发挥好还是如何,只堪堪进了前十之列。 而正在准备殿试的当口,民间却流传开来了春闱考题,这本没什么大不了,春闱已过,有能耐的人总能搞得到,但在顺天府偶然细查之下,却发现这考题自春闱开始前就已经流传开来。 顺天府尹得到消息后不敢隐瞒,连忙就报了上去。 春闱泄题一事迅速传了开来。 一时间,春闱榜上有名的人都饱受关注,而最初那几个被查到贩卖考题的已经进了刑部大牢,被严加审讯,他们的关系网甚至祖上三代都被查了个底朝天。 赵瑾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叫惜夏传信,也将书肆查了个底朝天。 她没能耐弄到春闱考题,却耐不住旁人陷害,但好在书肆干净得很,这把火暂时似乎没有烧到书肆这里来,只是因着贩卖历届考题,而被顺天府例行查过一波。 但赵瑾丝毫不敢大意,下意识就猜测这莫不就是二皇子的后手? 科举舞弊,这是重罪,便是裴西岭也难全身而退。 而这届会元正是裴西岭的亲侄子,即便要栽赃也不是无的放矢——平阳侯为侄子前程贿赂考官泄题,又顺带借此大赚一笔,很顺理成章。 但现今一切只是猜测,在端倪未露之前,她只能先做好防备,将府中和名下产都清查一遍,令人严加守着要紧处,以防被乘虚而入。 春闱泄题事关重大,建文帝很快便下令殿试延迟,待查清此案后再议,前朝也因此气压低了许多,再不见先前各处争着吵着要做春闱考官的热闹景象,众人甚至对此唯恐避之不及。 第687章 平阳侯涉嫌科举舞弊 因为事关重大,不止朝野,整个京城乃至大齐都在关注着此事。 赵瑾也知道事关重大,且风向实在有些不妙——以六皇子的人品做出科举舞弊的概率不大,不是他自然二皇子的嫌疑最大,而他与平阳侯府积怨已久。 不是赵瑾不乐观,而是实在乐观积极不起来。 所以在此事被揭露后,她便紧绷着神经,将自家查了又查。 周念慈也担着心,但还是劝她道:“母亲万要放宽心些,即便当真冲着咱们来,也总有应对之法,您莫要太过担忧,咱们平阳侯府也不是好算计的。” “我自然知晓,大抵是我太敏感了吧。”赵瑾叹了口气。 第447节 科举在她心里是比高考更要严肃庄重的事,高考作弊尚且不容原谅,更遑论科举舞弊,除去心下对自己可能被陷害的担忧和防备外,她更多的还是对春闱学子们的惋惜与共情。 她没经历过科举,但经历过高考,她能明白寒窗苦读多年的辛苦和期待。 如今一朝落空,最无辜的便是那群一腔抱负入场、未曾作弊的举子们。 因为春闱泄题,原先已经成为贡士的学子们已经被全部取消了资格,只能称句举子。 了解她的心境后,周念慈也不由跟着叹气:“的确如此,金榜题名时却逢此事,一腔期待落空,其间失望非经历不能体会。” “我已经叫下头人都注意着了,一旦发现可疑之处,立即报与刑部,只愿早日查清此案,还所有人一个公道。” “但愿如此。” 自打年后,刑部、大理寺与顺天府这三个地方的人是最忙的,事就没停过,朝堂之争不必说,现在又出了个春闱泄题,建文帝直接下令由刑部与大理寺协同办案,顺天府也被指定从旁协助。 三方顶着的压力不小,活儿更是不少,最近衙门里日夜轮班,灯火通明,进进出出的人不断。 连带着朝堂上也是风声鹤唳,一点波动都引人注目。 相比之下,武将们倒是闲了下来,裴西岭也有了越来越多的时间留在府里。 赵瑾不由问他:“朝堂日日议事,御书房进进出出的朝臣不断,你就真的这样闲?” “我一个武将,能插上什么手?”裴西岭反问道,“御书房进进出出的都是文官,少数几个如封磊之流的武将不是有正事就是有真学问,我能做什么?” “……”赵瑾沉默一瞬,才慢吞吞道,“也是,就你这文化水平,当今也指望不了你能顶什么事。” 建文帝最知道自己心腹爱将有几斤几两,多事之秋,正是烦躁时候,他不想叫爱将在自己跟前晃悠招嫌也正常。 闻言,裴西岭也沉默一瞬,由衷开口:“你大可不必这样直白。” 赵瑾没再戳他心窝子,转而问道:“姨夫他们……会如何?” 春闱泄题,作为考官的承恩公等人自是不能免责,但因为身份原因,眼下只暂时被禁足在府,不得外出,这几家府邸都被禁卫军围了起来。 “要看此案结果如何。”裴西岭道,“即便查明与他们无关,也免不了一个失职之罪,若有关……便是重罪,荣光尽失也不过在顷刻之间。” “那你可知刑部查得如何了?”赵瑾顿了顿,“能说么?” “能。”裴西岭点头,都到这时候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那几个贩卖考题的人已经被查出曾与几个举子过从甚密,其中一个举子是承恩公府三公子妻家弟妹的表亲,被刑部重点深查,其余的我便不知了。” 赵瑾皱了皱眉:“是二皇子干的么?” “难说,但很大可能是。”裴西岭道,“他先前争取春闱主考官一职为真,若得不到,毁掉只怕也是真……到底于他只有利无弊。” 赵瑾与皇后亲近,平阳侯府与承恩公府也来往甚密,对二皇子来说便同样挡路。 若当真得建文帝松口,叫皇后记了六皇子在名下成了嫡子……大势便彻底不在二皇子这边了。 以他不得之必毁之的行事作风来说,的确会选择防患于未然,将源头掐灭在萌芽之中。 且没了承恩公府,皇后便更好对付……以淑妃之宠,能上位的可能性太大了,届时他萧明霁便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想通这一层,赵瑾眼神复杂:“好算计啊,那平阳侯府也是在他算计之列了?” “应当是。”裴西岭还算淡定地点头。 他看赵瑾一眼,忽地道:“所以你不必内疚于授意书肆贩卖历届考题一事,二皇子算计平阳侯府是必然,此事只是给了他可乘之机,而非导致他动手的根源,即便没有这茬,他也会另寻法子算计。”说罢,他顿了顿,“你使法子找来历届考题,平价贩卖,给了寒门学子极大的机会,是大善之举。” 赵瑾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我当然明白,也没有内疚此事啊。”她又不是什么钻牛角尖的人。 “那你这几日闷闷不乐又长吁短叹是作何?” 知道他与周念慈一样误会了,赵瑾无奈道:“只是为那群举子们惋惜罢了,十年寒窗的辛苦最后还是沦为了上位者争权夺利的炮灰,世道如此现实,我只是心有感慨。” 裴西岭心中一动,握住她的手,叹道:“世道不会一直如此。” 话说的坚定,他语气却含着些不确定与无奈。 “但愿吧。” 赵瑾与他没聊多久,因为顺天府又来查书肆了,说是查到那贩卖考题的人曾于书肆三进三出,恐有未知交易,需要严查,一同跟来的还有刑部官吏。 书肆自然不敢拒查,所有人在赵瑾的授意下甚至极为配合。 刑部和顺天府的人因此也更客气了几分。 从前知道书肆是赵瑾名下产业的只是少数,但经过现在这一闹,满京都知道了,对方如此配合,他们自然没有上赶着得罪的道理。 但当事人双方客气有礼,外头的人却并不如此看。 先是承恩公府,现在又是平阳侯府,偏生这两府还是极铁的姻亲,觉得里头有事儿的人不少。 而裴西岭又被建文帝排除在外——虽然后者本意只是觉得不必强叫没文化的人来不懂装懂,既打了对方的脸,自己也瞧着碍眼,但外头人只会觉得裴西岭是得了猜忌,才会受了冷待。 由此,关于平阳侯涉嫌科举舞弊的说法甚嚣尘上。 谁叫春闱会元就是他的亲侄子呢! 第688章 定南伯夫人塞给你的? 赵瑾知道流言时也没怎么生气,早有预料的事。 “就是可惜了珏哥儿,说不得能得个‘大三元’,风光无限,却受了牵连,蒙上污名。” 裴羡温声道:“您曾说过金子在哪里都能发光,堂哥是有真本事的,便无惧这些非议,即便眼下声名受损,也不过暂时罢了,他总会有自己的一番天地。” “的确,也是他自己想得透。”赵瑾点点头。 因为饱受关注,裴承珏近来都不曾出门,但早在事发时便遣人来宽过他们的心,他从来都是个稳得住的。 正在此时,丝雨匆匆进来,面色微有慌乱道:“夫人,郡主,方才书肆前忽地有人在门前叫骂,说咱们卖出的书有瑕疵,书页错乱字迹不清,嚷着要见夫人,那人软硬不吃,还拒不进门,吸引了一大群人围观,惜春姐姐使尽法子,那人却只紧咬不放,一定要见夫人。” 赵瑾与裴羡对视一眼。 在这关头来闹事,想也知道对方没安好心,她遂了对方意出门才是傻。 裴羡道:“去报官吧,他既说我们的书有瑕,请顺天府来彻查便是,也知会惜春姑姑一声,若后头再有此类事,不必顾虑,直接报官。” 因为书肆多少沾上春闱泄题一事,惜春便不敢拿主意报官,担心坏了什么事,不然以她惯常手段,还不至于连个闹事的都管不住,以至于束手束脚。 丝雨忙应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开。 她离开后,裴羡微微蹙眉道:“不知这回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还有这手段也忒拙劣了些。” 赵瑾淡淡道:“我们不遂他意便是了。” 但话是这么说,她还真不能不出门。 京城虽受此事影响风平浪静了不少,但还不至于人人都闷在自家府里连门都不敢出,一些必要的人情往来更不能省。 比如成王世子小孙子满月,成王虽早就道明不大办,但交好的人家总是要意思意思走一趟的,也就是不如往日般铺张罢了。 赵瑾也不至于怕得如何,将自己身边府卫又添了一层后就出门了。 她没叫裴羡与周念慈跟着,自家有她一个人去捧场就够了,这时候也不宜全家出动,能低调就低调。 今日众人也的确低调了许多,连笑都不敢大声笑,个个含蓄得不像话。 赵瑾在厅里与柔嘉长公主说了会儿话便去更衣了,只是刚出门不久就听见后头匆忙的脚步声,回头看去,正是定南伯夫人。 后者眼睛瞪得老大,其间怒气十足:“可算给我逮到你了!” 赵瑾眼神瞬间警惕,武雪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她前头。 定南伯夫人却仿佛没看见似的,径直走上前来:“夫人躲着我做什么,不过许久未见,想与你叙叙旧罢了。” “我们没旧可叙。”赵瑾没理她,转身继续走了。 “不就仗着是子行先生的姑母么?你有什么可得意的!若非为了子行先生,你以为我乐意与你叙旧么?!” 定南伯夫人气得脸色青白,脚步加快了些,却依旧被武雪与丫鬟们隔绝在赵瑾三步开外。 “胆小怕事,我能吃了你不成!”定南伯夫人冷笑一声,狠狠拍了一把武雪拦着她的手,“拿乔作态,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不成?!” 她似是气极了,直接拂袖离开。 赵瑾这才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眼。 她到底想做什么?? 赵瑾眉头紧皱。 “夫人莫要气着了,您不是要更衣么?”武雪上前扶着她。 赵瑾已经在犹豫要不要去了——她觉得自己可以忍一忍,定南伯夫人跟有毛病似的,可别是定南伯憋着坏想算计她。 如此想着,她脚下一转,已经往回走了。 虽然此举的确如定南伯夫人所言,有些胆小怕事,但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她宁可小心怕事一点,也不想一念之差坑了自己和家里。 正在这时,她隐于宽大袖袍下的手却蓦然被塞了个小纸条进来。 她微微一顿,随即不动声色地拢住手。 武雪依旧尽职尽责扶着她走向前厅。 回去后赵瑾便察觉到定南伯夫人隐晦而复杂的视线,她心下不解,但还是按捺住心思,与柔嘉长公主继续聊着。 今日来的人不多,当真是如成王之言,只当自己人用一顿家常便饭即可。 在场也都是有分寸的,低调而不失礼仪地用完膳后,意思意思看了看满月宴小主角便告辞了。 “可真无聊。”柔嘉长公主一边同赵瑾往外走,一边随口聊着,“本宫就没赴过这样无趣又乏味的宴。” “近来大家都事忙,心神早已被牵住,无暇分至旁的也情有可原。”赵瑾道,“若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总要没了规矩。”到时候摊上事的就是他们了。 柔嘉长公主皱了皱眉:“也不知待菡姐儿生辰能不能恢复正常,再这么来一回,还是本宫牵头,那可真要闷坏人了。” 赵瑾算了算日子,浅笑了下:“菡姐儿生辰还早,长公主放心便是。”哪儿能拖到那时候去,除非刑部尚书不想干了。 柔嘉长公主冷哼一声,片刻后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放轻了些:“此事未必会如何糟,你宽心些,严加防备便是,是狐狸,总有尾巴可抓。”六皇子又不是吃干饭的。 再有裴西岭和承恩公世子等人应对着,二皇子想如意难得很。 赵瑾点头应了声。 两人又聊了几句,直到到了马车前才告别,相继离开。 赵瑾上了马车,拿出藏着的纸条,一边展开一边问武雪:“定南伯夫人塞给你的?” “是。”武雪点头,“她方才的打闹似乎只是为了传这纸条,动作也很隐晦,连她自己身边的丫鬟都没看清,像是在防着谁一样。” 赵瑾没说话,而是看着手中纸条上的话:莫要携女赴七皇子妃生辰宴。 第448节 她算了算日子,祝思的生辰就在三日后,因着是二十整岁,故而七皇子坚持要为她办,但还算低调,只请了宗室重臣女眷。 第689章 祝思生辰 定南伯夫人可信么? 看着手中的纸条,赵瑾面带沉思。 武雪几人看着她的模样,也不敢打扰,连呼吸声都放轻了些。 莫要携女赴七皇子妃生辰宴。 重点不是赵瑾,而是裴羡。 这纸条乍一瞧像是挑拨离间,毕竟祝思与裴羡是众人皆知的手帕交,这意思就跟祝思要害裴羡似的。 可联想到定南伯夫人的身份,赵瑾很难不怀疑她是知道了什么,借此来提醒她。 赵永阳的魅力达到如此地步了么? 正在赵瑾沉思间,马车已经驶入府里,她扶着惜夏的手下来,没走几步就看到前方踱步而来的裴承允。 她有些惊讶地走上前问道:“怎得这个时间回来了?” “近几日没个确切时间,忙时彻夜难回,闲时空暇不少。”裴承允行了一礼,上前扶着她走向正院,“母亲才从成王府回来?” “嗯,今日倒是清闲,也不累。” “风声鹤唳,大家言行是该小心着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很快就到了正院,赵瑾叫丫鬟嬷嬷们都下去,只留了惜夏在侧。 “母亲有事吩咐儿子?”裴承允问道。 赵瑾没说话,将手中的纸条递给他,后者接过后扫了一眼,继而抬头挑眉,看向赵瑾。 “这是定南伯夫人给的,你说可信么?”非常时期,赵瑾也不敢轻下定论。 “应该可信。”裴承允很快回道。 “怎么说?” “若只为离间,这手法拙劣了些,定南伯若是这个水平,便混不到二皇子跟前武将第一人。” 赵瑾也赞同点头,她方才也在想着这个,离间计完全不可行,也不可信。 “二来。”裴承允继续道,“想是七皇子妃生辰宴当日,有人设了陷阱在等着羡儿,对姑娘家的……左不过就那几种手段了,羡儿是父亲嫡长女,身份不同,若得了她的婚事,好处自不必说。” 赵瑾微微皱眉:“可我们与二皇子已毫无转圜可能,他应当不会以羡儿的婚事做要挟来拉拢你父亲。” “是不会拉拢,但他会不会以羡儿的婚事做要挟,以此索要父亲的人脉资源,怕是难说。” 赵瑾一顿。 裴承允徐徐开口:“科举舞弊一案尚未查清,承恩公府已牵涉其中,下一个或许就是平阳侯府,明面上,这两府与二皇子没什么过不去的大仇,少有人会怀疑到是他做局,若这时有平阳侯嫡长女与二皇子党——比如屈学士府的公子定情,平阳侯府便是众人眼中板上钉钉的二皇子党,届时平阳侯府获罪,便更洗清了二皇子的嫌疑,没人会傻到将如此助力坑害倒台,若后头再有人为我们鸣个不平……那便是六皇子眼红政敌有如此助力,方下狠手除之了。” 被他一梳理,赵瑾眼神瞬间清明起来。 是了,届时除掉承恩公府与平阳侯府后,还能顺带扣六皇子个栽赃陷害的帽子,若运作得好,即可顺利叫六皇子失尽帝心人心。 毕竟在百官乃至建文帝心里,这两府都是绝对的保皇党。 而二皇子,他大可借此再为自己刷波好感度,再还或许已经全家丧命的两府一个清白,为功臣正名。 裴承允语气不带一丝波动:“在我们一家下狱临死之前,他更可借羡儿的性命和婚事来要挟,索尽父亲人脉资源,榨干他最后一丝价值。” 赵瑾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或许还能借将羡儿安置好一事,刷足好名声,赢尽二皇子党好感,以叫他们继续为自己卖命。”毕竟他可是帮“二皇子党裴西岭”保下了最后一丝血脉呢。 好算计啊。 她就说么,这才是二皇子的水平。 一动真格就是奔着要他们全家的命去的。 裴承允道:“也不过是他想得美罢了,我们又不是毫无防备,任由他算计,更遑论还有个定南伯夫人胳膊肘往外拐。” 赵瑾嘴角一抽:“阳哥儿真是好样的。” 定南伯夫人为他甚至连定南伯都撇去了后头。 “表哥的确有功,可省了我们不少事。”裴承允笑了笑,“不过她最多就能做到这地步了,不会再与我们透露更多。” 赵瑾点点头。 不过现今都是他们猜测,具体还是要先打探一二。 带着结果找过程还是很容易的,他们的人很容易就察觉到了端倪,还真被裴承允说准了,被设计与裴羡“定情”的正是屈学士的嫡次孙。 屈学士人品如何不提,内阁阁老的含金量还是相当足的,甚至“学士”这个称呼都是比之阁老更客气三分的敬称。 屈府门第上不输平阳侯府多少,也就是嫡次孙多少差了些,但若是扣以“两情相悦”的名头,那也没人说嘴。 现在外头已经小范围流传开了那位嫡次孙怒拒相看,不惜违逆双亲也要迎落难的心上人于水火的消息了。 虽然那位心上人的身份未知,但单凭“落难”这俩词就够叫人发挥想象空间了。 既清楚了他们的算计,赵瑾也不能白吃了这亏——主要也是不忍心叫二皇子与屈学士一腔期待落空。 至于前朝如何应对科举舞弊一案,便由他们去操作吧。 很快就到了祝思生辰这日。 赵瑾虽做好了准备,但以防万一,还是叫裴羡称病没去。 今日来的人依然不多,也很是清净,纵然是休沐之日,但得闲的依旧不多,男宾中来的更少,饶是七皇子努力搞气氛都没能叫气氛活跃起来。 知道裴羡身体不适,祝思特地来问过赵瑾,眼里含着真切的担忧:“夫人,羡儿身子究竟如何?可请过太医了,太医怎么说?” 她是悄悄拉了赵瑾在一边问的,后者也没隐瞒,只隐晦开口:“皇子妃不必担忧,羡儿命犯太岁,想是冲撞了什么,太医也看过了,说是多修养些日子便好。” 祝思耿直但不傻,立即就听明白了,然后脸就黑了。 “怕不是名犯太岁,是命犯小人吧!”她冷笑一声,看向屏风另一边的二皇子时,眼里含着明显的嫌弃和怒气。 赵瑾笑了笑,宽慰她几句,顺带着为裴羡再次致了回歉,并着人将裴羡特地准备的生辰礼交给她。 祝思不甚在意道:“夫人这话就见外了,以我与羡儿的交情,何须非要来此做面子功夫?您叫她好生养着便是,小人多诡计,是要仔细防着的。” 赵瑾含笑应下。 第690章 这玉佩怎得有些眼熟? 祝思大抵也猜到今日之事没完,在大致询问了赵瑾后便叫她放开手去做,不必顾忌是她的生辰。 赵瑾本是算好在出了七皇子府后再动手的,毕竟祝思是自己人,没得闹这些给她脸上难看,但祝思……她好像并不在意。 且正相反,能在自己的生辰上为好姐妹报仇干小人,她是十分欣然且乐意之至的。 想想也是,她能跟七皇子一起干出大闹自己婚礼,以他们自己的方式为兄长报仇的事,一个生辰就更不会在意了。 或许这样的生辰对祝思而言也是具有另类意义的。 她是个爽快人,不会虚与委蛇,赵瑾在确定她是真的支持后就着手提动作了。 以防今日屈学士依旧不死心地掰扯裴羡,她是留了后手的,现在提前容易得很。 宴席很快便开始了,众人相继入席落座。 略聊过一轮后,便有人为屈学士递上话头:“屈学士今儿脸色不大好,可是昨夜没睡好?” 大抵是将近花甲之年还受了重伤的缘故,屈学士老得很快,也瘦得很快,说话也明显没有从前那样中气十足:“还不是那小子闹的?!感情用事不说,竟连局势都看不透彻,铁了心要违逆老夫……哼,儿女情长,难当大任!” 这话可谓是相当不客气,为了做戏都将自己亲孙子的名声往地上踩了。 而那位屈二公子也适时露出一副羞愧模样,但眼神却很是坚定,显然是不准备妥协的。 台子都搭这了,听了风言风语的不少,八卦的更不少,立即就顺着戏唱了下去:“下官瞧二公子才气无双,必是大有前程的,屈学士该宽心才是,这样好的孩子,想来喜欢的姑娘也是极好的。” “私定终身,好在哪里?”屈学士冷哼一声。 “祖父!”屈二公子似是不忍他如此轻看心上人,“她是个知礼的好姑娘,私定终身更无从说起,孙儿与她只是两情相悦——” “定情信物都交换了,还不叫私定终身?!” 屈学士冷冷看向他腰间的鸳鸯玉佩:“如此轻浮之女,无论出身如何,我屈家都要不起!” 赵瑾放下手中茶盏,面无表情。 这是准备将裴羡名声毁个彻底。 而她对面的定南伯夫人听到屏风那边的声音,也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她知道的不多,但屈学士的计划似乎并非如此,莫不是见裴羡没来便改了主意,泼脏水也要泼到她头上么? 那她通风报信的意义在哪里? 费尽心思白干一场? 定南伯夫人脸色不好看了。 而这边,屈二公子表情隐忍,沉默半晌后终是忍不住开口:“祖父!无论您如何看,孙儿此生非她不娶,她是个好姑娘,您以后会明白的,求祖父成全孙儿吧!” 说罢,他直接跪在了地上。 屈学士被他气得直喘:“鬼迷心窍!鬼迷心窍!你若要娶她,便莫要再认我这个祖父!” 众人七嘴八舌的安慰,屈二公子则始终跪在地上不动,诉说着他与心上人的相知相爱,私定终身也“无意间”被好事者诈出来了。 赵瑾心道幸好自己留了一手,而祝思也并不介意在此闹事,不然裴羡怕是要被沾上。 ——那缺德玩意儿说的某些细节都与裴羡前头半年的踪迹对得上,只要有心人细扒,这就是定情的铁证。 果然,在那边屈学士忍不住欲动手揍孙子,众人拉架推推搡搡时,一块玉佩不小心掉了出来,摔在了女宾这边,碎成两半。 韩锡的夫人瞧了瞧,蹙眉开口:“这玉佩怎得有些眼熟?” “是么,我好像也在哪里见过。”说这话的是保皇党的户部左侍郎夫人。 后头也有两人跟着附和,无一例外都是不沾党争的御史夫人,可信度极高。 难为二皇子肯为了裴西岭那点人脉下此手笔了。 而就在屈二公子扑去地上颤手捡玉佩,那几位夫人也准备“想起来”另一块玉佩归属于谁时,一个身影立即扑去了屈二公子身边,捂脸哭着开口:“正初哥哥,别捡了,一块玉佩罢了,不必你……不必你如此弯腰低头,被羞辱至此啊……” 第449节 她出来后一通抢白说完,满场皆静。 屈二公子,大名屈正初,看着她满脸懵逼,连眼角的眼泪都顿住了:“……”你哪位? 那姑娘却还哭得凄惨,闷头直接扑进了还懵着的屈正初怀里,痛哭出声:“我不要名分了……正初哥哥,我不知你为了我竟顶着如此之大的压力,更不知你竟要为我与祖父决裂,我……我不要名分了,我什么都不要了,只愿你不要与至亲生了隔阂——啊——” 她话没说完,就直接被屈正初拽着手臂一把推了开来,倒在地上。 这一动作,便露出了她腰间如出一辙的鸳鸯玉佩,以及她一直藏着的真容。 “这不是蒋二姑娘么?”崔意惊讶地看着她的脸。 众人闻言忙看去,果真是蒋令妤。 因为孝纯县主勾结图尔刺杀六皇子而被举家牵连的蒋令妤。 赵瑾随大流般眼含诧异。 没错,这可不就是屈正初那“落难”的心上人么。 就是不知这桩姻缘,他受不受得起了。 “正初哥哥,你……”蒋令妤不可置信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便自我安慰道,“你是……不希望我来么?我只是……听闻你与家里人起了冲突,太担心你,故而便想来看你一眼,你别生气……是我不对……” “蒋令妤!!”屈正初快气疯了,同在京城这么久,他自然是认识蒋令妤的,故而说话也就更不客气,“你在胡说什么?!我何时与你有过情!别上赶着倒贴,本公子与你半分干系都没有!心上人?你配么?!” 随着他暴躁而不客气的一番话落下,蒋令妤却依然包容而劝慰:“正初哥哥,我知你担心我名声受损,也怕我会被人看轻才撇清干系,但事已至此,我不能叫你一个人面对,无论是风是雨,我总要陪着你一起的。” 屈正初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而围观众人却已经一副了然神色。 赵瑾冷眼看着这一幕,余光瞥见被搀扶着过来的屈学士,后者面容沉静,眼里却满是怒气。 为除掉自己主子的挡路石,与乱党勾结刺杀皇子的罪名,希望大学士可千万撑住了。 第691章 侯爷已经被请去刑部调查了 随着屈学士过来,男宾那边以七皇子为首的一众人也跟着绕过了屏风。 虽然今日来的人不多,但得益于七皇子夫妻的身份,来的个个都位高权重,再不济也是清流显贵。 小儿女间的恩怨情仇他们未必感兴趣,但曾与图尔有过勾结,还卷进了刺杀皇子一事的蒋家,不由得他们不关注。 尤其是屈学士的政敌们。 这边蒋令妤已经站了起身,神色坚定地走到屈正初身边,伸出手想拉他的。 “正初哥哥,只要能与你在一起,我无惧任何流言蜚语与反对,也甘愿不要名分。” “滚!”屈正初一把甩开她,十足力道叫蒋令妤险些站不稳。 她却没有生气,不等屈正初再说什么,她便快步走到屈学士跟前,端端正正行了一礼,正色开口:“民女见过屈学士,近日因民女闹得阖府不宁,令妤先向您道句不是,但我与正初哥哥是真心相爱——” “小姑娘,话可不能乱说。”屈学士看着她的眼神暗含警告与十足阴毒,“正初心上人另有其人,不是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可攀扯,胡话说多了,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知您不喜我,但大可不必当众以孝道压制正初哥哥,以我性命威胁于他,叫他连认都不敢认我。”蒋令妤双眼微红,毫不示弱地直视于他。 “贱人,究竟是谁指使你来毁我名声的?!”满腔期待被打破,屈正初亦是双眼发红。 被气的。 蒋令妤似是被他如此态度伤到,眼中迅速溢满泪水,但下一瞬,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迅速抬头扫了一圈周围或真心担忧,或看好戏,或不怀好意的人。 她眼神瞬间一凛,立即改口:“今日是令妤莽撞,不该妄图攀上高枝便随意污蔑屈公子,这厢向两位赔罪。” “别啊。”七皇子忙道,“若有人始乱终弃,蒋姑娘大可直言,本殿下为你做主便是,若担心被棒打鸳鸯,本殿下最乐见有情人终成眷属,自可为你二人去求父皇赐婚。” 他话落,蒋令妤眼神迟疑一瞬,显而易见的有些犹豫。 但眼见着屈正初又是气急败坏的开口撇清关系,她眼神立即坚定下来:“多谢七殿下好意,但今日是民女意欲攀附权贵,当不得什么有情人,七殿下若觉民女扰乱皇子妃生辰宴,可着人……将民女压去顺天府。” 说罢,她闭了闭眼,掩藏住其间最后一抹悔意。 显然,她是自责于自己方才莽撞,当众败坏了屈正初的名声,又给他添了麻烦。 若真是攀附权贵,何须又改了口,难不成还能是半道突然良心发现,醒悟了不成? 若当真不怀好意,又岂会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七皇子,顺天府可好进不好出啊。 这是在场半数人的想法,虽不排除蒋令妤是做戏,但就当下而言,还是前者更可信些。 还有那腰间的玉佩…… 不知情的人只觉蒋令妤爱得深沉,而如韩锡夫人等知情人脸色却俱都微妙,不着痕迹地将目光转向了赵瑾。 赵瑾脸上带着与众人如出一辙的惊讶又八卦,乍然之间看不出究竟知不知情。 但屈学士心里门清这是平阳侯府的反击。 他直接顺着蒋令妤的话开口:“既如此,便将此女送去顺天府吧,男子的名声也是名声,我孙儿不该被如此污蔑!” 不等屈正初出言符合,蒋令妤就率先应下,同时回头看了前者一眼。 由于角度原因,众人没能看清她的表情和眼神。 但在屈正初连忙赞同将蒋令妤送官,又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后,众人的眼神便又意味深长起来。 右都御史直接皱眉开口:“屈公子如此痛快应下,想是有了应对之策将心上人从顺天府尹手下捞出来了吧!” 屈正初:“什么玩意儿?” “闭嘴!”屈学士冷冷看了他一眼,转头对七皇子开口,“今日扰了皇子妃生辰宴,老臣在此向殿下赔罪,此女满口胡言——” “屈学士不必急着为孙媳妇儿赔罪,本殿下不怪你。”七皇子乐呵呵回道,“得了,带着你家里的回府吧,这折腾一场,想来您也没心情用膳了。” 他话落,屈学士解释的话也被周围的六皇子党与他的政敌挡了个严严实实,半点插不进去。 他大抵也是意识到这样掰扯有失身份,铁青着脸带屈正初离开了。 蒋令妤还在痴痴地看着屈正初的背影。 七皇子制止了要将她扭送顺天府的人,还颇为大度的叫人将她送了出去。 “姑娘家家的,被始乱终弃还坏了名声,也怪可怜的。”他如此解释。 祝思也道:“也是近日我生辰,府里忙乱了些,这才叫她借着旧日人脉搭上银钱混了进来,到底是我的疏漏,望殿下容谅。” “我怪你做什么。”七皇子握住她的手,“叫你生辰宴闹成这般,该是我对不住你才是。” “殿下说的什么话——” 七皇子夫妻撒狗粮向来不分时间场合,大家都习惯了,遂自己坐回位子上,各自回想着方才之事,并迅速判断着此事能为自己谋得什么利益。 女眷们的注意力则大多在那两人的情深不悔上,言语间多是赞叹,只瞧这模样就知道方才之事即将要传遍京城。 而事还没完。 一场宴席即将到尾声之时,下头有人匆匆进来,在祝思耳边说了什么,随后后者便担忧而急切的眼神便看向了赵瑾。 赵瑾自然感觉到了,但还没等祝思开口,得了消息的惜夏便匆匆在她耳边开口:“夫人,庄奇招了,直言自己是借承恩公府的关系搭上的我们府里,高价买来了春闱考题……侯爷已经被请去刑部调查了。” 庄奇便是那位与承恩公府三公子妻家有亲的举子。 第692章 上届科举舞弊 闻言,赵瑾脸色微变。 裴西岭不会没有防备,裴承允和六皇子,乃至承恩公府都不会没有半点动作,裴西岭绝不会这样轻易就出事。 想到此,她心下勉强稳了些,只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她也坐不住了。 好在祝思很贴心,直接结束了宴席。 众人虽心下疑惑,但也识相地相继告辞。 大抵是此事太大,有些消息灵通的不等离开便同样得到了消息,随即看向赵瑾的眼神或担忧或嘲讽。 赵瑾没空理会他们,同祝思略说了几句便很快告辞,柔嘉长公主也随她一道走了。 “等等——” 快走到二门处时,定南伯夫人忽地叫住她们。 见赵瑾回头看过来,她不自然道:“我给你的消息都是真的,可没有借此坑害你女儿的念头……”那可不是她无能,只是屈学士太精明罢了! 她对赵瑾的情绪很复杂,又有死对头的针锋相对,又生怕赵瑾看不起她,觉得她没本事。 但赵瑾这会儿还真没心情去评价她如何,但到底是她给了这个消息,免了裴羡名声受损,所以赵瑾很是诚恳地向她道谢:“我知道,多谢你给我消息,我欠你一回,你随时来讨都行。” 她如此认真和诚恳,定南伯夫人倒是不自在起来:“谁是为了你啊!不过看在子行先生的面上罢了,你可别自作多情!” 其实还有一点是她觉得如此算计一个姑娘家名声乃至一辈子实在有些阴损,她虽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到底同为女子,且她自己也是有女儿的,到底有些恻隐之心。 所以在无意从定南伯那里得知此事后,她犹豫了几日,还是决定告诉赵瑾。 赵瑾心里着急了解情况,自觉与她说清楚后就点点头转身离开。 定南伯夫人却有些不可置信:“你什么态度?” 赵瑾回过头:“你帮了我,我承你情,日后你有事只管与我提,能力范围内我绝不推辞。” “谁稀罕你承情!”定南伯夫人瞪了她一眼,“连个客气态度都捞不着,枉我费尽心思寻你通消息,竟是帮了个白眼狼!” 赵瑾一愣,想到什么,问她道:“前几日书肆那闹事的是你的人?” 定南伯夫人冷哼一声:“本想不着痕迹引你出来,未想你竟胆小怕事得紧!” 不着痕迹…… 想到那日闹得满街议论纷纷,赵瑾一抽嘴角。 她猜了二皇子猜了屈学士,甚至猜了一瞬建文帝,都没往定南伯夫人身上猜过。 一直听着的柔嘉长公主脸上也是一言难尽。 赵瑾提醒了一句:“你做得不算隐蔽,那人我帮你扫尾,你小心别叫定南伯察觉了。”定南伯不算有多精明,但跟他媳妇儿比起来,赵瑾觉得这智商是能碾压的。 “我是偷听到的,他并不知我知晓。”定南伯夫人只说了这么一句。 就算知道了,有儿子在,定南伯也不会拿她怎么样,顶破了天禁足去。 赵瑾提醒她小心后便点头离开,脚步匆匆。 第450节 定南伯夫人看在眼里,却很不满于她如此态度,瞪了她好几眼才转身离开。 “夫人,您怎得在这里?” 一直寻着她的一众丫鬟们终于找到她,齐齐松了口气。 “闲着无事走走罢了,我的茶果点心呢?”定南伯夫人看着她们两手空空,不由皱眉。 “夫人,方才七皇子府忽地查起府中上下,想是有要事,这当口实在不好麻烦主人家,以免得罪人。”丫鬟一脸为难,想到方才听到的消息,忙附耳对定南伯夫人说了几句。 后者蹙了蹙眉,嘀咕道:“怪不得走这么快……这回前朝争斗,生死看命吧……” 这边,赵瑾上了马车,忙问起了始末。 “庄奇早便被关去了刑部,似乎是直到今日才松口,而据他交代,春闱考题的贩卖本是口风极严之事,是他借着承恩公府的关系才叫侯爷松口的,而侯爷贩卖考题只是顺带,最主要是为承珏公子铺路,以待他中状元后入朝帮衬,而侯爷……侯爷也无甚可惧,毕竟不是头一回了……” “不是头一回?”赵瑾冷笑一声,“这是说允哥儿的探花也是他运作关系得来的了?” 惜夏道:“庄奇说自己没有证据,只是偶然听承珏公子提过一回,刑部必然会细究,而承珏公子……也已经被请去刑部了。” “怕是不止允哥儿了。”柔嘉长公主忽地开口,“上届一甲三元都与平阳侯府交情匪浅,卢恒还是承恩公的外孙女婿,若牵连出上届科举舞弊,倒能一网打尽了。” 寇丞是个能耐的,虽未明言站队,但显而易见的偏向六皇子,与裴承允也是挚友,卢恒更不必说,脱都脱不开的干系。 二皇子胃口实在大得很。 “可查出了什么‘证据’?”赵瑾问道。 “刑部消息把控极严,奴婢所知也不过是他们着意放出来的一些,证据……想来暂时应当是没有的。”若有,只怕裴西岭爷俩就不是被“请”去刑部了。 柔嘉长公主想说什么,但见赵瑾神色冷静,便也噤了声。 这时候只要情绪稳定就已经极好了。 倒是赵瑾自己开口:“想来这就是二皇子的后手了,前脚坏了羡儿名声,后脚就叫平阳侯府再度应接不暇,一环套一环,若我们一个应对不及时,便再无喘息之力。” 惜夏安慰道:“好在屈家即将自身难保,也可为我们得些反击时间。” “屈学士那个老狐狸可不好算计。”柔嘉长公主问道,“你找了同盟?” 赵瑾点头:“屈三公子。” 柔嘉长公主想了想:“是他?那也难怪了。” 屈二公子娶了裴羡就有机会得到裴西岭的人脉资源,但可不是所有屈家人都会乐见于此。 “他手上有些屈学士的把柄,但不多。”赵瑾微微皱眉,“费了大力气他才肯将这些东西交出来。” 屈学士绝对是二皇子一大助力,但此人太过狡猾难缠,若错过这回能一举将他拉下马的机会,再等他爬起来,只怕要多不少麻烦。 还有那屈三,他乐见兄弟倒霉,却未必肯眼睁睁看着屈学士倒台,即便这个祖父对他不算重视,也甚少扶持。 若非赵瑾给的多,他也未必肯将屈学士的把柄交出来。 赵瑾回到府里时,裴承允也回来了。 虽没有证据,但他也受了影响,连兵部的差事都被停了。 第693章 金宵? “母亲安。”裴承允倒还算淡定,拱手请安。 院子里人多眼杂,赵瑾也不好说什么,只应了声便与他一起回正院。 裴承允落后她半步跟上,见她脸色不好,宽慰道:“父亲为人如何,为官如何,皇上素来看在眼里,清者自清,母亲莫要太过担忧。” “你说的是。”赵瑾勉强维持着冷静神色。 周念慈与裴羡与他们前后脚功夫到正院的。 叫丫鬟们退了下去,一家人这才打开天窗说亮话。 “二皇子步子迈得太大,未必能如愿。”周念慈率先开口,也是宽慰赵瑾的意思。 裴承允也道:“他懂栽赃陷害,我们未必便傻愣愣由着他算计,父亲心里有谱,不会着了道。” 赵瑾也知道,见裴承允这般态度心下也更稳了几分。 也是她近来忙着挖屈学士的黑历史,而裴西岭又早出晚归,还得兼顾京郊大营,两人一时间竟都未来得及互消息。 不过想起今日之事,她也顺带提了一句:“想来明日御史台便会弹劾屈学士勾结图尔,有不臣之心,我拿到了些屈学士的把柄,但还不太够……至少不能一举将他拉下来,允哥儿若有门道,便多使些力。” 赵瑾知道裴承允是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渠道的,停职对他做事影响不大。 裴承允细问几句都有什么把柄,了解后才点了点头,但观他神色,此事即便不棘手只怕也不好办。 三朝元老,内阁阁老,当朝大学士,现今还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屈学士光环太多,势力人脉也错综复杂,不是简简单单几本御史弹劾就能将他拉下来的。 这也是二皇子宁愿叫他一大把年纪熬着命也要继续入朝的原因。 就算如今被逮着的弹劾借口——勾结图尔刺杀皇子,也不过是赵瑾做局强行扣上的帽子,她准备的“证据”刑部买不买账还未可知。 而屈学士的把柄——草菅人命,排除异己,纵容门下学生抢夺旁人文章策论等等,仅凭这些可以随时推出替罪羊的把柄还不足以扳倒他。 裴承允得了赵瑾吩咐就准备下去办,但又被她叫住:“你父亲那里……我们能做些什么?” 裴承允想了想:“母亲现在做的便是在帮父亲,都是打压针对二皇子之举,殊途同归罢了。” 也是。 周念慈忽地道:“二皇子针对我们全家而来,北疆战火纷飞,或许他并不会放过在夫君身上下手的机会。” 裴羡也皱起眉头:“二嫂说的是,这种事二皇子也不是第一回干了,当初父亲不就是被他这样险些坑害得没了命么?” “他想故技重施,也要瞧瞧形势。”赵瑾道,“州哥儿在你们父亲这里吸取过教训,不必说都会防备更甚,我们平常给他的信件也频繁,京城起火,他总会意会到什么。”裴承州可不是从前那个傻大儿了。 裴承允也道:“北疆形势比之当初的南疆更复杂,李将军也不是无能之辈,二皇子想要插手难上加难,有母亲在那边留的人,在外头也至少能帮衬一二。” 周念慈放不下心,但也知道现在无法,即便裴西岭是武将,在北疆军队中能说得上的话也有限。 翌日,屈学士果然被弹劾了。 不止赵瑾猜测的那两条,还多了个家风不正,治家不严。 老狐狸们对蒋令妤那场戏始终是持怀疑态度的,但御史们只看证据说话,蒋令妤的玉佩、还有他们昨日熬夜扒出来的两人“曾经的交集”,蛛丝马迹中还真叫他们扒出了不少糖,为这两个有情人惋惜,故而便更不齿于屈学士棒打鸳鸯的行为。 而六皇子党则是着意偏向蒋令妤的身份,弹劾屈学士曾参与刺杀六皇子一案,力求彻查。 刑部这边科举舞弊的案子才有了点进展,就又接了一个烫手山芋。 这一查之下,赵瑾悄悄放出去那几个把柄就被刑部“顺势”查到了,御史台振奋不已,以此佐证屈学士劣迹斑斑,更见势攻击于他曾刺杀皇子一事。 也正如赵瑾所料,屈学士直接推了替死鬼出来,将自己撇得清清白白。 虽是弃车保帅有所损伤,但并不伤筋动骨,最多就是在建文帝与御史那里有了污点,信任度骤降。 部分六皇子党还在致力于查屈学士的黑历史,但进展不大。 正在赵瑾与裴承允持续在拉下屈学士时,柔嘉长公主直接上门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金宵?”她有些意外。 柔嘉长公主不是无的放矢之人,更不会在这紧要关头上门只为说生意,赵瑾心里清楚,略寒暄过后便遣退了丫鬟嬷嬷们,只留了惜夏和武雪在侧。 “你自己说吧。”柔嘉长公主一抬下巴。 金宵应是,转头对赵瑾笑道:“属下知近日长公主与夫人事务缠身,故特来为二位主子解忧。” 赵瑾反问道:“如何解忧?” “屈学士作恶多端,罔顾人命,其恶行罄竹难书,长公主与夫人为民除害,属下也愿尽绵薄之力。”金宵说了几句场面话,似也察觉到赵瑾不耐烦废话,便立即道,“屈学士贩卖私盐,属下有证据。” 贩卖私盐? 赵瑾微微一顿。 这可是致命把柄。 但她并未立即应承,而是看向柔嘉长公主,目露征询。 柔嘉长公主摆手:“本宫还不知内情,知道他手上有屈学士的把柄就带他来见你一起听了。” 说罢,她似笑非笑地看了金宵一眼:“你该清楚,今日能不能出这个门,只看你够不够诚意和价值了。” 金宵笑了笑:“长公主放心,属下今日前来,便是要与两位交底的。” 两人都没说话,他便继续开口:“二位一直以来的防备也没错,属下的确并非只单纯为攀高枝博名利才投诚,从一开始,属下便是奔着屈学士全家性命而来。” 赵瑾眉头一动。 不等她问,金宵就自己交待了:“无论是在庆华大长公主门下做事,还是后来叛变,投诚于两位,属下的目标从未变过,私底下也一直在找寻屈家把柄与罪证。” 第694章 屈三公子才思敏捷,可做盟友之选 “你与屈学士有仇?”赵瑾问。 “血海深仇。” 柔嘉长公主点点头:“继续说。” “属下本名金文光,乃江陵人士,家中双亲慈爱,兄长宽厚,长嫂贤惠,日子虽清苦但安乐,属下幼时颇有些天份,便被家中送去读书,举全家之力供养一人,兄嫂吃尽苦却从无怨言。”说到这里,金宵眼中闪过一抹怀念与敬重。 “然后,被权贵压迫了?”柔嘉长公主猜道。 金宵点头:“屈良游历至江陵,见长嫂貌美,便生觊觎之心,长嫂誓死不从,却被他强占,事后又担心我双亲兄长性烈,将此事闹大,便狠下杀手,连尸体也被丢去了乱葬岗,江陵渔县东河村,金家自此销声匿迹,属下因当时在外求学,因此逃过一劫。” 屈良是屈学士长子。 赵瑾问道:“那你长嫂……” “被屈良带走了。”金宵语气嘲讽,“他大抵也知道强抢民妇之举太过不堪,便为她改头换面,假作江陵富商之女,带回京城。” 商户女? 赵瑾与柔嘉长公主对视一眼,前者问道:“你说的,可是那屈三公子的生母?” “正是。” 赵瑾一时有些哑言。 世界可真小啊。 金宵道:“属下查了许久才查出当年真相,此后亦改头换面,四处钻营……途中也曾做过许多违背本心之事,也变得面目全非,但血海深仇不得不报,本心又算得了什么。” 第451节 柔嘉长公主上下打量他一眼,直白开口:“本宫也未瞧出你曾是读书人。” “钻营久了,亏心事做多了,当初的风骨与气节自荡然无存。”金宵笑了笑,倒很是坦然,“这些年我一直在查屈家的把柄,庆华大长公主本是我能攀到顶的权贵,我也一直在游说她们祖孙入京,毕竟入京才有机会,但他们祖孙实在不成器,我便只能另寻他法,入了二位门下。” 他看了两人一眼:“我毕竟站的太低,并不清楚你两府究竟站的是哪位的队,故而当初投诚也不敢直言相告,只能悄悄寻找时机,并借此寻屈家罪证,直到如今……离屈家覆灭只差最后一把火,形势也明朗了。” 他到底在柔嘉长公主手底下做事,一些风向与形势便看得清楚些,比起外头人猜测的平阳侯府站队二皇子,他却知道这两府都是站了六皇子的。 所以眼见着时机到了,他也没什么可隐藏的。 赵瑾忽地问他:“以你之言,你有能叫全家倾力送你读书的天份,为何不考科举博功名,走官途报仇?”至少比钻营经商要有门道得多。 “金文光没本事更名改姓瞒过衙门与礼部,不叫屈良察觉丝毫端倪,等到金宵有本事的时候,早已回不了头了。” 失了本心,他要如何找回当初的金文光呢。 赵瑾点了点头。 屈学士算不得文人之首,但在文官中的人脉是极广的,屈良也不逞多让,一旦被他察觉到自己做的亏心事或可能败露,杀人灭口是必然。 而金宵混迹于民间,又改行经商,多少能隐蔽些。 这就是底层的悲哀,其实或许屈良早已经忘了曾经自己做过的事,或许早已不将一个蝼蚁般的金家放在眼里,但金宵却赌不起那或许只有千分之一被发现的可能。 赵瑾没再多说,只道:“你说的我会去查,若确有此事,我会将证据交给刑部。” 金宵眼神终于有了波动。 随后他双膝跪地,郑重行了大礼:“多谢夫人,多谢长公主,两位大恩,金文光此生不忘!” 他一向是谄媚奉承的小人模样,眼下却罕见的露出真实情绪。 赵瑾顿了顿,没再提这个:“你手中有屈学士贩卖私盐的证据?” “有,但不多,或许可致刑部彻查此案,但难保屈家金蝉脱壳。”金宵是有能耐,但还没能耐到能将一个当朝阁老拉下马。 他证据若是足够,早交给六皇子党代劳了,哪还需自己费尽苦心在柔嘉长公主手下卖命。 “不过若能拿到账本,必可一举令屈学士不得翻身。”他道。 见他似乎胸有成竹,赵瑾不由问:“你有法子拿到账本?” “屈三公子才思敏捷,深藏不露,可做盟友之选。” “他是有能耐,但未必肯。”赵瑾道。 “我曾设计与他见过几面,这孩子功利心并不算重,虽有算计也只是迫于高门难捱,实则秉性温良,是个好的。”金宵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怅然,“能为生父报仇,他必然肯。” 赵瑾与柔嘉长公主面面相觑,后者追问:“屈三是你大哥的儿子?” 金宵道:“当年大嫂有孕时,大哥曾去信与我知晓,我查过屈三公子,他是在我大嫂跟了屈良后早产七个月出生,算算日子正对得上。” 他还记得当初得知自己要做叔父时的喜悦,可当他提前回家,想见见自己那即将出世的侄儿时,后者却已全无踪影,而他也彻底与至亲天人永隔。 “或许那孩子真是早产,未必如你所猜测的,是你大嫂腹中携子入屈家。” “我如何猜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认为自己生父究竟是谁。” 意会了他的意思,赵瑾两人一时无言。 “我大嫂三年前便没了,我也着意探查过,屈三公子虽孝顺,但她生前在日子并不好过,屈良酒醉时还曾骂过她一女侍二夫,不堪为妇,想来屈三公子早有疑惑了,以他秉性来说,至少有八成把握可被策反。” 金宵目光平静,面容冷淡,似乎毫不介意利用这个或许可能是自己亲侄儿的孩子。 报仇二字若刻进了骨子里,当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誓不罢休。 赵瑾与柔嘉长公主对视一眼。 屈家不做人,他们更不必犹豫。 至于屈三……未知真相,很难说对不对得住他,但现在不弄倒屈学士,等他缓过劲儿来再助力二皇子,那全家没命的就是他们了。 这不难选择。 从金宵手中拿到屈学士贩卖私盐的部分证据后,赵瑾便叫他去策反屈三了。 柔嘉长公主也着人去查当年之事了,江陵不好跑,但查查屈良身边之人也更快,屈家正是焦头烂额之际,他们见缝插针很容易。 第695章 皇长孙上门 近日朝堂闹得厉害。 先是科举舞弊牵扯出了承恩公府与平阳侯府两个顶级勋贵,然后仅是屈家公子成个婚的事,又拔出萝卜带出泥,屈学士勾结图尔刺杀六皇子一事又被刑部查出了点证据,还被顺带着抖露出了不少屈学士的黑历史,纵然被人顶了罪名,但他往日清名也被毁了个七七八八。 其间还有二六两党争斗博弈,便是一些中立派也人人自危,坐不住得很。 他们都清楚,若这两桩大案都有了结果……那朝堂只怕要来个大清洗了。 无论是承恩公还是平阳侯,亦或是屈学士,都不可谓不是位高权重之人,这一下去了三个,若再牵扯出些姻亲九族的,那这一年就彻底安生不得了。 而此时,裴西岭依然还被软禁在刑部接受调查。 与平阳侯府感情深厚如赵府、柔嘉长公主府与周府之流,都在尽力为其奔走,饶是崔意身后还站着从不结党的李尚书,也遣人来问过两回,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赵瑾都记在了心里。 到底科举舞弊是重罪,不想沾染上的人更多,随着裴西岭留在刑部的时间越来越长,恨不得绕道平阳侯府走的人便也越来越多,全然没了往日里的热乎奉承劲儿。 短短几日,赵瑾觉得自己在来到大齐后总算体会了一把人情冷暖。 好在这玩意儿她打小就深有体会,也没什么难受的情绪,在看过家里几个孩子也都还算稳得住,尤其两个小的也异常懂事后,她就更没了顾忌。 见惜夏回来,她立即问道:“金宵进展如何了?”这才是她更关心的重点。 惜夏行了一礼,回道:“他已经与屈三公子接上头并告知了他真相,长公主查出的一些东西也都送到屈三公子跟前了,他正在犹豫。” 赵瑾点点头:“想来他是要自己再探查一二了。”屈三这样的人,不可能只轻信他们的一面之词和送来的证据,他更信自己。 “奴婢也着意了解了一番,他与他姨娘感情极好,而那位姨娘似乎是始终惦记着金家大哥,生前一直郁郁寡欢,早逝也是心病所致,若屈三公子再得知自己并非屈家血脉,生父还因屈家而死,应当不难选,只要过了自己心里那关就是。” “金宵不会叫他犹豫太久。” 赵瑾可不会信金宵只见过屈三几面的说辞,以他的性子,只怕私底下是将屈三研究透了的,说不得早在搜集屈家罪证时就打着策反屈三的主意了。 他能胸有成竹在她面前说起策反屈三,那就必然可行。 想到这里,赵瑾眼神一闪:“若天意站在我们这边……或许账本之外,我们还能得些意外之喜。” 惜夏眼睛一亮。 屈学士可是二皇子跟前第一人,后者的把柄绝不会少。 而他贩卖私盐,牟取暴利,怕不是自己得利之余,充当的二皇子钱袋子吧。 想到这里,惜夏期待起来。 只望那屈三当真如金宵所言,是个能耐的。 “夫人,皇长孙上门探望四公子与二姑娘。”丝雨进来禀报,“还有两位表公子与表姑娘也来了,正与皇长孙前后脚到。” 惜夏瞬时冷笑一声:“这是不忘拿我们博美名呢!” 她说的自然不是赵家几个孩子,而是二皇子。 雪中送炭难得,旁人不敢登平阳侯府的门,却总会对敢登门的皇长孙赞许一二。 往高说是二皇子对自己人厚道不离不弃,借皇长孙之手宽慰下属,往低了说,也不过是上书房那几日同窗之谊叫宽厚重情的皇长孙对双胎有了感情,来探望一回,二皇子府沾不上什么科举舞弊。 进可攻,退可守。 二皇子真是不放过一丝一毫能榨取平阳侯府价值的机会。 “请他们去正厅吧。” “是。” 赵瑾到正厅时,皇长孙正襟危坐,赵永阳几个也坐在他对面,但神色都不怎么好看,显然是也想透了皇长孙上门意欲为何。 见到赵瑾进门,皇长孙缓缓起身,客气寒暄。 赵瑾也客气了几句。 随后皇长孙看向了她身后的如意糕糕,温声开口:“平阳侯赤胆忠心,两袖清风,皇祖父明察秋毫,自会秉公处理,你们不要担心。” 糕糕点点头:“劳烦皇长孙宽慰。” 如意也跟着点头,但却是连话都不想说的。 他们人虽小,但也隐隐明白了些什么,也从大人偶尔的言语中知道裴西岭如今境况与二皇子脱不开干系。 他们想不到更多,但对皇长孙是再没什么好观感的。 皇长孙眼中闪过一抹失落。 片刻后,他认真开口:“平阳侯是忠臣,皇祖父绝不会冤枉他的。” 说完,他便对赵瑾拱手一礼:“今日多有叨扰,夫人莫怪。” “皇长孙客气。”赵瑾回礼。 看到皇长孙的身影消失在院外,赵沁才冷哼一声:“猫哭耗子!父子俩一样伪善!”说完,她语气失落又含着难受,“连说人坏话都得等到他们背后说,莫怪人人都喜爱权势。” 她最多也就能做到面无表情对着皇长孙,再多是不敢的。 “权势是好东西,可若丧尽天良,自有天收。”赵瑾回了一句。 赵沁振奋起来:“姑母说的是!我们再努力努力,有朝一日也总能叫旁人仰头看我们!” “你倒是心大。”就现在的局势,平阳侯府倾覆只在一夕之间。 “那不是心大,是相信姑父姑母不会任人宰割!”赵沁道,“何况姑父这样正直古板的人,哪会做出科举舞弊的不端行为,大家都知晓他冤枉,咱们往一处使劲儿,想法子找证据为他平反就是了!” 她话说得轻松,但其余几人也挑着好听话宽慰着赵瑾,好叫她宽心些。 近日这几人里赵永阳也是出力最多的,他很庆幸自己身份先前被揭出来,叫他搭上了些朝臣的线,如今也能为裴西岭奔走几分,虽然结果不尽人意,还受了不少冷待,但希望能多一分是一分,说不定谁就能帮得上忙了。 赵瑾也是知道的,知道他一片好心也没有阻止,只是在惜夏备给几个孩子回礼的时候叫她在赵永阳那一份里塞了一沓银票。 这孩子人情世故懂了不少,最近出门交际拿出了不少银钱和好东西,赵瑾粗略算下来,他写书得来的大半身家已经散出去了。 说不感动是假的,但她做长辈的,没有看着小辈掏自己私库的道理,还是为自家奔走,这点钱她也拿得出来,必是要补给赵永阳的。 第696章 状元都进去了,榜眼探花还会远吗? 赵永阳几人略坐了坐,了解案件进程后便走了,毕竟如今是多事之秋,也不宜说些废话。 第452节 临走前,赵沁想起什么,对赵瑾道:“姑母,九皇子来找过我两回,直言我与他婚约如旧。” “那很好。”赵瑾笑了笑。 无论是林婕妤的意思还是九皇子自己的想法,至少有这层身份在,赵府的处境不会有多艰难。 赵沁见她没意会自己的意思,只能无奈道:“我是说,我愿站在姑父姑母这一边,并非贪图九皇子妃的身份!”沁姐儿虽然势利,但也是讲良心的! 饶是此刻众人心情沉重,还是不由被她逗笑。 赵瑾心下也的确暖了些。 逆境才见人心。 纵然敌人狡猾不择手段,但她身边的人却到底真心。 赵瑾回了正院,惜夏不由道:“夫人,只有郡主去与凝诗接头,是不是……” 凝诗是她曾安插在韩锡身边的内应,她是陇西人士,当初的贪污案里,全家因二皇子党贪污又灭口,只逃出了她一人。 又是一个与二皇子党有着血海深仇的,故而甘愿潜伏在韩锡身边,只求得到些有用东西,好将二皇子党一网打尽。 “我们该相信她。”赵瑾道,“这一遭我们若能挺过去,想来便离她婚期不远了,无论做太子妃还是皇后,都要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 惜夏点点头,也明白了。 裴承允与周念慈也还在外头周旋,但承恩公却被那叫庄奇的远亲给卖了个干净,还拿出了盖有承恩公私印的契约——是收了钱为他向裴西岭买考题的契约。 这种私下里的契约是不作数的,但也就是求个约定,也是把柄的意思。 问到庄奇为何直至如今才肯拿出契约,后者只道先前还盼着承恩公府能捞他出去,不好得罪太狠,但眼见承恩公自身难保,便不肯为他兜着了。 除此外,他还交待出了另几个牵扯买春闱考题的举子,刑部顺着他给的线索查下去,还真查出了不少东西。 这些举子里不乏寒门出身的,也有真才实学,买考题只是为保险,毕竟寒窗苦读多年,谁也耽搁不起再一个三年。 而没钱买考题也没关系,他们私下与承恩公另外签有契约,承诺在考中入朝后以承恩公府马首是瞻,作为后者的新势力存在。 这其中有三人都是在年前那场宫宴上出了头的,前程比旁人更敞亮三分,承恩公府不放过这些有潜力的新人也说得通。 总而言之,就是有钱的给钱,没钱的给人。 而刑部追查多日,终于在承恩公府一处直隶的铺面上查到赃款去向。 至此,承恩公贩卖春闱考题一案彻底“证据确凿”。 在庄奇与其余举子的交待中,承恩公透露春闱考题,而裴西岭则为自己侄儿谋求会元位子之余,还负责牵线。 但赵瑾反应快,守得也紧,刑部查了许久,还是没查出赃款去向,仅有的证据并不足以为裴西岭定罪,故而他如今还算“清白”。 有心之人便只能在文来书肆贩卖往年考题上做做文章,以此佐证她夫妻二人早已心怀不轨。 此后,刑部再度发力,这届科举舞弊的证据没查到,上届科举却被查出了异常。 寇丞头一个被请去了刑部。 赵瑾得知消息后有些坐不住,忙叫下头人去探消息。 话是裴承允亲自来回的:“刑部对此事口风极紧,只隐约透出是寇兄与承恩公府有过银钱往来,便被传去了刑部。” “银钱往来?” 裴承允点头:“此事我应当知晓,寇夫人觉得京城住的宅子太小,想在京郊买个大些的宅子,彼时寇兄初来京城,我便为他牵线,买下了表舅母空置在京郊的宅子。” 赵瑾皱了皱眉。 这的确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往来,可偏生那时间凑巧,正是上届春闱之际,而承恩公府又刚被扣了科举舞弊的帽子,寇丞偏生就是上届科举状元。 若说被刑部查到三年前往来,请寇丞去了解情况也正常。 赵瑾都觉得若非平阳侯府与承恩公府有亲,互相往来为正常情况,恐怕今日被请去刑部的就是裴承允了。 但应该也快了。 状元都进去了,榜眼探花还会远吗? 想到这里,赵瑾也有些忍不住了:“你父亲究竟是何打算,还有六皇子,他是如何打算?” “且看二皇子的牌出不出完了。”裴承允道,“若在开始之初就将萌芽掐灭,如何反击也引不起当今与百官,乃至百姓的怒气。” 事闹大了,没法收场了,便是建文帝再偏心也不得不顾忌百官与民心。 而百官对这案子付出更多——譬如不辞辛劳的刑部大理寺之流,在面对真相时才会出更大力施压。 沉没成本在这了,他们也没法子。 赵瑾叹了口气:“道理我都明白,可刑部哪是什么好地方,你清清白白做人,兢兢业业做官,怎可因政敌诬陷便因此蒙尘……哪怕只是暂时,可这期间的诟病却是真。”才华无双又光风霁月的少年,不该受万人唾骂之苦。 尤其他当初打马游街时如何欢喜风光,衬着当下的怀疑诟病之声就如何薄凉。 见过儿子如何熬夜苦读,又如何为民谋福后,她是真的心疼他被如此冤枉。 想罢,她叹气更甚。 裴承允一愣:“……” 他忽然想起自己那已经进了刑部大半个月,还被无数人诟病过的老父亲。 但面对赵瑾心疼而不忍的目光,他心下却是极暖的,还隐隐多了些对老父亲的得意与歉意。 心下转了一圈,他面上依旧平静:“母亲放心,儿子不会进刑部,姨外祖父也不会蒙受太久不白之冤,父亲更会很快回来。” 赵瑾点了点头。 话是如此说,可不到最终尘埃落定那一刻,她是放不下心的。 二皇子并不是什么蠢对手,相反还极有头脑与手段,搏命的战役里,容不得丝毫差池。 第697章 好事成双 得了裴承允的保证,赵瑾虽心下还有疑虑,但到底稳了些。 实在是寇丞被请去刑部的事叫她实在担忧,生怕裴承允也被请去了刑部,就算他们还有后手,她也不愿眼睁睁看着儿子就这样被毁了清名。 翌日她起身后头一件事就是问寇丞如何。 惜夏一边为她梳妆,一边回道:“寇大人至今还未出刑部,刑部倒是没再传出什么话来,倒是外头流言已经满天飞,都道他当初也是买了考题才得中的,还有不少御史说要严查他连中‘六元’的经过……这是怀疑寇大人这一路都是买上来的呢。” 毕竟寇夫人是陇西富商之女,在京城这地界,也是初来乍到就能拿出银钱一举买两座宅子的大手笔。 支持寇丞一路买上来的银钱可不缺。 赵瑾动作一顿:“除了寇丞,卢驸马和允哥儿呢?” 惜夏没有什么安慰她的意思,说得十分直白:“卢驸马是承恩公的外孙女婿,三公子又是咱们侯府出来的,在外头人看来,他们二人比寇大人更可疑,估摸着今日早朝就要有人弹劾他们了。” 赵瑾眉头皱得死紧。 快速梳妆完毕,她踱步出了里间。 丝雨安慰道:“殿试可是皇上亲自把关的,更一一考过他们学问,一甲三元是否真才实学,没有人会比皇上更清楚,外头那群人没脑子,夫人不必与他们一般见识。” 是啊,若一甲三元都是作弊而来,那大齐可就真要沦为笑话了。 可建文帝清楚是清楚,却耐不住有人将这三人科举舞弊的证据往他跟前送,他们有真才实学是不假,可这一届买考题那几个举子没有真才实学么? 不见得。 只是为了更保险罢了,谁也不敢说有才华有能耐就不能买考题了。 这大抵是外头多数人的想法。 或许也是建文帝心里的疑问。 赵瑾知道他对裴西岭十分信任,但在承恩公已经被“定罪”的前提下,难保他心里也会对裴西岭犯嘀咕,生了疑心。 关于科举舞弊一案日日都有新进展,刑部也忙的脚不沾地,查到的证据却越来越对平阳侯府不利。 好在这时金宵那边终于传出了好消息。 ——屈三终于动手了,也很快有了进展。 他是亲自来禀报的:“屈三公子自幼长于屈家,对屈家再了解不过,加之他谨慎细心,很快就找到了近半年来的账本。” 赵瑾点点头:“但是?” “夫人聪慧。”金宵笑了笑,“只是这近半年来的账本算得详细,倒足够扳倒屈学士,可若现下便揭发,也仅仅是扳倒一个屈学士,不如物尽其用。” 赵瑾眉梢微挑。 这屈三果然是个精明的,现在扳倒了屈学士,难保二皇子盛怒之下反手弄死他这个叛徒,不如顺带着将二皇子也摁下去,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她也没拒绝,毕竟本来就是这个打算,只问道:“需要我怎么做?” 见她爽快,金宵也直白道:“屈学士狡猾多疑,昨夜他找到账本之际便被察觉,情急之下只来得及带这半年的账本离开,现下屈府已然闭府戒严,正在逐一搜查,这账本还是他叫心腹钻了荒院狗洞送出来给属下的,但也带了口信出来,据他对屈学士的了解,有几处可疑地方或许藏着二皇子的把柄,再不济也能得更多贩卖私盐的罪证,但他人手与时间都紧张,也打草惊蛇了一回,屈府戒备更甚,他一时难以下手。” 