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伤痛》 第1章 莫谨母亲的一位远房亲戚家逢变故,于是乎,莫谨多了个小一岁的弟弟。 听说是遭遇恶性诈骗,输得房子卖了还还不完,家里两口子上吊自杀,两个孩子大的那个被父亲那边的亲戚领走了,小的那个被莫谨的母亲带回家来养。 这是莫谨的母亲告诉他的版本的故事,莫谨听了一遍,就从里面找出了三五个漏洞,比如为什么两个孩子只收养一个,比如他们家又不是做慈善的富豪,会收养人家的孩子说明关系不错,可他却从没有见过这个远方弟弟的印象。 “你弟弟以前日子过得挺不好的,小谨这么听话,对他好点好不好?做个好哥哥。” 莫谨答应下来,却对“好哥哥”不置可否。 这个弟弟没几天就搬进了他们家,莫谨没想到的是,所谓的做个好哥哥,意味着要跟这个只见了一面的弟弟分享一个房间,甚至睡一张床。但好在那个叫闫心的男孩或许对担任一个讨巧的弟弟颇具经验,晚上的时候睡觉挨着墙根,只占据小小的一块地方,哪怕莫谨摊开手脚了睡,也完全担保不会挤到他。母亲有一次来看,还有些严厉地责问莫谨是不是欺负弟弟了,但在此之前莫谨几乎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过,想欺负都没什么机会,只有闫心刚来的那一天,在这位当时还被他称作远方弟弟的男孩子告诉他自己叫闫心后,他礼尚往来,也告诉对方他叫莫谨。 “哥哥。” 那一刻莫谨觉得自己唯一跟他说过的那句话都成了白费口舌,因为闫心从那以后就这么叫他,告诉他自己的名字显然是多此一举。也不排除是母亲这么教导他的可能性,只为了让他们拉近距离,兄友弟恭。 莫谨对此从没有应过,倒也没制止。两个人的关系也是,说不上好,也不算太糟,时常就是闫心在那小声地、怯怯地说话,莫谨偶尔点头或摇头表达态度。即便如此,闫心讲的话也不算多,至少没有因为喊莫谨一声哥哥,就提出任何需要他劳心费力的事。 有一次莫谨看到自己母亲很温柔地笑着跟闫心聊天,印象里母亲对他讲话都不会那么和风细雨,态度不像对方已经是个16岁懂事的孩子,莫谨唐突想起那句“以前过得不太好”。 他听到自己母亲问闫心,说哥哥对你好不好?喜欢这个哥哥吗? 闫心那个甜甜的笑他至今都还记得,还记得他说:“哥哥对我很好,我喜欢哥哥。” 上高中的男孩子了,平时叫他吃饭都小心翼翼的,跟别人讲喜欢倒一点不害臊。 自从闫心进了家里,这个家莫名热闹了起来,不是说闫心这孩子有多活泼聒噪,而是帮佣们的流言蜚语多了许多。盛传最多的版本,说是闫心的母亲勾搭人家有妇之夫,后来人家不认这孩子,这个没落着任何好的女人就疯了,最后还把自己弄死了。没了母亲的闫心当时才五六岁,还没懂事的年纪,那男倒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的,突然想通了,把孩子接回去养着。本来这个故事到这里差不多结束了,算是一个以德报怨得过且过的故事,但又说这被“好心捡回去”的孩子却是个丧门星,先克死母亲又克死父亲继母,继兄也跟他一样沦为孤儿,自己反倒没事人似的被好人家收养,吃喝不愁,还整天笑盈盈的,根本不像是爸妈都死了的小孤儿。 经由那些天花乱坠的谣言拼凑,这个故事反而合乎逻辑了一些,但莫谨当故事听的,并未去深究。 他不会跟家里的保姆争辩闫心住得也没像她说得那么心安理得,几乎每晚睡在床上挨着墙都会发抖,有时候反应大到会把莫谨吵醒;就像他不会告诉闫心,其实除了自己母亲,大家都不很待见他。 莫谨是个极其冷情的人,对于与他无关的事,他从来不会刻意浪费时间去了解,恐怕除非这个叫闫心的孩子哪天发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会多分给他一个眼神。 但他有注意到闫心那双亮亮的眼睛,不管是弯着笑着的时候,还是呆呆地瞪大的时候,总笼着一层细碎的光,显得很乖很听话,或许就是因此,让人觉得背后肆意探讨他,即使被发现,他也不会做任何报复。 莫谨这么想着,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意识到,他好像已经多看了那个弟弟好几眼。 第2章 闫心家逢变故,修养了一段时间才重新去上学,也因为搬家的原因,母亲办手续把让他转来莫谨所在的学校当他的直系学弟,于是有理由继续拜托他陪闫心上下学。莫谨并不喜欢等来等去这种纯粹消磨时间的过程,被这么要求也不能敷衍,尽职尽责地做他妈心目中的“好哥哥”,他套逆来顺受,大的小的倒都很吃这一套。 闫心适应得比他想象中的好得多,莫谨去班里找他一起回家的时候,看到他身边围着一圈欢声笑语的同学,闫心长得很漂亮,性格又温顺,这样的人不被接纳才是不正常,但成为人群中心倒实属他意料之外。 莫谨回忆了一下,不难发现除了面对自己畏畏缩缩,闫心对母亲,甚至对在背后说他闲话的保姆都没有那样的不自在,他对外总是开朗的,温和的形象。 是讨厌自己吗?也不至于吧,不然谁愿意热脸贴冷屁股,遑论他这块油盐不进的石头。恰好这时候闫心发现了站在门口的莫谨,抬起的眼睛很明显地亮了一下,急急忙忙跟身边的同学道别,几步路的距离他急吼吼地小步跑过来,到后来他自己可能都觉得这样激动太过夸张,到门口的时候脚步已经慢了下来,等走到莫谨的身边,连头都低了下来。 “对不起,我忘了时间。”又是莫谨熟悉的,有些颤抖的,像是害羞的小心翼翼的口吻,“其实你可以叫我。”他就会像刚才那样飞奔过来。 “没事。” 莫谨说完就不说话了,他实在没觉得有什么好说的。闫心大约是被泼了冷水,以为他生气了,难得也低下头沉默了。 莫谨突然想起刚才闫心望向自己时一瞬亮起来的眼睛,神使鬼差的,他突然伸出手,摸了一下闫心天生自然卷的头发。 这一下触摸,显然让闫心大为震惊,或者说,大为鼓舞,莫谨本意倒不是要安慰他,他对自己这个行为也很惊讶。莫谨在同龄人中不算健壮,但闫心或许因为营养不良此类原因,比他瘦了整整一圈,还矮他一个头,摸起来倒是个恰到好处的高度。 被鼓舞的闫心又开始小声地,絮絮叨叨地说一些班上的事,停学在家的那段时间是说自己看到的书,上网阅览的新闻的感想,纯属没话找话。莫谨没多回答,也没阻拦,伴随着闫心间断的、小声的说话声,和莫谨时不时一两个字的回应,像一支单调却悦耳的儿歌,这一路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漫长。 · 大概这样上下学了两个星期,闫心比刚来莫家的时候更开朗了,给莫谨直观的感觉就是,跟他讲话的音量大了一些,说话的内容也更多了。或许是校园生活让他渐渐淡去了家破人亡的创伤,又或许纯粹是闫心擅长让自己看起来很高兴——那是一种难得指摘的、循序渐进的高兴的过程,对母亲尤为受用,莫谨看到母亲不再总像闫心刚来的那段时间那样,时不时就愁眉不展,对于闫心的一切都谨小慎微,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 他注意到了这点,很自然地提起了一件事。 “你能把路记熟了吗?” 莫谨在去找闫心之前,先去找了母亲,说他想着要跟闫心商量着分开回家,找了不少看似正当的理由,自己高三后期很快面临加课;而闫心也需要更多社交,比如跟同路的同学一起放学回家。 “小谨,你是不是不喜欢闫心?” 母亲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敏感至极的母亲,对他敷衍的态度了如指掌,但又对他的冷淡有些夸大其词。 “没有,我只是觉得麻烦。”他想到总撞见母亲微红的眼眶,总是在面临重感冒的类似托词,颇感无奈,“闫心也不一定乐意,他都16岁了,没那么脆弱。” 莫谨从小就对这种女孩子连上厕所都要结伴,为了几分钟的事彼此迁就个几分钟,对他而言是很难以理解的生活观。况且也没人问过闫心的意见,他自然从不会提意见,只会在母亲问他“要不要这样”的时候回答一个“是”。 母亲又是那副很为难、很难受的样子,可也没说不好,莫谨又花了些时间才把她哄好。 本来应当万事大吉,这件事转达给闫心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就出了点差错。 “你能把路记熟了吗?” 最近闫心开朗了一些,对他说的话也多了,也许是为了得到表扬,又也许纯粹最快,他说是,还带着一点高兴。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下周开始分开走了?” 肉眼可见的,闫心的笑僵在了那张脸上,最近他跟莫谨讲话大胆了不少,所以但当他用那种颤抖的、小心翼翼的语调再跟莫谨再说话的时候,一下子让人有些难以习惯。 “对不起。”上来就是一句莫谨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的道歉,“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每天让你等我。” “没有。” 更多时候是闫心在等莫谨,他们高三课多压力也大,很多时候放学后聚在一起讨论问题,多去了几次,班上的人都知道莫谨多了个要一起回家,凭空冒出的弟弟。 “那是下周哥哥有什么事要忙吗?”他扯出一个不自然的笑,莫谨看着他的脸听着他的话,听出了一点类似垂死挣扎的虚假希冀,“没关系,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一起走?” 像是某种引导着他回答的选择题,莫谨只能从中选择迁就他或是暂缓刑期,可他不是只会回答“是”的闫心,对方也不是让人拒绝不了的母亲,所以莫谨不答反问:“跟同学相处得不好吗?” “没有。” 他幅度很小地摇摇头,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认错装乖,小心翼翼地回答任何来自审判者的问题,而莫谨这个言行逼供的大人,显得就有点残酷。 莫谨拿出难得的耐心循循善诱:“没有同学邀请你放学一起走吗?” 闫心咬着下嘴唇,掂量着如何回答很为难的样子,半晌又怯怯地抬头。 “对不起,我骗了哥哥,我没有把路记住。” 莫谨沉默着看了闫心几秒,缓缓说:“从现在开始,记住它吧。” 第3章 闫心有一点奇怪。 这种奇怪伴随着他上学放学,他看起来总是忧心忡忡,发呆的时间也变多,很明显的,也不再对莫谨大胆说话,像是被打回原形,讲话小心翼翼,万事谨小慎微。 在为时两周的顺风顺水后,他像是唐突遭遇了他可能遭遇的一切不如意。莫谨有一次领着他回家,遇到一个男生跟闫心打招呼,他对对方印象不甚,或许是过去围着闫心的数个面孔中的一个。他还跟莫谨这个学长招呼一声,班上的人都知道三年级的莫谨是闫心的哥哥,每天闫心都会去找他一起回家。 闫心笑着回应,但在莫谨眼里,那种笑似乎有些言不由衷,对方邀请他一起去附近的书店买老师布置的那本教材,闫心像是很紧张,频繁地看向莫谨,一副但愿他能替自己拒绝对方就谢天谢地的表情。莫谨回避了他的视线,低头玩手机,然后告诉那个同学自己今天要跟哥哥去反方向的甜品店吃新品。 “你被同学欺负了吗?” 他们当然没去什么并不存在的甜品店,莫谨也没揭穿他的谎言,或许因为当面扯谎的心虚,回去的路上闫心的话更少了。但回家不久,莫谨难得主动一次,找他说了话。 彼时闫心跟他一个坐在床沿一个居高临下地站着,莫谨都觉得反而是自己像在欺负他。 闫心只是低着头,莫谨看到他自然卷的头发乱翘着,刚来的那几天修剪了一下,现已长得长了些。那撮头发晃了晃,闫心摇了一下头。 “如果被欺负了,你可以告诉我。”16岁的男孩子了,总是逼问那些伤自尊的问题也没必要,可有些干预还是需要存在,“想自己解决是对的,但不要学那些小说电视剧,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憋着不说,那样才是真的给人添麻烦。” 事急从权,莫谨可不想看到任何狗血小说里遭遇同学霸凌最后误入歧途,甚至走投无路的任何情景发生在自己身边,闫心敏感纤细,他第一次故意对他说出“添麻烦”这样刺人的字眼,并非责怪,不过是要逼一逼他。 果然闫心听到那个词肉眼可见地颤了一下,倒没马上否认,只是抬起头仰望着莫谨没什么表情的脸,那双眼睛纯净又无辜,他说:“如果我受欺负,哥哥会保护我吗?” 莫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闫心的头又低下去:“我不想跟同学一起回家,可以只跟哥哥走吗?” 这次沉默更加短暂,他急急地补上:“我会很乖的。” 莫谨看了他挺久,这让闫心想起上次自己说没记住路,让他再陪自己走一周时对方的眼神,也是这样深不见底,像是可以把任何不见光的阴暗欲望都看穿的眼神,让人无从遁形。 但莫谨最终只是说他之后要加课,可能要等很久。没有拒绝就是应允,这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莫谨虽然说不上情愿,但也不是故意让闫心等他来消磨对方的耐心。他成绩上游,但毕竟不是旷世奇才,成效需要努力堆积,莫谨是几乎每个放学后都会主动留下来跟同学一起讨论解决难题的那类人,大部分时候还是人民群众的救星,因而虽然为人冷淡,在班上人缘倒是不错。 闫心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一直很乖。每天放学一下课,就坐在他们班最后那排的空座位上安安静静写他二年级的作业,等着莫谨解决完一天的难题把他领走,像是个等父亲下班接他回家的乖小孩。 他不主动招惹,也难免也引起别人的兴趣,尤其是像这些已经学瘟了的高三生,对于送上门来的乐子不会放过,闫心在莫谨班上写作业期间,不时会接受一些对方同学的搭讪。 有调侃说莫谨这么冷淡你还怎么黏他的,有问二年级现在的课程是不是还跟以前那样难。 闫心对外开朗,总是一副很乖巧,笑着的样子,对别人有问必答,问到莫谨的问题会有些支吾,而当有人打探闫心身世的时候,他就彻底卡壳,手足无措地向莫谨投去求助的眼神。 很巧的,莫谨似有所感,看了过去,思路讲了一半,却无缝衔接地转而说:“你不要欺负他,这么闲有空八卦,题都做完了吗?” 那个男生立马就投降告饶,还说“大佬救命”,他本来就是等着莫谨帮忙解答的间隙才过来跟他这个弟弟聊天。 闫心的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移动,虽然莫谨口气冷淡,但闫心就是察觉得出来他与班上的人关系不错。 他看着那个已经缠着莫谨问了大约半小时题的女生,身材姣好脸蛋漂亮,一张卷子她可以问出半张问题,这么一个成绩堪忧的人,却觉不出她不高兴,问题的时候总是眯着一双笑眼。 秦悦逗完小孩又玩了会手机,终于等到祝梦瑶问完她那张问题饱和的数学卷,时间不早了,他只能大致讲一下题干,但迟迟得不到回应,才发现莫谨根本没听他讲话,视线落在挡住了他弟弟的方向,祝梦瑶的背影上。 秦悦才发现问完莫谨的祝梦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到闫心那边,两人讲话的声音不大,从他这个角度倒是能看到闫心露出的呆呆地仰视祝梦瑶的半张脸。 秦悦忍不住八卦:“你说你那个弟弟会不会喜欢祝梦瑶?” 莫谨这次倒是不聋了:“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刚才你们讲话,他一直在那边盯着看。” 祝梦瑶长得漂亮,性格讨巧,是那种很会拿捏男生心情的女生,时常被同性在背后议论说她绿茶,男生们倒也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只是很难对长得很漂亮的人真的产生什么恶感,不然秦悦也不会耐心等她故意没话找话问自己同桌那么多题。 毕竟是十七八岁情窦初开的小伙子,只是他觉得,要是这小孩真的喜欢谁,可能需要换一种表达方式,毕竟闫心长得那样漂亮的一张脸,甚至比祝梦瑶都不相伯仲,确实那样阴恻恻的盯法,绝对把女孩子吓跑。好在祝梦瑶专心盯着莫谨,应该对此一无所知。 就在这时,秦悦看到闫心稍稍错开了视线,看向自己这个方向,应该是想找莫谨,但苦于被祝梦瑶挡得严严实实。 也是在这时,他听到莫谨说:“不会吧,应该是你看错了。” ※※※※※※※※※※※※※※※※※※※※ 莫:我觉得你跟你同学关系蛮好…… 心:我不是我没有我们关系不好 大概是这样 第4章 “哥哥交女朋友了吗?” 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闫心冷不丁这样问他。 他们在外面找了一家拉面馆解决晚饭。明明就在学校附近,莫谨之前却从没来过。闫心说他们班上同学推荐这家日式拉面很正宗,今天天冷,他就想试试这里的味增汤。 莫谨跟同学讨论题目,回家的时间很不固定,加之冬日渐近,有的时候夜色已浓,他们就会在外面解决晚饭。 这个习惯在莫谨步入高三的时候就养成的,本来他会和一起讨论的同学吃饭,后来闫心来了他们家,整天黏着他一起放学回家,出于顺路的原因,他跟闫心单独吃饭的情况多了些,有同学邀请的时候,也会把闫心一起带上,闫心不光跟自己班级的同学,跟莫谨的一些男性友人相处得也不错,秦悦就是其中之一。 有这个弟弟在,他吃饭的花样也变多了,几个理科直男凑一起,很容易养成盯着口味尚可的一家饭馆吃的习惯,跟闫心一起吃了一个月,莫谨感觉吃的内容比以往两年多都要丰富。 “没有。”莫谨不咸不淡地回答,并且看了闫心一眼,想起秦悦无心的调侃,闫心或许不喜欢祝梦瑶,喜欢胡思乱想却是肯定的,“哪有这种时间,不要想这种有的没的。” 如果有一天闫心也情窦初开,母亲估计又要神经过敏,毕竟她眼里的闫心处理不了任何事,其中就包含朦胧且不可控的少年暧昧。 闫心却执着于这种有的没的,而比起所谓的“朦胧恋情”,他可能更想知道莫谨的想法。 “那大学就会有了吗?” 面上来了,莫谨开始吃,闫心在等面上来之前跟他说要舀一勺汤再把拉面放进去就着汤喝,他试了一下,确实味道不错,但他鲜吃日料,也不清楚算不算正宗。 至于闫心的问题,他觉得是句废话,因而没有理睬。 他们相处了有些时日,莫谨对于没必要回答的问题会很自然地无视,他们培养出了这种默契,闫心也就不会没完没了地自讨没趣。他沉默了好一会,用筷子汤勺扒拉自己碗里的汤面,又看了看身旁吃得很快的哥哥,从对方无表情的面庞也无法判断这家的口味是否合他心意。 他问:“哥哥喜欢吃拉面吗?” “就那样。”莫谨看了他一眼,“你再不吃面要糊了。” 日式拉面不比家里的鸡蛋挂面,面质偏硬本来不容易坨,但闫心闻言还是煞有急事地开始很快地进食,让人怀疑他都没尝出什么味道。 闫心无暇他顾,吃完面的莫谨于是一边喝汤一边低头浏览手机,发现收到了来自秦悦的简讯。 秦悦是个很吵闹还有点微妙少女心的男生,头像是只简笔画的兔子,曾经被同班同学取笑说母亲以为自己早恋跟女生聊天。 秦悦问他要上周补课题的答案,他正想回复到家再拍给他,就听到身边——这个让自己至今还没有到家的罪魁祸首——剧烈咳嗽的声音。 “也不用吃那么快。”莫谨皱紧眉头,只打了两个字母却被迫放下手机,还递去了张纸。 闫心整张脸被呛得红红的,佝偻着身子,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今年学校新定制的冬季校服还没发,他还穿着春秋装的运动外套,内衬也是低领的,闫心比他小一岁,人却比他瘦一圈,裹在偏大的校服外套里,显出几分单薄。 莫谨盯了那一截脖子几秒,移开了视线,闫心接过他的纸巾,用它掩在自己的嘴前,他隔着那张蓬松的纸巾看向自己哥哥,又是像小狗般小心翼翼、又湿润的眼睛。 莫谨想,冬天真的要来了。 · 面食很容易消化,而且饱腹感大多来自鲜美的汤汁。莫谨作为一个还在发育的成年男生,晚上写卷子到一半不免感到饥饿。已经到了他平时睡觉的时间,但今天回来的比较晚,课题还没完成。莫谨想了想。还是走去厨房,却在厨房门口看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平时除了睡觉,他跟闫心并不在一起活动,母亲为了让他有个良好的环境准备考试,特意把父亲的书房腾出来给他专门学习,而闫心则在卧室进行大部分活动,莫谨只有偶尔看见父母在客厅看电视,闫心在旁作陪。 厨房和卧房距离很远,平时这一带都不会有人停留,莫谨偶尔路过,都会听到保姆在里面开着斗地主的音乐,或是大声唱歌、打电话。 此时,她就在大声打着电话,一边抱怨那个寄住在她雇主家的丧门星又来麻烦她,大晚上说要吃什么夜宵,让自己额外加班。 本来提完要求应该离开的闫心,此时却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保姆煮面的背影。真的跟莫谨想的那样,这些帮佣都太过放心这个孩子,以至于根本不惧怕他或许听到了那些闲言碎语,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在对方可以清楚听到这些内容的地方,高谈阔论。 后面,又是千篇一律的,对于闫心母亲的议论,说他如何企图爬上白领的床,最后又如何赔了夫人又折兵。 或许是因为听得差不多,或许是听不下去,总之闫心打算离开的时候,跟莫谨对上了视线。 莫谨走路无声无息,显然被对方窥见出乎他的意料,以至于那是第一次,他没来得及收回那种阴鸷、冰冷的目光,在看见莫谨的时候,他看到了闫心一瞬的手足无措,没来由地,让他想起了对方忐忑不安,告诉他还没记熟路线,让自己陪他放学的那一天。 莫谨没理会闫心欲言又止的神情,迈开步子走向对方,随着哒哒哒的脚步声,厨房里议论的声音淡了,等到莫谨走到门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归于寂静,只剩余咕嘟咕嘟煮水的声音,保姆也扭过头,看到闫心的时候不免面露诧异。 “在煮面吗?我也想吃一碗。” 莫谨说。 ※※※※※※※※※※※※※※※※※※※※ 莫家配置:两个相互之间认识的保姆(轮换着用)一个司机(父亲使) 不是富豪,但比较有钱。学校离家近所以跟闫心上下学靠步行,自从闫心跟他在外面吃饭,莫谨得到的饭费就变得有点过饱和。 第5章 “喏,这是教我题的回礼。” 莫谨半坐在自己桌上,看了一眼那个包装很夸张的蛋糕盒。 “我不吃蛋糕。” “不是吧,你那个弟弟告诉我你喜欢吃这个的啊。我还特地去买,你知道凤梨味的蛋糕很难找吗?” 提到凤梨,莫谨首先想起的是,闫心好像对这个严重过敏。 莫谨对凤梨的味道不喜欢也不算讨厌,但他并没有听说过凤梨味的蛋糕这样的东西,总觉得是很难联想在一起的两样东西。 他开始有些佩服祝梦瑶挖掘这种奇奇怪怪的食物表现出的毅力,说实话,这种精力要是用在钻研数学,他就不用面对对方没完没了的问题了。 但莫谨问出口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找他问这个?” “你说为什么?” 祝梦瑶一听到这种没营养的话题就来劲,笑嘻嘻地凑上来。莫谨装没看见地别开脸,跟她讲话期间居然有闲心又勾了道选择题。 祝梦瑶见他心不在焉也没不高兴,只是喃喃道:“那可能是他记错了吧。” 后来,也没把这个蛋糕再往莫谨那塞。 他们今天测的卷子比较简单,饶是祝梦瑶这个没脑子的,在莫谨日复一日的补课下,也不好意思错很多,莫谨把她错的几个要点画出来,让她回去多看看书。 这次换祝梦瑶心不在焉,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报复他。她明明就站在自己一尺远,却可以做到让人确信她半点没有听进去。 祝梦瑶问:“你那个弟弟是不是怕我啊?” 她一边说话一边往莫谨这凑过来,如果让莫谨列出最受不了祝梦瑶的一点,就是她有时候会像软体动物一样一样喜欢靠在别人身上这一点,也是饱受同性诟病的一点,连同班的男生,都有点受不了。 比起那些问不完的数学题,莫谨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这种行为。 “他跟我讲话都不敢看我,好纯情哦,感觉都不像十七岁的小孩。” 提到闫心,让莫谨没有急着推开祝梦瑶,因为看起来没这个必要:“你要我说实话的话,我觉得他可能讨厌你。” “真的假的?”祝梦瑶果然不用莫谨推,腾地直起身子,一脸不可置信,她挨着的身体离开了莫谨,那股腻人的香水味也散去了些。 祝梦瑶一移开身体,莫谨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教室门口的闫心。 闫心就站在教室门口,也不进来坐到他平时霸占的那个位子上,他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莫谨,或是在看祝梦瑶挡住他的背影,是那种想要掩饰什么,却很难成功的反感的眼神。 这让莫谨想起几天前被他撞见对方听到保姆议论自己,被他撞见时,闫心冷冽又阴鸷的目光根本来不及收回去。 或许也是因此,接下来的这几天,闫心都不怎么主动找他说话。 看到这一幕,他也没有提出任何看法,只是在莫谨的注视下怔怔地坐回平时那个位子。什么都没发生似得,低头取出自己的作业,后脑勺绑住的头发翘起一撮,显出几分俏皮。 闫心在他家住了几个月,刚住进来的时候蓬头垢面,像是从垃圾堆里随便捡来的猫,被母亲押着去理发店彻底做了一整套洗剪吹,干净了几个月没去管,此时虽然不杂乱,后面的头发却长得有些太长了,长到可以绑出一个小辫子的程度。 关于这件事,闫心曾经在放学路上问他,说:“哥哥,我可不可以留着头发不要剪?” 莫谨不知道他这个问题为什么要问自己,不应该去问注重他外表整洁的母亲,或者管理学生仪表的老师吗。但只是就他而言的话,他说:“你喜欢就好。” 他一说完,就看到闫心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条有点破的皮筋,是那种随处可见,再朴素不过的黑色皮筋。随身带着,显然是刻意留下的旧物,让莫谨觉得他没提出要剪发并不是因为忘记。那根皮筋几乎已经没有弹性,闫心却把它庄而重之地绑在后脑勺那撮头发上,倒也能把它扎上。 “好看吗?” 那一刻的闫心笑盈盈的,脸上多了几分常在女孩儿脸上看到的羞赧。 寄人篱下的他一直以来都畏畏缩缩,这么一笑除去傻气,难得有了这个年纪孩子的天真。况且闫心过分秀气的脸,跟扎头发的形象确实很搭调,莫谨记得自己应该是点了头的。 而此刻的他盯着那截因长发束起而裸露在外的脖颈,心境却说不上来的、难像以往那般自得。 而身边的祝梦瑶,恰好也在看着同一个方向,她的思维意外的很直来直去,她喜欢漂亮的人,自然初次见面就对这个漂亮男孩有着纯天然的好感,加之对方又有莫谨弟弟这层身份,她便有了拉拢到一个阵营的意思。因而莫谨刚才的话还是让她有些挫败。 她平日接收来自同性的恶意不算少,已经迟钝到对方讨厌自己都发现不了了?那对方被她纠缠着问东问西,随口敷衍让她在莫谨的口味上翻了车,她倒不好责怪了。 教室突然的安静让闫心困惑地抬起头,发现两人齐刷刷地盯着自己被吓了一跳。 莫谨这时候走过去,看到闫心又露出那种兔子受惊般如临大敌的无措,不禁觉得好笑,他站在闫心那个座位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手不知不觉摸上了那个小辫子,挑起手指戳了一下,看那一撮头发活泼地跳动一下,他的心仿佛也触动了一瞬。 闫心没想到冷淡如莫谨,也会做出这样幼稚的恶作剧,都忘了自我防护地捂住辫子——他已经在班上受到过太多这样的作恶,但被莫谨这样做,却又是一种别样的心境,让他感到羞耻,却又浮现几分说不上来的期待。 莫谨倒是很自如:“结束了,回去吗?” 闫心很用力地点了点头,仰着脸望向莫谨的时候,上面挂着浅浅的笑,仿佛几天尴尬的冷战不曾存在。 不远处旁观的祝梦瑶,只觉得这两个人之间的相处奇奇怪怪的,哥哥不像哥哥,弟弟也不像弟弟。 但莫谨说的或许没错,或许闫心是真的不喜欢她,毕竟相处数日,她还是第一次看闫心这么笑。 ※※※※※※※※※※※※※※※※※※※※ 祝梦瑶:我做错什么了? 第6章 本年冬天的期间发生了一件事,闫心进了一次医院。 闫心出事的时候莫谨及其父母都不在家,如果要完整地描述这件事,就不得不介绍一番前因后果。 那几天适逢冬至,莫谨父亲家那边有个风俗,就是冬至要回去祭祖顺便家族团圆。莫谨作为他们这一辈最年长的男性不仅难辞其咎,甚至要去给故去的先祖磕头。 他做这种事的时候总是板着一张脸,显出一种常出现在长辈脸上的严肃刻板,那些平时不见面的远方亲戚不了解他平素就这样冷淡,以为是对家乡习俗不满的表现,偶尔会在背后嘴碎指责他。倒是爷爷奶奶那辈普遍觉得他是个靠谱稳重的孩子,又因为他是长子,格外宠爱他。 因为是父亲这边的祭祖,自然不会带母亲那边亲戚去的道理,闫心就跟保姆留守在家,因为已经住了几个月,又是快成年的人了,原以为也不会出什么岔子,因而母亲并没想要多叮嘱什么。 却没想到恰恰出了问题。 · 等莫谨到病房的时候闫心还半躺在床上打点滴,床旁边坐着一个穿衬衫的男生,正在跟手里的雪梨和水果刀较劲。 他们昨天傍晚接到保姆的电话,得知闫心生病了。当时对方描述的很含糊,就说要去医院,这两天天冷得厉害,闫心又是那样娇小脆弱的形象,“是感冒了吧?”母亲挂断电话后便下意识寻求认同,莫谨表示他也这么认为。 毕竟祭祖也不是小事,父亲还是等大部分流程结束了,才让莫谨和母亲一同回来,自己留在老家对他们中途缺席表示不满的长辈。 而等到两人赶到医院,才发现事情远没有“去一趟医院”那样说着轻松。 闫心是因为过敏进了医院,呼吸困难外加休克,甚至进了趟抢救室,昨天傍晚的时候刚脱离危险期。这些事情也是等他们到了医院才被告知,医生得知母亲是闫心的监护人,甚至指责了她作为长辈的失职。 于是莫谨一个人来了闫心的病房,这个时候本应是另一个保姆在这看护,却运气很不好的,因为家里突发状况不得不回去。但她临走的时候打电话来说,有一个自称闫心的朋友说来陪床,表示一切交给他就好,于是放心地回去了。 说到闫心的朋友,莫谨下意识地就以为是闫心在他们学校的同学。但一与那个人见面,就让莫谨产生了无论如何,这种人都不会是出自我们学校,这样的想法。 那也是他第一次遇见盛煜伦。 或许是因为觉察出莫谨脸上的困惑,那个人主动自我介绍道:“我是闫心在以前学校的同学。”理论上来说应该比莫谨小一岁的他,却让人觉出几分成年人于社交场合的老道,“你是?” 那是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长着一张符合17岁年龄的年轻的脸,并不吝啬于笑意和对莫谨带着探究的打量。之所以说不可能出自他们学校,是因为他们那种乖孩子聚集的高等学府,是不大可能产出这种光看一眼就透出浓烈痞气味道的男生。对方身上的气质与不良学生也有所偏差,可能更接近于社会上的混混那种性质。 不知道保姆究竟是通过什么样的考量,才做出把病人交付给这样的人而安心离开的判断。 “他是我哥哥。” 刚刚还在闭目养神,让莫谨以为睡着的闫心,躺在病床上冷不丁发出声音。 他的嗓音比平时更哑,显出脆弱,脖子上也绑了一圈绷带,应该是因为过敏,影响到呼吸道之类的。闫心本身皮肤就奶白奶白的,莫谨都不用走近了看,就得以窥见他本来完好的皮肤上零碎散布着一些未完全褪去的红疹,像是浆纸上落下一滴滴殷红的墨滴,又被水轻轻稀释去。 盛煜伦听到这句话有些惊讶的样子,望向莫谨的眼神中探究的意味却更浓了。嘴里还喃喃地重复着“哥哥……”,闫心应该是听到了,眉头紧紧皱着,望向他的眼中写满了不认同的味道。 看他这样,莫谨倒排除了闫心是遭受对方威胁之类的可能,两人的关系可能比他以为的要更好些。 “我叫莫谨。”莫谨看了眼闫心,对方已经敛去了眼中的锋芒,望向他的目光又带了几分生动的委屈,“闫心麻烦你照顾了,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盛煜伦。”盛煜伦微微眯着眼笑,让莫谨想到了心怀不轨的狐狸,“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 莫谨走出病房就听到女人高声议论的声音,他皱了皱眉,把门快速带上了。关门的那一刻,他也认出了那个声音。 保姆讲话的声音总是特别大,在家的时候,由于母亲的优雅,莫谨的淡漠,和父亲长时间的不在家,奇异地竟从来没人对此提出过抗议。而此时走廊上的人大多都是亲属在病房内,在莫谨早已熟悉的音量下,一个个都面露不满,还有两个护士围在那一个平静,一个激动的女人身侧,不知所措地试图劝架。 那声音由于过于高亢而失了真,却因为音量过大听得很清楚,莫谨听到她说,是闫心自己表示想吃凤梨的糕点,说想让她做得没有那么重的凤梨味。 “他自己说的只吃一点点没事的啊!缠了我一个晚上!还让我做得细一点,我磨了好久调了好久的!我以为没有事的啊!” 没有人相信她的话,因为母亲在闫心回来的第一天就告诉他孩子的过敏体质,她没有职业操守没记住雇主的话却把责任推给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并且闫心乖巧自卑,几乎从来不提任何麻烦的要求,更加显得这个借口也太粗糙,太蹩脚了。 当争执的双方,有一方过于沉稳冷静,这场辩论的胜负便提前预见,而莫谨的母亲作为公司的高管,对于这种谈判向来得心应手,更显得那个中年女人丑恶又狼狈。 莫谨在稍远的地方静静地旁观,看那个女人哭,辩解闫心作为一个小三的儿子必定也满口谎言。直到这时,莫谨母亲维持的冷静突然碎裂。他看到那个素来优雅又温柔的母亲,在那一刻脸色变得比在场的任何一个病人都要惨白。 随即一击响亮清脆的耳光响彻回廊。 原本喧闹的走廊在那一声后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所有不满的、看热闹的人都被这样的发展看呆了。 也是这时候,莫谨听到一声近在咫尺的口哨声,身后的病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又关上,盛煜伦已经穿上他方才脱在一旁的风衣,啃着他削得惨不忍睹的雪梨,正饶有兴致地一同旁观这场闹剧。 第7章 “来,想吃什么随便点,之前我们家里有点事出远门了。麻烦你照顾闫心,这顿阿姨请客。” 很难想象母亲不久前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了别人一耳光,因为此时她更像是被欺负的那个,带了淡妆的脸上还留着气愤过后病态的红晕,湿润着眼眶,说话的时候甚至吸了一下鼻子,显然精神萎靡,因为孩子还在场而不得不强撑。 莫谨刚才去叫她的时候,她还呆站着泫然欲泣,周围的视线都聚集在这个刚才突然疯狂的女人身上,保姆见落不着好早跑了,两边的护士显然也对这个会突然诉讼暴力的女人毫无办法,生怕她再度暴起给两人一人一巴掌。 莫谨只说了一句“闫心的同学要跟我们一起吃午饭。”就让母亲恢复了神志,作为一个有几十年工作经验的优秀白领,良好的情绪管理是必修课。哪怕母亲此时依旧眼尾发红,不复平时优雅端庄的气质,眉宇之间尽显疲惫之色,面对盛煜伦的笑容居然还是标准且温柔的。 他们就近找了一家开在医院内的面馆,没人有饱餐一顿的意思,不过是随便对付。母亲还说要不要给闫心送一份饭过去,她的情绪过于恍惚,以至于盛煜伦对她不加掩饰的打量并未引起注意,或许是察觉了莫谨在瞪着自己,对方才收敛了那种调侃的目光。 “阿姨,闫心喉咙不舒服,医院到点了会给准备粥的,我们管我们吃就好。” 母亲看上去把这点忘得一干二净,她还没来得及去看望闫心,这一句话里便透露了对方病情的严重程度。母亲嘴上叨叨着“诶,是呀,我怎么给忘了。”,再度露出了无比懊恼的神情,就像莫谨在不久前看到医生指责她:作为监护人,怎么轻易地把托付给她的孩子置于险境。那时候母亲的脸色,也跟现在一样疲倦。 “闫心要是知道阿姨这么关心他,肯定会很高兴的。” 盛煜伦跟方才与闫心拌嘴,或是在旁边冷眼看戏的那个他判若两人,在他的刻意收敛下,身上的痞气尽数褪去,盛煜伦本就有一张英俊清秀的面容,加之身材高挑打扮得体,身上穿戴着修身的风衣和牛仔裤,说是哪里拍完杂志赶过来客串的模特,也不会让人觉得惊讶。 莫谨一下子可以理解,为什么那位保姆会对这个人这么放心,原来但凡他愿意,也是可以装作一个好人的,这方面看得出他是个老手。莫谨突然有点好奇,闫心是以什么样的眼光,看待这位多变的友人的呢? “他以前话总是很少,性格也有点孤僻,现在看起来开朗了许多,一定是阿姨的功劳吧。” 母亲这才明白过来,对方是闫心在原来学校的朋友,这个事实出乎她的意料,尽管声音依旧有几分倦意,莫谨却感觉到她打起了精神。 “闫心……他在以前学校怎么样?跟同学相处得好吗?每天开心吗?有没有人欺负他?” 两人一瞬齐刷刷看过来的目光让这个不惑之年的女人红了脸:“呀,我只是有些担心他。” 过度担心。莫谨一边开始吃好不容易等来的汤面,一边在心里补充。 “闫心很乖啊,有时候有同学会开他玩笑,但大家关系还是很好的。只是……” 母亲的情绪都摆在脸上,又是那种极度在意,只因为一个停顿心都被提起来的表情。莫谨皱了皱眉,斜了故意卖关子的那位混账一眼,对方一定是看到了。 “只是他跟家里好像关系不是很好的样子,所以总是闷闷不乐的。” 他瞥过来一眼,跟莫谨淡然却露了凶意的眼神撞上,像是两头凶兽的角逐,两人都没有退缩。 “对了,他以前还有个哥哥,那个哥哥倒总是欺负他,他们关系很不好的样子。” 对于这一点,不光是母亲,连莫谨都有所察觉,从闫心第一次见面就叫他哥哥,并且从此以后只认他一个哥哥,对于他的前任闭口不言,这对兄弟显然没有什么情分。 再结合佣人口中盛传的,关于闫心母亲是小三这件事,那个应该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对他抱有仇恨倒也可以想象。 没想到盛煜伦马上又补上一句:“不过现在这个哥哥看上去要好很多啊,平时很关心闫心吧?闫心平时经常跟我夸他,可真是个好哥哥啊。” 莫谨近乎立刻就感受到两道来自母亲的炙热且欣慰的目光,于是在内心鄙夷盛煜伦这种借刀杀人的捧杀行为。表面不动声色,谁也不看,几下把面吃完了。 左右即便作为同龄人,他们也无话可说,莫谨就跟母亲说,自己回去照顾闫心。 这次却不是他找的托词,他是跟闫心有话要说。 刚接受了旁人口中莫谨这个“好哥哥”的设定,母亲对他提出的这个要求无比受用,她两眼放光,让莫谨完全看不出她刚才大庭广众打了别人一耳光的失态。 母亲看上去并没有胃口,但她跟盛煜伦,显然还有很多话没说完,莫谨感觉到太阳穴一阵抽痛,源自于对已经预见到却无法阻止的麻烦事态,这种烦躁感在盛煜伦叫住他的那一刻达到巅峰。 盛煜伦很恶心人地学闫心的强调,细声细气跟他说话:“好哥哥,我就不去了,一会帮我跟闫心问好哦。” 莫谨并没有理睬他。 · 等到莫谨独自回去的时候,闫心刚把碗放下,对于他的到来喜出望外,闫心近乎立马绽放出一个笑容,嘴角沾上的米汤都顾不上擦掉,一瞬间让莫谨以为他住进的不是皮肤科而是脑科。 莫谨从床头抽出一张纸递给他,闫心还傻傻地看着自己不知道意欲何为,他只好抬高手,把那张纸按在对方的嘴角,大约几秒闫心就吓一跳似得用手接住,胡乱把嘴角擦了一圈。 “轻一点,别把伤口擦破了。” 闫心听到了,又开始小心地按压那一圈已经擦得没有了的水渍,可能因为过敏,令他的脸颊微微泛红。 左右无事,莫谨坐在刚才盛煜伦的位置上,拿起摆放在那里的水果刀和水果,削皮来打发时间。 莫谨很会削苹果,他的手很灵巧,转着苹果削出一圈细细的果皮,直到削完一整个,那条粗细匀称的苹果皮也没有断。 闫心喉咙受伤,短时间内只能吃流食,也就是说这个苹果不会是给他削的,可他一直盯着莫谨修长又灵活的手看,像是看什么稀罕的宝贝。 莫谨低着头,开始把苹果切成一片片小块,放进一旁洗好的盘子里。 他说话的语气很淡:“你不喜欢谁就会做这种事吗?” 莫谨切了两块没听到回答,抬起头的时候,就看到闫心白着一张脸,红晕已经尽数褪去,到底是年纪尚小,连母亲都无法时刻做到的情绪管理,未成年的孩子怎么能胜任呢? 过了半晌他才又听到闫心发着抖的声音:“哥哥在说什么啊……” “玉石俱焚?”莫谨难得说一个成语,觉得自己文化水平都拔高了,“还是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你说,是我故意吃凤梨的吗?” 闫心的声音有点发颤,又仿佛对莫谨相信那个害她的女人而冤枉他很不可置信一般,绞紧了身上的杯子,手心的汗把那块布洇成了淡灰色。 “保姆说是你自己说想吃菠萝的呢。” 闫心像是忍不住了,身体像是风中被摧残的小树苗,狠狠发着抖,也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大吼出来:“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针对我,还有我妈妈……好几次我听到她辱骂我妈妈……现在她要害我,却说都是我谋划的,我……”他抽了一下鼻子,话语染上哭腔,“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你是什么都没做。”莫谨只是看着他,“在你告诉他你想吃菠萝,会没事的之前。” 闫心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嘴唇张张合合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像是放弃了,又躺回枕头上,莫谨起身的时候,他的目光才着急忙慌去跟随他的身影,像是害怕他一时不察,就会永远丢失自己似得。 “哥哥……”闫心还是对现状不可置信的样子,他自下而上的目光像幼犬那样,讨好又委屈,“哥哥要去哪……” 莫谨还没说话,他眨了一下眼睛,湿润的水汽像是随时会落下:“要把我丢下吗?” 莫谨看了他好一会,问了他一个问题。 “医生说你只能吃流食,你能吃苹果糊吗?” 他端起那盘切成小块的苹果。 第8章 妈妈们的故事(上) 莫谨再也没见到那个保姆,但他罕见地看见母亲哭了,在那之前母亲刚刚体贴地安抚了闫心,并表示回去为他那两件衣服今晚会陪夜之后。还没到家呢,母亲就一边开车一边抽搭着哭了出来。 发出了脆弱的“呜呜”的哭声的母亲,像个小女孩一样,莫谨的耳朵里塞着没有在播任何音乐的耳机,他望向窗外,像是什么都不知道。 母亲在他印象里向来是温柔但绝不是脆弱的,在外人眼里她是雷厉风行的白领精英,出席于各类刁钻的社交场合,并频频为己方取得优势,这样的人拥有坚不可摧的心理素质,唯有在家庭方面的世上,她才会展现作为女人的柔软脆弱。 饶是这样,让莫谨回忆从小到大撞见母亲哭泣的场合,却依旧几不可寻,只记得他七岁那年,母亲也是经手了一个案子,不知道为什么那一次把自己也带了出去,那一次可能是惨败了吧,印象里母亲大哭了一场,很长一段时间也都郁郁寡欢的,甚至不去上班。 他一直怀疑母亲对闫心的神经过敏不是自己薄情而产生的认知偏差。到家之后莫谨快速地收拾了一下闫心的衣服和生活用品,走到主卧的时候就看到母亲坐在床沿低着头发呆,发现他走近了,就望着自己儿子,又流了些眼泪。莫谨沉默地坐到她身边,给她递纸巾。 他听到母亲频繁地念叨说没有照顾好闫心,让他觉得他们家对闫心家里于心有愧。 “闫心真的只是我们家的远方亲戚吗?” 要不是闫心的父母确有其人,他会以为闫心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异性兄弟,但父亲显然不是对闫心的情况一无所知的,虽然他很少回家,对闫心的关心照顾没有像母亲那样面面俱到,却不曾落下。 像是这次闫心出了问题,母亲不得不离席,父亲也没表示半点不满,刚才还打电话过来问病情如何了。 母亲摇了摇头,她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向莫谨说了个故事。 · 故事的主人公,是两个年华尚好的女人,她们出自同一个精英大学,学同一个专业,住同一间宿舍。 她们两人,一个性格温婉、外柔内刚,另一个虽稍显懦弱,却善解人意。 这样的两个女人,在那个传统的时代,因为年龄相仿,兴趣相投,自然成了亲姐妹一样的朋友。直到后来,她们毕业选择了不同的公司,外柔内刚的那位工作劲头很足,领导看重她的年轻和野心,一直委以重任,她年纪尚轻,却没因为性别而故步自封,她升迁得很快,没几年就成了公司高管,是所有同龄人都无法企及的成就;而性格懦弱的那位,到了社会场上,免不了要受到不少欺压,但她也有自己坚韧的一面,因此虽然历经挫折,倒也独自忍受下来,又因为为人温柔,与同事关系融洽,没有太大成就,工作倒也很稳定。 而就在差不多的时候,她们都遇上了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外柔内刚的女人,与她在公司里的对家几番角逐之后,都对彼此有了欣赏,一个案子结束后,男人约她出去吃饭,他们第一次在办公桌以外的地方,聊着不是公司合同的话题,居然相谈甚欢,男人比女人年长几岁,正到了家里开始催促成家的年纪,他对女人表达了自己的欣赏,接下来的日子,频繁地约女人出去吃饭,游玩,女人不是扭捏的人,两人性格契合,理念一致,几次下来,她便答应了对方的追求,次年,两人奉子成婚,也是一桩美满的姻缘。 如果说女人与男人之间,以因缘一词向系,那朋友遭遇的,只能说是一段孽缘了。 在女人结婚不多久的时候,朋友突然找她说有事相谈,虽然她们这些年未曾断了联系,关系依旧很好,但到底因为工作忙碌,加之物理距离而有些疏远了,朋友一提要见面, 女人也欣然答应。 朋友结结巴巴地说,自己的上司好像有追求她的意思。 朋友就是一个这样懦弱的人,因为女人有主见,在学校的时候,大大小小的时,总要找她先商量、拿主意。大学期间,女人也有过两三任交往对象,但朋友却因为自卑和怯懦,尽管追求者更多,却从未谈过一次恋爱。 办公室恋情并不值得提倡,因为有太多变数,不欢而散会影响工作生活。 但女人恰恰是跟作为同事的男人喜结连理,以己度人,她一时间并没有领会到这件事有什么不对,只说如果你也喜欢,你们可以试着交往。 她并没有注意到朋友字里行间中,流露出的那种若有似无的畏惧,沉浸在甜蜜生活的她,错误地把那当做是朋友的害羞。 约莫一年不到的时间,朋友再次把女人叫出去的时候,女人的孩子已经出生了,而朋友告诉她,自己也怀孕了。 朋友的情绪并不像是一个正常母亲那样期待又慈爱,这一次她的恐惧无从遁形,她告诉朋友,那个男人恐怕不想要一个孩子。 刚坐完月子没多久还处于虚弱的女人,听闻此事之后勃然大怒,骂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是渣男,让朋友跟这个人趁早分手,她值得更好的。 