赵瑾也明白了:“需要我给屈府找点事,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正是。” “可以。”赵瑾很快点头,“我会安排,你专心盯着屈三便好。” “是。” 看着金宵下去,赵瑾对惜夏道:“将屈学士与图尔的往来信件交给御史中丞,屈夫人早年争宠,曾弄死多条人命,屈良强抢民女,贪污受贿,屈家次子三子买官卖官……” 她将屈家按人头数了过去,个个都不清白,当然她也没能耐查到这么多把柄,不过栽赃陷害么,屈学士业务熟练得很,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也不错。 她又不是真要靠这点东西扳倒屈家,甚至连证据都不需要准备得有多逼真,制造出两三日的动静,叫那群人无暇分身顾及府里就成。 惜夏也很快点头,一时间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赵瑾想了想,又道:“叫蒋令妤也别闲着,上屈府门口哭去……顺天府门口也成,就告屈二始乱终弃,必要时给屈学士勾结图尔刺杀皇子一案做个证人。” “是。”惜夏应声后就匆匆下去。 屈家人多,饶是她也不得不赶紧忙起来。 赵瑾翻了翻手边金宵送来的账本,里头详细是详细,却只有屈学士与底下一些官员的勾结分赃以及贩卖私盐的来源与去向,全然不见二皇子牵扯其中,也难怪屈三不甘心了。 不过这贩卖私盐可真挣钱,她自认如今身家已经算大齐排得上名号的,寻常数目已经打动不了她,可看到账本上那些数字还是不由咂舌。 利益熏人心啊。 惜夏很快就行动起来了,信件是他们早就准备好的,还没来得及放出去,现在用倒是现成的。 第453节 得了证据的御史中丞都来不及用午膳,顶着大太阳就赶忙进宫面圣去了。 与此同时,大理寺也上门要调查屈夫人——这证据倒不是赵瑾作假,画堂南畔送出来的消息,这位还真不清白,物证充足,而人证也不急,大理寺审上几回应当就有结果了。 紧接着屈良也被上门调查。 因为惜夏要准备“证据”的关系,其余人现在还没被安排上,不过谣言已经透出去了,眼下屈府人人自危,应接不暇。 由于几个能做主的进宫的进宫,上大理寺的上大理寺,屈府虽不至于一团乱,但的确松懈了许多,以屈三的本事足够应对了。 不知是不是好事成双还是坏运连连,就在屈府与平阳侯府各自占据京城流言半边天时,御史台提议先行定罪承恩公,以平天下举子之怨。 而韩文彦又一回敲响了登闻鼓。 第698章 状告屈学士 金銮殿。 正在为屈学士和裴西岭吵翻天的百官看着又被带进来的韩文彦,不由梦回年前。 当时的韩文彦也是一袭白衣模样,敲响登闻鼓,被打了三十大板,一脸隐忍坚毅地被带进了金銮殿,如今依旧。 特么连衣裳都没换! 上回他是状告孝纯县主,不知这回又是告谁。 建文帝显然也记得,看着下头的人,近日被两桩大案磨得泛疼的头一时更疼了。 又来事了。 “韩文彦,你有何冤诉?”他面无表情地开口。 韩文彦行礼过后,郑重开口:“回皇上,学生要状告屈学士科举舞弊,栽赃陷害朝廷命官!” 他话音一落,百官都面带震惊。 承恩公与平阳侯还没能洗脱科举舞弊的罪名,又牵扯出个屈学士? 要命的是屈学士因为御史中丞交上去的那几封与图尔来往的信,已经被刑部严查,现在连金銮殿都上不了。 顶上为他说话的只能是二皇子党。 “证据呢?”韩锡开口。 韩文彦自是不惧:“回皇上,春闱前屈学士曾找过学生,直言可助学生得中状元,只需学生俯首称臣,学生并不敢应,屈学士却苦言相劝,因其生性谨慎之故,并未与学生签订契约,只留了信物。” 说罢,他将手中的玉佩呈上。 韩锡嗤笑一声:“没有契约,只一个随手可见的玉佩,谁知你是偷来的还是捡来的。” 韩文彦反唇相讥:“如屈学士此等位高权重又谨慎之人,拿一纸见不得光更注定做不得数的契约,给人留下把柄才叫可疑吧!” 他话音一落,金銮殿短暂寂静了一瞬。 承恩公亦是位高权重又谨慎之人,他却留下了明晃晃的契约与把柄。 其实也不是没人有过这个疑问,但碍于刑部证据确凿,外头流言又来势汹汹,那群读书人更是闹腾得欢,除了六皇子党与少数保皇党,没人为承恩公发声罢了。 韩锡脸色未变:“你莫不是要说仅凭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和一个来历不明的玉佩,就叫皇上判定屈学士科举舞弊,冤枉诬陷承恩公与平阳侯?” “自当以证据与事实为准。”韩文彦道,“只是如此重案要案应当慎之又慎,而非冤枉任何一位忠臣。” “证据确凿的事,如何冤枉?” 眼见着这两人要在金銮殿上吵起来,闵尚书率先出声:“二位冷静些,韩公子,你且说说你可还有其他证据,若仅凭一块玉佩与你一面之词,未免太过单薄。” 韩文彦抿唇开口:“屈学士老奸巨猾,连见面都是寻着夜深人静之时拜访,我身边下人倒可作证,但想来韩少卿要怀疑我自己的人不可作为呈堂证供了。” “若你只有这些所谓人证物证,不必我说,必要治你个污蔑朝廷命官之罪!” 闵尚书也皱眉开口:“韩公子,你这些……证据,可是万万不够的。”他私心里倒是想信他,奈何近日屈学士被他们刑部查了个底朝天,要说科举舞弊……那实在是没看到丁点证据的。 “学生知晓,今日也并非来为难闵大人。”韩文彦道,“只是此案尚存疑点,学生之言您也可深查辨明真假,玉佩来源可严查,屈学士当日行踪也可细查,他身边之人总有明晓一二的……如此总有蛛丝马迹可寻,可若就此定罪,蒙受不白之冤的承恩公与平阳侯岂非平白葬送全家性命?还望皇上体谅他二人劳苦功高,再宽限些时日,深查下去,给贤臣一个洗清冤屈的机会。” 建文帝一时没说话。 韩锡出列开口:“禀皇上,刑部证据确凿,该定罪惩戒舞弊之人,若仅因有心人三言两语便再容奸臣清白度日,只恐不能服众,更令饱受其害的天下举子寒心!” 他话落,有些赞同的也不由出列谏言。 也有不少如御史中丞之流认为此案尚存疑点的出列反驳,两方一时争论起来。 建文帝抬手制止他们,随后看向下方,淡淡开口:“明霁与明熙如何看?” 一直静静站在前方的二皇子这才回道:“回父皇,承恩公劳苦功高,且向来极负盛名,若此案尚存疑点,的确该调查清楚,以免冤枉忠臣。”说罢,他笑了笑,“不过儿臣尚有一事不明,想问问韩公子。” 韩文彦道:“二殿下请说。” 二皇子回头看向他:“你说屈学士曾于春闱前寻过你,届时你便知他涉嫌科举舞弊,那时你为何缄口不言?” “屈学士何等权势地位,学生一个小举人,在没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下,如何敢以卵击石?” “那你如今又为何肯说?”韩锡问道。 “因为学生自己心里过不去这一坎。”韩文彦声音铿锵有力,“明知科举舞弊者另有其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如承恩公与平阳侯这等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之忠臣良将蒙受不白之冤,被人唾骂,学生作为大齐子民,实在羞愧难当,故今日决意敲响登闻鼓,也甘愿受罚,只求皇上延缓定罪承恩公之举,再给刑部一回深查的机会!” 随着他这话开口,有不少要脸的都微微低头。 承恩公劳苦功高不假,裴西岭战功赫赫更明摆着的,他们眼睛没问题,自然看得清楚,由此也更有些抬不起头。 “焉知不是你倒打一耙?”韩锡淡淡反问,“你春闱名次靠前,谁知是不是一样买了考题,担心被波及,便借此混淆视线,反正屈学士近日麻烦不断,也不差一个科举舞弊了。” 他这么一分析,有些墙头草又觉得好像有些道理。 屈学士流年不利,还真被查出了不少东西,罪名累累,还真不差个科举舞弊。 不少人看向韩文彦的眼神也带上了怀疑,生怕他是承恩公府派来洗脱罪名顺便栽赃陷害的。 韩文彦被他激得满脸怒气。 不等他开口,定南伯也将他方才的话还了回去:“屈学士即便当真涉嫌科举舞弊,他何等权势地位,你一个小举人,也配叫他亲自走一趟?” “自是有利可图,想结党营私。”韩文彦冷笑一声,“我只是个小举人,可我大哥是禁卫军统领,还不值当他走一趟么?” 他话还没说完,百官又面面相觑。 禁卫军统领? 封磊?! 不少人看了淡定自若的封磊一眼,又大着胆子瞧瞧抬头,看了面色平静毫不吃惊的建文帝一眼。 这模样……应当是早就知情的。 一时间不少人心中复杂,并迅速回顾自己有没有曾得罪过韩氏的地方。 不过若这么一分析……韩文彦的话瞬间可信度高了很多啊。 要说二皇子不想招揽封磊那肯定是假的,屈学士亲自走一趟更正常得很,借着透春闱考题之举交好封磊也说得通。 且若涉及封磊……那刑部重审此案的可能性也更大了。 眼见着风向不对,韩锡凉凉扫了定南伯一眼。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第699章 莫要叫人说朝廷包庇罪臣 乍然得知封磊出身韩氏,除了少数几个知情的,百官都很是惊讶,毕竟封磊出身如何,早在他在南疆战场大放异彩时就有人查过了,却不知为何,鲜少有查到韩氏头上的。 要么是封磊本人能耐过大,要么是背后有人了。 关于他究竟出身韩氏哪支的问题,众人倒是没有再好奇——韩氏直到如今还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就嫡系三房那位大公子了。 算来的确是韩文彦的堂兄。 眼见着众人目光都投向自己,封磊挑眉一笑:“屈学士也真是的,若想交好,直接来找我便是,拐这样大一圈,反倒折腾了自己。” 他这没个正形的样子成功叫一些御史拉下了脸,但顾忌着眼下有正事,倒没先开口喷他不规矩。 韩锡淡淡开口:“屈学士并非春闱考官,也并未参与春闱分毫,若说科举舞弊实在勉强,也是轻看诸位为国挑选栋梁之才的考官与同僚了。” 后半句话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尤其是筹办春闱的礼部。 他们可被刑部上门查了不少回了,谁憋屈谁知道。 封磊嗤笑一声:“屈学士位高权重,人脉甚广,若说连个春闱考题都弄不到,那才是轻看他。” 被内涵的礼部与不少文官瞬间对他怒目而视。 “屈学士究竟有没有接近韩公子还是两说,封统领倒也不必着急扣他帽子。” “韩大人言外之意,是说我弟弟胡言了?” “不敢,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封磊直接开口:“我这弟弟素来正直,我自然更信他,且屈学士究竟干过什么事,如今是个什么名声,大家伙儿都清楚得很,科举舞弊又算得了什么。” 韩锡眉头一皱,想要说什么却被封磊抢先:“若不是他也就罢了,若他当真寻过我弟弟,以春闱考题利诱之……我倒是想问问,他究竟是看我哪里不顺眼,要如此拿捏坑害于我!” 他此话一出,便是方才还为屈学士说话的朝臣们也沉默了。 若韩文彦所言属实,屈学士当真以春闱考题诱惑于他,但凡韩文彦意志不坚定些接受了,那有了这样大一个把柄……封磊就算只是堂兄,因为兹事体大与他所站位置的关系,也必定是要受牵连的。 封磊若不敢赌,那便当真如他之言,要被屈学士拿捏了。 也莫怪他如此气怒,咄咄逼人了。 不少人隐晦的目光渐渐都看向了二皇子。 禁卫军统领……这可是造反逼宫的主力军呢。 想到这点的人急忙低下头,已经不敢去看上首建文帝的脸色了。 大抵是见着二皇子终于说完,六皇子这才回了方才建文帝的问话:“回父皇,儿臣私以为二皇兄言之有理,此案尚有疑点,若贸然结案,只怕要冤枉忠臣,不如延缓些时日,待刑部深查一番,无论结果如何,总算对得住一众举子与百姓。” 被作筏子的二皇子眼神微不可查地一沉,但并未开口。 倒是定南伯忍不住道:“六殿下说得轻巧,一个科举舞弊,从年后查到现在都未结案,连平阳侯究竟清不清白都不知道,才堪堪揪出了个承恩公,还未定罪又要延缓,传出去岂非叫人诟病朝廷无能?” 闻言,被指桑骂槐的闵尚书不乐意了,立即沉声开口:“定南伯此言差矣,刑部再是无能,也不可仓促结案,置诸多疑点于不顾,冤枉忠臣。” 大理寺卿杜坚也随之开口:“的确如此,没有不恨真正的罪魁祸首,却反质疑问罪于朝廷与忠臣之理。” 第454节 是了,该被批判定罪的是闹出这一切,真正科举舞弊之人,而非兢兢业业办案的官员和被冤枉的朝臣,不是这么个道理。 虽然现在不少人还没猜出罪魁祸首究竟是谁,但左不过就是这金銮殿上的某一个,或者某些人了。 他们甚至都不敢断定是不是二六中的一个,因为牵涉此案的承恩公与平阳侯都是无一例外的保皇党……背后之人总不能是冲着建文帝来的,没这狗胆。 而屈学士连番被揭发,又叫六皇子的嫌疑更大些。 当然也不排除承恩公与平阳侯当真就是科举舞弊了,而屈学士则被六皇子借题发挥铲除异己了。 有些胆大的不由抬头去看建文帝,后者脸色却依旧平静,仿佛看不出什么来。 定南伯也看了建文帝一眼,拿不准后者意思,只能退了一步:“若有疑点,再查清楚自是应当,只是也该有个限期,总要给举子与百姓一个交代,莫要叫人说朝廷包庇罪臣才是。” 闵尚书自然坚定应是。 建文帝此时也沉声开口:“既有疑点,便往清楚了查,胆敢在科举上动手脚,坏我大齐未来栋梁之路,无论限期,必要追根究底,查个清楚明白!” 无论限期…… 旁人不知心情如何,闵尚书却是高兴,也松了口气的:“老臣领旨,必不负皇上重望!” 杜坚也跟着表态。 一场早朝就在众人心思各异的气氛中度过,近日政事少,唯二两桩大事现在似乎也合并成了一桩,除此外早朝再没什么事可议,早早便毕了。 韩文彦也算人证,金銮殿一出就被闵尚书客气请去了刑部。 二皇子是与六皇子一同出来的,两人也俱都含笑,言语中竟也不露机锋。 不知情的人看了,只怕要以为这是再和睦友爱不过的一对兄弟。 倒是御史们对他们如此态度很是满意,暗暗点着头,寻思着最近就先不找他们麻烦了。 反正承恩公那刑部落难哥仨也够他们暂时发挥了。 大抵因着早朝上的事太过轰动,赵瑾很快就得知了消息,她也有些惊讶:“韩文彦是六皇子安排的么?” 周念慈点头:“八九不离十了。” “一个玉佩,再加上他空口白牙,证据的确有些单薄。”赵瑾嘀咕道,“不过有封磊压着,想再查出来什么应当也不难。” 封磊倒没那么大权力给刑部施压,奈何他职位太过敏感,谁也不敢拿建文帝的命开玩笑,但凡有点谁拉拢他的苗头,别说闵尚书,有点忠君念头的朝臣那都是玩命查的。 算来韩文彦拿出来的证据倒也正好,若太充分,反倒要叫人怀疑是不是又是一场栽赃陷害。 由他们自己查出来的东西,他们自己主观上都要先信三分。 这可比承恩公那白纸黑字的契约陷害高明多了。 “在识人心这点上,六皇子还真没输过。”她道。 第700章 二皇子人还怪好呢 “无论如何,姨外祖父并未被定罪,承恩公府上下也尚未被连累,到底是件好事。”裴羡道,“姨母与玉华姐姐也不必整日脱簪素衣,跪在乾清宫外了。” “只是不知当今心中是何想法。”周念慈蹙眉开口。 建文帝直到如今都没个明确些的倾向,叫她都有些不敢妄下定论了。 赵瑾想了想:“可能因为去年那场对六皇子的刺杀,虽没有证据,到底叫他猜忌上了皇后,连带着承恩公府在他眼里只怕都不大安分了,或许因为我们两府过近的关系,他也是疑上了我们的。” 周念慈若有所思:“这就能解释得通年宴那夜,他为何会叫如意糕糕做皇长孙的伴读了。”这是觉得平阳侯府立场不稳,便索性拉下水? 再看同样被拉下水的几家,祝尚书倒是没怎么偏向谁,耐不住女婿七皇子站了六皇子,而安阳郡王,他本身就对六皇子饱含恶意。 大概也只有真的与党争没牵扯的李尚书最无辜,幼女至今还在上书房呢。 裴羡忽地一顿:“若如此说来,当今认为姨母与刺杀六皇子一案有关,既是默认承恩公府也与六皇子不和,那与承恩公府交好的我们一样立场,在当今眼里便也一样与六皇子不和,那他叫如意糕糕做皇长孙的伴读,岂不是为二皇子……”拉助力? 赵瑾脸色不太好看:“他虽然年纪大了,但还不至于老糊涂,当初南疆战场上你父亲险些丧命,可是二皇子在背后使力,平阳侯府会站二皇子才怪!” “利益当前,握手言和不算什么。”周念慈道,“当今蹚过重重难关才登鼎帝位,没人比他更明白这个道理。” “还有……”裴羡眼神复杂,“在当今眼里我们与六皇子不和,前些时日又传出我们与二皇子种种亲近传言,甚至在父亲被请去刑部时二皇子还曾为他不断辩驳说话,若当今认定父亲与姨外祖父是被陷害,这幕后主使……在他眼里只怕要更倾向于是六皇子铲除异己了。” 赵瑾也皱起眉头。 若这个猜测是真,那今日早朝建文帝说无论限期,必要查清真相,岂非就是冲着六皇子来的? 爱与不爱还真是明显啊。 若二皇子嫌疑更大,他还舍得这样严查么? 周念慈道:“六皇子在当今心中一向是大公无私的清白形象,若当今期待过高,乍然得知他可能涉嫌科举舞弊,失望更大也是常理,再说还有个屈学士拉拢封统领一事在,当今想要严查也正常。” 赵瑾点了点头:“我们随口一说,也不过猜测罢了,还是做正经事要紧。” 建文帝再偏心,这回的事他也压不下去! 周念慈与裴羡也应了一声。 有了韩文彦撕开这个口子,她们到底是松了口气的,接下来就是他们还手的时候了。 早朝上屈学士也被扯进科举舞弊一案的消息也迅速传了开来,京城议论纷纷。 屈家大抵当真是流年不利,屈学士那边被请去了刑部,这边屈夫人早年争宠谋害人命的消息就被大理寺盖棺定论,还顺带查出了些黑历史,在禀明过建文帝,褫夺屈夫人诰命夫人的头衔后,杜坚直接判了她秋后问斩! 而屈良也被抖露出不少龌龊事儿,不过为防屈三暴露,赵瑾答应金宵交上去的屈良强抢民妇的证据还留在手中,只等屈三那边事成便交,但少这一桩对屈良来说影响还真不大,毕竟他干过的缺德事儿不止这一桩。 虽然还没被定罪,但大理寺他指定是出不去了,指不定还能在秋后与亲娘做个伴儿呢。 其余屈家人由于赵瑾的掺和,个个被严查,没问题的不管,有问题的直接收押,屈家彻底成了一团乱麻。 这样的情形无疑对屈三更为有利。 作为屈家人他也被清查过,但好在他本人当真如金宵所言,还算正派,除去一些与自家兄弟互相坑害的事外便没什么,反倒是那群兄弟黑历史个顶个的足,看在二皇子的面子上大理寺也没为难屈三,适当放了些水。 所以至今屈三除了被革职外还好生生待在屈府,做什么不要太方便。 为此金宵还特地请惜夏传信叫赵瑾耐心等候,上回打草惊蛇叫屈学士防备更深,东西也藏得更深了些,再加上二皇子坐不住,暗中派人搜着屈府,担心刑部查到自己身上。 他心里大概对自己干过的事也是有数的,所以对屈府的搜查格外仔细。 不过:“你说二皇子找了屈三做内应,搜寻自己的把柄?”赵瑾脸色古怪。 惜夏忍笑:“他到底不好大张旗鼓派人搜查屈府,因此这两日搜得慢也一无所获,又正巧屈三公子被革职,想求个门路东山再起,两人一拍即合,如今更多是屈三公子在屈府走动搜寻,二皇子为此还特地行了他许多方便。” “……二皇子人还怪好呢。” 赵瑾也没想到暂时隐瞒屈三和他姨娘被强抢的证据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二皇子一边要捞屈学士一边还要搜屈府,屈府其他人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他也无暇分身去关注,最后可能反倒要坑了自己。 想到这里,赵瑾心情终于好了点。 而屈三也不负所望,费心思动了点手脚,直接叫刑部顺藤摸瓜查出了屈学士书房暗格里备份的春闱考题,在刑部查阅过笔墨纸张等细节后,确定这是春闱前,而非春闱过后考卷流出,屈学士好学弄来的。 春闱考题可是比现代高考试卷保密度更高的存在,也并不允许考官私藏考卷,更别说还不是考官的屈学士。 也不知谁透出去的消息,此事直接被传得人尽皆知,一时间关于屈学士科举舞弊的消息甚嚣尘上,直接压过了承恩公与裴西岭的风头。 众人都在默默等着刑部的结果。 第701章 承恩公得以洗清冤屈 大抵因为屈学士被查出了这一遭,外头人渐渐倾向于真正科举舞弊的是他,而非承恩公与裴西岭。 毕竟屈学士从前名声与声望虽都不错,但大多是在朝堂文官之间,百姓们听得不多,而裴西岭却是实实在在被称为大齐战神的,在民间声望更高,只瞧当初他“战死”之际,不少百姓扶棺相送便知。 而承恩公比不得他名声与声望,在文人间却并不输于屈学士,加之后者如今声名狼藉,全家被大理寺上门调查,媳妇儿更已经被判了秋后问斩。 在他劣迹斑斑又被查出了证据的前提下,承恩公与裴西岭便被更多人认为是因他栽赃陷害而来。 事实上也没说错。 韩文彦还真没冤枉他,屈学士找过他为真,给的信物也是真,甚至春闱考题就是被礼部左侍郎透给他的。 二皇子不知有没有过逼宫的打算,但他的确是没放弃过拉拢封磊。 封磊与亲弟弟感情不好不亲近,他就另辟蹊径找堂弟,尤其韩文彦的父母曾照拂过封磊,后者去参军都是韩文彦父亲派人安排的,这样的堂弟自然比亲弟弟更有拉拢价值。 赵瑾知道内情时还随口夸了句二皇子:“当初的八皇子就知道往韩氏三房使劲儿,也不瞧瞧封磊待不待见那一家子,没脑子就是没脑子。” “六皇子倒是收了韩氏三房,却不怎么沾染。”裴羡也有些奇怪,“不过这韩氏三房也就那样,没了封磊什么也不是,六皇子若看得透那一家人间的关系,当初怎会收了韩氏三房?反倒要叫封磊心里膈应。” 赵瑾隐约猜到了些:“或许不是他自愿也未可知。” 裴羡看了她一眼,也没再说什么。 一旁的周念慈笑着开口:“今儿可是好日子,姨外祖父洗清冤屈,我备好了贺礼,母亲瞧瞧?” 她将礼单递给赵瑾。 赵瑾笑道:“你做事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今儿高兴,叫膳房多备些酒菜,你父亲也该回来了,算是给他接风洗尘。” 周念慈含笑应是。 不得不说,屈三这人当真玲珑心,躲在屈府却将外头闹了个天翻地覆——继屈学士书房的春闱考题之后,刑部顺藤摸瓜便“查”出了屈学士陷害承恩公的证据。 都没用得上六皇子的人发力的,屈三直接将证据挑到了刑部跟前。 屈学士做事谨慎,但百密终有一疏,一旦撕开个口子,顺藤摸瓜查到真相是迟早的事。 他伪造契约、派人联络那几个举子的事很快就被查到端倪。 那几个举子都没见过真正卖给他们考题的人,联络他们的人怎么说,他们就怎么信,刻意露出的一些细节更是叫他们深信不疑,所以当初任刑部如何审问都只得出个承恩公的答案。 而如今屈学士被查出证据,带着答案摸过程就更简单,当初联络举子的人重新被提审,后者虽依旧紧咬承恩公不放,但刑部发力之下,到底是从他们关系网下手,查到了些屈学士相关的东西。 拔出萝卜带出泥,屈学士陷害承恩公一事彻底兜不住。 承恩公得以洗清冤屈,清名犹存。 在此前提之下,本没被定罪的裴西岭自然也清白了——无论是举子还是旁的“证人”,证词都不可信,且刑部已经顺着屈学士查到礼部左侍郎身上了。 这才是真正透出春闱考题的人。 赵瑾也总算放下些心,如今形势一片大好,屈学士爬不起来了。 再说科举舞弊这样的事单单屈学士与礼部左侍郎两个是兜不住的,刑部深查之下,参与其中的二皇子党一个都逃不掉,二皇子损失惨重是必然。 屈三这一手打击了二皇子,顺带卖了承恩公与裴西岭一个好,还间接给了六皇子方便,的确是玲珑心肠。 第455节 裴承允闲着没事,主动请缨去刑部接老父亲回家了。 赵瑾张罗着好好给裴西岭补补,顺便去去晦气。 裴西岭回来时就看到她拿着柳条枝站在门口。 若非脸上笑盈盈的很是欢喜,他险些要以为自己在外头干了什么亏心事,媳妇儿等在家门口准备给他教训呢。 “呀,回来啦!”赵瑾看到他顷刻间笑容更大。 裴西岭眼中也染上笑意,向她走去。 不出所料,迎接他的不是喜极而泣劫后余生的拥抱,而是柳条枝。 全身被抽打了一遍,连带着后头的裴承允也挨了几下。 赵瑾没干过柳条枝除晦气的事儿,只隐约听过是在身上轻轻抽打,便动作生疏地照做。 她从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在穿越后多少信几分,尤其裴西岭在刑部待了二十多日,还是在与二皇子决战的紧要关头,她便更迷信几分,生怕有丝毫差池。 好在父子俩都听话得很,说不让动就不动,静静站着等她抽完。 赵瑾仔细做完后便将柳条枝递给丝雨,然后笑盈盈看向裴西岭:“欢迎回家。” 裴西岭也嘴角微勾:“嗯。” “还站在外头做什么,快进来吧,给你做了一大桌菜,孩子们盼你都盼得望穿秋水了。”赵瑾高高兴兴地拉着他进门。 裴承允从容跟上。 几人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一阵喊声:“父亲——” “祖父——” 如意糕糕和珩儿飞速向他们跑来,准确无误地抱住了裴西岭的腿。 裴西岭摸了摸他们的头,下一瞬却看到三张泫然欲泣的脸。 他一愣。 “父亲……”如意带着哭腔,“你可算回来了,如意好想你啊……” “父亲回来就不要走了,糕糕舍不得你……” 裴西岭眼神柔和了下来:“以后都不走了。” 珩儿到底年纪还小,跟着哭过就没事了,如意糕糕却依旧紧紧抱着裴西岭不放。 裴西岭便弯腰将他们一手一个抱了起来,裴承允也抱着珩儿往正院走。 周念慈与裴羡俱都欢喜不已,一边与裴西岭说着话一边走。 第702章 皇上欲将六皇子过于我名下 此时正值晌午,午膳也适时摆好了。 裴西岭回到正院后如意糕糕却依旧不肯下来,如意紧紧抱着他脖颈不放,脑袋顶在他肩上,糕糕则抿紧唇角,死死攥着他衣襟,手指头都泛了白。 两个孩子日常虽嫌弃老父亲,却也是真的亲近他,尤其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不见他,感受着家里紧张的气氛,自是害怕又担忧,眼下是一刻都不肯离开裴西岭的架势。 裴西岭虽也乐得与儿女亲近,但两个孩子如此担惊受怕的模样又叫他心下一疼。 知道这回吓到他们了,他言行便更温柔了许多。 他说不出什么肉麻的安慰话,行动上便更照顾他们几分。 赵瑾想叫两个孩子下来让他先用膳,他摇了摇头,上前一步直接落座,叫如意糕糕一边一个坐在他腿上。 不过两手要扶着他们免得摔下去,他便用不了膳。 他顿了一下,刚看向赵瑾,如意就贴心道:“父亲,如意喂你。” “糕糕也喂父亲。” “……好。” 珩儿是最爱学小姑姑和小叔叔的,见状便忙拿起筷子,抬头道:“三叔叔,珩儿也喂你!” 裴承允微微点头:“有劳珩儿。” 未婚未育竟也享上儿子福了。 裴西岭回来,一家人都是高兴极了的,加上三个孩子,午膳吃得热热闹闹。 膳后,哄了三个孩子睡觉,赵瑾才与裴西岭说起了近日来的事:“……如今屈学士强弩之末,二皇子党也要损失惨重,若屈三得力些,科举舞弊与贩卖私盐这两项罪名便够他下台了。” 这场大戏是他挑起来的,但何时落幕却由不得他说了算。 民愤起了,文武百官与大齐百姓可都看着呢,建文帝再护不住他。 裴西岭点了点头:“有六皇子断后,此次二皇子损失惨重是必然,但还需谨防狗急跳墙。” “或许六皇子正盼着他狗急跳墙呢。” 裴西岭没再说话。 裴羡三人略聊了会儿就离开了,毕竟裴西岭才回来,好好休息才是正理。 周念慈抱走了珩儿,裴西岭却没叫裴承允抱走如意糕糕:“他们醒来若看不到我会哭。” 待三人离开,裴西岭握住赵瑾的手道:“这回辛苦你们了。” “你筹谋得当,哪还需要辛苦我们啊。”赵瑾随口回道。 裴西岭浅浅笑了笑:“那时你我都忙,也来不及与你谈心筹谋,以后不会了。” 顿了顿,他又道:“虽未曾与你说,但你此次所做种种省了我们不少事,多亏有你。” 赵瑾也没真怪他什么,只道:“你好好的就成,这近一个月担心的可不止如意糕糕呢!” “难道不是庆幸进刑部的是夫君而不是儿子么?”这话酸得很。 “嗯?”赵瑾一愣,“刑部那地方,谁还抢着去不成?” 见状,裴西岭眼眸微深。 想起回来路上三儿子那风轻云淡中隐含得意的淡淡炫耀他就手痒又心酸。 儿子比男人重要,这是时下女人们的一贯思维,但他心里总泛着酸,还隐隐有种将三儿子再次丢去陇西的冲动。 赵瑾只以为他是被刑部给关抑郁了,宽慰的声音便更柔和了三分:“我只有盼着一家人平安和乐的,夫君儿子一样重要,我哪个都舍不得,但儿子终究会有自己的家庭和天地,陪我过后半辈子的总是夫君你啊。” 虽然在不同频道,但阴差阳错宽慰对了。 尤其是最后一句话,叫裴西岭心中得意比方才的裴承允更甚,心里盘算着要炫耀回去才成。 裴西岭与承恩公回来后,刑部的速度加快了许多——外头流言纷纷,朝堂压力也给得更大。 不知是他们发愤图强有了结果还是有谁在背后推动,关于屈学士科举舞弊一案总算到了尾声,而被顺藤摸瓜查出来的官员有数十人之多,且多半是二皇子党。 剩下那无党无派看似中立的,大抵是潜藏的二皇子党了。 事到如今,众人也算明白了——这是二皇子搞的事。 但不知为何,如此机会他却紧盯着承恩公与裴西岭不放,丝毫未动六皇子党…… 心中有了猜测的人霎时一惊。 若这两人投了六皇子,也莫怪二皇子要下此狠手了。 单单京郊那五万兵马也足够搏上一搏了。 有这猜测的人不少,现在的牌基本都摆在明面上了,潜藏中的二六两党也已经出来了不少。 有不少心有盘算的已经在数着日子等建文帝撸下裴西岭那五万兵权了——站了队的实权武将,在建文帝心中的重要度必定大打折扣,更不会容他掌控五万兵马。 也有武将跃跃欲试着准备接班,如定南伯之流,甚至等不及科举舞弊案结束就已经走动起了关系。 也正因此,一时间众人反倒对即将元气大伤的二皇子不敢轻看。 如今的朝廷里,裴西岭之下有能耐又得闲的武将,定南伯为首,他是最有可能接手京郊大营的。 若如此,那二皇子依旧是二皇子,科举舞弊案损失的人手对他而言便无关紧要。 而众人翘首以盼,建文帝却无动于衷,受了冤屈的承恩公有安抚有赏赐,皇后母女也有,唯独同样在刑部待了一个月,被骂了整整一个月的裴西岭什么都没有。 建文帝就好像忘记了这个人一样。 没有夺兵权,但也没有丝毫优待。 如此形势,一时间反倒叫众人谨慎了起来。 赵瑾也有些看不懂建文帝究竟想做什么,总不能是对裴西岭感情复杂又无可奈何吧? 她被自己的猜测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建文帝这种老狐狸,必然是另有打算的。 正在此时,皇后遣人来叫她进宫,前些日子麻烦不断,现在事了,的确该进宫给皇后请个安了。 赵瑾带着裴羡与周念慈一起进宫了。 鸾凤宫中,皇后依旧如初,只眼角眉梢有些憔悴,应是前些时日熬出来的。 她是有心理准备的,不至于如何担惊受怕,但在建文帝跟前演戏也是个体力活,不卖力难免要被那人老成精的看出来点什么。 皇后与她略聊了几句,遣了底下人下去后,直接对赵瑾道:“皇上欲将六皇子过于我名下。” 赵瑾眼眸微睁,随即便笑了开来:“这是好事,恭喜姐姐。” “他未曾明说,但我瞧着是有此意的。”皇后笑了笑,有些讽刺,“直至如今才犹豫再三的做下决定,真不知该说他有情还是无情了。” “有情无情的,只分人吧。”赵瑾道。 皇后也没再埋汰建文帝,只道:“你素来有主意有巧思,今日我请你进宫,是有一事托你做。” 顿了顿,她隐晦道:“我有个想法,若成,也权当是我做母后的给儿子的见面礼了。” 赵瑾笑了:“姐姐只管吩咐便是。” 第703章 是朕没教好儿子啊…… 同一时间,御书房。 第456节 建文帝看着眼前眉目从容的儿子,心里轻叹了口气。 六皇子站在下头,没说话,心里也在猜测着建文帝召他来的目的。 虽然他自认对亲爹还算了解,但也不过是基于后者行事作风上的了解,若论感情,纵是他觉得自己眼明心亮也不敢说看透了亲爹。 尤其是在对方关乎二皇子时所表现出的复杂深沉又极是疼爱的感情。 建文帝也没沉默太久,直接便开口了:“及冠之后便成人了,自你入朝伊始,便从未让朕失望过……你二皇兄不及你。”无论是人品谋略,还是家国大义。 六皇子温声回道:“不敢当父皇如此盛赞,二皇兄有自己的过人之处,儿臣亦不及他,只是儿臣恰巧站在了父皇看得到的地方。” 闻言,建文帝本极是低沉的心情也不由好了些许:“谦逊有礼却不过分自轻,能看到旁人有能之处,亦不嫉贤妒能,这是一个上位者需具备的第一品行。” 六皇子头微低了低,却没说话。 不过建文帝本被另一个儿子气怒到极致的情绪倒是被他拉得回暖了不少,闲话家常般继续开口:“时间当真转眼即过,一晃眼的功夫,你便长成如此出色模样。” 看着底下气质沉稳,风采不俗的儿子,他眼中含着感叹。 六皇子玩笑道:“儿臣还小,且要承欢父皇膝下呢。” 建文帝也笑了一下,方才紧绷的气氛也随之轻松起来。 略说了几句,建文帝看了看手上的东西,聊起了二皇子:“你二哥……言行太过出格,更罔顾家国百姓,只一味奔着私利而去,心胸狭隘难当大任,享受皇子之利却从未行皇子该行之实……结党营私,戕害功臣,压榨百姓,只谋私利,以罪论处,早该砍了他!” 一边细数着二皇子的德行,他一边将那批弹劾二皇子的奏折连同手上东西扔到桌上,眼眸深沉,晦暗不明。 他心中亦是复杂,他一直觉得老二虽有些小毛病,却无伤大雅,即便当初战场派人谋害裴西岭,他心软之下也饶过了他一回,可如今细数下来才察觉到老二德行实在不堪。 他忌讳的一些事,他竟全都做了个遍。 六皇子眼眸低垂,察觉到建文帝平淡语气下的磅礴怒气,心下隐约有些诧异。 老二科举舞弊一事已经传开几日了,现在才发怒? 早干嘛去了。 但即便心下再恼怒老二科举舞弊,闹得百姓不安朝野动荡,他也知道这话不能说,只温声宽慰:“父皇莫要气,二皇兄想是冲动之举,未曾料到后果。” “你不必为他掩饰,以他之德行作为,若非是朕亲子,早该斩首示众,株连九族也不为过。” 建文帝偏心二皇子是真的,但震怒于他干出如此祸国殃民之事也是真的。 方才看到手上东西的一瞬间想直接提剑砍了他的心更是真的不能再真。 此刻他虽然语气平淡,但比之从前的龙颜大怒却更骇人得紧,连伺候了他半辈子的杨德业都提着一颗心,背上满是冷汗。 待余光瞥到御案上那抹明黄圣旨上“就地处斩”的字眼时,更是恨不得挖了自己这双眼睛。 “子不教,父之过。”建文帝语气复杂而感伤,更含着些疲惫之意,“是朕没教好儿子啊……” 六皇子心思敏锐,很快就察觉到了什么。 他没有犹豫就直接跪下,定声开口:“二皇兄纵容党羽科举舞弊,陷害功臣,其行的确不堪皇子之德,更枉负父皇教导,论罪该斩!然其自入朝以来,也曾大力重商,亲手协同地方官员助峰山郡百姓脱离困苦、衣食无忧,此后轻田租,安民生,大力推动地方修道建桥,便民利民,惩处贪官污吏,功亦显著,功过不可相抵,却不可忽视其功绩。” 听着他信口拈来二皇子的功绩,建文帝眼神有些复杂。 六皇子却很坦然,毕竟老二不是总不干人事的,在家国利益与个人利益不冲突时,他是明白且推崇利国利民之政令的,纵有小心思与盘算,但实事干到位了。 只是他为人私心太重罢了。 再者说……现在由他说出来,总比人没了后建文帝自己想起来要更好。 建文帝的确被他之言勾起了些心思,但二皇子的功与过对比之下,便更衬得后者之恶,叫他心绪难平,恨不得亲手弄死逆子! “你所言的确有理,可若谁都仗着曾有过的功绩做尽恶事,天下便难安。” “二皇兄之过的确不可饶恕。”六皇子道,“但父皇白发人送黑发人,又该如何自处?” 与为三皇子求情时一样,他不是心疼兄弟,只是心疼父皇。 不过二皇子到底是曾干过些人事的,所以他的话听在建文帝耳里,便更多了些欣赏与顾及兄弟的意味。 “二皇兄有过,便予其重惩,责其改之,或可饶其性命。”说到这里,六皇子语气更坚定,“兄长有错,做弟弟的为其赎罪便是,二皇兄有愧于家国百姓,儿臣舍身为民又何妨?皇叔做尽错事,明煜惩奸除恶,舍身报国为父赎罪,儿臣亦可效仿之,此后家国百姓为上,儿臣身家性命为下,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余生富国安民,海晏河清以还之!” 他眼神坚定恳切,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御书房,仿佛带着回音。 建文帝被他一番大义之言震惊,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唯有心中流淌着的暖意与欣赏久久不散。 杨德业也吃惊极了,甚至不顾仪态地抬头去看六皇子。 这样重情重义有担当,正气凛然又有原则的皇子才合该配得上大齐储君之位啊! 这样想着,他心中因为建文帝的偏心而对二皇子戴上的那层滤镜也散了不少。 “你……”建文帝张了张嘴,却深深叹了口气,“是朕错了啊……” 错将鱼目当明珠,是他之过。 六皇子声音温和而有力:“一个疼爱儿子的父亲,并没有错。” 这话说得亏不亏心,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建文帝看向他的眼神里除去愧疚,更多是欣赏与后继有人的欣慰。 六皇子没再说话,意思尽到了就好。 过犹不及。 第704章 圣旨到———— 他在拿捏尺度上素来厉害,建文帝也被他今日之举催动得下定了决心。 ——说是现在下决心也不准确,毕竟早在知道二皇子敢掺和科举,丝毫不顾及大齐未来时,建文帝就知道这个儿子废了,手上那一沓证据更叫他恨不得从未生过这儿子。 除了他,建文帝只乐意六皇子做储君。 心下有了打算后,他看向六皇子的眼神便带上了对继承者的教导与筹谋,也想起了当下亟待解决的一事。 “你对平阳侯是何看法?” 六皇子温声开口:“为国征战数载,战功赫赫,为人亦大公无私,忠心耿耿。” 建文帝叹了口气。 就是这样一个忠臣功臣,硬生生被老二逼得站了队。 事到如今,他也明白了裴西岭是无法与二皇子共存的,过去的和睦只是他一厢情愿的以为。 他也懒得再问六皇子究竟是谁搭上的谁,只道:“若你为君,该如何待之?” 这问题敏感,但六皇子倒是没什么惶恐之意,坦然答道:“有功之臣、有能之臣,俱该以上宾待之,平阳侯府双子一文一武亦为将才能臣,不可轻忽以待。” 建文帝点了点头:“可老二针对在先,此为皇室之失,又该如何处之?” “该以情以利安抚之。”不等六皇子答话,建文帝便率先开口。 他定定看着六皇子,继续说道:“平阳侯嫡长女德才兼备,可当你正妃之选。” 六皇子一怔。 他没想到自己还没求赐婚,建文帝倒是率先提出来了。 不过他这模样却叫建文帝误会了:“朕知你心中有人,只是太子妃乃至皇后之位非寻常姑娘可胜任,福安样样都好,平阳侯父子三人更是难得的良臣忠臣,许之后位,更可令其一心忠于皇室,于你更好。” 他虽对裴西岭倒向六皇子不满,但也心知这事更多怪二皇子太歹毒,裴西岭若不站队,只怕全家都要遭殃。 他对后者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这也亏了裴西岭虽投向六皇子,却从未在职权之内给过他任何便利,更是一心一意只为君分忧,比起结党,他倒更像是给自己找了个靠山。 这也是建文帝没有撸了他京郊大营兵权的缘故。 他是还打算用裴西岭的,包括他两个儿子都是难得的人才,如此,便更要叫裴家父子消了被二皇子强行引来的冲突才可。 建文帝心中自信裴西岭对自己忠心不二,却不敢保证六皇子能将他收服得极尽忠心,倒不如直接叫他娶了裴羡,以后位安抚之。 裴氏家风他是放心的,外戚之患更不必担心,只要裴羡登上后位,裴家父子会知道如何做,六皇子也不是个没本事的,必定会处理妥帖。 “平阳侯嫡长女于你最合适,有她在,裴家父子也必会更尽心尽力忠心于你。”建文帝自以为的劝着六皇子,“你心里那姑娘,左不过日后抬进来做个侧妃,只要福安那里脸面给足了便是。” 六皇子嘴角微抽,但没反驳,而是果断开口:“儿臣倾慕福安郡主许久,愿以正妃之位迎之!” 他的果断和上道叫建文帝心情好了不少。 成大事者该当如此。 他对六皇子心里那人是不满意的,按他的意思,只有自己儿子挑旁人,没有他们还对自己儿子挑拣的,那边这么久都没应下,可见张狂,他乐得不给脸面,给儿子一个身份高贵后台强硬的正妻压着。 而这边,赵瑾与皇后说了会儿话便准备告辞离宫。 未想竟在半路遇到了六皇子。 六皇子笑意温雅,一一问安,态度十足亲近。 赵瑾一边回礼,一边还寻思着六皇子这是摆烂了不成,知道自己与平阳侯府的关系被摆在了明面上,这就半点不掩饰了? “夫人来陪母后说话么?”六皇子道。 赵瑾笑道:“近日多事忙乱,闲些时候总该给皇后娘娘请个安才是。” “母后平常最惦记着夫人,您来陪她说话,母后是再高兴不过的。”六皇子含笑开口。 赵瑾笑着应了声,也问道:“殿下也是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 “正是,母后前些日子心绪不宁,做儿子的该时时瞧着,日日请安才是。” 他这话还真不假。 承恩公府出事这些日子,他对皇后没有半点疏远之意,还三番五次在皇后跪在乾清宫外时进宫为她说情,在朝堂上也为承恩公与裴西岭争辩过。 只是那时大家只以为他伪善会做戏,不少人就拿他当幕后主使呢。 赵瑾与他说了几句便告辞了。 六皇子颔首,含笑道别。 直到做到马车上,裴羡才道:“六皇子今日……有点怪啊。” 有点过分热情了。 那笑容里也掺杂了些微妙和古怪,叫她不明其意。 她不由就往阴谋论去了。 “许是二皇子即将倒台,他心情好吧。”赵瑾猜道,“他才从御书房出来,谁知道当今是不是暗示了他什么呢。”比如立储什么的。 第457节 三人随口聊着家常,却隐约听到了外头的尖叫声。 马车这时也猛然颠了一下,外头也传来一阵嘈杂与马儿的嘶鸣声,下一瞬马车强行停下。 好在马车里的三人反应快,迅速稳定住了身形,没被撞到。 赵瑾掀起帘子,外头的热闹便落入眼中。 许久不见的屈三正竭力与一伙衣着朴素的高手过招,身上已经数道伤口,而周围的百姓们吓得四下逃去,路上也狼藉一片,方才马车就是为躲开百姓才猛然停下。 似乎察觉到赵瑾几人的注视,屈三偏头看来,忽地一笑。 他本就长得好,一抹阳光洒在脸上,一笑更是晃眼。 赵瑾微微点头。 “光天化日,皇城行凶?”周念慈皱眉开口。 裴羡已经叫侍卫们去帮忙了。 看现在这情况,显然是屈三手上有着要紧东西,那伙人甚至都顾不得时间地点要杀人灭口。 “回头,绕路走。”赵瑾对马夫道。 马夫迅速应是。 “那位屈三公子并非不敌。”武燕低声开口。 “那他此举……”裴羡笑了笑,“是给二皇子再添新罪?” “他若有打算,说不得手上的东西已经到该到的人手里了。”周念慈语气意味深长。 裴羡下意识看向皇宫方向。 此时,外头一阵脚步声响起,只听声音就知道是训练有素的禁卫军。 赵瑾心下轻松不少,但还担着些疑虑。 她可没忘记二皇子还盘算着招揽封磊的事。 就算从前只是留个后路,没想过逼宫……那现在可就不一定了。 回了府里,三人迎面便碰见了要出门的裴承允。 还没来得及说话,哒哒马蹄声便由远及近,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尖细高昂的嗓音:“圣旨到——” 第705章 御笔赐婚,金玉良缘! 闻言,赵瑾几人都愣了一下。 她们可是才从宫里回来的,前脚才刚进家门,后脚就来圣旨? 建文帝是觉得在鸾凤宫宣旨施展不开么? 不过即使心里再吐槽,赵瑾还是静立于门外,等着御前太监过来,她隐约有些猜测,但又有些不可置信会来得这样轻易。 裴羡几人也站在她身后等着。 来宣旨的是杨德业,素来只有重要旨意才劳动到他亲自出宫。 策马到了平阳侯府门口,他利落下马,面带微笑地对赵瑾几人拱手致意。 赵瑾要请他进门,杨德业却笑呵呵一摆手:“大喜事,合该大伙儿共欢庆才是。” 听见他说的话,一些路人也适时停了脚步,竖起耳朵光明正大的听。 大喜事? 难道平阳侯府还是倒不了? 杨德业也不废话,直接上前展开明黄圣旨,高声开口:“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裴氏有女,娴静端庄,明慧知礼,柳絮才高,不栉进士,上承天意德才兼备,下得忠烈之后飒勇为先,可当大齐贵女之典范,朕心甚慰。 今有子熙,逸群之才,踔绝之能,光风霁月,德行无双,贤名天下称颂,流光可传万世,幸有裴氏女相照,可当天作之合,故今赐婚于二人,望举案齐眉,辅佐于侧,德耀大齐,麟趾亦传万世,钦此——” 随着杨德业话音落下,赵瑾几人眼中都不可避免的带上了些意外。 他们想过裴羡会嫁六皇子,却没想过是在这时候,且看情况建文帝明显乐意之至。 迎着杨德业笑容满面的脸,赵瑾神色平静而眼含欣喜地起身,做足了一个高门主母不卑不亢然对上恩泽万分欢喜接受的模样。 果然,见她如此,杨德业心下更是满意。 看着上头烫金匾额上的“平阳侯府”字样,他老怀欣慰,这才是配得上皇子,甚至下一代帝王的高门显贵。 他就不信六皇子那心上人门第及得上平阳侯府! 若能,只怕他早在建文帝赐婚时就该婉拒了。 “夫人快请起。”他眉开眼笑地扶起赵瑾,“恭喜夫人,恭喜六皇子妃了!” 赵瑾自谦道:“多谢杨总管,但现下她小姑娘家家的可当不得此礼。” “当得起!”杨德业笑眯眯道,“成婚固然是名分,却是世俗意义上的名分,在咱们皇上心里,圣旨即为名分,福安郡主那就是六儿媳妇,奴才们的六皇子妃!” 赵瑾连道客气。 与杨德业寒暄几句,惜夏便拿着一个荷包上前:“辛苦杨总管跑这一趟,咱们夫人和郡主请您喝杯茶。” 杨德业未曾推拒,笑着接下:“奴才跑腿办差是本分,本不该受皇子妃赏赐,但今儿大喜日子,又是皇子妃这样福泽深厚之人,想来喜气福气必然满极,这赏赐奴才便厚着脸皮,却之不恭了。” 这话虽听来奉承恭维,却是杨德业的实话。 裴羡出生即波折,长于农家十三年,却能这样好命的被换回来,还得双亲兄长极力宠爱维护,短短几年便长成如此出色模样,眼见着到了年纪,父兄三人却都乘风而起一般,大有可为,她本人更是被建文帝记在心上,钦点为六皇子妃,未来的太子妃、皇后。 在杨德业看来,再没有比裴羡更好命的人了。 所以这喜气他是必然想沾上几分的。 见他收下荷包,后头几个小太监也欢喜地从丝雨等人手中接过荷包。 与赵瑾客套过后,他笑容满面又亲切地再度对裴羡恭敬行了一礼,再与周念慈与裴承允客气拱手后这才离去。 他一走,惜夏等人便连连道喜。 “恭喜夫人!” “恭喜郡主得遇良人!” “那可是御笔赐婚,金玉良缘!” 赵瑾亦是笑意满满:“今儿大喜,府中众人多发三月月例银子,再每人做一身新衣裳。” 闻言,众人更是开心,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直道恭喜。 裴羡惊讶过后,倒是没露出什么来,只维持着矜持的微笑,并不多话。 周念慈挽着她的胳膊,眼含揶揄:“恭喜羡儿啦!” 裴羡无奈看她一眼。 “先进去吧。”裴承允含笑开口。 而往来路人们看着这一家子的背影,不可置信又震惊无比,随即便以风卷残云般的速度将此事迅速传开。 六皇子妃啊! 建文帝能赐婚就说明没有撸去裴西岭兵权的意思,那定南伯就无法上位。 定南伯无法上位,二皇子拿什么争? 再加上他那累累罪名,这个于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必然要倒台,那就只剩下六皇子了! ——圣旨上那遣词用句……可意味深长得很呐,几乎算是明示了。 这时候的六皇子妃含金量与太子妃何异? 而现在,六皇子妃之位落在了平阳侯府! 这叫一些本就有意六皇子,或是看着局势明朗了,想要争一把后者正妃之位的朝臣扼腕叹息,后悔自己下手太慢。 原先想看平阳侯府笑话,等着后者失势的人也傻眼了。 他们可没想到已经位高权重的平阳侯府竟还有这运道,震惊过后就满是心酸了。 还失势呢,人家直接更上一层楼了! 正在外头迅速传开之际,平阳侯府正院,赵瑾也在说着此事:“莫不是屈三找着了什么要命东西,送去了御前?”不然就建文帝那温吞劲儿,只怕六皇子还有得谋算呢! “方才他随禁卫军离开了,待后头我们打探一二便知。”周念慈道。 “这屈三还真是个神队友。”想到先前在郊外那回看到屈三时的防备,赵瑾有些感叹,当时拿人家当贼防,谁想今日竟屡屡得益于人家帮忙,甚至走了关键性的一步棋,还走得非常之好。 裴承允也道:“六皇子本计划待屈学士定罪后再出手,但屈三的动作实在省了他很多事,也省了我们许多事。” 赵瑾盘算着得好生谢谢屈三,虽然后者也有私心,但帮了他们是事实。 “对了,三哥不是要出门么?”裴羡受不住周念慈的打趣,忙转移话题。 裴承允顿了顿:“现下出门只怕做不了什么了。” 要被外头那群人逮着应酬的。 第706章 二皇子党被连根拔起 “要紧么?”赵瑾问道。 裴承允道:“说不上要不要紧,有消息说北疆加急线报到了,但乾清宫里始终没有动静,我便想出去探探消息。” 闻言,周念慈心下意识一跳。 “二嫂安心。”裴承允温声开口,“前线战事绝密是常事,宫里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你说得是。”周念慈压下心绪,点了点头。 “侯爷安。” 正在此时,外头请安声传来,下一瞬就见裴西岭抱着如意糕糕进来。 他今日带着孩子去承恩公府议事,只是还未与承恩公说出个眉目来,得到圣旨赐婚消息的如意糕糕就连忙催着他赶紧回来。 “姐姐——” 裴西岭刚将他们放到地上,两人就齐齐奔着裴羡而去,叽叽喳喳开始说了起来—— 第458节 “听说姐姐被赐婚了?是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六皇子,是嘛是嘛?” “姐姐喜欢六皇子吗,不喜欢咱们不嫁,糕糕更想姐姐留在家里呢!” “六皇子以后就是我们姐夫了么?他性子如何,好相处么,会给如意讲故事吗?” “没有三哥哥与玉华姐夫的才华,糕糕可不认姐夫!” 分明只是两个孩子,叽叽喳喳起来却仿佛八百只鸭子在叫一样,一瞬间吵得裴羡脑子嗡嗡响。 好不容易将两个孩子安抚下来,她抬头就看到裴西岭复杂的眼神。 “父亲怎么了?” 裴西岭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挺好。”他叹了一小口气。 儿子成家是往回娶媳妇儿,偏生女儿是往外嫁,嫁的还是不可能入赘的皇室,这上哪里说理去。 裴羡不明所以,但相当乖巧地坐回原位。 赵瑾倒是隐约猜到了他的想法,心里笑得不行,但面上给面子地安慰道:“无论羡儿嫁给谁,都是我们的女儿,不必揪心,也不用伤怀,想她了就去看她便是。”六皇子还能拦着老丈人探亲不成? 裴西岭点了点头。 赵瑾又转头看向裴羡:“这也是母亲想告诉你的,无论你是谁的妻子,你都永远是父母的女儿,我们也永远都是你的依靠,男人或许靠不住,但父母一定可以,不会因为你嫁了谁而改变,你只管往前走。” “母亲说的是。”周念慈作为嫂子,未来平阳侯府主母也含笑开口,“平阳侯府永远都是你的家,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小妹妹。” 裴羡眼中水光划过,心下暖流更一波接一波,熨帖不已。 不过还不等她说话,如意便不高兴的开口:“姐姐是大妹妹,如意才是小妹妹,二嫂你怎么睁眼说瞎话呢!” 周念慈噗嗤一声笑了,忙抱着她道:“是是是,二嫂错了,如意可是咱们家最可爱最讨人喜欢的小妹妹!” 如意顿时高兴了。 方才煽情的气氛也被她直接打断,她三哥哥甚至都没来得及开口表态。 一家人更是没聊多久,送贺礼的、来贺喜的便接连不断,一改前些日子平阳侯府门庭冷落的景象。 赵瑾一家子都没能闲下来,便是裴羡这个理应坐在房里害羞的正主都起身去接待一些上门来寻她的姑娘们了。 如此景象持续了好几日才堪堪落了些许,但平阳侯府几个主子的案前都摆上了数量可观的帖子,上头泛着肉眼可见的热切。 相比之下,如赵府、柔嘉长公主府等关系亲近的反而是最后来贺喜的。 因为知道这一家子近几日必然闲不下来,他们便刻意避开了高峰期。 赵沁一见裴羡就高兴地将她抱了个满怀,声音满是兴奋:“太好了太好了!六皇子妃啊,表姐真有你的,不声不响竟如此厉害!咱们不止能做表姐妹,还能做妯娌呢,这是天赐的缘分啊!!” 能在皇家有个同气连枝的小姐妹帮衬,赵沁简直兴奋得快晕过去了。 她政治敏感度再低也知道六皇子上位稳了,裴羡登上后位是必然,只要一想到未来皇后是自己表姐,自己能有如此靠山,赵沁欣喜不能自已,恨不得抱着裴羡不放手! “行了。”赵夫人轻瞪了她一眼,“你表姐可不如你皮实,撒欢劲儿过了就得了。” “这劲儿如何能过!这辈子都过不去了!”赵沁眼睛都快笑没了。 赵夫人也没再说她,只警告道:“在家里就罢了,出了外头你若再是如此轻狂得意模样,成婚前你便莫要再出门,好生学规矩吧!” “祖母安心啦!” 赵夫人的担心也并无缘由,赵家出个九皇子妃就够扎眼了,谁想外孙女更争气,一举拿下了六皇子妃之位。 这几日可不止平阳侯府一个被赶热灶。 也得亏赵家人稳得住,低调再三,唯一不安分的大房——包括赵大哥在内,都被赵大嫂看得死死的,谁也别想搞事。 不过赵大哥倒是也挺乐呵,看向裴羡的眼神更是迷之慈爱。 皇后的舅舅! 他赵老大这是鸡犬升天了啊! 前段时间对二房赵沁攀了高枝的不满也尽数没了,此刻看着姐俩手挽手坐在一起,他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皇后加上一品亲王妃,他攀的可是大齐最硬的裙带关系! 赵大嫂与他心思如出一辙。 赵永阳跟赵瑾那可是最铁的伯乐千里马关系,先前还有赵永阳散尽家财为平阳侯府奔走,如此雪中送炭。 她裴羡得道升天了,还能不照顾着些有情有义的亲表哥? 她儿子前途大好啊! 而正在他们这边热热闹闹的时候,关于二皇子派刺客当街行凶一事也被刑部查了出来,御史台齐齐上奏弹劾。 屈学士贩卖私盐一案也证据确凿,又牵扯出一串二皇子党。 贩卖私盐可谓是捅了马蜂窝,这回文武百官同时上奏,要求处死屈学士一党。 由屈学士科举舞弊而起的一桩案子,几经沉浮波折后,终于以其贩卖私盐罪不容诛落幕。 除去大义灭亲的屈三,屈府举家抄斩。 而其余同党只要牵扯到科举舞弊或是贩卖私盐的,一律以同罪论处。 相比之下,一些贪污受贿欺上瞒下的处置简直称得上宽容。 几日之间,二皇子党被连根拔起。 ——赵瑾不觉得是连根,毕竟韩锡和定南伯可干净清白得不行,稳稳站着呢,但在外界眼中的确是,经此一战,二皇子再爬不起来。 且关于他的处置至今还悬而未决。 证据都在建文帝手里捏着,朝臣们多少也有数。 第707章 圈禁 近日京城事接连不断,朝堂更是动荡不安,一连串二皇子党的下台更叫京城乃至整个大齐人人自危,称得上风声鹤唳。 或许是因为二皇子党干出的事实在不堪,或许是眼见着二皇子再爬不起来,朝堂上更是直接闹了开来。 往日与二皇子党有旧怨的、忙着落井下石的、盘算着浑水摸鱼从中得利的,以及六皇子党俱都齐齐出动,将二皇子党批了个落花流水,罪名满天飞。 御史台也没闲着。 在将二皇子党清理干净后,御史台也获得了罕见的清明,上下更是一心,铆足了劲儿弹劾二皇子及其党羽,同时还不断翻着后者的黑历史,导致每日早朝上都有新鲜黑历史被上奏弹劾,由此更加重了建文帝与百官对二皇子及其党羽的恶感。 ——无论他们心里怎么想,现下大势所趋,二皇子党人人喊打,尤其因为科举舞弊一事触动了读书人的利益,这群拿着笔杆子的人更是不遗余力的攻讦讨伐,还自动自发地组织游街宣传,二皇子党的知名度很快便更上了一层楼,却不是什么好名声。 如今连街边的三岁小儿都能念叨两句“奸党作乱,科举舞弊,国家不宁,百姓无望”。 且还有个诬陷承恩公与裴西岭的罪名在后,民愤很快就达到了一个至高点。 形势如此,即便有些小心思的朝臣们也只能随大流走,痛批并要求严惩二皇子党。 相比于外头的群情激愤,二皇子反倒是消停下来,安分得不像话,日日主动跪去御书房外,不辩解也不承认,只将请罪的姿态做得到位。 建文帝没见他,但百官却是看在眼里的,于是关于二皇子请罪的消息就这样传了出去,外头也并不领情,纷纷请求严惩二皇子。 虽然科举舞弊和贩卖私盐这两个罪名都被屈学士扛了,明面上没牵扯到二皇子,但随着二皇子党被连根拔起,罪名频出,外界看向二皇子的目光便随之不同了。 这些事说二皇子毫不知情他们是不信的——就算他真不知情,招揽了这么一批贪官污吏做党羽,还直接危害了国本却是事实。 所以眼下没人为他说话。 正在民间群情激奋,朝堂日日争辩弹劾、不得停歇时,二皇子曾干过的事不知怎的,直接被一桩桩抖露了出来,证据确凿。 科举舞弊,贩卖私盐,陷害功臣,结党营私,纵容党羽危害百姓等一众罪行皆被公之于众。 此举无疑又令朝臣百姓激愤一回。 赵瑾知道的时候也很惊讶:“难不成是屈三抖露出去的?还是六皇子?”手握这些证据的人不多,有能力做到的也就这俩了。 裴承允摇了摇头:“或许是当今自己。” 赵瑾惊异一瞬,随即便反应过来:“是了……最先拿到证据的是御史台,还是齐齐出动的,六皇子也没能耐做到这点。”就算能做到也不敢做到。 想通之后她就更意外了。 建文帝终于舍得将自己那不干人事的儿子罪行公之于众了? “我还以为他要再藏着掖着呢。”毕竟抖露出来丢人的也是他这个做老子的和皇室。 “藏着掖着与如今相差不大。”裴承允笑了笑。 就算没有证据,外头对二皇子的怀疑和讨伐难道还少了不成? 不过就差个盖棺定论的证据罢了。 “感情再多也抵不住日复一日的消磨,二皇子一直在令当今失望,积攒到一定程度,一举爆发也不奇怪。”他道,“且知道当今手里握着证据的老臣不在少数,若想服众稳人心,他便不能明目张胆的徇私。” 赵瑾也点了点头:“那想来关于他的处置很快就能下来了。” 背后说人总是不经念叨的,她这头刚说完这话没多久,那边关于二皇子的处置就下来了。 是裴西岭带回来的消息。 “二皇子动摇国本,罪不容诛,皇上本欲下令将其斩首示众,以平民愤,但六皇子顾念二皇子曾做出的功绩,以及当今丧子的悲痛,主动求了情,当今思虑再三,决定将其圈禁于通州皇庄,每三日鞭打三十,以儆效尤。” “做皇帝的儿子可真好啊。”赵瑾语气微讽。 裴承允沉默一瞬,没说话。 他觉得罚得轻了,就二皇子干的那些事,死一百回都不够的。 但这话不能说。 圈禁对皇子而言已经算是半废了,而每三日鞭打三十……大抵是建文帝心气不平,或许还有对百姓的愧疚吧。 也算是做给百官看了。 赵瑾没在他跟前再埋汰建文帝,只道:“六皇子亲自求的情,应当是逼着二皇子狗急跳墙了。” 这是要消磨掉建文帝对二皇子最后一点情分啊。 “的确。” 赵瑾眉梢微挑:“你说当今真的看不出来么?” “看出来又如何?”裴西岭反问道,“他对二皇子也算心凉了,但到底是自己儿子,若二皇子能就此打住,安安分分活着,在当今看来,总比叫自己亲手杀了儿子要好,若二皇子不甘于此……届时他再手刃亲子,总少些亏心愧疚。” 他私心里也觉得建文帝是对二皇子抱着那么微不可查的一丝期待的,这点恐怕他自己都不曾察觉,也不会承认。 第459节 赵瑾点了点头。 皇帝手刃亲子的名声可不好听,且已经有个大皇子死在他手上了,八皇子也没了,据裴西岭当初之言,大皇子逼宫造反被杀建文帝都有些伤感,更别说他最爱的二皇子了。 “不过二皇子已经犯了众怒,六皇子为他求情,恐怕会被一些偏激的埋怨和指责吧?”赵瑾道。 裴西岭眼神复杂:“他效仿秦王世子,散尽家财为百姓,也已经开始逐一找寻曾被二皇子残害过的人,确定人品端正后尽全力帮扶,说是为兄赎罪。” 赵瑾表情也顿时有些复杂:“位置都差不多稳稳当当了……他还惦记着收服人心呢?” 什么为兄赎罪的话,听听就行了。 裴西岭将六皇子在御书房说出的那番大义凛然的话告诉了赵瑾,末了道:“有一部分原因应当也是做给当今看的。”夺嫡登基的事儿,只嘴皮子溜是不行的,得有行动。 如此一来,饶是建文帝明知他挖坑给二皇子,也说不出什么不好来,毕竟人家事做到位了,为兄赎罪也不算假,做的比他这个亲爹都要妥帖全面。 也因为六皇子的作为,一些觉得他妇人之仁的朝臣也不得不心服口服,赞他一句有情有义有担当。 也正因为他的举动,虽然朝中依旧有不少要求处死二皇子的声音,却在圈禁的消息出来后并未真的迁怒六皇子,最多私底下骂一句建文帝偏心眼。 第708章 漠北递上降书 说完二皇子,裴西岭想起什么,对她道:“当今欲将六皇子记在皇后名下,礼部已经准备开了。” 赵瑾点点头:“以现在的形势,记名嫡子是锦上添花了。”实则记不记都影响不了六皇子登基。 “当今不喜端慎贵妃,更不愿叫她死后还享着下一代皇帝的香火。”裴西岭道。 虽然现在建文帝不跟他谈心了,但他对建文帝的心思还是了解几分的。 “总归是生母,还能少了她的香火不成?左不过是名正言顺的问题。”赵瑾不置可否,但也没再说什么,反正记名嫡子也是皇后与玉华公主更得利。 关于二皇子的处置很快就下来了。 的确如他们猜测的那样,由于六皇子的无私举动,反倒叫外头人说不出什么来,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指责建文帝,最后如数唾骂倒是都奔着二皇子去了。 而淑妃也受了牵连。 她没掺和过什么科举舞弊贩卖私盐,但为了帮儿子手上也的确不干净,尤其她身在后宫,能走到妃位也少不了阴私,最后便落得个打入冷宫的结局。 赵瑾去看皇后时,后者倒是真心实意地为淑妃惋惜了一瞬。 后宫阴私是说不清楚的,她并不觉得淑妃有什么不对,帮二皇子也是利益使然,淑妃本人对她这个皇后素来恭敬有加,也从不仗着宠爱给她没脸,多年相处下来,两人反倒处出了些感情。 不过也就仅限于惋惜了,毕竟二皇子对承恩公府下手时可也没见他有半点犹豫呢,无论淑妃知不知情,皇后都记下了账。 二皇子经营多年,单是查其党羽罪行并一一定罪就是一项大工程,饶是刑部与大理寺协同办案,有出色而娴熟的业务能力加持,也堪堪忙活了快两个月。 这还只是初步定罪,等到后头监督并实施又是个大活儿。 吏部与户部更是没闲着,前者要一一核算倒台的贪官污吏并迅速补上空缺,单是调令就一份接一份的下,而后者只怕是干活干的最高兴也最痛快的部门了。 抄家的二皇子党可不少,甚至就连二皇子本人的家当都全归了国库,李尚书日日加班熬夜却依旧走路带风,春风得意不要太明显,连带着下头小弟们也个个都十分殷勤地干活,短短两月笑得连眼角皱纹都多了几丝。 而京城众人却没有他们那样的乐观和激动,甚至巴不得这茬赶快过去。 要真清算起来,谁也不知自己会不会被牵连进去。 且时下更有人趁着水浑之际,借机排除异己,将政敌拉下马,奉上死对头把柄的不少,栽赃陷害更是频出,刑部与大理寺单是查案都查的快疯了,两个部门整日散发着浓郁的怨气,尤其还有个异常快活的户部作对比,那怨气简直是能养活数只厉鬼的程度。 正在此时,北疆传来消息。 ——大齐兵将强悍勇猛,再有几个战场的主将齐心协力带兵拼杀,全军分四路同时进攻,成功打入敌方腹地,将漠北打的溃不成军。 带兵的漠北大王子直接被裴承州生擒,而秦王世子则直接带一小队捣毁了敌方粮草,同时击杀漠北最后两名副将,再有剩下两个东南两个战场的大齐兵将发力,群龙无首的漠北军直接乱作一团,顺利被剿灭大半,剩下的不成气候。 漠北递上了降书。 这是一个大快人心的消息,但大齐也并非没有损失——北疆主将李胜霖战死了。 还有无数将士殒命于北疆,英魂长留于此。 消息传进京时,众人又是激动又是叹息,打了胜仗是好消息,但将士们的牺牲又实在令人悲痛。 尤其是李胜霖,这位征战数年,战功赫赫的老将军。 他半辈子都驻守在北疆,与京城来往不多,甚至很多年轻朝臣都没见过他,但李将军威名却如雷贯耳。 这样一个将半辈子都奉献给国家的人一朝战死,埋骨他乡,朝臣百姓莫不悲痛哀恸。 赵瑾心里也很难受,她还记得自己头回知道这位李将军时,正是刚穿来不久,据闻那位李将军眼馋极了南疆,觉得自己守了二十年的漠北太安分,自己没有用武之地,当然这只是旁人的玩笑话。 可谁也没想到漠北当真不安分了,北疆一如南疆般乱了起来,而李将军奋力迎战,却在眼见着击败敌军之际战死,临死都没能看到漠北称降。 赵瑾叹了口气。 “父亲,母亲……”周念慈难得有些犹豫模样,眉头也皱得极紧,但眼神却直直看向裴西岭,“两月前北疆急报来京,乾清宫却从未透出消息来,甚至连几位重臣都未曾召见商议,会不会……与李将军战死一事有关?” 闻言,裴西岭眉也拧了起来,语气却很严肃:“没有证据,不可妄议。” 赵瑾则说得更直接一些:“二皇子能做出威逼林山战场背刺于你的事,故技重施也不奇怪。” “可他意欲何为,杀了李将军对他有什么好处么?”裴羡不解。 背刺裴西岭是因为招揽不成,而后者又被裴承志当众投诚大皇子坑了一把,叫二皇子误会才引来的杀身之祸。 可李胜霖与京城并无牵扯,要说二皇子招揽他是为兵权也不尽然——有秦王世子和裴承州这群后起之秀分化兵权功劳,两个副将也都不是无能的,李胜霖能带来的利益不够大,且在现在这关头,京城才是关键,北疆远水解不了近火,不至于招至二皇子不得即毁的狠辣之举。 “两个月前二皇子甚至都不确定北疆战事何时结束,京城这边又迫在眉睫,他招揽了李将军又有什么用?”裴羡蹙眉分析。 第709章 婚期定下 “若是为了拖延时间呢?”裴承允忽地开口,“两月前正是北疆战事吃紧的时候,李将军战死必然会打乱作战计划,拖延战争进度,如此一来,二哥与秦王世子便不能及时带兵回来支援了。” 闻言,众人都是一愣。 不过裴承允反倒是自己推翻了这个猜测:“羡儿言之有理,两月前二皇子自己都不知北疆战事何时结束,没必要费大力气去北疆搞事。” 且若当真只是为拖延战争进度,挡住裴承州等人回来的脚步……那也太畜生了。 赵瑾几人没说话,但想法却有志一同。 裴西岭更是皱紧了眉头,冷声开口:“此事我私底下会再探查,不冤枉他,可若当真是他为一己私利置全军将士于不顾,我必要为他们讨个公道!” 作为一个武将,他对在战场上拼杀的将士有着天然好感与感恩,最见不得此等只为一己阴私算计便罔顾大局的行为。 当初碍于建文帝强行压下来,他没能为将士们讨个公道,反而要在暗处算计筹谋再三才敢小心试探动手,但现在已经失势的二皇子到底不会叫建文帝再如何心疼顾忌。 赵瑾握住他的手,轻声开口:“允哥儿也只是个猜测,你先别着急,查时也小心些。” 裴西岭点了点头:“我有分寸。” 赵瑾笑了笑:“往好处想想,北疆战事结束,州哥儿总算要回来了呢!” 说起二儿子,裴西岭神色不由缓和许多。 “母亲说的是。”裴羡也笑盈盈道,“二哥可生擒了漠北大王子,虽比不得父亲亲手斩杀图尔王的功绩,但也十分出色了。” “二哥这两年也立功不少,算来如今已升到三品云麾将军,待回京论功行赏,必然可更上一层。”裴承允道。 “就是不知道当今要如何行赏了。”赵瑾眉目轻松。 一个漠北大王子可值钱得很,尤其还是生擒,以裴承州这几年积累的战功来说,一个伯爵倒是可以争上一争。 但难就难在他出身平阳侯府,还是世子,本身就有爵位可继承,且建文帝也未必愿意再次封爵,叫平阳侯府更上一层,荣耀满门——尤其在裴羡成了板上钉钉的皇后之后。 后族可以昌盛显贵,但不能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尤其裴承允也不是个无能的,建文帝若为下一代政权稳固着想,应当会适当压着些裴承州的职位。 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周念慈温声开口:“夫君从军征战是为家国百姓,也是为一展自己抱负,与之相比之下,功劳反在其次,即便没有功劳赏赐他也愿意从军,我作为妻子,更是支持他的。” 所以功劳赏赐有没有、有多少,他们夫妻都没有意见。 当然赵瑾私心里觉得儿媳妇是对傻儿子滤镜太厚了。 不说旁的,只他全无以战功为妻子拼得荣耀满门的念头就是假话。 不过赵瑾也并不着急,等裴西岭退下去了,傻儿子前程自会更加敞亮,就算平阳侯变不成平阳公,至少在他手里可保不降等袭爵。 她与周念慈聊了几句,便问裴西岭:“春闱何时再开,朝堂可有决断?” 裴西岭道:“最近都在忙二皇子党集体下台一事,一时无人顾及春闱。” “科举舞弊那几个都已经进了刑部大牢,罪魁祸首也揪出来了,其余那群清清白白的举子们也很无辜,总这么晾着不是事儿吧?” 赵瑾还惦记着裴承珏再度高中呢。 尤其那群读书人也还在闹。 裴西岭道:“旧事重提是必然,只是先前朝堂未有余力罢了,如今事将了,想来会很快了。” 赵瑾点了点头。 裴西岭猜的没错,等送走最后一波二皇子党后,瞅着机会的礼部就连忙上奏,提议重开春闱,一时不少文官纷纷附议。 这事也没什么悬念,建文帝很快就应了,还特意叫钦天监测算了良辰吉日,就在七月初一。 正好在一个半月后。 不至于时间太远引起人心浮动,也不至于太近叫最近饱受影响的举子们无暇温习。 当然因为科举舞弊骂声连片的读书人有,私底下庆幸春闱重来的人更是不少。 这无疑叫上回落榜的举子们看到了希望,他们甚至都不必等到三年之后再重来一回。 所以在春闱的日子定下后,京城终于风平浪静了不少,原先那群叫嚣着唾骂攻讦二皇子党的都乖乖回去温书复习,再抽不出空来搞事,这无疑叫朝臣们都松了口气,顺天府也清净了不少。 闲下来后,京城就渐渐恢复到了往日里的热闹繁华。 平阳侯府直接成了香饽饽,不少人争相奉承恭维。 先有裴羡被钦定为六皇子妃,再有北疆大胜,裴承州生擒漠北大王子,明眼见的前程大好,便是留京的裴承允都政绩突出,还有赵府出了个九皇子妃,又有个赵永阳撑场面,这一大家子可谓是占尽了风水风光。 被送到赵瑾手里的帖子越来越多,她挑着诸如成王府、英国公府这些不能推的去了几回,其余不大紧要的便只着人去送份礼便罢。 而在这时,钦天监来人了。 赵瑾乍一得知有些意外,转瞬想到什么,便叫人去请了。 来的是副监正,他十足和气恭敬地传达了钦天监测出的良辰吉日,以此定为六皇子的婚期。 ——建文帝叫钦天监测算春闱好日子的同时自然不会忘了儿子。 第460节 尤其还是个老大不小却无妻无儿无女、还即将继承大统的儿子。 说实话建文帝能忍六皇子到如今,还在他孑然一身没有子嗣的前提下选定六皇子,这是叫赵瑾唯一觉得建文帝对六皇子还有些慈父之情的地方。 现在诸事已定,考虑到六皇子和裴羡年纪都不小了,钦天监算的是最近的日子。 八月十九。 听到这个日子,赵瑾眉头一跳。 建文帝可真着急啊。 满打满算就三个月时间。 看着眼前笑容和气的副监正,她端着笑意开口:“多谢慕大人跑这一趟,告知于我。” “夫人客气,此乃下官分内之事。” 送走了副监正,赵瑾叫人将还在家里的人都叫来了正院。 “八月十九?这么急?”裴羡也有些意外。 周念慈道:“六皇子是板上钉钉的储君人选,无后到底要叫人诟病,当今急些也是常理。” 还有一点她没敢说。 ——婆婆生了四子二女,其中更有两对双胎,满京谁不说句好福气? 她私心里认为只怕当今择选裴羡为六皇子妃,多少也是看中了她是婆婆亲女,应当一样能多子多福的体质。 毕竟那位眼馋裴承州兄弟俩和如意糕糕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第710章 奈何不得狐狸精,欺负欺负他弟弟也好 赵瑾不知她在想什么,只对裴羡道:“嫁妆是早就备好的,这些日子我再继续添,府里也不必你操心了,中馈全数交给你二嫂,想来这几日宫中便有教养嬷嬷来了,你仔细准备着便是。” 裴羡点点头:“是。” 有皇后在,她倒是不担心教养嬷嬷如何严厉约束,只要该学的规矩学到位就好。 周念慈也温声应下。 他们正说着话,柔嘉长公主带着儿子儿媳来了。 “糟心玩意儿离京,连人都神清气爽了不少呢。”她一进门就朗声开口,言行间的确利索了不少。 赵瑾失笑,也附和了一声。 柔嘉长公主扶住行礼的裴羡,调笑开口:“不敢承皇子妃大礼。” 裴羡无奈开口:“干娘就别打趣我了。” “实话罢了。”柔嘉长公主转身坐下,神色轻松,“八月初七是六皇子被记名为嫡子的日子,待你们成婚之日……应当要叫你太子妃了。” 不得不说钦天监是会挑日子的。 将记名嫡子的日子放在前头,待六皇子成了太子再成婚,无疑更能为裴羡添上荣光。 裴羡已经被周念慈和小姐妹们打趣习惯了,闻言倒是稳得住,只微微笑着。 柔嘉长公主看着她,撑着下巴愉悦开口:“本宫可真是慧眼识珠。” 当年她愣是在一众兄弟里看中了藏锋露拙的建文帝,赌对了赢得半生风光。 未想数年过去,她眼光一如从前。 不,甚至比从前还要更胜一筹。 毕竟现在的皇后也就是个和气些的、关系不错的皇嫂,但未来的皇后可是她闺女! 若论起来,连未来皇帝都要叫她一声干娘,这可比姑母要亲近得多。 “谁说不是呢。”杜琦大咧咧的,乐呵又得意,“以后咱在京城横着走都成了!”小爷可是皇帝的大舅子! “你若敢拖你妹妹后腿,本宫就先打断你的狗腿。”柔嘉长公主漫不经心开口。 杜琦嘴角一抽,在自己媳妇儿的眼神威胁下,到底是闭嘴了。 裴羡看了眼一直闷不吭声的杜轩,轻声问他:“轩哥儿不高兴?” “没。”杜轩摇了摇头,“只是有些郁闷。” “郁闷什么?” 杜轩看了她片刻,深叹口气:“你不会懂。” 当初年少无知,被男狐狸精骗得晕头转向,傻乎乎就给姐姐许了出去,现在看到男狐狸精当真如愿以偿,说不郁闷是假的。 他甚至想象得到狐狸精面对自己时那得意的嘴脸。 无奈现在的他不是小孩了,做不出言而无信撒泼打滚的事来,不然非得叫狐狸精知道厉害。 裴羡不明所以,但还是宽慰他道:“你不是喜欢出去玩么,郁闷了就多出去走走,忘掉让自己郁闷的事就好。” 杜轩只能点头:“九皇子约我下午去赛马,去玩玩也好。” 奈何不得狐狸精,欺负欺负他弟弟也好。 杜轩唉声叹气,可满屋子人除了裴羡就没个搭理他的,他待着更郁闷,索性道了别直接找九皇子去了。 屋里,说笑一会儿后柔嘉长公主便说起正事:“定南伯府的老三昨日往通州去了。” 赵瑾眼中闪过意外:“你那个内应还留着?” 当初定南伯府老二老三联手算计赵沁赵眠,最后却被反算计,叫柔嘉长公主塞了个丫鬟进去,未想那老三竟当真留着了,还叫那丫鬟真探出了消息。 柔嘉长公主嗤道:“当初本是想给定南伯府制造些笑话便罢,谁想后头赶上定南伯运送马铃薯出了风头,不好运作便罢,谁想那老三倒是个好美色的,还将那丫头提成了姨娘,嘴上更是没个把门的。” “他大抵以为那丫头已经成了长公主的弃子了吧。”周念慈道。 定南伯不会关心儿子房中事——当然他也想不到这个儿子色迷心窍,竟敢当真留个柔嘉长公主府出来的女人在身边,定南伯夫人大抵是清楚一二的,不过那不是她儿子,她才懒得管。 “他这样蠢,定南伯还敢叫他跑腿办事?”杜琦啧啧感叹。 “定南伯府被不少视线盯着,也就这个已经被分出家门,还素来没个正形的纨绔儿子身上能少些关注了。”叶溪道。 “干娘可知他去通州具体所为何事?”裴羡问道。 “说是送信去,但内容为何却不知。”柔嘉长公主笑了一声,“那老三虽浑不正经,却是个顶顶儿听话的,定南伯不叫他偷看,他就当真忍住好奇不看。” 赵瑾也笑了笑:“二皇子贼心不死,倒正合我们之意了。” 她就怕二皇子真安分起来,或是下狠心蛰伏上个把年头呢。 柔嘉长公主点头:“的确如此,不过他在京有个定南伯做内应够了吧,不然先料理了韩锡?”她知道凝诗已经拿到了不少韩锡的把柄。 赵瑾想了想:“韩锡不急,二皇子留着他在京,一定是有其他谋算的。” 定南伯脑子太直,一些机密二皇子未必会尽数告知于他,韩锡可比定南伯有用多了。 闻言,柔嘉长公主也没再纠结韩锡,只道:“你说,老二在京城还留有其他什么人么?” “应当有的。”赵瑾道,“他向来不会将牌都摆在明面上,一个立志夺嫡的皇子,也绝不会没有底牌。” 可直到二皇子本人被查了个底朝天,除定南伯二人外的党羽更尽数剿灭后,也依然没有查到二皇子的底牌。 赵瑾不信他仅靠这两人就敢贼心不死地惦记皇位。 第711章 我们可以给姐姐送嫁 “管他什么底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人多势众,还怕他个落水狗不成?”杜琦冷嗤一声。 柔嘉长公主眉眼也舒展了许多:“话糙理不糙,在老二如日中天时咱们都没怕过什么,没道理他一朝失势却忌讳再三。” “的确如此。”赵瑾笑了笑。 不过话是这么说,该提防的还是要提防,毕竟狗急跳墙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二皇子也绝对不是个猪对手。 周念慈温声开口:“他家眷都在京城,当今特意如此,未尝不是做个人质的意思,咱们着人盯紧二皇子府便是,冷宫那里也有姨母看着。” 这事柔嘉长公主清楚。 还是六皇子在建文帝跟前偶然说过一句“寿安体弱,唯恐长途颠簸受累”,建文帝便顺势叫二皇子妃等人一起留下了。 这个先天不足的孩子,京城众人提起时总不免道句可怜,六皇子是不是真可怜这个孩子存疑,但建文帝的确是打着要将二皇子妃等人做人质的念头的。 祸不及妻儿,二皇子妃也的确没被查出来什么,对此百官虽不满,但到底碍于建文帝没有反对,只奏请禁足二皇子妃等人。 且京城还有个淑妃,二皇子总该顾及着些的。 正在他们聊完的当口,如意糕糕领着珩儿进来了。 “见过柔嘉姨母、杜大哥、杜大嫂——” 孩子们请过安后便直奔裴羡而去,眨巴着眼睛看向她:“听说姐姐的婚期定了?” 裴羡笑道:“你们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如意不以为意道:“外头如今都在传,当谁还不知道呢!”她语气是不高兴的。 所以听到下人们议论的一瞬间,便连忙赶来找裴羡了。 钦天监副监正上平阳侯府的消息如今外头已经传了个遍,钦天监也并未封锁消息,所以婚期定下的消息很快就传出去了。 大家谈论的热闹,酸言酸语也不老少,但要说最绝望的大概还是既要筹备春闱又要筹备六皇子记名嫡子,还要筹备后者婚事的礼部了。 这三件事,无论哪个都不轻松。 天杀的还都赶在一块儿,三个月之内!! 要不是知道六皇子是个老大难又被内定储君,建文帝急着叫他有后,他们险些要以为建文帝是看他们礼部不顺眼了。 尤其御史台受了科举舞弊的刺激,盯他们盯得很紧,容不得丝毫差池和不规矩。 此时糕糕也道:“为何要赶得这样急,那位六皇子是嫁不出去了么?他们家生怕自己儿子没人要么,这样着急要定下姐姐,定下名分?” “别胡说。”裴羡点了点他的额头。 柔嘉长公主噗嗤一声笑了:“糕糕说得没错呢,我们家是操心极了侄儿婚事的,这不,好不容易有个你姐姐,这便忙不迭上赶着要定下,生怕被抢跑了呢。” 糕糕抿了抿唇,拽着裴羡不撒手:“我不想姐姐嫁人。” 裴羡眼神柔和许多,正想安慰他,不过糕糕到底长大懂事了,知道这事不是自己一厢情愿就成的,便补充道:“我随姐姐一起嫁人,看着姐夫,叫他不敢欺负姐姐!” 第461节 如意眼睛随之一亮:“那当然!我也跟着姐姐,还能与漂亮姐夫一起玩呢!” 其余人:“……” 若是知道娶媳妇儿还带陪嫁小舅子小姨子,六皇子那万年不变的笑容只怕也要落下来吧。 叶溪掩唇笑了一声:“如此甚好,想来卢驸马是极赞成的。” 卢恒被这两娃摧残成什么样儿,大家都看在眼里,偏生玉华公主乐见于此。 若是知道正牌姐夫上场了,卢恒约莫是要欢欣鼓舞打包将他们送进六皇子府的。 赵瑾失笑,瞪了他们一眼:“说什么傻话!你们好生待在府里,哪儿都没你们的事!” 如意糕糕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眼里还隐隐有些水光。 “哪儿没有我们的事?!”如意开口,“轩哥哥说我们可以给姐姐送嫁的!” “他何时说的?”柔嘉长公主道。 “方才在花园里,轩哥哥说的,姐夫狡猾,为保姐姐不受委屈,我们要时时盯着的!”糕糕脆生开口,“他说我们可以送嫁,然后与姐姐姐夫住在一起,因为他与哥哥嫂嫂就是同住于一府的,不会不合规矩。” 这不是偷换概念么? 柔嘉长公主脸上泛起笑容,但隐约有些凉意:“是么?” 糕糕重重点头,以示自己坚定陪嫁的决心。 周念慈拉着高声附和的珩儿到怀里,用糕点堵住儿子的嘴。 裴羡则抱着如意糕糕说话去了。 她平时带两个孩子多,在后者心里,姐姐是与父母亲一样重要的存在,轻易接受不了嫁去旁人家,成了旁人的家人。 赐婚时候就闹了一回,这会儿听到婚期都定了,更是不舍和难受。 柔嘉长公主坐了会儿看了看热闹,用过午膳后就离开了。 赵瑾则是真的忙开了。 不止礼部要准备婚礼,平阳侯府亦然,且赵瑾与柔嘉长公主猜测大致相同,在一些细节方面便没有先确定下来。 毕竟皇子妃与太子妃的规格是不一样的。 不过嫁妆她是比对着上任太子妃,也就是先帝时的太子妃规格来的,比起对方有过之而无不及。 ——建文帝娶皇后那会儿还是个普通皇子,他本人也并未做过太子,而是被先帝直接传位的,所以皇后的嫁妆她也没法比对。 如今六皇子地位已稳,就算六皇子妃的嫁妆比前头几位皇子妃多些也不会下了她们脸面,所以赵瑾盘算着自己的身家,是可劲儿给闺女添嫁妆的。 这几日平阳侯进进出出的多是打理各个产业的管事,赵瑾也忙的不可开交。 这样忙了几日,她总算将自己的产业梳理清楚,并叫了全家来开会,连洗清冤屈后重新忙起来的裴西岭父子俩都没缺席。 “母亲叫我们来,可是为羡儿嫁妆一事?”裴承允率先问道。 “对。”赵瑾点点头, 她还没开始说什么,裴承允就拿出一份礼单,道:“这是我给羡儿的添妆。” 在他之后,周念慈也紧跟着拿出一份,递给裴羡。 赵瑾笑了:“咱们一家子倒是想到一块去了!” 第712章 六皇子府来人了 “多谢二哥二嫂,多谢三哥。” 裴羡笑着接过,哥嫂的一番心意,推辞反而不美。 哥嫂待她如此真心,以后在侄儿侄女身上还回来就是了。 果然,见她不推辞,裴承允和周念慈也满意了许多,拉着她叮嘱了片刻。 见他们互相说完话,赵瑾也拿出三份礼单,给了他们一人一份。 看清上头的产业数目,周念慈心下一惊:“母亲这是——” “安心,不是分家。”赵瑾笑道,“侯府产业日后是按规矩来分,这些是我自己的产业,我分了五份,不论儿女,一律均等分,这是你们那份。” 裴承允道:“这是母亲的嫁妆产业,也是您辛苦之得,您自己留着便是,不必给我们。” “三哥说得是。”裴羡也道,“母亲给我的嫁妆已经很多了,哪有再要您贴补的道理?” 周念慈也不肯要。 在她与裴承州成婚后赵瑾已经给了一回,未想这回给得更多。 赵瑾道:“我的以后不还是你们的?不过早晚罢了,你们安心收着。” 她现在已经没什么要成为大齐首富的想法了,也是真信了那句话——当钱成为一个数字时,便无关紧要了。 她深知自己能赚下如此身家大半归功于从现代带来的那些巧思点子和超乎时代前沿的成果,说白了就是站在巨人肩膀上才有如今,所以也没什么骄傲自得,更不会如何不舍。 分给儿女也是她一片慈母之心了。 权势、富贵,少了哪个她都不痛快,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她也希望自己的儿女能够不为钱财伤神折腰。 见三人还是推辞不想要,裴西岭开口:“给你们就拿着。”语气里含着淡淡的冷漠和嫌弃,像是觉得他们连这点东西都不敢要的丢人似的。 三人都不是蠢人,自然意会到了,神色皆有些无奈。 这给的可不是裴承州婚后赵瑾分的那几份尚还算合规矩的,而是赵瑾所有产业中的五分之一,其价值便是他们看着都心惊,尤其这还是赵瑾辛苦挣来的,他们拿着便更觉烫手,总有种啃老的淡淡羞耻和愧疚。 见状,赵瑾玩笑道:“放心,我与你们父亲的养老钱还是留了的。” 裴西岭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满。 这抢了他的词儿了。 裴承允含笑开口:“便是没有也不要紧,儿子总还有些本事,不会连双亲都供养不起。” 裴羡和周念慈也跟着开口。 如意糕糕这份暂时是不能给他们的,还是由赵瑾管着,两小人儿对钱也没概念,只知道自己存款能买一辈子的糖人就高兴得不得了。 周念慈笑看着裴羡:“可惜不能宣之于众,莫说咱们府里备的嫁妆,只羡儿手中这份就足够叫外头人眼红了。”甚至单单这份就已经远超上任太子妃的嫁妆。 赵瑾笑了笑:“我给的都是产业和真金白银,富贵足够,若论底蕴,还是得咱们府里准备的才行,这些压箱底便好。” 闷声发大财就行,也不能太招人眼。 且据她估计,届时柔嘉长公主、赵府、皇后和承恩公府等关系近的添妆更不会含糊。 不过她算到了这几家,却未想竟还有个上赶着添妆的。 翌日,六皇子府来人了,上来行完礼也不废话,直接给了赵瑾一份礼单。 赵瑾打开一瞧。 嗬。 真够大手笔。 她斟酌着言辞准备婉拒,结果那人直接便道:“殿下挂念郡主,得知近日侯府管事来来去去不断,便知是为郡主准备嫁妆,立时便叫属下来添妆了……嗯,聘礼也成。” 听着他的措辞,赵瑾一顿,随即温声开口,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孩子,你多大了?” “?” 虽然疑惑,侍卫还是如实回道:“回夫人的话,属下姓石名安,今年刚十九。” 听到姓石,赵瑾心里就有底了。 这孩子是静东村长大,被六皇子看上做了贴身侍卫的,而非那群自幼被训练长成的私卫,难怪说话也不怎么遮掩。 想罢,她笑意温柔地转回正题:“好孩子,六殿下心意我们领了,但东西收不得,你拿回去吧,替我们谢过六殿下。” “不可如此。”石安直摇头,“殿下说任凭郡主处置,可作她私房之用,不必拘泥于聘礼或嫁妆。” “殿下是好意,但我们实在不能坦然受之。”赵瑾蹙眉开口,“殿下刚散尽家财为兄赎罪,若在这时被查到竟还有如此数目可观的产业为福安添妆之用,于他名声有损,恐被御史问责。” 听到她真心为六皇子着想,石安眼神也真心许多:“夫人放心,这是殿下早就备好的娶媳妇儿钱,也禀报过皇上,不算在家财之内。” 过了明路了。 赵瑾放下了心,但还是叫惜夏将礼单退了回去。 “殿下是真心,夫人莫要拒绝,给郡主的就是郡主的,不是什么为自己保留产业富贵。”石安绞尽脑汁为六皇子解释,“咱们大齐也没有惦记媳妇儿嫁妆的孬种男人。” 见惜夏过来,他立即后退,同时快速开口:“殿下就是怕被拒绝才不敢自己来的,我若拿着礼单回去,殿下要打断我腿的夫人安好属下告退!” 一句话说得不带喘气的,情急之下连自称都忘了。 待到惜夏快速走去他跟前时,石安已经迅速退了出去,人都跑没影儿了。 赵瑾眉梢微挑。 虽然对他口中“六皇子不敢来”之语存疑,但六皇子此举倒真是叫她高兴。 她都没想过对方能做到这地步。 “夫人,那这个……”惜夏拿着礼单问她。 “送去给羡儿吧,叫她压箱底。”赵瑾自然不会真宣扬出去。 建文帝知道是他的事,六皇子如今却是事越少越好。 惜夏应了一声,随即笑道:“六皇子也是有趣,派这么个二愣子来送礼,随便套套,实话就秃噜嘴出来了。” “这是叫他安我们的心呢。”赵瑾笑了笑。 嫁妆一事过后,朝堂也忙了起来,建文帝适当放了权,朝臣们也多了个主心骨,六皇子每日忙得应接不暇,但每逢休沐,只要他没事,必是来寻裴羡的,也时不时送些精巧有趣的小玩意儿,连带着如意糕糕都有份。 赵瑾以为这俩是蹭上的,后来才知卢恒曾与六皇子“推心置腹”过。 日子过得安逸而飞快,这便到了春闱。 第713章 焕发事业第二春 因为先前春闱泄题闹出的一桩桩事,连带着风头正盛的二皇子都栽了,故而对这场时至盛夏的“春闱”,上到建文帝下到百姓,都抱有十分的关注。 礼部也被盯得十分紧,此次考题甚至是建文帝协同几位学士一起出的题。 第462节 当然,百姓知道的不深,但赵瑾有裴西岭的内幕消息,是知道这事操劳不到建文帝的,最多就是学士们在御书房待上几日,建文帝挂个名,以示自己的重视就行了。 且考题在启封前被禁卫军日夜监守,几位出题的学士甚至连皇宫都没能出,被防得十分之严。 六月末,赵瑾便又叫膳房准备了一份火锅底料与春闱一应需要准备的东西,叫人送去给裴承珏。 裴承允得知后道:“这些东西堂兄都有,火锅底料迎客居也买得到,母亲可是闲操心了。” “他有是他有,我送是我送。”赵瑾很坚持。 还是那句话,虽是同一个姓,该维系的感情却要维系到位,裴二婶自裴二叔死后精神状态就不稳定,赵瑾也没打着与她结交的主意。 而裴兰汐和裴承珏的媳妇儿倒是足够聪慧知礼,但这两人大抵是对裴二叔之事有愧,与裴承珏一样,逢年过节礼送得足够周到妥帖,却轻易不上门,生怕给他们添了麻烦。 赵瑾倒没什么迁怒的想法,她对裴成珏多是欣赏与利益笼络,确认了他人品端正后,她就盘算着要处好关系,日后入朝对裴羡兄妹几个也是个帮衬。 裴承允大抵猜到她的心思,也没阻止,他与裴承珏是当真有兄弟情分的,也乐得父母亲照拂于后者。 不过想到这里,他皱着眉头说起了自己另一个哥:“大胜漠北已是快三个月前的事了,按说这时间足够二哥他们回京,如今却依旧没有动静,不知是何缘故。” 赵瑾顿了顿:“你父亲今日进宫去当今跟前探消息了,先等等看吧。” 说是探消息也不准确,毕竟裴西岭在建文帝跟前大多打直球,应该说上门去问比较准确。 他们在这边说着,便见裴西岭回来了。 没多久,周念慈和裴羡也跟着来了正院,想是知道裴西岭进宫是干嘛去了,心下着急。 赵瑾看了周念慈一眼,也没拦着,她担心裴承州安危是感情驱使,若他们当真瞒着她什么,哪怕是善意的谎言,赵瑾易地而处,觉得若自己是周念慈,只怕也不会高兴旁人自以为是的“为她好”。 所幸裴西岭带回来的消息并不糟糕:“漠北为表诚意,要来使团亲自进京再次递上降书,只是漠北王城离得远些,准备也需要时间,州哥儿他们便等得久了些,且北疆军中一些事也需要处理,战死的将士名单更要仔细整理,以便抚恤庇荫其家眷,要忙的且不少呢。” 战争并非结束就是终点,后续一应事务多得很,更需要耐心仔细去处理。 只是裴承州等人这回的时间格外长,想是因为漠北使团之故。 听到是这个原因,众人都松了口气。 赵瑾不解道:“漠北不过是手下败将,难不成还要我们劳苦功高的将士护送他们来投降的使团进京不成?” 裴西岭顿了一瞬,想着这事迟早得知道,便道:“漠北似乎是为举国归顺而来,该给些面子。” 他话落,赵瑾几人脸上皆露出一抹惊讶。 “举国归顺?” 裴西岭点头。 通常两国交战,除非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或是像裴西岭那样直接釜底抽薪,抄去敌军后方端了他们老巢,刀了贼王,不然一般都是割让城池,赔上无数珍宝结束,漠北强悍,与大齐打了好几年才落了下风,即便战败也不至于落得个举国归顺的地步。 若他们当真要归顺,别说叫裴承州等人等上十天半个月,便是一年半载的那都得等啊! 裴承允很快道:“漠北为何突然归顺?” “似乎是因为贫穷之故。”裴西岭道,“漠北人虽多数强悍,但因土地与所处位置原因并不富裕,先前在北疆边境搞小动作便是因为抢夺大齐百姓吃食钱财,漠北王心有计较,大齐国富民强,他们若当真归顺,大齐自不会不管他们……若吃饱穿暖衣食无忧,谁想去烧杀抢掠呢。”最后一句话他说得颇为感慨。 裴羡猜测道:“所以此次他们战败投降,一是因大军溃败,二来也是因粮草紧缺么?” “的确如此。”仅剩的粮草还被秦王世子带兵给搞没了。 漠北人心溃散,没了战力也在情理之中。 想到这里,裴西岭眼中染上笑意,对赵瑾道:“叫漠北王下定决心的还是马铃薯。” 赵瑾挑眉:“因为能吃饱饭?” “亩产千斤的粮食,谁不想要?”裴西岭道,“当初运送马铃薯去北疆也不无这个打算,漠北那边被我们的细作透了消息,自然知道马铃薯如何珍贵,后来秦王世子又送了一个给漠北,据闻那边是快马加鞭送去王城的,我们能有一个马铃薯,自然就有更多东西,漠北王权衡之下,自知道如何选择更有利。” “如此说来,这位漠北王倒是个难得体恤百姓的。”周念慈笑了笑,“若他放不下身段,想把持权柄硬撑自然可以,但忍饥挨饿的只怕就是百姓了。”倒不如归顺大齐,好歹能谈的条件更多,为百姓争取到的利益也更多。 “的确。”裴西岭点头。 若非知道漠北王是个什么性子,他们也不会徒劳做这一回。 行军打仗,自是攻心为上。 “这消息当真是吧?”赵瑾向裴西岭确认。 “漠北已经来了国书,自然不假。” 赵瑾眉头一动:“所以现在漠北已经算是举国归顺了?只不过这回是来商议细节的?” “对,只是当今还未公开,打算等北疆将士归来一同庆功。” 闻言,赵瑾心下稳了。 两国建交都能催生经济发展,更遑论归顺,漠北如此识趣,建文帝自不会亏待了去,届时贫困的漠北在吃饱穿暖的前提下,必然会大力发展经济,大齐与漠北必定也会有政令支持…… 赵瑾觉得自己好像还能再焕发事业第二春。 第714章 榜眼和探花是谁? 手头钱刚分给儿女,这就又给她送生财之道来了,还是明显大好、不会亏本的生财之道。 赵瑾忽然就有了种自己才是老天爷亲闺女的错觉。 “母亲?”裴羡叫了几声才将她叫回神,不由疑惑问她,“是有什么不对吗?” “没事,方才走神了。”赵瑾笑了笑,“只是想到先前我曾叫下头人去过北疆,想要寻个生财之道,但那时北疆形势复杂,这才舍了念头。” 裴羡一下明白了,也笑道:“那往后母亲可有机会施展了,待漠北归顺一应事宜谈妥,边疆再不是问题。” 赵瑾难得有些欣悦之感。 原来她不是对赚钱没欲望,而是分情况? 现在她好像能理解一些帝王开疆扩土的做法了。 不过这话也就在心里想想。 在确定北疆无事后,她也抛开了心神,仔细盯着春闱,与她有同样做法的不少,朝堂百姓也都在齐齐关注着这场迟到的春闱。 举子们也怀着紧张而期待的心情奔赴春闱考场。 半个月后,春闱平静而轻松地结束,因为时间太紧,考官们紧赶慢赶地阅卷,终于熬夜完成、张榜。 不出意外,裴承珏又是会元。 赵瑾得知消息后并不惊讶,但还是很高兴地叫人去送了贺礼。 两回春闱已经足够证明他的才华,若说从前还有些人说酸话,那在这场被无数人密切监督毫无作假可能的春闱后,那些人便尽数闭了嘴。 殿试被安排在八月初一。 时间赶得有些紧,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按原时间来说,殿试已经被耽误了半年了。 所幸大家都被影响,也都没多少时间温书临时抱佛脚,所以情绪还算稳定。 这日赵瑾带着儿女又来了迎客居提前守着凑热闹,心下却没有多少忐忑之感。 裴承珏若中状元,便是“大三元”,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但凡发挥不差,皇帝为了美名也会成全。 而这回又生了许多波折,险些叫民心不稳,建文帝急需压下先前的污名,所以只要裴承珏脑子不抽,状元基本妥了。 果然,正在他们在雅间说笑时,派去看榜的小厮匆匆回来,面带喜色地禀报:“恭喜夫人,承珏公子连中三元,金榜题名!” 赵瑾立时就笑了:“这是大喜事,快封红包!咱们府里人也多封一月月例。” 小厮得了封赏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说着吉祥话。 裴羡笑盈盈问他:“榜眼和探花是谁?” “回郡主,榜眼姓姚名科,探花姓乔名子灼,姚榜眼出身寒门,曾于年后春闱落榜,在七月那回里却又考中,据闻今日殿试还得了皇上夸赞,探花郎是先帝朝时的乔阁老之孙,只是被乔阁老贪污案波及,成了平头百姓。”这小厮是个机灵的,一股脑将自己打探到的都说了出来。 乔阁老? 这个赵瑾有所耳闻,一桩不大不小的贪污案,被政敌参下去的,不过乔子灼能靠自己才学奋斗上来,倒叫人高看一眼。 “姚榜眼可真是好命了。”周念慈也道,“再有真才实学,也难保三年之后有何变故,他倒是抓住了机会。” “世子夫人说的是。”小厮笑道,“据闻姚榜眼是春闱时被人算计,身子不适这才落榜的,他半年来一边抄书赚钱一边养身子,堪堪将身子养好,便正赶上了春闱。” 这回赵瑾也有些诧异:“那还真是好命。” 三年一度的春闱,再加上长途颠簸进京赶考所消耗的人力物力财力对普通举子更是艰难,这姚科还真是命好。 要知道有些落榜回家的举子纵然知道春闱再开,也因各种缘故错失机会,而他倒好,在京城养了半年,连窝都没挪就赶上了,还一举高中。 在他们说话这会儿,外头打马游街的已经来了。 见着裴承珏,如意忙喊她们:“母亲母亲,你们快看,堂哥来啦——” 闻言,赵瑾几人忙看向窗外,裴承珏骑着高头大马,含笑经过。 如意喊破嗓子才将他喊得看向上头。 赵瑾朝他挥了挥手,又看向后头的榜眼探花,意外的是这二人竟长得相当不错。 姚科年过四十却相貌端正,气质和煦,看着就跟三十出头的人一样,而乔子灼也无愧探花之名,容貌与名字一样令人难忘。 不知是因为这场难得推迟将大家期待引到最高的打马游街,还是因为这三人格外出众的容貌气质,百姓们的欢呼声几乎可以掀破路边房顶,热闹至极,姑娘们的香囊更是不要命般往这三人身上砸。 赵瑾还眼尖地看到有个姑娘一人揣了三个香囊,状元榜眼探花一个接一个地砸。 这操作给她看得眼角直抽。 待看完了打马游街,他们一行人也准备回府了。 只是刚出了雅间,就见隔壁门也开了,走出来一个熟人。 ——一个与赵瑾有过一面之缘的熟人。 对方看见她倒是不惊讶,含笑拱手:“许久不见,夫人安好。” 赵瑾微微点头。 对方似是才瞧见裴羡几人,再次行礼问安,过后倒半点不见外的与赵瑾攀谈起来:“自泰川一见后,小人便再未见过夫人,不知夫人身子可安?” 这是当初赵瑾与柔嘉长公主赶赴化宁,回来途径泰川郡时遇见的一个美男子……似乎曾与柔嘉长公主有过一夜风流? 赵瑾回想着翌日柔嘉长公主回来时的脸色,不知道是真风流还是假风流。 “公子客气。”她态度疏离道。 那人半点不见尴尬,接着问道:“小人刚来京城,还未曾拜会过长公主,不知她可否安好?” 第463节 赵瑾微微皱眉,不准备搭理他,抬脚便走。 过后她叫惜夏查了查这人,竟是乔子灼的嫡亲兄长,姓乔名子良。 赵瑾查清楚后就将此事告于柔嘉长公主了。 柔嘉长公主对她倒也并未隐瞒,直接便道:“轩哥儿父亲叫乔子年,是那两兄弟早逝的兄长,他们打着将轩哥儿要回乔家的主意呢!” 赵瑾蓦然失语。 见柔嘉长公主冷笑的模样,她压下心绪,转移话题:“直隶那边传消息回来,说有人私底下在接触徐总督和宋巡抚,应当是二皇子的人,他若打算造反,直隶是一大要道,二皇子许了大饼,宋巡抚似乎意动。” 第715章 二皇子豢养的私兵? 闻言,柔嘉长公主顿了一瞬:“徐总督是何立场?” 赵瑾道:“二皇子开出的条件优厚,但他似乎不为所动。” “但也没有来京禀报消息?”柔嘉长公主似笑非笑。 赵瑾也笑了:“想来是掂量权衡着究竟哪方胜算大些,打着最后关头投诚的主意呢。” “老狐狸。” “听说他最是能揣摩帝心,那他可猜得出当今放二皇子去通州圈禁,究竟是心疼儿子还是引蛇出洞呢?” “他当然猜得出。”柔嘉长公主冷哼一声,“但他也知道老二究竟能耐几何,有无造反实力,故而对老二也行了方便。” 这话倒是对。 赵瑾也点了点头。 二皇子不是蠢货,这人人都知道,但时至如今,他们只知道二皇子有逼宫造反之意,却并不知他究竟仰仗的是什么。 若他摆上足够的筹码……徐总督或许就不会那么忠君爱国了。 柔嘉长公主也百思不得其解:“皇城五万禁卫军,京郊大营五万兵马,他究竟有何依仗,能够有如此底气造反?” 正如当初大皇子造反那时一样,她发出了同样的疑惑:“他到底哪儿来的兵呢?” 赵瑾皱眉半晌,不确定地开口:“或许是哪个郡的兵马被他控制了?” 这话也就是说说了。 一郡兵马自然是多且精悍,可若说一路打来京城,干掉京城十万兵马……不说建文帝的消息网和沿途兵马官员是不是吃干饭的,只如此耗费出的巨大人力物力以及财力就是个天文数字了,而二皇子的钱袋子屈学士已经被拉了下马,贩卖私盐所得也尽数归了国库,就算二皇子还有私房,也绝不足以供养军队。 更别说豢养私兵,就算他从前有无数财富支持,在环境等各方面的限制下也绝不会多,至少不够京城这十万兵马看的。 柔嘉长公主眼含烦躁,转而问她:“直隶还有什么消息么?” “二皇子动作隐蔽,我的人不敢多露马脚被察觉,这消息还是几年前安排进徐府与宋府的暗桩探得的。” 见柔嘉长公主依旧眉头紧皱,赵瑾道:“我在直隶安插了不少人,说不定关键时刻能有些作用,且先瞧二皇子准备何时动手吧。” 柔嘉长公主看了她一眼:“你倒是机灵,竟能想到提早在直隶安插钉子,你那时便料到老二会谋反么?” “我哪有那么神通广大。”赵瑾一笑,“不过都是猜测罢了,皇城兵马不会有失,外头兵马能走的也就是那几条路,直隶更是要道,有备无患也好,若不成,在直隶赚了钱也不亏不是?” 她当然猜不到二皇子究竟会不会造反,只是当时根据穿书剧情和所知道的历史发展,以及二六争斗所预测出的一个走向,她也是这么暗示甄思文的。 所以这几年他一直在直隶一边赚钱一边发展势力,不然也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徐宋两府探得消息。 现在看来,也算她赌对了。 “本宫果然没看错人。”柔嘉长公主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想来老二忍不了多久了。” 赵瑾笑了笑:“州哥儿与秦王世子他们已经动身,若他再不抓紧,等他们带兵回来,那才是真的满盘皆输了。” 若她是二皇子,便会选择几日后的六皇子记名嫡子、或是他大婚之日,趁满京欢喜忙乱时趁虚而入,快速逼宫,拿捏朝臣,逼建文帝写下退位诏书,坐稳皇位,让一切尘埃落定。 如此,就算裴承州等人带兵回京也轻易拿他没办法,毕竟正统在后者手里,但凡二皇子有些手段,收了这几人兵权,那这皇位也就坐稳一半了。 “我还以为皇兄罚他圈禁通州时他就会动手,未想他倒是稳得住。”柔嘉长公主道。 “或许是没准备好呢。” “也是。” 在长公主府坐了一会儿,赵瑾就回府了。 再有十日就到裴羡出嫁的日子了,她必要亲眼盯着筹备才放心的。 只是她刚回府,便见裴羡匆匆迎面而来。 赵瑾忙着筹备婚礼,最近直隶那边交给了裴羡接头,想来是又有消息了。 屏退左右后,裴羡轻声对她道:“直隶最近来了许多外乡人,皆是身强体壮有身手的。” 赵瑾心下一动:“有多久了?” “就这两日的事。” 赵瑾想了想,摇头道:“只两日时间,进去的人必定有限,再多也多不过京郊大营的兵马。”二皇子不至于看不清这一点。 难道是用这些人转移视线么? 可其他方向也并未有异动。 “对了,还有一事。”裴羡蹙眉道,“进去直隶的外乡人有男有女,只是无一例外的身强体壮。” “二皇子倒是不拘一格。”赵瑾道,“女子多数在体态力量上弱于男子一些,可若加以训练,女子亦可胜过男子。” 裴羡诧异道:“您说那些女子也是二皇子豢养的私兵?” “你忘了当初的大皇子妃么?”赵瑾道,“她能与秦王世子打个不分上下,可见女子并非一定弱于男子,若得同样的技巧与训练,女子未必会输给男子。” 只是不巧的是这点二皇子也看得透透的,若不限男女,寻找起有些天赋的人再加以训练不是难事,他豢养私兵也就更容易。 抛开人品德行不提,就这一点来说,他倒是比别的男人强些,并不以女子为弱,用人也不拘于男女之别。 裴羡点了点头,也没再提男女之别,只继续道:“您方才说只这些人抵不住京郊大营兵马……可能未必。” “还有私兵?” “甄大哥不确定,但他最近以施粥为名,去直隶下属的各个县村去瞧了瞧,发现直隶周边……近几年陆续搬来的人很多,且多数都是以青壮男女为主,少数带着老小的,家里年轻男女也多是身强体壮之流。” 赵瑾心下一惊:“这几年直隶府衙就一点异常都没发现?” “大都是外乡来的,也并非一举搬来,咱们当今不论偏不偏心,励精图治却是没错,近些年大家光景愈发好了,难免有些想搬迁来京城或是直隶的,谋个好出路,故而便未曾如何引人注意。”裴羡顿了顿,“即便是有,似乎也并未传到京城来。” 所以徐总督早就有异心了么? 第716章 京城戒严 赵瑾得到这个消息不敢耽搁,忙让人叫了裴西岭回来。 裴西岭得知后便连夜通知了六皇子,由他着人去查探了。 这种事敏感,可不该做臣子的沾染。 但最终得到的消息却不如人意:“那些人都是有名有姓的,身份年龄都对得上,从直隶府衙那边查到的户籍状况也未有异常,且那群人自搬来后就踏实本分地干活儿,别说牵扯上皇子,便是与官府也没个牵连。” 赵瑾思索着开口:“总不能是我多心了……” “保持戒心是对的。”裴西岭沉声开口,“非常时期,我们更不能忽视所有异常之处,且没查出东西来才更证明有问题。” 查了上万人,却连个偷鸡摸狗都没查出来,总不能是他们运气太好,查到的这成千上万都是本本分分清清白白的老实人吧? 赵瑾也很快想通了,不由咂舌:“若这当真是二皇子的人……那也太聪明,也太胆大了吧?” 别人养私兵都是藏得严严实实,生怕被发现的,栖身之处不说深山老林,最起码也得是个隐秘居所,二皇子可好,大隐隐于市算是被他给玩明白了,堂而皇之将私兵安插在了直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私兵连吃穿用度都自己解决了。 且这还是外乡人的数量,若有直隶本地的呢? 最关键是这么多人,却没一个露了口风的。 不过换个角度来说,私兵吃穿用度的钱剩下了,刚好可以用来制作毒药,就像当初柔嘉长公主给金宵吃的那个,每月一服,能控制住大多数。 其余的,二皇子手下也不是没有能人解决。 但还有一个问题:“那么多外乡人的户籍……他是如何不动声色且风平浪静地解决的?” “若那户籍本就是私兵自己的身份,迁去直隶下属村庄并不难。”裴西岭倒是知道的更多些,“就像朝廷招募士兵一样,以原身份参军即可,只不过二皇子招募的隐秘些罢了,也就是我们如今时间不够,不然顺藤摸瓜,总能查出痕迹来。” 想到先前被牵连出的来自大齐各地的二皇子党,赵瑾倒是不意外了。 那群地方官员级别不够,只管时不时送人,旁的一概不知,想来当初刑部查案时也没查出这等辛秘,竟就漏了这条最重要的线。 赵瑾现在可算知道二皇子的依仗是什么了。 不过她算了算,疑惑道:“受财力与环境限制,想来这上万人已经是他能掌握的极限,对上京城的十万兵马依旧不够看,除非那群人能以一挡十。”但想也知道不可能。 如此训练出的私兵战力可不输于死士了,不可能惊不起半点动静。 “直隶还有三万兵马。”裴西岭道,“宋丘已经叛变了,再拿下徐总督,直隶便尽在掌握,想来二皇子在京城也有部署,若动作够快,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赵瑾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想来这就是韩锡在京城的作用。” 直隶有那么多蛰伏的私兵,她也不敢想京城就一定是铁板一块。 裴西岭道:“想来六皇子应当已经禀报当今,若顺利,今日起,外乡人便暂时不能进京城了,我也会去京郊大营守着,你们安心待在府里,若有异常,即便当今传召也不要出府。” 赵瑾惊讶道:“你这算是在我与他之间选了我?” “什么选不选?”裴西岭觉得她说话有问题,“君与妻本就不该放在一处论,且有你没你,于当今生死毫无影响。”所以不如待在家里,免得出去被盯上。 赵瑾也没再同他争辩,只疑惑问道:“二皇子豢养私兵的事,六皇子一点都不知道么?” 裴西岭道:“他应当猜到一点,但因为二皇子对此防备再三,且从未动用过私兵,他虽一直在追查却收获不大,此次放二皇子去通州就是为引出私兵一举解决,只是没想到被你的人意外察觉。” 赵瑾点了点头。 毕竟谁能想到二皇子的私兵就在眼皮子底下呢。 六皇子是被灯下黑了。 知道有了追查的方向,她便直接对惜夏道:“去叫羡儿通知凝诗,找出二皇子在京的细作名单,尽可能详细些。” “还有定南伯府……”她想了想,“先通知柔嘉长公主,试试她在那老三身边放的丫头能不能探到什么吧,还有试试能不能联络到定南伯夫人。” 惜夏应了一声,匆匆下去了。 正如裴西岭所料,宫里很快就有了动作——据闻皇后遇刺,却逃了一个刺客,于是建文帝下令全城戒严,能出入京城的人只有禁卫军与少数高位官员。 第464节 这一下就叫京城众人绷紧了神经。 敏锐些的已经猜到什么,不聪明的也因为皇后遇刺一事担忧不已,生怕牵连到自家。 百官还是依旧上着早朝的,但街上却已经空空,没了人影。 赵瑾猜建文帝应当已经着人去直隶了,六皇子叫人在直隶府衙查那些私兵的户籍时,就已经先下手为强,控制住徐总督和宋丘了。 现在需要担心的是二皇子那一万多的人。 得知京城戒严后,裴承允几人都来了正院,赵瑾也没瞒着他们,连同裴羡知道的那些一起告诉了他们。 周念慈与赵瑾一样咂舌:“二皇子艺高人胆大,该赞他一句勇气可嘉。” 就这脑子和魄力,难怪能屹立这么多年不倒,即便倒了还能再有资本快速卷土重来。 裴承允也由衷开口:“有如此脑子谋略,再加上当今的偏爱,放在正道上早成功了,登位都不是妄想,偏生他心胸狭隘,做事狠辣。” 说了几句二皇子,赵瑾对裴承允道:“户部应当还有二皇子的人,你若方便,便叫卢驸马留意些。”户部管着户籍,直隶大批外乡人迁居,即便二皇子做得隐秘,但总有户部的内应帮着压下来的。 赵瑾算了算已经被清算的二皇子党,再算算如今的,以及他本身势力,也不由发自内心地惋惜二皇子的聪明劲儿没用在正道。 第717章 宫里可有消息说延迟? 裴承允如实知会卢恒后,后者便留了心。 他在户部也算待了不少时间了,对上对下都了解得很,加之又有了明确的方向,只从直隶户籍入手,没费多大功夫就锁定了目标,正是户部右侍郎。 不过直隶那群私兵明面上还未暴露,他们暂时也没找到什么证据,于是卢恒便使了些阴招,叫右侍郎闭门思过去了,也是变相软禁。 而他本人直接一跃而上,揽了右侍郎的职务,抓住机会迅速将自己变成了虽无名却有实的右侍郎。 大抵因为京城戒严闹得百官都悬着心,户部的动作很快就引起他们注意。 不过除了少数几个心里有数的重臣,其余人都以为卢恒是借着机会铲除异己好上位,虽在心里骂他要利不要命,但也并未因此如何恐慌。 而卢恒也如他们所料,一上位就将右侍郎的人或是弄走,或是边缘化,转而换上了自己的人。 户部虽有些不同的声音,但在李尚书的默许下也没掀起风浪来。 而赵瑾这边还在等着凝诗的消息。 她也不敢确定凝诗一定能找到那名单——不然后者跟在韩锡身边那么久,若早发现,早就将消息传回来了,这只能说韩锡并没有对她十足放心。 裴承允几人自然也知道鸡蛋都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所以在知道此事之初就已经着手查起了京城内二皇子留的后手,而韩府与定南伯府也被密切监视了起来。 裴羡探查不到消息,不由来寻赵瑾:“母亲,如今形势如此明显,二皇子不可能料不到,且定南伯与韩锡本就是坚定的二皇子党,他们虽于这场风波中无事,却总会被六皇子与朝堂惦记上,目标太大,二皇子不会猜不到他们会被盯着,如此……那名单当真还能在韩锡手里么?” 赵瑾点头:“二皇子暗地里必然还有人,但韩锡也绝不会丁点不知道,盯着他一定有收获。” 她如此肯定,裴羡也便继续尽力去查韩锡,好在他们不止韩锡这一个方向,无论如何应当都会有收获。 直到晌午,赵瑾看了看天色,问惜夏:“直隶还没有消息?” 惜夏脸色难看:“我们的人没消息传过来。” 赵瑾脸色也不好看了。 她早上才知建文帝派成王世子去直隶了,按说无论如何也该控制住了局势才是,可无论是成王世子还是甄思文那边,都未有消息传来。 不由叫人猜测更多。 惜夏也忍不住道:“是不是二皇子真的……狗急跳墙,已经叫私兵控制直隶了?” 赵瑾眉头紧皱:“难说。” 她下意识想起了裴西岭,他已经去京郊大营守着了,若直隶没有消息,想来他是要带兵前去的。 但无论如何,现在他们什么消息都没有,一切全凭猜测,最该稳住的还是心态才是。 “后日就是六皇子记名嫡子之日,宫里可有消息说延迟?”她问。 “没有,应是如常进行的。” 赵瑾点了点头:“去叫如意糕糕和珩儿身边人都警醒些吧……再将前院府卫多拨些过去。” 赵沁记名嫡女都尚有不少女眷捧场,更别说是皇后要将六皇子记在名下。 如赵瑾这般的诰命夫人都是要去的,只怕百官也没法缺席。 裴西岭先前叮嘱她时想必是以为记名嫡子之日会延迟,毕竟现在怎么看都是二皇子造反更重要些,但谁也没想到建文帝这回是铁了心要硬刚,一点也没有妥协的意思,赵瑾琢磨着只怕记名当日喜上加喜,再立个储君坐实六皇子是正统都不稀奇。 心里知道躲不掉,赵瑾想着自己去,叫裴羡和周念慈带着三个孩子在府,不过两人却不同意。 “叫母亲一人进宫,我们安心躲在府里,这是哪来的孝顺儿女?” 见裴羡坚持,赵瑾笑了笑:“我只是这样打算,又没拦着你一定不许去,你想去就去,皇宫又不是龙潭虎穴,二皇子想在那里头下手难上加难。” 父母保护儿女是天然且下意识的想法,方才她也就是那么一想,裴羡是圣旨钦定的六皇子妃,若缺席如此大事,落在知晓内情的建文帝眼里,只怕就是个胆小怕事的形象了。 不过周念慈这边,她是真觉得不去好一些,所幸前者也是这么想:“三个孩子还小,需要个照顾的人应对突发情况,咱们家里可就我适合了。” 周念慈也是深思熟虑过的,赵瑾和裴羡非去不可,代表个平阳侯府也尽够了,裴承允还要顾着揪出京城中二皇子的内应,只有她留下照顾孩子们更好些。 三人就这样安排好了,如意也严肃地对她道:“母亲放心,如意力大无穷,武艺高强,不会有事的!” “糕糕也会保护好妹妹和二嫂的!”糕糕手里还握着一柄短剑。 两个孩子已经开始习武了,裴西岭闲暇时会亲自教导,没空了便会叫侍卫首领教他们,令人惊讶的是两个孩子还当真遗传了裴西岭的天赋,尤其是如意,力气超大还根骨奇佳,一柄短剑耍得虎虎生风。 不过受年龄限制,这两个现在也就菜鸟阶段,属于能打将同龄人毫不费力打哭的程度。 近来风声鹤唳,所幸他们很懂事,知道照顾好自己,不哭不闹不给大人添麻烦,还顺带着约束了珩儿,短短几日就成长起来。 赵瑾摸了摸他们的头,夸了他们好一番,直叫两个孩子得意非常,连紧绷的心情都放松了不少。 而外头,六皇子将查探二皇子在京内应一事交给了裴承允,后者也不负期望,揪出了几个朝廷命官,随意按了个罪名叫他们闭门思过,实则是打包一起扔去了刑部大牢。 但朝堂上的内应是找到了,可关于私兵的消息是半点没探出来,尤其这里头还有个三品户部侍郎,竟也未曾接近二皇子党核心权利,连私兵的边儿都没挨着。 一圈下来又绕回了韩锡身上。 第718章 裴西岭带了一万兵马去直隶 以裴承允的意思,是想直接将韩锡关进牢里严刑逼供的,奈何此人奸猾得紧,打从二皇子离京后就整日里往御史台跑,混迹在御史堆里,诉说自己被同僚排挤的二三事,博了不少同情。 御史虽也碍于他顶着的二皇子党招牌膈应,但韩锡本人并未被查出来作奸犯科,御史们自觉公正严明,持身清正,不能寒了同僚的心,便硬着头皮轮流安慰着韩锡,不过被他引着做了不少为民解忧的事后,立时便对后者改观且同情,认为这是个被二皇子耽误了的大好青年,人品端正且正义直率。 也不知他们自己眼神干嘛使的,还有脸在心里吐槽韩锡眼神不好看上了二皇子。 韩锡放得下身段的时候,无疑非常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短短数日就扭转了御史们的看法,裴承允当然不能用对待户部侍郎几人那样给他随意按个罪名“闭门思过”了事,否则御史当场就能撸袖子参他个陷害同僚。 故而韩锡直到现在还活得滋润无比。 但这也正证明他身上有点东西——能叫人深挖二皇子底细的东西。 裴羡这边也终于有了进展。 “韩锡谨慎又狡诈,藏了份假名单在书房暗室里,凝诗将其默下来后我便察觉不对,叫画堂南畔小心探查过后,发现那些人果然都只是平民百姓,若我们贸然动手,只恐要引起民愤。”她道,“不过现在已经有了眉目,我想待明日韩锡入宫后,叫凝诗将真正的名单交给三哥,由他快速去拿人。” “确定这份名单是真的?”赵瑾问道。 “我有八成把握。”裴羡低声开口,“凝诗虽过目不忘,但如此数量的名单即便默一遍也耗时耗力,不如趁韩锡不在,直接将名单偷出来交给三哥,且韩锡自己府里府卫都是这几年换进来的私兵,我给了凝诗一份伪造的大皇子来往信件放在书房,算是有正当理由上门搜查,届时叫凝诗做证人,顺理成章将韩府府卫全部拿下。” 直接拿名单做由头上门拿人自然也可以,但众目睽睽之下,总不能直接一进韩府就直奔目的地拿名单,坐实了自己有内应这件事,多少要做做场面活搜查,且就算拿到名单也不能立即就去捉拿上头的人,刑部走流程是少不得的,而他们要的就是快准狠,自是借着别的由头先拿下韩府府卫得好。 大皇子造过反,韩锡曾是大皇子的人,这点怎么洗都不干净,再加上些莫须有的事,将韩锡与大皇子扯上很容易,届时就算刑部查出是假,他们的目的也达到了。 她安排得妥当,赵瑾自然没什么意见:“就按你说的做。” 只是若明日二皇子不动手,他们的动作在现下的京城就显得有些过于大了,恐要被御史台揪住不放。 不过单那份名单就能叫韩锡吃不了兜着走了,御史台最多拿他们根据作假证据上门拿人,还是满府府卫这点说说事,但也不要紧,那都是叛党。 “还有定南伯府……也一并吧。”她想了想,“韩府府卫都是私兵,定南伯府未必不是。”且就算不是,定南伯武将出身,训练个把府卫压根儿不算事,还是控制住免得生事好。 赵瑾一边说着,一边想起了定南伯夫人,她的人私底下与她有过接触,不过后者态度很微妙,不知能不能给她个惊喜。 裴羡交代好裴承允后,还是不放心地查起了直隶,但至今还未有消息,反而正如赵瑾所料,裴西岭带了一万兵马去直隶了。 京城戒严,幸好裴承允还能自由出入,这消息也是他带回来的。 裴羡有些担心:“若直隶当真已被二皇子控制,只恐父亲那一万兵马不够。” 赵瑾眉头虽皱着,但语气还算镇定:“你父亲必然也想得到,若他一日内依旧没回来,想来京郊大营会有兵马去直隶支援。” “这两处快马加鞭不过半日工夫,应当……必然是赶得及的。”裴羡勉强压下担心。 赵瑾应了一声:“我们也盯着些,若天黑前直隶依旧没有消息,且看京郊大营动不动作。”若不动作,那就得及时去找六皇子,叫建文帝发话派兵支援了。 赵瑾对这时候的建文帝心思摸不准,但他应当不会拒绝派兵支援。 毕竟直隶若破,下一站就是京城了,便是为了他自己的龙命和颜面都得保住直隶。 裴承允也宽慰道:“父亲从不打无准备之仗,必然有后手,我也已经叫人盯着了,有消息会及时通知六皇子和母亲的。” 赵瑾心下微有沉重,点了点头。 傍晚时分,裴承允如期带回了消息——裴西岭果然没回来,不过不用他们这边操作,京郊大营已经自发去了三万兵马,想来是裴西岭早有吩咐。 这消息对赵瑾等人来说一样沉重。 ——这意味着直隶的确已经被二皇子控制了。 并不是什么好消息,按时间来算,只怕二皇子前两日就已经开始动手了。 可由于京城戒严,不许出入,这消息竟丝毫未曾传进来,只有建文帝和少数如平阳侯府的局内人得到了消息。 这日赵瑾一夜未睡,睁眼到天亮。 裴西岭冲在第一线拼杀,她闭眼就是各种纷乱的念头,实在睡不着。 惜夏猜到她没心思用膳,便直接叫奶娘将如意糕糕牵来,好歹叫赵瑾对着两个小的勉强用了些。 裴羡和周念慈也相继到了,两人眼睛里布着些红血丝,想是一样没睡好。 “你们用过膳了么?”赵瑾问。 “用过了,母亲不必担心。”周念慈温声回道。 赵瑾点了点头,转身去内室换上命妇吉服,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准备与裴羡进宫。 临走前,她蹲下身摸了摸如意糕糕的头:“在家里好好听二嫂的话,听惜夏姐姐的话,母亲与姐姐很快就回来。” 第465节 两个孩子虽被京城中的气氛影响的紧张,但到底不懂这些,只乖乖点头。 赵瑾又叮嘱了珩儿一番,这才起身。 周念慈道:“母亲放心,我们在家里等你们回来。”她没再说旁的,现在这时候,说什么都是虚的,只有人平安才最重要。 赵瑾点了点头,与裴羡转身离开。 她将惜夏等人都留在了府里,无论皇宫还是府里都不安全,但府里的退路总容易些,她已经交代好了惜夏,一旦京城有异动,就护着周念慈四人先藏起来以待离开。 卫封会在府外接应,钱百万和惜冬能妥善安置他们。 倒不是她当真如此悲壮消极,只是担忧之下下意识留个后路罢了。 她更相信建文帝与六皇子技高一筹,也相信男女主光环会打败二皇子,但结果未知前,她总要给自己的孩子留条路,若今日当真没事,权当她杞人忧天。 第719章 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 如今京城戒严,街上行人稀少,多数还是今日准备进宫的各府家眷。 裴羡掀开帘子看了看,也松了口气:“如此也好,若今日出了何事,至少百姓安然待在自己家里,不至于被波及到。” 二皇子但凡还指望上位,就不会滥杀无辜坏自己的名声,反倒是官宦家眷们要提着小心。 赵瑾也点头:“但愿如此吧。” 很快到了宫里,赵瑾与裴羡算是来得早的,鸾凤宫里只有玉华公主、承恩公夫人和赵夫人等人来了。 相互见礼后她们落座,赵夫人忙问:“如意糕糕和珩儿呢,是州哥儿媳妇儿在府里陪着?” 赵瑾笑了笑:“州哥儿媳妇儿这两日有些风寒,为免冲撞贵人,她今日便没来,让我向姐姐道个不是,如意糕糕他们孝顺,便在家陪着二嫂了。” 她话落,赵夫人也知道是自己急了,顺势改口道:“那是该在府里休养着。” 皇后也含笑开口:“州哥儿媳妇儿可是见外了,自己人客气什么,本宫正巧得了些雪莲,待你回府时给她带回去。” “有姐姐照拂,她必然会早日无恙。”