朋友一听女人义愤填膺的声音,就像回到他们形同姐妹的大学时代,每次有男生骚扰自己,都有这个姐妹为她出头,她永远站在自己这一边。 可她立足社会,却没有办法时刻依靠自己的朋友。 懦弱的朋友,因为被知晓了办公室恋情,被迫跟男人调开,已经沦落到做很低级的文职。 而曾经友好的同事,也早就已经是不顾及颜面,当面也骂她是攀上上司的**,会对着她呸一口的路人。她过去的种种温柔以待,在他们眼里都成了居心叵测。 她没有把这些告诉女人,只是说,以自己现在的工资,不依靠上司的照顾很难担负生活,她不想让上司置气。 看样子,她是想要留下这个孩子。 这段感情,说不上美满,但朋友也没有与他决裂的意思,不单是因为她习惯了安稳做不出巨变,还因为她并没有这个能力担负后果。 女人一时无言,说实话,她是为朋友的懦弱愤怒的,对方的没有主见,甚至没有独立的生存能力。造成了如今的窘境,除了种种的阴差阳错,难道不能说是她咎由自取的吗。 而女人,居然在机缘巧合之下,也曾经成为了这一切悲剧的一个推手。 她想起她们曾经在学校中意气风发地许愿,以后要成为潇洒帅气的精英,那时的画面多美好,年轻女孩的身上仿佛都镀了光。 这些年顺风顺水的女人,一下子感到茫然,为什么不过几年须臾,她们却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第9章 妈妈们的故事(下) 朋友最后还是没有把这个孩子打掉,当然,也没有接受来自女人的经济资助。 她们师出同门,女人当然完全能够理解朋友的固执,与微妙的自尊。对于她而言,与她发生性关系的男人是需要对她负责的人,而并非真正有血缘关系的姐妹,到底还是一个局外人。 她们下一次见面会谈,并不在朋友的婚礼上,也不在这个孩子出生之后。在那次见面几个月后,朋友再一次见面,而这一次,比起询问意见,她更像只是来抱怨事实。 而这个事实是,男人早已结婚,孩子都已经一岁多。 得知的真相的女人,显然比朋友更激动,再短暂的怒火后,她却奇异地平静下来,近乎冷漠地望着自己的朋友,和用宽大孕妇装也无法遮掩的腹部的隆起。 “所以你还是想把孩子生下来?”“恩。” “在你知道自己是……是第三者的前提下?”“恩。” 作为一个拥有正直道德观的女人,在这一刻怒火涌上了胸腔,但面对布满泪痕几近麻木的朋友的脸,她又忍耐下来。 “那你要怎么养育这个孩子呢?”在上一次见面后,女人动用了自己的手段对朋友的公司进行了一番调查,很轻易就得知了朋友的处境,也知道了男人不仅并非什么两人,更是一个揩油下属的惯犯,只是因为朋友软弱好拿捏,所以维持了更长的关系。 而这些,朋友的同事都心知肚明,毕竟上司有老婆这件事,自然不会是无人知晓的秘密。他们只是冷眼旁观,对于曾一根筋的以为上司对自己是认真的朋友,他们想看她的笑话。 “我问家里要了一笔钱呢。” 朋友因为这笔钱被父母断绝关系,在他们传统的老家,女人没有结婚却怀了孕是件无比丢人的丑闻。 与其说是资助她的费用,不如说用这笔钱跟她撇清关系。 女人又一次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女人虽然感到焦躁不安,也不能对朋友的情况视而不见。朋友辞了职,和男人断绝来往,女人给她安排了信任的医生,也给她找了份可以在家做的文职。日子一天天过去,朋友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只有对着肚子的时候,会露出一点点温暖的笑。 女人不知道面对这样充满希冀的朋友应该报以什么样的表情,她问:“想好要起什么样的名字了吗?” “就叫心……闫心吧。想要他有颗漂亮美丽的心,可以做个温柔良善的孩子。” 孩子生产了。 男人却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朋友的下落,对生完孩子的虚弱朋友,指天抢地,大骂自己的不是,并且一定要看自己的亲儿子一面。 朋友是懦弱的女人,在为期一周的纠缠后,还是答应了男人,她对为此感到震惊的女人表示:“他到底是孩子的亲生父亲。”而女人不过是一个外人。 女人再也没见过朋友,愤怒之余,更多的是她感到心灰意冷。 她觉得自己费劲心力,却不过得到的是朋友的背叛。而她再次得到朋友消息的时候,朋友已经因为重度抑郁自杀了。据说警察赶到现场的时候,年仅六岁的朋友的孩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朋友上吊的尸体。 分明卧室的门被仔细地上锁过,分明孩子在不久前刚被母亲骗去吃了安眠药。 而赶来的女人,在现场遇上了姗姗来迟,仓皇无措的孩子的父亲,而女人来的原因,是因为朋友的临终短信。 因为那条短信,不久后,她跟男人打起了官司,为了孩子的抚养权。 女人——也就是莫谨的母亲,握着莫谨的手,用哭泣后沙哑的声音低低地说:“其实那一次,我也带你去了,想让你见一见你未来的弟弟。” 可莫谨究竟有没有遇上闫心,她不知道,那场官司却因证据不足而败诉了。 朋友的精神鉴定让身上暴力造成的伤痕变得暧昧,而决定性的遗书,也并没有在任何地方找到。 闫心被判给了他血缘相系的亲生父亲。女人则抱着自己的孩子哭了整整一天。 · “哥哥?” 闫心还是叫他哥哥。 莫谨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闫心已经没有在挂水,脸颊身上的红疹又褪了一些。此时的他正在小口喝温水,他现在一天要喝好多水,为了促进代谢,也为了增加饱腹感,尽可能少吃点食物。 “妈妈很累了,明天还要上班,今晚我来陪夜。”看到闫心又是那副紧张不安的表现,莫谨很难得的,起了一点作恶的心思,“你不愿意吗?” “愿意!我愿意的!” 这次不会是因为过敏,闫心的脸还是红了。 双人病房的另一床病人出去检查了,莫谨对着闫心一时无言,闫心更是咬着下唇不知道在苦恼地思索什么。正在他皱着眉表示他快把唇下的痂咬破了的时候,终于有一个人开口了。 “哥哥不用上课吗?” “我还在带假中。” 冬至本来是没有假期的,却因为老家的习俗,每年这几天莫谨都会请一两天的假,高三繁重的课业让老师对此并不赞成,但莫谨的成绩优秀且稳定,还是让他获得了一些特权。 “就是说,哥哥明天也会在这里吗?”闫心很吃惊地望着他,尽管压着声音,眼睛依旧亮着光,“一整天?” “恢复得好明天傍晚就能出院了。”莫谨正在思考是看一会书,还是用平板看个什么电影作为他已经报废的假期的赔偿,“不然真得一天待在这。” “那明天,我也想吃苹果汁。” 莫谨看了一眼果篮:“非苹果不可吗?”也不知道盛煜伦送来的什么果篮,居然只有莫谨下午用来榨汁的那一个苹果。结合昨天莫谨来时看到的情景,恐怕略显萧条的果篮里有一半的水果已经入了对方的肚子。 “也、也不是。” 莫谨也不了解过敏体质的人在恢复阶段吃什么才不会影响病情,等护士来查房的时候倒可以问一问。正在他发呆的时候,或许是误以为他无聊,他的袖子被闫心拽了一下。 “可以跟哥哥一起看电影吗?” 一人一只耳机,莫谨准备找出一部老到还不支持双声道的电影,好让两个人都没有视听障碍。但在预览到某部经典且精彩的恐怖片时,他指尖停顿了一下。 莫谨唐突地,脑中出现了一个对着因为脖子被绳索紧紧卡住,身体摇摇晃晃的女人,而这个人的面前,站了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很小的孩子,用没有感情的眼眸,冷淡地注视着失去生命的母亲的躯壳。 莫谨动了动手指,把那部电影划了上去。 ※※※※※※※※※※※※※※※※※※※※ 我并不喜欢闫心母亲这个人,不否认她很可怜,但也是一个在奇怪的地方执着且很坚强的女人,很爱自己的孩子。 提一句,塑造这个角色,肯定不是为了让我泄愤,因为这个故事目前只有莫谨母亲的单视角,并不代表所有。最后希望能呈现出的是虽然做了一些错误的决定,但是个让人很无奈没办法去责怪的女人。 莫谨母亲是觉得,自己对闫心母亲的遭遇,最终因为不认可而视而不见,又没能在最初允诺朋友的遗愿,非常愧疚,她在朋友死后总是会想起对方给孩子起名字的那一幕,后来也很害怕闫心过得不快乐。 · 顺便一提,两人经常会一起看电影,每次都是闫心邀请的,闫心很 第10章 闫心出院的那天,莫谨也回归正式上学。 应该反过来这样说:莫谨的假期用到额度耗尽,恰逢此时,闫心提出了康复出院,甚至表示可以坚持上学。 或许是因为害怕被保姆谋害这种事留下心理阴影,母亲最后还是强迫他多休息两天,闫心也没表现出获得额外假期的兴奋,仿佛真的有那么热爱读书。 神经脆弱的母亲见他这样情绪无常,还动了为他找个心理医生进行开导的念头。 让莫谨来说,得到精神补偿的,应该是那个是那位虽然不算无辜,也算遭受了无妄之灾的保姆。最后为了避免心理医生白跑一趟,他劝说母亲断了这个念头,为此还赔上了自己,说由他来进行安慰工作就够了。 闫心看起来挺乐意让自己进行不存在的心里治疗,母亲也对他疼爱弟弟的姿态很是满意。 自从母亲告诉他闫心的过去那些事,莫谨就选择了不再追究对方陷害保姆的问题,他与闫心本又该恢复往昔那副兄友弟恭的和谐姿态。 只是一个面对着上吊的母亲还在一旁做出观赏姿态的六岁孩子,这样的画面无法控制地反反复复在莫谨的脑海中出现。 与此同时,闫心的态度也产生了些微变化,其中最显著的,就是他不再贴着墙颤抖着入睡,他依附的对象,变成了跟墙壁差不多坚硬的莫谨的身体。 陪床的那天,因为闫心最终挑选的文艺爱情片实在太过无聊,莫谨没能支撑到最后就一头栽倒在对方身上失去意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的次日,映入眼帘的,就是闫心安静可爱的睡颜,不像是因为自己这个照顾人的对象占据了病床的一部分而感到不满,反而过敏造成的病态的红,此刻在那张脸上都呈现出一种餍足的安逸。 于是礼尚往来的,隔天回了家,在莫谨的床上,关了灯一片黑暗中,昏昏欲睡的莫谨听到了来自闫心的声音,悠悠得像是从梦里传来。 “我想离哥哥近一点睡,可以吗?” 莫谨没有睡着,也没有回答。 宁和的寂静横在两人之间,就如同以往任何一个夜晚。 但不知对方是将他的沉默当做了默许,还是自以为他已失去意识,不稍片刻,莫谨就听到身边窸窸窣窣的响动,他的被窝先是被掀开一角,那具又热又软的身体随即贴了上来。 闫心尤嫌不够,过了一会还把他的手臂抱在胸口。 明明是男孩子平坦的胸部,不知是因为母亲购买的小动物印花的加绒睡衣起了作用,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莫谨只觉得这个人的胸部格外柔软。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渐渐进入了梦想,度过了与往常一样无梦的一夜。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是一顶毛茸茸的发旋。那个寄住在他家的小孩,已经得寸进尺地整个儿窝在他怀里,明明只比他年幼一岁的闫心,或许因为养育不当,骨架子很小,要比莫谨细瘦一圈,手也从胳膊挪到了腰部,紧抱着他后背的架势,像是要挤进他的身体内部一样。 闫心心思很重,一般比他入睡要晚,这时候还没醒来。冬至刚过去的大冷天,莫谨却是被他怀里的这具身体热醒的,与此同时,他也感受到一种让人有点头疼的燥热。 在另一具身体肌肤相贴的情况下,这样的反应几乎不可避免,也更显尴尬。 身上的这个人倒是睡得香甜,紧抱到足以让他感到不适的力道引发了莫谨由衷的困惑,自己到底是睡得有多沉,真的跟秦悦说的像具尸体一样吗。 从莫谨的角度只能看到闫心毛茸茸的头发,和因为睡姿不佳而快要被挣到肩膀下的睡衣里,露出的大片白得发亮的皮肤,和漂亮的轮廓,因为太瘦了,闫心的锁骨突出,而更里面的内容,则隐秘在一片旖旎的黑暗之中。 莫谨看了看,最后叹了口气,不算粗暴地把闫心的手从自己背后扒拉下来,即使是这样对方也没醒,只是失去了支撑物,整个身体都顺势蜷缩起来,抿嘴皱眉,更像一个初生的什么小动物了。 莫谨平时从来不用什么抱枕,也不会有任何摆放在床上的玩偶,他想了想,把自己刚睡过的枕头塞了进去,闫心果然舒舒服服地扒住它不动了,还餍足地蹭了一下。 做完这些,也是到了平时洗漱的时间,只是今早的莫谨,花时间多冲了一个澡,而走近厕所的步子,也多了几许慌乱。 很难得的,他这次并没有发现,有个人在他起身后慢慢睁开眼,看着他不复余裕的背影,露出了很浅很浅,却有些活泼的一个笑。 ※※※※※※※※※※※※※※※※※※※※ 小莫:你又开始了是吗? 第11章 “这个还有这个也帮我拿一下,我去买奶茶。” 尽管讲的是请求的话,祝梦瑶却半点没有请求的口吻,购物袋往秦悦胳膊上一挂,就充当对方答应,虽然她一一清点,其实就是把所有的东西都让他拿着。秦悦抬头的时候视线只捕捉到对方长裙的一个角。 可能是因为被男孩子们宠惯了,她做这些事无比理所当然,秦悦再不情愿,也只能叹气然后任命。 “为什么女孩子都那么有精力,我做俩小时题头都疼死了。” 还有他明明记得祝梦瑶跟他说这个月买太多护肤品这个牌子那个牌子的,一点多的钱都没有,但女孩子很容易地,又变出了一种可以按揭贷款的软件,来支付奶茶和她挂在秦悦胳膊上的各色购物纸袋。 秦悦上完物理补习课只想立地成佛,况且明明他考得不错,还要被老师臭骂一顿:压轴题只错了最后一问填空题却叉了五六道,合计一下还亏了两三分。 “就你这样还不如别做,捡芝麻丢西瓜的故事听过吗,看得人来气,我血压都升了。” 秦悦觉得吴老师血压飙升也是因为莫谨物理考了年级第一。 他们班的成绩一直被隔壁班短一截,隔壁班还有几个特别讨人厌的男生经常说他们人二也只配拿第二,亏得隔壁班几个**,秦悦这一年知识没学多少白眼已经能翻得炉火纯青。 据说这几个男的是被祝梦瑶撩过,看她转眼就黏着莫谨记恨在心,祝梦瑶对此表示,是他们单方面纠缠,自己不会撩那么丑的人,秦悦难得觉得她说的还挺有道理。 这一次他们级物理只有一个满分,这让他们班老师和同学格外扬眉吐气,但当事人考完就失踪了,大逆不道地请了好几天的假,昨天才回学校报道。 莫谨一时没有答话,秦悦回过头,发现他眼神涣散地发着呆。 看今天这架势,吴老师的得意门生有点睡眠不足,刚才上课的时候,也经常看到莫谨一脸严肃地走神。 “怎么了?开小灶你还打盹,也就老吴愿意为爱装瞎,你这是昨晚通宵看片了?” 如果说莫谨有一天通宵为了娱乐,秦悦是万万不会相信的,但以秦悦的脑子,也很难想象出除了打游戏和追剧有什么会值得人通宵去做。 莫谨这回听到了,摇了摇头:“没有,只是睡得不好。” “你弟晚上折腾你了?” 这话故意说的有歧义,莫谨斜了他一眼,秦悦马上做了个给嘴上拉链的收拾,但不过半分钟,那张就该被缝上的嘴又叭叭开始说起来了:“真的吗?你之前不是说你们睡一张床上。”他过了一会又说,“喂,你觉不觉得你弟有点太黏你。” 迟钝如秦悦,都看出闫心对莫谨不正常的依赖。一开始他以为对方赖在他们班是为了多看漂亮的祝梦瑶几眼,但这个念头只出现过几次,因为对方也从没表达出对祝梦瑶的任何特殊,甚至有时候祝梦瑶邀请他们一起去喝咖啡,闫心还会拽着莫谨的袖子小声说他想吃别的。 他作为莫谨的同桌,跟闫心算是交流多的,但现在回想,内容也大多围绕着莫谨,闫心表面乖巧,套话技术一流,相比之下秦悦就太不能看:他从第一天见到闫心就好奇问对方跟莫谨的关系,直到现在居然还没打听出来。 “有点?”莫谨难得搭理他一下,重复那两个字。 “我又没有兄弟姐妹,我怎么知道。”秦悦不懂莫谨的态度,“反正我知道的几个当哥哥的,都挺嫌弃弟弟的。” 但闫心又跟他们不一样,闫心很秀气,唇红齿白,就像小姑娘那样,还扎了个小辫子,但说他娘倒也不至于,是一种介于清纯与诱惑之间的漂亮,是会让男生,也很难同性相斥的那种美。 而秦悦知道的那些讨人厌的弟弟,大多跟浑身泥巴,逃课打游戏的讨嫌形象脱不开干系。 “我是有点……”莫谨话说一半,又打住了,秦悦不知道他是不打算说了,还是因为看到祝梦瑶拿着两杯奶茶回来了。 秦悦想着多半没自己的份,结果没想到反而是莫谨两手空空。 祝梦瑶见他很诧异的样子,也很奇怪:“他不是乳糖不耐吗?” 每天晚上睡前都会喝牛奶的莫谨,习惯了似得,很快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他点了点头。 秦悦也一脸怪异:“奶茶的奶也算奶吗?” 他们和祝梦瑶一起出来逛街,是因为祝梦瑶帮请假回家的莫谨抄了好几天的笔记和作业,莫谨本来谁也没拜托,不过以往都是同桌秦悦一手包办。祝梦瑶嫌他狗爬字写得又丢三落四,主动请缨,倒是写得比她自己那份还要详细。 三个人周末在同一个老师家里补习,为了回报祝梦瑶,莫谨表示下了课可以请她吃饭,毕竟他最近经常在外吃,饭费很充裕,顺带捎上了表示想要蹭饭的秦悦。 吃完饭后,他们又在商圈的游戏城消磨了一些时间,高三学生实在抽不出多少时间出来娱乐,游戏城距离上一次来已经出了不少新项目,不久前由于跟闫心一起过来为他挑选冬装的莫谨倒是提前体验过。 莫谨在赛车那里玩了没多久,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是祝梦瑶让他帮忙夹一个巨大玩偶,夹玩偶这种活动,不是看技术就是看概率,莫谨也没有把握,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你晚上是不是会抱着娃娃睡觉?” 他自己问出口也觉得奇怪,祝梦瑶倒是回答了他:“是啊,我床上玩偶快被堆满了。” 莫谨看祝梦瑶背包,一条拉链扣就可以挂复数个挂件,丁铃当啷响个不停,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最后他们在娃娃机那把剩下的币花了个精光,莫谨也不是任何事都游刃有余,尤其也是第一次接触。最后还是打完枪战的秦悦神兵天降,用他的币帮祝梦瑶剪下了她嚷着想要的那个巨型玩偶。 祝梦瑶细手细腿的,感觉像整个人扒在玩偶上,冒出几分傻气,倒有点可爱了。 “莫谨要什么吗?” 秦悦注意到莫谨的视线不正常地持续落在一个很细很长的异形猫上,算不上好看,如果丑和萌不冲突,倒也算可爱。 不过也可能,他只是正好看着那里在发呆。 “没事。” 秦悦没明白这个“没事”是什么意思,就看到莫谨走到那台机器前,不知道从哪又摸出来最后的游戏币,生涩却认真地操作机器。 或许是他心诚则灵,或许是游戏机中奖前的使用次数到达了额度阈值,让人诧异的,那个玩偶被只称得上是新手的莫谨剪了下来,祝梦瑶叫了一声,胳膊环绕着玩偶费力地鼓掌,连秦悦都吹了声口哨。周围人的视线聚焦在他们这边,有人艳羡他们三人的运气,也有因此获得信心愿意一试的过客。 倒是莫谨,半点没有获得奖品的兴奋,低头看着那只丑得颇具特色的猫,拧着眉看着有点发愁。 ※※※※※※※※※※※※※※※※※※※※ 之前看过一篇文章是讲娃娃机概率的,大概就是玩够一定次数了,就会修改一些机器的数值让你一定中奖一次,可能不适用所有的娃娃机,不用太信! 关于攻的两个朋友,秦是超级话痨,算是学校跟哥哥关系最好的基友,有时候有点傻,但情商不低 祝就是,有点白莲,但是很开朗也喜欢撒娇的女孩子吧,喜欢哥哥(但她其实喜欢很多人) 而盛煜伦,是一个偶尔做善事,背景比较特别的不良 都不是坏人,写的不讨喜可能是我故意的,但不用急着讨厌 第12章 祝梦瑶跟秦悦一个方向,莫谨在公车站跟他们告别,其实还有点不放心祝梦瑶体型相当于又一个她的玩偶要怎么登上周末拥挤的公交,但莫谨的公车也很快来了,他点出扫款码,很快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秦悦家的方向应该跟祝梦瑶完全不是一个,但是如果提出这点,就意味着更加顺路的自己可能就要肩负送女生回家的人物。 这个城市的治安系统并不值得高中生过度操心,只是单纯的,他和秦悦都不觉得祝梦瑶以一人之力能拿得了那么多的东西。或者从最初开始,对方就抱着让莫谨送她回家的目的,才采买那么多东西。 一个人走路的时候,莫谨喜欢站着发呆,思考问题或是放空大脑,偶尔刷下手机,也是阅读消息,或是浏览一下新闻。 只不过最近,莫谨运用手机的频率渐渐高了起来,因为当他外出补课的时候,闫心会隔两三分钟询问他的动向,如果长时间不回消息,对方就会打来电话。 莫谨跟对方在一起的时候,也养成了一边走路一边看手机的不良习惯,以回避他没完没了的问题,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在听的样子。 等回到家,面对开门后过于惊讶而呆站着的保姆,莫谨才反应过来自己也是抱着一个等身大的抱枕回家的问题社会人,紧接着就听到很轻很碎的脚步声快速放大,帮佣后退一步,露出了小步赶过来的闫心。 但看到莫谨和他手里画风违和的玩偶,闫心也难得一见地露出了“想不明白”的表情。 莫谨把抱了一路的温热抱枕往他怀里一塞,脸上还是那副处变不惊的神色:“你的。” 他带上了门,保姆已经进厨房继续烧菜,换了保姆之后再也没有洪亮的歌声和外放的手机游戏。 门口的闫心搂着那个长条的异形猫咪回不过神来的样子,跟猫咪呆呆傻傻的表情却有种奇妙的相似。 让莫谨想起第一次看见它时,明明根本称不上是多好看的玩偶,却会让人觉得它跟闫心有一点契合。 他又想,这个体型,应该很适合被紧紧抱住,本来也不算好看,就算被压到变形,左右也不会更怪异。 他看到闫心咬着下唇慢慢把玩偶抱紧了,脸上很慢很慢地,浮上一个很甜的笑:“谢谢哥哥。” 那个有点丑有点萌的猫在莫谨洗澡之前已经出现在了床上,闫心还小心地问:“我可以把它放床上吧?” 莫谨说:“可以。”不然它也没有别的用处, 只是没想到等莫谨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闫心还搂着它左看右看,那个姿势像是没有变过。 “不把它洗一下吗?” 闫心像是才发现莫谨出来,被看见自己对一个玩偶爱不释手,足够让人羞耻。他红着脸快速地点点头,搂着抱枕小跑出去,回来花了些时间,手上还沾了水。 这点时间,把一个毛绒玩偶洗干净,又有些短了。看样子应该是刚放完水,就被听到动静的保姆阻拦并且接任了吧。 闫心刚来他们家里的时候,很不习惯这种家务都推脱给别人的生活方式,会让他感到心里不踏实,但相对的,如果主人把所有活都自己干了,花薪资聘请来的家政才会不踏实。 因为平白无故地得到礼物,闫心对莫谨热情更甚。 像现在睡觉抱着他,也不再趁他睡着之后,而是堂而皇之的,等到莫谨一上床,那两只细瘦的胳膊就像八爪鱼的触须一样黏了上来,零下的寒冬,闫心在开了暖气的房间里一会说冷一会说怕黑。 对方小小一只缩在莫谨怀里,让莫谨觉得有必要哪天检查一下对方肚子上是不是真的有一块吸盘。 莫谨觉得他有点得寸进尺,不仅先斩后奏,还要求眼神交流,脑袋先埋在莫谨敞了一点的睡衣领子里,然后抬起头。当面对莫谨不赞同的眼神时,他就极为熟练地,拿出那种“推开我我会伤心到死”委屈巴巴的眼神,莫谨也不好太过狠心,也因为实在是累,被闫心抱着,到也顾不上思考什么,很快就入睡了,做了一晚上被八爪鱼缠上的深海噩梦。 然而闫心的兴奋劲随着玩偶晾干,打算安置在床上的那晚戛然而止。 “已经有它了,以后你可以抱着它睡。” 莫谨的床不算小,最初购置的时候是觉得男孩子不安分,长手长脚容易摔下床,所以给莫谨买了尺寸改良的单人床,睡下两个成年男人也绰绰有余。 