赵瑾回道。 皇后等人也觉得这种时候周念慈在家陪着几个孩子好些,都知道近日不宁,当然是待在府里安全些,甚至承恩公夫人与赵夫人都没带家里小辈来,只几个大人来捧场了。 几人默契地转移话题,聊起了旁的,渐渐地,命妇贵女们也相继进宫。 打从人多了后赵瑾就没怎么说过话了,只偶尔同身边的赵夫人和柔嘉长公主轻声聊上两句。 不过看到进门行礼的定南伯夫人,她还是有些惊讶,悄声与柔嘉长公主道:“她这……怎得瞧着像是几日没睡了似的?” 上好的胭脂都遮不住她眼下乌青,连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容色憔悴精神不济。 柔嘉长公主瞥了一眼:“干着大逆不道的事,身家性命与荣辱皆未可知,谁心大的能睡着啊!” “说的也是。”赵瑾也想起自己一夜未眠了。 殿内多数人是注意到了定南伯夫人的状态的,却没几个人安慰关心她,除去如今的二皇子党受人白眼排挤外,也有她往日里人缘太差的缘故。 定南伯夫人受了冷落也并不在意,自己就缓缓落座,在那当木头人了。 今日只有她一个人进宫,连往常不离左右的儿媳妇都没带,此时一人坐在那里默默无言的模样倒多了些孤寂落寞,凭空叫人关注三分。 赵瑾见她无意开口,也就没再看她,而是转头看了眼外头的天色。 这个时辰,想来裴承允应该已经拿到名单,准备行动了吧? 刑部有了证据上门拿人,不知可能制得住韩府那群府卫,定南伯府也不容小觑。 还有裴西岭,不知他现下如何了。 众人在殿内坐了一会儿,便有小太监上前提醒时辰差不多了。 这是钦天监测算出来的吉时,记名嫡子的仪式也在太和殿举办,眼下众人都该往那边去了。 皇后含笑应了一声,率先带着众人离开鸾凤宫。 虽然近来局势不明且怪异,但今日这样的大喜事,不少命妇还是压下心中疑问,妙语连珠地捧着皇后贺喜的,毕竟记名嫡子这事虽是双赢,可在六皇子地位稳当的如今,到底是皇后占利更多,圣母皇太后与母后皇太后毕竟是不同的,今日一过,便是史书也要记上一笔,这才是名正言顺。 由此她们便猜测这是建文帝对皇后的厚待,说不得还是为先前疏远猜疑那事的补偿,所以她们面对皇后只有捧着敬着恭维着,态度十足亲近。 很快就到了太和殿。 此时原该是早朝时间,不过建文帝今日提前结束早朝,直接领着百官就来了太和殿。 百官极其家眷观礼,宗室齐齐出动,场面不可谓不宏大。 六皇子已经换下朝服,穿上了蟒袍,他很少穿这个,乍见之下倒叫人多了几分新鲜感,而他露出的与以往温和截然不同的气势则又叫人不敢直视,只在心下隐隐升起不敢冒犯之意。 不少老臣们都暗暗点头,心下满意。 建文帝有意为他造势,流程也准备得十分繁冗正式,足足有一个时辰之久才算结束。 皇后笑看着眼前双膝跪地的六皇子,亲自扶了他起身。 六皇子顺着她的力道站起身,抬头一笑:“母后。” 短短两个字,却叫皇后眼眶微红,应了一声。 未想她竟也有如此缘分。 不是玉华公主不好,她为了女儿可以付出一切,只是身在其位,无论为了血脉还是利益,她对儿子的盼望都可以说是真心且急切的,却到底缘分太浅。 如今有了个名义上的儿子,到底不一样了。 建文帝见状,心下也觉得这一步是走对了。 那样的生母不配叫老六记挂于心,皇后才是最适合他的慈母。 母慈方才子孝。 一切念头只在转眼间,接着他便一挥手,杨德业立即向前一步,高声开口:“六皇子接旨——” 六皇子又利落地跪下:“儿臣听旨。” 随后,杨德业尖利的嗓音响彻在大殿:“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恭临宝位,亭育寰区,凡社稷民事,无不事必躬亲,任贤用能,后得子明熙,天纵英姿,经明行修,不矜不伐,阳煦山立,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钦此——” 读完圣旨,杨德业笑眯眯合上,双手恭敬地递给六皇子。 六皇子双手捧着圣旨举过头顶,定声开口:“儿臣接旨,必不负父皇厚望!” 建文帝眼中隐约含了些轻松之色,亲手扶他起身。 众人意外又不意外。 打从二皇子栽了后他们就在等这天了,今日这样好的时机,立储也是常理之中。 心下过了一圈,朝臣们俱都朗笑开口,向六皇子……不,应当是向太子贺喜,向建文帝贺喜,也向皇后贺喜。 其中尤以七皇子的声音为最,满殿瞧着最开心的也是他,那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模样,活像是被立储的是他似的。 新任太子也含笑与众人说话,态度不骄不躁,没有得意也没有谦逊,可叫朝臣们都暗暗松了口气。 而另一边,女眷这里看向裴羡的眼神就尤其火热了。 知道六皇子会上位是一回事,可事实摆在眼前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还没过门就从皇子妃一跃成太子妃,这是何等好命! 偏生有如此命格的不是他们。 不过已成定局,无论她们心里怎么酸怎么想,面上都是一派亲近之意,不好明着道喜,他们态度便更客气了三分。 正在满殿浓浓喜气之时,外头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如此欢声笑语,我来的倒不是时候了。” 第720章 以圈禁之身回京,此乃大不敬 大家对这道声音并不陌生,或者说在此之前时常听到这道声音。 不少人心下就是一突。 果然,下一瞬,二皇子悠悠进门。 已经被圈禁的人此时出现在皇宫,还如此堂而皇之一看就来势汹汹,再联想到近日皇后遇刺、京城戒严,再不知内情的人此时都明白过来,心下顿时一凉。 只与二皇子打了个照面的工夫,已经有人腿软得跌坐在地。 气氛陡然僵硬凝滞。 二皇子像是没察觉似的,照旧如往常般上前行礼:“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 顿了顿,他笑看向太子:“说来也该向太子请安,恭喜皇弟得偿所愿。” 没人觉得他是气得头脑发昏才前后称呼不一致。 太子微不可查地向前一步,半挡在二皇子与建文帝间,含笑回道:“多谢皇兄,可惜皇兄来晚了一步。” 二皇子眼神阴沉一瞬,复又笑了起来:“无碍,命里有时终须有。” “命里无时也莫要强求。”意外的,这话是建文帝说的。 他没站在太子身后,反而向前一步,沉声开口:“以圈禁之身回京,此乃大不敬。” “父皇说笑了,分明是您察觉六皇弟狼子野心,不堪大用,叫儿臣回京接任的。”二皇子始终笑容满面,慢悠悠说着颠倒黑白的造反之言。 饶是知道他出现在这里不简单,恐要逼宫,听见这话的众人还是心下一跳,御史们更是已经连声骂了起来。 赵瑾看着二皇子也惊疑不定。 二皇子是如何躲过直隶裴西岭的围堵、京城与皇宫禁卫军的严格审查,一路顺利地来到太和殿的? 就算他在皇宫有内应,可后者的身份该高到何种境地,才能叫他如入无人之境? “老二,你是要学老大那个白眼狼逼宫?!”七皇子怒瞪着他,厉声开口。 “何谓逼宫?”二皇子并不承认,“不过清君侧罢了。” “呸!一个个拿清君侧当由头遮掩自己欲逼宫弑父的恶毒本质,还当这是多好的词儿呢?!干点啥都要清君侧,要我看,最该清了的就是你们这群畜生玩意儿!!” 七皇子的怒骂比御史还要有攻击力,二皇子却只是眼神暗了一瞬:“七皇弟,念在你我兄弟之情,你若就此闭嘴,来日我可既往不咎,叫你做个闲散王爷。” 说来他对七皇子的包容度还真是仅次于五皇子了,被骂了那么多次找了那么多茬都没将他怎么着。 当然有大半原因也是太子将傻子弟弟护得够严实。 七皇子对他却始终都没什么好脸色,直接冷笑一声:“我可去你的吧!还闲散王爷,我用得着你一个半只脚迈进棺材的既往不咎?!真拿自己当根葱了!” 听到这仿佛诅咒他必败的一句话,二皇子眼神彻底沉了下来:“你如此不识好歹,便莫怪我不念着兄弟之情了。” 第466节 一边说着,他一边扫了皇子公主们一眼,似在打量着哪个更听话似的。 皇子公主们往日就怕他,这会儿见他如此阴鸷冷漠的眼神,都不由吓得低头,也就年纪较大的九皇子和十公主还算镇定,不卑不亢地迎上他的眼神。 而面对他如此堪称大逆不道之语,御史文官们的骂声已经快要掀破房顶了。 武将们更是忍不得,直接冲上去就准备动手,被激怒的御史们直接跟上。 二皇子身边看似没人,可但凡有人对他动手,外头总能冲进人助他,几个武将更是被韩锡阻挡在外。 他一个文官,素来也从未与人动过手,谁也没想到他身手竟如此之好。 二皇子安排在朝堂的几个暗棋本是与韩锡一样的身手,今日用来以防意外的,谁知却被裴承允率先揪了出来,闹得他这方能动手的竟只剩下个韩锡。 二皇子虽未因此动怒,心下到底是不痛快的。 而因为他们的动手,殿内众人惊慌不已,二皇子又堵着门,他们便只能往更深处退去,尽量避免误伤。 建文帝被太子护在身后,又有武将们在前格挡,一时还未有叛党能向他下手。 “母亲,定南伯不在。”一片混乱中,裴羡轻声在赵瑾耳边道。 赵瑾也皱眉开口:“莫不是带着叛党在外头?” 她看向定南伯夫人和韩锡的夫人,两人皆脸色惨白,早在那边动手之初就已经被守在外侧的太监们拿下,女眷们更直接离她们八丈远,像是生怕她们下一瞬就拿出刀来杀人一样。 可即便殿内宫女太监们不少,却似乎也难抵挡二皇子的攻势,奇怪的是外头并未有侍卫进门援助。 而面对眼下如此乱象,建文帝却丝毫不退,坦然站在那里,看向二皇子的眼神复杂难言,也失望难言。 二皇子对上他的眼神,忽地笑了一声:“父皇在想什么?想自己英明一世,却为何养出的儿子个个不孝,妄想逼宫弑父?还是在想儿臣究竟如何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这里?” 建文帝没开口。 二皇子自问自答般,悠悠然说起了第二个问题:“直隶兵马尽在我掌握,困住京郊大营不在话下,京城么,我安排于民间的私兵被裴承允弄出来不少,说来的确成了废棋,其余不成气候,那孑然一身又无兵马的我,如何能安然无恙走到这里,走到父皇面前呢?” 这也是所有人好奇的一点。 不由地,众人都抬头看向他。 而建文帝额角青筋跳动半晌,似是缓和了怒意,方才冷冷看着他开口:“禁、卫、军。” 第721章 逼宫造反 早在二皇子一一分析时就已经有聪明人大致猜到了,可也就像没亲眼见到二皇子逼宫造反就不敢相信一样,没个人下定论,谁也不敢就如此猜测。 毕竟禁卫军代表着什么,他们可再明白不过。 而眼下被建文帝挑明,二皇子也一副笑意吟吟的模样,众人便知这话是真的,瞬间炸开了锅。 “禁卫军?怎么可能?!” “封统领素来忠心,怎会投了叛军逆党?!” “焉知不是乱臣贼子在挑拨离间,皇上万万不可中计,叫亲者痛仇者快啊!”这是努力想要稳定局势的成王之言,“萧明霁!你若还对皇上、对萧氏有半点情分,便立刻放下屠刀!否则我萧氏容不得你这等乱臣贼子!” 说话的同时他还死死盯着二皇子,若眼神能杀人,他早就将这个萧氏的不肖子孙千刀万剐! 周围议论声与骂声纷至沓来,二皇子充耳不闻,只笑吟吟看着建文帝,丝毫没受影响。 四皇子此时也定声开口:“封统领忠心天地可鉴,万不会投于敌营,置父皇安危于不顾。” “瞧你们,一个个急着扣帽子定罪的,我可曾说过是封统领投了我?”二皇子说得风轻云淡,“他倒的确是个忠心的,我私下接触多回都没能将他招揽,自不会浪费时间在他身上。” “那……” “严风?”太子直直看着二皇子。 “六皇弟敏锐。”二皇子赞了一句,“奈何不得正的,还招揽不到副的么?”除掉正统领,禁卫军一样为他所用! 但素来严肃忠心的严风一直是所有人眼中的保皇党,就连建文帝听到是他叛变时眼中都闪过一抹意外,更遑论一直深信他为人的百官了。 四皇子也不可置信:“他何时投诚于你的?” “早了。”二皇子随口回道。 大抵是见两方间还在交手,二皇子心情不错,便多说了几句:“不必不可置信,我从未与他有过异常往来,也不曾叫他做过事,自然不会有人察觉他是我的人。”这才是他埋得最深的一步棋,也是他的依仗。 除非逼宫造反之时,否则不会启用。 他神色淡定又悠闲,但建文帝这方的朝臣与家眷们便没那么好心情了。 严风素来不与人多交往,只做纯臣,为人也公正忠心,他们从未怀疑过这样一个人竟会背叛建文帝,统领禁卫军助力叛党。 而若禁卫军当真被他掌控,他们这群人……还有活路吗? “你想得美!封统领又不是吃干饭的!严风算个什么东西!”七皇子气极道。 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太子道:“你将封统领如何了?” “生死攸关之际,六皇弟还有闲心理会不相干的人如何么?” 太子对上他的眼神,丝毫未有闪躲。 “告与你也无妨。”二皇子唇角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笑容,“还未了结他,毕竟是个将才,朝廷没了平阳侯父子,总要有武将撑起来才是,单看他识不识趣了。” 闻言,赵瑾与裴羡眼神饱含冷意地直直射向二皇子,饶是她们面上装得镇定,心下却犹疑不定。 “那定南伯呢?”七皇子道。 二皇子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视:“蠢货!” “平阳侯父子智勇双全,用兵如神,你未必如愿。”建文帝冷冷开口。 二皇子笑了笑:“那便看儿臣的本事了。” 说罢,他话头一转:“父皇若想如愿看到那一幕,便也该叫儿臣如愿才是。” “放肆!”御史中丞率先出声,“二皇子胆大妄为,岂敢威胁皇上?!” “老夫忠正一生,绝不会屈服于叛党逆贼之手。”关阁老声音铿锵有力,“今日文武百官皆在此,亲眼见证你如何不忠不孝,他日史书必将遗臭万年,我等宁死也绝不认你为萧氏子孙!!” 连萧氏子孙都不认,那就更别说认他为帝了。 这话诛心极了,成王等宗室也一一表态,语气坚决。 二皇子笑意淡了一分:“关阁老认不认无碍,却代表不了百官,不如你回头问问,他们认不认我,他们的家眷认不认我?” 关阁老自是坚定表态,可当他回头看向百官时,却对上部分人闪烁不定的眼神。 尤其在二皇子话落后便又进来一批禁卫军,招招都奔着建文帝而去,连几个皇子都上场迎敌了,这些人脸色便更白了几分。 能站在这里的就算不聪明也绝不蠢,自然听清楚了二皇子那番威胁之意,或许有人不怕死,可他们的家人呢? 再联想到眼下进攻太和殿的人手似乎并不多,这才叫他们有了喘息之力,那五万禁卫军,剩下的人去哪了? 越是细想,他们额头冷汗就冒得越多。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们的猜测一般,二皇子悠悠开口:“眼见诸位命悬一线,本殿下特地叫人带诸位家眷进宫团聚,以享天伦之乐。” “咚——” 有人支撑不住,直接跪坐在地,膝盖与地砖碰撞发出的闷响声在不算安静的大殿重重敲击在所有人的心上。 饶是赵瑾对裴承允和周念慈有信心,此刻也瞬间白了脸。 只希望她安排的容身之处还有用。 裴羡勉力保持镇定,扶着她,不由往百官那边扫了一眼,却忽地意识到不对:“寇丞呢?” 她声音极轻,只有赵瑾听到了。 后者扫了一眼那边,又看了看被二皇子堵住的门口,方才场面混乱,寇丞若浑水摸鱼出去也不是不可能,可问题是二皇子始终站在门口没动一步,以他的身手和敏锐度,寇丞出门……可能不被他发现并阻拦么? 赵瑾心里一突。 五万禁卫军并非人人皆愿叛变,多数不过听命行事,甚至可能都不知道太和殿有这一场动乱,她猜测应是被严风调走之故,所以此时就连外头都只有龙鳞卫在奋力营救建文帝,能进门的禁卫军应当都是二皇子的心腹。 叫禁卫军去抓朝臣家眷也简单,只消扣上个逆臣帽子带进宫便是,禁卫军素来只听命行事,封磊不见了,严风便是统领,且也只需抓上少数重臣家眷,再加上在场的女眷……二皇子的确能如愿。 想来这也是他始终堵在门口,不叫殿内的人跑出去报信的原因所在。 ——但凡跑出去一个,嚷嚷出来只怕就要坏事,更何况还是寇丞这种有实权还有本事的,只会带来无尽麻烦。 而二皇子明知如此,却依旧放任他出去……赵瑾不想多想都不行。 第722章 平阳侯世子在外支援? 而在此时,太子也反应过来:“寇丞是你的人?” 二皇子含笑反问:“你能叫细作深入我方,我为何不能安插棋子在你手下?” 这就是承认了。 一个严风,一个寇丞,都是众人深信不疑之人。 开了口子,二皇子一边瞧着他交手,一边也顺势多说了些:“寇丞有能力不假,我却从未用过他,更吩咐他一心一意接近平阳侯府,为你办差,自能得了你的信任,打从父皇偏心于你之初,我便猜到会有这一日……尘埃落定之时,太子的心腹在掩护之下突破重围出来求救,封磊如何会怀疑呢?任他再如何谨慎小心也要遭了暗算。而见到与自己弟弟私交极好的寇丞,得知自己母亲妹妹危在旦夕,平阳侯世子又怎会不心急如焚?” 说罢,他看了赵瑾与裴羡一眼:“人心急之下,难免要出疏漏。” 赵瑾脸色铁青,她不知道二皇子此时提起裴承州是何意,但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咬紧牙关,骂出自己憋了许久的一句话:“畜生不如的东西!我儿子若有事,我宁死也要拉你一起下去!!” “母亲安心,二哥不比从前,未必会中计。”裴羡心下也担忧极了,但还是拉着赵瑾。 她心里也没底,但只能先这样自我安慰。 赵瑾也知道有禁卫军在前挡着,她拿二皇子没办法,可心下的担忧与往日累积的旧怨糅杂在一起,直叫她气得脸色发青,恨不得活剐了二皇子! 二皇子也不介意她怎么骂,毕竟再难听的御史和七皇子都骂过了,相比之下还显得赵瑾这两句骂声文雅得不行,一点杀伤力都没有,二皇子从头到尾连眉都没皱过一下。 直到七皇子不可置信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们安排了萧明煜和平阳侯世子在外支援?”二皇子悠悠接话,笑了一声,“当谁都是你不成?” 赵瑾握紧双手。 裴承州果然已经回来了,只是被建文帝安排在外头埋伏二皇子的人,若当真遇到寇丞这个心眼多的…… 而二皇子的话也叫朝臣们震惊不已,一个寇丞,他竟早在许久之前就开始布局,还精准算到了如今,并叫局势顺利如他猜测般发展? 甚至连封磊面对寇丞的反应都猜得不差,且从现在形势看来,他已经成功了。 第467节 只消解决外头的援军,他就真的稳坐帝位了。 直到现在,百官也不得不承认是他们小看了二皇子,原以为他只是绝路反击,谁想是蓄谋已久,甚至连不久之前他最大的那场波折都忍住没启用这两个暗桩,放在此刻简直就是致命打击。 不少看明白形势的朝臣们心里隐隐已经动摇了。 “所以李将军也是你杀的,只为延缓他们回来的脚步?”四皇子一剑刺穿一个禁卫军腹部,转头问他。 “李将军为国征战,我自不会亏待于他,本只是下个药叫他歇几日,也好叫将士们修养修养,未想他竟宁愿自残醒神也要乘胜追击,最终不敌战死。”说起此事,二皇子声音也含着惋惜。 当初对裴西岭下手是误会所致,也是因后者不肯投诚。 可他与李将军素无恩怨,也从没想过杀了他,只想叫他以身子不适为由修整几日,却不料这人是个硬骨头,不肯暂时休战,且就算乘胜追击也不差他一个,他偏要自以为负责地领着将士们追击敌军,撑着最后一口气扫荡完,也是命了。 四皇子听得额角青筋直跳:“你还真是畜生不如!” 建文帝从头到尾都没说几句话,只是稳稳站在那里,也正是因他还算镇定的反应,才叫百官心里稳了不少,也镇住了些墙头草。 见着眼下的形势愈发混乱,他们不由眼含期待地看向建文帝,期望他再稳定人心。 当做后手的裴承州和秦王世子可能被算计没了,那别的呢? 建文帝显然是有防备的,那应当不止这一个后手吧? 当皇帝的心眼都比筛子多,不可能这样贸贸然就涉险,他一定还有别的准备,现在不动如山只是在考验朝臣们的忠心,他们一定要稳住,不能见势不好就投了二皇子! 不少墙头草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 建文帝也的确开口了,但说出的话却风马牛不相及,还带着深深的困惑:“你觉得朕偏心明熙?” 这话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都带着不少心虚和愧疚。 那边交手混乱,时不时便有血迹与被砍断的手脚飞走,正巧一个禁卫军被祝思一剑穿心后踹离,剑被打去了二皇子方向。 二皇子眼神未动,抬手稳稳握住剑,动作间露出广袖下辩驳的鞭痕,有些还是新伤,透着血痕触目惊心。 他仿若不觉,只垂眸时扫了一眼,旋即轻声开口:“父皇觉得您对我们兄弟一视同仁么?” 一视同仁个鬼! 赵瑾恨不得骂出来。 人都说慈母多败儿,建文帝这慈父也差不离了,瞧瞧他精心养出的二皇子,再瞧瞧他放养出来的太子,前者甚至连七皇子都不如,最起码人七皇子善良正直,不干恶事儿。 而七皇子还真适时冷笑一声,毫不掩饰自己对亲爹的不满:“父皇若不偏心你,你早投畜生道去了!我们十四个儿子加起来都没你一个重,就你是宝,我们是草,怎得你还觉得自己是草不成?父皇给多少我们接多少,偏生你这接的最多的毫不知足,反生了怨怼之意,我倒是想问问父皇,一腔疼爱付诸流水喂了白眼狼的感受如何?!” 第723章 逼宫造反都做了,还怕弑父杀君么? 七皇子此言一出,四下皆沉默。 连那边动手的一堆都动作齐齐停滞一瞬,四皇子脚下一滑,差点平地摔,继而便意味不明地看向旁边动作僵硬的祝思。 祝思对七皇子一向夫唱妇随,哪怕七皇子说天是绿的她都能睁着眼睛附和,但此时此刻,她再虎都知道不能应着话,还有种堵住七皇子嘴的冲动。 虽然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话不能这么说啊。 眼疾手快地将眼前的禁卫军踹去一边后,她微微偏头,悄摸摸用余光打量了建文帝一眼,随即神色一凛。 不好,被戳中心窝子的皇帝捂着胸口大喘气! 好在太子还算给力,忙快速解决身边的禁卫军,扶着建文帝:“父皇莫气,七皇弟心直口快,只是对眼下形势难解,心下急乱担忧之故,并非针对怨怼于您。” “无碍。”建文帝喘了好几下,勉强应了声。 他本就对二皇子当真选择逼宫一事心有郁结,而后者毫不留情命人斩杀亲兄弟时的狠辣又令他失望心冷至极,后头又有七皇子那一番毫不留情的话,莫名叫他升起那股“一腔疼爱喂了狗”的悔恨情绪之时,又被这直白话语气得气急攻心,若非下意识克制,只怕生生能喷出一口血来。 再看二皇子,脸色阴沉得能滴出墨来,一直维持颇好的笑容也彻底消失。 “拉我做什么!”七皇子不高兴地拽开被李尚书悄悄扯的袖子,颇有些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架势在,“人都被堵在太和殿出不得,眼瞧着任人宰割,禁卫军投了敌,龙鳞卫斗不过,连外头安排好的援军都指望不上了,倒不如临死之前,将胸腔郁气发个干净!” 他是真这么想的,说起话来就格外没有顾忌。 而朝臣们听到这话俱都心下一惊,再转头看向建文帝和太子,两人脸色还算镇定,却并未否认,不少人的心顿时就凉了半截。 二皇子心情极其不好,冷冷扫了他们一圈,微一抬手,他身后瞬间就进来又一波禁卫军,众人毫不怀疑若非这里不好施展只能强攻,他会一举叫叛军将他们拿下。 可他们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他们之中但凡有点身手的要么上去迎敌,要么守在建文帝和女眷身前,连几个皇子都亲身上阵,杜琦这种纨绔都被顶上用了,可他们就这么点人,就算不死不伤也总有力气耗尽的时候,更别说他们死伤不小,往常觉得极其宏伟宽阔的太和殿此时人挤人一般,地上也一片狼藉,浓郁的血腥气更直直冲着人的鼻子里钻。 二皇子看向建文帝,冷声开口:“父皇若此刻降下传位诏书,儿臣依旧会尊您为太上皇。” 顿了顿,他看向皇后:“母后若划清界限,日后也可为母后皇太后,与我母妃重修旧日情谊。” 建文帝冷笑一声:“谁胜谁负还未可知,你如此急不可耐,谈何当大任?登位更是妄想!” 二皇子眼神冷了三分:“父皇看我满身都是晦暗,自然从未想过叫我继位,但不重要了,日后您且瞧着我如何治理这万里江山,叫大齐再昌盛百年!” 说罢,他没再给建文帝说话的机会,而是对着众人高声开口:“六皇子蒙蔽圣眼,欲犯上作乱,本殿下痛心不已,带兵清君侧,百官皆都看清楚,莫要被奸臣蛊惑,遗恨万年!” 最后一句话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而在他话音落下后,他身后猛然射出一阵冷箭,直直朝着百官女眷而来。 一时惊慌四起,尖叫声惨叫声络绎不绝,人群里也一阵骚乱,好在这一波冷箭完后没再续上,女眷们也在四皇子妃和成王世子妃的安抚下堪堪稳住了心态。 再看百官那边也不逞多让。 二皇子到底有脑子,没想杀光大臣,那一波冷箭多数射的较偏,饶是如此也死了十来个人,朝臣女眷皆有。 “母亲……”裴羡面带惊慌地仔细瞧着赵瑾。 方才冷箭来袭时后者下意识就抱着她将她护着在了怀里,又因为人群挤压,叫她连转身都困难,此时见赵瑾没受伤才松了一大口气,随即眼泪迅速大颗大颗落下,虚惊一场的劫难叫她后怕不已。 赵瑾擦了擦她的眼泪,低声开口:“我没事,别怕,形势未定,他不会现在就杀了我们。” 裴羡也知道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抹了把眼泪应了声就迅速压下所有情绪,看向身边的陌生面孔。 方才除了赵瑾,这人也在护着她们。 似乎察觉到她的打量,后者点了点头,眼含善意与恭敬。 裴羡心下有了底,再一扫旁边女眷们和百官那边,也多了几个似乎身手不错的陌生面孔。 裴羡对她点了点头,也转身看向那边的两相对峙。 建文帝未曾挪动一步,从头到尾都冷冷看着二皇子,眼中再无丝毫感情,只有起伏愈发剧烈的胸膛昭示着他并不平静:“逆子!你要威胁的是朕,何须伤及无辜!朕就站在这里,你若有胆量,便来砍了朕!!” “父皇——” “皇上息怒——” 众人齐齐出声,建文帝不置一词,却态度坚决地拂开他们,向前走了一步,将自己完全暴露在二皇子的视线之下。 “皇上不可啊——” 皇子们与朝臣立即阻止,却拦不住建文帝,被后者态度强硬地挥退,只能担忧而愤怒地看向前方。 二皇子挥手叫动手的都先停了下来,淡淡开口:“父皇为父,儿臣为子岂敢忤逆?不过处罚些有眼无珠的逆党罢了。” “你便是杀了他们又能如何,下传位诏书的是朕,而非他们!”建文帝牢牢盯着他的眼睛,“逼宫造反都做了,还怕弑父杀君么?” 太子脸色一变:“父皇——” 建文帝抬手制止他,没有回头:“大齐皇室择贤而立,也可择狠,朕就站在这里,你杀了朕,皇位就是你的。” 迎着他冷意十足且烧灼刺人的眼神,二皇子毫不躲闪,只有握着剑柄的手紧了一瞬。 “父皇便如此不喜我,宁愿身死也不愿妥协,也叫我背上百世骂名么?” “逼宫造反已是百世骂名。” “今日我胜,后世不会有我半分骂名!”二皇子高声开口,“识时务者为俊杰,父皇一向懂得权衡,该明白如何选择为上,今日传位诏书降下,我可不动所有人。”说到这里,他凉凉扫了一眼太子,“您的儿子,依然可以余生无恙。” 太子对上他的眼神,情绪意味不明,但此时他不能说什么做什么,因为这都是建文帝的选择,他不能干涉。 即便他认为二皇子绝不会胜。 建文帝已经冷了心:“若朕不答应呢?” “若父皇不答应,便恕儿臣无礼了。”二皇子话落,身后一个禁卫军便端着托盘走了进来,那托盘上头摆着明晃晃的圣旨。 离得近的朝臣看得分明,那圣旨上头已经写好了传位诏书,明显二皇子早有准备,现在就差个御玺盖章了。 对了,御玺?! 第724章 投诚 李尚书刚想说话,二皇子就徐徐开口:“御玺不在御书房,但想来也不难找,父皇虽防着儿臣,儿臣却是时刻关心着父皇的。” 这是眼见着事将成,连自己胆大包天在御前安插人这点都并不掩饰了? “前朝高祖继位,一样没有御玺,迟则生变,想来你该明白。”建文帝看着他,“一个合格的帝王,心狠必不可免,你觉得自己够格吗?” 被他几番暗示刺激的二皇子眼神阴冷许多,但语气尚算冷静:“在父皇眼里,我从来都不够格。” 顿了一瞬,他截住建文帝的话头:“我也无需向父皇证明,在我继位之后,父皇自看得到。” 建文帝没再说话。 而二皇子不知为何,也未再叫禁卫军进攻,气氛一时僵持下来,又像是等待着什么时机。 可命悬一线下能保持冷静的人毕竟在少数,不消片刻后,御史们不甘枯等,一定要做些什么,陆续又骂起了二皇子,几个格外激愤想要撞柱的被四皇子等人拦了下来。 还有些天真的打着劝降二皇子的主意,试图唤醒他泯灭的良知和感情。 在他们开了个头后,其余人心思也渐渐活络了起来,一些软骨头被吓破了胆,又觉得自己看明了形势,便试探着投诚了。 二皇子对周围的痛骂声充耳不闻,对他们的示好也都没理,只有禁卫军将他们及其家眷扔去了角落,确保后头不会被误伤。 大抵是见到这群人松了一大口气的劫后余生模样,方才就隐隐动摇的墙头草也有些忍不住了,他们是觉得建文帝还有后手,可再多后手,没命也白搭啊。 二皇子显然准备速战速决了,那挡了他路的人必然会死在叛军剑下,很有可能就是现在,可若投了二皇子,至少这一时半刻不会死,人总要活着才有希望。 再说二皇子心机手段样样上乘,准备也充足得很,建文帝就算有防备,可外头的人就一定拼得过五万禁卫军么? 更别说如今的皇宫里,除了外头的龙鳞卫和他们太和殿里的人,可全都被禁卫军严格把守。 建文帝方才一意劝二皇子杀了他的行为更叫围观者落实了他已经没有底牌,只能以此逼迫的事实,一些自诩对圣心有些了解的便意会了。 心里的念头一闪而过,须臾间,不少人做好了决定。 看着一个个人主动走向那边角落,他们的家眷也忙跟着小跑而去,剩下的朝臣们也都心凉了。 第468节 “张大人、安侍郎、孟翰林、贾将军……”御史中丞不可置信地叫着他们,随即猛然提高了声音,“安远伯?!” 被喊住的安远伯顿了一瞬,继而便坚定地离开了。 形势比人强,他怕死,也不敢拿一家老小的命来赌,相比眼下毫无助力的建文帝,他更信二皇子能赢。 “孬种!”柔嘉长公主冷笑着骂了一句。 她身边的杜驸马也满脸通红,为自己有这么个兄长而羞愧。 他是个吃软饭的,却至少明白自己在吃谁的软饭,也保留着该有的底线,对兄长此举实在不能苟同。 安侍郎大抵是被骂得恼羞成怒,恨恨道了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一向寡言的卢恒罕见地反驳了他的话:“还有句话,叫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他语气平淡,却不知怎的勾起了不少人的血性。 “驸马说得对!我等蒙受皇上知遇之恩,得皇上提携站在这里,岂能因区区叛党利剑便吃里扒外,背叛皇上?!” “的确,性命可贵不假,但忠君报国更重逾泰山!” “因贪生怕死便屈服于乱臣贼子,该得当世骂名,遗臭万年!” 文臣武将不少都纷纷开口,将那边的人气得双手直颤,只能徒劳挽尊,辩解着什么“为了家眷性命”,孟翰林甚至已经夸上了二皇子,歌功颂德莫过于此。 只有安远伯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 做了就是做了,众目睽睽之下,没必要又当又立,也没用。 两边都气得直骂,二皇子却并不满意,他预想中的重臣,没一个站队。 虽有外头府里的家眷,送进宫到底需要时间,说到底方才建文帝的“迟则生变”他听进去了,而且……太子时至如今太淡定了。 淡定的好像并非生死攸关之际,对朝臣们的站队更不置一词,像是在借他的手筛选一样。 想到这里,他微微皱眉,不欲再等:“不知关阁老是否受伤,请关夫人上前瞧瞧。” 关阁老脸色瞬变。 “是!”守在一侧的禁卫军立即去拿人了。 正在此时,门口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 众人心下不由得升起希望,即将被捉拿的关夫人也忍不住眼含期待,可在下一瞬看清门口的身影后那期待便又落了下去。 “贤、贤侄啊……” 安阳郡王大喘着气,像是跑累了,额头也满是汗水,他扶着门框微微喘息,断断续续开口:“御、御玺,没找着啊……我又不了、了解皇兄,找遍了御书房也没找着啊……” 二皇子轻飘飘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是么?” “贤侄你还信不过王叔么?”安阳郡王不高兴道,“莫说御书房,乾清宫我都翻遍了,没有就是没有!你的人都跟着,我还能自己揣走不成?!” 二皇子没说话,安阳郡王便当他默认御玺没找着了,悄咪咪看了眼旁边的圣旨,立即扼腕叹息:“这、御玺找不到,这可如何是好啊!” 他话音落下,得意的眼神都没抬起来,余光就瞥见后头托盘上如假包换的御玺。 明晃晃的,刺眼得很。 安阳郡王愣了愣:“这、这……贤侄你还派了旁人去找啊?” 二皇子没回这个蠢问题,只看了他一眼,那眼神直白的连远处的赵瑾都看清楚了。 她怎么说得来着? 得罪安阳郡王会有麻烦,但不会太麻烦。 安阳郡王做双面间谍也会有麻烦,但一定不会太麻烦!! 第725章 援军到了?! 安阳郡王被扔去了百官脚边。 “哎呦——” 禁卫军下手重,纵然被一身肥肉护着,安阳郡王还是摔疼了,一时竟没能起得来。 李尚书神色复杂地扶了他起身。 “王爷无事吧?” “无事无事。”安阳郡王面上龇牙咧嘴,嘴却很硬,“不就是被摔了下么,本王又不是七老八十,还能真伤着不成?” 说完,他脸上又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些懊悔之色:“叛党狡猾,本王原想为皇兄尽一份力,谁想费尽心思藏着掖着还是被他得手了御玺,真是……惭愧啊!!” 李尚书嘴角一抽。 费尽心思也没错,只是安阳郡王上限实在不高,斗不过二皇子罢了,不过现在这形势,安阳郡王能站在他们这边已经很不错了,他便没将这些伤人的话说出口。 见安阳郡王无事,李尚书也将眼神放在了二皇子身上,眼中带着深深的忧虑。 御玺找到了,这传位诏书,不下也得下了。 也正如他猜测的那样,二皇子并未停顿的就对建文帝道:“父皇年事已高,日后安心颐养天年便罢,儿臣会为您守好这万里江山。”说罢,他右手翻转剑尖朝下,拱手弯腰,行了一个十足恭敬的礼,“恭请父皇传位!” 诏书与御玺近在眼前,像是在讽刺着他这二十多年来的有眼无珠和养虎为患。 建文帝再沉稳也受不住这么激,喉头腥甜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冷冷看着他开口:“若朕不愿呢?” 二皇子直起身来,毫不犹豫地开口:“父皇体弱,拿不动御玺,便由旁人代劳。” 他话落,一侧禁卫军就有了动作,像是准备握着建文帝的手拿御玺。 “父皇——” “皇上——” 众人齐齐动了起来,太子一马当先将那禁卫军踹了出去,想护着建文帝往后退,却被后者拦住。 “无碍。”建文帝对他道,“退后又能如何,该夺的位依旧要被夺,便不必连累你们了。” 这话说得十分落士气,却是实话。 仅凭他们这些人,挡不住二皇子一波又一波的人海战术攻击,再拦下去不过无谓伤亡。 “父皇能想通,儿臣十分欣慰。”二皇子以为他妥协了,也便很大方地叫禁卫军不必与宗室百官动手。 建文帝看了他一眼,唇角泛起一抹笑意:“旁人不必伤亡,朕却咽不得被亲子夺位这口气,今日宗室重臣皆站于朕身侧,可见人心齐在,你若不除掉朕,他日待你登上皇位,依旧有名无实。”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二皇子脸色阴沉下来,他是可以软禁建文帝,可若重臣齐齐不归顺,他必定会被架空,也没办法一举将他们撸下去换上得力的人,他依旧要被掣肘,再行谋算。 可若今日当真杀了建文帝,在百官与其家眷眼睁睁看着的前提下……他必要遗臭万年,任他再如何励精图治都要被后世诟病不忠不孝。 但也并非毫无办法。 见他眼神扫向皇子公主们与百官,建文帝道:“不必妄想拿旁人威胁于朕,朕若在意,便无需与你多言。” 二皇子冷嘲一笑:“的确,父皇有多狠心,儿臣再了解不过。” “为帝者该当如此。” “父皇当真打定主意要与儿臣为敌?” “当你闯进皇宫那一刻开始,朕与你便站在了对立面,今日若朕侥幸活了下来,必要用尽手段,将胆敢夺位之乱臣贼子尽数斩灭,以消心头之恨!”建文帝一边说着,一边抬步向前走去,“今日你若除掉朕,他日才可安枕无忧。” “正如朕方才之言,要想登位,必要够狠,你若妇人之仁,必将一事无成,朕只会更庆幸没有择你为储君。” 建文帝直直往二皇子心窝子戳。 二皇子也的确在意他的认可,甚至不杀他,除了顾忌名声不愿在百官眼前弑父外,也有些叫建文帝好好活下去,亲眼见证他是如何治理得国家繁荣昌盛,叫他后悔当初选了太子放弃他之意。 可现在建文帝却说,若今日自己不杀他,他便再不会看得起自己。 二皇子面色平静,握剑的手却微颤一瞬,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他的话。 建文帝走到他身前,沉着的声音却带着一股无尽的威压:“杀了朕!!” 二皇子脑中的弦一断,下意识就握剑直向前方,正抵在建文帝心口间。 “皇上!!!” “叛党胆敢弑君?!!” 百官皆都愤怒惊恐起来,对二皇子不间断地攻讦批判,皇子们也担忧又紧张地看着二皇子手中那把锋利的剑,生怕他一个手抖真杀了建文帝。 身处其中的建文帝却浑不在意般,继续向前一步,剑尖很快刺破衣裳与肌肤,鲜血争先恐后蜂拥而出,染红长剑衣襟,他却仿佛察觉不到痛,一步落下,一步又起。 二皇子瞳孔紧缩。 他清楚,若他不退,那下一步,长剑便会彻底捅穿面前人的心口。 再之后,他便可如愿登位,呼风唤雨。 只是一个认可罢了,其实并不要紧,遗臭万年又如何,他不是头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人死魂消,生前登高享尽荣华权势,谁管身后名如何? 只要……只要他不退这一步。 耳边唾骂声不绝于耳,在此时仿佛尽数远去般,随后,他握紧了剑柄,手上青筋却跳动得厉害。 建文帝一直牢牢看着他,眼神平淡而未有威压,其间情绪不明但坚定,而他身体一直在往前倾,下一步即将落下。 二皇子紧紧盯着因剑尖陷入而鲜血狂涌的心口,脑子一时乱极了,猛然抬头之间,正对上建文帝那双平淡的眼神。 他心下不知为何一颤。 正在众人绝望之际,远处忽地射来一支冷箭,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将二皇子手中长剑击落。 “砰——” 长剑与地面相触发生的清脆声响,仿佛击中了所有人的心。 众人不自觉向外看去。 不远处,一队身披铠甲的将士策马而来,为首之人手中握着一把弯弓,面色凛然而冷漠。 援军到了?! 第726章 走投无路 直隶。 第469节 若赵瑾此时在这里,定然不敢认这是自己曾走过的地方。 大街上四处狼藉,街边房屋还蔓延着被火烧的痕迹,路上除去小贩们被砍坏的摊位外,半数都是尸体,血腥气即便在四处通畅的外头都极其刺鼻,可见不久前这里爆发过一场多么激烈的战争。 远处不少房屋甚至火光漫天。 烧杀抢掠,的确一个都没落下。 总督府占地极广,火也是最大的,里头似乎还有人的挣扎呼救声,继而便是声声惨叫以及皮肉烧灼的刺耳声音。 从前华丽夺目的总督府,再过不久便要成为废墟,再不复往日辉煌,似乎连院里的杂草都蔫了下来。 在无数烧灼呼救声中,一道极其微弱却闲适的脚步声落在小路上,眼见着要踩到杂草,那只欲落下的精致绣鞋却顿了一瞬,越过而行。 不知是对身后的无数声音充耳不闻,还是借着那些声音听个响儿,脚步声愈发轻快悠然,不消片刻便走到了总督府门口。 此时,远处的马蹄声也越来越近,转瞬间也停在了门前。 裴西岭漠然抬头:“孝纯县主草菅人命,拿下!” 身后侍卫迅速应了声,下马拿人。 孝纯县主一袭白衣,刚从火光漫天的地方走出来却不见丝毫脏乱,干干净净地站在台阶之上。 她笑了笑:“侯爷看到我似乎并不惊讶。” “意料之中。” 孝纯县主轻轻点头:“若说草菅人命也不尽然,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为民除害罢了。” “难道那些无辜百姓也是该杀之人么?!”拿她的侍卫强忍怒意,指着远处的四下火光质问道。 “那你该问纵火之人。” 侍卫冷笑一声:“你不必脱罪,待我兄弟们拿下所有纵火匪徒,自会审个明白!” “那你们可要快些了。”孝纯县主好脾气的笑了笑。 裴西岭转头看她一眼:“只为拖延我们兵将脚步便烧杀抢掠,二皇子不配为君,大势也不会站在他那边。” “那便祝侯爷心愿得偿吧。” 孝纯县主并未反抗,很顺从就跟着侍卫们走了。 她想得明白。 若今日赢的是二皇子,她不会有事,若赢的是建文帝和六皇子,她反抗了也无用。 她离开后,总督府迅速进了一队人救火。 跟在裴西岭后头的侍卫问道:“侯爷,二皇子在直隶的人尽数听命于孝纯县主,如此轻易就随我们走了还不设防,是否有诈?” “不会了。”裴西岭道,“她目的是为拖延时间,叫我们无暇分身回京护驾,烧杀抢掠该做的都做了,我们也的确被困住,只能先救火救百姓。”剩下的就该尽人事听天命。 孝纯县主看得明白。 “那我们……当真不回京了么?”侍卫犹豫道,“皇上安危到底更重要。” “皇上有安排,即便我们不回京,京城也必然无事。”说到这里,裴西岭抬头看了看天色,“现在……成与不成,结果应当快出来了。”就算现在从直隶赶回去也来不及了。 当然他心里是有自信的,但侍卫却不敢放心,无奈直隶这边上到总督下到官吏几乎团灭,百姓更还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们也的确脱不开身。 原以为剿灭叛军即可,谁想二皇子竟如此狡诈恶毒,不惜烧杀抢掠以拖延他们回京的时间,若非他们早得了消息知晓叛军具体方位,而直隶百姓也自发帮忙,只怕这一战损失更重。 王八犊子甚至连污蔑他们侯爷这种下作手段都使得出,可算叫他知道什么是狗急跳墙了。 一想到先前发生的事,他眼睛就控制不住往裴西岭下三路瞄。 直到被后者那冷意十足的视线冻了个激灵后,他才赶忙退下,给兄弟们帮忙去了。 而同一时间的皇宫。 在看清来人后,百官猛然爆发出一阵隐含狂喜的惊呼:“秦王世子!还有平阳侯世子!他们带兵救驾来了!” 这消息叫至今未站队的所有人猛然松了一大口气。 他们能走到这里,想来外头的叛军应当不成气候了。 只有那些刚站了队的安远伯等人面色灰败,知道自己大约完了,但心里又不可避免地升起一分对二皇子的期望,期待他还有后手准备。 而二皇子反应也很快,在剑被击落后迅速反应过来,袖箭落手间一个转身,便抵上了建文帝的脖颈。 太子是与他同一时间动作的,却被敏捷的禁卫军拦了一把,错失机会,叫建文帝落入了二皇子手中。 “皇上!!” “萧明霁!”成王声音都颤抖了,“叛军已败,命你速速放开皇上,可留你一命!” 二皇子却压根儿不搭理他,而是看向太子:“你早知道寇丞是我的人。” 太子却摇了摇头:“此事我的确不知,只是在此之外,我多留了一线罢了。” 二皇子大抵是要死个明白,不甘心道:“还有谁?” 太子看向安阳郡王。 安阳郡王:“……” 他缓缓露出一个嘚瑟又矜持的笑,摆手道:“不过是在逼宫之初传了个叛军消息,顺带将皇兄的落难信物传了出去罢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他是双面间谍这事干得人尽皆知,六皇子叫他藏御玺这事二皇子心里也有底,原只是溜他玩玩,顺势讽刺六皇子眼力不行,谁想就这么个人,竟还真能掀起浪来。 安阳郡王的作用根本不是藏御玺,而是传消息。 二皇子并没把握叫五万禁卫军都跟着造反,所依仗的也不过是严风。 六皇子根据他的叛军分布的确也猜出了他在禁卫军中有内应,却并未查出是谁,索性便叫安阳郡王留了一手,若禁卫军当真被控制,便叫外头的裴承允借着建文帝的信物拿下内应,暂时掌控禁卫军,断了叛军后路。 而二皇子的私兵半数在直隶拖延裴西岭,剩下小半今日早间已被裴承允拿下,最后所依仗的也只剩下这不到数千的被严风策反的禁卫军。 而外头秦王世子和裴承州已经带兵支援龙鳞卫,不出意外的话,这一千人很快就会被尽数剿灭。 这里是守卫森严插翅难飞的皇宫,二皇子本人更还在太和殿内腹背受敌,连落荒而逃都做不到。 他走投无路了。 第727章 叛军尽皆剿灭 在场都不是蠢人,如今形势尽都看得分明,心下总算松了一半的气。 另一半自然就是还被二皇子拿捏命脉做威胁的建文帝了。 太子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你该清楚,你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你若放开父皇,我可留你一命。” 二皇子冷笑一声:“败者为寇,输我认,也不必你假好心饶我一命!” “你既心存死志,何必还要父皇做人质?!”太子看着建文帝心口处不断涌出的鲜血,眼中终于带上了急迫担忧,“父母生养我们一场,父皇也从未亏待于你,你又何必愤愤不平!” 二皇子眼神更晦暗许多,一时却未开口。 建文帝忽地道:“在你看来,朕从未偏爱过你,甚至从未将你看在眼里过?” “难道不是么?”二皇子回过神来,冷笑道,“我幼年与母妃相依为命,在后宫受尽欺凌,后来有了五弟得你喜爱才渐渐得势,而你面上宠爱于他,却从未想过与他亲兄长半分偏爱,始终叫老大压我一头,冷眼看我终日挣扎伪装!后来入朝,我渐渐展现能力才叫你看入眼中,那时看你满怀慈爱,我却天真的以为自己终于得了父亲看重,暗自欣喜,可后来呢?” 他眼神渐渐暗沉下去:“后来,老大好大喜功为人蠢笨,还敢逼宫造反,终于被你厌弃,那时我尚存期待,可你转眼便将老四弄进朝堂叫我斗,冷落我母子三人,给他无尽风光荣宠,我只能继续如你意,后来老四走了,老六又崭露头角,你一如从前般给他风光荣宠,给他机会针对于我,我母妃被端慎贵妃算计,你却只心疼他丧母,叫他身份一跃成皇子中最高,叫我母妃被一个死人压在头上,而我做得再多,在你眼中也不过如此!” 大抵是意识到自己完了,二皇子一股脑将自己这么多年的愤懑和盘托出,像要吐个痛快一样。 而他含着喑哑的声音响彻大殿,也叫殿中寂静下来。 沉默许久,建文帝神色复杂,不知是何心情:“你竟是这般看我的么?” 二皇子扯了扯唇:“你肯给所有兄弟们明目张胆的疼爱,却从来吝啬给我半分,我的确想问你一句……当初我衣衫破旧瘦小丑陋,你看我是如此,后来我努力读书议政,知礼明理,你看我依旧如此,在你眼里,无论我如何努力,依旧只是当初那个丢了你脸面的无礼孩子么?” 闻言,建文帝眉头微蹙。 可不等他开口,一道冷箭从外头射来,二皇子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未及防备露出的肩上便中了一箭。 太子趁机想将建文帝救下来,二皇子手下却未松动半分,中箭后立即转身躲向深处,冷冷开口:“退下!” 太子握紧双拳,只能缓缓后退两步。 正在他们对峙间,秦王世子手握弓箭大步进门。 众人见状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外头的打斗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而他们方才沉浸在建文帝父子俩的对话里竟没察觉。 “明煜救驾来迟,待一切事定,但请皇伯父降罪!”秦王世子拱手行礼。 叛军狡猾难挡,建文帝自不会怪在他身上。 待到秦王世子站直身体,众人这才看清他的面容,行军打仗之苦非经历不能体会,再俊朗的少年都要被风霜侵蚀摧残,好在他毕竟年轻,面容依旧俊美,只是再不见往昔痞气,只余令人胆寒的肃杀与冰冷之势。 他冷冷看向二皇子:“叛军尽皆剿灭,萧明霁,束手就擒可留你全尸。” 被一箭穿透身体的滋味并不好受,二皇子强忍痛意,新仇旧恨叠加,再看向秦王世子的眼神便没了善意:“左右不过一死,若能多个人下去作伴,还是我赚到了。” “以君父之命相挟,毫无尊卑孝悌,你不愧是畜生。” 不知是不是被这话刺激到了,二皇子忽地笑了一声:“你知道当初老大为何有底气造反么?” 众人被他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搞得愣住了。 不等秦王世子开口,他便道:“因为皇叔的私兵给了他啊。” 秦王世子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冰冷:“我父王已过世,当然任你栽赃。” “栽赃与否你心里清楚。”二皇子道,“不到一年时间,又被圈禁在京郊,大皇子妃再能耐都练不出如此数量的私兵,若无你父王当初罪名缠身,想利用老大谋利,想来他是要再躲两年才敢造反的。” 看着秦王世子眼中一闪而过的挣扎,他满含恶意地一笑:“毫无尊卑孝悌……焉知不知我们萧氏家学渊源啊。” 秦王世子眼神如利箭般射向他,周身气势也翻涌而来。 太子见势不对,皱眉开口:“不必巧言令色扰乱人心,当初如何已有定论,现在只论当下。”他看了眼脸色发白的建文帝,恨不得直接弄死二皇子,“父皇伤在心口,已然失血过多,你若还有些良心,便快叫太医诊治!” 二皇子却丝毫未动。 他知道自己输了个彻底,命也必定保不住了,可他不甘心啊。 努力多年,筹谋多年,为的就是这一天,却只在离皇位咫尺之遥时功亏一篑,像个废物一样等死。 他脑子一直快速运转着,想在腹背受敌之际找出一条生路,好反败为胜,可任他绞尽脑汁,却始终没有半点思路,只能以建文帝拖延时间。 就要这样认输么? 他扫了一圈面色各异的众人,这些都是大齐重臣能臣,本可以助他治理江山,完成霸业,此刻他却只能以一个失败者的姿态露于他们眼前。 第470节 还是不甘心啊…… 心下挣扎犹豫,他手上也没了分寸,袖箭径直刺入了建文帝脖颈,鲜血瞬间涌出,染上他的手都未曾察觉。 太子脸色一变:“父皇——” 二皇子被他唤回了神,见状下意识移开手。 正在此时,一侧劲风袭来,如此力道,一旦被打中便是重伤,二皇子来不及再抓住建文帝,只能翻身躲避。 太子趁机立即将建文帝救了下来,护着躲去一旁,候着的太医连忙上前治伤。 第728章 争了个头破血流,反倒一场空 这边,二皇子抬头一看,竟是不知何时潜藏来他身旁的裴承州,而一旁的禁卫军竟不知何时已经倒了大半。 裴承州也不容他多想,攻势十足地便向他袭来,他只能就地一滚捡起地上长剑,与之交起手来,而秦王世子也随后加入,两个身手极高又在战场历练过的人将二皇子围得密不透风,旁人压根儿插不进去。 二皇子身手是不错,但也就堪堪能与从前的裴承州打成平手,与现在这个经验十足还有秦王世子相助的对上绝无胜算,更何况他身上还有伤。 很快,几个回合的功夫他身上又多了两处剑伤。 二皇子心下已经有了预感,只堪堪硬撑着,直到体力渐渐不支。 看着依旧出手迅速力道十足的两人,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交代在这了,倒不如带一个下去。 被两个一起围攻还惨败,未免输的太难看。 如此想着,他眼神一厉。 此时三人正好打去了门边,秦王世子在里,二皇子在中,裴承州在外。 二皇子看准时机,虚晃一招作势攻去秦王世子面门,趁后者格挡之际迅速反手刺向裴承州心口,后者向右侧身迅速躲过长剑,却未想二皇子的袖箭也从右侧射来,好在被横空一手握住,堪堪停在离他面门咫尺之际。 二皇子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动的手,当然不容自己有失,反手一剑便向救裴承州那只手的主人而去。 无论是谁,带下去便是。 一切只在眨眼之间,二皇子毫不犹豫的动作却在最后看清那人面容时一怔,随即迅速止住动作。 “皇兄——” 他愿意收手,后头的秦王世子却没有,电光火石之间,伴随着一剑穿心的声音,五皇子不可置信的喊声也随之响起。 二皇子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穿过的长剑,缓了口气,抬头对五皇子扯唇笑了笑:“回来了……” 五皇子握着袖箭的手微微颤抖,眼中水光蔓延:“不知皇兄为何斩断与我一切来往,我便想回来当面问你。” 秦王世子收回剑,二皇子无人支撑的身体迅速倒下。 五皇子忙接住他,半蹲在地:“皇兄……” 他声音微哑,却不知该说什么。 裴承州有些尴尬地站在外头。 五皇子刚徒手接箭救了他,转头他们就将二皇子给搞死,这事弄的…… 不过二皇子造反弑君,无论谁来都得给他摁死吧? 秦王世子眼神复杂,却并未说话。 见二皇子终于快没气了,一直被他威胁的百官都松了口气,御史们更是不停歇的直喊痛快,直到被身边同僚悄悄扯了扯,示意他们看看面色怔愣的建文帝再赶快闭嘴。 建文帝刚被太医包扎好伤口,大抵是心口一剑伤了身,又流了许多血,他此刻面色惨白,连走路都走不稳。 太子偏头看了他一眼,默默扶他起来,走到二皇子身侧。 二皇子已经有出气没进气了,胸口鲜血直流,连说话都没了气力,是肉眼可见的生机流逝。 建文帝毕竟偏爱过他多年,即便此间频频被他寒了心,此刻心中仍不好受。 这到底是他疼爱的儿子。 他半蹲在地,叹了口气,声音复杂地开口:“当初朕刚登基不久,志在前朝,便疏忽后宫,叫你受了许多委屈,你自觉那时的自己衣衫破旧瘦小丑陋,当众被朕撞见失了礼,但朕从未觉得你丢了朕的脸面,生而不养枉为人父,你落得那般境地,朕只有自责愧疚。” 无论衣衫破旧瘦小丑陋,还是读书议政知礼明理,他看他从来都是包容而心疼。 只是他当局者迷,从来不信。 二皇子一怔,这回却并未开口,不知在想什么。 “你说朕宠爱小五,却从未因此与你半分偏爱。”建文帝眼神悠远而惋叹,“你那时知礼懂事,与朕并不亲近,却很喜欢小五,因此朕便将偏爱都给了小五。” 严格来说,是爱屋及乌。 而二皇子才是那个屋。 二皇子手指微颤,他将死之人,没必要再骗他,所以这些年当真是他钻了牛角尖么? 都说人死前会将生平经历过一遍,二皇子蓦然想起当初被建文帝从破旧宫殿带出来后,看着并不亲近自己的三皇子,眼神向往的对建文帝说想要个乖巧的弟弟。 后来,五皇子就出生了。 自此之后,后宫他们母子三人风头无两,他以为弟弟是福星,救扶他与母妃于诡谲后宫,自此对他更加疼爱喜欢。 原来自己才是那个福星么? 建文帝叹息一声,没再开口,不知是愈发苍白的脸色还是无意留在此地,很快便叫杨德业扶着他离开。 太子也站起身,顿了顿,坦诚道:“父皇最偏爱的便是你,若非你心胸狭小,总将私利凌驾于家国利益之上,这太子之位,早该是你坐。” “你若不争,反而什么都有呢。”七皇子讽刺道,“争了个头破血流,反倒一场空。” 说罢,他也跟着太子离开。 二皇子呼吸猛然急促,却始终有出气没进气。 “皇兄……”五皇子眼眶通红,想紧紧抱着他却顾忌着伤口不敢用力,手足无措地不知该做什么。 二皇子却忽地笑了:“无事,我……心安了。” “人都快没气了还心安什么?!你若早听我话,我们……我们母子三人何必落得阴阳两隔的境地……”他声音微哑,语气满含恨铁不成钢,“那位子便如此诱人,叫你连母妃弟弟都不顾么?!” “旁人能,我为何……为何不能。”二皇子缓了一口气。 入朝之初,他其实并未有多少心思,只想做出一番成绩给父皇看,那时看着满怀感激的峰山百姓与恭敬拜服的百官,他清楚自己心中的激动与志向,只是后来为何会变了味呢? 他自己也不清楚了。 感觉到体内生机快速消失,他最后看了五皇子一眼,微微扯动唇角,笑了一下:“好好……活着,来世……莫要再遇见我了……” 最后一个字还未落下,他便再撑不住,合上眼眸,染满鲜血的手也无力地落在地上。 “皇兄!” 五皇子眼泪再忍不住,将他抱得极紧,脸埋在了他肩上,身体微微颤抖。 任谁都能体会到他身上蔓延的悲伤与哀痛。 满殿数人,大抵只有他在为二皇子的死真心悲痛。 见外头建文帝的御辇离开了,众人也放松许多。 赵瑾和裴羡也匆匆走到了殿门处,裴承州看见她们眼睛一亮,立即上前行礼:“儿子给母亲请安!” 第729章 回府 赵瑾早在他进殿时就看到他了,心下自是激动不已,只是那时并非说话叙旧的好时机,便只能静静站在原地看着他。 好在畜生二皇子终于翘辫子了,她再高兴不过,眼见着连建文帝这个镇场子的都走了,便忙不迭与裴羡来看儿子。 裴承州腰还未弯下去就被一双手托住,再抬头便对上了赵瑾微红中还泛着激动的双眼。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赵瑾心里高兴得不行,可这几年的担忧与再次相见的欣喜又叫她声音哽咽了许多。 裴承州亦是激动,但他到底不再是曾经那个莽撞冲动的少年,也并未语无伦次,只看着赵瑾傻笑:“这些年劳母亲担忧,是儿子的不是,以后儿子便守在京城,奉养双亲!” “你倒是不傻了。”赵瑾被他逗笑,又很快追问道,“你可知府里如何?” “母亲放心,府里一切安好。” 赵瑾松了口气:“那便好。” “一切都在咱们皇上掌握之中!”裴成州咧嘴一笑,又转头看向裴羡,“羡儿也长成大姑娘了。” “二哥也长成顶天立地的英雄了。”裴羡毫不吝啬称赞,“这几年大家无不念着二哥,二嫂与珩儿更是时时盼着的,待稍后回府,不知他们会有多高兴!” 提到周念慈母子,裴承州眼睛蹭一下就亮了起来。 媳妇和儿子啊! 看着他这模样,赵瑾两人哭笑不得,心里也为自家、更为周念慈母子高兴。 虽然这几年他们有家人陪伴,但到底是代替不了夫君和父亲的。 不过赵瑾心下虽激动欣喜,却也知道此时并非叙旧时候,裴承州也有自己的差事要做,便主动止了话头,只同裴羡站在原地等着。 方才她还以为太子要追着建文帝的脚步离开,但他到底是个稳重靠谱的,建文帝乍然重伤又痛失爱子,直接撒手不管了,他这个太子便要承担起安抚百官女眷以及处理后续一应事宜的责任。 太子叫四皇子去处理那边角落里投敌的安远伯等人,自己留下几位重臣后,便安抚了百官与女眷们,叫他们先行出宫。 他说得隐晦些,叫大家回府后先修养着,无事暂时不要出门,以免再被叛军余党误伤。 众人受了一场惊吓,此时对皇宫避之唯恐不及,就算叫他们出门都不出半步的。 在看到外头围着的禁卫军让开前路后,众人纷纷道了告辞,火烧屁股一样匆匆离开。 赵老爷夫妻与柔嘉长公主等人离开前也来瞧了裴承州,前者更是拉着他的手连连道好:“北击漠北,回京救驾,州哥儿是有大出息的,外祖父果然没看错你!” 裴承州眼含得意:“那是自然,孙儿何时叫外祖父失望过!” 毫不谦虚的话叫赵老爷一时没夸下去。 半晌他只能轻声开口:“戒骄戒躁,不可居功自傲。” 裴承州矜持点头:“孙儿谨记。” 他到底历练了几年,长了脑子,好歹没得意到笑容满面——皇室到底有丧,太高兴必然招眼,眼下他也只在亲人面前才露出了几分本性。 赵老爷等人先后离开,赵瑾也对他道:“我们先回了,在家等你。” 裴承州轻快点头:“是!” 第471节 走出太和殿前,赵瑾最后看了一眼闭目无息的二皇子,他还被五皇子抱在怀里,衣襟被后者眼泪浸湿。 若她没看错,方才他手中长剑快要穿透建文帝心口时,他是退了一步的,只是被秦王世子冷箭打落的长剑叫人太过意外,一时没注意到。 不过离他最近的建文帝应当是看清楚了的。 心绪一闪而过,她收回视线,与裴羡一起离开。 出了太和殿,午后的阳光便洒落在脸上,是足以融化冰雪的暖意,也直直洒入了人心中。 今日原是个艳阳天。 出了皇宫,各府马车先后都动了起来,街上行人无几,除去四处巡逻的禁卫军便满是官宦马车,大抵因为数量多的缘故,平白多了几分热闹景象。 赵瑾惦记着府里,叫马夫加快速度,很快便回了府。 府外如今还有禁卫军把守,看见她们回府立时便让开了路。 赵瑾两人刚下马车就听到了如意的声音:“母亲回来啦!” 她一边喊着一边忙跑了过来:“母亲,姐姐,你们怎么才回来呀!” “在宫里耽搁了些时候。”赵瑾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问道,“你们在府里可好?” “不好!” 如意扁扁嘴:“母亲你们走后不久,禁卫军来敲门,不给开便要踹门进来,还敢爬墙!”