现在再放下一个巨大的抱枕,倒也不至于拥挤,只是显得满,因为闫心本身不是太占地方的人,不是挨着墙根,就是缩在莫谨的怀里。 搂着玩偶的闫心,原本挂在脸上的微笑僵住了,手也慢慢从抱枕上拿下来,仿佛它是什么烫手的东西。 莫谨一时间居然从他脸上读出了某种梦境破碎的茫然。 “所以……”隔了很久,闫心细若蚊呐的声音才传过来,“所以哥哥是因为……不喜欢我抱着你,才送给我这个的吗?” 严格来说,莫谨也并非把这个当做自己替身的意思,他最初只是觉得,闫心大概曾经有那么一个抱枕,才造就了他这种习惯。 莫谨说:“我已经成年,你也快成年了,两个男人睡觉抱在一起并不正常。” 闫心垂着的睫毛颤了一下。莫谨只是在陈述事实,却感觉自己似乎,触碰到什么禁忌。 “哥哥觉得我不正常吗?”闫心的音量没再大过,就是那种类似自言自语的呢喃,“哥哥讨厌我了……” 莫谨皱了皱眉:“我没这么说。” “那我,就是不正常。”闫心突然抬起头,佯装平静但瞳孔发颤,“我就是要抱着哥哥才睡得着。” “你不是。” “哥哥不是不讨厌吗?” 莫谨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要。”闫心低着头,又重复了一遍,“我不要这样……” 莫谨沉默了一下,突然道:“明天我会发现它被剪掉或者丢掉吗?” 闫心猛地抬头,用一种被戳破,被伤透的眼神看着他。 这一刻莫谨也开始觉得自己是个负心汉了:“如果你要那样的话,就还给我。” 好歹是他花了些力气得到的,莫谨也不希望这只猫下场悲凉。 他的意思是,还给他,就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但他看到闫心再度用足以把一只猫类似的力气又搂紧那个抱枕。 “送了我的,就是我的了。” 可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这个抱枕却被丢到一边。闫心不由分说地,在莫谨上床的同时,整个人扑在他身上,原本想着无论如何这次都不能再纵容他的莫谨,最后手掌按在了他颤抖剧烈的背脊上。 闫心沉默地抱了他一夜,也发了大半夜的抖,最后才不太踏实地昏昏睡去。就像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每一寸皮囊说着话,说不要推开我,不要丢下我。 又一次的,莫谨没有拒绝。 第13章 白蛇(删减) 莫谨是个极度怕麻烦的人。 莫谨很讨厌为自己辩解,或者说解释自己的心情或者想法。 理科可以轻松拿到满分的他,对于梳理事情的逻辑不会有多大困难。就像侦探小说里需要助手为读者解释的天才侦探,不是不善于解释状况,纯粹是他懒得多说。 换种角度来看,莫谨习惯于逃避问题。 比如祝梦瑶,他当然不会傻到不知道祝梦瑶对自己的意思,但祝梦瑶是个消停不下来又过分活泼的女孩,直接了断地拒绝只会让她越挫越勇,放着不管一段时间,她又会去喜欢别人。 比如闫心……有关闫心的,那可就太多了,大概除他以外所有的需要莫谨苦恼的事情,加起来也只能勉强和这短短半年里,发生在闫心身上的麻烦打个平手。 但大部分时候,莫谨的处事原则依旧适用,所以他们可以和平共处。 毕竟闫心也好祝梦瑶也好,都不是不识时务的傻子。 他想过会有派不上用场的一天,没想到这个时刻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就在他劝说自己再一次纵容闫心那点小心思的第二天,莫谨被一阵异常的燥热,和暧///昧的喘息吵醒了。 作为一个发育健全的成年男子,尽管为人冷淡,他也不至于不知道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晨////勃可能发生在但凡不是纵//欲/过/度的青春期到中年男子任何一个人身上,据说成年男子夜间平均勃//起次数是一夜九次。 莫谨不是不熟悉这样的燥/热感,因此不可能分辨不出来这一次和以往的不同。 …… …… 闫心又贴了上来,用擦得半干不净的手搂他的后背:“哥哥陪我睡,让我抱着,我就帮哥哥舒服……很划得来吧。” 从头到尾只有闫心一个人划算。 “好不好,哥哥?” 莫谨没有回答。 却也没有拒绝。 他无端想起几天前秦悦问起他跟闫心之间的不寻常,当时他话说到一半被祝梦瑶打断。 他想说的是:“我是有点拿他没办法。”但他发现,这也只适用于担忧着他戳穿自己真面目的闫心,如果是现在这个干脆破罐子破摔的闫心,莫谨可能会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 手冲(1/1)(?)删减部分见wb或fw 第14章 偏离的轨迹 或许是为了证明“无论发生任何毁灭常理的事,地球还会照常转动。”这样的自然规律。 即使一大早被自己家里收养的弟弟在床上猥亵,莫谨当天居然依旧没有上课迟到,甚至还是跟对自己图谋不轨的弟弟一起上学。 一直以来,莫谨都遵守着万事自己解决的人生准则,直到今天早上的问题,严重涉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以至于他一向信奉的原则和对自己能力的自信,都变得有所松动。 “你上回跟我说闫心太粘人了。” “我好像是说过这样的话。” 秦悦打完水回来,就看到莫谨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在自己座位正坐,因为他平时都没有什么表情,所以其实不太容易看出什么差别。 秦悦有些奇怪,因为莫谨从来不是一个会用一句废话作为开场白的人。 没想到莫谨大概是兀自纠结了一会,又说“没事”。 秦悦感觉最近类似于这样的纠结,在莫谨身上频频发生。 过了一会,他又听到他向来喜怒不露于言表的同桌深深叹了口气。 “你弟弟是不是跟你表白了?” 莫谨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别这样看着我啊,都是你这个反应才让我这么觉得,不是跟你表白,就是你弟承认自己是个同性恋了吧。” 莫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表情,估计不怎么好看,因为他刚才又想起了早上闫心给自己划定的不平等条约,他其实当时就应该义正言辞地拒绝,然后大骂他的变态。只不过莫谨并非第一次面临闫心的异常,现在才想起来说,未免有点马后炮。 而关于秦悦,莫谨觉得他哪里说得都挺对,又哪里都不大对,具体什么不对,可能是闫心直接跳过了表白的步骤,对自己行了恋人之间才会有的不轨之事吧。 “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是真的?你说哪个啊?”秦悦看起来倒不像太惊讶,不管是同性恋还是恋兄。莫谨觉得他可能并没有看起来这么直男,“我之前只是猜他会不会有点恋父情结。” 这个词对莫谨而言有点陌生,不过他一直以来都以为是在女儿身上才会反映的青春期异常特质。 秦悦于是一改吊儿郎当的嘻哈模样,一脸严肃地给他科普厄勒克特拉情结在儿子身上也是会存在的,只不过国内传统的男子主义观点,让男性被迫忽视这种他们视为异常的依恋情节。 “那该怎么办?” “什么该怎么办,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表白了?还是亲你了?” 秦悦变得纠缠不休,虽然他早就察觉到闫心对莫谨异于兄弟情的依恋,但以他的尺度,最多也只能脑补出乖乖软软的闫心,泪眼汪汪地向莫谨表白的情景。至于对方早上真的实施在莫谨身上的大逆不道之事,大概再借他十个胆都不敢妄想。 莫谨又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说:“抱歉,我自己解决吧。” 放学闫心还是来了。 他好长一段时间没来,班上习惯留校的同学,有几个还怪想他的。没人可以拒绝漂亮乖巧的美人,如果这个美人还经常会带些小零食,作为霸占了根本没人会用的座位的报答,那真可谓是锦上添花。 有些同学,甚至对闫心这个提供甜点的外来者,比同班同学的莫谨还要热络。由于并不是每个人都了解他们家的状况,有时候莫谨还会听见类似“明明是兄弟,你们却一点也不像。”这样的评价。 莫谨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零食,只知道母亲给他开出的零花钱,是笔足够他每个月胖二十斤的开销。闫心写作业的时候手也停不下来,有时候会掰自己的指甲玩,有时候会捧着一点零食很慢很慢地啃。 现在他就在啃一根不知道哪来的巧克力棒,双手放在卷子上写试题,头离得试卷很近,露出了素白干净的那一截后颈,可可棒在同样莹白的齿间上下摇晃,碎屑迸溅在桌上和试卷上,闫心等做完一道题,就把它们一点点归拢起来,用纸巾很小心地包好,像一只小心对待自己冬眠食物的松鼠。 他一抬头看到莫谨在看他,扬起了一个比以往更灿烂的微笑。莫谨移开视线,才发现秦悦盯着自己也一脸复杂。 莫谨却无端读懂了他的意思:该不会你说的“自己解决”,就是上演旷世绝美兄弟情吧。 · “你以后不要做那种事情了。” 这时正走在回家的路上,莫谨的话让闫心越发放肆地搂着他的臂弯僵了一下。 虽然他言语暧昧,但他们都明白指的是是“哪种事情”。 说起来,最初闫心是说记不清楚回家的路,央求莫谨跟他一起走回家,这么几个月来,傻子都不可能记不住那一小段路,但心照不宣的,没人再提起这件事。 对方可能深谙温水煮青蛙一套,面对不可能同意的事情,不会跟你针锋相对地理论,而是提出稍微可以接受的第二方案,久而久之,人会因为时间淡忘最初拒绝的那份坚持,于是闫心长久的筹谋也就实现了。 “哦。” “如果你再做的话,我会把你赶出去,或者我出去住,学校的宿舍其实还不错。”莫谨低头看到闫心一下子煞白的脸色,对他刚才那句不过是敷衍心知肚明,面对闫心一副痛苦无比的表情,他又无可奈何地软化了,“可以一起睡可以抱着,但别的免谈。” 闫心咬了咬殷红的下唇:“我喜欢哥哥,所以想做这些事,有什么不对吗?” “哥哥和弟弟之间,不应该做这种事,你有过两个哥哥,比我更清楚。” 莫谨想说,母亲知道闫心的一句“哥哥”意味着什么,应该会心情很复杂吧,但他又不太想把第三个人扯进他们之间混乱的状况里。 “我只有你一个哥哥!”刚才还很虚弱的闫心,一下子又变得怒火中烧,像是气得很想甩开莫谨的胳膊,又有点舍不得,毕竟莫谨不会主动牵他。 “而且哥哥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才不是那种……”才不是那种兄弟情。 虽然闫心叫他一声“哥哥”,可他们之间并没有血缘的牵绊,兄弟情感的牵绊,对他们好像也不够适用。 “你想要得到什么呢?”莫谨停下脚步,闫心居然放下他,跟他面对面站在冬夜的黑暗中,微弱的路灯打下一片光,落在他颤抖的肩膀上,“你想要跟我结婚吗?” 这已经是莫谨唯一能想到的,恋人除了分手以外的理想结局了。 “我想跟你一直在一起。” “那很简单。” “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犹豫了一下改口的可能是“想和你**”,但那样莫谨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断然拒绝。 “那不太可能。” 毕竟不出所料的话,半年之后他们就会分开。 “我会努力的。” 莫谨不想看到闫心任何在他眼里称之为疯狂的努力。 那样你可以得到什么呢?莫谨不大明白。但闫心下一刻却回答了他。 “我想让你成为我的一切。” 那时候的莫谨对这句话似懂非懂。 在那一刻他很难得的,有一丝后悔,因为他好像寻摸到了偏离轨道的一切源头,来自于自己某一时刻,在深思熟虑后做出的不成熟决定。 但后来想想,一切显然早就在更早以前注定,而这并不是他自己可以控制的。 莫谨没有回答,闫心也没有气馁,这一次他没有搂着莫谨的胳膊,而是伸出手,在确认莫谨并没有拒绝的意思,把自己冰凉的小手,塞进了莫谨的掌中。 那一天的记忆变得有些模糊,最冷的冬至以后,天上飘了几片微不足道的雪花,竟给这无比荒谬的画面平添几分悲惨的浪漫。 如果那也叫浪漫,莫谨想,我就要鄙视全世界的浪漫了。* *“如果那也叫浪漫,我就要鄙视全世界的浪漫了。”——伊坂幸太郎《重力小丑》 ※※※※※※※※※※※※※※※※※※※※ 恋父情结的内容,上网路去考证没有搜到,来源于我观看影视留下的不靠谱记忆,可能存在偏差。 第15章 暴力事件 两人走回家时已经淋了一身雪。早上的时候据说降温,出门闫心套了他那件最厚实的长款羽绒服,下摆都越过膝盖,码数有些偏差,让他像一个被过度装饰的漂亮玩偶。 一路上寒风凛冽,莫谨曾想揽着他走,但闫心对牵手这件事异常顽固,直到回到家时,两人暴露在空气里的手都要冻僵了。 母亲已经等候多时,见到莫谨的时候刚放下电话:“怎么这么晚?我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有点责备的意思。 原本发现下雪,她想让司机去接,但联系不上儿子,怕他们彼此错过一再拖延只得作罢。 莫谨一路上都在想事情,当然没有顾得上看手机,虽然他平时也不常在学习外的场合把弄这些电子设备。 母亲马上又问,要不要之后让父亲的司机接送他们,因为冬夜的雪地并不好走,而突发事故从来没有假日。 莫谨把快要冻僵了的闫心塞进热气腾腾的浴室,同时告诉母亲明天开始会早些回家。 晚上的时候他们依旧躺在一张床上,心境却与十多个小时之前大不相同。 经过早上的突然袭击,莫谨已经对他躺在床上这件事是否安全感到不确定。 他想,看来总有一天,闫心拿一把刀架他脖子上,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莫谨刚躺上床,闫心就像以往那样缩进他怀里,埋在他胸口的位置。莫谨很快就感受到了一点不一样的触感,有一点热也有一点湿。闫心缩在袖子里的手,也试探着按在他小腹的位置。 他皱着眉揪闫心睡衣的兜帽,一个带猫耳朵的毛绒帽子。把他从自己身上扒下去的时候,闫心露在外面小小的殷红的舌尖,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我不想做这个。” 闫心眨了眨眼睛,看起来很是纯情:“哥哥不会不行吧。” 莫谨很不吃激将法,也并不想理他,于是转过身闭上了眼。隐隐能听到身后闫心憋得发颤的笑声。 大概也不是真的想做什么,过了一会,那两只小爪子就从后面抱住了他胸口,但莫谨体态修长,肩膀宽厚,闫心的短手短脚够得很费劲。 他又细又软的撒娇随即而至:“哥哥转过来好不好?我什么都不做,这个姿势好不舒服。” 相对于莫谨能够轻易地把他搂进自己怀里,闫心若是想抱抱他,看来是要费很大力气。 莫谨没理他,但他早已不会因此气馁:“哥哥不是说可以让我抱,哥哥不可以说话不算数,不然我也……” 他也什么,莫谨没有听下去。他在对方说完话之前就认命地转了回去,又把闫心的头按回原位。 “睡觉。” 闫心没有半点睡觉的兴致,整夜整夜地性情高涨,但他很努力地压抑自己,这是他“会努力”的第一步,是很小的一步。 但除此之外,闫心也并不算安分。 “喜欢哥哥。” “好喜欢,喜欢你……” 莫谨枕着这一遍遍近似咒语的喜欢,昏昏沉沉地睡去,睡之前应该还留下了一句警告,说他不希望明早被奇怪的形式叫醒。 他们过了一段相安无事的日子,尽管莫谨没有许下任何承诺,但在闫心那里,他或许已经单方面地认定了两人正在交往的状态,当莫谨在思考着“闫心是不是太黏我”的时候,下一刻又会觉得“他好像更黏我了”。 不知不觉之间,冬天也过去了,莫谨的一模成绩优异,他和父亲对大学志愿进行了初步的讨论。莫谨的成绩很稳定,不需要什么超长发挥的预算,就算正常发挥也可以读很好的学校。但最后划定选项的时候,他居然神使鬼差的,笔尖在本市和邻市的学校间停顿了。 等父亲问他怎么了,莫谨才说没事,落下的笔尖圈了邻市的学校。 到了春天的时候,两人的关系已经滑入了平稳的状态,闫心除了牵一牵手和偶尔偷亲他一下,仿佛已经没了别的诉求。 相比之下,反而秦悦的反应比两位当事人都要夸张,或许担忧是否自己不经意间的浑话掰弯了自己同桌,恐怕就是罪大恶极。虽然一个话痨闭嘴了对莫谨而言再好不过,但秦悦总是欲言又止的眼神,也实在令人头疼。 莫谨说:“你有什么话直说好了。” 这应该是认识三年,他头一次主动鼓励秦悦说话而不是闭嘴。 秦悦像是鼓足了这三个月的勇气,可惜刚要开口,就被人打断。 一个人站在他们班门口喊:“莫谨学长是在这个班吗?” 正赶上午休,不少人在趴着睡觉,被吵醒了很不耐,但那个人不像是没眼色,而是顾不上礼仪了一般,焦急地朝教室里喊:“闫心跟同学打起来了!” · 等莫谨和秦悦赶到高二教室的时候,混乱的人群正在班长的指挥下恢复桌椅,动静很大,都有闻声而来的别班学生在门外观望。 莫谨站在门口环顾一圈,既没有看到闫心,也没有看到在那个传话同学口中,夸张到满脸是血的被害人。再一问发现只是闫心单方面的殴打对方,被打的那位已经进了医务室,闫心则是被叫去了办公室。 “明明平时看上去挺安静的一个人啊,打起人来也太吓人了吧……” “不过田喆也是的……没事老招惹他干吗,闫心那样子看起来就是不愿意啊。” “田喆不是背地里老说嘛,什么女生说不愿意就是愿意,什么垃圾话我早想抽他了。” “所以说田喆真的……” 因为场面混乱,莫谨刚到的时候,听到了不少讨论,大多是女生在小声议论,男生则是唏嘘吹口哨,调侃说自己打架都不带那么狠的,听上去没心没肺,倒是缓和了气氛。 看上去并不是一面倒的对闫心不利,反而有不少人、尤其是女生,在为闫心说话。 高二的同学对莫谨并不陌生,看到他来了几个说闲话的都闭上了嘴。 莫谨得知闫心反而没有大碍也不急着去找他,想着在面对老师前先了解一下情况。 一个大概是跟他关系还不错的女生主动过来,声音压得几乎只有两个人听得见:“其实,是那个人不好啦。老是骚扰闫心,今天还抢了他的发绳,那个东西应该对他很重要吧,平时他嘴臭也没见闫心这么黑脸。” 莫谨心想,是他的话黑脸也不会让你们看见。不过自己也并没注意到闫心的同学交际有什么问题,说不定对方是真的不在意。 “很严重吗?” “啊……”女生看上去很为难的样子,目光闪动了一下,看样子也是受了惊吓,“看上去挺吓人的,田喆脸上都是血,但也没撞两下,就被同学拉开了。” 莫谨又问撞得乱七八糟的桌椅,女生说,那是田喆抢了闫心的发绳,两人争夺之间弄乱的。最初大家都只以为是小打小闹。 “谢谢你。”莫谨朝她点了点头,女生慌乱地摇头表示没事。莫谨又朝着班里的方向——大半个班上的同学都在注意这边的情况:“抱歉,闫心给大家添麻烦了。” 马上有不少此起彼伏的声音表示没事,都是田喆嘴欠云云。甚至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男生说:没想到闫心那么刚。居然还有几分赞许之意。 “麻烦大家之后可以不要再问他这件事了,可以吗?他可能压力有点大。” 听上去,反而像是受害人家属的口吻。但高三部的莫谨,沉稳和优异在他们学校是出了名的,是经常会在全校通报和老师口中听到提名表扬的风云人物,没人会想去质疑他的话。 应和的声音也很快响起来了。 莫谨想了想,对一旁的秦悦说:“你帮我个忙。” 第16章 乖一点 午休时间的办公室不时有学生进出,间或有学生间压抑过后的窃窃私语。 像是光天化日殴打同学,这样的恶**件在莫谨他们知书达理的高等学府里实在闻所未闻。莫谨姗姗来迟之时,老师与闫心之间,尽管气氛凝固,却并没有想象中骇人的单方面呵斥。 两人的脸色都不算好看,闫心更是垂头披散着头发一副狼狈样,但如果要比较,或许他看上去比老师会更轻松一些。 看到莫谨来了,老师的眼睛一亮,叫了一下他的名字。莫谨从背后看到闫心抖了一下,但他既没有抬头,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老师的目光为难地在闫心身上停了一下,看上去拿他很没办法。 “你、唉……你先去那里坐着吧,想清楚再来跟我说。” 那根发绳,莫谨在询问同学后,得知是那个男生在争夺的过程中弄断了,毕竟一看就是几年前的旧物,要不是闫心珍而重之地保存,可能早就寿终正寝。 最后,连可怜的一点残骸,也在推搡之中不知所踪。 此时的闫心,就像半年前刚被接回家时那样,已经快到肩膀的长度乱糟糟地耷拉着,校服的肩线也没对齐,邋里邋遢的,像是莫谨随手从路边垃圾堆里捡拾回来的流浪猫。 过年的时候因为头发太长,闫心被母亲按着头去理发店修剪了一次,托他的福,莫谨也被以“有哥哥陪着他说不定就乐意了”之由,强行剪了一点鬓角和刘海,连给莫谨理发的tony老师都于心不忍,说再剪下去就太难看了,于是象征性地对着空气挥舞几下剪子,收了莫谨20块冤枉钱。 闫心坚持留到了勉强可以扎起来的长度,距离那时,现在又长长了不少,有几缕被汗水黏在脸上,结合他耷拉着的眉毛和紧抿的嘴唇,像个灰头土脸的小兽。 闫心这才抬头看着莫谨,过长的刘海垂下额头,目光变得不再轻松,而是用一种闪动的、复杂的情绪注视他。 即便听到了老师的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莫谨叹了口气,伸手揉了一下他的头发,声音很温和:“去那等我一会,一会一起回去。” 闫心也没有太大反应,高兴的或是低落的,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听话地执行。 看着那个消瘦的背影,莫谨有些意外他会这么低沉。 闫心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眼睛紧紧盯着莫谨的背影,但以这个距离,实在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窃听到两人之间在说些什么,只有莫谨突然音量颇大地说了句“不可能”,把他吓了一跳。 但他又很快沉静下来,究竟有什么不可能,他并不能猜出来。 很快莫谨就走过来,要接他走。 闫心抬头:“去哪?” 莫谨像是思考了一下:“先去医务室。” 莫谨以为闫心会生气,或是佯装不在意地撒娇说不要,但对方没说什么,点了点头起身,走得甚至比他都要敏捷。 但等到到了医务室门口,就在闫心以为自己就要履行加害人义务时,莫谨却只是说,你在这里等等,马上又改口,让他去教学楼底下的长椅上坐会,等一会秦悦过来。 闫心这一等就是二十来分钟,期间秦悦如约而至,提着两人的书包,这让闫心有点惊讶。 秦悦抓了抓头发,说:“你的东西我不熟悉,把桌上的东西都塞进去了,还有你同桌跟我说你们的作业,诶怎么比我们去年的还多……” 他一边絮絮叨叨地给闫心展示自己塞得乱七八糟的背包,看到他带伤的脸又回过神不是这么场合,他四周环顾一下没有看到莫谨,闫心说在医务室。 具体为什么在医务室不言而喻,秦悦懂事地没多问,但憋了一会又忍不住说:“你没事吧?要我留这里陪你吗?”他怕自己在这闫心反而会不自在。 闫心摇了摇头,秦悦也没有多说,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回去了。大约又过了五分钟,莫谨才再度出现。 闫心看了一眼时间,二十多分钟,谈话不算短。莫谨脸上,则还是那一贯的波澜不惊,进去之前什么样,出来之后还什么样。 闫心低下头,就没有注意莫谨手上提了什么东西,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捏起来:“道歉完了?” 莫谨一时没说话,闫心以为是以往他让自己跟上的意思,但刚想要站起身,却被一只手按回了长椅上。 “乖乖的,别乱动。” 莫谨挨着他坐下来,闫心被这样把弄,心里不情愿,但身体还是乖乖听话。 莫谨牵住他的手,在闫心不解的目光下,观察了一下他的手背,然后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管药膏,挤在自己指腹上,缓慢而轻盈地涂在闫心右手的旁侧。 闫心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被干涸的血块脏污的皮肤下,多了一块看上去有点吓人的紫红色的肿块。 应该是刚才拽着头发把头砸向桌子上的时候,不小心反而为那个人垫了一下造成的。除此之外,在挣扎与推搡之中,脸上也多了几条抓挠的伤口。莫谨又取出一瓶液体状的瓶子。 莫谨说:“闭眼。”闫心听话地照做,随即而至的,就是与刚才相似的,冰凉的药水与莫谨炽热的指腹,矛盾的两者交织的奇异触感。 “疼吗?” 闫心想,自己大概在发抖。 他摇了摇头,莫谨马上又教训他不要动。 今天被几次呼来喝去的闫心,很难得地想,莫谨有一点霸道。 可见之处的伤口很快处理完了,除了手背那处红肿,都算不上什么伤。 莫谨问他,别的地方还有上吗,这次闫心开口,很小声地,像个被他欺负的学生,没有。 闫心睁开眼,又开始用他以往的那种眼神盯着莫谨,莫谨很奇怪的,居然有了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把药品丢回塑料袋,又拎起自己的书包,闫心等了一会,想,大概刚才问自己身上有没有伤,就是在这等着他吧。 好学生闫心抱起自己的背包,起身很乖地问:“我们要翘课吗?” 莫谨纠正他:“是请假。” 他从自己书包的兜里取出来一张写了两个人名字的假条,秦悦该靠谱的时候还是很靠谱的。 闫心还是看着他,眨了眨眼说:“对不起。” 莫谨说:“你在对不起哪个。” 闫心说:“会让阿姨担心的吧。” 莫谨站在那里,很久没有动弹,闫心奇怪的看过去,意外的在他脸上看到了或许算得上是不悦的情绪。 “你觉得我在在意那个?” 闫心想,是啊。但他今天应该乖一点,于是便没有说话。 莫谨也没做更多解释,牵起闫心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往校门口走。 路过垃圾桶的时候,似乎丢了什么东西进去。 闫心又看了他一眼,但他应该乖一点,所以什么都没有问。 ※※※※※※※※※※※※※※※※※※※※ 闫心:我很听话的呢! 第17章 不一样 走出校门的莫谨,并没有马上带着闫心回家。尽管对方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一路上莫谨也没有放开闫心的手。 他们转进了学校附近的一家文具商城,规模是一般文具点的三到四倍,里面不光贩卖文具,也有饰品和玩具,对大部分学生的需求一应俱全。因为店家的审美不错,备受他们学校学生的欢迎。平时放学后要想来着买些什么,总是要排很久的队。 现在还是上课时间,店铺显得门可罗雀,有几个年轻的家庭主妇,正牵着四五岁的小孩购买玩具。 莫谨牵着闫心来到首饰专柜,女服务员看向两人的目光有些玩味,大概是把他们认错成翘课出来的情侣。闫心披着及肩的头发,身材娇小,看身形很容易被误认成女孩子,但看到他的脸,人们就只会做出“这是个漂亮男孩子”这种程度的判断。 “挑选一些新的吧,下一次不小心弄断了,也可以有个备选。” 莫谨平静地叙述,没有提那根被闫心视若珍宝的发带,也没有用一种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的随意口吻。 他以为闫心会纠结,但闫心只是用那双晶亮的眼睛仰视他,撒娇一样地说:“哥哥给我挑。” 莫谨其实不大愿意做这种女孩子的行为,但他还是点了头,并且认真地开始挑选。 说是挑选,也只不过是在塑料扎带和里面裹着松紧带的布质发带里选择了后者,因为祝梦瑶曾跟他抱怨前面那种扎带伤头发。 奇怪的是,莫谨以为闫心之前用的那种随处可见的牢固发带,并没有在这里找到,有可能是因为太过朴素,而过时停产了吧。 他很快取了五根装的一袋,回过头发现闫心盯着花里胡哨带装饰的头戴看个不停。 莫谨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小动物花式的一片区域,原因无他,上面黏了小兔子塑料片的发带,他不久前才见到过。莫谨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伸手取下了另一个黏了猫咪的。 闫心看着他笑了笑:“哥哥觉得我比较像猫吗?” 莫谨不答反问:“你喜欢兔子还是猫呢?” 闫心说:“哥哥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莫谨没有说话,转身去结账。那个带了花样的发带的价格,是剩下五根的两倍之多,莫谨一边拿出手机付钱一边想,自己做的奇怪的事真是越来越多了。 走出商店,莫谨让闫心处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他用手指细致地划拉两下,就把后脑勺亮给了莫谨看。 是让自己扎的意思吧。 莫谨没做过这种事,做得自然很不顺手。闫心的头发跟它的主人一样不听话,从莫谨手里和发圈里逃脱了不止一次,有几次莫谨都觉得可能把他扯痛了,但闫心也没做出任何反应。 他突然又想起了自己帮闫心涂药时,对方后知后觉,仿佛才发现手上有个伤口的表情。可能闫心就是对痛觉很迟钝吧。 莫谨终于大功告成,但闫心转过头时他再度感到无言,因为一边的鬓角留下了一缕过长的头发,但闫心并不介意,反而把另一边也扯出了差不多长的一缕,两边对称了,反而成了一种更接近于女孩子的造型。 闫心真的很好看,即便他并不算那种男生女相的类型,但即使留着长发,也会给人留下赏心悦目的印象,而不会多违和。 闫心说:“哥哥很喜欢猫吗?” 莫谨下意识地用了那个单独的猫咪发带,他当然可以解释是因为五根一板的拆起来更麻烦,但莫谨只是说:“还好。” 不出所料,闫心下一秒就暧昧地“喵”了一声,莫谨并没有见他多喜欢动物,这一声也学得并不逼真。莫谨没有拆穿他,但是压了一下他的头顶,因为随便揉,就会破坏自己的杰作。 莫谨说:“别乱叫。” · 接下来的一路很安静,莫谨没有带闫心回家,他们沿着平时吃的那些店一路逛过去,等走到小吃街的尽头时,闫心手里已经多了很多食品袋,还大多是莫谨让他买的。 莫谨平时没有吃零食的习惯,而闫心一路下来,咀嚼的嘴就没有停过,也是因此,几乎没有间隙能够讲话。 他吃得很开心,同时对着手里挂满的食品袋发愁:“我会发胖吧。” “你平时吃得不也很多。” 闫心眨了一下眼:“可这是哥哥买的,我可是会全部吃完的。” 莫谨没有回答。 两人一时间陷入了奇怪的沉默,就当莫谨快要说出“实在不行我也吃一点”时,闫心突然开口了。 “哥哥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莫谨看了他一眼。嘴里还叼着关东煮长签的闫心,像只是在询问“滋味如何”般平淡地开口,如果他不是叫了“哥哥”,莫谨就不太确定他是不是在自言自语。 莫谨说:“已经知道得差不多的事情,就没必要问。” 闫心说:“知道是我在无理取闹吗?” 莫谨顿了一下:“你不用这么说,我也没有这么觉得。” 闫心有点纠缠不休:“那哥哥是怎么觉得的?” 莫谨想,我什么也不觉得。 去办公室找闫心也好,用荒唐的理由请假也好,甚至帮闫心买发带,都只是因为之前的不能用了,需要一根新的,这样再普通不过的理由。 如果是半年前的莫谨,肯定会这样说,可时至今日,他却有些难以说出口。 因为他从来不屑于说谎,而此时他真的是这么想的吗?这样的问题开始困扰他,让他开口也变得踟蹰。 莫谨答非所问:“我并没有向那个人道歉。” 闫心知道莫谨说的是田喆,他这下有些惊讶了,和莫谨会想到从保健室拿药出来关照自己的伤口那样意外。 莫谨其实也有些意外,意外的是他居然记得那个叫田喆的脸。 时间追溯到半年前,他们才刚认识不久,闫心骗他说自己记不住路的第二天,他们在路上遇到的那个,邀请闫心一起去买教辅材料的男生。 田喆的伤主要分布在脸上,以至于莫谨一开始对着那张红肿的脸并不能认出他。 男生的额头绑了绷带,脸颊也有点肿,不过那些都只是皮外伤,也没有更多的不适,只是看上去吓人。不然闹到去医院拍ct,可就不是莫谨三言两语可以息事宁人的了。 莫谨说:“如果你有需要,我也可以报销你去医院的检查费用。” 田喆没有莫谨想象中的难缠,即使莫谨后来对他说话的口气并不像一个合格的闹事者家属,他也只是要求莫谨帮一个忙,并表示家里那边会帮忙糊弄过去,不会把闫心牵扯进来。 莫谨并不觉得那是出于他对闫心的喜爱或是愧疚,或许只是单纯的,不想把纠缠一个同性,最后还被对方公然殴打这件事闹大吧,如果家长纠缠不休,闫心这边说出是他在骚扰自己,班上的同学再辅以佐证,对于田喆而言才是大祸临头。 “这事没什么道歉的必要。但你下次可以不用做得这么大。”莫谨看着闫心诧异的脸,对着这张擅长伪装,却在此刻露出本色的脸,他觉得有点好笑,“我是不希望母亲知道,所以需要你藏好一点。” 好长时间,闫心都没有说任何话。 再开口的时候,闫心的声音小了点,也没有之前那么理直气壮:“只是这样?” 莫谨像是才想起来:“不,他还让我帮他一个忙。” 闫心猛地看向他,语气有些紧张:“什么忙?” “我没有做成,所以没什么好说的。” 闫心还是说:“什么忙。”他又开始纠缠不休了。 莫谨平静地看着他,像是要从他那种执着中挖掘什么深意:“他本来打算送你一条发带,因为没来得及送出手,所以委托我转交。” 是一个上面黏了小兔子塑料片的发带,跟闫心此刻带着的猫咪发带,是同一个系列的。 应该也是在刚才那家文具店购入,莫谨一看到,就认了出来。 闫心跟莫谨对视了一会,问他:“发带呢?”语气里却没有疑问的成分。 莫谨说:“我扔了。” 闫心露出了很奇怪的表情,尽管他也许刚才就已经猜出来,但他依旧抿着嘴角,露出了很想笑,又怕吓到莫谨,不得不忍耐憋着的表情。 莫谨伸手,把两个食指点在闫心的嘴角,拉拽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 闫心后退一步挣脱开他的手,弯着腰笑个不停。 莫谨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往前走,闫心很快就笑着追赶上来,用挂满塑料袋的胳膊去挽莫谨的手臂。 “所以,以后尽量不要跟他说话了。” 闫心不大服气,但笑意来不及收敛:“我本来就没有主动跟他说话。” 莫谨说:“这不一样。” 闫心说:“怎么不一样?” 莫谨侧过头,两人挨得很近,他几乎一低头,就亲到了闫心的发顶:“之前是因为你不想,现在是……因为我不喜欢。” ※※※※※※※※※※※※※※※※※※※※ 把箭头写出来了,因为跟前几章有时间上的跨度,希望大家不要觉得太唐突(双手合十) 第18章 灰白 睁开眼所看到的,是灰白的世界。 那是莫谨每一天醒来都会看到的世界,无趣的、枯燥的,用现在的用语来说,每一天都像是打卡任务一样的人生,有人以完成某件事兑换满足感,莫谨则并不归类于那个种群,但却与人群做着同样的事情。 最初对这件事有微妙的察觉,还是在莫谨非常幼小的时候。 跟大部分人自我觉醒的那些瞬间同样,那是一件很小很小,小到他如果不费心回忆,根本一点也不记得的事情。 过家家的传统,在任何时代的童年时期从不会过时。而轮换到莫谨的童年时期,同班的学生之间风靡的游戏则变成了,如果有哪两个关系好的男女生,男生会在手腕上带上发带,表示自己跟这个女孩关系最好。 用现在的话来说,应该就是,我跟这个孩子在交往的意思。虽然在大人眼里,孩子们的交往,不过是过家家的满足游戏。 如今18岁的莫谨回过头看,当然也会评价那真是完全无意义,并且幼稚的宣誓主权的行为。 因为一根皮筋并不能代表任何事情,不能物理意义上的捆住谁。会这么做的原因,更源于一种炫耀和从众心理,这种情绪时常支配着人做他们原本不情愿的事。 不过大部分人的童年少年时期,都充斥着为了炫耀而做的各种各样的无聊事。 幼稚是孩子的特权,无论事后如何因为羞耻想要把当时的自己杀死,当局者也总会庄而重之。 莫谨那时候,在班上也算是受欢迎的男孩子,他长相帅气,又拥有不符合年龄的成熟稳重,这样的人很轻易受到同性尊重,异性喜爱。 在那样的情况下,就有一个女生,在起哄中,央求他把自己的皮筋戴在自己的手腕上。 女生应该是班上十分受欢迎的女孩,莫谨当时还不了解这代表什么,当然也没打算答应。只是周围的人都在起哄,甚至有同班男生愤怒地表示,如果他不答应要把他揍一顿云云。 莫谨觉得很麻烦,于是说:可以哦。 记忆中,那还是有点可爱的,上面粘了兔子形状的塑料贴片的发带。 第二天他请了一天假,隔天再上学,手腕上的那根皮筋就不见了。女生当然会问他是怎么回事,莫谨应该是想了想,告诉她自己弄丢了。 分明还有别的花哨发带绑着长发的女生,却对着他空无一物的手腕大吵大嚷,最后哭得惹人注目,连老师都被招惹过来。 被责备的莫谨只是冷淡地旁观这一切,老师过来劝说,他就依着对方的要求跟女生道了歉。 知道时间让人们渐渐把这件事淡忘了,莫谨都不曾有过一点情绪的起伏,就连烦躁或是厌恶的负面情绪,也不曾存在,对女孩的歉意,自然也是子虚乌有,女生第二年搬家转学了,他甚至还跟班上的同学一起去送了她。 反而是父亲母亲,以为他不高兴,还反反复复地说不要放在心上,又说,男孩子要对女孩子温柔一点哦,因为女孩子总是易哭的,易碎的。 莫谨想,这种事,也不只是女孩子吧。 这样让他不解的事,后来也在频频发生,时间一长,莫谨就成了一个外人眼中的怪人,他的身边没有朋友,老师也时常用古怪的眼神打量他。 莫谨很长时间其实都处于一种遭遇了类似冷暴力的校园霸凌,可他自己却对此全然无知的状态。这时候他也懂事了点,意识到自己什么也不在意也并非正常。 只有面对父亲母亲担忧的眼神,他的心中会有一丝抽痛。 渐渐长大之后,莫谨开始跟这样的自己和解。为了不让母亲担心,他开始去参加自己并不感兴趣的聚会社团,象征性地在ktv包厢唱两首歌,与同桌在放学后讨论一些题目。 这样的他,居然从某一天开始,也成了老师口中“乐于助人”的好学生,于他而言,真是再讽刺不过了。 做这种事自然无聊,但本来他也并没有什么不无聊的手段,消磨时间的生活方式,对他而言倒也不赖。 直到闫心——一个比他更怪的人霸道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而他时常不得不面对这个不能像平时一样被他回避的问题,他应当如何对待这个异父异母的弟弟。 在他能够解决这个问题之前,却又有新的情况发生了,那是在他身上产生的某种变化。 第19章 色彩 两人在外面拖延到平时回家的时间,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因为莫谨很得老师的信任,因此应该除了两人,不会再有人得知今天发生了什么。 不过母亲看到闫心手上的伤还是被吓了一跳。 莫谨想,如果母亲看到了被闫心狠揍的男生的伤势,估计会吓得尖叫出声吧。 闫心回答的很快:“是打排球不小心撞伤的。” 应该是早在回来的路上,他就已经想好了要用什么样的借口。 母亲叮嘱他记得按时擦药,事情比想象中的更轻易地敷衍过去。 最近母亲那种近乎敏感的关心有减缓之势,莫谨想,或许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她也渐渐地把闫心当做家里的孩子,而不只是一个悔过的附缀了呢? 这一天莫谨发呆沉默的时间更长了,而一躺上床,闫心又像以往的数个夜晚那样,无比自觉地缩进他的怀里。 本来应该在闫心怀里的,莫谨花力气弄来的那个抱枕,反而每个晚上都可怜巴巴地缩在墙角过夜。 或许莫谨真是个合格的心理医生,或是话术大师,都不用怎么劝慰,闫心就已是一副被他安慰得服服帖帖的样子。 不过,莫谨倒不是对此有多乐见其成,因为闫心马上问了个他不愿意听到的问题。 闫心的声音很软,湿热的空气一下下打在他从胸襟露出的皮肤,关了灯的昏暗中,竟有一种奇特的暧昧:“哥哥是有点喜欢我了吗?” 莫谨没有直接回答:“为什么问这种问题?” 他心想,你何必明知故问。 闫心说:“我知道你不愿意说,可我就是想确认。”他抬起头,又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我真的很高兴,哥哥是吃醋了吗?我好开心……我还以为、”他及时收住了话,又云淡风轻地略过,“总之,我真的很开心,我真的好喜欢哥哥。” 莫谨说:“第一,我不是不愿意,而是这没有必要,说与不说,你不是都有了答案?就算我否认,你也可以不相信,纠结这个,对你我没意义。”毕竟闫心是那种,对自己认定的事情拥有着的那种可怖的执着,莫谨自问自己是绝对做不到他那种程度的,“第二,我觉得这不算吃醋,或者说……够不成吃醋。被一个品行不端的人纠缠不休很值得高兴吗?” 闫心慢慢反应过来。那时候莫谨的不高兴,很可能与独占欲沾不上半点关系,那只是单纯的,对于他被不太好的人缠上,又独自忍耐了大半年而感到不悦。非要说的话,退回兄弟之间的情谊,莫谨的这份不高兴都顺理成章。 闫心的心刚落下,又被回过味来的第一句话吊起来,什么叫没必要?莫谨几乎不会说没意义的废话,他厘清闫心话语中的漏洞,但这只是他的习惯,而非刻意跟他划清界限。 “我知道了。”他说,“可是哥哥,我还是想听你说,有时候有些话,不是别人理解了就足够了,尤其是感情这种东西。” 莫谨不如他所愿:“可我就是这样的人,闫心。”他低沉地叫他的名字,是莫谨在同班同学之间,经常被评价冷淡得会冻到人的语调,闫心却从中听出了一种隐忍的温柔,“你应该比谁都明白,我并不浪漫也不炽热,可以说哪怕到了世界尽头,我身上都不可能存在与你对等的情感,我不是一个适合谈恋爱的人。” 尤其是,来自闫心的这份恋情,与祝梦瑶粘人又吵闹的乐音不同,是一种混有刺耳杂音的,过分电波的抒情歌。不幸的是,跟莫谨的听觉频率偏差还不小。 闫心脸上的笑意敛了,但眼中的光却并未熄灭,不禁让莫谨想到,究竟什么时候,那束光才会黯淡呢? “我知道。”闫心退开了一点距离,与他面对面,“但我说过了,只要能一直在一起就够了。你可以不够喜欢我,只要你不喜欢别人胜过我,我就已经满足了。” 莫谨沉默了很久,才说:“为什么非是我不可呢?” 闫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莫谨又说:“高考完,我会去别的城市。” 闫心没有露出多惊讶的样子,莫谨猜到,他并不是现在才知道这件事。但闫心也不算镇定,因为离得很近,莫谨感觉得出他的颤抖。 莫谨又说:“这不会改变的。” 莫谨并不是一时得出这个结论,而是一次次,面对志愿表格,自问:我真的愿意因为闫心就留下吗?而答案无一例外,以前的莫谨会说,这莫名其妙,现在的莫谨会沉默一会,说这没必要。 闫心很轻很轻地说:“那我也告诉哥哥吧。我其实想过做个坏孩子,偷偷在你提交志愿之后去改掉的。” 因为统一报名考试的学生并非最后经手人,如果动用教育部的关系,这种事确实做得到,因为父母的暗中操作而去了根本没有填写的学校,这种事情并不少见。 就跟闫心并不惊讶一样,莫谨也不意外。如果说意外的话,就是闫心为什么把这件事告诉他。 莫谨沉默了很久,才说:“可能就算你那么做了,我也不会多恨你。”说完他又觉得,果然这句话一点意义也没有。 非要说的话,本市和b市的学校档次也并不是天差地别,而且认真投入的话,也会有很多交换出国的机会。优秀的人,总归不会因为错填一个志愿,人生轨迹就天差地别,会有那种想法的,不过是怨天尤人的庸人罢了。 但莫谨并不是因为这种事,才说不恨他,甚至他觉得,哪怕那种事有一天真的发生了,他都不会讨厌闫心,只是会觉得……很无奈吧。 他大概又会,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 闫心这下却像是没有料到的样子,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的样子,反而有几分纯真的可爱,想一直被吓到的猫,想让人多逗他两下。 “我好喜欢哥哥。”闫心又说,不如他平日那样高昂,而是埋在莫谨的胸前,闷闷的说,说话的时候,两人也没有对上视线。 莫谨“嗯”了一声。 闫心又说:“哥哥也喜欢我。” 这次莫谨犹豫了一下,才“嗯”了一下。想起刚才闫心说“有些话不是理解就足够了”,莫谨又说:“我也喜欢你。” 闫心抬起头:“如果我是个坏孩子的话,哥哥也会喜欢我吗?” 莫谨反问他:“你不是吗?” 闫心摇摇头,顿了一会才说:“但是我知道了。” 沉默了一会,两人温热的皮肤紧紧相贴。 莫谨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的呆,他想了很多东西,想到曾经因为他的忽视而哭泣的女同学,想起了那个兔子发带,想到了母亲欲言又止的神情,父亲的叹气,想到了沉默的坐在办公室一角,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的闫心,想到了带着猫咪发带甜甜笑着的闫心,不知道为什么,还想象出了从没有见过的,哭泣的闫心。 到了最后,居然只有各种各样的闫心,吵闹地阻塞在他的脑中。 但那却不是灰白的,而是饱和度过高而有点刺眼的,色彩缤纷的画面。 而存在于现实中的闫心,拉拽着他的衣角,莫谨看向他,看到了闫心红扑扑的脸庞。 闫心那张过于红润,让人以为他涂了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 他说:“哥哥,和我做好不好?” ※※※※※※※※※※※※※※※※※※※※ 在一起啦 第20章 热意(删减) 很热。 说春天是万物生长的季节,但应该并没有什么理由,让莫谨在春天感受到比夏天更甚的燥//热感。 如果一定要说原因的话,那就是因为闫心贴得很近,手又试探着摸上他小腹,让莫谨没有办法不往那方面去臆想,尤其是就在刚才对方还提出了邀请。 但不同于那次不请自来的服务,此时的闫心趴在他的胸前,乖又不乖地等待他的回应。 莫谨不想再问“你想好了吗?”,问自己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没有任何意义。他轻叹一声,把手伸到闫心的背后,拖着他的臀//部把他搂得更靠上,闫心的嘴唇贴在了他的下巴上。 闫心就喜欢没事找事,他说:“哥哥不愿意的话,这次我可是不会做的。”但谁都听得出来他言语中的笑意。 …… …… “这是我的第一次。”闫心眨着很亮很亮的眼睛,像在炫耀什么不得了的事。 莫谨却有点抓不住他的点,只是说:“我知道啊。” 闫心却沉默了很久,又搂上莫谨的背脊,慢慢说:“你知道吗哥哥,其实很多人都以为我是卖的,说我已经**//烂了。”他又对莫谨笑了一下,“因为说我是小三的儿子。” 莫谨问他:谁这么说的? 闫心的样子有些怅然:“很多很多人。” 