说到这里,她小脸陡然沉下,“个个强盗做派!幸好府卫们武艺高强,没叫他们得逞!” 赵瑾心下一突,虽知道他们没事,却还是后怕不已。 此时周念慈也带着糕糕和珩儿过来了,见她们两人平安回来,一直悬着的心也不由放了下来。 裴羡一看到她就语气轻快地上前告诉她:“二嫂,二哥回京了!” 周念慈脸上笑意更深:“三弟遣人来知会过我了。” “难怪二嫂如此高兴,原来不是看我们回来,而是另有欢喜啊!”裴羡眼含揶揄。 “二者并不冲突,我只有更高兴的。”周念慈笑盈盈道,“算着你们应当未曾用过膳,我已叫膳房摆膳了。” 裴羡笑着开口:“还是二嫂贴心,我们可饿坏了!” 听到她们饿了,正对赵瑾叨叨着禁卫军坏话的如意也不说了,忙拉着她们往正院走。 他们家早就没了食不言的规矩,是以赵瑾两人用膳的时候,周念慈便说起了今日府中情况:“正如如意之言,你们走后管家便叫下头闭门谢客,只是不久后禁卫军便来敲门,直言父亲意图谋反已经获罪,要捉拿家眷进宫问罪,我估摸着是二皇子动手了,虽是禁卫军叫门,却也未敢叫下头开门。” “禁卫军见无人应答,便直接撞起了门,还有些竟直接翻墙进来,幸而府卫们尽忠职守,拼死抵抗,禁卫军一时奈何不得,之后他们似乎得了什么命令,这才放弃攻府,尽数撤了回去。”说起当时的惊险情况,周念慈也很后怕,“禁卫军撤退后便守在了府外,还是三弟叫屈三公子来安了我们的心。” 说罢,她迟疑道:“他并未透太多给我,不过我瞧着禁卫军前后态度,莫不是出了奸细?”可能还是个位高权重的,否则不足以指挥得禁卫军翻墙攻朝臣府邸。 第730章 夫人,世子回府了! 赵瑾点头道:“是严风,先前攻府的命令应当是他下的,用家眷来威胁百官,你父亲虽在直隶,他却并不能放下心,想来是准备将我们都拿捏在手里,以免直隶有变,可以威胁你父亲。” “严风?”周念慈也惊诧一瞬,“竟是他,二皇子当真深藏不露。” “我们也没想到,还有寇丞。”裴羡眼神复杂,“他一直是二皇子的人,今日被派出算计封统领得手,这才叫严风直接掌控了禁卫军,听二皇子的意思,是还想叫他去误导在城外支援的二哥和秦王世子,不过他们应当是识破了寇丞的算计,及时进宫救驾了。” 周念慈问了许多,在得知其中竟还有安阳郡王掺和,且还是关键一环后,不由肃然起敬:“以往竟是我们错看安阳郡王,他原是如此有勇有谋之人。” “……”赵瑾点点头,“的确。” “不过屈三是怎么回事?” 周念慈道:“他似乎是听三弟差遣,应当是为六……太子殿下做事的。” 赵瑾想了想,六皇子这种人做事必然留有后手,说不定若安阳郡王那边不争气,屈三就是后手了,毕竟后者虽将二皇子坑了个通州圈禁,但在二皇子眼里,只怕对这种随手可碾死的“蚂蚁”并不会多加寻找防范,这就是机会了。 他们说了会儿话,对了对彼此信息,大致拼凑出了全貌。 就是不知如今直隶如何,裴西岭可顺利。 正在他们担忧之时,丫鬟匆匆进来,面带喜色道:“夫人,世子回府了!” 周念慈不由起身,眼睛直直望向外头。 虽然早知道了他回京的消息,但哪及亲眼见到。 赵瑾笑看她一眼,也起身道:“我们去迎迎大功臣。” 她没什么必须坐在上首等着儿子来拜见的想法,想迎就去迎了。 不过此举叫一众丫鬟嬷嬷们却惊得不轻,到底是受三纲五常训诫长大的,在他们的意识里从来没有长辈亲迎晚辈一说。 要知道就连他们侯爷都还没如此待遇呢。 裴承州脚程是极快的,她们还没出正院门呢,他人就已经走到门口了。 看到他们的一瞬间,裴承州脚步不停,眼神却下意识看向了周念慈,随即露出了一个大而耀眼的笑脸。 周念慈也笑着,眼眶却微红。 走至近前,裴承州立即跪下:“儿子不负母亲厚望,携战功回京,拜见母亲!” “快起来。”赵瑾忙道,“人回来便极好,哪就要你行如此大礼。” 裴承州没叫她使力,自己反搀扶着她起身,露齿一笑:“叫母亲为儿子担着心,又未尽孝膝前,这礼该行!” “你倒是会说话。”赵瑾笑了,推着他转了身,“快瞧瞧你媳妇儿子,你不在家,他们是最担忧挂念你的人!” 裴承州转身正对向周念慈,笑容更盛,竟不顾众目睽睽,长臂一伸直接抱紧了她,沉着的声音微哑:“我回来了。” 周念慈眼眶更红,应了一声。 赵瑾笑了笑。 傻儿子是最纯情不过的一个人,脸皮也薄得很,能叫他当着母亲妹妹和丫鬟小厮们的面做出如此举动,显然是想极了的。 不过小夫妻俩到底不是什么脸皮厚的人,抱了片刻就分开了,私房话也不好意思说出口,裴承州红着耳根就去看媳妇儿腿边的儿子。 明眸皓齿,精致可爱,还带着能甜化人的笑脸。 这是他的儿子。 他亏欠最深,至今从未见过一面的儿子。 看着珩儿,他眼眶终于红了,心底百般情绪翻涌,酸涩难言,缓缓蹲下身,声音却哽在喉头。 珩儿眨着大眼睛看他许久,忽地歪头一笑:“三叔叔!” 裴承州:“……” 红了的眼眶没了泪水,心底的情绪瞬间空白,脸上还未全开的慈爱笑容也成功僵硬了。 周念慈摸了摸珩儿的头,提醒道:“珩儿,这是父亲。” 珩儿茫然地看了她一眼,他心里是有被种下的“父亲与三叔叔一模一样”的意识的,但他的年纪并不足以叫他理解并贯彻。 不过虽然心里不解,他还是很乖的叫了声:“父亲。” 听着儿子奶呼呼的声音,裴承州再度哽咽。 “诶!” 他抱起儿子,看着那张与他相似的脸,眼神柔得要滴出水来:“父亲抱你。” “好呀。”珩儿最喜欢笑,此时毫无排斥的态度与甜甜的笑容直叫裴承州那颗老父亲心都要被暖化了。 赵瑾笑道:“先进去说话吧,用膳了没?” “整日里净顾着剿叛军,还未曾用。” 赵瑾忙叫人去通知膳房,好在有周念慈的吩咐,膳房这两日是全天候做菜的,很快就能送来。 裴承州抱着儿子坐在周念慈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看着熟悉的地方,心中更是复杂感慨。 这时如意糕糕也蹭到了他身边,见他低头看来,立即笑眯眯道:“二哥!” “诶!”裴承州险些乐傻,眼前与怀中的场景是他做梦梦到了无数回的! 他看着两个孩子,轻摸了摸他们的头,感慨道:“哥的红红小小都这么大了。” 赵瑾眼角一抽,转头看他。 裴承州还在看着如意糕糕,眼神与看向珩儿时并无不同,都是一样的慈爱老父亲眼神。 如意抬头冲他一笑:“二嫂说二哥是大英雄,保国为家冲锋陷阵,搏得无数战功,如意很喜欢二哥呢!” 裴承州瞬间得意,还转头看了眼周念慈:“怎得还跟孩子说这些,没得不好意思,如今我回来了,你同我说便好。” 周念慈还没说话,他就被糕糕拽了一下低了头:“嗯?” “二哥与三哥长得一样呢。” “双胎兄弟,那是自然。” “那二哥也同三哥一样博闻广识,学富五车么?” “……”裴承州认真看着他,“你怎么不问三哥是不是同二哥一样武艺高强,有勇有谋呢?” 赵瑾眉梢微挑。 傻儿子到底不是傻儿子了。 还知道反将一军。 第731章 定南伯府呢? 糕糕似乎被问住了,皱眉想了想,还真问道:“那三哥是不是同二哥一样,武艺高强,有勇有谋?” “自然不是。” 看着糕糕茫然的小脸,裴承州挑眉一笑:“你三哥啊,博闻广识学富五车不假,却未必武艺高强,你二哥我武艺高强有勇有谋,却未必有你三哥学识渊博,人都有擅长之处和短板,并不十分完美,你逢人便问旁人及不及得上你三哥才学,拿你三哥长处来问你二哥短处,却是有所偏颇。” 这极有道理的一番话不止叫糕糕陷入思考,更叫包括周念慈在内的所有人都吃惊不已。 以前的裴承州其实也并非不通学识,毕竟是个百里挑一的举人,可要他说出这样一番有理有据而饱含哲理的话是万万不能的。 如今看来,似乎是经历过了许多事,加之裴承州本就不是草包,从前学到的知识便在经过千帆过尽后被熟练应用在了生活之中。 赵瑾也欣慰极了。 知识学到脑子里,哪怕暂时不懂,觉得没用,可当人有所阅历过后,脑中的知识便是财富。 第472节 现在看到裴承州的变化,她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周念慈也不吝夸赞:“夫君看得极通透。” 裴承州下巴微抬:“那是自然,也多亏夫人教得好。” 他如今倒是不唤“四姐姐”了,只是夫人这客气疏离的称呼,从他嘴里说出来却莫名多了一股子亲近意味。 周念慈难得有些不自在,脸热了不少。 而这边糕糕终于顿悟:“二哥说得对,我此言有失公允,更不该如此失礼的问出口,我自己偏爱才学渊博之人,却不能因此忽略另有长处的人,以后该与人深入相处,自己观察旁人长处才是。” “真聪明。”裴承州撸了一把他的头,“不过与旁人客气便是,咱们兄弟之间,不必在乎失不失礼,想说什么只管直说,这才是亲近呢。” “多谢二哥教诲,弟弟明白了。”糕糕看向这个二哥的眼神已经是亮晶晶的充满崇拜了。 虽然裴承州并未展现自己才学如何,却先教导后亲近,与打一棒子给颗甜枣异曲同工,直接教会了他一则为人处世之道,糕糕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个二哥。 裴承州脸上笑容更大,见膳食摆上桌,他一边抱着珩儿,一边往桌边走:“来,跟二哥说说,你们读书读哪了?听母亲说你们已经开始习武了,如今身手如何啊?” 他三两句话,如意糕糕便俱都齐齐跟在了他后头说个不停,言辞间已满是亲近。 裴承州才学是相比于裴承允的不高,文化程度却比起这时代很多人来说都相当拿得出手了,考校两个小娃娃轻轻松松,一边吃一边聊,一顿饭下来,两个孩子看向这个二哥的眼神已经相当黏糊和喜爱了。 尤其裴承州还刻意露了几手,招式不难,但对于刚习武不久的孩子而言却是相当厉害了,等再进门时,两人已经二哥长二哥短,连母亲姐姐和二嫂都抛之脑后。 珩儿一向是跟着小叔叔小姑姑走的,且他自己也很喜欢能骑大马举高高的父亲,也跟着父亲长父亲短,可把裴承州高兴得不行。 赵瑾几人倒是没吃醋什么的,反而对裴承州另眼相看。 虽只是同两个孩子的交流,但言行间已能看出裴承州处事相当有条理,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从此,他们家的脑子也整整齐齐了。 笑瞧着他与三个孩子玩了一会儿,赵瑾这才问起正事:“你是何时到京的?” “前日到京。”裴承州面色正经了许多,“皇上秘旨传召,令我与秦王世子率先秘密带兵回京,我们到了后也不敢声张,便一直待在城外侯旨。” “你们带了多少人?” “五千精锐。”说罢,他补充道,“这都是我与秦王世子练出的精兵,可以一当十。” “如此多的人,你们如何掩人耳目?”周念慈问道,“沿途应当还有二皇子的耳目,你们回来又是住在城外哪里?” “多是打扮寻常,分做数个小队赶路,回来后我们被安置在城外静东村,离京城不远,也可作掩饰之用。” 赵瑾点了点头:“这村子已经相当于太子的据点了。”那可个个都是太子狂热粉。 “只是我们自以为掩饰得相当到位,未想还是被二皇子察觉,派了寇丞来搅混水。” “破船还有三千钉,更何况二皇子那种过于精明的人。”周念慈宽慰道,“即便察觉又如何,你们不也没上寇丞的当么?” “那倒是。”裴承州脸上终于带上笑意,“他本想给我们下药来着,谁想被封统领反算计一把,给他身上做了记号,被秦王世子逮个正着,立即就给他拿下了!” “封统领没事?” “应当是有事的。”裴承州摸了摸鼻子,“寇丞那个心眼多的,顶着太子心腹的名头,封统领一下就着了道被迷晕,但临了反应过来,反给寇丞身上留了个暗号,这才提醒了我们。”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嗯……我们也并非没用,毕竟京城多变,我们不会全然相信寇丞,封统领帮了大忙,但我们可并非草包。” 对于他挽尊的话赵瑾没理会,只嘀咕道:“寇丞是这么大意的人么?” “他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他是叛党,该下大狱,而我们赢了,不必在意手下败将如何想!”裴承州捧着茶杯轻快开口。 赵瑾点了点头:“那你可知京中如何?” “大概知道些。”裴承州道,“三弟在接管禁卫军后动作很大,将叛军挖了个彻底,韩府也被第一时间控制住,是以京城并未造成动乱,百姓更无伤亡。” 说起这点,他不由感叹道:“两回逼宫谋反伤亡的都是官宦,百姓跟没事人似的,当今人还怪好呢。” “京城看起来是这样,就是不知直隶如何了。”赵瑾道。 裴羡忽地问:“韩府被控制住了,那定南伯府呢?”这才是最该防备的武将府邸吧? 第732章 侯爷外室幼子? “定南伯府?好像并未掺和啊。”裴承州茫然道,“这么大动静,定南伯府安静的跟没人似的,只禁卫军意思意思守在门外。” 他这话叫赵瑾几人都有些意外。 要说定南伯临了反悔她们是不信的,二皇子的船可没那么好下,再说定南伯夫人今日可好生生进宫来了,方才还被归为了叛党一派,现在应当在牢里。 定南伯府不至于没动静啊。 几人不知其意,直到屈三为了示好又上门关心了一趟,他们这才知晓了始末。 “定南伯府上下数百人,全被药晕了?”赵瑾不可置信地问道。 屈三笑眯眯道:“正是,学生正奉命追查此案,从现有线索来看,应当是定南伯夫人下的手,她似乎是知道了什么消息,在忠君爱国之心的驱使之下,便大义灭亲,为保夫君与府卫不会坏事,还亲自动手,药晕了府中上下,为咱们省了不少力呢。” “定南伯……也被药晕了?”周念慈哑言。 “除去定南伯夫人本人与一个心腹丫鬟,定南伯府上下,无一幸免。” 这可真是突然。 他们都预想过定南伯大抵会同韩锡一般在这场逼宫里大施拳脚,以他的身手能力来说,只怕还要费心费力应对着的,谁想他竟就这么无声无息被药倒了。 细想想……他应该蛮崩溃的吧。 本是踌躇壮志跟着主上一起共谋大事,私兵练得齐整,谋划天衣无缝,结果一觉醒来,私兵没了,同僚下大狱了,连主上也翘辫子了…… 天忽然就变了。 “定南伯夫人大义啊!”赵瑾由衷感叹,“她一定是知晓夫君欲追随二皇子谋反,不愿其做出此等不忠不义之事,这才忍痛大义灭亲,今日她竟还如常进宫……不知她心里该有多苦。” 裴承州嘴角一抽。 他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屈三抢先一步:“夫人说得是,如此可敬可叹又忠肝义胆之人实在少见,也算为夫将功折罪,裴大人已将情况如实上禀。” 看着睁眼说瞎话还面不改色的屈三,裴承州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好清纯不做作的耿直少年。 赵瑾很欣慰:“想来当今定可公允裁决。” 她真的很欣慰。 定南伯夫人真是个可造之材啊。 定南伯私底下那些事她可半点没掺和过,现在还有个大义灭亲之举,都不必想法子捞她还人情了,她指定没事。 周念慈笑道:“定南伯夫人当真出人意料。” “造反是诛九族的死罪,她胆子不大,更有儿女在膝下,不会愿意冒险。”裴羡也笑盈盈道。 “定南伯随二皇子干了不少事,死罪逃不掉,不过没有掺和逼宫造反,想来妻儿可保。”赵瑾想了想,补充道,“如果没被查到定南伯府那几位公子有事儿的话。” 不过无论如何,至少定南伯夫人母女小命稳了。 屈三闻言道:“定南伯府二公子与三公子都与二皇子有牵扯,不过世子立得住。” 赵瑾点了点头,见屈三知无不言,不由试探问道:“你可知直隶如何?” 屈三还真知道点,他抬眼看了看赵瑾,表情微妙道:“二皇子毒杀直隶上下官员,掌控直隶三万兵马,加之一万私兵后便欲进军京城,幸而被侯爷带兵截住,那时两兵对垒,二皇子方……直言有侯爷外室幼子在手——” “砰——” 裴承州拍案而起:“狗贼竟敢辱我父亲!” 屈三惊讶地看着他。 原以为他要为赵瑾打抱不平,未想他倒信裴西岭得紧。 “夫君莫冲动。”周念慈拉他坐下,温声道,“不过敌军奸计,不足为虑。” “世子夫人说的是。”屈三含笑道,“有京郊五万兵马拦着,二皇子本就未曾想过要进军京城,只想减少自方损失,拖延时间罢了,毕竟操练一万私兵不容易。” “后来呢?”裴羡问道。 “他们本欲拿外室幼子说事,坏侯爷名声顺势拖延时间,不过……”屈三又是那副微妙表情。 “如此拙劣之计,父亲定然一语道破!”裴承州无比笃定。 “世子高见。”屈三赞同地点头,“侯爷直言自己早在双胎儿女出生后便服了绝育药,此生绝无其他子嗣,外室幼子纯属无稽之谈。” “……啊?” 裴承州愣了。 赵瑾也愣了一瞬,裴西岭吃了绝育药她怎么不知道。 屈三道:“的确是真,此次军医随军出战,尽可作证,敌军奸计迎刃而解。”说起这个,他眼中也含了敬佩,“侯爷无愧我大齐战神,无论对国对家,皆一片赤诚真心,夫人福泽深厚啊。” 虽然裴西岭没说自己为何会服绝育药,可但凡联想近年来平阳侯夫妻情深的传言,便知他是为了自己夫人身体着想。 如此深情,他一个大男人都有些羡慕了。 但也仅止于羡慕。 现在大家伙儿都有些好奇这绝育药……他具体究竟是个什么章程和功能。 屈三不知直隶其后是如何战火纷飞,说完后就告辞离开了,他毕竟有要务在身,百忙之中还亲自来一趟也不过是为了卖好。 赵瑾几人心情复杂,裴承州则陷入了思考。 “父亲深情如此,才当得真男人啊。”他一脸“学到了”的表情。 周念慈眉头一跳,低声对他道:“不需你如此深情,也莫要什么都学旁人。”这人可别悟到了什么,转身就一碗绝育药下去断了念想。 人家那是儿女长成且枝繁叶茂了,傻大个可还风华正茂呢,灌什么绝育药。 裴承州虽不解,但还是点头:“我都听你的。” 周念慈这才放了心。 与此同时,关于二皇子造反一事的处置也迅速下来了。 建文帝大抵是身体和心灵双重被打击,自回去后便昏昏沉沉,朝政也交给了太子,关于二皇子党造反一案的处置也尽数是由太子与重臣敲定,给他看过确认后便公之于众的。 严风、韩锡等皆是全家下狱斩首,九族以内男子为官者革职,此后三代不可科举入仕、参军入伍,凝诗虽为韩府妾室,但举报有功,避免无数死伤,赏白银万两,良田百顷,以及一座宅子与无数奴仆。 孝纯县主还活着一事直接牵连了当初负责监斩的多数官员,下狱的下狱,降职的降职,至于将她捞出来的罪魁祸首二皇子反倒干干净净的没了,没法追究。 而孝纯县主本人连带当初的蒋氏一族也顺利被连累得下大狱,全家抄斩。 定南伯与二皇子党往来密切,往日罪行也被查了出来,三日后斩首,其次子三子同罪论处,其夫人因救驾有功,不予连坐。 第473节 而寇丞本该与韩锡等人同罪论处,不过不知为何,最终被判处斩首的只他一人,妻儿未被连累。 第733章 二皇子于我有恩 大抵因为二皇子造反一事闹出的动静与造成的损失太大,朝廷短短两日间便迅速排查清理,将二皇子余党捉拿归案,并即刻敲定处置方案。 而裴承允作为熟知全貌的太子心腹,一直奔劳在第一线,忙得脚不沾地,连家都没时间回。 但也正因他们算得尽心尽力的奔劳,这场轰动朝野的造反大案很快就落下了帷幕。 该赏的赏,该罚的罚。 诸如罪不容恕的韩锡等人,诸如在此间做出重大贡献的安阳郡王等人。 而裴承允更直接官升两级,一跃成了兵部右侍郎,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直接与周念慈的舅舅并列兵部左右侍郎,令无数人侧目。 都道武将比文官升迁更快,可在裴承允这里却是文武全上,做文官政绩出色,还拿下叛党第一佞臣韩锡手中的重要名单,做武将能掌控禁卫军,将私藏京城的叛党尽数捉拿,智取巧胜,未造成百姓丝毫损伤,竟是硬生生文武俱上,二十出头就爬上高位。 虽有人眼热说酸话,但严格来说还真挑不出个错来。 安排凝诗的功劳赵瑾不好出面,毕竟后宅女眷在朝廷命官府中安插内应太过招人眼,对外只道是凝诗被裴承允策反,所以在如今的京城众人眼里,京城能保持安然无恙,不被二皇子私兵祸害,裴承允当居头功。 那群柠檬精最多也就拿裴承允年纪尚轻说说事了,却也没多少人接茬。 要知道裴承允的调任文书可还是太子第一时间叫吏部下发的,还相当重视地叫他负责叛军伏诛后需要处理的一应事宜,明摆着的要重用,且这人还有个战功赫赫还救驾有功的亲哥哥杵在那,谁会不长眼去开罪呢。 不过如今升官的不多,裴承允也不过是太子给开了后门好办差。 而如裴承州与秦王世子这群人暂时还是未曾封赏的,应当是要等到北疆将士班师回京一同论功行赏。 忙了两日,裴承允终于将手头事理清后,未曾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刑部大牢。 他刚升了官又雷厉风行地处置了一批人,余威尚在,刑部官吏们瞧见他好说话得很,忙不迭就放了人进去。 裴承允身着官服,步履未停地径直走到了最里侧的一处牢房外。 “来了?” 沉稳斯文一如往昔的声音响起。 裴承允微微颔首:“来瞧瞧你。” 端坐于席子上的人终于偏过头来,昏暗的光线下,从前和煦温暖的脸似乎也带上了几分晦暗苦涩。 裴承允率先开口:“你不是因利而往的人,更不会将自己卷入造反这等该诛九族的大案里,为何会应二皇子?” 寇丞笑了笑:“你倒是信我。” “我信自己的眼睛。”裴承允语气坚定,“若你是如此性情之人,我不会与你深交,也不会丝毫未曾怀疑过你。” 寇丞利落点了头:“二皇子于我有恩,即便明知他谋逆造反,我也甘愿为他做事。” “何恩?” “当初陇西贪污案起,我父亲前往陇西府衙做工时被知府迁怒没了性命,若非二皇子不叫迁怒,只怕我们全家都要丧命,后来我求去官府,也是因他才得以领回父亲尸首,好生安葬。”寇丞笑了笑,“或许于他只是随口之言,于我却是天大的恩情。” “陇西贪污案本就因他与大皇子而起。” “他们如何丧尽天良都与我无关,我父亲本该安然无恙,只是那日不巧,撞上暴怒的陇西知府罢了。”寇丞顿了顿,“陇西知府是大皇子的人,他二人于我皆为死敌,二皇子于我,却是救命之恩。”若无二皇子随口不可迁怒之言,他们全家都会被连累,重病的母亲撑不下去,父亲的尸体也接不回家,连叫他落叶归根都做不到。 或许二皇子本意只是为贤名之故,但寇家承他恩情却是真。 “所以你早就入了二皇子门下?” “上京之初我便去拜会过他,以报救命之恩,他却并未叫我做过任何事,后来我与你往来也皆出自本意与真心,而非刻意接近。”寇丞语气坦诚,“后来投诚太子的确是他的意思,但他从未叫我做过什么……从始至终,也只迷晕封磊与误导你兄长他们这两件事。” 裴承允顿了片刻才点头:“我明白了。” “你的尸首我会妥善安葬,只当全了这场挚交之谊。” 说罢,他转身踱步离开。 寇丞眼神复杂而怅然,却再未开口,裴承允亦然。 一个未曾问为何自己妻儿得以保全,另一个也未曾问生性谨慎之人为何会中了封磊的反算计。 这怕是挚交一场最后的默契了。 出了大牢,裴承允脸色依旧淡然。 小厮悄悄看了他几眼,始终没看出他是个什么心情,只能小心驾车,赶忙往府里走。 直到回府看见从正院出来的裴承州,小厮这才见自家年少有为官居三品、被外界称道喜怒不形于色的裴大人脸上露出了一个足以称之为欣悦的表情。 裴承州早就笑得见牙不见眼了,朗声大笑着往这边快步走来。 “好小子!三品侍郎啊!可真没给你哥我丢脸!”一边说着,他一边大力拍了拍裴承允肩膀,眼神一半欣慰一半感叹。 长兄如父,看见弟弟如此出息,他心中不知有多熨帖高兴,尤其久别重逢,便又多了一层喜悦。 裴承允到底内敛些,只笑容足够深:“二哥亦然。” “哈哈哈,快进去说,好好讲讲你是如何机智退敌,掌控禁卫军守护百姓的……”裴承州哥俩好的揽着他的肩往正房走去。 赵瑾几人也都在正院。 裴承州回来便无事了,精神头又足得很,如意糕糕最喜欢听他讲战场上的事,正巧她们也想多了解了解,这两日大多时候便都一起在正院说笑。 见他进来,赵瑾忙问他渴不渴饿不饿累不累,裴承允虽然加了班但身体精神也都很不错,一一回过。 赵瑾他们看到裴承允只有高兴的,但珩儿幼小的心灵却猛然受到了冲击。 他一会儿看看裴承州,一会儿又看看裴承允,急乱得不知如何是好,漂亮的双眼也渐渐蓄了两泡泪。 他……他认不出人了!! 第734章 直隶毁了大半 如意见状,忙抱着他问道:“珩儿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你只管同小姑姑说,小姑姑定不饶他!” 话是这么说,她怀疑的眼神却直往裴承允身上瞄。 要知道她珩儿刚才还笑呵呵玩儿呢,裴承允一回来他却哭了,想来是被多心眼的给暗暗欺负了! 她一边小心地拍着珩儿的背,一边凶巴巴瞪了裴承允一眼,时刻准备着珩儿一开口就给她珩儿出头。 裴承允:“……” “诶,怎么哭了?”裴承州可心疼坏了,弯腰想将珩儿抱在怀里哄,珩儿却直往如意身后躲。 如意忙护崽子似的护着他,转头瞪向裴承州:“二哥!你敢欺负珩儿!等着,我们决斗!” 糕糕谴责的目光也顿时扫向了他:“决斗!” “不是,我冤枉啊!”裴承州瞬间感觉六月飘雪,“我疼他都来不及,哪儿舍得欺负!” 还是周念慈了解儿子,忙轻声开口:“珩儿,这是父亲,这是三叔叔,他们长相相同,性子却截然不同的,你多瞧瞧就认得了。” 她声音轻柔,珩儿也最听她话,闻言才从如意身后探出头来,红着眼眶看向那一模一样的兄弟俩。 周念慈温声指着他们道:“你瞧,父亲性子爽朗疏阔,三叔叔性子温润平和,是不是不一样?” 小孩子其实并不懂什么性格,按她这样的教法本教不明白,好在珩儿自幼最亲近接触也最多的便是她,耳濡目染润物无声下,他还真意会不少。 再细看看,父亲分明大咧咧的,面对他却藏了棱角,眼巴巴的,就像可怜的疾飞,而三叔叔端着茶杯,含笑看着他,温柔极了。 好像……是不一样。 珩儿眨了眨眼,因为认不出人而急坏了的心情渐渐平复。 周念慈笑盈盈道:“认出来了没?” 珩儿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看着还眼巴巴的裴承州,小声叫道:“父亲。” 裴承州瞬间笑了:“诶!” 珩儿天生会端水,无师自通地又叫了裴承允一声:“三叔叔。” 裴承允笑容更温和了:“乖。” 赵瑾始终没说话,看戏看得直笑,裴羡也笑得不行。 不过这茬虽过去了,珩儿却不乐意叫裴承州抱了,大抵是不好意思吧,只抱着如意不放手,脸也埋在她肩上不肯见人。 可怜他小姑姑不算瘦弱的肩膀上撑着一颗不算轻的头,身体也承受着这个年纪不该承受之重,最后终于一个趔趄,姑侄俩双双倒向大地的怀抱。 “哎呀——” “啊——” 裴羡眼疾手快,忙撑了一下,这才没叫他们真倒下去。 赵瑾将珩儿拉来自己怀里,感受着腿上的重量,心下复杂。 如意力气可不算小了,然而珩儿这孩子却是朝着绫姐儿的方向长的,那就……嗯。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行礼声:“侯爷安。” 本看着珩儿跃跃欲试要抱的裴承州瞬间站起身来。 裴西岭刚进门就看到迎面而来的二儿子,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顷刻间带出了浅浅笑意。 “儿子给父亲请安!”如先前对赵瑾那般,裴承州又是跪地请安。 不过裴西岭可不会跟赵瑾似的直接扶着儿子,而是看他行完礼后,才单手扶他起身。 看着眼下咧嘴直笑的儿子,裴西岭声音里也含着笑意:“北疆一战,我常听当今说起战况,你很不错。” 裴承州眼睛瞬间亮了,激动道:“儿子虽携战功回京,却难及父亲赫赫战功,当不得父亲夸赞。” “你年纪尚轻,能搏如此战功已十分难得,来日可期。” 裴西岭虽未如何称赞,但仅寥寥几句便足够叫裴承州高兴了。 上回得如此夸赞还是在他中举之时,但那到底不是他心之所向,如今能在父亲擅长,而自己也拼尽全力的事上得如此夸赞,余生为之努力下去,护国安民,他便觉得一切都值了。 看着他傻兮兮的笑容,裴西岭隐约有些嫌弃,心下又为他高兴而欣慰。 “说完还不叫你父亲进门?”赵瑾含笑的声音响起,这才唤醒裴承州。 他忙侧身道:“对对,儿子竟高兴傻了,父亲快请进。” 裴西岭一边迈步进门,一边拍了拍他的肩,问道:“身子如何?” 第474节 听到这话,裴承州鼻子一酸。 这话自他回来后,家中每个人都问了一遍,府医更跑了好几趟,他们不在乎他战功如何高,只在意他身子会不会被战争伤到。 “都说虎父无犬子,有父亲珠玉在前,儿子如何会差!” 裴西岭没被他拍马屁拍得高兴,倒是被他这股活力和精神头给看高兴了。 一家人略聊过家常后,裴承允才问起直隶:“父亲,不知直隶如何?” 话说完,他忽地想起什么,眼神微不可查地在裴西岭身上绕了一圈。 裴西岭倒未曾察觉,而是沉声开口:“直隶毁了大半。” “什么?” 赵瑾等人都有些惊诧。 裴西岭声音直接冷了八度:“那日我带兵去直隶截叛军,却已发现直隶上下官员都被毒杀,直隶兵马皆被二皇子的人掌控在手。” 这个屈三说起过,赵瑾继续问道:“你们交战了?” “当然,双方皆有四万兵马,头场交战后我们双方皆损失不小,后续本该是一场恶战,幸而甄思文在直隶后方使计控制了直隶兵马,只余下二皇子一万私兵,到底轻松许多。” 赵瑾还没收到直隶的消息,倒是不想甄思文竟功劳不小,也不枉他去到直隶一场了。 不过看裴西岭的脸色,显然是没完的,她试探问:“是二皇子还有后手么?” 裴西岭点头:“大抵是见交战无望,担心我即刻带兵回京救驾,孝纯县主带人火烧直隶,百姓房屋伤毁无数,我们只能带兵四处救火救人,捉拿作孽叛党。” 寥寥几句,却听的人气怒不已。 裴承州拳头紧握,狠狠锤桌:“畜生!都是一群畜生!” 第735章 建文帝退位 听到裴西岭的话,剩下几人脸色也相当不好看,便是最冷心自私的赵瑾都不由心头发凉。 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裴羡忙问:“如今直隶百姓如何?” 裴西岭道:“已经尽最快速度救完了火,将受伤百姓送去医馆了,因为房屋损毁严重,我们只来得及建些简易屋子安置百姓,我此番回京也是为禀报此事,太子已经叫工部带着工匠们往直隶赶了,百姓一切损失也皆由朝廷承担。” “还好如今天儿尚不算冷,百姓们住在简易屋子里还能撑得住,只要在冬日前尽快修建完成就好。”周念慈叹了口气。 “百姓伤亡多少?”裴承允问道。 裴西岭说出了一个令人震怒不已的数字。 裴承州拳头紧握,却因着方才砸桌子吓着了几个孩子,只能硬生生忍着,手上青筋都一跳一跳的。 裴西岭沉默一瞬,继续道:“太子已叫直隶清算百姓伤亡人数,好叫户部拨款贴补,至少叫他们的家人可安然度日。”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而重建直隶、贴补百姓,听起来简单,可单单这两项对国库而言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后续一个处理不好更要引发民怨。 裴承州冷笑一声:“二皇子死了,当今也倒了,罪魁祸首痛快得很,结果倒给一心为民的太子留下这么个烂摊子,真是笑话!” 这回裴西岭也没叫他慎言了。 亲眼见过直隶如何战火纷飞,百姓如何挣扎度日,他心中不满与愤怒不比裴承州少半分。 也再没了为建文帝遮掩的念头。 二皇子这个畜生,相当于是被他一路纵容到如此境地的。 裴承允道:“当今对二皇子有愧,关心多了,处出了感情,后来便渐渐成了疼爱,也就下意识忽略了一些事。” 赵瑾想起二皇子临死前建文帝的那番话,语气微讽:“因为二皇子幼时受了后宫勾心斗角的苦,此后便再无受苦皇子,所以他自觉对后头的儿子尽到了养育之责,一腔疼爱与愧疚可不就奔着唯一受过苦的二皇子去了。” 亏她以前还以为建文帝偏心归偏心,至少对皇子公主们是关心的,无论资质与生母位份如何,至少都没受过苦,个个养成了天潢贵胄模样。 谁想建文帝也就这一件事做的靠谱了。 沉默片刻,他们也没再提及晦气的二皇子,只寻着直隶的一些事问了问裴西岭。 赵瑾原先还打着挑拨宋巡抚与徐总督的主意,好叫二皇子插手直隶没那么容易,谁想二皇子倒是简单粗暴,竟将人都杀了干净。 不过:“孝纯县主是如何脱罪的?还搭上了二皇子?” “是二皇子救她出去的。”裴西岭道,“徐总督长子爱慕于她,她便借此与二皇子做了交易,叫他找来蒋正忠外室之女顶罪。” “蒋正忠?”赵瑾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孝纯县主的父亲?” 裴西岭点头:“那外室女与孝纯县主同龄,有七分相像,二皇子以其母与弟弟性命相挟,叫她甘愿为孝纯县主顶罪。” “这不是作孽么?”裴承州眉头直皱。 外室所生之女身份低微不假,可如此被逼丧命,临死都顶着刺杀皇子的罪名,还无法以自己姓名下葬,到底令人不齿。 “交易的是直隶兵权么?”裴承允问道。 “正是,她有把握叫徐家长子掌控直隶兵权,甚至毒杀直隶上下官吏都少不了徐家长子的掺和。” “原是如此。” 孝纯县主究竟是如何脱罪的终于清楚了。 那外室之女七分相像再加上三分妆容掩饰,已经足够瞒过刑部,这对于二皇子来说不过举手之劳,却有希望能全权掌控直隶兵马,也难怪他肯应孝纯县主这个从前一心奔着太子去的“政敌”。 几人清楚一切经过,心情却轻松不起来。 直隶可还水深火热呢。 随着裴西岭回来,京城上下也知道这几日直隶究竟发生了什么,一时间二皇子本就臭了的名声更加臭不可闻。 如此祸害百姓,但凡有点良知的都得骂上两句,不少朝臣们也憋气得不行,偏生因为罪魁祸首人都咽气了,他们连骂都骂不过瘾。 而一边骂着,他们一边还不得不给罪魁祸首擦屁股,简直憋屈到极点。 太子因为此事也忙得不行,一边处理政务处理二皇子余党处理直隶,一边还要日日去乾清宫看他老父亲,禀报政务。 建文帝伤着了心口,整日里有一半时间都是睡过去的,好在他到底还有心,知道裴西岭回来了,忙问起了直隶。 在知道二皇子都叫党羽干了些什么事后,他不知是心有愧疚还是想为儿子赎罪,主动将自己私库散出去了大半,以作重修直隶和赔偿百姓之用。 虽然他目的不明,但此举无疑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国库的紧张,整日一上朝就逮着二皇子指桑骂槐的李尚书也终于闭上了嘴。 而在建文帝之后,五皇子也将自己私库贡献了出来,不是一半,而是全部。 这倒是叫朝堂上对二皇子的怨愤声音渐渐消下去了些,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 不知是不是受这两人影响,继他们之后,四皇子七皇子等人也相继出了不少钱,随后便是公主们以及宗室,最后连百官都跟着多多少少出了些钱。 如此算下来,直隶与百姓问题迎刃而解,户部甚至都不必拨款了。 因为时间紧迫,直隶那边很快就如火如荼修建了起来,那边没有受伤的百姓们也纷纷自发帮忙,建成时间大大缩短。 不过直隶损毁大半却并非全部,且偌大地方总需要人治理,直隶上下数个官位也空出来了不少缺,许多想着更进一步的朝臣们便盯上了直隶。 京官是好,但直隶也不差,毕竟来回也就这点距离,若能官升一级,直隶便是个不错的选择。 且那边如今正在重建,许多事便更容易上手,直隶这个地方从来就没有发展不好的,趁着此次遭受大难,能做的便更多,日后百姓欣欣向荣可就是妥妥的政绩了。 当然四品以下吏部就直接下调令了,一些想活动的找吏部便是,而不少事业瓶颈期的朝臣,盯上的则是巡抚之位。 总督是不想了,历来都是帝王心腹,但巡抚之位好歹是能争上一争的。 短短两日之间,朝堂便为这个人选吵了又吵。 不过最后意外又不意外的,巡抚之位落到了承恩公世子身上。 如今作为皇后的儿子,太子愿意照顾母族无可厚非,更何况承恩公世子本就不是绣花枕头,便是有人不甘也莫可奈何。 倒是有那不怀好意的想瞧瞧建文帝是如何态度,毕竟太子监国不假,可在位的还是建文帝,如此明目张胆照拂母族的行为,不知他可会猜忌。 而就在好事者将消息传出去的当口,建文帝退位了。 第736章 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那日建文帝心口一剑是百官亲眼看到的,纵然没被刺太深,到底伤了根本,建文帝这一倒下就没能起来的状态,百官是有心理准备的。 不过他这样干脆利落就退位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 难道不该是死死撑着最后一口气吊命,再把着实权不放,再一边放任太子一边猜忌加身,时不时搞出些事来,最终父子夺权么? 纵观史书,可没几个这样不恋权柄的皇帝。 尤其建文帝压根儿就不是那种人,金銮殿里属他心眼最多心机最深,还从来都是死死把着实权不放的。 因为对建文帝其人太过了解,如关阁老、御史中丞等真正关心他之流,是直接找进宫好几趟,回回跟做贼似的,生怕建文帝是被谁逼着写下退位诏书的。 当然他们是十分信任太子人品的,但俗话说关心则乱,他们为人臣子当然要忧君上之所忧,由身到心全方位关怀到位的,太子人品虽好,但架不住有那愿意“为主分忧”之人,他们是生怕太子被算计,坏了名声的,绝对没有猜疑太子的意思。 这话有几分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不过太子大度,并未与他们计较,反而十分宽容地叫他们面见建文帝。 赵瑾知道这事后,不由问裴西岭:“皇帝下传位诏书,难道不需宣皇子重臣们觐见,当着他们面传位么?” 裴西岭道:“是该如此,不过当今身心皆重伤,应当不太想见人,连诏书都是深夜独自写下,可见其决心。” 赵瑾点点头。 她就说嘛,建文帝这种才是不正常的吧,也无怪朝臣有疑虑,太子愿意放他们进去,应当也是为自己正名。 毕竟这可太像是被迫传位了。 也不知建文帝怎么想的,瞧着不像是心口伤了,倒像是脑子伤了,哪有这么办事的。 不过他愿意传位,赵瑾倒也佩服他这份魄力。 “不过这就快到婚期了……还来得及么?”她蹙眉开口,“也就只八日时间了。” 裴西岭想了想:“眼下朝中政事极多,太子应会很快登基,待到八日后……”怕就不是迎娶太子妃,而是封后了。 “这样快么?” 裴西岭点了点头。 赵瑾有些可惜:“原以为羡儿至少能在宫外留些时候,回家也方便些,若在皇宫到底不便。” 这下她倒是不觉得建文帝尽早退位好了。 第475节 只剩下七日了。 赵瑾忽然觉得紧迫起来。 如裴西岭一般想法的很多,所以在京城恢复正常运转后,平阳侯府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太子妃再是风光,那也不过是未来皇后,可现在的形势明摆着裴羡即将封后。 不赶热灶还等什么?! 而钦天监与礼部也很快给了结果,太子登基在五日之后,婚期也依旧,但不是迎亲,而是封后。 京城本就因之前二皇子造反一事有些低迷,现在出了这桩事,还是举国大事,称得上人人振奋。 平阳侯府更是从上到下人人喜气洋洋。 先前赐婚后,赵瑾倒是猜过或许成婚时要以太子妃之礼,所以准备各种规制与礼数时无形中都高了一层,但封后她是万万没想到的。 谁能想到二皇子真能给建文帝撂倒,而建文帝也真就不恋权柄,直接退位了呢。 赵瑾赶着时间,连忙将嫁妆又添上三层。 裴羡看着嫁妆单子,不由劝道:“母亲先前给我的已经许多了,实在不必再添这许多,您自己留着,给如意糕糕多留些也好啊。” “他们的我都留着,且他们长成还有十年呢,再继续攒就是了。”赵瑾不以为意道,“皇后的嫁妆,怎么贵重都不为过的。” 一边说着,她一边还在往上添。 “您与父亲兄嫂给的已经足够贵重了。”裴羡无奈道,“数量也不少,只消将您私底下留给我压箱底的再添置出来,便足够令人侧目了。” 赵瑾不赞同道:“压箱底就是压箱底,全摆在明面上,你还有何底牌可言,再说宫中随处需要打点与打赏,你多带些才是要紧。” 几个儿女里,她最操心的就是裴羡了,毕竟是进宫,更得方方面面都准备妥帖才是。 裴承州也道:“给你就是给你,这点东西都受不得,还如何做皇后?” 想了想,他还有些遗憾:“漠北那边缴获许多战利品,太上皇曾说过叫我们自己分上三成,剩下七成才上缴国库,我可分到不少东西呢,只可惜时间紧张,等大部队带东西进京,你已经是皇后了,不然加上哥给你添妆的那几车东西,不知有多风光!” 漠北虽穷,但稀罕物如宝石之类的却是不缺,只是这玩意儿在他们那不大紧要和值钱罢了。 想也知道能叫裴承州称作风光的该有多稀罕贵重。 周念慈笑道:“无妨,待东西回来,你光明正大送进宫,也是风光。” “二嫂说得是。”裴承允浅笑开口。 裴西岭则看了裴承州一眼:“当今还有三日才退位。”一口一个太上皇是膈应谁呢。 “那不也快了吗……”裴承州嘀咕道。 正说着,他衣袖被扯了扯。 他低下头,正见如意饱含羡慕地开口:“二哥给姐姐准备了好几车嫁妆呀?” 裴承州挑起眉头:“你想要?” “那是给姐姐的,如意不要。”如意摇了摇头,又含蓄地暗示道,“只是不知同为妹妹,二哥有没有给如意准备礼物呀?” 她也想要好几车!! “呀!”裴承州一拍脑袋,“准备送礼物的人太多,怎得忘了还有个妹妹呢!” 如意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就两个妹妹,你竟能忘得了?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叫你这样忙乱不记事?!” 第737章 登基大典 闻言,裴承州挑眉开口:“瞧你,不过是忘了准备礼物,犯得着这样大气性么?” 如意瞪着他正要回答,又被他截住话头:“还是惦记你姐姐嫁妆了?才丁点大的小丫头,可不能这样恨嫁,好生读书习武才是正经呢。” 如意张了张嘴:“我——” “你若知晓父亲母亲不易,便赶快努力,以哥哥姐姐们为榜样,为父亲母亲争口气,光宗耀祖,知道不?” 裴承州撸了一把她的头,立即就被拍了下来。 “你——” 可算是给如意找着机会,立即就怼了回去:“你才恨嫁呢!什么惦记姐姐嫁妆,姐姐的东西就是姐姐的,我半点不惦记!且自打我生下来母亲就给我攒嫁妆了,谁家姑娘不是如此?依二哥之言,难道还是母亲替我恨嫁不成?” 这帽子裴承州可不敢戴,忙就要解释,这回却是如意截他话头了:“读书习武当然要紧,指桑骂槐说谁不正经呢,当我是你不成!” “我当然会继续努力,不必你提,光宗耀祖,为父亲母亲争气,那都是我分内之事,可不会如二哥你一般还要挂在嘴边特地说一遭!”如意抬起下巴看着他,声音清脆,掷地有声。 裴承州被她喷得脸色麻木,半晌才叹了口气:“小小年纪就伶牙俐齿,哥倒是放心你了。”就这脾气,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那是半点不担心她能吃亏的。 “那不叫伶牙俐齿,叫明辨是非。”如意轻哼一声,“可不能平白被你冤枉。” “如意没错。”糕糕也严肃道,“二哥你不该欺负人。” “父亲坏!”珩儿也跟着开口。 裴承州翻了个白眼:“刚回来时拿我当宝,这才几天,就成草了。” “谁叫你故意逗孩子了。”周念慈轻瞪他一眼。 “我的错。”裴承州笑嘻嘻捏了把如意的脸,“就你们俩妹妹,还能忘了你不成?小没良心的,知道哥为你们付出了多少么。” 如意自然是不知道的,但也明白过来裴承州是在逗她,轻哼道:“我也不是惦记什么礼物,只是在意二哥有没有将我这个妹妹放在心上罢了,你可要记着,满打满算就这两个亲妹妹,旁的什么好妹妹,那都是不怀好意、心怀不轨的,二哥你可千万不能被蒙蔽了去,只有咱们家里人才是真正关心在意你的。” 裴西岭闻言一愣,将要送入口中的茶杯都顿住了。 如意余光瞥见,转头问他:“父亲觉得不是么?” 裴西岭想了想,摇头,语气诚恳道:“你说的极是。” 如意满意点头,转头看向裴承州。 后者立即点头:“如意说得对!” 他弯腰平视如意,笑眯眯道:“二哥对你的心自是真真的,不过如意既不在意礼物,不如二哥都送给姐姐添妆?” 周念慈无奈扯了他一把。 如意却点了头:“当然可以。” 见裴承州面带惊讶,她理所当然道:“我又不是守财奴,给姐姐更没什么舍不得的,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裴羡笑了开来,摸了摸她的小脸:“如意这么好呀!” “如意当然好。”如意踮起脚尖,够着也摸了摸她的脸,“如意且心疼姐姐呢,听说皇宫很不好过的,姐姐多带银钱珠宝傍身,如意便多一份放心。” 这话贴心得裴羡直接将她抱进了怀里,一个劲儿亲她,两人瞬时闹作一团。 糕糕也表态道:“糕糕的东西也要给姐姐。” “珩儿也给!” 三个孩子将一家人逗得直笑。 赵瑾看着也欣慰极了,或许这几个孩子被养得骄纵了些,也有些小缺点,但这片待人的赤子之心是绝对无可挑剔的。 他们还真不是哄人玩,早在先前赵瑾为裴羡准备嫁妆时,三个孩子就将自己私库里的东西搬出来许多送去裴羡院子里,而在这回说定后,他们回去便又叫人搬了好些送给裴羡,有不少还是他们自己都十分喜欢珍视的玩意儿。 裴羡知晓这是他们一片心意,也并未叫人又原样送回去,而是开了自己私库,给他们填补上了亏空,还着意送了更多。 而这几日平阳侯府更是热闹了很多,不少人家纷纷上门,赵瑾也接到了不少帖子,加之还要准备裴羡出嫁,她忙得脚不沾地,幸而还有周念慈帮衬着,裴西岭父子仨平日里不忙朝事时也多少能帮些忙。 随着婚期临近,先到来的是新皇登基。 不过赵瑾不必如何忙这个,登基大典主要是新皇祭天,接着接受百官朝贺,昭告天下。 政权是平稳过渡的,再说太上皇也还活着呢,故而登基大典极为顺利。 新皇登基,改年号为永嘉,是为永嘉帝。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永嘉帝上位,尊建文帝为太上皇,皇后为皇太后。 新帝上位历来是大封赏,除大赦天下外,首先受封的是他的兄弟们。 四皇子受封荣王,五皇子受封信王,七皇子受封瑞王,九皇子受封庆王,此后十皇子到十五皇子无论年纪大小,也皆是亲王之尊。 不过手足兄弟也有亲疏之别,四五七封号是肉眼可见的尊贵,不是寓意一等一就是信重一等一,九皇子次之,也算不错,不过十皇子以及之后几位就没这样好的待遇,能叫永嘉帝费心了。 与太上皇众皇子的封王旨意一同下来的还有秦王世子袭爵的旨意,由此可见后者在永嘉帝心中的地位。 而公主们也顺理成章升了一级,先前有封号的只有玉华长公主,永嘉帝便顺势为其他姐妹们也赐了封号,柔嘉长公主姐妹几个则成了大长公主。 此外还有宗室,不过只有安阳郡王封赏最高,晋了亲王。 此后才是朝臣,原先的六皇子党,现在的保皇党不必说,即便不升官也皆有旁的封赏,而最为瞩目的便是平阳侯府。 平阳侯平乱有功,直接成了镇国公。 第738章 添妆 只瞧封号便知永嘉帝有多信重,镇国二字,非等闲人可受之。 任百官如何眼热也没法子,裴西岭平乱是事实,加之这是板上钉钉的后族,即便裴西岭父子皆是无能之辈也该按例给个公爵的,更别说这父子仨的功绩明摆着。 裴承州救驾有功,但依旧要等到北疆将士回朝封赏,裴承允率先升了官,于是这回大封赏里也没他的份。 而令人惊讶的是杜琦竟也有封赏。 先前安远伯投敌,太上皇的意思是直接夺爵了事,不过永嘉帝眼睛在杜氏族里转了一圈后,爵位落到了杜琦头上。 按说本该给了杜驸马,不过永嘉帝与建文帝不愧是父子,一样的胳膊肘往内拐,给了亲表哥总比给了没血缘关系的姑父令人舒心。 反正杜驸马也就杜琦这一个儿子,干脆省掉父传子,直接给了儿子一步到位。 柔嘉大长公主成了最大赢家。 儿子有爵位,孙子可袭爵,连孙女都有个县主爵位,义女更是皇后,可以想见以后这京城,柔嘉大长公主府依然长盛不衰,甚至会更进一步。 不过大抵是诸事皆顺,长子义女炙手可热,便衬得幼子有些黯淡了。 乔家兄弟俩便更坚定了要将杜轩这个“饱受冷待的小可怜侄儿”带回自家认祖归宗的念头。 柔嘉大长公主气极,直接来寻赵瑾说话吐槽,却正撞上后者一脸复杂。 “你这是作何?” 她进门后也不拿自己当外人,直接落座吃水果,顺势对请安的小辈随意摆了摆手。 第476节 “也没什么大事。”赵瑾道,“只是大理寺上门,问新皇大赦天下,要不要将裴承志放出来。” 大赦天下当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大赦,比如还关在牢里的叛党余孽,那当然是不能放虎归山的,只是各地寻些罪名小些年纪大些的、无关紧要的赦免。 如裴承志这种已经成了庶人,但又与勋贵甚至皇室都有牵扯的人,大理寺是不敢擅自做主的。 柔嘉大长公主一顿,想了片刻才想起来这是哪位:“哦,他啊,当今叫大理寺来问的?”若无谁的暗示,大理寺可不敢上门。 赵瑾点了点头。 柔嘉大长公主眼睛一转:“放他出来吧。” 赵瑾一瞧就知道她没是想看戏了,但也没拒绝:“我也是如此想。” 当然不是对叉烧儿子还有什么感情,只是觉得没必要叫他再浪费皇粮了,自己出去自力更生吧。 “极好。”柔嘉大长公主抚掌而笑。 几个孩子也没什么意见,经了这么多事,他们对裴承志这个人已经没什么感情了,无所谓他如何。 “大长公主此来,是有事寻我?”赵瑾问她。 说起这个,柔嘉大长公主脸色又落了下来,将乔子良兄弟俩上门要人的种种说了一通。 赵瑾听得津津有味。 乔子灼作为新科探花,在翰林院熬了几日资历就直接被外派去了直隶搞建设,虽然官位不高,但对于刚入朝的年轻人来说已经是个不错的起点了。 永嘉帝似乎对一甲三人颇为欣赏,后者才刚进翰林院就被登基的永嘉帝挖了出来通通外派,裴承珏去了江陵,榜眼姚科去了陇西。 或许是乔子灼离得近,他为叫大哥血脉认祖归宗的心便更有余处发挥,乔子良也不遗余力地接触杜轩。 杜驸马是个老实人,这些年是实实在在将杜轩视如己出养着的,因此对找上门的乔家兄弟罕见的露出攻击性来,跟个护崽的老母鸡一样将儿子护得严实,更难得与柔嘉大长公主闹了起来。 到底是驸马,便是顾忌着杜琦的面子,柔嘉大长公主也不能跟对后院面首一样打发,这几日她听着风光,内里却被闹得十分头疼。 瞥见赵瑾眼里的兴味,她额角青筋一跳:“你听着还挺开心?” 赵瑾笑道:“大长公主口才极佳。” 柔嘉大长公主没好气地同她说了会儿,总算将这几日的烦恼倒了出来,心情也终于舒畅了些。 不过叫儿子认祖归宗是不可能的,她虽名声在外,到底这两个儿子是上了杜家族谱,过了明路的,当然不能叫乔家兄弟认回去,叫儿子名声受损。 赵瑾和稀泥般劝了几句。 这事她不好掺和,柔嘉大长公主也不是真来听她意见的,只是倒苦水罢了。 果然,柔嘉大长公主吐槽完,便径自说起了正事:“明日便是羡儿添妆日,想来必定人满为患,本宫便先将嫁妆送来,免得明日杂乱拥挤。” 说罢,她从嬷嬷手中拿过礼单,含笑递给裴羡。 寻常添妆多是准备一二或名贵或用心之物,不过能叫柔嘉大长公主拿出礼单,显然不会是小数目。 裴羡笑着接过,屈膝行礼:“多谢干娘添妆,羡儿极喜欢。” “喜欢就好。”柔嘉大长公主笑眯眯看着她,“日后我们羡儿就是皇后了,本宫竟是母凭女贵。” 裴羡失笑:“干娘又说笑,便是没我,您也是这京城数一数二的高门显贵。” “锦上添花也是极好。” 很快便到了翌日添妆。 柔嘉大长公主猜得没错,无论是奔着如今的镇国公府,还是奔着裴羡,来的人只多不少,堪称络绎不绝。 赵瑾是头一回准备这样的事,好在有赵夫人帮衬也不算忙乱,赵大嫂和赵二嫂也十分主动的帮忙。 叫赵瑾意外的是赵大嫂带的添妆礼竟然不轻,便是对她而言也是出了大血的。 赵大嫂却并没有舍不得,相反她十分乐意,拉着裴羡的手笑眯眯夸个不停。 裴羡今日不必端着规矩应和谁,只需要含蓄露羞,坐在那里等着人夸就是了,如意今日也哪里都没去,就站在姐姐身边拉着她的手。 每当有人夸裴羡,总能收到如意甜而亮的笑容。 “荣王妃、瑞王妃到——” 听见通报声,众人纷纷侧身让开路,屈膝行礼。 裴羡也站起身,腿都没能弯下多少,就被匆匆上前几步的荣王妃稳稳扶住。 “行这起子虚礼,福安是拿我们当外人了不成?”她嗔怪道。 裴羡抬头笑了笑:“礼不可废,该遵循才是。” “那是外人的说法,咱们可不计较这个。”瑞王妃利落拉起如意,笑眯眯摸了摸她的头。 第739章 太上皇……想孙子实在想疯了 本就热闹的院子因为荣王妃和瑞王妃的到来更加热闹,两人更是直接一左一右坐在了裴羡身边。 荣王妃本就是个和气性子,鲜少与人红脸,因为立场缘故对镇国公府的人也素来是亲近的,而瑞王妃则本就与裴羡是手帕交,亲密无间,所以眼下三人坐在一起十分融洽,气氛肉眼可见的轻松愉快。 瑞王妃更是十分顺手的逗着如意,显然是拿后者当自家妹妹处的。 这叫旁观众人瞧着心下又是羡慕又是酸涩。 本就好命的被赐婚给了当初还是皇子的当今,结果人还没嫁过去,夫君便成了太子,还快速登基,如今瞧着妯娌间竟也是十分和睦,可以想见裴羡以后的日子会有多顺遂。 有那眼热的,也只能在心里默默从日后后宫三千,裴羡只能表面风光来安慰自己了。 但无论她们心里如何想,面上只有含笑道恭喜奉承的份儿。 “都说这新嫁娘最是貌美,可郡主虽尚未出嫁,我瞧着竟已是绝色,险些看呆了去。”户部于侍郎的夫人掩唇笑着。 “咱们羡姐儿本就绝色,明日定是要更美三分的!”得益于舅母身份,赵大嫂就坐在离裴羡十分近的地方,近距离瞧着两位王妃,更叫她心头直跳。 ——激动的。 而在身旁安阳王府的孟侧妃也应和之后,她便更激动了。 “夫人说得极是,咱们福安可不止绝色,德行礼数更是没得说,可见随母,是个顶顶有福气的呢。”孟侧妃含笑拍了拍赵大嫂的手,态度自然且亲近温和。 赵大嫂呼吸又是一窒:“侧妃言之有理,可见也是个通透人儿呢。” 乖乖,又一个亲王侧妃。 莫说是现在,便是从前那个没实权的安阳郡王侧妃,对她而言也是实打实的高攀不上,更别说如眼下这样温和亲近仿若姐妹般相处,那是梦里才有的事! 若说从前她只对裴羡的婚事有着美丽幻想,那现在就可以说是体会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裴羡这还没怎么照拂她这舅母呢,现成的人脉就自己往她手里直钻。 这可是当朝亲王侧妃啊!! 鸡犬升天的滋味,她可算感受到了。 再想想家里还有个后头出嫁的庆王妃……赵大嫂决定对这个隔房侄女再好三分。 还有赵二嫂,这个她素来不亲近的妯娌,也要打好关系。 一定要将大腿给抱牢了! 赵大嫂之外,赵二嫂连带着赵眠等人也有如此感受,尤其是自裴二叔离世后不怎么出门的裴兰汐,更直接受到了不少主母们的热情以待,瞧着像是能顺带着将终身大事也解决了的节奏。 而对于她的婚事赵瑾也在寻摸人选,裴二婶那精神状态显然不适合出门交际了,她作为伯母,的确该上心些,裴承珏离京前也拜托过她此事。 如今镇国公府是明眼见的热灶,赵瑾有把握给裴兰汐找个品貌俱佳的夫君。 今日到底只是添妆,众人也知道分寸,坐了会儿聊了会儿,确定关系建立好了,自己的好意未来皇后接收到了,便适时道了告辞。 留下的只剩下如柔嘉大长公主与赵家等亲近人家,两个王妃与玉华长公主也留了下来。 人一走,赵沁便坐在了裴羡身边,挽着她的手兴奋道:“表姐今日真好看,莫怪那些夫人们直夸,我瞧着竟有些嫉妒未来姐夫了!”她撒娇般将头靠在了裴羡肩上。 “谁说不是呢。”如意没了在人前那副笑模样,托着下巴忧愁地叹了口气,“能娶到姐姐那是三生有幸,不知修了几辈子福才修来的,可恨如意上辈子不争气!” “噗嗤——”荣王妃被她逗笑了。 赵沁也笑了,偏头看着如意道:“那你这辈子多修些福,说不定下辈子就能如愿了。” “那是自然。”如意不舍地看了裴羡一眼。 可怜姐姐这辈子要先跟着姐夫受苦了,一想到这里如意就心疼得不行。 赵夫人听着她们这不着调的对话,不由瞪了赵沁一眼:“胡说什么!如意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么?” 赵沁立即不走心地告罪,惹得赵夫人无奈地又瞪她一眼。 “夫人不必苛责,咱们自己人说笑,随意轻快些无妨。”荣王妃含笑道。 赵夫人缓了面色,也笑回道:“这丫头虽心性单纯,却活泼过头,难得王妃不计较她小人家家的说些顽皮话。” “赵姑娘率真有趣,我倒是喜爱得紧呢。” 荣王妃这倒是实话,她留下来一方面是为亲近裴羡,一方面也是就近观察赵沁,到底是未来妯娌,率先知晓其性情与行事作风,日后也好决定如何相处。 好在赵沁其人与她从前了解到的相差无几,性格单纯直率,比瑞王妃还没心眼,日后绝不难相处。 在余光瞥见赵沁因她这句称赞而扬起的眉眼,荣王妃心下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面上笑容也更深了。 玉华长公主也随口道:“说来咱们皇室这后半年喜事不少呢,八皇妹十月成婚,九皇弟十一月成婚,算来时间竟不远了。”她对着赵沁揶揄一笑。 说起自己的婚事,赵沁难得有些害羞,微微低头不说话了。 婚期是太上皇催钦天监定的,八女儿和九儿子一起,相比于前者,他显然更重视后者的婚事。 他老人家鬼门关走了一趟,大概悟了什么,不恋权势也只想儿孙绕膝,可惜儿子多的是,孙子却没几个,若非礼部实在忙断了腿,他都想叫九儿子当即成婚生孙子。 想到这里,玉华长公主颇为同情地看了裴羡一眼。 婆媳问题是不必担心的,太后对儿媳必然比对儿子要好,可太上皇……想孙子实在想疯了。 不过永嘉帝能以一己之力单身这么多年,若婚后裴羡肚子暂时没消息,想来他是能以一己之力再扛下太上皇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的。 赵瑾察觉到了玉华长公主的视线,思绪转了一圈,又数了数太上皇的孙子数,心下猛然一惊。 二皇子妃及皇长孙等人未曾被连累至死,却依旧被圈禁通州,而眼下尚在京中的太上皇儿子里,竟只有荣王府出了个小郡主! 赵瑾忽然就担心起了太上皇现在的精神状态。 她也更担心起了自己闺女进宫后不知要面临怎样的催生境地。 第477节 第740章 明日便是封后之日了? 而此时,被惦记的太上皇正看着永嘉帝,心绪复杂。 永嘉帝好脾气地坐在他对面,耐心等着他开口。 “你刚登基,诸事如何?百官态度如何?可能应对?” 永嘉帝对他依旧恭敬:“眼下虽有些忙乱,但百官恪尽职守,尚可帮衬,只需儿臣勤勉些便可应对。” “那便极好。”太上皇点了点头,心下也放心了些。 两人就朝事聊了几句,他不由叹道:“叛党作乱,直隶被毁,朝中也并不全然安宁,如此境况之下,朕却甩手放下,传位于你,到底对你不住。” “父皇养伤要紧,若能为您分担,儿臣自会竭尽全力。”永嘉帝温声回道,“您不必挂怀,待您养好身子,儿臣定叫您看到一个内政清明的大齐。” 他依旧恭敬且孝顺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安抚了太上皇,更叫他心里熨帖,也更自责:“你素来是个好孩子,朕自然信你。” 他语气里的愧疚十分明显,永嘉帝也察觉到了。 太上皇对他从来都是愧疚自责多过爱意感情,从前他或许有过不平,但如今也尽数消了。 得失向来平衡。 “许久未曾与你对弈,今日便来一盘吧。”太上皇道。 永嘉帝自是点头。 杨德业很快就搬了棋盘上来,两人对坐博弈。 “近日你身子如何,可吃得消?” 未曾得到太上皇如此体贴关怀,永嘉帝不解之余,竟有些受宠若惊:“劳父皇担忧,儿臣身子很好。” “身边人伺候得可尽心?” “都是儿臣身边的老人,必然不会懈怠。” 太上皇点点头:“明日便是封后之日了?” “正是。”太上皇……是不是在没话找话? 接下来太上皇又问起了旁的,不是鸡毛蒜皮就是顾左右而言他,一向善解人心的永嘉帝竟未能猜出他究竟想说什么。 直到下了一盘棋,又用过了晚膳,他依旧一头雾水。 好在他面上稳得住,十分波澜不惊,太上皇问什么他答什么。 大抵是见着外头天色擦黑,太上皇终于轻咳一声,厚着脸皮开口:“听你母后说,你并未要她准备的人事宫女?” 永嘉帝愣了一下:“……是。” “为何?” 永嘉帝张了张嘴。 为何? 因为他眼里揉不得除自己媳妇儿以外的沙子? 他觉得自己前脚敢说实话,太上皇后脚就能捂着胸口大骂不孝子然后气得驾鹤西去。 更重要的是……太上皇究竟吃了哪门子错药,竟来与他交流如此私密且羞耻的话题? 时下父子关系更接近于严父孝子,人也十分要脸,且无论哪个时代,也没有多少父亲大咧咧来问儿子究竟为什么不愿意……嗯。 太上皇大抵也知道自己这举动有点不要脸,所以顾左右而言他地纠结犹豫了很长时间。 他倒是想叫太后来问,但太后不乐意。 最终,还是想要孙子的念头占了上风。 且他也担心儿子的身体问题……要真是个不行的,那皇位不是传错了?! 可他一串儿子里但凡孝顺正常的,都没给生个孙子出来,这叫太上皇一度十分怀疑人生。 眼见着太上皇殷切而期待的眼神依旧注视着自己,永嘉帝也不得不回答:“……儿臣,更希望与嫡妻诞下长子长女。”他到底是要点脸的人,只含糊着隐晦开口。 闻言,太上皇首先回想了一番先前儿子受伤时太医院大半太医看诊的事。 要真是个不行的,他那时也没本事将诊脉的全部收买,所以这句话可信度是十分高的。 他隐隐松了一口气:“人事宫女本就会服避子药,你担忧之事不会发生,更不必小心至此,委屈至此。”可怜见的,为着那点坚持,竟硬生生忍到二十多岁。 “是么?”永嘉帝惊讶一瞬,恍然大悟,“儿臣从前竟不知,幸得父皇解惑。” “你到底年轻,不知也正常。”虽然他心里还觉得哪里不对,可想起这儿子从前读书参政皆尽心尽力废寝忘食,忽略这等小事也不奇怪。 换个角度想想,一个励精图治的皇帝总比一个沉迷美色的皇帝要好得多。 太上皇眼神更温和了:“不过你能坚守至此,心性的确十分之坚韧。” 永嘉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垂下的眼神有些微妙。 皇子一般十三四就会被安排教导人事的宫女,那时他虽拒绝,安排此事的太后却未曾多言,而时至如今,他的确又收到了一个人事宫女,因以为是成婚前的规矩,未曾多想便拒了。 现在想来……莫不是太上皇叫太后安排的? 永嘉帝向来敏锐,很快就大略猜出了太上皇的想法。 伤患最忌忧思过重,永嘉帝想了想,还是安了对方的心:“说来,儿臣确有一事要劳烦父皇。” 太上皇正色起来:“你且直言。”是哪个臣子不尽心?还是哪个老臣倚老卖老了?或者是政事出了问题? “并非国事,而是家事。”永嘉帝笑了笑,“儿臣夫妻到底年轻,宫中的嬷嬷又信不过,便想父皇快些养伤,待日后皇孙出生,您与母后可搭把手,教养皇孙,儿臣只信得过您了。” 永嘉帝眼里似乎含着无尽愁绪,但看向他的眼神却真诚且期待,也饱含信任。 迎着他的视线,太上皇心中责任感油然而生,脑子里的念头也从“儿子到底行不行”径直转向了“儿子儿媳年轻,朕要多活几年教养孙子”。 尽管孙子还没影儿呢。 但有个大饼在前头吊着,太上皇已经不再去想儿子身体怎么样了,取而代之的是要养好自己身体,小年轻到底不会教孩子,还是得他做皇祖父的多帮衬着。 他立即就点了头,语气郑重且坚定。 永嘉帝很满意,太上皇也很满意。 直到前者告退,看着他背影消失的太上皇才终于反应过来一件事——没有人事宫女教导,儿子他到底会不会? 同一时间,镇国公府。 赵瑾拿着一个精致的雕花木盒进了裴羡的院子。 “母亲?”正与如意玩着的裴羡忙起身迎上来。 赵瑾顿了顿,低头看向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如意:“你在这里做什么?” 如意张了张嘴,半晌才叹道:“原是我多余了。” “小戏精。”赵瑾摸了把她的头,转头再看向裴羡时,却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 第741章 出嫁 裴羡眼神疑惑,在瞥到她手中盒子时又无奈道:“母亲为我准备的已经够多了,压箱底的银票更是不少,这些您自己留着便是了。” 见赵瑾似要反驳,她继续道:“您辛苦养育我们一回,做女儿的还没孝顺您,反倒先叫您为我奔劳筹谋了,实在汗颜。” “姐姐说得对。”如意煞有其事地点头,瞥了眼赵瑾手中的盒子,“母亲拿回去吧,如意不计较你偷偷给姐姐私房的行为。” 倒不是她有多大方,而是她自己也偷偷塞给裴羡不少私房。 在如意的认知里,她给了姐姐却没给母亲,那就是偏心了,所以她没底气说赵瑾什么,反而对赵瑾偷偷塞钱的行为充满赞许。 如意可不懂什么偏不偏心,只是心疼姐姐罢了。 赵瑾被两人一通抢白,已经无奈了。 “别瞎掺和,这不是私房。”她点了点如意的额头。 迎着裴羡疑惑的目光,她干咳一声,拉着她走去一旁,低声迅速开口:“这是压箱底的东西,一些……书,你避开如意瞧上几眼便罢,嗯,不瞧也没关系,你也不必懂,一切顺其自然便是。” 裴羡有些愣怔地看着手中的盒子,听到是书便点了头:“我知道了,多谢母亲。” “不谢不谢。” 赵瑾看了眼后头气鼓鼓嫌她们说悄悄话的如意,用正常声音道:“时候不早了,明日且忙,你们早些安寝,如意别闹你姐姐,她明日是最不得闲的,今夜要好生歇息的。” “如意只会心疼姐姐。”如意扁扁嘴,小声反驳。 赵瑾也没再多话,同她们叮嘱两句就匆匆离开了。 裴羡送她出门,回来便见如意好奇地看着桌上的盒子。 她是个有礼貌的孩子,在没有得到裴羡允许前再好奇也并不曾动手,只是眼巴巴的,好奇心更重罢了。 裴羡只装作没看见她的眼神,又哄着她玩起了方才的游戏,也成功叫如意忘了这茬。 直到哄睡了如意,裴羡这才坐在桌前,打开木盒。 里头放着几本书,瞧着有些古朴,应当是传了好些年的珍品,她小心地拿起一本,翻开看了起来。 但只瞧了一眼,她脸色瞬间红透,“啪”的一声将书合上,还从一旁拿了把精致的小锁将木盒锁了起来,然后按赵瑾的吩咐压去箱底。 翌日,八月十九,宜嫁娶。 裴羡天不亮就被叫了起来,一群嬷嬷丫鬟围着她不断捯饬。 担心吵到如意,她便叫丫鬟将如意用被子包了起来,抱去厢房睡。 好在如意睡眠质量极佳,无论怎么被折腾都未曾醒来。 赵瑾来得也很早,彼时裴羡刚好开了脸,疼得眼中下意识涌上水光。 她还未曾上妆,可正是这副清水芙蓉模样,再衬着眼中水光,给她开脸的嬷嬷不知怎的,心下就升起一股极其明显的怜惜之意,下手更是轻上加轻,生怕再弄疼了她。 “郡主且再忍忍,奴婢动作快些,很快便好。”她说话也轻柔极了。 怪道京城皆言福安郡主天姿国色,倾城无双,单就如今这张未施粉黛的脸,竟就胜过她平生见过的所有美人,在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眸中盈满泪水时,连她这把老骨头都觉得自己手重而糙,弄疼了她。 她更已经可以想见,当这张脸上了精致妆容时,又该是何等惊艳之色。 此时此刻,她忽然就觉得自己懂了永嘉帝。 如此美人,无论如何厚待都不为过,也难怪对方近日为了封后大典一些细节与礼部争论不休,只为将更好的给予这位皇后娘娘。 第478节 听到丫鬟嬷嬷们的行礼声,裴羡不能转头,便问道:“母亲怎得不多歇息会儿,眼下天色还未大亮,不必如此急乱。” “哪儿能睡得住呢?”赵瑾抚了抚她还未曾梳起的长发,无奈道,“莫说是我,你父亲也是半晚上都辗转反侧,难以安眠,起得比我都早呢。” 她看了眼面带笑意的裴羡,心道裴西岭这个老父亲比出嫁的闺女还要紧张呢。 今日所有流程赵瑾都与管家对了好几遍,确定无误的,加上还有周念慈帮衬,她便难得躲了会儿懒,只想待在裴羡身边与她说说话。 以后再想有这样的时候,怕是不能了。 想到这里,她眼眶微红,忙偏过头去假作喝茶,不叫裴羡察觉。 天光大亮之时,周念慈带着柔嘉大长公主等亲近的长辈同辈来了裴羡院子,此时正好上妆更衣完毕。 不同于寻常嫁衣,宫里送来的是凤袍。 时间虽紧了些,但据闻是宫中数百绣娘花了七天七夜绣制而成,极尽贵气华丽,曳地衣摆足有一丈长,其上绘绣的织金龙凤纹栩栩如生,还泛着细碎光泽,耀眼夺目又流光溢彩。 裴羡转过身来,正露出那张被嬷嬷精细描绘了一个时辰的精致脸庞,本就绝色的容貌在妆容加成下竟硬生生又添了三分昳丽,额间的明黄色花钿更像是点睛之笔,加之庄严端正又精美华贵的凤冠,衬得整个人灵气十足。 进来的人都看呆了一瞬。 “美!实在是美!”柔嘉大长公主率先反应过来,笑盈盈就走上前来,“枉本宫自诩口才极佳,眼下竟只能说出个美字来!” “姑母被惊艳十分,自是失语,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荣王妃也含笑开口。 众人也纷纷夸赞起了裴羡,实在不是彩虹屁,而是真的被惊艳到了。 赵瑾看着裴羡,心中又是自豪又是欣慰,还存着十分的不舍,若非眼下人多,她觉得自己得哭出来。 养得这样出色的水灵灵闺女,就要嫁去旁人家了,以后提起镇国公府,却只是娘家。 纵然赵瑾知道感情不会变,可如此落差实在是大。 赵夫人安慰般拍了拍她的手:“姑娘家都有这么一遭,今儿是大喜日子,你可不能拖后腿。” 想当初赵瑾出嫁,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裴羡脸皮并不厚,被一堆人围着直夸难免有些不好意思,脸颊渐渐红了些,如此又叫众人又一轮夸赞。 “艳若桃李,色如春华,实在不假啊。”如意眼睛都快黏在裴羡身上了,可惜嬷嬷说今儿不能碰姐姐,以防弄脏衣裳和妆容。 糕糕和珩儿也被破例放了进来,此刻是与如意一般无二的神情。 正在此时,丫鬟匆匆进门来报:“夫人,郡主,皇上快到了——” 第742章 大结局 按说即便是帝后大婚,皇帝也不必如寻常人般亲自迎亲,只需指定正副使臣奉迎皇后便是。 不过永嘉帝觉得自己该亲迎,于是任礼部嘴皮子磨烂都没能阻止他给自己的皇后体面,苦大仇深地在已经被改得千疮百孔的流程单上再添一笔。 作为一个熟知民间迎亲规矩的皇帝,永嘉帝不止自己去,还特地带上自己兄弟们一起,光明正大利用当朝亲王为皇后做脸。 礼部不同意? 奉迎皇后需要指定正副使臣,便由荣王做正使,其余亲王做副使便是。 赵瑾知道的时候是很懵逼的,因为在她的印象里,永嘉帝似乎是个极其靠谱且稳重的年轻人。 不过管他呢。 他乐意亲自来,赵瑾巴不得呢。 此刻在听闻外头仪仗队伍快到了后,屋里里便忙了起来,但并不乱,丫鬟嬷嬷井然有序地簇拥裴羡离房。 裴羡未想竟这样快,本要与赵瑾说的话都没机会了,只能一直偏头看着她。 赵瑾脸上撑起灿烂笑容:“不必多言,母亲都知道,咱们一家人有的是机会慢慢说话。” 裴羡点了点头,心情却并不轻快,还多了很多不舍与沉重。 见她眼中渐渐浮上水光,嬷嬷忙轻声道:“皇后娘娘宽心,夫人只有为您高兴的,大喜日子,哭花了妆便不好了。” 裴羡轻轻点头。 刚到门口,便见裴西岭父子三人与杜琦赵永阳等人站在外头,他们都穿着朝服,一会儿要一起进宫拜见帝后的。 裴西岭这一早上叹的气比他这辈子都多,看着即将嫁为人妇的女儿,心里一酸,一直面无表情的脸险些没绷住。 当然他是不会哭的,铁血硬汉没有眼泪这种东西。 他缓步上前,弯腰站在裴羡跟前。 看着裴羡被他稳稳背起,眼红得要命的裴承州恨恨跟在后头,与裴承允小声嘀咕:“父亲是没有自己的妹妹吗,上赶着与咱们抢,真真是倚老卖老,就仗着咱们孝顺呗!” “女子出嫁,父兄皆可背。”裴承允提醒他。 “话是如此,但父亲年事已高,素来都是由兄长送嫁,他倒好……”也不怕闪了腰。 这句话他没敢说出来。 裴承允瞥他一眼:“以后如意出嫁,我不与你抢。” “我如意招赘!”裴承州声音坚定,“背什么背,背出去就嫁去了旁人家,哪有招赘来得好!” “你所言极是。” 旁边的杜琦一脸复杂的听着这两人说话,觉得这个义弟北疆那几年白混了,脑子简单又一根筋,一点小事都斤斤计较。 刚想着裴承允到底靠谱些,转头就听见后者应和的话。 果然一个屋檐底下出不了两种兄弟,脑子都一样不正常! 永嘉帝一行人来得不早不晚刚刚好,刚下马就看到了不远处背着他皇后缓缓走来的老岳父,以及后头跟着的庞大兄弟姐妹团。 “嘿,镇国公亲自背呢!”瑞王啧啧感叹,“国公爷真是老当益壮啊!” “大喜日子,不想挨揍就闭嘴。”荣光面带笑容,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瑞王好脾气地不与他计较,也闭上了嘴。 他不说话的时候,那也是相当风度翩翩的一个美男子。 信王翻了个白眼,懒得理智障,只同秦王在一旁注意着周围,防止有人趁机作乱。 庆王也被顺手带来了,但作用仅限于微笑花瓶和吉祥物。 看着走至近前的父女俩,饶是早知裴羡容貌绝色,永嘉帝眼中还是不可避免地闪过惊艳之色。 裴西岭走到凤车下,嬷嬷们忙准备扶裴羡,却被永嘉帝捷足先登,小心扶着她上了车。 见裴羡坐定,他这才转身,对裴西岭拱手一礼。 他张嘴刚想说话,却被裴西岭打断:“吉时快到了,皇上快请上马。” 看着他认真靠谱的脸,永嘉帝竟觉得方才一瞬怀疑老岳父嫌弃自己的念头实在小人之心。 他再次一礼,这才上马。 无论如何,作为皇帝的一礼是相当重的,也叫围观众人心底更确认皇后与镇国公府不能招惹的事实。 天子大婚,还是亲自迎亲,禁卫军早就清了路,齐齐站在两边守着,百姓们待在家里,对此盛况实在好奇,在窗户缝里悄悄看着。 这是他们头一回如此近距离瞧着皇帝,一时纷纷被后者的好相貌惊艳,第二眼瞧去时,风度仪态竟也绝佳。 还有后头的几个年轻人,听说可都是王爷呢,瞧着竟也是个个出彩。 随着仪仗回宫,凤车也缓缓经过,他们看不到里面的人,却不知究竟是怎样的姑娘,竟能叫皇帝如此相待。 待到仪仗队过去,数个训练有素的宫女嬷嬷之后便是嫁妆。 沿街百姓们数到眼花才堪堪数清——足足两百抬! 这还不算早就送进宫的陪嫁大件,以及无数良田宅子铺子。 百姓们瞧得咂舌,还不等他们兴奋议论,撤退回宫的禁卫军们便从怀里拿出一把红封,一路洒向街旁,一时间只见漫天飞舞的精致红封,好像天女散花一般。 有胆大的百姓出门去捡,见禁卫军并不阻止,更多人也随之出门,红封里头多是碎银子,但运气好的却倒出了金瓜子和银票! 百姓们纷纷沸腾了。 好在有禁卫军维持秩序,倒未曾发生踩踏哄抢的场面。 不过一叠声地祝贺帝后百年好合,一边手下快速捡红封的百姓们声音极高,隔着街都能听到,真真正正做到了君民同欢。 这边,仪仗队一路走到了奉先殿外。 銮仪卫三鸣鞭,礼乐齐鸣,在鸿胪寺鸣赞官的唱和指引下,正副使、文武百官并排而立,向皇帝行三跪九叩礼,礼毕乐止。 封后大典开始。 正副使跪受旨意,随后执事人举册宝案出。 正使荣王跪接封后文书与凤印,随后端正起身,将后者置于一旁案上。 他转身面向裴羡,高声开口:“臣受封正使,秉承制命授予皇后册书以及凤印。” 裴羡屈膝准备跪下,却被永嘉帝牢牢握住手,两人并肩站于一处,随后他看向荣王。 荣王眼角一抽,开始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太上皇之圣绪,获奉宗宙,战战兢兢,无有懈怠,闻为圣君者必立后,以承祖庙,建极万方。裴氏好女,昔承圣命,得赐良缘,诞钟粹美,含章秀出,人品贵重,性资敏慧,素有柔明之姿,懿淑之德,兹仰遵慈谕、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正位中宫,敬襄宗祀,弘开奕叶之祥,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臣妾接旨,万岁万岁万万岁——” 裴羡低头接旨,荣王恭敬地将圣旨双手奉上。 随后乐起。 此时皇后本该行六肃三跪三拜礼,但永嘉帝人都站在皇后身边了,礼部也有眼色地将流程取消,荣王无语地退去一旁。 永嘉帝偏头笑看向裴羡,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走上台阶。 裴羡是有心里准备的,可当接下圣旨凤印,真的成了皇后之后,她却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初时脚下如踩云团,后来随着交握的手上温度渐高,身边人沉稳的脚步也安了她的心,待走上最后一节台阶时,她心中已定。 她转过身来,站在高处俯瞰百官。 后者齐齐屈膝跪地,行大礼参拜:“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官齐贺,声音本该震耳欲聋,可站在高处,连底下的声音传入耳边时都仿佛低了许多,像是生怕吵到她一样。 这时永嘉帝偏头看向她,开口之言与眼下情形风马牛不相及:“初时我见你,只觉容色逼人,端庄与无数贵女并无二差,后来见你,容色依旧,留安街学堂的朗朗读书声入我耳中,似乎觉出了不同,从前我看芸芸众生皆一般无二,对女子更毫无期待,后来只你独一无二,我与你从来相交不深,但我了解你的性格,知晓你的志向,或许你对我并无情意,但这并不妨碍什么,我更可助你完成志向,这是你愿嫁我的缘由所在。” “皇上知晓,还愿在初登基时与百官争论,给我无数体面?” 第479节 “你若信,便是我对你有意,恨不能给你最好,你若不信,便是我心机深沉,以此拉拢镇国公,博个好名声。”永嘉帝声音轻缓。 “若我不信呢?” “无妨。”他徐徐说着,唇角却始终含着笑意,“你若不信,只管当做交易,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既嫁我,我定当护你周全,给你荣光,保你青云志不腐。” 裴羡偏头看他:“没有条件么?” “自然是有。”永嘉帝点头,“我幼时看惯后宫倾轧,受过无数算计,直至如今仍惊吓不已,有劳你压住后宫,守我清白,免去父皇那般下场。” 裴羡轻笑一声:“皇上安心。” 永嘉帝眼中也染上笑意,深深看了她一眼,偏过头去,叫起百官。 信与不信的确无妨。 海晏河清,万丈荣光,他总是与她一起的。 第743章 番外:回门1 帝后大婚当日之盛况被人津津乐道,连百官都在心中将皇后的份量加重了不少。 而镇国公府也因为裴西岭父兄三人的功绩以及裴羡这个皇后的地位,就此取代英国公府,成为第一实权勋贵。 自家能走到如此地步,赵瑾自是高兴的,可现在的她却没空理会外头的恭维奉承以及各种帖子,因为永嘉帝要陪皇后回门。 这消息最先是从宫里传出来的,因为永嘉帝叫下头准备回门礼时并未避着人,起初朝臣们还持怀疑态度,而在礼部也含泪承认后,众人的心态就变了。 连皇帝都鲜少出宫,更不必说皇后。 一入宫门深似海并不是一句空话,皇后纵为国母也一样受限,历来也没有皇后回门的说法,这也更凸显了永嘉帝之作为有多出人意料。 不过帝后大婚有七日假,此间不必上朝,所以纵是朝臣们不同意想上奏都没办法,宫门他们倒能进得了,可能不能见到皇帝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而此前唯一能劝谏一二的礼部也早就举部倒戈,甚至连个风声都没提前传出来,这叫御史台异常不满。 他们选择性忽略了礼部一水儿的苦逼脸,愤愤开始写起了奏折,准备后头早朝参他一本! 奈何不得皇帝,还奈何不得礼部么! 当然这种反对的声音是半点没出现在镇国公府众人耳边的,永嘉帝明摆着要抬举岳家,但凡有点眼色的都知道不能得罪。 而少数能得罪且劝谏皇帝一二的,或如周太傅、御史中丞之流与镇国公府交情匪浅,或如荣王、英国公之流以永嘉帝马首是瞻,便以致如今竟成了永嘉帝的一言堂。 太上皇担心的什么儿子压不住老臣之类压根儿不存在。 永嘉帝比谁都要得心应手。 镇国公府,一大早赵瑾就被裴西岭催着起来了。 收拾妥当后,两人齐齐坐在外间大眼瞪小眼。 “帝后出行没那么快,该准备的昨日念慈便准备妥当了,你倒也不必……”赵瑾残存的睡意在裴西岭紧皱不安的眉头下渐渐消失了。 “帝后大婚次日你便见到女儿了,你当然安心。”他幽幽开口。 “命妇要进宫拜见皇后,你也没条件去啊。”赵瑾慢吞吞道,“再说你不是见着皇上了么?” “皇上与皇后能一样么?” “夫妻一体,见皇上如同见皇后,有什么不一样?” 想了想,赵瑾换了种方式开口:“夫妻一体,我见了皇后不也等于你见了么?” 裴西岭被她的话噎住,半晌无言。 赵瑾坐在外间软榻上,撑着额头假寐,这两日事没停,她可忙得很。 但显然睡不着的不止裴西岭一个,没多久如意糕糕便来了正院。 他们很不习惯家里少了姐姐的感觉,在知道裴羡今日回门后便一直眼巴巴等着,这会儿更是直接来了正院缠着赵瑾夫妻俩,嘴巴一刻不停,两个孩子硬是聊出了七嘴八舌的效果。 “来了!来了!”丝雨匆匆进门,带着喜气道,“国公爷夫人,皇上与皇后娘娘就快到了,约莫再有不到一刻钟便到府里。” 裴西岭站了起来。 赵瑾也不是真不在意,略整理了一番衣裳便忙与他一起带着孩子们往外走,亲去门口迎接帝后。 裴承州一家三口与裴承允自也没有落下的。 待他们走到门口时,帝后的马车也刚到。 与朝臣们预想中的大阵仗风光回门不同,帝后很是低调,一瞧便是乔装打扮出宫的。 赵瑾等人自然不在意这是不是少了风光,只要能看到人就比什么都知足了。 心念电转间,永嘉帝率先下了马车,随后转身小心扶着裴羡下来。 赵瑾一边行礼一边瞧瞧打量了一番,两人间似乎多了些默契,永嘉帝言行间对裴羡更是体贴,一个实权皇帝没必要做什么戏给臣下看,这番言行举动应当是真心的。 见着行礼的众人,永嘉帝扶住裴西岭,裴羡则忙扶住赵瑾。 “岳父岳母多礼,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永嘉帝含笑开口。 裴西岭恭敬点头,侧身请他进门。 裴羡扶着赵瑾随后。 “母亲瞧着精神不大好,可是近日累着了?”她蹙眉瞧着赵瑾的脸色。 “无碍,只是未曾睡好,后头多歇息会儿便是。”赵瑾无奈开口。 一大早被叫起来,谁能没点迷糊睡意? 永嘉帝回头笑道:“岳母想是担忧你之故,今日回府,合该多留些时候,安她老人家的心。” 他话落,裴羡脸色微妙,但还是点头应是:“母亲挂心于我,是该宽慰她些。” 赵瑾呼吸急促了几分,面上依然笑着:“皇上客气了。” 怎么不是老人家呢? 儿子已经建功立业,孙子都能打酱油了,怎么不算老人家呢。 永嘉帝笑着点头,心下却察觉到了母女俩的微妙异常,回想一番很快便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他轻咳一声,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纠结,想找补又怕再说错话。 他平生的心思都用在了前朝,相处最多的女子除了生母就是裴羡,现在的太后也算一个,并没多少经验,要说他有多懂女人心那是假话,方才的“贴心之言”只是下意识想博个好感,谁知弄巧成拙。 婚后头一回进老丈人家就得罪丈母娘什么的,可不是个好兆头。 好在裴西岭虽然嫌弃女婿,但秉承的为臣理念叫他并不会给皇帝难看,很快便与他聊起了漠北进京事宜。 裴承州兄弟俩也跟着聊了起来,尤其裴承州,聊起漠北,他可太有话说了。 赵瑾与周念慈则与裴羡轻声说着话,同时观察着她的气色,结果……很不美妙。 裴羡脸色不错,但上着妆也瞧不出个具体来,只有眼中些微的红血丝做不了假,眼下还隐约带着淡淡青色,显然是没睡好。 赵瑾婆媳俩心情更不美妙,连话都不说了。 好在周念慈很快摆脱了永嘉帝是个禽兽的念头,轻声解释:“帝后大婚礼数繁琐冗杂,拜见太上皇与太后、接见命妇、还要敬告宗庙、接手后宫诸事……累些也是常理。” 可以说帝后新婚那几日假就是为这个准备的。 密集行程再加上新婚夜操劳,不累才奇怪。 第744章 番外:回门2 赵瑾眼神渐渐平静下来:“你说的是。”她拍了拍裴羡的手,“不过万事还是以身子为主,莫要操劳太甚。” 到底是曾朝夕相处的家人,裴羡立刻就明白她们在想什么,脸色瞬间红透。 “母亲,二嫂……我无事的。”她声音极轻,显然是不好意思,“这几日忙乱了些,幸而有母后帮衬着,不然只怕我连晚上安寝的时间都要少上一两个时辰。”所以别想多了。 周念慈笑意温柔:“太后慈爱,皇后娘娘有福了。” “二嫂还如从前般称呼我便是,一家人没得生分了。”裴羡道。 “礼不可废,娘娘莫要多想,咱们还能因一个称呼生分不成。” 周念慈态度依旧亲近,但称呼是绝不肯改的,莫说永嘉帝还在这,就算没在,君臣之礼也该分明。 而赵瑾早就明白了入乡随俗的道理,也一样坚持尊称。 裴羡只能依她们。 她们聊了片刻,裴羡才忽地顿住:“如意糕糕呢?” “嗯?” 赵瑾和周念慈也反应过来自己落下了什么。 几人回头一看,沉着脸的如意站在后头远处,双手抱胸牢牢盯着他们,而糕糕虽然没拉下脸,但也没好到哪儿去,站在如意身边不动。 两人分明身后还有丫鬟嬷嬷,却莫名叫人觉出了股凄凉而孤寂的意味。 两个孩子早就被教了规矩,知道帝后代表着什么,所以方才再想姐姐也乖乖行了礼,但也就那么片刻说了两句话,此后像是被大人们遗忘了一般,连个话都插不进去,哪能没点想法。 “怎么了?”前头男人们也停下回头看了过来。 “父亲,放下!”珩儿立即拍着裴承州的手想下去找他小姑姑小叔叔。 “别捣乱。” 裴承州压下他的手。 裴羡一行人忙走回去:“如意糕糕生气了?” “如意岂敢,姐姐嫁了人,有了姐夫,有了自己的家,不愿理会如意也在常理之中。” 糕糕也点头,话里莫名有股子凄凉:“毕竟姐夫才是姐姐名正言顺的家人,是姐姐该关心在意的存在,如意糕糕又算得了什么呢。” 永嘉帝眉头一跳。 丈母娘还没哄好,小姨子和小舅子就出幺蛾子了。 不过那一声声姐夫实在叫得人心里高兴,他认命地上前蹲下,笑容和蔼地开口:“姐姐虽嫁了人,但并非姐夫抢走了姐姐,而是多了一个疼爱你们的人啊。” 他摸了摸糕糕的头:“姐姐依然关心在意你们,姐夫也是如此。” 糕糕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但也知道这不是自己能使性子的人,人家给了台阶,他就得下,便只委委屈屈的点头:“多谢姐夫。” 第480节 如意更不必说,既心疼屈服于皇权的哥哥和自己,又心疼要假意逢迎皇权的姐姐,心下悲凉无比。 长得好有什么用,心坏了抢她姐姐啊。 “多谢姐夫。”四个字愣是被她说得哀戚不绝。 熟知两人性情的裴家人约莫意会了他们脑瓜子里究竟唱了什么戏,但永嘉帝无从了解。 他只当是两个孩子与姐姐感情好,方才又受了冷待不高兴,可饶是如此也不见他们胡闹,被哄两句便愿意忍下委屈,可见贴心乖巧。 想到这里,他眼神便更柔和了许多,直接将糕糕抱了起来,动作生疏地轻拍着他的背。 作为一个手把手将弟弟带大的兄长,他只会套路孩子,但不会哄孩子,心下思忖着小孩子不高兴,多夸夸抱抱也就是了。 糕糕嘴巴扁了一瞬,委委屈屈地待在他怀里。 如意也不高兴,新姐夫人品不论,但脸是极好的,可惜是个男人,不能与如意贴贴。 想罢,她转身抱住裴羡的脖颈,与同样好看的姐姐贴贴。 “慢着……” 见裴羡要抱起如意,永嘉帝忙制止:“你力气小,近日又忙累许多,只恐摔伤孩子。” 他到底是有些求生欲的,没直说如意重,担心裴羡累着了。 语言的艺术很快就回馈了他,方才拉着脸的如意此时看向他的眼里含了些欣赏:“姐夫是个好的。” 永嘉帝笑了一声:“如意也是个乖巧又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姐夫真有眼光!” 裴承允默不作声地接过如意。 如意觉得自己还是讨厌抢走姐姐的姐夫的,但对于后者的好意可以适当接受,毕竟不是谁都有这样好的眼光,她这也是与姐夫打好关系,交个人脉,日后姐姐的日子也能顺当许多。 在心里对自己连连点头后,如意笑容瞬间更大,笑眯眯看着他。 几人说话间终于到了正厅,这段不算长的路也总算艰难走完了。 因为如意终于插进了话,短短片刻间裴西岭父子仨再无说话的机会,难得永嘉帝也耐心地与她聊着。 “你们若想你姐姐,日后待我上朝,可进宫来陪她。”永嘉帝笑容温和,努力释放着善意。 “真的么?” 如意糕糕俱都眼睛一亮。 “自然是真,深宫长日无聊,也请岳母与二嫂多进宫陪陪羡儿。” 赵瑾与周念慈俱都客气应下。 但两个孩子是不知道什么叫客气的,如意笑眯眯道:“原来姐夫人这样好呀!” 永嘉帝笑容更深,还未应和,下一瞬就听到如意开口:“那午后回宫时我与糕糕便随你们一起回宫吧,也好多陪陪姐姐!” 永嘉帝:“……” 脸上的笑容成功僵硬。 新婚燕尔,太上皇他都不乐意见,就想着培养夫妻感情,哪能被搅和了? 当然不是他不待见小姨子,只是不能晚些时候么? 如意当然是体会不到他心情如何的,只是摸着裴羡脸感叹:“几日不见如意,姐姐便瘦成这般模样,可见是离不得如意的,也好,如意便先抛下父亲母亲和哥嫂,等咱们回宫,如意好生陪姐姐用膳补补。” 还没怎么着呢,张口闭口就是“咱们”和“回宫”了,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 第745章 番外:回门3 对于如意的态度,裴家人倒是还好,毕竟习惯了,不过与如意不熟的永嘉帝心下就复杂多了。 贴心乖巧不假,却没想到这小姨子是个自来熟。 偏生如意说完,还转头看他,一脸认真的征询:“姐夫你说呢?” 平生第一次,永嘉帝竟有种被问住的感觉。 依然是裴西岭救场:“你姐姐姐夫新婚,不可随意打扰。” 见如意不太乐意地想要反驳,赵瑾也忙道:“你父亲说的是,待过几日母亲带你们进宫看姐姐,不过近日你姐姐且忙呢,没时间陪如意玩,如意若进宫,只恐要累着姐姐的。” “如意才不是要姐姐陪着玩,如意只是心疼姐姐。”如意为自己正名了一句,但还是听进去了她的话,“我叫刘管事做些补汤,姐姐带回去喝,且先补补,待你忙完如意便再带上补汤进宫看你。” 刘管事是膳房管事,手艺一绝,向来极受如意推崇。 裴羡笑着抱住她:“多谢如意,姐姐一定喝得干干净净。” “姐姐知道谁对你最好,如意便知足了。” 永嘉帝选择性忽略她拉踩内涵的话,心下终于松了口气,同时也更坚定了小姨子贴心乖巧的念头,觉得以后可以对她再好些。 回门礼是要守的,兄弟姐妹间也要互相改口。 永嘉帝倒是随和,坚持与裴羡一起改口行礼,裴西岭和赵瑾却不敢真就那样坦然受了,一样坚持行了君臣礼才罢休。 同时该给的见面礼也给到位了。 轮到裴承州夫妻俩和裴承允时,三人虽也客气恭敬,但见面礼却没含糊,给得很是大方。 “多谢二哥二嫂,多谢三哥。”永嘉帝接得也很坦然自在。 裴承允嘴角一抽:“皇上客气。” 总觉得这位脸皮厚了不少,是错觉么? 轮到如意糕糕和珩儿时,永嘉帝作为姐夫和小姑父也很大方,出手就是银票玉佩和一些有趣小玩意儿。 见三个孩子都露出笑脸,他也含笑道:“待开朝后上书房也开课了,如意糕糕一起进宫,倒可日日都见着你们姐姐了。” 两个孩子也想起这茬,又高兴了不少。 日日相见,这就与在家里时没什么不同了,两人终于将这个姐夫看顺眼了不少。 “不过如意年纪已经不小,再去上书房是否不妥?”裴西岭犹豫道。 “无妨,如意天赋极好,上书房本也该是不拘一格降人才之地,太傅们学识渊博,仅囿于男女之别反而扼杀孩子成才。” 永嘉帝的话叫众人都有些意外。 太上皇好歹还设了个七岁之限,可听永嘉帝这意思,是准备叫如意在上书房读下去了? 这其中深意…… 裴羡的话也证实了他们的猜测:“不止如意,荣安与李家姑娘亦是天资聪颖,该留在上书房好生读书的,此外若有官宦世家的姑娘们一样能过太傅考核,可同进上书房读书。” 当初太上皇随手一点,谁想点来的三个小姑娘竟都是难得通透有灵气的,虽也曾气得太傅们恨不得给她们打包送回去,但天赋毋庸置疑。 所以永嘉帝便也不准备浪费太上皇开的先例,决定将上书房不拘一格降人才的传统发扬光大。 如今只是在官宦世家中挑选,便是为了上书房那群人脉,也多得是人将姑娘送进来,太傅严格的考核无疑更提高了门槛,将他们的期待拉到最高。 跟饥饿营销一个道理。 只要卡的够严,大多朝臣就不会只纠结于男女同堂,反而要眼馋同僚多出人脉机会,脸上有光,揪心于自己家的姑娘能不能考得上。 剩下那群实在顽固不化的老爷子们,不成气候。 都说上行下效,皇宫乃至世家官宦的改变,必然会影响下头,潜移默化间,民间也更会效仿。 永嘉帝毫不掩饰自己温水煮青蛙的念头,此时若换做旁的人,只怕多少也要劝谏一二,怒斥三分乱了纲常的,不过他面对的是已经被煮熟了的裴西岭父子,后者……通通装作没听懂。 气氛是没有丝毫影响的。 如意听着姐夫夸赞的话,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果然她没看错,这是个极有眼光的姐夫。 赵瑾留他们议事,随后便与裴羡周念慈带着孩子们回了正院说话。 两人细细问了裴羡的婚后生活,后者答的也叫她们放下了心。 到了午时,午膳很快摆好,帝后虽是乔装而来,但到底规矩不能少,赵瑾是按照年宴规格叫下头招待的。 上了桌,君臣之礼也去了几分,裴西岭父子仨借着各种由头敬酒。 不是劝酒,而是敬酒。 敬永嘉帝功绩突出,贺永嘉帝大婚之喜,理由冠冕堂皇到叫人连拒绝都不能,新婚之夜没喝的酒今日通通补上了。 看着脸色已经微红的永嘉帝,裴羡有些担心。 “心疼了?”赵瑾偏头看她,心里终于感受到了当初太后那股女大不由娘的无奈。 “母亲惯会打趣我。”裴羡喂了珩儿一块糕点。 “你父亲和两个哥哥可都一样喝着呢。”赵瑾道,“敬人一杯,自己喝一杯,可没欺负人。” 裴羡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 她没有偏心的意思,可三个人轮流敬,只有一个倒霉鬼挨个喝,那真能一样么? 周念慈揶揄道:“父亲和你哥哥他们有分寸,你把心放回肚子里便是。” 裴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自是放心父亲哥哥们的。” 裴西岭父子仨当然不敢多灌。 若坐在跟前的还是从前的六皇子,他们高低是要劝个尽兴的,谁想太上皇人老成精,马不停蹄就退了位,回门日坐在面前的成了永嘉帝,父子仨只会比后者自己更关心龙体安危,连烈酒都不敢上一盏,生怕年轻力壮的皇帝喝出个好歹。 一顿饭下来别说醉了,永嘉帝连走路都稳稳当当,脑子更清楚得很。 膳后,估摸着他们应该要回宫了,不过赵瑾还是意思意思问了一句:“臣妇叫人准备院落,皇上歇息片刻解解酒?” 永嘉帝顺坡就下驴:“有劳岳母。” “……皇上客气。” 赵瑾客气一笑,很快吩咐下去了。 她也没指望能再留下闺女说说话了,叫人准备东西都是双份的。 果然,永嘉帝牵着裴羡的手就去休息了。 看着两人的背影,裴承允眼神复杂。 第481节 他的直觉没错,永嘉帝脸皮是真的变厚了。 第746章 番外:漠北归顺1 漠北使团来得比想象中要晚得多。 帝后大婚一个多月后,北疆将士携同漠北使团才进了京。 短短几日间,京城便多了不少穿着迥异的男男女女。 漠北使团进京的消息并未瞒着人,上到皇室下到百姓几乎都知道了,因着这是敌国,百姓们的观感很不好,不过有顺天府盯着,加之他们也知道这是来和谈的,所以倒也未曾发生什么大冲突。 而少数消息灵通些的已经知道了漠北归顺一事,这些日子将自家的纨绔们看得很紧,甚至都没有出门招猫逗狗寻花问柳的机会,就怕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与漠北使团起了冲突,坏了归顺一事。 漠北百姓没有大齐多,但国土面积却不小,作风也强悍,这样一个国家愿意归顺那绝对是妥妥的大功绩,尤其对刚登基的永嘉帝来说。 朝臣们揣摩着他的心思,觉得要是这关头出个什么事扰了漠北归顺,只怕永嘉帝生撕了罪魁祸首都不奇怪。 且朝臣们平日里虽勾心斗角各有心思,却鲜少有那不知国家荣辱的,这样一桩大事,他们与有荣焉,恨不得立即与漠北敲定才是。 所以种种原因之下,近日里的京城堪称风平浪静。 而在有心人的刻意展示之下,漠北使团也的确感受了一把何谓国富民强、百姓安居,心下对于即将归顺的排斥也隐隐消了不少。 若自己国家的子民也能像大齐百姓一般安居乐业,他们归顺又能如何? 抱着这样的想法,使团想为国家百姓争取更多利益的念头占了上风,思忖着他们先前打探而来的消息,登了镇国公府的门。 “漠北公主求见?” 裴西岭不在府中,通禀直接到了赵瑾这里。 惜夏点头道:“管家已将人请去正厅,夫人可要先更衣?” 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赵瑾不见漠北公主这个可能性,她与朝臣们的想法一样,漠北不是当初的图尔,这个关头,礼待漠北是应该的。 以赵瑾的身份地位,不给漠北脸面说不过去。 即便她们都清楚漠北公主此来目的不纯。 赵瑾也的确不能拒绝。 更衣后,她便快步往正厅走去,周念慈已经到了,正与漠北公主含笑说着话。 听到门外的动静,漠北公主立即起身,垂眸行了一个标准的大齐见面礼:“漠北拓跋嫣,见过国公夫人。” 她膝盖未曾弯下去就被赵瑾稳稳扶住。 “公主身份贵重,不必与我行礼。” 拓跋嫣抬起头来,赵瑾这才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这位公主。 瞧着约莫十五六岁,衣饰华贵,容貌娇美,身形偏瘦却并不孱弱,一双杏眸极其有神,一瞧便是个健康有活力的小姑娘。 拓跋嫣直率一笑:“方才与世子夫人见礼时她也是如此说,可见您与她是感情极好的亲婆媳。” “婆媳可比母女,自是亲近十分的。”赵瑾笑着请她落座。 拓跋嫣年纪虽小行事却有度,与赵瑾和周念慈寒暄起来客气有礼,言行与眼神皆未露出任何恶意,即使裴承州曾为打下漠北的主将之一。 聊了片刻,她这才开口:“今日冒昧登门,或许扰了夫人清净,只是实属无奈之举,望夫人勿怪。” 赵瑾没应她这话,只笑问道:“公主今日登门,是有事寻我?” “夫人聪慧。”拓跋嫣微微点头,“我是个直性子,便直说了。” 顿了顿,她直接开口:“漠北有意归顺大齐,只是前日使团进宫与大齐皇帝的商议并不愉快,素闻镇国公夫妻慈悲心肠,不知可否为我漠北说和一二?” 宫中设接风宴的时间在半个月后,漠北使臣团自要先进宫拜见过永嘉帝,或许是他们当日试探过一二,对于大齐给出的条件不甚满意,这便想到了曲线救国。 裴西岭位高权重,更是国丈,帝后感情甚笃的消息他们一路听了不少,这便想走走裴羡的路子,且裴西岭本人在朝中话语权也不轻,若他愿意为漠北说和,他们便多一份希望。 拓跋嫣倒也有脑子,不提权势身份,只赞赵瑾夫妻善心,从而诉说漠北的不易。 “夫人也知晓,漠北贫瘠,百姓更是困苦,从前……他们实在无以为继,迫于生计才与大齐边疆的百姓起了冲突。”她苦笑一声,“也不怕告诉夫人,如今漠北愿意归顺,更多是百姓日子艰难,长此以往交战下去,任漠北将士再强悍都守不住,漠北疆土也会被战火波及,生灵涂炭,我们是带着十足诚心而来,也想为百姓们谋个生路。” 虽不排除卖惨的嫌疑,但她说得也不算假话,就赵瑾了解到的漠北,不至于像她口中那样连饭都吃不起,但也绝对不富裕,日子过得的确艰难。 不过不待她回话,拓跋嫣便继续道:“不瞒夫人,我此行便是带着和亲使命而来,人选目前未定。” 赵瑾点点头:“此乃朝堂之事,我一个后宅妇人——” “和亲人选,镇国公府有插手余地。”拓跋嫣打断她的话。 “公主误会了,我镇国公府可没有这样大的权势,可左右和亲。” “无碍,和亲一事,我也有选择余地。”拓跋嫣深呼吸一口气,“若我入后宫,余生便为皇后娘娘马首是瞻,做她手中之刀,助她掌控后宫,若夫人不放心我入后宫,我可嫁裴三公子,保他余生安然富贵,助他仕途坦荡,青云直上。” 她看着赵瑾,继续道:“我知裴三公子才华横溢,前途敞亮,可官场瞬息万变,难保明日如何,且他不能袭爵,荣光权势到底弱上三分,若我嫁他,必可保他安然无虞,更进一步。” 赵瑾眼中闪过诧异。 漠北公主和亲,话语权也是相当大的,嫁个重臣之子也不是说不可能,而漠北自愿归顺,代表意义重大的和亲公主只会更受大齐礼待,她日后的夫君在此加成下也绝不会坐冷板凳。 不过赵瑾很意外她竟愿意做到如此地步。 周念慈也看了拓跋嫣一眼:“我夫君斩杀漠北将士无数,你便对镇国公府毫无芥蒂?” 拓跋嫣眼里极快地闪过一抹愧疚,随即坚定开口:“两国交战,必有死伤,我若要恨,大齐皆是仇人,且当初是我漠北不对在先,漠北铁骑下也有无数大齐英魂,大齐肯不计前嫌接纳我们,给我漠北百姓生路,国仇亦可消弭。” 周念慈识人无数,自看得出她未曾说谎,由此对她也更多了几分欣赏。 愿以己身为自己子民谋算的和亲公主,当得人敬重。 第747章 番外:漠北归顺2 赵瑾与周念慈一样,对这个小公主另眼相看了几分。 不过该有的立场不能丢:“公主一心为民,令人钦佩,只是我一介妇人,实难左右朝事。” 见拓跋嫣想开口,赵瑾面带歉意道:“皇后娘娘虽为国母,但后宫不可参政,国公已准备辞官,实在帮不了公主。” 拓跋嫣眉头微蹙,想说什么,却还是按捺了下来。 最后她只轻声道:“我一路走来,只见大齐百姓人人安居,虽终日奔于生计,却到底有着盼头,便是愁苦似乎都乐在其中般,与我漠北百姓面貌截然不同,说句心里话,我是羡慕极了的,若有朝一日,我漠北子民可如大齐一般,拓跋嫣做什么都甘愿,今日出于私心,我贸然上门说了这许多话,或许为难夫人,只是我的提议还请夫人三思,若您想通,我随时恭候。” 说罢,她缓缓起身,对赵瑾两人点了点头,告辞离开。 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周念慈叹了口气:“她能为自己的国家和百姓做到这一步,怎能算私心呢?” “她为自己的子民计,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私心。” 只是这私心,格外大罢了。 同样是战败国,赵瑾难免将她与黛莎相比,感叹道:“十来岁的小姑娘,能有这等觉悟和行动力实在不错了。” 漠北王室的教育比图尔王室强得多啊。 不过说归说,赵瑾还是叫惜夏留意着外头的动静。 得知漠北大王子去了荣王府,而使臣们各自分路去了其余重臣府邸后,她倒是松了口气。 若漠北只登镇国公府的门,她反倒要盯紧了舆论和宫里的风向了。 而漠北使团齐齐上门宗室重臣府邸一事也引起了外头的关注,不少聪明人立时便猜出了漠北的用意,这回少见的,外头的风向对漠北并没多少恶意。 大家心里都有种隐秘的得意感——人家都要归顺了,想为自己国家百姓多争取些利益罢了,就算朝堂不同意,他们这边也不必对人家恶言相向,失了大国风范。 而朝堂也不是真的就卡得那么严了,只是这种事讲究个有来有往,若一开始便将自己的底线露出来反而要落于下风。 漠北应当也是清楚的,只是他们搭上了自己的国家,难免要急迫几分,坐不住也是常理。 而就在万众瞩目之时,接风宴终于到了。 赵瑾一家子穿戴整齐进了宫。 保和殿里已经坐了不少人,虽轻聊声不绝,但不少人都暗暗打量着已经坐在席位里的漠北使团。 人到齐后不久,便听到一道尖细的通报声响起:“皇上驾到——,太后娘娘到——,皇后娘娘到——” 太上皇今儿没来,倒不是他老人家不想来,而是身子实在不允许。 据太后的独家消息,太上皇的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只是却落下了病根,前几日不知他脑子里哪根筋抽了,出门赏了半晚上月,然后就成功给自己累病了。 收回思绪,赵瑾随着众人一起行礼。 而永嘉帝三人已经坐在了上首。 “平身。” 谢过恩后,众人纷纷落座。 永嘉帝也适时笑道:“北疆将士班师回朝,又有远方贵客到来,故今日特设接风宴,为我将士接风,迎接贵客。” 永嘉帝没太上皇那么爱说场面话,简短几句后便宣布开宴。 漠北大王子拓跋城率先举杯开口:“漠北使团千里进京,幸得大齐照拂,宾至如归莫过如此,听闻皇上月前新婚,拓跋城代漠北敬皇上一杯,恭贺皇上新婚之喜。” 永嘉帝也举起酒杯,含笑开口:“多谢大王子,也望你们莫要拘束,尽兴而归。” 拓跋城点头应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此时殿中央舞乐齐起,尚算宽敞的大殿立时便热闹了起来。 永嘉帝也适时慰问起了北疆回京的将士,按说正是论功行赏的好时候,不过朝臣们一致觉得不能这么欺负漠北,将士们可先修整歇息,等漠北归顺……不,等漠北使团离京后再论功行赏。 反正功劳总是在那的,无非就是或早或晚的问题。 再说底下士兵们的封赏早在太上皇还在位时户部就已经拨下去了,太上皇还着意从自己私库里走了一波封赏,现在也只差如秦王、裴承州之流大将的封赏。 那就更不急了。 朝臣们觉得为了大齐版图,年轻人们可以委屈一下。 而这边荣王也与拓跋城聊了起来,不知是真有话说还是真的趣味相投,两人称得上相谈甚欢。 聊至兴头,拓跋城面上笑意更深:“素闻大齐人杰地灵,待见到皇上我才知此言何意,又何谓龙章凤姿,皇上的兄弟们亦是气宇轩昂,风采出众,可见大齐钟灵毓秀。” “咱们皇上天人之姿,自是如此。”荣王谦虚道,“只是我等便逊色许多,不足以当大王子如此盛赞。” “王爷谦逊,亦是大齐美德之一。”拓跋城语气真诚,“我父王便极是仰慕大齐风俗文化,我兄妹自幼承他教导亦是如此,此番一同来大齐,未尝不是仰慕之至,若可寻个大齐男子做妹夫,我倒是心满意足,我父王也必然欣喜。” 荣王眉梢微挑:“咱们大齐俊才济济,大王子必然如愿。” 第482节 殿中人虽各自小声交谈着,却都没错过两人这番话。 一时间不少青年才俊都挺直了腰板,端正仪态,力求叫拓跋城看上眼,得后半生顺遂。 他们不蠢,这与当初黛莎和亲可完全不同。 赵瑾也看向了永嘉帝。 拓跋嫣,他究竟要指给谁。 还是真叫这姑娘自己选? 第748章 番外:漠北归顺3 因为此事,殿内也寂静了一瞬。 被谈及的拓跋嫣脸色平静,只坐在自己位子上用膳赏舞,没有丝毫羞涩之意,也没有多少对自己终身大事的期待与欣喜,一副全凭兄长做主的模样。 永嘉帝顿了一瞬,下意识看向下首的信王,这个被太上皇一直惦记着的单身狗哥哥。 信王何其敏锐,立即就察觉到了,在抬头目露征询地看向永嘉帝时忽地意识到什么,在与后者对视后,眼神硬生生飘了一瞬,极其自然且顺理成章地飘向了对面悠哉饮酒的秦王。 永嘉帝的视线也随之移了过去。 秦王:“……” 他动作微顿,继而抬头看向这两人,眼神似笑非笑。 信王心虚,立即假作不知,转头与瑞王两口子聊了起来,就算被傻白甜噎得心梗也硬生生忍了下来。 永嘉帝倒是没什么不好意思,他本来也没有想强行赐婚的意思,他们不愿意就算了,大齐多得是人,还怕没个两条腿的男人么。 心里虽如此想着,可在看着宗室子弟各种跃跃欲试的模样时,他心中难免有些对太上皇和兄弟们的恨铁不成钢。 太上皇倒是给他生了不少兄弟,偏生一到关键时候就没个中用的! 但气过后还得寻人,漠北诚意十足,他们也不能太不给脸。 永嘉帝的视线开始在宗室重臣那边搜寻了起来,想挑个上道的青年才俊赐婚。 这一搜寻之间,就对上了一双满含笑意且毫不排斥的眼睛。 永嘉帝微顿。 前者大抵是得到了默许,立即起身出列行礼一气呵成:“二公主蕙质兰心,英姿飒爽,杜轩一见忘俗,但求皇上允准,可求得佳人。” 拓跋嫣是漠北王嫡出公主,排行第二。 在杜轩出列前有不少有意之人,但他们顾忌再三,并不敢直截了当的就当众求赐婚,因为谁也不知永嘉帝究竟如何打算,但凡他们不是他心中中意人选,或是后者有意叫拓跋嫣入后宫,直接驳回了他们的赐婚请求,只怕要丢脸丢去漠北。 所以在杜轩出列说了这番话后,他们虽暗骂其奸猾,却并没有多少仇视情绪。 永嘉帝则笑瞥了杜轩一眼,偏头看向拓跋城兄妹,温声开口:“朕这位表弟秉性温良,文武兼修,年纪轻轻便已考中秀才,举子进士功名只待来日,是我大齐才俊之佼佼者,不知大王子与二公主意下如何?” 转瞬之间,拓跋城兄妹心中思绪已经转了好几圈。 他们提前做过功课,早在杜轩自报家门时就反应过来这位是谁。 备受皇帝尊重的大长公主之子,少有所成,兄长有爵位在身,还与皇后、镇国公一脉关系密切,再看永嘉帝对其毫不掩饰的亲近之意,想来是对这个表弟有些情分的,后者背后势力也极其雄厚。 一个杜轩可比嫁什么寻常宗室,甚至入后宫要有利得多。 且只看永嘉帝如此态度,显然是有意撮合两人,若他们不识好歹的拒绝,只怕要得罪对方了。 几乎是瞬间,拓跋城兄妹就有了决断。 拓跋城立即起身开口:“杜公子才名远播,拓跋城亦有所耳闻,如今大齐漠北亲如一家,若可亲上加亲,不失为一桩美谈。” 拓跋嫣也适时起身表态。 永嘉帝含笑点头,顺势而下,当场便为两人赐婚,还赐了一座宅子与数量不少的珍宝。 双方谢恩之后,殿中众人也纷纷道起恭喜。 虽说拓跋嫣长杜轩两岁,但政治联姻罢了,当初的黛莎与八皇子年纪相差比这两人更大,不也成了? 更何况杜轩长得快,如今已是挺拔的少年模样,两人站在一处并非不相配。 赵瑾与柔嘉大长公主坐得近,很快便对她贺喜:“恭喜大长公主觅得佳媳。” “同喜同喜。”柔嘉大长公主笑容十分开怀,饱含善意地看着拓跋嫣。 赵瑾大概能理解她的心情。 杜琦有爵位在身,余生至少可安,柔嘉大长公主难免更担心杜轩这个幼子,虽然后者才学不错,日后也能自己博功名,但在柔嘉大长公主这样的天之骄女看来,即便没有爵位,也该有个充足的保障,杜轩考得的功名并不足以叫她觉得儿子余生顺遂。 她本是想叫杜轩尚公主的,如此可保他余生顺遂富贵,但她心中也有隐忧。 若儿子一个倒霉催,遇到自己这样的,那就不是馅饼,而是糟心了——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柔嘉大长公主心里明白摊上自己这样做派的驸马究竟是有多憋屈的。 人都双标,柔嘉大长公主觉得自己可以,但换做儿子,自不能受这委屈。 所以相比之下,大齐对漠北归顺的优待多少能惠及拓跋嫣的夫君,且日后漠北发展起来便是不小的政治后盾,虽然可能离政治中心无缘,但她也不求儿子位极人臣,只要永远蹦跶在永嘉帝底线之上,叫儿子在朝堂有一席之地,无人敢欺就好。 漠北公主不也是公主么? 且拓跋嫣可没底气在大齐地界上堂而皇之养面首,这在柔嘉大长公主眼里就是顶顶好的一门亲事了。 因此她对杜轩决意效仿裴西岭的不纳二色也未曾反对——得了人家公主的好处,不给人添堵是应该的,不能既要又要。 接风宴上最大的一桩事落幕,众人也都安下了心来。 漠北归顺稳了! 翌日,不等永嘉帝与杜轩急,朝堂便自动自发催起了钦天监测算婚期,虽然杜轩年纪没到,但政治联姻必须落实,圆房可以等日后嘛。 于是婚期便定在了十一月,与庆王前后差不了几天。 而就在拓跋嫣与杜轩婚期定下之后,漠北正式递交国书,归顺大齐。 不知是先前谈的条件还是大齐有意照顾,漠北很快就得到了大力扶持,且是从农耕、经济、文化等各方面的扶持。 一时间各方都动了起来。 赵瑾这边也早在确定漠北归顺的消息之初,就派钱百万带人去漠北发展了,如今边境问题已经解决,在京城这边一应事宜忙完,裴西岭也辞官后,她便也准备去漠北瞧瞧,既可游山玩水,又能给几个孩子多攒些家底。 与此同时,关于漠北一战的封赏也下来了。 李将军追封为从一品骠骑大将军,因其为国战死,嫡长子便蒙其庇荫,受封宣平侯。 蔺副将几人各官升两级,赏良田珠宝无数。 而秦王当初本该降等袭爵,奈何其简在帝心,竟同时与永嘉帝的亲兄弟们并为亲王爵,这还是不算在军功封赏之内的,所以如今亲王爵封无可封,永嘉帝便另升他为正二品辅国大将军,掌北疆三十万兵权,如此信重直令朝野侧目。 裴承州一样军功不少,不过他直言效仿父亲,愿以军功换妻子荣光,于是周念慈与赵瑾一样,成了一品诰命夫人。 而珩儿本也该蒙受庇荫,但他亲爹已经是国公世子了,自家就有爵位继承,不必受封,永嘉帝便允公爵世袭三代始降,所以以后落到珩儿头上的依然是公爵。 第749章 番外:太上皇的催生1 漠北归顺,太上皇是最乐见其成的人。 毕竟这场战事由他在位时起,结束也是在他退位之前,虽说漠北归顺成了永嘉帝的功绩,但他多英明大度的人,自不会与儿子计较这个,反而还另辟蹊径,觉得这是自己送给儿子的登基贺礼呢。 不过在知道漠北公主被赐婚杜轩后,他便皱起了眉头,将永嘉帝叫来了跟前说话。 “杜轩那孩子虽是你姑母之子,但到底为宗室,更非我萧氏子弟,你将漠北推去他那边,到底欠缺考虑。”太上皇是个很成熟的皇帝,虽然他与柔嘉大长公主感情不错,但这并不影响他猜忌有加。 由此,他便觉得永嘉帝有些天真了,处事手法更有些稚嫩。 永嘉帝笑回道:“父皇说的有理,儿臣本也如此考虑,只是宗室适龄人选血脉皆远,倒不如杜轩表弟,至少姑母忠心可鉴,杜轩表弟亦秉性温良忠正。” “什么血脉皆远?”太上皇皱起眉头,“小五正当盛年,明煜品貌非凡,他们谁配不得漠北公主?” 永嘉帝斟酌回道:“他们到底年轻,成婚倒是不急。” “那两个不乐意?”太上皇一眼看透,定定开口,“不乐意又如何?你当众赐婚,他们还敢抗旨不尊?” 永嘉帝没说话。 太上皇顿了片刻,也终于从久远的回忆里想起当初信王当众拒婚给他没脸的事来,脸色顿时青了。 ——小兔崽子还真敢! 永嘉帝干咳一声,垂眸喝起了茶。 若非碍于孝道与仪态,他高低得给太上皇一个白眼。 那两个什么德性,一手惯出来的太上皇心里没点数么? 太上皇下不来台,看永嘉帝就没那么顺眼了,还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与他们感情甚深,你若开口,他们岂能不应?”偏生将漠北公主推去了外姓人手中,平白多了份不安定因素。 不中用的东西! “强扭的瓜不甜,漠北是为结亲,而非结仇。”永嘉帝好声好气地宽慰了他一句,“杜轩表弟身上到底流有我皇室血脉,还是皇后义弟,感情深厚,不算外人,父皇安心便是。” 太上皇也明白,且圣旨已下,毫无转圜,最终他只点了点头:“既如此,你便多注意着些,柔嘉母子那边的暗桩稍后叫杨德业交给你,若有异动,你再不可心软,冲动行事。” 永嘉帝一顿,轻声应是。 两人就着漠北问题聊了一会儿,太上皇便问起了婚期。 得知杜轩与庆王前后脚成婚,太上皇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闲来无事,你便多注意着些……罢了,叫皇后去做吧,挑两个家世品貌好的姑娘,小五与明煜年纪不小了,不成家像什么样!” 永嘉帝没反驳,直接应了下来。 他连太上皇的催生都没解决,不想再承担一份不能承受之重,给老大难挡炮火了,他们自己想办法拒婚去吧。 眼见着说完正事,太上皇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永嘉帝抢先开口:“漠北归顺还有一应事宜要忙,儿臣便先告退了,改日来看父皇。” 太上皇遗憾的咽回了话。 走出太上皇视线范围之外后,永嘉帝终于松了口气。 不是不想陪太上皇说说话,而是太上皇的催生太令人窒息,他才新婚燕尔,多个孩子还怎么过,太上皇敢给他养日夜啼哭的婴儿,他还不敢应呢。 偏生怎么解释太上皇都听不进去,逮着他就要小皇孙。 要说从前也没见他这样热衷地催生又催婚。 从前的太上皇……那是一心处理政务,婚管你爱成不成,娃管你爱要不要,偶有日理万机之时忽然想起,便意思意思催上一句,儿子们听不听就更不管了,不然皇室下一代也不至于凋零成这模样。 哪想现在,整日里就盯着这点子事儿。 第483节 说到底还是太闲。 永嘉帝坐在御辇上,想了想,吩咐道:“宁王安王思父已久,叫他们搬去与太上皇同住,诚王几个在上书房的,平常也该多去给太上皇请请安才是。” 御前总管吕间嘴角一抽,恭身应是。 宁王安王是太上皇十四子和十五子,个儿还没人腿高,正是闹腾年纪,诚王是太上皇第十子,连同后头三位正在上书房读书,且据闻功课很糟糕,屡屡遭太傅戒尺伺候。 将这群或熊或闹或不长进的小王爷通通塞去太上皇身边,永嘉帝其心不正啊。 吕间甚至觉得若非公主们不好久待于太上皇身边,只怕也是不能免灾的。 ——对,在他看来,在太上皇眼皮子底下讨生活,尤其还是如今这个闲得没事找事的太上皇,那绝对妥妥是“灾”。 在心里为几个小王爷掬了一把同情泪后,吕间就匆匆去传旨了。 小王爷生母们自是不乐意的,毕竟太上皇只是太上皇,而非皇帝,大势已去,嫔妃们哪肯叫儿子离开自己跟老头子住? 但圣命难违,只能遵从。 由此,又是带娃又是辅导功课,太上皇的日子终于才热闹了起来。 第750章 番外:太上皇的催生2 时间转眼即过,庆王与杜轩的婚期过后便是年关,再加上一些还未回去的漠北使团,京城很是热闹了一段时间。 而对于这个新帝即位的第一个年,众人都相当重视,也没什么不长眼的出幺蛾子,大家有志一同地过了一个太太平平的年。 与此同时,永嘉帝即位刚满半年,朝野内外稳定下来,因为顺利达成了漠北归顺成就,以及永嘉帝继位的一系列利国利民举措,朝堂民间对他也颇多赞誉之声,算是彻底坐稳了皇位。 而裴羡作为一个宫权在握的皇后也非常忙,近日里连在上书房读书的弟弟妹妹都无暇见,整日里脚不沾地。 “皇后娘娘,镇国公夫人与世子夫人到了。”宫女进来禀报。 沉迷宫务的裴羡抬起头来,总算将手头事务放在了一边:“快请。” “是。” 不多时,赵瑾便与周念慈走进殿来。 裴羡拦住她们行礼,叫她们落座。 “娘娘忙于宫务,也该顾忌着自己身子才是。”赵瑾扫了眼桌上堆积的宫务,不由关心道。 裴羡笑了笑:“宫务本就是我分内之责,不可推脱,母亲放心,我有分寸,不会累及身子。” “母亲关心则乱,娘娘未出阁时管家中馈便做得极好,想来处理宫务也是如此。”周念慈含笑开口,“再有太后娘娘教导,自是顺利的。” 赵瑾也笑了笑,心里却不怎么轻松。 若只是宫务那当然不至于担心到哪儿去,还不是担心别的一些事影响到自己闺女的心情,心有郁气,身子自然不会有多好。 裴羡看了她一眼,温声开口:“几日未见母亲与二嫂,我倒有些私房话同你们说。” 她话落,有眼色的宫女们便识趣地行礼退下,很快殿内便只剩下了她们三人。 裴羡这才问道:“母亲可是为太上皇一事进宫?” “若非如意糕糕告知于我,你还想瞒着我们不成?”赵瑾轻叹道。 “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们倒是机灵得很。”裴羡轻笑道,“太上皇再急也管不到我与皇上这里,顶多有些不满罢了,有太后在,他倒也未曾如何。” “太上皇盼着皇孙,难免操之过急。”周念慈淡声开口。 打从太上皇退位后,她就刷新了对这位的以往认知,如今更是还搞出个催生名声来——也好在眼下这名声还不响亮,只在皇族与宗室之间流传一二。 裴羡与永嘉帝成婚有些时候了,肚子却一直没见消息,日夜盼着小皇孙的太上皇自然急了。 一开始还只是矜持地言语暗示,拐弯抹角地叫太后催着裴羡,谁想永嘉帝觉得他太闲,反手就送了他一群小儿子,熊孩子的确给太上皇造成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困扰,无暇他顾。 但太上皇到底不是个省油的灯,充分给熊孩子们展示了什么叫你老子就是你老子,整治得熊孩子们个个苦不堪言,在亲爹跟前乖得跟什么似的,连最小的安王都有规有矩,不敢造次了。 于是太上皇又腾出手来整治帝后了。 永嘉帝自然不能叫自己和媳妇就这么被收拾了,头一次正面顶了太上皇的炮火,这就戳了太上皇那受过重伤的脆弱小心脏了。 他不懂什么新婚燕尔二人世界,只觉得有了媳妇忘了祖宗的儿子异常刺眼。 只守着媳妇不生娃的儿子,在他看来那就是打算绝了老萧家的根儿了。 他们家可是真有皇位要继承的! 裴羡已经过了年还有如此之多的事儿干,少不了太上皇授意底下造出的幺蛾子,他倒不只是看裴羡不顺眼,而是平等的看帝后一样不顺眼。 其实若说句公道话,帝后二人年纪皆过了二十,还身负绵延国祚之责,在他们大婚半年无所出的前提下,太上皇为下一代担心是十分正常的事,毕竟永嘉帝已经不是皇子,而是皇帝。 不过周念慈作为裴羡的亲嫂子,自然是站在她这边的。 裴羡此时也宽慰道:“母亲二嫂不必为我担忧,先前皇上刚登基,我也才入宫,许多事都需要处理,那时有孕并非好时机,说不得还会给有心人可乘之机,总要等到一切安稳,我与皇上都准备好才是。” “你与皇上心里有数便好。”赵瑾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随口道,“改日叫你父亲进宫陪太上皇说说话。”还是闲得。 裴羡顿了顿,立即点头:“那是极好。” 赵瑾笑了笑,目光渐渐落在了桌上那堆宫务上。 永嘉帝刚登基,前朝与地方所有势力都该清洗,而后宫也并非铁桶一片。 只瞧太上皇退位养病却还能搞出这么幺蛾子来,就知道这皇宫还得清洗好几遍。 就算他没有坏心思,还一心为永嘉帝铺路,可卧榻之侧,若不能尽数掌握在自己手中,任哪个皇帝都无法心大得任由人来去自如。 再说只怕那群太妃们的暗桩也不少,该拔除的自要拔除干净。 “缘分总会到的。”周念慈轻声开口,“太上皇到底心疼皇上,再着急也不会过分,只恐前朝要有些想法。” 裴羡含笑道:“无妨,任他们如何翻闹,到底是皇上做主。” 周念慈还想再劝她几句,裴羡却道:“皇上若有意,我如何也拦不住,他若无意,我便是视前朝如无物又能如何?” “你说的也是。”周念慈笑了笑,“倒是我关心则乱了。” 前朝再闹着要广纳后宫又能如何? 只要永嘉帝这个实权皇帝不松口,他们翻上天去也没用。 