莫谨不知道自己搂着闫心的力气变大了,大得有点不受控,闫心的胸骨都被挤得疼,但因为胸腔涌现出一种酸胀难言的感觉,他并没有很快感受到。 这究竟是什么感觉呢,这样的热意,近乎要将他灼烧。闫心明明已经习惯了自己对莫谨疯狂的爱意了,那这就一定是,被同样喜爱着会有的痛苦吧。 “但你为什么知道呢,哥哥?”闫心又自问自答,“因为我们是命中注定吧,我们是绝配。” 莫谨说:“要是谁这么说,你就告诉我。” 但具体要做什么,莫谨倒并不能马上想象出来,他对于做坏事的经验少得可怜,能想起来的,也就是别人带了一群人揍了秦悦,他又带着秦悦把他们找出来揍了回去,新手的莫谨对这种事居然意外的擅长,有几个弱智甚至几个月后又回过头碰瓷,找他麻烦说自己把他们打出了脑震荡才让他们挂了科。 闫心闻言才露出愉悦的笑:“不用,他们都得到惩罚了。” 哦,他居然忘了,他弟弟才是这方面的行家,刚才的承诺,未免有点班门弄斧了。 他见莫谨不说话,大概才想起莫谨是不喜欢他做这种事,又声音绵软地撒娇:“对不起哥哥,哥哥不喜欢这样……” 莫谨却说:“我喜欢你。” 闫心又沉默了很久,才慢慢抱紧莫谨的后背,把头埋在他平时最喜欢靠在的,莫谨胸前可以听得到心跳的位置。 闫心说:“我真的好喜欢你。”他带着哭腔的,脆弱的声音,闷闷地从胸前传了过来,“我不想跟你分开。” 莫谨轻柔地顺着他的脊背:“那你等一等我,好吗?” ※※※※※※※※※※※※※※※※※※※※ 惯例见wb 高中篇快冲完了,会有一个暂时的小结局 但应该还有一个大学的续章篇目,就这两个人的情况而言,并不是届到了日后就不会有矛盾的情况,采取了这样的一个带了续章的形式,写他们交往且异地之后的情况,会带一点秦悦cp(在wb有提到),暂时是这么计划的,也可能会改变(我真的是个很善变的人……) 第21章 背影(高中篇完) 莫谨曾想过他会因为跟闫心交往或是上/床而感到后悔,但他没有想到这种情绪来得这么快,就在他们滚完床单的第二天早晨,就出现了一些问题。 闫心起不了床了。 只是稍微翻个身,闫心就不舒服地哼唧半天,他会这样不是、至少不全是因为撒娇,应当是初夜后大多数新手正常的身体不适。 闫心似乎一点不介意分享他的事后感想,他说屁股倒没有很痛,就是腰酸,连带着下肢都有些不协调,因为大多数时候两人做的是正面位,所以他大腿有点撕裂痛。 这让莫谨有点头疼。闫心却说自己可以去学校,莫谨难得的,没有因为他的听话而感到松一口气,更难得的,觉得在苦恼不能上学该怎么办的自己,有点事后薄情的渣男。 莫谨说:“我来想办法吧。” 但闫心坚持要去学校,刚上完床的他很粘人,因为想更多的时间和莫谨在一起。 但莫谨最后还是给闫心请了假,因为买药膏回来的莫谨,发现闫心有点发烧,他帮闫心细致地上完药,就听到对方埋在枕头里闷闷地声音,问他可不可以下午再去学校,晚上一起回来。 莫谨却说起了另一件事,他碰了碰放在床头柜的塑料袋:“你记得买这么多东西,却没记得要买药膏?” 原本背身趴在床上的闫心,抱着枕头慢慢侧过身来,把嘴挡在后面,声音也就被蒙在了棉絮里:“想让哥哥的感觉留的久一点。” 闫心又急急地补充,有几分卖乖的意思:“因为我不确定是不是最后一次。” 莫谨拿他很没辙:“如果你真的烧傻了,那就是最后一次。”闫心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让他不得不改口,“不是最后一次。” 他觉得闫心真的会下午跑去学校,就说:“我不是让你等我吗?你乖一点等我回来。” 好哥哥莫谨为了照顾弟弟错过了早读,跟老师解释缘由后,作为一个好学生,又被轻易地原谅了。 但他却很难过秦悦这一关。莫谨有点后悔昨天让秦悦有什么话别憋着,应该告诉他不同时期有不同的对待,但秦悦很不吃他这一套,还上着课,就贯彻他作为坏学生的人设开始公然开小差。 秦悦问:“绝对发生什么了。” 莫谨拿出书:“你说哪个?” 秦悦不觉得莫谨是真不懂:“当然是你弟弟啊,你……” 但秦悦这个处男,也不好意思因为看到莫谨脖子上的红痕,就公开质问他是不是跟弟弟上床之类的话。结果在斟酌话语的时候被老师叫起来,上课讲小话的秦悦,剩下的半节课于是在教室外面度过。 空气有一点湿热,一路小跑的莫谨流了一些汗,就把外套脱了下来,露出里面的短袖,他伴着老师的讲解,在纸上计算难度更高的数学题,眼角瞥到窗外绿油油的乔木,想着,夏天是不是就要来了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抬头的时候,天依旧很明亮,莫谨下意识地往班级角落的那个座位转过头去。 放学散场的教室里,只有零星几个还留下讨论题目的同学,还有在值日的学生,有一个和这个场景格格不入的人,穿着大一码的校服外套的人,他嘴里叼着牛**,此时似有所感,在莫谨望向对方的时候也抬头看向他,一边腮里鼓鼓囊囊地塞着一点食物,朝自己露出一个明媚的微笑。 还有两道题没解决的莫谨,思考了几秒就叹了口气,走过去的脚步踩着任命的意思。 放学之后,两个人一起回了家,闫心说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就是不能走快。两人还买了冰奶茶,闫心喝之前,把红肿的手往上面贴,笑着说这样好舒服。 莫谨问了他班级里的情况,闫心说,田喆还没来学校,也不知道怎么跟父母解释的,没人来找他麻烦。同学和老师也没有再追问事情的后续,仿佛无事发生,共同守护这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闫心一边转着手让更多的肌肤触碰冰凉的杯壁,噘着嘴像是不满:“但是手肿了写字好不舒服,又不好跟说我因为打人受伤所以不写作业了。” 那是不良学生才会做的事,莫谨想,闫心大部分时候,在外人眼里依旧是个乖孩子呢。 莫谨像个严父:“要好好写完。” 闫心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这种时候不应该说帮我写之类的吗。” 莫谨看了他一眼,闫心就泄气了,把吸管捅进塑料薄膜里,开始喝甜过头的奶茶,吸了很多珍珠到嘴里,把腮帮子鼓出了一个小的凸起,让莫谨想起他吃牛**时鼓起的嘴,看起来有点像把食物塞满嘴吃东西的仓鼠。 莫谨戳了一下那块硬邦邦的肉,闫心像是吓了一跳,只是什么都没说,脸却慢慢红了。 莫谨看到他今天带的发带,是买的那一包五条一模一样的朴素发带。 闫心解释道:“那种带装饰的发带,胶体都很脆弱,我怕把猫咪弄丢了。” 莫谨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句,猫咪才不会丢。 莫谨没说发带买了就是为了让人带的。他想起来之前觉得这款发带眼熟,就是因为跟闫心一直用的那根很像,可能是之前也有什么装饰黏在上面,又脱落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又不是头纱,不需要这么郑重。” 看闫心眼睛瞪着很大看着他,他就问:“怎么了?” 闫心的脸比刚才更烫了,为了掩盖情绪,说话时牙齿咬着吸管含糊不清:“哥哥有时候讲话真的很很大胆。” 莫谨也意识到那个比喻有点莫名其妙,但他也没说“我并没有在暗示什么”。 闫心用原本捧着奶茶的一只手牵他,手指沾了水珠湿哒哒的,衬得莫谨的手心很烫。 闫心故意落后一步,看着莫谨的背影,莫谨身材修长,步子很大,走路的时候又喜欢思考事情。 最开始一起回家时,莫谨总是会无意识地把他落下一点,好久才发现一起走的应该有两个人,才停在前面等着他跟上。 他已经看着这个背影多久了呢,已经过去许多年,至今也会出现在自己梦中匆匆离去的背影,他触碰自己头发的温暖手掌,穿梭于自己发间的手指,那样的触感,曾经缥缈又虚幻,直到有一天,才成为了真实。 他又要看这个背影多久呢,在放学的路上,在几个月后的机场上,在或许许多年后他们产生分歧的种种时刻。 他抬起头,发现那个背影不见了,原来是莫谨停下来转到他面前,两个人的脸离得很近,莫谨低下头就会亲到闫心的发顶:“还是有点不舒服是吗?”看闫心蹦蹦跳跳的,会让他忘记昨天他们才激烈运动了一晚上。 莫谨看着他呆呆傻傻的样子,居然很罕见地,露出了一个笑,问他怎么了。 闫心说:“哥哥要等等我。” 莫谨没有明白,但依然说:“好啊。” 闫心想,等我追上你,不管多少次,也要等着我,不得不等着我。 他凑上前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一把抱住了莫谨,他抱得很紧很紧,像是以往那些让他畏惧的夜晚。 仿佛这个拥抱,他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 高中篇结束后还有个大学篇,没有破镜,纯粹切换时间线。中间会插两个闫心过去的番外,解释正文写不到的内容。 闫心番外: 闫心听母亲说过最多的话,就是“请原谅我”。 母亲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只是四五岁的闫心,都懂得这件事。 幼儿园里的同学都很羡慕他有这样一个漂亮母亲,同学们的母亲,总是因为他们在学校里做的这样那样的蠢事,皱着一张脸尖利地骂他们,那些女人的脸上也总是涂着白得吓人的底妆,或是干脆黄着一张油脸,像是日本传说中的鬼怪般若。 而自己的母亲,就算不用浮夸打扮,也是所有人里最好看的,而且闫心很聪明,从不会犯错,母亲总是摸着他的头,笑着说“我们小闫心最乖了”,然后温柔地用缠满绷带的手臂把他稳稳地抱起来。 母亲其实很少笑,她总是一副很忧愁的样子,尤其是在那个总逼着闫心叫他“爸爸”的男人来的时候,总是温柔的母亲会失声尖叫,摔坏家里的东西或是对他大打出手,然后流很多的眼泪,说:“你为什么不信守承诺”又说“你就打算让闫心一直这样下去吗”。 男人总是兴高采烈地过来,又兴致败坏地离去,哄闫心叫他“爸爸”时眼中的殷殷期盼,也在摔门的时候变成了看厨余垃圾似的厌恶。 几年后的闫心才慢慢懂得那个男人对自己复杂的好恶,因为有个漂亮的后代而自豪,而就是因为他的降生,他没能骗得成温柔天真的母亲陪他多“玩”两年。这个女人因为生产和他的欺骗,早就成了不人不鬼的疯子。 而闫心,不管是否听话地叫他爸爸,对他而言,不过跟母亲一样,是个漂亮的宠物罢了。 但在闫心的眼里,母亲是最美丽最温柔的女人,在那个男人离去后,母亲总是一把抱住呆呆看着一地狼藉的闫心,颤抖地哭泣,说着“请原谅我”说“我真是个没用的母亲”。 闫心对着男人一潭死水的眼睛面对母亲时才有了光亮,他说:“我最喜欢妈妈了。” 闫心讨厌来家里的人,哐哐砸他家门,自称是“爸爸那边的亲戚”,向他母亲索取金钱的男女,偶尔会独自尖叫着上门,骂母亲是个“**”的一个丑女人。 母亲从不把这些告诉那个男人,或许她对那个男人的厌恶,要远远胜过这些琐碎的人渣。 但那个男人总是纠缠不休,扣着这栋原本属于母亲的房产证,又拿“孩子不能没有父亲”之类的说事,原本铁了心要离开的母亲,总是很轻易地动摇了。 每一天晚上,母亲用被自己用刀子裁出一道道伤口的手臂,慢慢把闫心搂在胸前,很温柔地给闫心顺着背。闫心埋在柔软的、颤抖的胸前,心里计算着:今天母亲也在哭泣。 母亲是一个脆弱的女人,脆弱的母亲随着她身上伤口的增加正在一点点坏掉。 闫心没有办法阻止这样的崩溃发生,他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无措,而是紧紧地抱着母亲的身体,从那具身体上汲取温暖。 但脆弱的母亲,还是坚强的爱着他,邻居们包括那个男人,总是说母亲就是一个疯子,但这个被称为疯子的女人,却每天给他准备精致的饭菜,为他剪很漂亮的发型,母亲的身体因为自残遍体鳞伤,而闫心的身体却干净得连个淤青都没有。 直到有一天,母亲又跟那个男人争吵起来,她嘶吼着让那个男人“滚远点”,两人扭打起来,闫心想站上前让那个男人再也不要来了,却在推搡中被掀翻到一边,额头撞到了桌子的边缘,让闫心一阵阵头脑发晕,直到他感觉到一片寂静,吵闹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两人都在呆呆地看着他,闫心感觉到脸上一阵凉意,摸了一下脸颊,原来是有血流了下来。 他还想继续把那源源不断的血擦掉,但却没有成功,因为母亲已经冲过来紧紧把他抱住,他更难受了,而且动弹不得。 男人的嗓门比刚才吵架的时候还要大,隐隐中还透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得意:“你看!小孩子怎么能跟你这样的疯女人生活在一起?哪天你把他打死了自己知道吗?” “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女人,都跟你说了我老婆答应我了同意闫心住回家里,你怎么就那么顽固不化,现在好了,要是那张脸毁容了,我可不会要一个丑八怪。” 闫心应该让那个男人闭嘴,但他却被母亲的眼神吓坏了。 总是对着他面露温柔的母亲,那一刻却用一种看了就可以让人的心沉下去的目光望着虚空,闫心是第一次见到那样的神情,极度的绝望在她脸上印出一种死相。 闫心与生俱来第一次感到恐惧,他用沾了血的手触碰他母亲的脸,但那张漂亮的脸却因为他的血而染上脏污,像一朵破败脆弱的花。 男人却像是被这副景象恶心到了,急着要走,临走的时候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纸币丢在两个人面前。 “赶紧去医院看看,我可不希望自己儿子破相成了丑八怪。”说完他就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闫心看着那个背影,想或许男人消失了,这种痛苦就能停止了吧,如果男人下次再来的话,闫心就想办法让那张嘴再也说不出话,或者那只手,再也没有办法推开母亲。 闫心被母亲带着去医院缝了针,她平时的积蓄,已经在男人亲戚的讹诈之下所剩无几,因此不得不用那几张让她恶心的钱去付费挂号。 儿科的医生,看到闫心的伤势大惊失色,大声指责母亲作为家长的失职,又狐疑暗示是不是母亲的家暴造成的。母亲低着头并没有否认,她没有温柔或是痛苦地看着闫心或是道歉,只是盯着自己的手背若有所思。 医生见她这么态度恶劣,干脆放下棉签,专心教育,言语也愈发不堪入耳。 闫心直直地看着医生说:“我可以给你钱,你能闭嘴吗?” 医生像是被吓到了,又嘟哝着什么“小孩子也不正常”然后给闫心上药缝针,原本以为这样就可以完成任务,母亲却说,想要去买点药,回来的时候,她提着一个袋子,闫心看到里面还有一盒牛奶,这让他有点苦恼。 那天傍晚,明明还没有到应该睡觉的时候,母亲却像是很累了,催着闫心上床。 在那之前,她把煨得有点烫的牛奶,倒在杯子里推给闫心,她又说“原谅今天的妈妈”,“今天吓到你了吧,把这个喝了就可以睡个好觉了。”。 闫心一言不发地喝完了牛奶,母亲却没走,坐在床边问了他几个奇怪的问题。 “讨厌妈妈跟他这样吵架吗?” 闫心点点头。 “讨厌那个男人吗?” 闫心点点头。想起那个男人,他在想下一次应该用什么样的办法让他闭嘴,要不给他吃菠萝汁吧,上一次闫心就是因为误吃了菠萝,浑身起了很奇怪的肿块,喉咙也很疼,一个星期都不能说话。母亲事后胆战心惊地哭着说他差点就死了,那个男人的话,死了他才更开心。 “那……讨厌妈妈吗?” 闫心摇摇头。他想,母亲为什么今天说这么多话,他现在很想去厕所。 母亲却笑了:“喜欢妈妈吗?” 闫心点了点头。 后来的很多年,闫心都在想,是不是不应该点头,而是大声地告诉妈妈他最喜欢妈妈。或许这样的话,母亲就会因为舍不得她,不把自己的脖子放进锁套里。 母亲又搂了他,闫心听到母亲带着哭声的低语:“请原谅这样的我。”她吻了闫心的额头,跟闫心说晚安。 闫心问:“妈妈不一起睡吗?”母亲只是说:“我马上就回来哦。” 母亲一离开,闫心就从被窝里钻了出来,他去了厕所,用手指伸进咽喉,把所有的牛奶都吐了出来。 他已经很习惯这样的事情,每次喝牛奶都会腹胀腹痛,但幼儿园的老师指责这是他挑食,说所有人都能喝为什么你不可以,每个中午都逼着他把恶心的牛奶喝下去,然后他就会趁午睡的时候偷跑进厕所把牛奶全部吐出来。 母亲的牛奶虽然喝下去暖暖的,但味道却很苦,像是闫心之前喝的药那样难吃。 把所有牛奶都吐出来的闫心,感觉胃里空空的,整张脸都在发烫,他于是用冷水洗了一把脸,但因此更清醒了,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刘海因为浸湿而耷拉在额前。他的头发已经快到肩膀了,母亲却迟迟不将它剪短,因为闫心觉得这样漂亮,大概母亲也是这样觉得,于是只是每天出门前把它梳理整齐。只是幼儿园的老师总背对着他嘀咕“不男不女”的,闫心装作没有听到。 他在想,母亲是不是其实想要一个女儿呢?班级里的女孩,每个人都戴着五颜六色的发带,有时候自己还会被归于同类,他也在想,如果自己带着漂亮的发带会不会好看?母亲看到会不会很高兴? 他又否认,母亲只是喜欢自己。 但这天晚上,向来听母亲话的闫心,因为很清醒,没有听母亲的话上床睡觉,他想等平时那样,母亲用伤痕累累的双臂把他搂在胸前哄他睡觉,这样他才可以安眠。 可母亲不知道忙什么,催了他却迟迟不来 闫心靠在床头看了一会书,又觉得有点饿,决定把下午母亲为了安慰他买回来的蛋糕吃掉。 外面的灯一片大亮,母亲的房门却紧闭着,底下的门缝透出光。 闫心对着那扇门看了一会,他走上前,贴在门上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没有母亲隐忍的惨叫,没有刀片划过肌肤的声音,或是痛苦的哭声。 他按了按门把手,门没有打开,里面的母亲也没有说话。 母亲像是在里面睡着了。 或者失血过多晕倒了呢?闫心想了想,跑去电视机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串备用钥匙,他曾经有一次看母亲对着找不到钥匙的箱子发愁,然后这一串形色各异的钥匙就出场了,解决一切问题。 闫心的运气不错,他试到第四把,门锁就转动了,他按了一下门把手,门就开了,里面并没有传来母亲阻止的叫声。 闫心打开门,先是看到倒在地上的凳子,然后慢慢抬起头,又看到母亲悬在半空中的身体,因为缺乏支撑摇摇晃晃。 女人的双臂因为过度自残,有血从纵横的伤口慢慢往下流,其中手腕的地方割得尤其深,花汁一样的血液滴落在地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形成了小小的水洼。 闫心仰着头看了很久很久,看得脖子都酸了。 他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这个夜晚,那个男人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去而复返,进入这个房子,他首先看到的就是敞开的房门,和呆里在门口的闫心,他原本似乎是来强行把闫心带走的,但是进了房门,连这个男人都惊得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看到了母亲身体的他,不如闫心这样安静而痴迷,很快发出了惨叫。 真是吵死了。 男人吵吵嚷嚷地摇晃闫心的身体问他怎么回事,见他毫无反应,以为他被吓傻了。 他大骂“这个疯女人就会给我添麻烦”,但对着母亲的身体不想再多看一眼的他,很快就看见了那张放在桌上的纸。 大篇幅控诉着男人的欺骗、暴力的遗书,像是一张可怕的生死状,还有哀求着让人们把自己可怜的孩子交托给她最信任的朋友。 男人一言不发地把这一页遗书看完,收在自己的身上。他又瞪了闫心一眼,骂骂咧咧地走了。像是从没有来过这件又破又小的公寓。 他总是穿着光鲜的西装革履,永远和简陋的这里格格不入。 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有一个自称是母亲朋友的女人,带着几个穿制服的成年人来了这个又小又破的公寓。 女人一直在哭,她想要拥抱母亲,被穿制服的人拦住了,她又拥抱闫心,念念叨叨着“对不起”之类的话。 母亲被抬走的时候,闫心摸了摸母亲的手,感觉自己的手腕上,也像被割了那道可怖的、无法再痊愈的伤口一样疼痛。但那不过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那不过是虚幻的,因为自己的愧疚和绝望,让他产生的幻影的伤痛。 他想,母亲应该再也没有办法,用那双手紧抱自己了。 他也再也没有办法从那张红润的嘴唇里,听到“请原谅我”的话语了。 ※※※※※※※※※※※※※※※※※※※※ 大致讲了一下闫心在去爹家里之前跟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他很喜欢母亲,也不会怪母亲,母亲也很爱很爱他,因为不想伤害他,选择了这样的一个结局 之前写母亲的故事时候,蛮多人指责母亲的选择。我当时是这样想的,她从孕有闫心的那一刻起,就深爱着这个孩子,无论他的另一半基因来源是怎么样一个烂人,她都深爱这个孩子。后来答应父亲,是因为父亲编纂出华丽的谎言,当然也是因为她其实也会有“孩子不能缺少父亲”这样的想法,所以选择了妥协,原本她是打算自己远走他乡独自生活的。从后面的发展来看,显然是事与愿违,肯定是她不想要的。 是一个软弱又纠结的母亲,唯一不变的是对闫心的爱。希望大家不要太责怪她…… 闫心/莫谨番外:联结的圆环 真冷啊。 没有母亲拥抱的夜晚,总是冷的人难以入睡。 他这些天住在那个男人的家里,男人住的房子很大,又给他单独一个睡觉的房间,看起来很新,应该整理出来有一段时间了,还有那个丑女人,和一见到他就把眼睛瞪得很大的男生,原来他们是住在一个房子里的啊,怪不得同样让闫心反胃,闫心想回他和母亲的破旧公寓,可那里已经没有母亲了。 哪里都没有母亲了。 母亲可能再也不会对他笑了,这件事让闫心有点难过,想到母亲最后拥抱着他说着“请原谅我”的话语,闫心想,心脏这种撕裂的痛楚,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床很大,有点太大了,质量不佳的门外隔开那个女人和男人剧烈争吵的声音,让闫心更加难以入眠,他缩在墙角发着抖,大约几个小时,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做了很多噩梦。 好在隔天男人就带自己出门,男人的不悦和不耐烦让闫心感到了痛快,他们到了一栋庄严的建筑的前面,男人板着脸让他站在这不许离开,他万般无聊地坐在长椅上晃着腿,不知道过了多久,实在不想在这里枯坐下去,于是在大厅里转了转,发现了一个和他一样无聊的哥哥。 那个少年比他高也比他健壮,闫心的骨架子很小,可能因为遗传母亲,加之很长的头发,经常会被错认成小姑娘,而少年眉宇舒展轮廓锐利,有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成熟,会让闫心第一眼错认,以为他大概会大自己很多岁。 他无事可做,又被少年俊朗的外貌吸引,明明是这样一个看似难以接近的人,手上却带了一条黏了兔子塑料片的发带,让人感到一丝可爱的反差。 他过去拽了一下那条发带,少年看向他,闫心软软地说:“哥哥。” 