想到这里,她不由道:“旁的不说,太上皇便是再急着抱皇孙,也没有联合前朝提议广纳后宫,这点倒是难得了。” “他若真与前朝牵扯上,那才是蠢了。” 她们聊了一会儿,临近午膳时便见如意糕糕来了。 他们在上书房读书,若当日功课不多,午膳便多是在鸾凤宫用的,不然也不能这样快就察觉到恶公公为难儿子儿媳。 见赵瑾与周念慈进宫了,两人都十分高兴。 糕糕眼睛转了一圈,旁敲侧击问道:“母亲与二嫂如此欢颜,可是忧心之事解决了?” “小人精!”周念慈点了点他的额头,也回道,“自是解决了,你们安心读书,不必忧心这些。” “那就好。”糕糕暗暗松了口气。 自从太上皇闲下来后,日日进宫的他倒是常见前者,相处之下也多了几分喜欢。 只要太上皇不给他姐姐姐夫使绊子,那就还是个值得喜欢的好长辈。 第751章 番外:太上皇的催生3 赵瑾与周念慈用过午膳后便准备离宫。 不过离开之前,有人报了个消息上来——永嘉帝分别为荣王府、瑞王府和庆王府赐下太医,为六位王爷王妃调理身体,随同赐下的还有无数珍稀药材,连精通养生的嬷嬷都一府分了两个。 赵瑾一时没觉出永嘉帝究竟什么意思,还以为谁身子不好了,京城众人也是如此想法,一时间上门探望的不少。 可在见过人后却发现这六位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甚至瑞王妃当场提剑干掉了一头突然狂躁的牛。 若这都算身子不好,那他们怕是只能称作药石无医了。 要说永嘉帝突然就友爱兄弟过甚,慈和起来,大家是不太信的,毕竟太上皇都没能得他如此孝顺。 上有所行,下头必定是揣测再三的。 所以在这三府日日传出来的药味不绝后,大家似乎意会到了什么。 帝后无子,不止太上皇急,文武百官也急,这对永嘉帝而言不算什么大压力,但绝对是麻烦,而现在,他将麻烦甩出去了。 一国皇帝无子的确容易动摇国本,可若这是个实权在握的皇帝,那就另当别论了,尤其百官中有不少古板守旧的,坚持以正统为主——皇帝没儿子,皇帝的兄弟、堂兄弟、叔伯侄子还没儿子么? 不过鉴于永嘉帝年轻力壮,百官觉得还是可以挽救一下的。 因此他为三府赐下太医的行为,百官认为怕就是单纯嫌麻烦,觉得整日拿皇后无子来说事的他们过于啰嗦了。 在揣摩出这个意思后,朝堂安静了不少。 谁也不是贱得慌,非得跟龙椅上那位对着干,一旦察觉出自己可能真的招人嫌了,饶是对皇后无子依然有些微词,或是对后宫嫔妃之位有些图谋,也都不约而同的暂时安分下来,毕竟将皇帝逼得太紧,倒霉的是谁就不用说了。 帝后大婚才半年,尚可再观察观察,耐心等等。 于是这场风波无声无息就被压了下去,唯一倒霉催的只有三府王爷王妃。 御赐的太医嬷嬷可不好打发,他们再不乐意也只能捏着鼻子喝各种补药补汤,举夫妻之力在大齐皇室绵延后嗣的路上添砖加瓦。 无论心里如何咬牙切齿扎永嘉帝小人,三位王爷日日上朝却都是如出一辙的红光满面,显而易见的被补得气色更好,也更壮实了。 如此情态,简直令宗室一些有心人眼红得要命。 ——若永嘉帝以后当真无子,只怕最能捡漏的可就是被看在眼里的这三位。 皇位诱惑之大,简直令他们嫉妒得发疯。 但宗室的意见向来不重要,永嘉帝都不带搭理他们的,他只需要前朝安分,别整日里盯着一些有的没的说事就行。 后宫就更不必担心,裴羡不是软包子,太后更还有意无意帮衬着。 作为只有一女的太后而言,她觉得皇帝生不生、生什么都好,反正总不会搞得他们家皇位没人继承,因此打从一开始她就十分淡定,对各方来找她来劝谏帝后的说辞充耳不闻。 太上皇不满?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太后心宽体安,整日里乐呵呵的,比从前做皇后时滋润百倍,哪还想理会糟老头子。 太上皇被打击到了,自顾自生着闷气之时,裴西岭进宫找他了。 第484节 太上皇与前朝牵连并非好事,不过裴西岭作为永嘉帝的老丈人自不必担心被猜忌什么,与太上皇谈心谈得十分自在。 虽然因为当初裴西岭被逼站队一事,太上皇单方面冷了他,但到底是相交多年的君臣,两人始终投契,太上皇自退位后少有如此畅所欲言的时候,说了个尽兴。 大抵是尝到了甜头,此后他时不时便叫裴西岭入宫叙话。 也得亏裴西岭已经退了下来,每日里闲得没边儿,不然还真没法安抚心气不顺的太上皇。 两人频频叙话的举动也叫先前“太上皇不喜皇后”的传言不攻自破。 甚至因为被聊高兴了,太上皇照顾着心腹爱将的面子,也没再对裴羡表达不满,不对永嘉帝阴阳怪气了。 此后一段时间,前朝后宫终于都消停了下来。 裴羡借着机会,以节省开支的名头将一大批宫人放出宫去,又将自己准备好的暗桩补上了一些要紧位子。 太妃们的人被清了个干净,如今对于皇宫两眼一抹黑,太上皇的暗桩也被清除了大半,不过他未曾阻止,反而对裴羡多了几分欣赏之意。 被冒犯当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可若裴羡当真因为顾忌他这个太上皇而手下留情不敢拔他的钉子,他反倒要认为她难当大任了。 太上皇隐隐有些欣慰,觉得不愧是他亲自为儿子挑选出来的皇后。 若再如其母般多子多福,那就更完美了。 不知是不是被念叨的,永嘉元年六月,裴羡终于有孕。 太上皇还没来得及高兴,皇室的好消息便接踵而来——托永嘉帝不断高压催生的福,荣王妃有孕三个月,瑞王妃有孕两个月,安阳王府的一个侧妃也有了好消息。 倒是曾被太上皇寄予厚望的庆王两口子,因为年纪小的缘故未曾有孕。 赵瑾有沁姐儿独家消息,知道这俩阳奉阴违,压根儿就没准备这么早生子陪玩,他们自己还是个宝宝呢。 太医嬷嬷们的补药补汤是照喝不误的,房是一回没圆的。 永嘉帝和太上皇还能管到他们房里去不成? 不过如今有了几个哥嫂在前头挡着,谁也没空去管他们生不生了。 第752章 番外:帝后有喜1 裴羡有孕的消息不多时便传遍了京城,一时间满朝喜色。 保皇党以及与镇国公府交好的自是高兴永嘉帝有后,作为亲近后族的他们能有更多保障,而一些对嫔妃之位有些小心思的就更高兴了,毕竟皇后有孕无法侍寝,便有足够理由广纳后宫,绵延后嗣。 一时间贺喜的、钻营的,各方都动了起来。 前者还好,可对于后者,难免要叫人膈应,尤其是担心裴羡被影响到的镇国公府众人。 纵然心里明白时代如此,正妻有孕便纳妾是常事,朝堂百官以己度人的行为在多数人看来是没错的,可自家闺女自家心疼,还有永嘉帝承诺在前,他们自然更关心偏爱裴羡。 正院里,赵瑾也在与周念慈聊着明日该进宫去看看裴羡,不想外头忽地传来一道气怒声:“欺人太甚!糟老头子欺人太甚!” 话音落下,裴西岭父子仨相继进门。 兄弟俩是上朝去的,裴西岭是看太上皇去的。 赵瑾看向脸色难看的裴承州,问道:“州哥儿怎么了,谁惹你了?” “还不是那群糟老头子!”裴承州冷哼一声,“国计民生尚不够他们忙,整日里净盯着后宫瞧,生怕皇帝妻妾少了生的少了!” “夫君慎言。”周念慈轻声提醒他一句。 裴承州外出几年回来,脑子到底是长了的,从前的鲁莽冲动也少了许多,但偶尔气怒时还是会如从前般口不择言,也亏得他只在自家人跟前如此。 “又有人提议皇上纳妃了?”赵瑾问道。 裴承允微微点头:“今日早朝,谭尚书等一干人提议广纳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言辞间似有影射皇后善妒之意,二哥不忿,便与他们辩驳了起来,早朝不欢而散。” “我记得谭尚书为人尚算清正,素来也无恶名。” “再清正的人也会有私心,泼天富贵近在眼前,谁不想搏上一搏?” 赵瑾点点头:“谭尚书是有一女在膝下,品貌皆佳,年方妙龄。” 在他们看来皇帝三宫六院是常理,后宫左右都要进人,那为什么不能是自己女儿? 裴承州扯了扯唇:“他也就嘴上说得冠冕堂皇了,还敢说什么‘皇后贤良,本该主动纳妃,而非叫前朝提及,叫人误会皇后善妒’,含沙射影骂谁呢!”说到这里,他冷哼一声,恨不得再与谭尚书再度大战! “那皇上如何态度?” 裴承州脸色好了许多:“皇上直言皇后有孕,后宫进人难免嘈杂,只会波及皇后养胎,此事不必再议。” 这是明晃晃表明不信前朝送进后宫的女人了。 “您可没瞧见,那群人脸都绿了,被皇上指着鼻子骂,我若是他们,早就掩面奔走,哪还能厚颜至此,待在金銮殿上议事!” “太上皇也是如此意思。”裴西岭也道,“他到底曾为过来人,明晓后宫坐胎有多难,孩子长成有多难,所以为了小皇孙,不可叫刚平静安分下来的后宫再起波澜。” 太上皇盼孙子都快盼疯了,好不容易等到裴羡有孕,哪还能容得旁人插手捣乱,更别说这还是正经嫡出,若裴羡这胎是个儿子,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子,尊贵程度不言而喻。 这也是前朝这么急着叫永嘉帝纳妃的原因。 若裴羡当真生下嫡长子,依她受宠程度与背后镇国公府等一众势力,日后争储必是一大强劲对手,所以他们绝不能落后太多。 不过太上皇这回罕见地站在了帝后这边,坚决反对前朝塞人,免得裴羡“不小心”落了胎。 他甚至都选择性忽视了儿子会有将近一年的“空窗期”,以一个标准古代男人的思维来说,这已经很难得了。 “太上皇当真善解人意,慈爱后辈。”赵瑾这回是真的高兴。 太上皇不起幺蛾子,太后更不会给裴羡添堵,想来裴羡这一胎都能顺当许多。 裴西岭看了她一眼,心下想起太上皇对裴羡腹中或许是双胎的猜测幻想。 不过他觉得太上皇想得太美。 双胎何其难得,他们家能出两对那是他们家有福气,而裴羡纵使是赵瑾亲闺女,只怕也要被皇室那稀薄的福气拖了后腿。 不知是巧合还是真被他给猜中了,两月后的慈宁宫,太医奉命为裴羡请平安脉,顶着太上皇十足期待的目光,他头皮发麻地开口:“回太上皇,皇后娘娘与小皇子康健无比。” 只有小皇子,没有小公主。 太上皇有些失望,但很快放平了心态——有孙子就不错了。 皇帝皇后正年轻,还能生。 太上皇勉强安慰好了自己,一旁的太后却始终满面笑意:“康健就好,再有不到七个月,就能见到咱们小皇子了!” 她眼神慈爱地看着裴羡的肚子,恨不得孙子立即出来。 她虽然与永嘉帝没有血脉关系,可裴羡却是她实打实的外甥女,她腹中的是真正与自己血脉相连且名正言顺的孙子孙女。 太后怎会不喜欢? “皇后福泽深厚,想来小皇子与小公主也会承其母后之福,安康无恙。”永嘉帝脸上笑容带着与从前截然不同的温柔与慈爱,“也幸得母后揽过宫务,皇后与孩子得以安寝,这才有了如今康健模样。” “咱们一家人,同哀家客气什么。”太后笑意更深,拉着裴羡的手道,“只要你们日子和顺,哀家揽个宫务亦是宽心熨贴的。” 裴羡一手搭在腹上,眼神温柔:“有母后慈爱如此,想来恰如皇上之言,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 他们随口几句话,却看得太上皇牙酸,又隐隐有种被排除在外的错觉。 于是他插嘴道:“有喜如此,今日午膳便在慈宁宫用吧,我们一家人也好聚聚。” 这话倒不假,永嘉帝政务繁忙,皇后也忙着养胎,太后轻易又不出门,他们四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齐聚一堂了。 太后闻言,便叫御膳房去准备了。 太上皇顿了顿:“皇后幼弟幼妹也在宫中,便叫人去上书房接过来吧。” 只有一个孙子了,所以他更觉得儿媳妇该好生筹谋一番,多与机灵漂亮的孩子相处,待足月后再生个机灵漂亮的小皇孙。 心腹爱将家的双胎,太上皇不知有多眼馋,尤其在有自己那一堆熊儿子的对比后,更显得双胎聪慧难得。 他希望小皇孙随了舅舅姨母,而非熊叔叔。 第753章 番外:帝后有喜2 如意糕糕很快就被送来了。 两人像模像样地行礼,不过还没行完就被永嘉帝打断拉去身边了。 “两日不见,怎得生疏了?”他含笑道。 被拉着手的糕糕脆生生道:“君臣有别,礼不可废。” 如意也跟着点头,他们又不是傻的,二嫂都说了,至亲的话尚不可全信,更别说皇帝了。 读过史书的他们已经深刻理解了什么叫“分桃之宠”,前车之鉴,哪怕这位皇帝姐夫再怎么温和亲近,该有的礼数尊敬他们都半分未落。 他们如此态度自是有用的,至少太上皇瞧着十分满意:“知规守礼,毫无骄矜,不愧为镇国公之后。” “多谢太上皇夸赞。”如意笑眯眯道。 “咱们如意糕糕是最懂事知礼的孩子了。”太后将如意拉进怀里,好一番亲近。 如意也嘴甜得很:“十日未来给姨母请安,不知姨母身子可安?” “你还知道十日未来了?”太后佯装不悦,“还以为你们忘了姨母呢!” “当然不是!我们时刻都念着姨母的,未曾来给您请安盖因惦记着姐姐和小外甥,又有课业无暇分身之故,虽未曾见您,心中思念却是一刻不停的,这般数着日子过难捱,即便今日太上皇并未召见,如意糕糕也要挤出时间来给您请安的!” 如意本就能叭叭,自启蒙读书后文化水平直线上升,一张嘴更能说得很,哄得太后连连抱着她心肝肉地叫着。 这边糕糕也问裴羡道:“姐姐今日身子如何?小外甥可乖?” 裴羡动作温柔地拉着他坐在自己与永嘉帝中间,笑道:“月份大了后反应便并没有从前那般强烈了,小外甥也极好,且盼着早日出生与小舅舅小姨母玩呢。” 糕糕抿唇一笑:“糕糕定然好生带他玩。” 如意也伸出手,小心地摸了摸裴羡尚不明显的肚子,眼里含着些许好奇。 太上皇在一旁瞧着,不由逗他们道:“如意糕糕觉得是小外甥么?” “心有所感,却不知事实如何。”糕糕严肃着小脸道。 如意也道:“小孩子在母亲腹中也有感应的,若得知身边人都是心怀善意地期待他的出生,小外甥自然便会到来了。” 听到他们一个比一个鬼精的话,太上皇倒未曾恼怒,反而摇头失笑:“想来必如你们所愿。” 两个孩子皆齐齐点头。 他们可不是三岁小孩了,自然知道太上皇盼着什么,现在说几句好听话哄哄他高兴没事,但可不能给自己招祸,万一真是个小外甥女呢? 第485节 他们当然不在乎是男是女啦,只要是姐姐生的就好,但也不能太给太上皇期待,坑了姐姐。 裴羡笑了笑,问起他们近两日如何。 如意摆手道:“左右便是读书玩乐,老样子罢了,只是荣安姐姐这几日不在,竟有些想她了。” “她风寒将愈,想来再过几日就能回上书房了。” “那自然好,待今日下学,我们约定一起去荣王府瞧瞧她呢。” 永嘉帝眉头一跳:“朕叫禁卫军送你们去。” “多谢姐夫,也劳烦禁卫军哥哥们了。”如意笑眯眯道谢。 “不谢,此乃他们分内之责。”永嘉帝面带微笑。 只要这群小祖宗不惹事,禁卫军多跑跑腿算什么。 上书房里的不是皇子宗室就是重臣勋贵之后,个顶个的出身不凡,以前太傅们多少还压得住,只是自从这六个小祖宗进去后,太傅成了带娃能手,还尽数被攻略,这几个仗着这点,书虽没少读,事也没少惹。 而随着太上皇年纪小的那群幼子幼女入了上书房,小豆丁群体再度壮大,但却罕见的没内讧,反而拧成了一股绳,芝麻大点的小人儿硬生生在京城闯出了名声来,虽没像那群纨绔一般仗势欺人欺压百姓,却也没少“路见不平”,官儿小的他们都不稀得得罪。 做了不少好事,但也没少惹事。 永嘉帝深受其害,往他跟前诉苦告状的苦主隔三岔五就进宫,连带着荣王夫妻、安阳王等一众祖宗的爹娘也哭得他额角青筋直跳,偏生小豆丁们回回师出有名,理直气壮得很,连功课都个个有模有样,说嘴都没处说。 今日又是一群小人儿出动,只望他们真是单纯去荣王府看望病患的。 在宫女太监们摆膳的当口,永嘉帝便考起了他们的功课,如意糕糕自是不惧的,毕竟他们都是沉迷学习无可自拔的好孩子,永嘉帝得到的结果比想象中还要更好。 “好读书,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极佳。”纵然头疼他们调皮,但对于他们的功课,永嘉帝还真说不出个不是来,“望你二人莫要懈怠,更进一步。” 太后也欢喜地摸了摸他们的头:“真是聪明孩子,待来日必会如你两位兄长般金榜题名。” 糕糕眼睛亮了亮:“糕糕必会努力考中探花郎,光宗耀祖的!” 如此与勋贵世家风格迥异的朴实发言,一听就知道来自于谁的洗脑。 “傻孩子,探花虽佳,却不及状元,以你天资未尝不可。” “非也,探花郎才是名副其实。”太上皇深深看了眼糕糕的脸。 糕糕不知其故,但还是坚定点头。 他们有说有笑,却直叫慈宁宫的宫人们心下惊讶不已。 帝后和太后亲近镇国公府的小主子们不奇怪,可太上皇很少来慈宁宫,他们也是头一次见到从前喜怒不辨的太上皇如此平易近人的一面。 几人如此热闹亲近的气氛,在他们看来竟俨如一家人般,全无皇家冷漠规矩的一面,着实令人吃惊。 用过膳后,太上皇还准备与太后说说话,永嘉帝夫妻便带着如意糕糕离开了。 一方回鸾凤宫,一方回上书房。 临别之际,永嘉帝殷殷叮嘱:“下学后看完荣安就快回府,莫要叫你们父亲母亲与姐姐担心。” 两人乖乖点头:“知道了,姐夫放心。” 看着他们手拉手离开的背影,永嘉帝觉得自己并不放心。 第754章 番外:帝后有喜3 永嘉帝的预感是正确的。 黄昏之际,春熙街头。 一群还没人腿高的小豆丁们下饺子一样从几辆马车里接连跳下,身边侍卫丫鬟乃至禁卫军都是一副淡定模样,只在最小的一个跳下去险些没站稳时扶了一把。 “怀兴坊?”一个白净俊俏的小男孩抬头瞧了一眼,手中精致的小折扇轻轻扇动,瞧来一整个缩小版风流纨绔子,“这地儿早就不行了,竟还未关门?不是要我们进这地儿吧?” “京城子弟云集之地,竟污了你安阳王世子的眼?”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轻哼一声,“萧明言,你莫不是怕了吧?” “开玩笑!我怕?!”风流小公子,也就是萧明言立即反驳,“本世子只是觉得一个日薄西山的小酒楼配不得我们如此给面子,平白掉身价!” “是,你安阳王世子多尊贵啊!”小姑娘翻了个白眼。 “李青衫!”萧明言眼睛一瞪,随即想起什么,得意道,“李尚书实权在握,到底不如我安阳王府爵位在手,你怕不是羡慕嫉妒!” 李青衫冷哼一声,刚想说话,但被身边一个过分漂亮的小男孩拦住:“可别吵吵了,敌人还没出手呢,我们倒先内讧起来,这不是上赶着叫人看笑话么!” 如意也点头道:“都是自家兄弟姐妹,吵吵几句得了,到底事当临前,我们该先迎敌才是。” 这话得到了大家一致认同,李青衫与萧明言相互对视一眼,冷哼一声各自偏过头去。 那过分漂亮的小男孩,也就是祝辞冬抬头看着怀兴坊,眼眸微眯:“谭家那小子倒是好狗胆,敢惹小爷们,今儿就叫他知道知道厉害!” “废什么话!上!”萧明言没耐心,一边大步走进去,一边脆生冷笑,“今儿叫他竖着进,横着出!” 随着他行动,一群小豆丁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就跟着进去,后头的丫鬟嬷嬷们嘴角猛抽,但还得紧紧跟上,免得自家小祖宗真被伤到。 而后头的禁卫军则转头看了眼方才同僚离开的方向。 希望统领来得及吧。 怀兴坊是在迎客居与画堂南畔横空出世前最受京城子弟欢迎的地方,其间装饰雅致而不失内涵,且俱都是雅间院落,隐私性极高,轻易找不着人。 但对小豆丁们不算事儿,因为怀兴坊幕后的主子就是李四公子,李青衫亲哥。 他们一进门,听到消息的掌柜的便急忙迎了上来,躬身请安:“小的给诸位小主子们请安,小主子们——” “李掌柜不必多言。”李青衫面色严肃地抬手制止他的恭维,“谭小三在哪处,带人引我们去。” 李掌柜犹豫了一下,为难地看着他们。 小豆丁们的威名他是有所耳闻的,只瞧这模样就知道来者不善,得罪了谭三公子倒是小事,只恐叫这群小祖宗伤着,这里头……天潢贵胄,皇亲国戚,最低也是个重臣之后,就算磕破点皮他也吃不了兜着走啊! 不过李青衫小姑娘面子是极大的,李掌柜再担着心也不得不引着他们去。 “小主子们,这谭三公子名声素来不好,许是得罪了你们,但也实在劳动不到你们亲自上门,如此太给他脸面。”李掌柜小心翼翼地劝着。 “话虽如此,但他背后到底还有个谭尚书,若叫旁人教训,许会连累无辜,不如我们亲自动手。”一个容貌俊秀的小男孩笑意吟吟地开口,“掌柜的放心,我们有分寸。” 李掌柜笑容满面地点头,心下却泛苦。 太上皇第十二子恭王,他敢露出个不高兴的模样么。 糕糕也跟着表态:“我们只是文斗,而非武斗,掌柜的将心放回肚子里就是。” 他们又不是熊孩子,更不会个儿都没长成就与人打架,被得罪,那当然只是十分礼貌地报个小小的仇了。 李掌柜面上也笑意十足,连连应是。 眼见着就快到谭三的院落,忽地一阵训练有素的脚步声传来,小豆丁们脸色齐齐一变,迅速往院子里跑去,争取先见到谭三。 但人小腿短的他们自是没有禁卫军快的,眨眼间一群小人儿都落到了禁卫军怀里。 “快放开本王!” “男女授受不亲,你知道不小哥哥!” “小心本世子叫父王参你们一本!” “叫我再看一眼谭小三,就一眼!” 一群小豆丁们吵吵嚷嚷,或命令或威胁或指挥禁卫军,但没个听他们话的,还没等折腾出个眉目,荣王那张笑眯眯的脸就出现了。 “前脚从本王府里出来,后脚就来闹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王指使的呢!”他啧了一声。 “荣王兄此言差矣,您公务繁忙,哪就稀得理会我们一群小辈了,指使更无从说起啊。”萧明言笑得谄媚。 “正是正是,我们不过是来寻故人说说话,并非闹事。”如意忙道,“还请王爷快放了我们,失约可不好呢!” “寻故人说话?”荣王笑眯眯的脸倏而落下,变成冷笑,“巧言令色,本王还不知你们什么德性!” 话落,他一挥手:“带走!”闹心! 荣王一声令下,禁卫军们便不顾他们吵闹,立即抱了出去,业务熟练地各送各家。 自荣王掌禁卫军,而这群小豆丁们也渐渐发展出自己的势力后,这一幕隔三岔五就要来一回,禁卫军都熟得很了。 此时,被这番动静惊到的谭三终于出来了,一见这场面顿时脸色一白,腿都吓软了:“荣、荣王,我、我可没犯事啊……” 荣王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懒得理他,转身便走。 见禁卫军们跟着离开,谭三松了一大口气,这才有脑子思考方才之事,他依稀之间好像听到了孩子叫声? 他不是个太蠢的,很快就猜到上书房那群小豆丁们身上,可脸色却瞬间更白了。 因为永嘉帝不肯纳妃之故,他妹妹只能放弃入宫,远嫁他人,他心疼妹妹,似乎……是说过皇后善妒,不堪为妇的话,还撺掇了父亲门下一个御史参皇后一本…… 猜到了自己为什么会被找麻烦,谭三也没有对荣王横插一脚带走小豆丁们有丝毫庆幸。 如果连他们都知道了,那镇国公府、甚至帝后会不知道吗? 想到这个猜测,谭三腿更软了。 第755章 番外:帝后有喜4 镇国公府。 守门的侍卫们看到禁卫军策马前来,神色顿时一凛,随即快递走下台阶,准备迎接自家公子姑娘。 不止禁卫军熟练,这对他们也是基操了。 不多时,禁卫军的马便停在了府门前,侍卫们忙上前将自家公子姑娘小心地抱下来。 为首一人抱拳致谢:“有劳诸位大哥送我们雇公子姑娘回府。” “无碍。” 如意站稳后也抬头笑眯眯道:“多谢安二哥你们送我与哥哥回来,一路奔波,不如下马进府喝杯茶吧?” 被叫安二哥的禁卫军客气回道:“二姑娘客气,此乃下官职责所在,且下官们还有职务在身,不便过府叨扰。” “上回你也这样说。”如意顿了顿,改口道,“不过每回遇见你你都在当值,的确不好叙话,便等你们休沐吧,可一定要赏脸啊。” 安二哥脸上泛起一抹不大明显的笑意:“一定。” 如意笑道:“那便说定了,届时我们共叙旧话!” “承蒙二姑娘看重。” 镇国公府侍卫们一脸麻木地听着自家姑娘与禁卫军谈笑风生,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第486节 这也不是头一回了,每逢上书房一众小祖宗们闹出点动静,都是由禁卫军送回府中,一来二去的自然熟悉了,更别说他们二姑娘天生自来熟,镇国公府上到主子下到下人,谁没跟她聊过人生理想,叙过旧话? 禁卫军们毕竟正当值,略聊几句便告辞离开。 如意糕糕这才转身准备进府。 “有才哥哥,母亲二嫂珩儿可在府?父亲二哥三哥可回府了?”如意一边走一边问道。 一位侍卫忙回道:“回二姑娘,国公、夫人、世子夫人与珩公子都在府,三公子半个时辰前刚回府,世子还未回来,想是京郊那边在忙。” 裴西岭卸职后,永嘉帝便叫裴承州顶上了京郊大营的缺,与荣王一里一外掌管京城及京郊防卫,而原先的禁卫军统领封磊则被调去直隶,做了直隶总督。 如意抬头看了眼天色:“时辰不早,想来二哥应当也快回府了。” “姑娘说的是,夫人也着人来问过两回,想是惦记着您几位呢。” “母亲自是想念我们的,这便去给她请安吧。”如意点点头,余光瞧见自己的马车回来了,便道,“今日去怀兴坊买了些松子百合酥,都放在马车里,有才哥哥你们守卫府中辛苦,配着府中茶点便分吃了吧。” “属下多谢二姑娘四公子赏。”有才笑容更深,连声道谢,其余侍卫们也只有高兴道谢的。 为什么阖府都喜欢二姑娘呢? 除去主子身份,更多是二姑娘本人十分宽和大气,满府主子们厚待他们下人,他们自是记恩,但二姑娘眼中有他们则更叫人心中动容,分明身份尊贵,却一点没有自恃身份看低他们不说,每逢出门总会惦记着给他们带些什么,当然满府数百人,不至于人人都有,但轮上几回总能轮到,满府谁没受过二姑娘亲手恩惠赏赐呢,而他们守门的则更受厚待。 在旁人看来或许只是几口吃食,但心意委实难得,且便是吃食也无一不是各家酒楼精品,他们轻易可舍不得买。 如意笑眯眯道:“不谢不谢,你们吃得高兴,我下回还给你们带。” 说罢,她想起什么,转头对有才道:“对了,二哥若回府,劳烦有才哥哥知会我一声,我有事找他。” 有才笑容满面,正欲回话,却是说曹操曹操到,裴承州正好策马回府。 见他们在门口,裴承州一跃跳下马,随手将马鞭给了身边侍卫,大步过来:“有事找哥?” “有的,二哥回来的正好!” “揍人可以,放火不干。”裴承州呼噜他们头一把,带他们进府。 如意与侍卫们道别后,拉着裴承州的手向正院方向走去:“二哥净会说笑,我何时叫你放过火?” 你叫我干的那些事可比放火损多了。 裴承州心里想着,到底没将大实话说出来。 糕糕是个务实的性子,直接道:“谭小三污蔑姐姐,还怂恿李御史弹劾,二哥若得空,便将他请出来聊聊吧。” “还有谭尚书,二哥上回不是在早朝上与他骂得挺好的么?你再将他骂上一回吧。”如意道。 “谭三?他们还蹦跶不停呢?”裴承州随口道,“皇上都表了态,他们倒是还想做皇上的主了。” 话落,似是想到什么,他低下头,眯眼看向两人:“你们没找他麻烦?” “我们今日本想去怀兴坊与他聊聊,但荣王不许。” 裴承州轻笑一声,忽地停下脚步,蹲下身,双臂展开环在两人肩上,出起馊主意:“只聊管什么用,死猪不怕开水烫你们能如何?倒不如直接套他麻袋,揍他个不能自理!” “二哥好主意。” 不是如意糕糕的应和,而是自身边小径走来的裴承允。 他浅笑问道:“二哥熟读兵法,屡立奇功,想来在京城更如鱼得水,莫不是往日也传授了如意糕糕不少?” 裴承州被他笑得头皮发麻,忙道:“我不过开个玩笑,说反话懂不懂!谁家好人会教孩子打架揍人呢!” “二哥有分寸便好。”裴承允看向如意糕糕,“又是禁卫军送回来的?” 如意眨眨眼:“荣王格外喜欢我们呢,所以便叫禁卫军送了一程。” 糕糕点头笑道:“三哥是来接我们的么?” “听闻怀兴坊今日热闹,我便想去瞧瞧。” “也就方才热闹,现在可没了。”糕糕道,“三哥莫要白费了时间。” 裴承允看了他们一眼,淡淡开口:“《礼记》,重抄。” 短短四个字,如意糕糕脸色瞬变。 “三哥……” “再狡辩加倍。” 两人顿时闭紧嘴巴。 如意无助地看向裴承州,眼里两泡泪迅速溢满。 裴承州轻咳一声,将搭在她肩上的手收了回来,起身站直,摸了摸他们的头,语重心长道:“哥都是为你们好,你们以后自然会懂的。”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作为一个淋过雨的人,裴承州很乐意撕掉弟弟妹妹的伞。 如意糕糕知道没戏了,只能委委屈屈地应下,随他们一起往正院走去。 不过他们难受过后也就想开了,脸上的沉重也很快消失地一干二净,毕竟抄书这种事,习惯也就没什么了,又不是第一次被罚,态度端正坚决不改是他们最后的倔强。 裴承允如何不知他们心态? 最终只偏头看了他们一眼,无声叹了口气,心觉弟弟妹妹的教育任重道远。 聪明是真聪明,但嚣张也是真嚣张,裴承允看着那群还没人腿高的小豆丁时,总觉得似乎看到了曾经信王与秦王的影子。 从前的卧龙凤雏各占京城半壁江山,杀伤力已不容小觑,如今更是乌泱泱一群小豆丁,若再加以放纵,京城的好日子恐怕就要到头了。 看着前头三人一个比一个活泼的身影,裴承允眼眸微深。 弟弟妹妹不听话,多半是皮痒了。 该加重操练了。 第756章 番外:帝后有喜5 如意糕糕被收拾了,其余小豆丁们自然没被落下,唯一头铁的只有拿儿子当命根子的安阳王,萧世子是连根头发都没掉的,反而还被好生安抚了一番,生怕被歹人和凶悍的禁卫军伤着了脆弱的小心脏。 旁的小豆丁也就像如意糕糕那般,挨罚本不该有,但挨着挨着也就习惯了,他们作为上书房一霸,这点脸皮和忍耐力还是有的,久而久之颇有些死猪不怕开熟烫的意思。 不过被他们盯上的谭三也没得了好。 小豆丁们后头靠山一堆,个个都是护犊子的,罚孩子之余也不由顺藤摸瓜查了查谭三,结果发现还真不是自家孩子欺压良善,那就是个欺行霸市的纨绔败家子,他们自然乐得成全孩子,顺手就揪出谭三的把柄收拾了一顿。 赵瑾倒是没参与其中,而是被两件事绊住了脚。 她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惜夏,深深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奴婢与封总督两情相悦,想嫁给他。” 赵瑾舒了口气,又看了她一眼:“你这表情语气,可真不像是坠入爱河的模样。” 惜夏偏了偏头:“那该是什么样?” 赵瑾张了张嘴,半晌才道:“也没什么,情爱并非千篇一律,不过你与封总督似乎来往不多,如何会忽然喜欢上他?” “先前是来往不多,左不过是出门时会遇见,相处久了,便成了泛泛之交,而封统领离京赴任前曾找过奴婢表明心意,奴婢虽惊讶,却觉并无不可。” 泛泛之交,并无不可? 赵瑾觉得哪里不对。 “他待你如何?你是真心喜欢他么?” “他待奴婢不错,奴婢也真心喜欢他。” 赵瑾点了点头,惜夏总面无表情,多少有点面瘫,情绪也甚少外露,但这并不能说她没有感情这根筋。 相处这么多年,她也知道这姑娘是个情绪内敛的。 惜夏也知道她心里担着心,便主动说了许多。 封磊年近不惑,却依旧孑然一身,她与他的交集在很早之前,虽见面时间不多,但也算日久生情,要说有多情深不悔是假话,但到底是有感情的,惜夏自己也三十有六,没了年轻人那股浓烈的情意,她觉得细水长流也不错。 他们互相都是彼此唯一有好感的异性,顺其自然便走到了一起。 唯一差距巨大的是身份,但封磊与韩家至今也只面子情,双亲奈何不得,甚至都未曾相认,以他的如今地位,联姻或许要引得猜忌麻烦,娶了惜夏那就是孤臣纯臣。 至少在外人看来,纵然惜夏与赵瑾感情再深,一个丫鬟也当不起联姻之责,镇国公府说放弃就能放弃她。 赵瑾本想认惜夏为义妹也被后者拒绝了。 身份不一样,牵扯到的便也不一样了。 若封磊看中的是她这个人,身份便不要紧,而若封磊看上的是镇国公府,她也会叫他知道什么不该惦记。 当然,惜夏本人是更相信封磊人品的。 赵瑾也没再劝什么,惜夏有了归宿,她是真心祝福的,封磊为人正派,是个可托付之人。 在看好日子后,她便为惜夏备起了嫁妆。 与此同时,金宵也来同她道别了。 赵瑾倒有些舍不得这难得的人才,挽留道:“你有才有能,若愿留在我与大长公主门下,前程必然敞亮,也能助你侄儿许多。” 金宵笑了笑:“夫人好意金宵心领,只是金宵前半生皆为报仇奔走,如今得偿所愿,心头没了挂碍,便无意再钻营什么,京城仰之弥高,金宵不敢攀登,只愿游历河山,也为自己活一回,至于侄儿……男儿立于天地间,靠人不如靠己,且他究竟是不是我侄儿还两说,我无需承担什么。” “你倒是看得开。”赵瑾也笑了,“你既有了主意,我便不强留了,便祝你一路平安,余生顺遂吧。” “多谢夫人成全。”金宵郑重行了大礼。 赵瑾目送他离开,轻叹了口气。 她得力的手下又少了一个,漠北那边已经铺开了摊子,轻忽不得,她该好好寻摸人才了。 金宵孑然一身离开,随行只有一匹马。 出城后,他回头看了一眼,终于释然。 抬眼瞧了瞧天色,他便准备赶路,此时却忽闻一阵马蹄声从后方传来,不知怎得,他下意识勒住了缰绳。 微微偏头后,便瞧见屈三策马行于一侧。 他愣了一瞬。 屈三偏头一笑:“听闻金先生欲游历天下,不知可否带我一个?” “屈三公子何意?”他迟疑道。 “金煦。” 第487节 见他不解,屈三随意道:“我已更名改姓。” 金宵手下一紧,眼神颤了颤,随即面色自然回道:“黎明破晓,光芒初照大地,必将一片光明,再无晦暗。” “正是如此。”金煦一笑。 两人再未说话,却默契十足地策马并行,阳光洒下的影子越拉越长,却相得益彰。 该走的人走了,留下的人还在继续。 时间眨眼即过,很快便到了裴羡发动的日子。 第757章 番外:帝后有喜6 因为这是永嘉帝头一个孩子,所以宫内宫外俱都很关注。 尤其是宫中,从接生嬷嬷到奶娘,太后就准备了十二个,这还不算以后贴身伺候小皇子或小公主的宫女嬷嬷及太监,永嘉帝与太上皇私库里的名贵药材更如流水般往鸾凤宫里搬。 如此盛况,直叫宫中众人侧目。 在临近裴羡预产期时,赵瑾被请进了宫,虽说宫里各种嬷嬷都不缺,但女子生产,看到亲娘更能有安全感,所以在征求过裴羡的意见后,永嘉帝便叫人将赵瑾接进了宫,近日暂住慈宁宫中。 对此太后倒很是高兴,她与赵瑾一起长大,幼时姐妹二人也曾同榻而眠,却在嫁给太上皇后便再没有过这般亲近时候了,倒不想兜兜转转,裴羡做了她儿媳妇,倒叫她与赵瑾成就了另一段儿女亲家的缘分,也更亲近了。 赵瑾来过皇宫不少回,却是头一回留宿,感觉也蛮新奇,不过她也没什么心情赏景享乐,整日里除去与太后聊天,就是陪着裴羡。 不过她看着裴羡的肚子,还是有些迟疑:“似乎比寻常人临产前的肚子更大了几分?” 她征询的目光看向太后。 太后也瞧了眼裴羡的肚子:“是稍大些,不过太医说过无碍,只是羡儿孕期养得好些。” 赵瑾笑了:“若非太医早诊过脉,我都要以为这是双胎了。” “母亲当初怀如意糕糕时肚子可比我如今大些。”裴羡抚着肚子,笑回道,“我这般大小,可没有双胎的福气了。” 赵瑾也没再说什么。 双胎固然好,却生产艰难,尤其是如裴羡这般的头胎,若真是双胎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且若如裴羡肚子这般大小,一旦是双胎,只怕里头两个孩子要小很多,在这医学不发达的古代养不养得活都两说,所以赵瑾还是希望当真如太医所言,裴羡腹中只有一胎。 说句不好听的话,她只求闺女平安无事,外孙到底要靠后一层,更别说可能会累得闺女生产艰难的双胎了。 三人说着话的当口,一旁的嬷嬷瞧了眼外头天色,适时上前道:“娘娘,眼下日头正好,不如出门走走,赏赏景?” 裴羡自是没有意见的。 她这胎怀相虽好,但到底胎儿似乎比寻常人稍大些,适当多走走有益于生产。 她被嬷嬷扶着起身,太后与赵瑾也准备一同与她出门。 “初春时节到底还带着凉意,娘娘多披件狐裘吧。”赵瑾嘱咐道。 裴羡一边叫嬷嬷披着狐裘,一边含笑道:“其实我倒没从前那般怕冷了,如今这天儿穿多了只觉得热意十足。” 太后笑了:“有了身子便是如此,哀家当年怀玉华时,数九寒天还能往外头去赏雪赏梅,连汤婆子都不用。” “若如此,想来是孩子在护着母亲了,有了身子可不轻松,我亦是如今有了自己的孩子,这才忽觉母亲当初的艰辛,想来玉华妹妹也是如此。” 说来也是有趣,裴羡从前叫玉华长公主一声表姐,如今嫁了永嘉帝,倒要随着他叫一声玉华妹妹了。 赵瑾也笑问道:“说来近日喜事当真是多,前头荣王妃刚生了小世子,后头长公主就有孕了,可见喜事盈门接连不断啊。” 说起玉华长公主,太后笑意更深:“她啊,没个定性,都成了婚还跟个孩子似的,也就驸马惯着,如今她终于有了身子,到底要安分许多。” “姐姐这话可是炫耀了,长公主天性率真,与驸马琴瑟和鸣,满京上下谁不羡慕呢?” 说笑间,三人刚走到鸾凤宫后头一座小花园。 因着时节差异,永嘉帝担心裴羡冬日里绕远路去御花园有了差池,便叫人在这里种上了满园梅花,应节应景还离得近,若站在鸾凤宫院中,还有梅香扑鼻而来。 此时太后看着满园梅花,语带调笑:“照水梅名贵稀有,难为皇帝能搜罗这满园来,只为博美人一笑。” 裴羡有些不好意思:“先前随口一提,未想皇上便叫人种了满园,过后我竟才知。” “如此才见心意啊。”赵瑾笑容开怀。 裴羡也笑了笑,正想说什么,忽地脸色一变,抚着肚子的手顿时青筋跳起。 “我……我肚子好疼——” “是不是要生了?”赵瑾脸色也变了,忙叫嬷嬷抱她回鸾凤宫,自己也匆匆跟着离开。 太后则有条不紊地叫人准备起生产的一应事宜,还打发了人去给永嘉帝和太上皇报信。 鸾凤宫侧殿早就被布置成了产房,关于裴羡生产的各处准备也都做好了,近几日连小厨房都是日夜烧着热水候着的,所以此时纵然得知裴羡发动,众人匆忙是有,但并不慌乱,各司其职地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 而这边,裴羡被放在床上后,紧蹙的眉头微微松开,迟疑开口:“我不太疼了。” “这是阵痛,很正常。”赵瑾握着她的手道,“小厨房膳食都是准备好的,待会儿你先用些垫垫,生产不能没力气。” 裴羡点头应是,看着她们镇定的面容,心下也微微安定下来。 膳食很快被端上来,裴羡用了一小半后,阵痛又开始了。 此时太医们也匆匆到了,为裴羡把过脉后确认过她身子无碍,便去了外殿候着。 赵瑾和太后都以为裴羡是头胎,怕是要消磨许久羊水才能破,没想到不多时嬷嬷便察觉她羊水破了,立即叫无关人等出门候着,开始接生。 赵瑾在里间陪着裴羡,太后则在外头坐镇。 永嘉帝姗姗来迟。 他刚下早朝就得知裴羡发动的消息,连龙袍都来不及换,匆忙就赶了回来,进门时正听到里头裴羡的惨叫声。 永嘉帝脸色瞬间惨白。 他抬步就要往产房闯,被太后先一步拦住。 “母后——” “皇后生产容不得丝毫差池,你现在进去,只会惊了她,叫她生产更难。”太后打断他的话。 第758章 番外:帝后有喜7 闻言,永嘉帝找回了脑子,站在原地不动了,只是言语间满是懊悔:“怪朕,若早回来一步,便可进去陪她,不叫她在这般困境孤立无援……” 太后有些无语:“镇国公夫人在里头陪着,皇帝不必忧心。” 人亲娘好好在里头呢,你在这自我感动什么? “镇国公夫人如何能替代朕?”永嘉帝眉头紧蹙。 这种时候当然是夫君陪着更好,只怪他来晚一步,叫人捷足先登。 太后没再搭理他,只在他试图站在窗边知会裴羡时道:“皇后生产,不可惊扰,这种时候容不得丝毫分心。” 永嘉帝闭嘴了。 他不敢真喊,只能站在窗外,试图穿透窗纸看进里头。 很快里面就没了叫喊声,太后率先一步解释:“叫喊费体力,咬着软木会好些,也免得伤了舌。” 永嘉帝沉重点头,此时也没心情与太后礼貌回话了。 太后也不在意,叫人搬了座椅来,就这样坐在外头守着。 一刻钟后,永嘉帝逐渐焦急:“皇后为何还未生产?” 太后回:“女子生产持久,不是一时半刻的事。” 半个时辰后,听着里头一些动静,永嘉帝心跳如擂鼓:“半个时辰已过,皇后为何还没出来?” 太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女子生产,生上三天三夜的都有,且就算她生了,现在也出不来。” 永嘉帝这才想起还要坐月子,但很快又被“三天三夜”的说法弄得眉头紧锁,焦心不已。 一个时辰后,他终于忍不住,想进去瞧瞧,却又顾忌着太后的话不敢贸然动作,整个人一时有些分裂。 太后看了他一眼,脸色也落了下来。 一个在里头生产已经够叫人担心了,偏生外头的也不消停,皇帝蠢蠢欲动要进去寻妻,太上皇打发来问的人都被撵走了三四波,男人自己不生孩子还真是不能感同身受! 太后站了起身。 但没等她开喷,就听内殿一阵嘈杂,似乎还夹杂着碗盆落地的声音,下一瞬门开了,一位手上沾血的嬷嬷走了出来,张口正要说话,就被脸色惨白的永嘉帝抢白:“保大!”隐隐都破了音。 嬷嬷一愣。 永嘉帝已经越过她大步走进内殿,冷沉而焦急的声音也随之传来:“若皇后出事,今日在场一众皆——” 后头没声儿了。 赵瑾抱着一个嗷嗷大哭的孩子,正对上永嘉帝满含焦色的双眼。 “皇上莫要担心,我们母子平安。”裴羡气力不足,声音并不大。 她话还没说完,永嘉帝便奔来床边,手直接探上她的脉搏,不多时,他眼底微松,脸上也有了笑意。 但不等他说什么,裴羡已经昏睡过去。 “皇上莫急,皇后娘娘是脱力睡过去了,待歇上一段时间便好。”一位接生嬷嬷小心开口。 永嘉帝应了一声,一边轻轻为裴羡擦着脸上汗水,一边叫外头候着的太医进来诊脉。 待确定裴羡无碍后,他才含笑开口:“今日尔等有功,稍后下去领赏吧。” 闻言,众人忙满面喜气地谢恩,顺利为皇后接生,赏赐绝不会薄了去,且照皇后这般受宠程度来看,只怕他们还有得好处拿呢! 永嘉帝这才有空将眼神放在孩子身上。 此时已经没了嚎哭声,孩子被收拾妥当,用红色襁褓裹了起来,太后与赵瑾正在满含笑意地看着。 永嘉帝走上前去,看到孩子的第一眼就软了心肠。 后者闭着眼睛,他便小心摸了摸小手,见没惊动到他,就伸手想接过孩子:“朕抱抱。” 赵瑾小心抱给他。 永嘉帝手稳而标准,轻声问道:“是小皇子还是小公主?” “是小皇子!”太后笑得合不拢嘴,“皇后母子有福,没受多少苦就生下来了,瞧这孩子多机灵漂亮!” 第488节 赵瑾也笑容满面:“臣妇也是头一回见刚生下来便如此白嫩水灵的孩子呢!真是稀罕!” 永嘉帝被勾起了好奇心:“是么?” “不瞒皇上,当初如意糕糕刚生下时便又红又小,还是养了几日才白嫩起来的,如小皇子这般刚出生就水嫩嫩的,臣妇从未见过。” 赵瑾选择性忽视了自己前后两辈子也没见过几个刚出生婴儿的事实。 而永嘉帝闻言更高兴了。 如意糕糕刚出生还带着丑,他大胖儿子的起点就比舅舅姨母强了,待日后长成,还不稳稳超过他们? 一想到如意糕糕那张俊脸,永嘉帝再看向儿子的眼神便更温柔期待了。 “对了,皇上会医?”太后问道。 “略懂一二,远不及太医精通。”永嘉帝轻晃着手臂,好叫儿子睡得更舒服些。 赵瑾想起方才之事,也解释道:“方才皇后娘娘顺利生产,宫女太过激动,转身时打翻了盆子,这才嘈杂了些,叫皇上误会了。” “如此笨手笨脚,便调去别处吧。”永嘉帝说完,对两人道,“皇后与小皇子要歇息,外头便劳烦母后与岳母了。” 太后刚应下,就见永嘉帝抱着大胖儿子去了裴羡身边,挥退一干人等,只留了奶娘在里头。 太后与赵瑾对视一眼,还是都出去了。 “乍然当爹自是喜不自胜,便让皇帝一回吧。”太后笑道。 赵瑾虽遗憾没抱到小外孙,但永嘉帝有心自是好的,方才那句脱口而出的“保大”更叫她心里熨帖极了。 两人出了殿门,外头一个小太监才匆忙上前:“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见过镇国公夫人!” “免礼,你是哪里的,怎得在此处逗留?” “回太后娘娘,太上皇担心皇后娘娘与小皇子,特叫奴才来候着,不知……”小太监不敢看他们脸色,方才永嘉帝那句保大也吓着他了,虽然瞧着太后两人言行还算正常得体,他也不敢贸然问出什么冒犯之言。 太后一愣。 她就说怎么觉得忘了什么。 赵瑾笑回道:“皇后娘娘母子平安。” 小太监脸上一喜,连忙道喜过后便赶去通知太上皇了。 太后也对御前总管吕间说道:“大皇子平安出生,该报出喜讯了。” 吕间含笑应是,转身亲自去办了。 帝后身边的人俱都规矩严明,纵然大皇子出生是喜事,也不敢擅自报去外头,如今永嘉帝叫太后做主,吕间得了令,也能去传喜讯了。 第759章 番外:帝后有喜8 皇后母子平安,这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 一时间,无论心里如何想,满京上下无不欢欣鼓舞,而宗室以及保皇党与亲近镇国公府一脉的更是欢喜不已。 嫡长子啊!! 还是皇家、是当今永嘉帝的嫡长子,身份贵重不言而喻。 皇室满打满算往上数三代才出了个嫡长子,如今帝后如此给力,他们只有高兴的。 中宫嫡出的皇长子,只要立得住,待长成后甚至都不必如何钻营结党,天然便会有一大票朝臣坚定支持他,更别说还有个镇国公府这样的母族在后头站着。 有心之人再想得深些,太后拿皇后作亲女待,柔嘉大长公主是皇后义母,义兄有爵位,义弟有漠北公主,皇后本人则与荣王妃交情不错,与瑞王妃是手帕交,庆王妃更是亲表妹。 荣王掌禁卫军,瑞王圣宠不衰,庆王也是后起之秀,单这三个亲王府的重量便不可估量。 承恩公府在文人清流中影响不小,人脉极广,裴承允年纪轻轻已位居三品,入阁指日可待,还有个赵永阳在官场外博天下文人好感,而武将这边,镇国公与世子军功赫赫,手握兵权,就连宗室也有三位亲王府与柔嘉大长公主府周旋。 有那打着将自家女儿或妹妹送进后宫的朝臣,单算了这笔账就已经眼前发黑。 可以说皇后母子只要好好活着,宗室、勋贵、文臣、武将甚至连漠北都是后盾。 就算他们家姑娘当真能顺利生下皇子,有这么多政治后盾的嫡皇子在前挡着,储君之位当真有指望么? 他们心中顿时凉透了。 当然,没消了心思的还有不少,毕竟就算没机会荣登大宝,只要生下个皇子,至少将来还能有个亲王外孙,若有机会如荣王、信王这般手握重权,对自家未尝不是一个强劲助力。 想到这里,他们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如今皇后平安生子,永嘉帝和太上皇总不能再拦着选妃了吧?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时,宫中也一片喜气洋洋。 太后在鸾凤宫守了半日后便去瞧了瞧太上皇。 太上皇正高兴呢,看到她进来忙问:“如何?孩子可好?” “自是好的。”太后笑吟吟道,“如此水灵漂亮的孩子着实罕见,那小脸更是挑着皇帝皇后最精致处长的,身子也康健得很,足有八斤一两,哭声更是响亮,日后必定是个壮实小子!” 太上皇津津有味得听着,同时心下又有些遗憾:“可惜朕不好亲去鸾凤宫瞧瞧。” “太上皇且耐心等上几日,待洗三之日抱个够便是了。” 太上皇脸上笑意更浓:“平安诞育皇嗣,皇后当论头功。” “自是如此。”太后笑了,“按说妇人头胎大多耗时许久,皇后却非如此,前后不过一个多时辰便诞下皇子,还是个如此健康漂亮的孩子,可见是随母有福啊!” 太后最是个不露痕迹深入人心的,打从太上皇在位时她就时常吹枕边风说赵瑾有福气,可以说太上皇对如意糕糕的关注除去是因为裴西岭老来子女外,与太后的长期念叨脱不开干系,现在裴羡成了儿媳妇,又被她称作随母福泽深厚。 太上皇被她洗脑多了,也深以为然,对裴羡的观感直接上升不少。 虽然先前私库因为给逆子赎罪都捐出去了,但太上皇活了五十多年,手中好东西是不缺的,所以一个高兴之下,奇珍异宝就连连往鸾凤宫搬。 盼星星盼月亮得来的孙子,给什么都是乐意之至的,可以说百年之后他手里的东西大半都是要留给这个嫡长孙的,皇后作为孙子生母,提前给点怎么了? 随后在听到永嘉帝因皇后母子平安,减赋税一年的消息后,他更是十分赞同,国库充盈,不差那点钱,为小孙子多积点福是应该的,太上皇高兴得很,连夸皇后有福。 太后对此乐见其成,两人在太上皇退位后难得坐在一起畅快聊了许久。 “禀太上皇、太后娘娘,瑞王府来人报喜!” 一个小太监匆匆进殿,面带喜色道:“瑞王妃于未时一刻产下小郡主,母女平安,恭喜太上皇,恭喜太后娘娘!” 闻言,两人惊讶之余,脸上喜气更甚。 “双喜临门啊!”太上皇朗声大笑,“皇帝与老七兄弟情深,他们的孩子亦然,同年同月同日生,可喜可贺!” 太后也挺高兴,又问了几句瑞王妃母女的情况,心下有数后便叫人去送赏了。 太上皇大手一挥,也赐了一波。 而永嘉帝那边也很快传出消息,除赏赐外,还赐封号“昭和”。 刚出生不到一日功夫就得了封号,可见荣宠。 而被提醒的太上皇也反应过来,跃跃欲试要给孙子起名。 见他说风就是雨,已经翻起了书,太后道:“小皇子大名小名皇帝都起好了,只待皇后醒来定下。” 太上皇皱了皱眉。 虽然有些不乐意,但他还是没起幺蛾子。 永嘉帝不比裴西岭夫妻俩,人是十分有文化且可靠的。 在裴羡醒来后说了会儿话后,他便提起了取名一事:“孩子们从‘子’字辈,我择了不少字,你瞧瞧哪个好?” 一边说着,他一边拿出一本小册子,见裴羡不宜起身,改口道:“我念给你听。” 裴羡含笑点头。 永嘉帝念了几页才停下来,也亏得裴羡记性好,大多都记了下来。 想了想,她轻摸着身边儿子的头,温声开口:“‘晞’有黎明破晓之意,‘桓’有长远之意,‘旭’‘晗’几个也不错,不知皇上属意哪个?” “我觉得‘麟’与‘宸’不错。” 裴羡顿了一下。 这是被永嘉帝放在开头的两个字,不过……重了些。 “你不敢?”永嘉帝眉梢微挑。 裴羡笑了笑:“皇上喜欢,我自也是喜欢的。” 永嘉帝也笑了,大胖儿子的名字就这样定了下来——萧子宸。 对于小名,永嘉帝也很有想法:“如意糕的名字很有趣味,民间也都道贱名好养活,便不必管寓意如何,定个糕点名吧?” 裴羡微微偏头,看向桌边的点心和菜。 永嘉帝早就有目标了,抬手端起那碗糖蒸酥酪道:“就叫糖酥如何?” 小糖酥,听着就甜。 第760章 番外:帝后有喜9 小皇子洗三礼办得十分盛大,宗室命妇们皆入宫观礼,而在其后,太上皇也终于如愿以偿的抱到了孙子。 一个连儿子出生都没怎么抱过的人,现在抱着孙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好似有孙万事足一般,对永嘉帝夫妻二人的脸色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若非太后提醒他孙子还小,不宜多扰,只怕他都不带撒手的。 不过洗三到底只命妇女眷们进了宫,朝臣们是没法见到的,连裴西岭这个亲外祖都无缘得见,只能坐在府里抓心挠肝地等着。 待赵瑾带着周念慈和三个孩子回来时,就见裴西岭眼含愁绪地坐在院子里,面前还摆着一副棋盘,竟是自己左右手执子下棋,装字母装了个十足。 周念慈也惊讶了一瞬,不过转念一想,公公毕竟是被称作大齐战神的人,行兵布阵诡谲多变,想来棋艺也是不在话下的。 “父亲在下棋?”糕糕很感兴趣,上前自然而然就坐在了他对面,“儿子近来颇有所成,不如与父亲对弈一局?” 裴西岭淡淡看他一眼:“为父哪有心情与你对弈?” 糕糕眼睛一转,贴心道:“小外甥好得很,父亲今日虽不得见,但儿子已代父亲看过他,父亲不必过于挂怀。” 裴西岭冷哼一声。 糕糕识趣地说起小外甥:“小外甥虽才出生三日,但瞧着可乖可漂亮,粉雕玉琢不过如此,还极是爱笑,想来日后定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你姐姐的亲子,自是粉雕玉琢,绝世姿容。” 第489节 “太上皇也如此说呢。”糕糕道,“他说姐姐姐夫都是人中龙凤,世间少有,他们的孩子也必定青出于蓝,品貌天资更为出色呢。” 裴西岭脸上笑容落下些许。 太上皇都能抱,偏他抱不得。 顿了片刻,他看向糕糕:“近日你画技也颇有所成,便略作一纸,好叫为父稍解思孙之苦。” 糕糕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偏生珩儿个拎不清的傻白甜还大剌剌点头:“小叔叔画技精湛,作一副小糖酥的画可好了,以后我日日便可见小糖酥了。” 糕糕皮笑肉不笑地扫他一眼。 “小糖酥?”裴西岭神色一动,“是小皇子的乳名?” “是呀,皇上姑父取的呢,大名叫萧子宸,不过珩儿更喜欢小糖酥,听来便很有趣。” 裴西岭眼中染上笑意:“是很有趣。” 不过大名叫萧子宸? 他对未来皇帝是谁没什么看法,但皇帝肯如此明示,日后闺女的路便可更顺畅些,他自是乐见其成的。 唯一一点就是:“只望这孩子日后当真能如我们期望般长成。”他叹了口气。 经历过了裴承志,他也不敢再自我感觉良好的觉得自家孩子怎么品性俱佳了,对孩子们的长成也多了些忐忑担忧。 便是如意糕糕再得他喜爱,他也从未敢放松警惕,生怕一个不好又给孩子养歪了。 周念慈含笑宽慰他:“皇上英明神武,皇后亦德行无双,经由他们手养出来的孩子如何会差了去?父亲可是杞人忧天了。” “念慈说的对。”赵瑾也跟着点头。 当做未来储君教养的孩子,只怕都没有多少童年,养歪的可能性不大。 永嘉帝和裴羡都是靠谱的。 裴西岭也没再说什么,只催着糕糕动笔作画,将小外孙给他画了下来。 糕糕天资再高,到底只是个孩子,画技多少带着稚嫩,但裴西岭也不嫌弃,亲眼观他作画后眼里还升起欣赏之色。 “好画!好画!”他捧着作成的画,满脸惊叹,“我儿画技出色,可当柳老之才!” 柳老是前朝大儒,以一手出神入化的画技闻名于后世。 糕糕被自己亲爹夸下的海口惊到了。 赵瑾倒是不奇怪,每当涉及裴西岭不擅长的领域,他都是一脸不明觉厉模样,事实上他哪懂什么诗画鉴赏,连句囫囵赞语都说不出来,满口只是“好画”。 问他好在哪里,那是问不出来的。 “柳老之才?” 正在裴西岭满口夸赞时,裴承允兄弟俩进门,行礼后便一左一右站到了裴西岭身边,欣赏着他手中的画。 一个流着口水的大胖娃娃。 裴承州眼神纠结起来,欲言又止。 裴承允道:“这是小皇子?” “正是。”裴西岭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糕糕今日见他一面,回来便作了一幅画,入木三分,惟妙惟肖,可见其传神啊。” 裴承允面无异色,点头道:“糕糕画技的确小有所成。” 裴承州:“啊对。” 无论旁人怎么想,裴西岭依旧三天两头抱着这幅画稀罕得瞧着,不知稀罕小外孙还是欣赏儿子画作。 赵瑾倒是隐隐猜到了。 府里名画不少,甚至他们正院墙上都挂着几幅名家之作,裴西岭孤本名画见识过的绝对不在少数,但糕糕那幅可能是他这辈子唯一能欣赏得来的画,可谓是以一己之力堆起了他的文化自信。 独一无二,总是令人稀罕的。 时间眨眼即过,裴西岭终于在满月时抱上了小外孙,与太上皇坐在一处不知有多合契。 小皇子也在这一日里出尽风头,见到的没见到的,那都没有不夸不赞的。 虽没有如某些朝臣猜测般立太子,但小皇子的大名在这一日却已人尽皆知,直接打散了不少人的小心思。 而也在这一日,皇宫上空出现苍鸟群飞异象,群臣皆惊,当场山呼万岁。 这本是先前太后叫赵瑾去准备的,本想留给永嘉帝,算作见面礼,谁知太上皇不按常理出牌,退位退得贼快,彼时赵瑾甚至都没准备好,便索性将这这祥瑞一幕留到了今日。 苍鸟也称瑞鸟,是鹰的别称,在古代可称作祥瑞。 君主孝慈,不好杀生则至。 百官不知瑞鸟出现是否有人为痕迹,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将这一幕传诵得人尽皆知。 人心齐聚,江山稳固,大齐才能昌盛繁荣。 第761章 番外:裴承志+原剧情1 “时辰到了,出来吧!” 苍凉而微有破旧的大牢前,一位狱卒打开牢门,朝里头招呼了一声。 不大的牢房里,一个略显瘦削的身影顿了顿,应了一声,随后缓缓起身,脚步半点不匆忙地往这边走来。 狱卒见状,倒有些惊讶:“举凡在这牢里的,没有不想出去的,你倒是耐得住。” 里头的人没说话,只是一步步往外头走来。 狱卒似乎也习惯了,收着手中的钥匙,又接着唠叨起来:“要说合该是你的运道,本还有得熬,谁想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这便叫你免了余下几年的苦楚,这几日不知有多少人感恩戴德呢,咱们新皇到底心善,你出去了也好,娇妻幼子尚在,该过上好日子了……” 说话间,那人终于走了出来,狱卒领着他去换了衣裳,走了流程,最后递给他一个小包袱:“里头有身换洗衣裳,还有二十文,白家村离得远,坐个牛车回去吧。” 对面的人怔了一下,声音微有沙哑地道谢:“多谢大哥。” 狱卒摆摆手:“怎么说也相处几年了,举手之劳,你回去好生过日子便是。” 要说这人刚被关来大牢时,他还有些瞧不上这狼心狗肺的白眼狼,但人心复杂,处了这么久,发觉这人倒也不算一无是处,狱卒也愿意多照顾他一分,这便多少有了些情谊,肯抠出自己的口粮钱给他做衣裳和路费。 两人简单道别,狱卒也没送他,只目送他离开。 今日阳光正好,洒在身上一片暖意。 但见惯了黑暗的人总有些不适应,正如刚出来的裴承志。 迎着天光,竟被刺激得半眯眼睛,眼里也多了些水光,他抬手半掩住视线,脚步轻缓地往前路走去。 这里虽处于京城地界,到底不算繁华,他走了许久才寻到往白家村去的牛车,用了十文钱。 他坐上牛车,动作间手中包袱里的衣裳露了出来,是最寻常的粗布,针脚也不算细密,甚至可以说粗糙,远不及他从前锦衣华服之万一,却叫他心中触动。 牛车里不止他一人,一旁的大娘瞧了他一眼,直白问道:“小伙子是刚从牢里出来的?” 他微顿,继而点头。 大娘倒是没因此露出异样神色,只劝道:“新皇大赦天下是恩赐,我见小伙子你不像那作奸犯科的人,想来罪名也并不算重,既出来了,便好生做人,那大牢哪里是好待的地儿嘞,也就是新皇仁善,你可得记恩呐!” 裴承志点了点头。 大娘见他无趣,很快便失了说话的兴致,转而与旁边人聊了起来。 大抵是大娘说起了新皇,大家也随着这话题聊着,无外乎歌功颂德,说着新皇如何仁慈,皇后如何贤德,帝后二人如何情深。 裴承志这些年也并非对外头全然不知,狱卒们偶尔聊起,他便能听上一耳朵。 新皇是从前的六皇子,被太上皇手把手扶上皇位,得百官赞誉,天下归顺。 而他从前投过的大皇子,是凉得最早、死得最快的一个。 皇后是他从前正眼都不曾看过的妹妹,据闻腹有诗书,德行极佳,是为人称赞的世家贵女典范。 平阳侯府……不,已经是镇国公府了。 父亲告老辞官,功成身退,而他从前看不起的两个弟弟,一个从军击退漠北,是人人皆知的常胜将军,一个从文入仕,二十出头便位居三品,走上了他曾经为自己规划好的路,甚至比他做得更好。 后来母亲还生了一双弟妹,听闻天资聪颖,很得太上皇喜爱。 子弟出息,家宅和睦,镇国公府为满京所称赞。 不知是入了神还是如何,他忽地抬头直视烈阳,眼中很快便涌上水光,久久不散。 很快到了白家村。 他拿着包袱,无视村民各异的眼神,往记忆中的白家走去。 还未走到门口,便听到了里头骂声传来—— “不知足的小崽子!连你弟弟的鸡蛋都敢偷吃,老娘是短了你吃喝不成?!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随了你那短命爹,心坏得很,老娘养你长大,竟是养出个白眼狼!还敢跑?给老娘站住!” 随着骂声响起,里头乒乒乓乓,嘈杂声不绝于耳,隐隐还带着几声幸灾乐祸的孩童笑声。 裴承志一顿,随即脚步更快了几分,进门就见白母提着棍子在追打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年。 说是少年也不准确,那孩子瞧着不过七八岁的模样,身上的骨头都能透出来一般,肤色也泛着黄,一瞧便知日子过得不大好,五官与裴承志颇为相似。 “光哥儿?” 他喉头哽咽,声音也轻得很。 那孩子却耳尖得听见了,他倒有几分机灵,一瞧裴承志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眼睛一亮,当即就叫了声:“爹!” 看着跑到眼前来的孩子,裴承志眼眶发涩,颤抖的手轻摸了摸他枯黄的发:“爹回来了。” 裴光眼睛瞬间红了:“嗯。” 此时白母惊讶过后,也瞪着眼看着裴承志:“好啊,你小子可算出来了!这糟心的小崽子快带走!老娘伺候够了!” 裴承志倒是惊讶一瞬:“你肯叫我带他走?” 白母“呸”了一声:“当老娘乐意养个吃白饭的不成?!快滚快滚!”她烦躁地挥了挥手。 若是可以,她倒宁愿自己狠心些,直接将这小崽子卖了了事,但她到底不是个纯粹的恶人,也狠不下心来做得太绝,只能一边膈应一边养着,也好在白瑶青偶尔会接济家里,权当是养这小崽子了。 如今小崽子亲爹来了,这拖油瓶她当然乐意甩走。 以后如何,那可就彻底不关她事了! 裴光这时也扯了扯他的衣裳,解释道:“娘嫁人了,我不能跟着她添麻烦,我知道新皇大赦天下,爹会出来,我跟爹走。” 第490节 裴承志扯唇一笑:“好,以后我们爷俩过日子。” 对于白瑶青再嫁,他隐约有过预感,毕竟这些年她来牢里看他的时候屈指可数。 他也无意纠缠什么,曾经的情意早已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消磨了个干净,他唯一的执念只有儿子。 白家再不好,到底养大了光哥儿,算来该是他欠白家的。 郑重道过谢后,他便带着裴光离开。 第762章 番外:裴承志+原剧情2 “爹,我们去哪?”裴光不是个怕生的,拉着他的手抬头问他。 “去镇上,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裴承志到底曾是个大才子,想找个养家的活计不难,到了镇上后,他跑了两家酒楼,一家医馆,最终当场算明医馆积了两月的账,耗时极短,被老大夫看中,做了医馆账房。 老大夫是个心善的,见他们父子无处落脚,便将医馆后头的一间杂房留给他们过渡。 因为先前算明了前两月账的缘故,老大夫支了他一两银子,裴承志拿着这钱先给裴光买了两身衣裳和糕点饼子,带他吃了顿饱饭,又去一家书肆找了个抄书的活计定下,最后买了纸墨笔才回了医馆。 穿着从前从不敢想的干净新衣裳,吃着从未吃过的甜糯点心,裴光坐在房里,如在梦中:“爹,我们以后都能过这样的神仙日子么?” 听到这话,裴承志心里一酸:“这算什么神仙日子,日后爹多挣钱,叫你住大宅子,有仆人伺候,山珍海味吃个够。” 裴光嘿嘿一笑:“那得是戏文里的老爷们才有的日子,现在就很好了,以后都这样过就更好了。” 裴承志摸了摸他的头,没说什么。 他的儿子,本该是最尊贵的世家公子,有长辈疼爱,锦衣玉食而过,如今却只因吃饱肚子就欢喜不已。 裴承志心疼得厉害。 有了自己的孩子,他才知晓从前的自己有多过分和荒唐,甚至儿子百般受苦,都不过是受他连累。 月上梢头,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屋里,裴承志翻来覆去,心中百般滋味难言,都不知何时睡过去的。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父亲死讯传来,家中人人哀叹,母亲一个想不开,恍惚间竟撞了花园假山寻死。 初时,他也是十分难以置信和悲伤的,可那时的他荒唐无比,竟在白瑶青的安慰下,觉得父亲已经没了,便更该珍惜活着的人,于是应了她上门祭拜的要求,在吊唁之日堂而皇之带她入灵堂。 梦里的母亲直接被气晕了过去,而他与白瑶青也如愿以偿给父亲磕了头,此后满京皆知平阳侯世子与民女私定终身,为平阳侯府所承认。 他不顾外界眼光,迫不及待将白瑶青迎了进府,那时御史齐齐参奏弹劾他不孝先父,建文帝却未曾降罪于他,他以为是受父亲战死余荫庇护,由此更明目张胆无所顾忌。 二叔夫妻时不时会上门责骂于他,却奈何他不得,只有堂弟裴承珏含讽带刺将他贬了个一文不值,还手段狠辣,联合裴承允将他功名撸了个干净,他虽愤怒,但也不大在意,待日后袭爵,他自有门道入仕。 那时虽是孝期,府中却不得安宁,乌烟瘴气。 裴承州日日打骂于他,裴承允待在院里闭门不出,而裴欢颜更怨怼白瑶青,撺掇着母亲刁难于她,他头疼不已,好在府中终于被他掌控,裴承州被府卫牢牢围在自己院子里禁足,母亲的正院也被他控制,四惜被他发卖,外祖父外祖母鞭长莫及,侯府彻底成了他的一言堂,白瑶青也有了孕,而裴欢颜识时务,也消停了下来。 母亲或许无法接受异变,对白瑶青仍是再三刁难,那时他鬼迷心窍,竟在白瑶青的哭诉下认定母亲不慈,一杯毒酒送去了正院,眼睁睁看着母亲“病逝”。 正在他松了口气之时,一直没有动静的裴承允找上门来,头一次打了他,若非有府卫拦着,只怕他当时便要为母亲赔了命。 最后,裴承允漆黑如墨的眼直直盯着他,只说了一句话:“好好享受你最后的日子。” 不知怎得,他被这话吓到了,加之伤重,竟下不来床。 因为母亲的死,皇后发了怒要大理寺彻查,好在那毒是白瑶青从前偶然所得,藏在钗里,毒是他亲手所下,翌日才毒发,没有证人亲见他下毒,大理寺最终也没查出个眉目来,成了悬案。 他在院子里养伤,裴欢颜见势便又作威作福起来,白瑶青不得已说出了真假千金的真相,他顿时大惊,思虑过后却并不愿放弃被教养十三年可以联姻的裴欢颜,更不愿选择面黄肌瘦没规矩的亲妹妹,只私下给了甄家银钱,叫她日子好过些。 此事不知为何被裴承允知晓,待他反应过来时,裴承允已去甄家接了甄羡回侯府,事成定局。 他怒不可遏,甄羡背后站着裴承允兄弟与族老,他便扶持裴欢颜与甄羡打擂台,人人皆知平阳侯府热闹不断。 正在此时,周念慈回京。 对这个曾有朦胧感情的青梅,他内心是复杂的,但周念慈大抵是放不下他,竟上门挑衅,将他们骂了个狗血喷头,白瑶青被骂得动了胎气,他只能狠下手,将这消息传了出去,又夹带了些或真或假的“内幕”,将周念慈名声毁了个干净。 因为此事,他又挨了裴承州一顿打。 他实在不忿弟妹皆不恭,恰好大皇子有意支持,他便借此压制弟妹们。 只是裴承允手段诡谲,他竟险些着了道被害死,他顿时后怕不已,遂将平阳侯府人脉交出大半给大皇子,以保平安。 大皇子借着这些将二皇子稳稳压制,朝堂上纷争不休,但忘了派人保护他。 最后,裴承允寻到机会,在他陪着白瑶青出门踏青时惊马,他为保护白瑶青不慎落入马下,胸膛直接被踏破,血溅了她满脸。 第763章 番外:裴承志+原剧情3 裴承志死了。 但他似乎没死透,还能以魂体看到后来发生的事。 他看着白瑶青尖叫着甩了自己的尸体,吓得险些早产,丫鬟嬷嬷们乱成一团。 尸体被抬回府,顺天府上门查案,裴承允手段高明,竟未曾叫人察觉丝毫蛛丝马迹,最终他的死只被定义为意外惊马而亡。 外头的确有骂声,却并非对裴承允,而是对他,对白瑶青。 因为他孝期行欢,白瑶青还大了肚子,外头都骂他不孝不悌,枉为人子,骂白瑶青狐媚转世,手段高超,骂平阳侯府家门不幸。 他的身后事极其潦草,很快裴承州成了世子,建文帝却未曾叫他直接袭爵,看到这里,他心下还暗暗得意,从他手中抢过世子之位又如何,裴承州始终不受上头待见。 建文帝与父亲君臣感情深厚,自然更喜欢他这个父亲生前最重视的嫡长子。 平阳侯府短短不过几月,先后没了三个人,外头话渐渐难听了起来,外祖父外祖母也匆匆赶了回京。 外祖母从裴承允处得知母亲去世真相,一碗药下去叫白瑶青早产生子,白瑶青血崩而亡,那孩子被远远送走,不知所踪。 外祖父因为骤然丧女又没养好腿,不慎落下腿疾,只能致仕,赵家自此败落。 外祖母不喜裴欢颜,却在要处理后者时被建文帝“双珠”之言所困,不得动作,裴欢颜有了建文帝做倚仗,连裴承州兄弟都要避其锋芒,她本欲搭上五皇子,却被后者当众一通好骂,毁了名声。 而改名为裴羡的真千金却因被裴欢颜刁难之故意外结识六皇子。 得他解困,平阳侯府得以避过两回致命危机,裴羡由此投桃报李,为六皇子打着掩护,隐藏更深。 几位皇子间内斗激烈,四五六皇子尚未成婚便被牵扯入朝议政,朝堂一团浑水,裴欢颜毁了名声,只能退而求其次,入大皇子府做侧妃,借平阳侯府之力助大皇子上位,平阳侯府因此被牵扯进夺嫡之争,裴承允不得已上了六皇子的船。 看到这里,政治敏感度低如裴承志也隐隐不安起来。 好在这时裴羡意外帮了被秦王暴揍的秦王世子一把,被后者记着恩,有意无意帮了许多,在京城贵女圈站稳脚跟,有秦王府做后盾,风雨飘摇的平阳侯府终于堪堪平静下来。 裴承志曾以为大皇子身份尊贵又占长,夺嫡机会最大,谁知他也是最不中用的一个,很快被二皇子设套起兵造反,落得个圈禁下场,因为裴欢颜的参与,平阳侯府也被牵扯其中。 好在此时南疆大捷的消息传来,裴西岭假死一事也浮出水面,还立下汗马功劳,加之裴承允拿出的证据,大皇子谋逆一案最终未连坐平阳侯府。 看到这里,裴承志震惊不已又恍然大悟。 难怪建文帝从不曾叫他与裴承州袭爵,难怪他对平阳侯府发生一切视而不见,他知道裴西岭未死,自不会插手他的家事,就连留下裴欢颜,也是因为裴西岭对这个幼女有几分宠爱,为心腹臣子留下的裴欢颜。 而因为裴西岭未死,已经被拖下水的平阳侯府更成了皇子间争夺的助力。 四皇子成婚后不慎落马摔伤,不得已退出朝局,将六皇子扶了上位,七皇子坚定跟随,五皇子天然便站二皇子,由此两方势力初显,而就在裴西岭班师回朝,图尔公主黛莎和亲之时,五皇子与七皇子因拒婚被建文帝所恶,最终八皇子主动站出来娶了黛莎,借着图尔部分势力与季阁老自成一派,暗中挑起二六两党纷争,坐收渔翁之利。 因为平阳侯府被牵扯进夺嫡之中,裴西岭纵然军功赫赫,回京却没了实权,只余风光虚职,好在还有多年人脉资源支持,尚可应对,也正因已经摆在明面上,与六皇子日久生情的裴羡顺利被赐婚,两人婚期将定。 裴欢颜被裴西岭打得半死不活,赶出家门。 裴承志震惊她竟有如此胆量,胆敢协同二皇子胁迫林山刺杀裴西岭。 可惜裴欢颜罪有应得,二皇子的罪证却不能摆在明面上,一旦裴西岭交出来,最先保不住的就是平阳侯府。 也正因为裴西岭识相,建文帝多有恩泽降下,柔嘉长公主见势提出结盟,间接上了六皇子的船。 正在此时,温昭仪中毒身亡,淑妃牵扯其中,皇后也被问责。 裴承志看不到凶手究竟是谁,只知道在这之后二六两党疯了一样斗了起来,而八皇子被“双龙”之说所困,最终举家守皇陵。 这与裴承志无关,他只看个热闹,真正叫他红了眼睛的,是裴承州娶了周念慈,那本该是他世子妃的姑娘。 多了周府相助,六皇子党由此壮大,后来七皇子与祝尚书嫡女两情相悦,却因二党插手与建文帝忌讳,祝姑娘被迫远嫁。 那是个胆识过人又义无反顾的姑娘,接下赐婚圣旨后就利落假死,自此祝尚书嫡女病逝,而七皇子府多了一位侍妾。 七皇子瞧着傻,却是个有担当的,此后抗下了几回赐婚,因此被建文帝漠视打压,府中却始终只有一位侍妾。 五皇子作为二党同样的存在,也被建文帝借势以阳谋算计,盛宠不绝的皇子也同样成了边缘人,后来被二六合力算计远走他乡任职。 与此同时,秦王包庇程尚书一案被彻查,最终被赐了一杯毒酒。 看到全程的裴承志知道这是裴西岭在为裴承州兄弟报仇,讽刺的是他甚至都不曾知晓这两个弟弟究竟是何时遇的刺,那时他还在为白瑶青与母亲间的关系焦头烂额。 秦王死后,秦王世子自请离京,远赴北疆,京中不少纨绔竟俱都跟随而去。 裴承州也同样被裴西岭送去了北疆。 而京城里,二六两党争斗越发激烈,远在通州的庆华大长公主不知为何也举家回京,那位孝纯县主手段实在高明,直接算计得二党左都御史落马,又献上如数财富,以此向六皇子投诚,后者却不曾接。 孝纯县主转头便针对起了裴羡,意在六皇子妃之位,裴羡自不会坐以待毙,两人交手数次,孝纯县主屡屡败退,而裴羡与六皇子却因此感情更深。 前朝争斗依旧,最终二皇子不敌落败,直接造反。 不同于大皇子造反那回的小打小闹,这回极其惨烈,堪称血染成河,心硬如裴承志也瞧着不忍,偏过了头。 好在二皇子最终棋差一着,被安阳郡王坑了一把,直接落败。 建文帝身受重伤,昏迷前直接当众留口谕,叫六皇子登基。 平阳侯府赢了,却没人笑得出来,这场长达七年的夺嫡之争,已经耗尽了他们心神。 看着裴西岭鬓边白发,裴承志眼眶蓦然红了。 第764章 番外:裴承志+原剧情4 “爹,爹——” 裴承志在裴光担忧的声音下醒来,看到儿子的一瞬间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模样。 “这是——”哪儿? 话未说完,就见一位老人匆匆进门:“怎么了这是?” 见他睁开眼,老人松了口气:“醒了就好,这孩子哭着说你昏睡不醒,吓了我一跳。” 第491节 说话间,他踱步走来床边,搭上裴承志手腕诊脉,片刻后在裴光担忧的目光下开口道:“无碍,只是魇着了,歇息片刻,去外头走走就好。” 还未等裴光松口气,就听老大夫继续道:“不过你这身子不行啊,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一堆,以后还有得将养呢。” 裴承志此时也回过神来,温声回道:“一些老毛病,无碍,劳张大夫走这一趟了。” “前后院的事,不必客气。”张大夫摆摆手。 医馆已经开门,见裴承志无碍,他便去了前头坐诊,叮嘱他收拾好就去前头干活。 裴承志点头应下。 张大夫走后,裴光看着他认真道:“爹别担心,我一定努力挣钱,给爹治病!” 他虽与爹只相处短短一日,但心中孺慕却不少半分,旁人都说他爹狼心狗肺,不孝不悌,但爹对他好,在他心中那就是好爹,他挣钱为爹治病也是心甘情愿的。 听着他的童言童语,裴承志心下一暖,因为梦境所生的难受也去了些。 他摸了摸儿子的头:“爹无事,无需你挣钱,从今日起,爹教你读书。” 裴光眼睛一亮:“多谢爹!” 他再小也知道读书的好处,科举做官不敢想,至少能认些字,日后找活计便能找到些更好的,也能有更多钱为爹治病了。 裴承志笑了笑,起身略做收拾就去了前头。 乍然出狱,他是有不习惯之处,但尚能接受,做工也一丝不苟,叫医馆中人无不暗暗点头,闲暇之余他更是不带歇息的抄书和给儿子启蒙,忙得脚不沾地。 除去急迫的需要赚钱养家外,他心下还有一丝隐秘的恐慌。 梦境太过真实,真实的像是另一个世界。 他很清楚,若当初在灵堂上没有母亲的一番斥责反对,后来发展真的会像梦中一样,白瑶青会如愿进门,母亲会被他害死,外祖父因他残疾,弟弟妹妹日子难捱,平阳侯府也一定会被牵扯进夺嫡之争,若无后来父亲携战功归来,后事如何恐难预料…… 想到这里,他握笔的手紧得发白,半晌落不下一笔。 外头月上中天,医馆寂静无声,屋子里也只剩下裴光清浅的呼吸声。 唯他坐在桌前,不敢闭眼。 一闭眼皆是平阳侯府危机四伏,京城直隶血流成河,旁人闭眼漆黑一片,只他满目血红。 他从来懦弱,不敢面对。 唯有身子撑不住时陷入沉睡,梦中却总不得安宁。 他大抵是生了心魔。 好在养家的责任感和紧迫感还在,他白日里仍然奋力挣钱,以做工麻痹自己纷乱的脑子,夜晚成了他最不期待的时候。 浑浑噩噩不知多久,终于有一日,他偶然听到医馆大夫药童们说话。 “听说了吗,皇后娘娘有孕,这回可是双胎呢。” “咱们勉强也算皇城脚下的人,怎会不知这样的好消息?听说皇上很是高兴,准备再减赋税呢!” “这可是大喜事啊!皇后娘娘有福气,咱们百姓们蒙她照拂,竟也生出福气来!” “皇后娘娘是国母,当然福泽深厚。” “双胎难得,要说皇后娘娘这福气或许还有镇国公夫人的一份呢。”张大夫笑道。 众人恍然。 “是了,听闻镇国公夫人当初就是先生长子,再生双胎,与皇后娘娘不正正相同?说不得再过两年,还能再添个小公主,最后再添对双胎呢!” 这完全是照着赵瑾的孩子数量来预测裴羡了。 不过众人却都隐隐信了。 医馆的人是最知道妇人生产中的辛苦和惊险的,赵瑾能以一己之力生下六个孩子,其中还有两对双胎,有福气的说法绝对没错,所以对于作为她亲女的裴羡,大家也抱着同等信任和期待。 “呸!说什么长不长子的!”一个来看病的男人道,“镇国公世子,在北疆立下战功的那位才是长子!镇国公夫人只有五个孩子,那白眼狼莫要沾边!” 他此言一出,众人也纷纷点头应是。 作为被评头论足诟病无数的当事人裴承志面上倒是端得住,他也知道自己大名早已臭大街,所以改名裴生荣,寓意枯木生荣,重获新生。 但心里有没有过得去,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皇后娘娘将善恩堂开得更广更多,还开学堂,自己垫钱叫咱们娃娃读书,生下小皇子叫皇上龙颜大悦减了赋税,每逢出宫必暗中查访惩奸除恶,乃当之无愧的国母!其父镇国公军功赫赫,保咱们百姓平安,两位兄长一文一武更功绩良多,镇国公夫人也是仗义疏财之人,年前峰山大旱,不知救了多少流民的命,就连那两位小公子小姑娘都是路见不平的性子,可见镇国公府家风之良,皇后娘娘作为镇国公府出来的姑娘,必定是不差的!” 男人一番话叫大家纷纷点头,无不佩服。 裴承志神色恍惚,声音低到险些听不见:“盛世清明,家宅和睦兴荣,极好。”不比血流成河般的惨烈。 无论为国还是为家,这样的结局都是最好。 缠绕在心中许久的郁气忽地消散了。 从金尊玉贵的侯府世子沦落到一个为生计忧愁的账房先生,裴承志心中始终存有不忿不甘,但历经许多,他也终于明白什么叫“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他昏头不堪,保家卫国的祖训刻在脑子里却时想时不想,他曾为一己私利做出许多畜生事,可梦中夺嫡的种种惨烈景象以及家族因他而险些覆灭的事实却叫他生出心魔,不敢面对曾经荒唐的自己。 若能以已身换得如今景象,裴承志想,他是愿意的。 现实与梦境截然不同的发展,他喜闻乐见,更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心中郁气消散,他也认了命。 晚间,他难得早早安寝,却又做了一个梦。 他看到母亲坐在花园里,眼眶红肿疲惫不堪,府中处处挂白。 不等他思索这是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就见裴欢颜避开丫鬟嬷嬷,神思不属又慌乱不已的缩成一团,蹲在假山一侧,嘴里喃喃着什么“我不知道会这样”。 母亲回过神来察觉异常,走过假山发现了她。 裴欢颜似乎有些杯弓蛇影之态,惊慌无措地就要避开,母亲下意识拦了她一把,被裴欢颜挣脱开来,本就虚弱的身子往后倒去,而脑袋对准的地方是假山尖石。 裴承志睁大眼睛,下意识冲上前扶了她一把,却不知是不是没拿捏好力道,虽避开了尖石,却叫母亲侧身倒地,身体的重量加重了与地面的碰撞,她额头很快渗出血来,瞧着触目惊心。 裴欢颜吓了一跳,眼泪直掉,远处传来惜春的声音,她身子颤抖一瞬,随即跌跌撞撞地离开。 裴承志愣愣看着自己的手,不知为何方才能碰到母亲,现在又为何不能。 他只能看着惜春匆忙叫人请太医,随后又一路跟着她们去了正院。 他看着脸色苍白的母亲睁开眼,眼神陌生而清明。 第765章 番外:皇家女子学院 当今永嘉帝锐意进取,励精图治,外退边疆之敌,内稳吏治清明,减赋税,分良田,重律法,禁贪腐,大齐日渐繁荣,百姓衣食无忧,小有余钱,大齐称得上海晏河清。 皇后亦贤德万分,劝谏君行,为民解困,无不做到最好,世人皆知皇后德行无双,乃一代贤后,彻底贯彻了当初太上皇赐婚时那句“辅佐君侧,德耀大齐”。 而皇后功绩中最为人称道的,便是永嘉三年五月她开办的大齐第一家女子书院,并担任院长。 她此举对时下来说无异于挑战礼法,一时间无数朝臣参奏,但还没等他们掰扯个明白,以太上皇三位适龄公主为首,荣王府荣安郡主、瑞王府昭和郡主、镇国公府二姑娘以及李阁老幼女等一众贵女随之,成了女子书院第一批学生。 看着这群大齐顶级宗室以及勋贵女,本欲严厉斥责的男人们一时间就跟被掐住了嗓子似的,暂时没了声音。 因为这里头无论哪位的靠山——上到太上皇,实权宗室勋贵次之,最低也是个二品大员打底……他们都惹不起。 当然头铁之人不在少数,朝堂市井之间也不乏反对之声,却并没有什么用。 他们得到消息时女子学院已经开办起来,贵女们迅速入学,且总有想攀上皇后以及这群背后靠山强硬的贵女之人,大到各方官吏,小到商户平民,女子学院并未限制身份,如此更叫他们惊喜心热,才不管外头谁骂谁反对,忙不迭就将自家女儿送去了书院,最后统计出来的数字竟比皇后预估中还要多上不少人,皇家女子学院自此正式入了世人的眼。 最有话语权的朝臣与文人压根儿没法阻止,除去在背后诟病几句外,再无他法。 他们都不是蠢人,皇后此举看似惊世骇俗,背后却有永嘉帝支持——别看他啥都没说,一副皇后说啥是啥,爱卿说啥是啥的笑呵呵模样,但大家眼睛又没丢,若无他在背后撑着,皇后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挑战礼法,在老头子们的底线上反复蹦迪么? 没他纵容放任,皇后压根儿就离不开后宫那一亩三分地,更遑论插手天下女子开蒙之事。 再说这时间选的也巧极了,内有已经立住的太子,还生得天资聪颖,下头还有作为大齐祥瑞的龙凤双胎,皇后的位子稳之又稳,外头永嘉帝登基四年有余,大刀阔斧改革,将太上皇在位时期留下的种种弊病一一革除,兢兢业业颁下种种政令,深得百姓爱戴,民心彻底归拢,堪称永嘉帝即位以来皇权威望与民心最盛之时,皇后若要做什么,只要有他支持,那真是一做一个准。 老头子们也不瞎,看明白后,皇后一做一个不吱声。 倒还有些封建思想深入骨髓的年轻文人不忿皇后“不守妇道”,笔杆子勤耕不辍,想要抨击内涵,却无一不败在子行先生及其拥趸的犀利言辞之下。 而朝堂中的则另辟蹊径,沉寂了三年之久的后宫空虚话题再度被提起。 他们由衷觉得皇后之所以这么闲,完全是永嘉帝不作为。 但凡他跟太上皇似的后宫三千,皇后也不至于无所事事到管了天下女子的闲事。 所以他们打定主意,说什么也得给后宫塞进去点人,好叫皇后专注宫斗,别再给他们添堵。 结果当然是没结果的。 ——也不算,永嘉帝大概以为爱卿们在闹脾气,面上一副拿你们没办法的纵容模样,手下极其利落的将上书房升级成了皇家男子学院,由他担任院长,同女子学院一样允平民入学,但要考察学识德行,每年名额也有限制。 在朝臣们懵逼的眼神下,他慈和言道知晓爱卿们不忿皇后偏心女子,故而朕愿满足爱卿,开办男子学院,与皇后分庭抗礼。 目瞪口呆的朝臣们:……去他娘的分庭抗礼! 你那是偏心爱卿么? 分明就是偏心皇后! 还皇家男子学院? 前阵子才兴起什么“情侣装”“情侣杯”的小玩意儿,你就赶潮流的跟你最爱的皇后来了个情侣书院?! 别以为百官都是傻子! 被永嘉帝此举气得险些翘辫子的朝臣们自然不肯罢休,虽不敢直言指责皇帝,但含沙射影不少,小动作更不少。 永嘉帝倒没斥责他们,反而觉得爱卿们五十步笑百步,指责皇后太闲的同时却对自己没点数,所以给他们派了不少活儿干,以至于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这群人甚至连进后院的时间都挤不出来,子嗣出生率直线下降。 他们的后院自是不干的,还颇有些怨声载道之意,于是早就盯上他们的上书房豆丁团果断趁机偷家。 男人忙得脚不沾地,女人们总要自己找点事做的不是?勾心斗角多没意思,这招早过时了,没见后宫都不搞这套了?身处皇城脚下,可一定要跟得上大众变化啊! 于是善恩堂便多了不少命妇女眷,还切切实实为百姓们做了不少实事。 等这群人蓦然回首,终于发现家没了的时候,他们的后院已经在民间有了不小的善名,还个个以皇后马首是瞻,开口皇后闭口百姓,博得朝野皆赞,百姓维护。 男人们憋屈不已,眼见着帝后就要跟脱缰野马一样不受控制,只能找太上皇做主,无奈沉迷吸崽的太上皇连见都不乐意见他们。 爱卿是什么?有小皇孙小孙女乖巧可爱讨人喜欢么? 太上皇忙得很呢,可没空搭理不相干的人。 爱卿们咬碎银牙,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第492节 自此,皇家女子书院彻底立足于世,在经过几届学生后,上至皇室官宦,下至平民百姓,皆以进入皇家女子书院为荣。 无他,皇家女子学院由皇后担任院长,对家世优越者从无偏颇,对家境贫困者帮扶力度也极大,深得民心,且入学标准极严,从学识到品行皆在考察范围内,学院每旬都有皇后手下女官巡查,凡偷奸耍滑品行不端者,即刻逐出学院。 部分男人们虽依旧对皇家女子学院抱有偏见,甚至背后诟病,却诡异的认同被逐出学院之人品行不端的事实,所以一旦被逐出学院,无论官宦还是平民,无不耻于与之为伍。 由此便更拔高了皇家女子学院的威望。 皇后深谙温水煮青蛙之精髓,在皇家女子学院立住后,便往外地开办起来,由于学院宣传到位,深入人心,地方甚至比京城接受度与向往度都高,所以学院开办极其顺利。 皇家男子学院乘了这股东风,默默跟在后头开办。 上头风动,下头随之,民间因此盛行起了一股读书风气,无论男女皆以识文断字为荣。 因为有永嘉帝这几年的种种改革打底,本就富裕的国库更加充裕,因此便更有底气以一应政策扶持,百姓识字不再是梦。 皇家男子学院的存在也的确帮了不少天资不错却囿于家境贫困的学子,他们直接受惠于永嘉帝,科举入仕后成了真正的天子门生,也是新一批坚定不二的保皇党,比之从前迂腐古板的保皇党多了几分灵活,身上更有着年轻人的意气风发与敢想敢干,难得的是永嘉帝说什么就是什么,不会与他对着干说于礼不合,只会接下皇命,坚决贯彻并且落实,是永嘉帝最钟意的爱卿风格。 因为这批坚定唯皇命是从的保皇党,永嘉帝的皇权乃至威望都变得更高,种种在世人眼中“挑战礼教”的政令下达也更容易了不少。 而女子学院也不逞多让,在经过几届学生学有所成毕业后,大齐女子的教化度默默提高了几层,其间优秀女子不在少数,虽暂时不得科举入仕,却于各行各业站稳脚跟,成就不小,顶着皇家女子学院这个镶金招牌,身边连不怀好意的小人都散去了七八成。 民间顺着风向,也陆续开办起了女子私塾,潜移默化间,女子们出门不必再戴帷帽,可以大大方方上街,大齐对于女子只能相夫教子的风气也随之模糊了不少,如今盛行的是“女子亦可顶起半边天”。 未婚女子们选择更多,可读书可经商可在外肆意行走,而嫁人生子的妇人们也在皇后与官宦命妇们的带领下,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主动迈出二门。 家中富裕的鼓起勇气入女子私塾读书,囊中羞涩的找寻活计的同时,亦可去善恩堂启蒙,她们买不起纸墨,但握着树枝在地上一样能写能画,识了字明了理,有了独立思考能力,不会人云亦云,更不会被男人们三言两语蒙骗了去,只能在后宅枯坐余生。 那群顽固不化的老臣们是眼睁睁看着时代变革,看着大齐百花齐放、欣欣向荣的。 他们依然不赞同,却再难说出反对的话来。 第766章 番外:永嘉八年1 永嘉八年,经过永嘉帝兢兢业业治理,大齐内忧外患皆无,百姓安居乐业,放眼看去一片繁荣景象。 百姓与朝臣皆感帝王付出,歌功颂德之章从未断绝,对永嘉帝更是打从心底敬重着的。 而在海上皇商队满载而归,给大齐上到皇帝下到百姓带来不小改变后,大家都十分惊喜,愈发称赞君王有为,英明无双。 此时恰好临近万寿节,礼部上奏提议大办,普天同庆。 因此最近各方来京城的势力不少,连距离最远的漠北臣子都已经进京,欲献重礼贺永嘉帝万寿无疆。 因为他们的到来,本就繁华的京城更热闹了不少,大街小巷都溢满欢声笑语。 “逆子,还不快给老子站住!” 人来人往的闹市间陡然一声暴喝,震得人们一时失了声音,扭头往声音传来处看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五官精致,漂亮到雌雄莫辨的少年,少年一阵风似的奔跑着,身形潇洒而不失仪态,一时竟叫人看呆了去。 不过也不容得他们多想,眨眼间少年身形就迅速闪过,仿佛方才那惊鸿一瞥只是幻觉般。 ——当然后头冲过来的满脸暴怒的中年男人叫他们意识到这并不是幻觉。 “闹市之间,你竟敢如此莽撞,若伤及百姓,老子必要揍得你娘都认不出!”随着离去的身影,中年男人高昂的声音也随风传来。 而前头那漂亮少年始终没有说话,只脚下倒腾得飞快,但很巧妙地避过了人,没有真的伤到谁。 在那父子俩相继飞奔离开后,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乖乖,那位公子生得也太好了些……不知是哪家公子。”有人如实感叹。 旁边一人随口猜道:“莫不是素有京城第一美男之称的祝家公子?” “那可未必!”有人不服,“祝家公子虽容貌不凡,但与他交好的那几位又有哪个差了去?” “兄台说得是!只说镇国公府四公子就不输于祝家公子,恭王、安阳王世子与周家二公子亦是美名无数,仅凭容貌可猜不准究竟是哪位。” 众人倒是没往别处去猜,只因那漂亮少年父子俩皆衣着华贵,一瞧便知身份不凡,有这般容貌身份的也就那几个了。 就在这时,旁边一小摊贩嗤笑一声:“猜得如此兴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认得那几位小公子呢!” “我们是不认得,难不成你还能认得?” “我还真认得!”小摊贩得意开口,“方才那位是祝家公子,半月前曾与安阳王世子一同来我这摊上买过吃食,还赞不绝口呢!” 他话音一落,众人都有些惊讶,但也未曾怀疑他说谎,毕竟在京城这地界上偶然遇见一两个贵人实在不是什么稀奇事。 因为小摊贩这番话,不少人都来了兴趣,在他这里买了一份吃食,想尝尝这被山珍海味养着的贵公子赞不绝口的东西究竟有多好吃。 而另一边,终于摆脱了亲爹棍棒教育的祝辞冬走到一小巷深处,足尖一点,轻飘飘便越过高墙,落在了一处院落中。 似乎有了底气,他腰板倏而一直,挥退下人,大摇大摆便走去正房,推开房门。 “都来齐了?”他挑眉看着屋里一群或坐或站的年轻男女,自行走到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压惊。 桌边的萧明言悠悠摇着折扇,回道:“大伙儿早到了,就等着你,你磨磨唧唧干嘛去了?”他嫌弃地看着气息微喘的祝辞冬,“迎客居位居内城,与你祝府不过几步路,爬过来都不至于喘得这厉害吧?” “左不过是不行了。”周清远摇头叹气。 “若非为你们这群没良心的扫尾,我至于被老头子抓着小辫子追着打么?”没好气的说完,祝辞冬上下打量了周清远两眼,嗤笑道,“周太傅德高望重,大家风范为人称道,重孙竟是个顽皮赖骨,周太傅一世清名不保,可怜啊!” 周清远倒未动怒,只慢吞吞道:“世人皆知周家公子温雅如玉,文质彬彬。” “装得太过,迟早要翻车!” “祝兄多虑。” 见他们怼完了,如意这才问道:“祝伯父知道你干的事了?” “不是我,是我们。”祝辞冬强调。 “嗐——”如意摆摆手,“自家兄弟姐妹,分什么你我。” 祝辞冬嘴角一抽。 挨揍的不是你,你当然大度得起来。 荣安郡主对他道:“祝大人秉性宽厚,想来会为我们遮掩一二,不必担忧。” “旁人知道又如何?”李青衫轻哼一声,“图尔逆贼死性不改,不过套他一回麻袋,送了几条蛇虫,便宜他了!” 她话落,众人没说完,但也是赞同的。 图尔在信王的治理下已经对大齐有了十足归顺感,但总有几个顽固不化对大齐抱有敌意的,别处他们管不着,既在京城地界闹出了事,他们自不能坐视不理。 而祝大人无非是担心他们牵扯进去,被有心人煽动下闹得两地不合,成了罪人。 几人又说了会儿闲话,随后如意看向那边小声说着话的两人:“事将临头,你俩商议出个章程没有?” 不远处的软榻边,糕糕与恭王同时抬头。 “差不多了。”恭王温声道,“左不过是提前盯着,控制舆论罢了,你文来书肆作为行家,无需我们多插手什么。” “话虽如此,舆论却只能说服百姓。”糕糕摇头道,“金銮殿上站着的,哪个是省油的灯?” “金銮殿上还要你操心?”萧明言吊儿郎当道,“皇兄有得是法子治他们,要本世子说,这事也犯不着你们非揽在身上不可,皇兄皇嫂还搞不定那群老头子不成?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们只是心疼皇兄皇嫂,愿为他们分忧一二罢了。”恭王一开口白莲花味儿老浓了。 他们可不是闲得慌,非得给自己找事干。 萧明言嗤笑一声。 倒是如意撑着下巴叹道:“明言话糙理不糙,其实姐姐姐夫筹备多年,想来如今时机成熟,这才准备允女子科举,他们必定是准备好了的,我们可能真没多大用。” 尤其想起前日在宫中听姐夫说起此事后,他那欲言又止,各种暗示自己不需要“帮忙”的态度,想来是真用不着他们。 “皇伯父只是不愿意累到我们。”荣安郡主不赞同道,“他体贴如此,我们更该为他分忧才是。” 她说得十分真心,李青衫偏过头,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眼。 如意眼神也坚定下来:“正是如此,姐夫只是不忍叫我们受累罢了,且女子科举本就无前例可循,只怕朝堂还有得闹,我们帮着控制局面,如此便离成功更进一步,想想你我姐妹寒窗苦读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下场一试,可光明正大入仕为官,一展抱负,决不能被搅和没了!”她一拍桌子,端得是气势十足。 这话是没错的。 无论荣安郡主还是李青衫等人,她们作为皇家女子学院第一届学生,考核年年优等,其间辛苦只有他们自己知晓,谁没做过科举入仕的梦呢? 现在终于时机成熟,说什么也不能让步。 见她们认真起来,连最懒散的萧明言也没再说什么,反而积极地开始筹谋划策。 一起长大的异父异母亲兄弟姐妹,平常吵吵闹闹也就算了,关键时候那必须不能掉链子! “可惜南阳姐姐她们今日没出宫,不然也能多几个商议的人。”祝辞冬叹了口气。 南阳长公主三人作为太上皇幼女,也是皇家女子学院出来的,才学不输举子,个个都很有主见和想法,祝辞冬被大伙儿筹划得脑袋疼,不免就想起他们这三位敢想敢做的姐姐们。 “不妨事,我们先大致商议出个章程出来,明日我带进宫找姐姐们,听听她们的想法。”如意觉得这不是事儿。 荣安郡主与李青衫也随之点头。 “王爷。” 正在此时,一个面白无须的小厮抱着一堆被封好的糖葫芦进来,将东西恭敬放在桌上后,对恭王道:“奴才方才进迎客居时遇着荣王、信王、瑞王与秦王进了东院听雨阁,不知您几位可要去请个安?” “信王兄和秦王兄回京了?”恭王眼含惊喜。 信王任图尔总督在南,秦王镇守边疆在北,两人难得能同时进京。 “万寿节将临,这回阵仗大,他们当然要回来!”李青衫道。 “该去请安的。”萧明言拿了根糖葫芦一边吃一边说着。 “……荣王也在。”祝辞冬含蓄提醒。 自荣王掌禁卫军后,那是屡屡与豆丁团作对,恨不得给他们塞回亲娘肚子里回炉重造的,犯在他手里基本就没个好下场,曾经有一段时间,豆丁团甚至闻荣色变。 尤其是在他们才刚给图尔一个蠢货干趴下的前提下……荣王绝对知道他们干了什么。 “我父王还能吃了你们不成?”荣安郡主看他那怂样就气不打一处来,“给本郡主争点气!” 不论他们怎么想,安是一定要请的。 那四位辈分身份都大着呢,他们没胆子不去请安。 第767章 番外:永嘉八年2 迎客居听雨阁。 如意等人毕恭毕敬地走来,外头数十侍卫小厮,并未阻拦他们分毫,连进去通报一声都没有。 第493节 小人精们当下就明白了。 里头那四位特意候着呢。 他们心下一凛,表情更端正了许多。 今日天朗气清,他们刚进门绕过一个小走廊,就见荣王四人在院中,荣王与秦王相对而坐在对弈,信王瑞王站在一旁观摩,后者时不时还要提出点自己的想法。 秦王嫌他聒噪,提醒道:“观棋不语真君子。” “我又不是君子。”瑞王理直气壮。 秦王凉凉扫了他一眼,瑞王并不杵他。 就这一转眼的功夫,荣王抓住机会,成功反将一军。 祝辞冬见状,忙劝道:“姑父,观棋不语是常理,您如此捣乱,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故意盼着秦王输呢!” “嘿!”瑞王一撸袖子,“臭小子皮痒了是吧!” 信王将他拽了回来:“人小孩哪儿说错了,你可闭嘴吧。” 他们说话间,如意几人也忙行礼。 恭王是最高兴的一个:“六年不见,信王兄与秦王兄风采依旧,精神焕发更胜从前啊!” 信王瞥他一眼,唇角微勾:“小十二嘴甜得很。” “弟弟真心之言。”恭王眼神真诚,“弟弟念着两位兄长,将您二位容貌风姿刻在心中,时时瞧着,如今重逢,的确是与弟弟心中身影一般无二的。” “马屁精!”瑞王嗤笑一声,转头打量起了信王与秦王。 虽嘴上说着恭王不靠谱,但他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人单看脸是没什么变化的,多年历练下来,身上还多了几分沉着稳重之气,秦王更如利剑出鞘般满身肃然,无端叫人心安不已,本就是这京城容貌最出色的少年郎,从前那股纨绔习气经过岁月洗礼早已消散,而立之年风姿反倒更胜从前,可见得天独厚。 “看呆了?”信王眉梢微挑。 “呸!”瑞王回过神来,“自作多情,谁还不是个美男子了。” 两人斗着嘴,将豆丁团们抛之脑后,几人面面相觑,寻思着安请完了,该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正在此时,荣王淡淡开口:“站住。” 荣安郡主转过身,斟酌道:“父王与王叔们叙旧,我等小辈不便叨扰。” “……” 荣王拧眉看着棋盘,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走才能破局,瞬间沉浸其中,忘了回话。 周清远观察片刻,又瞥了荣王一眼,试探着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取出他手中白棋,随后慎重落下一子。 荣王眼睛倏而一亮,绝处逢生,妙啊! 他赞赏地看了周清远一眼:“不愧是姓周的。” “学生拙举,王爷谬赞。” 谦虚有礼,进退有度,荣王看向他的眼神又满意许多,只在心里诟病了他不大好使的眼神儿。 瞧着多正常一孩子,偏生跟着一群霸王祖宗作天作地不消停,不知哪根筋搭错了。 荣王并未掩饰所想,豆丁团们自是察觉到了,萧明言转头瞪了周清远一眼。 一起长大的,谁不知道谁啊,霸王龙里还能真出朵白莲花儿不成? 论起演技,他们一群人加起来都比不过姓周的! 周清远表情无辜,并不多话,那包容又无奈的眼神看得萧明言手痒得很。 荣王扫了他们一眼,似笑非笑道:“既来了,便交代交代,省得本王上门拿人了。” “交代什么?”如意眨眼,“王爷可否明示?” “比如图尔指挥同知为何遭受突袭,苦不堪言?” 闻言,信王探寻的眼神也落在了他们身上。 “荣王、信王明鉴,那劳什子指挥同知我们连见都没见过,如何知道他为何遇袭呢!”李青衫蹙眉道。 “就是,许是他太没脑子没良心,得罪了谁呢!” “良心不好说,没脑子倒是真的。”信王笑了一声。 糕糕立即道:“信王您也如此看,想来此人人品不过如此,若妄言太多,替天行道之人多了也是常事。” 如意也试探着开口:“哥哥说得是,荣王您不妨从此人过往入手探查一番,说不得收获不小呢。” 探查过后,大家就知道这人挨揍不冤了。 荣王嗤笑一声,到底没再为难他们:“图尔指挥同知遇袭,系峰山匪寇报复之举,与京城并无干系。” 这就是愿意为他们遮掩了。 荣安郡主笑盈盈道:“那位大人途径峰山,随手除寇是大功一件,如今遭遇报复,我等皆痛心不已,幸得父王查明真凶,为他还之。” “对对,荣王兄辛苦了!”萧明言谄媚上前,给他捏肩捶背。 荣王冷哼一声:“你们省点心本王就谢天谢地了。” 荣王不欲留着他们碍眼,不过信王对豆丁团很感兴趣,也想重拾当年与如意糕的情谊,兴致勃勃地留他们说了好一会儿话,偶尔还对他们平日路见不平之举点评一番。 还在与荣王对弈的秦王闲闲瞥了那边一眼,稀奇道:“这双胎幼时就极像镇国公,未想长成后竟依旧肖父七分。” “镇国公的政敌也稀奇得很呢。”荣王落下一子,“老大人们午夜梦回间想起从前在朝堂的针锋相对,翌日总要来瞧瞧双胎,以平心气。” 小小的孩子不知道被政敌们捏了多少回脸,只为出那口恶气。 这话勾起了如意糕糕的童年阴影,两人脸色同时都有些臭。 “嘿,连表情都这般同步!”瑞王盯着两人猛瞧,嘀咕道,“还怪好玩。” “男子汉大丈夫,丁点儿小事也值当你放在身上?”萧明言合上折扇,语带揶揄,“裴糕糕,你还行不行了!” “裴承逸!”糕糕咬牙提醒他。 “丁点儿小事不值当男子汉放在身上,便值当我放在心上了?”如意盯着萧明言,“重男轻女要不得,要知道连姑父都要一视同仁了!” 萧明言很杵如意的武力值,见状滑跪很快:“口误口误,我是什么人如意姐姐你还不了解么,说重女轻男还差不多,我可最喜欢姐妹们,打心里放着的!” 如意也没揪着他不放,反同信王聊了起来,时不时再看秦王一眼,眼神很稀罕。 她见过的美男子无数,却没个秦王这类型的,先前因着他的身份气势有些不敢造次,现下见他态度平和,她便想多瞧几眼。 这位多年也难得见一回,瞧一眼少一眼啊。 瑞王摇头嘀咕:“怎得这般好色。”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如意并不以为耻。 “你惯会诡辩。” 如意并不理会,她觉得瑞王只是不忿她只看秦王与信王,叫他怀疑自己容貌尔尔,这才开口找事的。 当然瑞王也是好看的,但他是有妇之夫,如意可不会多看。 说了会儿话,豆丁团们便有眼色的不再打扰,提出告辞。 瑞王最后语重心长地叮嘱:“平日无事出门,多带带我们小昭和啊,小姑娘自小跟着你们长大,可喜欢哥哥姐姐呢。” 七岁的小姑娘,瑞王是真敢交给霸王龙们带。 他如此主动,豆丁团们当然是选择满足他了。 祝辞冬立即应下:“只要姑父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带昭和妹妹玩。” “本王放心得很。”瑞王眼神慈爱。 看着他们离开,荣王翻了个白眼:“你也是真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多好一群孩子!”瑞王悠悠落座,“人不轻狂枉少年啊。”这才是孩子该过的肆意日子呢。 “我家小昭和就是太乖了。”他满脸笑容,无奈摇头。 荣王嘴角一抽:“有你这么个爹,她能不乖么?” 该玩的该造的都叫亲爹造完了,小姑娘只有干看着的份儿,偶尔还要让着亲爹,懂事得叫荣王都心疼了。 瑞王冷哼一声,没搭理他。 荣安可没他昭和乖巧,荣王且羡慕嫉妒呢。 秦王此时问道:“那指挥同知怎么回事?” 信王随口回道:“一个脑子不清楚的,叫那群孩子倒倒他脑子里的水也好。” “脑子不好使,你还叫他进京恭贺万寿节?”瑞王问。 信王难得没怼他,只道:“他对皇室有些不忿之意,但是个两袖清风的好官,叫他多出来走走看看,也省的整日里怨这怒那。” 要说这人虽不忿皇室,但也没生过什么事,只是心气难平,往往最后反倒给自己气着,信王都不稀得与他计较。 但这人在京城地界还如此态度,不被教做人都不正常,豆丁团只揍了一顿扔了点蛇虫吓他,人倒没事,就是脸丢没了。 信王由衷希望他能长点记性。 “你心中有数就好。”秦王没再说什么。 第768章 番外:永嘉八年3 听雨阁外,如意等人慢悠悠出来。 祝辞冬夸张得松了口气:“可憋死我了,在那里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这秦王果然名不虚传,他单坐那儿不说话,气势就足够震慑人了,我长这么大,唯一能给我如此压力的……”还是永嘉帝呢。 这话他没敢说出来。 “秦王勇冠三军,战场上拼杀下来的气势能弱了么?”糕糕接话。 恭王笑了笑:“你们只瞧秦王兄如今气势凛然,却不知他曾也与我们一般,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呢。” “我听父王提起过。”荣安郡主接话,“那时我不过夸了信王叔一句老成持重,他便将几位皇叔曾经的作为与我倒了个干净。”然后听了一圈下来,发现就她父王勉强还算正常。 “谁还没年少轻狂过呢。”萧明言悠悠道。 “秦王文武兼修,样样都出色至极,岂能是一句‘年少轻狂’就能概括的?”如意摇了摇头。 叫她看,秦王八成是藏拙。 第494节 他此举倒也说得通,当时老秦王掌管禁卫军,深得太上皇信重,位极人臣,若连他的儿子都出类拔萃,天资卓绝可比皇子,只怕太上皇要不放心了。 倒不是说太上皇一定就会忌讳,只是辅佐帝王在侧,有些事儿就得自己上道些,主动叫皇帝放心,你好我好大家好,这点如意深有感触,因为自己家里就是这样。 永嘉帝十足信任镇国公府,给她两位哥哥兵权地位,她姐姐是当朝皇后,永嘉帝甚至为她空置后宫,情深义重自不必说,也正因永嘉帝信重如此,他们才更该要自觉些,免得得寸进尺坏了君臣情谊,父亲已经退了下来,珩儿作为镇国公世子,满十岁后便随永阳表哥与甄家哥哥一起出门游学,既是增长见闻,也是刻意淡化他的存在。 几人一边走一边聊,不巧,正遇见吏部左侍郎府的二公子仗势欺人,便又行侠仗义了一回。 只是萧明言下手没个轻重,直接给人揍晕过去了。 事已至此,自不能一走了之,几人对视一眼,麻溜儿一起送那二公子回府,顺势倒个歉。 吏部左侍郎倒没难为他们,轻飘飘便揭过了,只是心里如何想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扪心自问,自己活蹦乱跳的儿子出个门横着回来,换做哪个父亲只怕心里都不会没气。 大家都有要被找麻烦的觉悟,萧明言也很仗义,直接道:“明日若有御史参奏,皇兄召见,你们尽管实话实说便是,兄弟一力扛了!”反正也真是他动的手,不冤枉。 “好兄弟!”祝辞冬一拍他肩膀,语气郑重。 如意糕糕对视一眼,立即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多日不见小平安了,稍后去瞧瞧他吧。”如意含蓄开口。 小平安是庆王世子的乳名,今年刚三岁。 糕糕闻言也立即点头。 两人都打定主意,这两日就待庆王府不回去了。 要说他们行侠仗义,家里是没意见的,还很支持,只是皇城脚下难免要撞上些皇亲贵族,且他们有时下手做事难免失了度,在朝堂上便是个麻烦了,当然父亲母亲惯是宠爱他们的,不会苛责,二哥二嫂也很慈爱,就是有些消受不来三哥。 天不怕地不怕的两人就怕三哥的说教惩戒,因为没人能从三哥手中救下他们。 长此以往,如意糕也学会了看眉眼高低。 如今暴打图尔指挥同知的事儿还没过,就又来个吏部左侍郎,他们虽是路见不平,但也不想回家面对三哥盘问,所以叫底下人带个信儿回去禀明始末后,两人便准备去庆王府。 沁表姐可是最宠他们的人了,找她避难总没错。 “怂样儿!”萧明言嗤笑一声。 “这叫识时务。”如意纠正道。 “那不一样一样的?去什么庆王府啊,直接跟我回呗,正好陪我们后院那位姑奶奶玩玩,省得整天烦我!”萧明言满脸无奈。 “你那妹妹只认你,我们去顶什么用。”如意说着风凉话,“小言子,自己的劫只能自己度。” 萧明言翻了个白眼,转身上马车回了,其余几人也道了告辞。 转眼的功夫,迎客居门前走得便只剩下双胎与荣安郡主和周清远了。 “如意糕糕,你们还不走么?”荣安郡主不自在地问道。 如意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这就走了。” 糕糕没说话,眼神却落在他们身上,无声胜有声。 荣安郡主耳根微红,避开他们视线,周清远却一派自在坦然,侧身挡着荣安郡主,任他们打量揶揄。 如意收回视线,暗自嘀咕:“什么君子之风,分明就是个厚脸皮的戏精。” 明明一起长大的,干啥缺德事都没缺过席,偏生有人就是凭着一身金玉在外的气度,糊弄得外头人甚至长辈都赞不绝口,痛心疾首他“误入歧途”。 只瞧今日荣王对他满意那样,就知道这小子以后稳了。 不过看着这两人,如意倒有些心动了。 情窦初开……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只是不知后果她承不承受得起,关键也没个人来跟她玩情窦初开啊。 心里想着事,她一路上连糕糕都没怎么搭理,直到回到庆王府。 他俩不是头一回来避难,熟门熟路得就跟回自家似的,赵沁也不意外,招呼一声就叫他们进来坐。 “如意怎么了?”赵沁摸了摸她的头。 糕糕道:“一路上都这样,许是瞧见旁人成双成对,羡慕了吧。” “不至于羡慕。”如意摆摆手,“就是有些好奇,要说成双成对,咱俩不也是么?” “咱俩跟他们能一样么?”糕糕无语。 “当然一样啦。” 赵沁总算听明白了,顿时震惊不已:“成什么双对,你还是个宝宝啊!!” “表姐,如意就要及笄,不是宝宝了。”如意指着她怀里的大胖娃娃道,“那才是宝宝。” “咕咚——”大胖娃娃喝了口果茶,萌萌的眨着眼睛。 赵沁轻笑一声:“好好好,你不是宝宝,但你一样还小,什么成婚生子的,你可给我想清楚些,别头脑一热,咱们镇国公府的姑娘,就算一辈子不嫁人也不妨事!” 经过这些年的改变,如今男女大防并不算重,且永嘉帝这些年也一直致力于推广寡妇再嫁、自立女户等政令,现在的大齐并不如从前那般将女子困在三从四德、条条框框里,所以女子二嫁、三嫁甚至不嫁都不会受到严重的流言蜚语侵扰,如如意这种出身高后台硬的姑娘就更不会有什么顾忌了,所以镇国公府众人对闺女的感情一向是持随缘态度,随她自己高兴来便是。 赵沁也是如此想,且如意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她是真觉得这还是个宝宝。 宝宝怎么能想着嫁人呢? 事儿不是这么弄的。 她的话如意倒是听进去了,无奈道:“我只是瞧见旁人那般,有些好奇罢了,又不是真的想什么嫁人生子,我还要考科举做官,与二哥三哥做同僚呢!” 成亲嫁人如何敌得过科举入仕的魅力? 赵沁松了口气:“你想得明白就好,咱们不着急,啊。”话落,她转头对糕糕又是另一种态度了,“不过糕糕若有喜欢的姑娘,倒可准备起来了。” 自家的猪可以拱白菜,但自家白菜决不能被猪拱。 糕糕点点头。 他也不急,但不必同长辈聊这些无趣的。 两人陪着赵沁玩小平安,直到庆王回来,这也是个会玩的,自出宫建府后便将后院一处大花园收拾出来,养各种自己喜欢的小动物,京城皆知庆王府后花园是个动物园,要啥有啥。 如意糕糕喜欢来庆王府的原因有大半都是因为这个动物园。 他们与庆王玩了个尽兴,而在此期间裴承允竟难得没叫人来寻他们,这叫两人松口气之余,还隐约有些心虚,商量一番后,两人终于自觉回府。 裴西岭在六年前就已经上书叫裴承州袭爵,镇国公府如今也并未分家,裴承允依然还住在镇国公府内,用赵瑾的话说,孤家寡人一个,没必要出去白浪费个宅子。 此时距万寿节只剩一日。 第769章 番外:永嘉八年4 一辆精致的马车缓缓停在了镇国公府门前。 守门的府卫们一瞧,忙上前见礼:“属下见过二姑娘、四公子。” “不必多礼。” 糕糕从马上下来,走向马车。 他话音未落,马车帘便被挑开,如意搭着糕糕的手慢慢下来,举手投足间皆是贵气端雅,全然看不出这是个能与亲爹单挑而不落下风的武力值点满的姑娘。 如意转过身,笑眯眯看着府卫们:“不必客气,咱自家人不讲究虚礼。” 她一边进门,一边问道:“今儿谁都在府啊?” “主子们都在。”府卫回道。 如意脚步一顿。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糕糕道。 “对对。” 如意与府卫们聊了两句,叫丫鬟们将自己带回来的吃食分给府卫后,便与糕糕离开。 “珩儿应当就是这两日回了吧。”如意随口道。 “差不离。” “也不知他能不能回来的是时候些。” “他回来的再是时候,你我也逃不过三哥的魔爪。”糕糕提醒她。 说曹操曹操到,如意还没回话,就见前方小桥上站着一抹白色身影,此时正遥遥眺望远方,眉目沉静,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皆是一顿,接着才慢吞吞走到那人跟前。 “三哥,好巧啊。”如意扬起笑脸。 “不巧。” 裴承允还是看着远处,没有分出丝毫余光给他们。 如意笑容一僵。 不巧什么? 专门等着这里逮他们么? 他要不要这么闲! 糕糕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远处一眼,赞叹道:“小桥流水,天光自成一色,景致极佳,三哥想来是在赏景,不巧遇见了我们。” 闻言,裴承允这才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糕糕讨好地笑了笑,主动交待:“图尔指挥同知那事是他自己嘴里不干不净,荣王已为我们扫尾,吏部左侍郎那边我们已道了歉,当时举动也是行侠仗义之故。” “是的是的,我与四哥一向古道热肠,眼里最容不得沙子了。”如意上前拉着裴承允的衣袖摇了摇,软声道,“我裴氏祖训莫不敢忘,三哥的教导我们也时刻记在脑中的,我们长成如今善良模样,三哥该欣慰才是呀。” “我有教你们惹是生非,生怕揽不着麻烦?” 那倒不是。 如意默默想,三哥您老人家教的是师出有名有怨报怨,行侠仗义也要扫干净尾,省得惹事上身,招来没必要的麻烦累着自己。 但她兄弟姐妹们都是不服就干的爽快性子,从来不绕弯,她当然是站在大家这边的啦。 这话她不敢说,只讪笑道:“三哥箴言,如意谨记,这回实属无奈之举,下回……”她认真开口,“下回我们绝不冲动了!” 糕糕也随之点头。 第495节 “老实认错,坚决不改。”裴承允淡淡开口。 这话他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糕糕立即提醒道:“明日就是万寿节,三哥,我们给姐夫准备的寿礼还未完成呢,可不能抄书扎马步了。” 如意忙接话:“三哥胸襟何等广阔,还能与我们计较这个不成?你怎能如此轻看三哥!” “是弟弟的不是。”糕糕从善如流拱手致歉。 两人一唱一和,裴承允轻瞥他们一眼,将衣袖从如意手里抽出来,转身下了桥。 走了两步,见后头两人不动,他偏头开口:“还不跟上。” 糕糕眼睛一亮:“是!” 两人上前跟着裴承允往正院走,如意笑眯眯挽着裴承允:“我就知道三哥最好了,不怨我们自小就最喜欢三哥呢!” 糕糕也跟着吹彩虹屁。 被漂亮又嘴甜的少年姑娘哄着捧着,走到正院外时,裴承允眼中已含了笑意,只不痛不痒提醒了一句:“下不为例。” 他被永嘉帝当工具人使已经够忙了,可不想再应付什么莫名其妙的政敌。 他选择性忽略了这些年给弟弟妹妹收拾了的烂摊子,下不为例怕都烂在嘴里了。 “正院怎得这样热闹?”如意听着里头的欢声笑语有些疑惑,继而便惊喜道,“珩儿回来了?!” 裴承允刚刚颔首,然后胳膊就被撇去了一边,抬头时只看到那俩风一般冲进去的身影。 眨眼功夫,里面就传来两道惊喜的声音:“珩儿?!” 待他走近正房时,如意糕糕已经坐在一个少年身边叽叽喳喳说起话了。 在他向裴西岭两人行礼后,那少年便已经起身,满含喜气地拱手向他行礼:“珩儿给三叔请安,三年不见,三叔风采依旧啊!” 裴承允眼中浮起笑意,亲手扶他起身:“三年不见,你也长高不少,身子骨也结实了。”他拍了拍珩儿的肩,颇有些欣慰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十三岁的少年已经初具风采,那眉眼间独属于少年人的意气风发更是遮都遮不住,风华正茂该是如此。 珩儿闻言笑眯了眼:“三年不见,三叔却狠心留在前院等小叔小姑都不肯移步先来瞧瞧珩儿……三叔,要雨露均沾呐!” 裴承允搭在他肩上的手顺势轻拍了拍他脑袋。 “三哥!”如意拍下他的手,不赞同道,“珩儿不过说了实话,你还恼羞成怒了不成?” 话是如此,她脸上笑容却不掩,摸了摸珩儿的头道:“怪只怪小姑姑太招人喜欢,珩儿莫要吃醋,吃不过来的。” 珩儿笑容依旧明亮:“珩儿也极喜欢小姑姑呢。” “乖。” 第770章 番外:永嘉八年5 “得了。”裴承州听不下去了,“你三哥为何在前院堵你们,自己心里没点数么。” “三日不见,当然是三哥想念我们之故。”糕糕面不改色道。 裴承州翻了个白眼,但见上头裴西岭与赵瑾都不搭理,只瞧着珩儿笑呵呵说话,就知道二老这是不管的意思了。 他登时就心起不平:“果然人都疼老闺女老儿子。” 要知道他小时候但凡敢干这等事,那绝对是棍棒伺候,哪像这两个,老父亲半根手指头都没动过,反而他们做哥嫂的活成了严父慈母。 周念慈嗔他一眼:“你有什么不平的,如意糕糕哪个不比你乖巧讨人疼?” “得了,我就知道在这家里,我是最可怜招人厌那个。”裴承州叹了口气。 周念慈轻拍了他一下。 赵瑾压根儿就没理他们,只叫了三个孩子在跟前说话,细细听着珩儿这一路的见闻。 待珩儿说完后,拉着她的手道:“在府中待上一月我便要去漠北,祖母不若与我一同去?您也许久没去那边了,漠北日新月异,如今已是另一番模样,不去太可惜了。” “咳——” 听到这声轻咳,珩儿忙补充道:“祖父也一起,珩儿可想你们,咱们一同游历,也好叫孙儿尽尽孝啊。” 裴西岭这才满意,转头看向赵瑾。 赵瑾自是应了的:“是许久没去那边了,去瞧瞧也好,陪陪我们珩儿。”她笑眯眯摸了摸珩儿的头。 珩儿喜上眉梢,脸上笑容更大了。 从头到尾都没人问过其余几人的意见,不是不想,而是知道说了也没用。 裴承州夫妻俩与裴承允是无暇游历的,最闲的如意糕也即将准备科举,更没时间出门。 如意有点气时机不对,但很快又高兴了,对糕糕道:“无妨,若日后能金榜题名,我可以求姐夫外放,就去漠北!” 反正京城有俩哥在上头压着,他们必定是升任艰难的,还不如外放,漠北改造已经初具规模,这会儿去说不得还能做出些成绩呢。 想罢,她转头问糕糕:“你要去哪儿?” “自是与你一起。”糕糕毫不犹豫。 如意顿时高兴了,拉着他道:“糕糕真好!” 糕糕是好了,但裴承州三人有点不好了。 珩儿心玩野了,赵瑾夫妻也即将离开,以后连如意糕也要外放,满府空荡荡就剩他们三个相对无言,这日子还有滋味么? 莫说裴承州夫妻,连裴承允心里都不得劲儿了。 如意越说兴头越足:“对了,轩哥哥也想外放来着,不如同他聊聊,也一起去漠北附近吧,日后咱们一起玩啊。” “杜轩?”裴承州耳朵一动,“他在京城好好的,外放做什么?” “还不是那乔探花上赶着认侄子啊。”如意一挥手,“他可烦了,偏生那两兄弟人品不错,对轩哥哥也很不错,不好直接撕破脸,还不如走了清净。” “那兄弟俩还没放弃啊,大不了把自己儿子给他大哥过继个呗。”裴承州随口道,“强扭的瓜哪能甜。” “有亲生血脉,还过继做什么。”裴承允道。 裴承州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珩儿回来的消息并未瞒着人,午后太子得了消息,也带着龙凤胎弟妹来了镇国公府,一家人更热闹了几分。 很快便到了万寿节。 永嘉帝勤勉,纵然此次是礼部大办,却依旧没有罢朝没有休沐,白日里大家勤勤恳恳上班,直到晚上才开了万寿宴。 这是永嘉帝即位后最盛大的一次万寿节,百官来贺,举天同庆,连一向不爱出门的太上皇都没缺席。 太上皇如今有孙万事闲,日子不知有多安逸,连陈年旧伤复发的次数都少了许多。 人心宽了,身体与精神状态就好了,太上皇便是如此,蹉跎半生终于参透了“不管闲事高高挂起”的长寿秘诀。 ——永嘉帝要空置后宫? 随他。 ——皇后要开女子学院? 随她。 ——儿子侄子不想成婚? 随他。 ——永嘉帝要允女子科举入仕? 随他。 万寿宴上,听到永嘉帝当众宣布此事的太上皇只愣了一瞬,随后就若无其事的继续喂小孙女喝羹汤了。 他一点也不想知道永嘉帝的心路历程,更不想知道百官的心理阴影。 于是,在永嘉帝的一意孤行与重臣们的闭眼放任下,这一政令很顺利就下发实施了。 最快响应号召的自然是皇家女子学院出来的女子们,此次几乎全部下场,结果也很喜人,下场的有多半都过了县试院试,成了秀才,只等秋闱。 如意也在其中,还很争气的中了廪生。 这样的结果叫人意外又不意外,毕竟女子学院也开办了不短的时间,培养了不少有天赋或努力的女子,如今允她们科举,时机正好,她们有成绩是常理。 唯一难受的只有男人们,但也无可奈何,只能自己再努力些,争取不被女子给比下去,如此倒又盛行起了一股向学之风。 而永嘉帝本只是想尝试变革,叫大齐更繁荣昌盛,可在这群有才有能的女子们入朝后,他真香了,甚至后悔没有早日叫她们科举。 这不是女子,分明就是他才优干济的爱卿们啊! 她们本身就是栋梁之才,在入朝后更激起了男人们的好胜心,连干活儿都比以往利索了许多,朝堂运转更加快而有效,直接间接为国家百姓做了不少事,没有哪个皇帝看到这一幕会不高兴的。 永嘉帝无师自通了打工人精髓,此后在他眼中没有男女之分,只有社畜之别。 只要能干实事,那就都是他的好爱卿。 也正因他力排众议颁下的这一政令,令大齐由永嘉帝始,昌盛长达千年之久,更为后世改革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而他本人更成了史书皆赞的千古一帝,与裴皇后并称“大齐双麟”。 正因他二人孜孜不倦的努力,这才有了大齐盛世,海晏河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