他还没有叫过谁哥哥,说起来,那个男人经常告诉他他有一个哥哥,让他以后一起住的时候哥哥说什么他就做什么,绝对不能违抗。这样不能违抗的人,就是所谓的“哥哥”吗? 少年的瞳色有点淡,明明没有摆什么表情,却让人觉出冷淡。 主动搭讪的闫心反倒是抿起嘴,像是被少年的冷淡退缩了,但手还牢牢拽着对方的发带。 少年看着闫心,他的声音却很轻很柔和:“怎么了?迷路了吗?” 闫心摇摇头。 少年又说:“那是在等妈妈吗,我也在等妈妈。” 闫心说:“我妈妈不在了。” 好像就是因为妈妈不在了,他才需要跟男人出来做什么事,本来男人应该顺理成章地抚养他,可是那个自称妈妈朋友的女人,一口咬定妈妈把自己托付给了她,这在男人眼中,就成了节外生枝的麻烦事。为了争夺他,两人应该在那个紧闭的房门内辩论,仿佛他是什么抢手的玩具。 少年愣了一下,试探着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发,闫心觉得他的手掌和妈妈一样温暖。 少年又问:“那你爸爸呢?” 闫心说:“我没有爸爸。” 少年没有因为接二连三猜到雷区而感到局促,不像是愧疚,但抚摸他头发的动作,却没停下,尽管是小孩子却宽厚的手掌让闫心感受到温暖,他只是淡淡地感叹:“是吗。” 少年说:“我妈妈告诉我,今天开始我就会有个弟弟,我其实觉得很麻烦,但如果你是我弟弟,我会觉得有点好过。”少年居然笑了一下,“抱歉,是妹妹吧。” 闫心眨了一下眼睛,说:“是弟弟哦。” 少年这下脸上才有了些生机,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像在确认:“哦,抱歉。” 闫心觉得他很有趣,不会因为提到死去的母亲而尴尬,却在认错他性别时犯了难。 闫心张嘴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说:“我妈妈很喜欢抱我。” 他说:“没有她抱着我,我觉得好冷,晚上好黑,感觉有好多怪物,我一整个晚上都睡不着。” 少年的声音又变得很轻盈,他说:“你别哭了。” 闫心想说我没哭,但摸上脸颊,却是满脸的泪水,他缝了针的伤口还没拆线,那是跟冰冷的血液截然不同的,滚烫的泪水。 少年没有抱他,他解下手上的发带,绕过闫心的头,像是把对方拥进怀里的姿势,把闫心的长发绑在一起,可能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他手法生疏,绑了几次,才让大部分的头发都乖顺地挤进那个发圈里,没有鬓发被眼泪黏在脸上,那种恶心的触感消失了。 “它会陪着你的。”少年像是在回想什么,说的话有点磕磕绊绊,应该并非原创的内容,“这是……两个人联结的证明,如果夜晚很黑,它就会代替妈妈代替我保护你。” 这还是莫谨与生俱来头一回一次性讲那么多话,也是他第一次扯那么多鬼话。 可这个留着眼泪的孩子,看上去实在太可怜太脆弱了,他就像一个精致美丽的玻璃人偶,稍微触碰一下就会破碎,那些眼泪让莫谨的心脏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胀感。 虽然说自己是男孩子,但那孩子却像女孩子一样轻易地相信了那种不切实际的谎言,并且视若珍宝地触碰了一下那个亮晶晶的兔子塑料片。 莫谨没来由地想,也许这个漂亮孩子,比起兔子,会更适合猫咪吧。 莫谨觉得,这孩子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灯光落在他的脸上,让他斑驳的泪痕,也倒映出一点晶亮,像是那张笑脸具有发光的魔力。 如果说有什么美中不足的话,就是从那扇大门里走出来的母亲,用发颤的声音告诉他,弟弟因为什么原因,不能到他们家里来了。莫谨听到那样的声音,心中又是一阵难受,他想,可能是因为那个不识相的弟弟并不喜欢母亲,才让她这么受伤吧。 他想说,如果对方不愿意的话,有一个弟弟或许很愿意代替他到他们家去,可刚才他匆匆离去寻找母亲,等他此时再环顾大厅四处寻找那个易哭的漂亮孩子时,却发现对方早已不见踪影。 他看了看自己空无一物的手腕,想着,这原来不是梦啊。随即落入了哭泣的母亲的怀抱。 ※※※※※※※※※※※※※※※※※※※※ (部分剧情,可结合十八章以及闫心番外:幻影伤痛 食用) 两个人小时候阴差阳错的一次见面,以及弟弟那条发带的来历,其实因为很害怕弄坏,所以基本没有戴过,但后来还是被继兄弄坏了。 有关喜欢兔子还是喜欢猫咪的问题,兔子就代表了装乖的弟弟,而猫咪代表本质有点坏的弟弟。 很奇怪的,哥哥在了解和不了解弟弟的情况下,最后都选择了猫咪 续1:未接来电 “又是开会?你们实验室会不会未免开太多会了,又不是学生会,干脆也别叫实验室了叫实验会得了。” 阅读论文,帮学长学姐跑各种各样的腿,开会汇报每周进度。以为大概率可以从莫谨口中听到另一种生活方式的秦悦,每次都兴致而来,败兴而归。 大学生活比莫谨想象中的要无聊的多。哪怕是在邻市h大这样的高等学府,甚至在里面人才浓度更高的实验室,无聊又下品的人还是随处可见,构成了他眼前这样的困扰。 高考成绩下来,莫谨和秦悦考来了邻市同一所学校。 说意外也不意外,邻市的理工学校h大在国内排得上号,他们班一多半的学生都选择其作为第一志愿,因此这所学校里莫谨同校旧识的浓度就显得相当之高。 要说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应该数秦悦,直到大二还会翘课陪女朋友去看电影的秦悦,考上h大着实令人咂舌,被不少人评价为一匹咸鱼翻身的黑马。 莫谨跟他三年都在同班,做了两年同桌,却是在高二分班之后才熟络起来,因为那时候恰逢秦悦跟他前女友分手,对方可能受了刺激,开始发愤图强好好学习,隔三差五找莫谨讨论习题,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他本身资质不错,一副浑不吝的样子,却以让人嫉妒的涨势很快蹿到前沿,也不知道后来那个跟他交往中途劈腿了另一位学霸,并对他的颓废恶语讽刺的前女友,知道后会不会觉得后悔。 他们并不在同一个院系,不过充斥着通识课的大一课表重合度还是很高,两人经常在一起约饭。 而今天一同吃晚饭的,却不止他们两人,还有一个同样大一的女孩,是莫谨实验室的同级,也是莫谨同专业的隔壁班同学,大课全都在一个教室上。女孩很主动,加之实验室自来熟的师兄师姐带着调侃的语气问“你们一个专业怎么不一起走?”,莫谨就不太好每次都拒绝她一起行动,不然会显得他们关系很差。 谈诗雨也很热情,他们三个走在一起,总是她跟秦悦聊得热络,莫谨偶尔应上两句。 现在也是谈诗雨代替他咋回答:“问题是今天还很麻烦,因为要汇报阶段成果啊,可我们还进度感人。” 秦悦本来是约莫谨去校外吃一家新开的烤鱼,却因为他们周会提前不得不计划泡汤,搭上一起下课的谈诗雨,三人的晚饭不得不在食堂随便解决。 秦悦一脸了然:“哦我想起来了,又是那个非常热爱尊言论的学长吧,你们运气不好被分到他那组去了。” 谈诗雨很奇怪:“尊言论?” “觉得自己是学长,就一定要比后辈表现更出色,即使自己完成不了的项目,也不允许别人代劳,有这种人领头,最后的作业一定会完成得非常辛苦。” 一听就是有经验的受害者,谈诗雨点点头:“前辈的尊严,是这种东西呢。” “完成得了勉强算装酷耍帅,完成不了,可完全就是给别人拖后腿了。” 由此可见,尊言论也并不是什么褒义词。 谈诗雨看了一眼莫谨,虽然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打断秦悦。 秦悦会这么评价他们学长,肯定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他的奇葩事迹了。而她与两人的交集不多,是谁告诉他的可想而知。 她想象不出向来稳重可靠的莫谨,私底下也会有跟朋友吐槽别人的一面,给这个冷冰冰的人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莫谨吃饭很快,应该是有什么吃饭的时候不看手机的习惯,因为他一放下筷子,几乎立刻就从兜里掏出手机,在此之前,谈诗雨一直听到那支手机的一直在兜里发出震动音,她以为莫谨会嫌烦,但他只是神色如常地回复,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会觉得莫谨的眉眼柔和了几分。 她一直有意无意地偷看莫谨,一侧眼对上了秦悦玩味的视线,忍不住有些心虚,低下头咀嚼青菜的时候暗骂自己不矜持,但她没法让自己的嘴矜持些:“那个,莫谨是在跟女朋友发信息吗?” 如果是的话,可真是个缠人的女朋友啊,缠人的女朋友,冷淡的莫谨,是谈诗雨难以想象的奇怪组合。 莫谨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说:“不是。” 秦悦笑了一声:“是男朋友还差不多。” 学理工一个教室四分之三的男生,谈诗雨以前在的班级,也时常有搂在一起说暧昧话的直男,她笑了一声没放在心上。一边咀嚼饭菜,又开始担忧晚上的进度汇报。 要说她为什么担忧,就是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进度可以汇报。喜欢尊言论的马师兄,非要自己包揽那个关键的算法,来证明他比莫谨技高一等。但大三的课业很重,算法本身又很复杂,需要学习不止一本全新的教材。 马师兄把实验室的事情一拖再拖,进度迟迟无法推进。自己无法完成的事情,也不允许作为组员的莫谨和谈诗雨插手,这让谈诗雨最近非常烦躁。 轮到他们汇报的时候,谈诗雨心中依旧七上八下,负责进度汇总的博士生师姐是个极其严格的人,她很怕挨骂。马师兄一看就是经验老道的话术高手,拐弯抹角地表示他们组这周都忙着应付期中考试所以没做多少,又把莫谨上周额外写的拓展程序展示了一遍,话里话外,却把责任推给了两个“不思进取”的小辈。 学姐立刻露出了不赞同的目光,声音很冷:“大家给的时间都是一样的,大一的课程我觉得也不是很难,实验室的事情还是要上心一点。如果现在就觉得**乏术,还是建议专注学业不要想这些其他的了。” 谈诗雨吓得大气不敢喘,莫谨却在这时突然说:“其实我有试着把算法实现了一下,大家都比较忙,还没来得及讨论修改有点心里没底,不过还是希望师姐帮忙看一下。” 刚刚还一副卸下重担样子的马师兄,表情僵在了脸上,俯视莫谨的目光中夹杂着烦躁与愤恨,但后者并没有看他,拿着笔记本走到长桌另一头去展示程序。 过程应该很顺利,之前还绷着脸的师姐,表情渐渐缓和了下来,又问了他几个程序方面的问题,莫谨自在地应答,并不像是他所说的没有底气的样子。 最后师姐留下一句:“下次记得ppt展示。”意思是他们的算法框架已经完成得差不多。谈诗雨都不知道莫谨什么时候做了这么多,顿时觉得同样是背后吐糟马师兄,什么都没做的自己变得很没底气。 但莫谨后来说,让她帮忙做展示ppt,说她做的会好看些,让谈诗雨又觉得好像自己也派得上点用处,虽然她也知道这是花时间谁都能做的事情。 只是刚才讲解程序还很冷静的莫谨,坐下后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手机却皱起了眉。他把屏幕点亮,谈诗雨就看到了横着一条显示多少通未接来电的锁屏。 那个人从刚才开始就坚持不懈地打过来,莫谨也从来没理会过,毕竟开会的时候谁也不能使用手机。静了音的手机屏幕明明灭灭,直到刚才他上前去展示程序的时候,她看到了坐在旁侧的马师兄,出于发泄或是报复,擅自挂断了那个电话。 那个屏幕就再也没闪动过。 ※※※※※※※※※※※※※※※※※※※※ 偷懒了好多天才来不好意思!时间在大一下 ps.这种非竞赛性质的专业实验室应该是大三开始才能加入,这里因为剧情需要提前到大一,很不严谨实在对不起orz也可以理解成电协之类的…… 莫是工科生,秦是理科生,顺便秦的cp不是女生 好像废话有点多明天应该会改一下 续2:千里送 “别的组在汇报的时候好好听着学习,不要自己组的完成了就觉得大功告成了。” 站在长桌一端的学姐,也不知道究竟长了几双眼,几乎莫谨一点开屏幕,指桑骂槐的责备就落了下来。就连挨着坐的谈诗雨也忍不住抖了一下,想必要不是他刚才的作业完成得出色,就会被毫不留情地点名了吧。 莫谨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最终也没去管手机,静静放着的手机,直到会议结束的一个多小时里,也没有再度亮起来。 “师兄刚才是不是动了我的手机?” 周围的人大多在收拾东西,以及讨论一会要不要一起出去吃夜宵,准备答辩的学生,大多没有心情好好吃晚饭,而且校外新开的烤鱼店据说口碑很好,不少人都跃跃欲试。 嘈杂的交谈声中,莫谨冷淡的质问几乎要被淹没,但他语气平和、口齿清晰,让周围的人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马师兄听了也没有任何被揭穿的心虚,一如既往地端出前辈的架子:“哦,有个人一劲给你打电话,我帮你挂掉了。” 莫谨像是没有明白,紧紧盯着他:“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我看你之前也没要接啊?与其让对面等着,不如让他知道你有事在忙。”马师兄的口气很轻蔑,“开个会两个小时,打过来的电话有十几通吧,想不到我们师弟这么左右逢源啊。” 莫谨像是听不出他的嘲讽,还是那副很困惑的样子:“难道从来没有人教过师兄乱动别人的东西是没家教的吗?尤其还是手机这种隐私的东西。” 那种害怕挨骂的如芒在背的感觉又漫了上来,谈诗雨有些震惊地看着就算被马师兄三番五次为难,也从来一副不在乎的样子的莫谨,居然会为了挂断的一个电话,就这样近乎刻薄地讥讽应该尊重的前辈。 马师兄显然也是没想到会被这样毫不留情地骂到脸上,一拍桌子站起来,以居高临下的姿势增加自己的底气:“你什么态度啊!我不就动一下吗?师兄动一下你的手机怎么了,又没有偷看你的隐私。”有几个人看过来了,他却像是更理直气壮了,“你才刚上大学就这么左右逢源,一天到晚都想什么乌七八糟的,就那么一会打过来三四个,反正要是真的有事再打回去不就好了。” 对方的手机,当然已经打不通了。 莫谨有些烦躁,觉得真是无妄之灾,组会开了两个小时,最后一通电话于一个小时前播出,算算时间要是从家里乘坐高铁,估计都快到了。 组会开到九点,学校的夜宵也开放了,机会难得,也没人想一直吃食堂多盐多酱油的菜色,明天是周末,他们的课题好不容易度过了第一阶段,最后不少人决定实验室聚餐去吃烤鱼,马师兄作为他们组的组长,问莫谨去不去,莫谨拒绝时头也没抬,也就没看到马师兄脸上一闪而过的厌恶,和身后两个同组女生脸上的惋惜。 一直旁观的师姐也叫住他,说刚才的程序还有几个问题,如果他没什么急事可以留下来讨论。 比起课题的讨论,可能更多的是教育他不应该为了小事和前辈起冲突吧,就算知道是马师兄的不对,后辈应该对前辈尊重,在实验室依旧是不应该被打破的铁律。 莫谨脸上的烦躁愈发藏不住,声音却依旧冷淡:“那麻烦学姐等我打个电话。” 谈诗雨看到一晃而过的通话对象,不再是频繁闪烁的那个叫“闫心”的对象,而是自己熟悉的秦悦,莫谨也没回避,谈诗雨听出来是让对方去校门口接个人。 “你去的时候再带件外套。” 她并不是现在才注意到,那个人在会议前半段,打过来少说也有十几个电话,频率之高,让谈诗雨想起了饭桌上调侃的莫谨的“女朋友”,虽然莫谨当时否认了,她却有一种两人或许会是同一个的直觉。 既然莫谨否认了女朋友,可能是暧昧期的女孩子吧。果然在这所学校,稍微看得过眼的男人,不是已经有了对象,就是即将拥有对象。马师兄又开始撺掇谈诗雨一起去聚餐,谈诗雨并没有莫谨那样驳回师兄面子的底气,只好答应。 等到莫谨走出校园,已经要九点半,小跑到校门口,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映入眼帘。 是闫心先看到的他,但他只是沉默地盯着自己从远到近,秦悦察觉到了对方的视线,也停下了喋喋不休,望过来向莫谨招呼。 莫谨跑过去的第一句话是对秦悦说的:“抱歉,又麻烦你了。” 秦悦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闫心的表情,笑嘻嘻地说:“跟我见什么外,这么漂亮的弟弟我也怕被人拐走,还是这么个如狼似虎的学校。” 秦悦又调戏了闫心几句,因为门禁时间快到,很快就离开了。 而对着秦悦还能自如地露出笑容的闫心,一到两人独处的时候,又再度沉默。 看来生气是一个轮流的过程,莫谨决定过会在追究他的擅自主张。 他摸了一下闫心的脸,尽管添了一件外套,还是有点凉。闫心的脸蛋,仿佛夏日解暑的冰团子,又冷又软糯。 闫心任他摸了一会,肌肤被捂暖了点,又很过河拆桥地躲着不让他碰。 莫谨像是很惊讶:“这么生气?” 闫心拽着他还在自己脸颊上若有似无游走的手,垂到身边,却不放开了,像是牵着手。 “电话不是我挂的。”莫谨决定不逗他了,“就是那个你说脑子有问题的学长,他找我麻烦,把电话挂了。” 闫心脸上没什么表示,但是不发一言,却把自己的手指滑进莫谨的五指中,变成了他们平时牵手时的十指相扣。 “但是你怎么也不接我电话。”莫谨语气佯装责怪,手指却扣紧了,牵着闫心往校外走,对方没有任何反抗,“我要是不来你要去哪里找我?” 闫心像是还没完全消气,鼓着一张脸说胡话:“那我就睡桥洞子底下。”他们学校门口就有一弯桥,下面有不少常驻的流浪汉。 莫谨说:“那可就不一定是我把你捡回去了。” 闫心说:“那可不行。”他本来就没有多生气,憋到现在早就绷不住了,离校门口没几步,就抱住莫谨不让他走,不少同校的学生吃完夜宵回来,惊讶地看着两个拥在一起的同性,“我还以为哥哥嫌我烦挂我电话,我好害怕。” 闫心单方面疯狂输出的信息和通话,是莫谨上了大学后常有的事,莫谨没事或者自习的时候,就会挂着电话督促他学习。只要莫谨有事,就会任其不计数量地打过来,几乎已经成了两人之间的默契,就算莫谨长时间不接,闫心也从来不会因此置气。 被挂断电话的情况,还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也难怪闫心会那么不安。 莫谨叹了口气:“那我还给你打电话。” 闫心地声音渐小,像是什么可怜的小动物:“对不起,不该不接哥哥电话的。” 莫谨说:“你该对不起的不是这件事。”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太不生气了,这样没有教育意义,可是抚摸闫心头发的手,又让他很没有说服力,“不会挂你电话的。” ※※※※※※※※※※※※※※※※※※※※ 闫心:千里送(不是) 电话不接是常态,不正常的小情侣就是会有这种不正常的情趣(?) 续3(删减) 哪怕莫谨主动哄了闫心,闫心也并没有能甜蜜多久。毕竟他的男朋友,不是一个因为怜惜他,就会忘记揪出他错误的人。甚至会让他在伤了手的时候也要记得坚持写作业。 “我应该有跟你说不要过来吧。”莫谨摸他头发的手放下来了,两人也不再肉贴肉地拥抱在一起,“最近很忙,就算来了我也没法关照你,是这么说的没错吧。” 闫心咬着下唇,被叱责了就可怜兮兮地自下而上仰视他:“可我真的很想哥哥……” 莫谨事到如今已经不再吃他这一套:“票可能是今天下午买的吗?你前几天就有跟我说这周没有补课。”那是某种暗示,莫谨早就猜到,但他多次强调这周忙得不可开交,期中考试,实验室不得不独自完成的课题,每件事都需要很多的时间和精力来完成,饶是效率已经很高的莫谨,最近也总会感到焦头烂额。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是加重闫心不安的重要因素,或许闫心擅自买票跑来他学校,已经是对方权衡之后,最能让莫谨接受的选项了。 “所以我是来安慰哥哥的。”闫心抱着他的胳膊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少年正处于成长期,这一年里,五官又增添几许风韵,就算还是有点娃娃脸,但多了些独属成年人的诱惑。 莫谨看了他一眼,闫心水汪汪的眼睛,在路灯下或明或暗,莫谨叹了口气。 “你身份证随身带的吗?”他恨恨地揉了一下那一脑袋毛,辫子上的猫咪发带颤了一下。 “你都知道了是早就决定好的……” “那回去的票订好了吗?” 闫心不说话,莫谨知道那意味着答案是“否”,立马摸出手机寻找购票软件,但下一刻屏幕就被闫心的双手盖住。 “哥哥难道都不想我,一来就让我走。” 声音之委屈,莫谨都隐约可以看到他眼眶中闪动着不存在的泪花。 莫谨一把拍开闫心的手,说:“我要订酒店。” 网上订的话大多会有优惠,有些还有跟回程票绑定购买的折扣。 闫心又满意了,乖乖巧巧的样子,还有几分得意:“我来的时候已经订好了,跟高铁票一起还打折。” “……” “就在哥哥的学校旁边。” 莫谨放下手机,又看了闫心一眼,对方的脸颊红扑扑的,背着莫谨高中时换下来的旧书包,这一刻才让莫谨有一种类似思念成疾的女朋友千里迢迢跑来找自己的实感,他异地恋的室友,也经常忙里偷闲订高铁票去女朋友的学校看望对方,有时候只是为了送点水果和本地特产。而他只会让闫心多做一套卷子,还有不要让母亲为他的志愿操心。 …… …… 莫谨捏了捏那块大腿肉,感觉他好像瘦了点,又想到这应该是忙碌高三的必然结果。 这让他想起了另一件事。 “你还没吃饭吧?” 还想缓过不应期就再去床上续一场的闫心,轻易地被自己男朋友以买夜宵为由抛在酒店,让他体出几分事/后薄情的凉薄。不过那毕竟是莫谨,他可不是只有事/后才薄情。 闫心趴在单人房的大床上,只穿一条内裤,两条又白又长的腿摇摇晃晃,电视台从一个换到另一个,就像他一遍又一遍拨打莫谨注定不会接通的电话,画面总是在切换,什么都看不清。仿佛在隐射他混乱的心境,无论是**或是吃食都难以填补那种空虚。 闫心把外套脱下来,抱在怀里,然后深吸一口气,应该刚洗过,留下了很浓的薰衣草香味,是他很喜欢的洗衣液味道,还有一点惹人羞躁的腥/膻味。 只有一点点莫谨的味道,他感觉自己更难被填满了。 莫谨大概在他换了二百来个台的时候回来了,比想象中的要久一些。屋内很快充盈了一股酱汁香料的味道,闫心蹦蹦跳跳地爬下床,发现他买了烤鱼,有一股浓厚的豆豉香味,闫心笑嘻嘻地问:“这个辣吗?” 莫谨不想搭理他:“你说呢?” 两人就着闫心无意间停在的一个偶像剧频道把那份烤鱼分着吃完了,毕竟是口碑不错的连锁店,酱汁浓厚鱼肉嫩有嚼劲,本来运动完觉得自己没胃口的闫心也勾起食欲多吃了点。饭饱的两人有些昏昏欲睡,看时间也已经12点,也是到了睡觉的时间了。 尤其是这一晚上耗神耗力的莫谨,此时有一种心力憔悴的疲惫感,他毕竟不是超人,能学完一本新的教材做出那个算法,或许加起来这个星期睡觉的时间不会超过20小时。 闫心握着他还捏着筷子的手,问他:“还可以再做吗?”应该是下去那二十来分钟,一直在惦记这件事,莫谨其实很困了,但想了想也没拒绝他,他刚想说先去刷个牙,就被闫心打断:“我开玩笑的,其实已经想睡觉了。” 莫谨看着闫心的眼睛,揉了一下他的头。 晚上睡觉的时候闫心蜷在莫谨的怀里,搂着他腰背的力气很大,到了莫谨很难忽视他入睡的程度。 莫谨闭上眼睛,装作不知道闫心正在失控边缘这件事,也或许只是他很累,不想再操心更多事情了。 ※※※※※※※※※※※※※※※※※※※※ 老样子删减见wb(但内容并不多),不好意思之前太忙了消失很久,这两天会保持日更过会还会有一更 续4 莫谨出门大概半个小时,也不全是花时间在等菜上。 他想起了秦悦本来打算约自己去的烤鱼店,发现就在闫心定的酒店楼下,更巧的是,还跟不久前刚分别的实验室同僚在这喜重逢。 不少跟莫谨同办公室的人都注意到他,向他打招呼,又因为不久前莫谨刚无情地拒绝聚餐,而有些别扭。 谈诗雨作为最意外的人,反而安静下来,毕竟莫谨并不是那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而不久前对莫谨女友的推测,让她有了诸多猜想,尽管有诸多疑问,但这并不是能在外人面前随便说叨的隐私。 但就有人不怎么识时务,比如今晚刚被莫谨拂了面子,又在刚才喝了不少啤酒说了很多大话的马师兄,立刻醉醺醺地说莫谨太不合群,宁愿自己来吃,也不愿意跟实验室聚餐。 此话一出,大家都有些尴尬,同级的另一个师姐抱歉地低声跟莫谨说马师兄喝醉了,让他不要跟他计较。 莫谨摇摇头:“这次是我弟弟来找我了,来得有些急,下次会跟大家一起聚餐的。” 大家立马发出了然的声音,把这篇揭过,倒是马师兄没得到同仇敌忾的附和,再度露出了不满的神色,有人很会看脸色地把他往外拉。正好这时,莫谨外带的烤鱼也做好了,几人简单道别,就看到他进了隔壁酒店,马师兄立刻在背后阴阳怪气地大喊:“绝对是跟女友去开房了吧,连这都要说谎也太做作了。”急着回酒店的莫谨,并没有听到。 莫谨一直觉得,闫心的气质跟猫咪很像,又可爱又魅惑,又容易勾得人心软。因此哪怕把可乐撒在正在办公的键盘上这种滔天大罪,也不会让铲屎官把猫赶尽杀绝。 看猫吃鱼,也算是某种享受。莫谨把闫心搂在怀里揉他的肚子,这周的连轴转说实话让他身心俱疲,但赶了高铁还被/干了一场的闫心还异常精神,故意很没眼色地使劲跟他搭话。 “我们老师经常跟我们说。”刚才还在评价偶像剧没品剧情的闫心,话题不知道为什么急转弯,“上了大学就轻松了,熬过这一年人生就柳暗花明。” 不愧是文科班的历史老师,莫谨高中的物理老师,讲话就从不会用成语,只会说到了大学你只用考60分,是不是很爽?却没说要考到大学的60分,和高中的120分一样具有难度。 “人生可没有轻松的时候。”毕竟烂人不管在任何地方都生生不息,这才是真正让莫谨苦恼的,尤其是在这种本来课业就足够累人,还需要跟傻/逼勾心斗角的高等学府。 一时半会没听到回话,昏昏欲睡的莫谨清醒了一点,对上闫心晶亮的眼睛。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莫谨打了个哈欠,蹭了一下闫心的头发:“专心高考,别想别的,六月过来不就可以住一起了吗?” 他当然知道闫心所谓的“帮忙”指什么,毕竟对方表面从良,本质上并没有跟盛煜伦那些人断绝来往,还是有很多手段,可以惩治让莫谨头疼的马师兄。 闫心果然乖乖地被这个条件诱惑:“真的吗?哥哥不准食言,不然我会冲去h大挂横幅批斗你的。” 不愧是历史生,还会用批斗这种词。莫谨实在是困得睁不开眼了,看着烤鱼被小猫吃得一干二净,收拾了一下垃圾,带弟弟冲了个澡就滚上床睡觉。抱着被热水蒸得又热又软的闫心,他这个总是累到沾枕头就睡着的人,也会感到异常满足,奇异地觉得睡得更加香甜,应该是荷尔蒙作用吧。 原本也应该是香甜的事后清晨,却被一通电话打破,理论上来说,应该是三通,而电话打到第三通的时候,闫心才慢慢转醒,摸到床头的电话,也没看是谁的手机就接了起来,语气不太好地问:“谁啊?” 对面像是被噎到了,像是去确认通话对象,过了一会才传来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那个……我找莫谨的,你是他的……弟弟?” 闫心才慢慢清醒,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个不认识的名字,格式标准地写着“实验室-谈诗雨”。 他又看了眼还在睡的莫谨,压低声音:“是。有什么事吗?他现在还在睡,需要叫醒他吗?”不过是不是真的会转达,要看闫心的心情就是了,而他现在心情并不怎么样。 对面闻言不好意思了起来:“其实是这样的,今天师兄一大早突然说莫谨的算法有问题……就是,实验室有点事,但也不是很重要,毕竟今天是休息日,如果你们有安排的话就算了,我去跟师兄说。” 闫心突然有些在意莫谨嘴里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但现在不是一个询问的时机,闫心就说好,把电话挂断了,却没有很快把手机放下,而是翻动了一下来电记录。已经善用网络交通软件的现代人,除非十万火急的事情才会用电话联络,而莫谨的通讯记录里,大多来自只会说出鸡毛蒜皮小事的闫心,只有最新的三通来自实验室谈诗雨的电话。他正思考着要不要翻点别的,就看到已经醒了的莫谨在盯着他看。 “怎么了?” 莫谨是被闫心滚来滚去的动作弄醒的,并没有听到之前的电话内容,看着闫心在摆弄的手机是自己的他还有些困惑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闫心佯装严肃地说:“查岗。” 他应该端着,却又很憋不住地去亲了一下莫谨的脸:“我随便翻翻,看到哥哥的手机被我填满,就很幸福。” 听上去怪怪的。 莫谨还有点困,但没有赖床的习惯,就起床跟闫心一起洗漱,擦脸的时候问闫心有没有想去玩的地方,一直嚷着要去莫谨学校参观的闫心,不知道为什么却说了一个当地的著名景点,双休日的时候应该会有不少游客,路程也长,得花一整天的时间。 莫谨说:“我要先回宿舍换件衣服,你要一起去吗?还是在这里等我?” 闫心点点头,开始收拾书包,他一背包的东西一目了然,就一套换洗衣物和几张卷子,还有几本很薄的历史课本,作为一个文科生,好像有点太悠闲了。 莫谨确认道:“这个今晚会做吧?” 闫心本来没打算做,但是如果什么都不带,今天绝对就已经会被莫谨赶走,他点点头,被莫谨揉了一下头发。 但闫心觉得倒霉可能具有惯性,让莫谨回宿舍一个来回也就二十分钟,他也不会想到就这么巧会在路上遇到电话里讲话语气古怪的谈诗雨。 最重要的,她身边还跟着光看长相就足够讨人厌的人,看着他的眼神就更古怪了。 续5 “你不是忙吗?十万火急的事就是在学校里闲逛?” 莫谨很困惑,首先他也觉得自己很倒霉,学校占地一千八百亩,他却可以在往复20分钟的路程里,就偶遇他不想见的人。其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马师兄会一看到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上来找茬。 “没空做实验,却有空摸鱼,你就是为了闲逛才霸占着实验室名额的?” 前辈对后辈这样的态度倒不算少见,旁边站着的谈诗雨很尴尬,同时也很恼火,昨天聚餐喝倒了不少人,今天根本没几个人出勤,根本就是故意刁难的谎言。莫谨又是一脸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她急忙打圆场:“是他弟弟来看他,这样的事师兄也不给放假吗?” 莫谨看了看谈诗雨,又看了看脸色不好、盯着马师兄看的闫心,联系一下前因后果,也不难猜出发生了什么。 但出乎意料的是,莫谨并没有责怪他弟弟的知情不报,反而对着马师兄冷声道:“今天是双休日,我在干什么应该不用通知师兄吧?” “除了你,我们实验室还有哪个人这么懒散?哪怕是休息日,来的人也没有抱怨,尤其是之前的程序还有很多漏洞,却满心想着玩乐。” 他像是才看到莫谨身旁还站着的一个人,刚才都没注意打量,仔细一看,居然是个长相中性的美人,留着长发扎了一个小辫。在这个到处都是皮肤粗糙五大三粗的直男学校里,哪怕是同性,也足够让人眼前一亮。 他在心里泛酸地嘀咕,也不知道是哪种弟弟,昨天不是还在校外过夜了吗?莫谨平时就是一个不近女色的和尚,说不定就是个基佬。 花瓶美人让人赏心悦目,但被这样的美人瞪着,反而让人心情更差了。 马师兄阴阳怪气地朝闫心说:“是莫谨学弟的弟弟吧,不好意思啊,我们h大的实验室就是门槛很高,要求颇多,就是在双休日,也会有很多人牺牲自己休闲玩耍和回家的时间留校做实验的。” 那位猫儿一样漂亮的美人,闻言居然眯起眼笑起来,说:“没关系,只是这种程度并不算辛苦,完全可以理解。” 他的回答颇让人意外,仿佛一个善解人意的体贴女友,唯有莫谨浮现了某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闫心下一句就接着:“毕竟像是自己不好好做算法,还不允许别人做,最后还把责任全部推卸给学弟学妹的前辈,在这个实验室里不也是活得好好的没有被开除呢,我哥哥这么努力的人,肯定也离炒鱿鱼还早着呢。” 马师兄被噎得一时半会都醒不过神,过了好久才气急败坏地吼道:“你说什么!?有没有礼貌,居然随便诋毁我、我们实验室。”他恶狠狠地瞥了一眼莫谨,“是莫谨你在背后老说我们实验室坏话吧,如果这么不愿意现在就可以退出。” 闫心立马做出很惶恐闯了大祸的表情,慌慌张张地解释:“我、我没有那个意思!哥哥什么都没跟我说,只是我在网上经常看到这种浑水摸鱼的人渣,觉得这种垃圾,到哪里不都是很气人的吗,没想到学长这么宽容,对于这种性格恶劣的人都这么包容,在实验室一定人缘很好吧。”他低下头,仿佛一个挨了骂痛定思痛的学生,“是我太小心眼了,所以都没什么朋友,只有我哥受得了我,没想到来找我哥还会影响到他,真是对不起……我、我现在就回去。”说罢就转身欲走,被莫谨一把拽住了胳膊。 “师兄说的也太夸张了吧,莫谨根本就不是这种人啊。”一向软弱不会跟前辈呛声的谈诗雨也忍不下去,“本来周末被叫出来就够无语了,您要是那么想修改算法,就自己去想办法,明明是团队作业,总是什么事情都推给莫谨他也太辛苦了吧。” 而当事人莫谨,则是一言不发,搂着发着抖的弟弟,目光沉静地盯着师兄,像是静待后文。 转瞬之间,仿佛就成了为难人的罪人,马师兄脸涨得通红,丢下一句“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随便吧”就悻悻离开了。 而背过身的闫心还抖着肩膀,这让谈诗雨有些手足无措,也不再追究闫心不把电话的事告诉莫谨了。她看着事到如今依旧面无表情的莫谨,觉得指望这个木头安慰人真是太难了,真打算上前安慰一下这位不熟悉的弟弟,就听不解风情的莫谨淡声道:“人都走了,别演了。” “噗嗤……是他吗,真无语,怎么这样,也太恶人役了,跟我之前的同学好像所以差点没憋住。” 目瞪口呆的谈诗雨下一秒就看到,应该是哭得满脸是泪浑身发抖的美人,憋笑憋的脸都红了。 我靠,是绿茶。谈诗雨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注意到谈诗雨的欲言又止,莫谨叹了口气:“抱歉,让你见笑了,我弟弟就是这样。” 第一次见到男版的绿茶,让谈诗雨大开眼界,果然长得漂亮的人都危险,不管男的女的。 但刚才的事情又足够解气,让她产生了想要拜师学艺的冲动。 “对不起,学姐,我只是想给哥哥出口气,那个学长很气人吧。”再转过来的时候,闫心红着的脸,配上脸上小心翼翼试探的表情,已经让人难以把他跟刚才阴阳怪气说话演戏的那个人联想到一起了,“是不是有点吓到学姐了,跟我哥哥不一样,我可不是个好学生呢。” “没有……是师兄没事找事,你不用在意的。”毕竟她也觉得很爽,更何况眼中含泪——哪怕是笑出来的眼泪的美人,实在足以让人放弃思考,她干脆端出作为学姐的和善模样揭过话题,“你是来参观学校的吧?h大虽然寡素了一点,还是学术氛围很强的学校。啊,我跟你哥哥一个实验室的,叫谈诗雨。” “我叫闫心。” 果然是他啊……谈诗雨试图把面前乖巧跟自己握手的小男生跟昨天疯狂连打几十个电话的,莫谨的那个绯闻女友联系在一起,顿时觉得大脑一片混乱。 闫心还想说什么,莫谨却打断了他,对谈诗雨说:“早上是这家伙接的电话吧,给你添麻烦了,实验室的事很急吗?” 还没移开视线的谈诗雨,一瞬间似乎在闫心的笑中觉出寒冷,她觉得有些古怪,但并没在意,摆摆手说:“只是马师兄没事找事,你们玩你们的,别睬他。” 莫谨说:“刚才谢谢你帮忙说话,下次就不要这么说了,今天最好也别去实验室,师兄肯定会为难你。” 谈诗雨摇摇头,又露出了不好意思的样子:“总是把活推给你我也过意不去,莫谨你好好放个假吧,后面的我会多做一点的。” 莫谨点了点头,没再劝说什么,几人道别后,闫心反常地一路上都一言不发,但莫谨说可以偷偷带他回宿舍,他又高兴了起来。 续6 本来就是因为实验室的事情,让闫心不愿意在学校多停留,既然已经被戳穿,他便没再提要去景点的事。 秦悦昨天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把门禁卡连同外套一起给了莫谨,闫心戴着兜帽,很容易蒙混过关。因为是双休日,昨天熬夜打游戏的室友,现在还在床上躺着没下来,看见莫谨居然带了个长头发戴着兜帽的小个子,上铺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大叫一声。 “学霸怎么把女朋友带回来也不提早说一声!” “是我弟弟。”莫谨说了一声,对方穿着上衣的动作僵了一下,随后还是慢吞吞地把衣服套上。 “你弟弟……整挺好。” 莫谨环顾了一下宿舍,问:“剩下那个呢?” “学生会中午要开会,不过从早上就已经不在了,可能还有工作吧,真不知道学生会和你们实验室,哪个会议会更多,要不要比赛看看?” 莫谨住的四人间,其中一个上学期就跟高中交往的本市女友搬出去同居了,剩下的那个位子上堆满了来自另外两位室友的杂物,整个寝室虽然不能算整洁,倒还满宽敞的。 莫谨性子很冷,但跟这位室友讲话却是没什么距离的感觉,看样子关系不错。 “莫谨天天说跟自己弟弟通话,我还说有女朋友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那位穿好衣服的室友干脆从床上爬了下来,打量着眉清目秀,漂亮得像个女孩子似的闫心,心想要是我弟弟长这样,每天跟我打电话我也不会觉得烦人,“没想到弟弟是真的,看来我得请他吃饭谢罪了。” 莫谨说:“请食堂不能算请客。” 室友像是很不满,刚想反驳什么,就听这位美人弟弟笑盈盈地说:“我哥在学校有女朋友吗?” 室友思考了一下,说:“挺多的。”他对上莫谨古怪的眼神,“叫你不上论坛,我们学校的雌性多生猛你不清楚吗?你知道自己有多少女朋友老婆了吗?” 到了中午,唯一剩下的那个室友也出门了,说约了朋友去游戏中心联机,等莫谨换了套衣服闫心已经爬上他的床,扒着他的被子不撒手,还在那胡言乱语:“我能把这个带回去吗?” 莫谨说:“你这样真的很像个变态。”随后自己也爬上床,搂住那个变态。单人床要挤两个已经长开的成年男人很困难,但清晨未尽的困意还是涌了上来,或许怀抱闫心的感觉太让人安心,没过多久他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一个半小时,怀里的闫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睡着了,看样子睡得不算好,气温回暖的春天他在莫谨的怀里发着抖。 莫谨静静地看了他一会,亲了亲他的额头,那种颤抖仿佛缓和了一些。 他摸到手机,点开一个基本没什么交流的联系人,言简意赅地发起短信,对面仿佛永远都那么清闲,很快就有了回复,比起莫谨的惜字如金,对方则总是有很多废话,要绕一大圈,才有一两行有效信息。 “哥哥在跟哪个相好通消息?”闫心很闷的声音从下方传过来,说话间或许嘴唇还碰到自己胸前的衣料,让莫谨的胸口有点热。 在跟你以前的相好通信。莫谨这么想,没理睬他没事找事的行为:“带你去逛学校,晚上去市区的小吃街怎么样?” 闫心说:“好呀。”还特地换了件莫谨穿过没洗的衣服,他又像是焕发活力,看不出任何异样,蹦蹦跳跳地出门,整个下午,两个人把这所大到需要搭乘校内巴士的理工科学院逛了个大概。 尤其是到了他们学校最不重视的文学院,闫心看上去对这栋经久失修的破教学楼情有独钟,对着一个破楼的各个教室问东问西,还学长学姐地热情跟里面的学生打招呼。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闫心突然说:“哥哥,要不我也考来h大吧。” 莫谨慢慢放下了手里的食品袋,闫心说完话就像没事人似得,看到那边摆摊的稠鱼烧眼前一亮,又说想吃那个,两个人走去排队。 莫谨沉默了一会说:“老师让你们考虑志愿了?” “让我们多关心一下,我也去问了,h大的文凭还挺不错的。” h大确实是在国内排得上好的大学,但也仅限于理工科,作为理工科大学的文学系,连他们自己校内的学生都会嘲弄文学院那边平时混日子、活得轻松,闫心的成绩没有莫谨那么好,但也不算差,要考上h大的文学院应该是挺轻松的事情。 莫谨问:“你是喜欢研究古文?还是喜欢外语?” 闫心一下子没接话。莫谨就说:“说话。喜欢哪个专业?所以要过来报考,就算是对你,志愿也不是开玩笑的,上大学可不是一两年或者几百块解决的事情。” 他们如今很少吵架,本身见面的次数不多,意见相左的次数都少,或许是他们都达成了避免争吵的共识。 上一次还是因为闫心莫名其妙突然说想文转理,态度坚决,把母亲吓了一跳,还是莫谨回家把他训了一顿,他才表面上乖顺地放弃纠缠。 几个月后的现在,因为差不多的原因,他们似乎又免不了一次吵架。 闫心看上去已经有了接受怒骂的心理准备,却听莫谨用平淡的语气说:“你会这么不安,是发生了什么吗?” 闫心呆呆地看着莫谨付钱,接过稠鱼烧,那种里面裹了红豆酱的甜点,闫心初中的时候就很爱吃。高中有一次,还因为丢了的外套里,有原本打算放学吃稠鱼烧的钱。他刚刚被人揍了一顿还差点扒了裤子也没有多生气,发现丢了钱才燃烧起怒火,觉得穿错自己衣服的弱智就应该被捅死算了。 莫谨的发问,就类似于闫心想要一块点心却丢了钱,明明不吃也不会怎么样,他却不讲道理地开始耍赖。结果发现莫谨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自己备好最想要的点心,还把托盘放在门外,本人做了不知所踪的无名英雄,像在哄一只刚进家门满身是刺的猫。 莫谨对这件事并没有刨根问底,像是本来就不关心闫心到底遭遇了什么,神色淡淡的。 等闫心沉默地吃完一个,他才继续说:“你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或挽留谁,你们老师肯定也说过,不要因为谁因为什么冲动决定自己的未来。”他顿了顿又补充,“尤其是为了谈恋爱。” 闫心抿了抿嘴唇,吃人嘴软,他也说不出什么反驳,但莫谨语气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什么理所当然的事实:“反正会住在一起的,比起宿舍,公寓会更舒服吧。” 闫心没有再说话,莫谨反而变成了滔滔不绝的那个。 从小吃街回去,虽然吃了以后就开始犯困,闫心还是开始写他带过来的那叠卷子,他并没有把所有作业都带在身上,现在不写完,等明天下午回去说不定要通宵。 先做的英语和历史,做数学的时候,莫谨还在开着电脑修改程序,闫心没事找事地问了一道题就没再打扰对方,倒是过了一会莫谨反过来问他有什么不会的。 闫心难得安分地摇摇头,乖道:“没有。”他们文科数学本来就很轻松,他问的那道题也不过是架势唬人,其实根本没有太大难度。 等他做完的时候,莫谨也一副完成任务的样子。两人在床上亲了一会,规规矩矩用正面位做了一次,就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千里送来最后算算只做了两次,怪丢人的吧。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闫心有些精疲力竭,但想起刚才莫谨的话,他又感到满足充实。 那个晚上在莫谨温热的怀里,他什么梦也没有做。 续7 虽然并不是一个做事会摸鱼的人,但莫谨觉得自己跟努力奋进的形象并不沾边。 严格来说,他并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只是为了既定的目标,要按部就班地完成任务,不知不觉,周围的人就觉得他很可靠。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想要做的事情。 但如果有必要,他也不介意做点出格的事,比如为了一些他曾经觉得琐碎的事,类似于解决高中生纠纷,翘两天的课。 莫谨坐在高铁座位上写数学作业,推车过来的服务员问乘客需不需要购买盒饭的时候,他想起了高中有一年,本来为了回家祭祖请了假,结果因为有人为了报复别人自损八百躺在了病床上,导致莫谨成了医院的陪床,并没有因为回到本市,就按规矩回去上学。 还在高铁站的时候他依旧在回谈诗雨的信息,谈诗雨的编程水平不算多好,对于程序也不够了解,数据采得磕磕绊绊,遇上了很多问题。但对方还是一个负责人的女生,昨晚莫谨为了改进度通宵修改算法的时候,经常会接收到来自对方的提问,哪怕他已经劝说她早点睡觉,对方似乎也并没有休息的打算。 莫谨下了高铁,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去了另一个很熟悉的地方,熟悉到路过遇到那里的门卫,还热情地跟他打招呼问他是不是回来看老师,莫谨摇了摇头,问了些问题,也得到了答案,轻松地在附近逛了一圈,就找到了那个插着兜无所事事的可疑人士。 他对照了一下盛煜伦前天发来的照片,确实是一个人没错,只不过面前的人,早没有印象中那样的嚣张气焰,衣着打扮朴素不少,也比照片上更蓬头垢面,看来是近来过得不太好,不然也不会想要靠威胁刚成年的高中生来提升满足感。 “你是华中的郑明阳吗?” 华中是他们当地出了名的问题学校,收容所有正经高中不会接纳的问题学生。据说教师的威严,还不及一些惯用暴力的学生。莫谨虽然不算完全意义的好学生,也没想过有一天会这里面的人打交道。 那个人显然没想过会被搭话,吓了一跳,警惕地看着莫谨。尽管没立即回答,但也差不多算承认了:“你是谁?” “这个学校的学生。”莫谨指了指身后自己的学校,“你总是在附近徘徊,在门口闹事,吓到里面的学生了,如果总是这样纠缠不休,我会考虑报警处置。” “操,你谁啊,这他妈都要管?” 郑明阳下意识地被报警唬到,但并没有这么好打发。莫谨比他高半个头,穿着便装,因为气质的问题,哪怕是同龄,却容易让人误会成社会人。 “你要是里面的学生现在应该在上课吧?唬人也稍微专业点。” 毕竟不像华中,哪怕工作日穿着校服随便在帕青哥店溜达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莫谨他们学校,可都是以致力于所有人考上重点高中为目标的高等学府,像秦悦那种会翘课出去看电影的,可以说是稀有物种。 “我是这里的毕业生,里面的教师包括门卫都认识我。”莫谨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么一说,我也不用报警处置,每天都让门卫把你赶走,久了就会因为丢脸自己放弃吧。”他说着就朝门卫室走去,但被一只手用力拽住。 “我警告你,别碍我的事。”郑明阳拽着莫谨的手加大了力量,面对这个并不强壮的男人,他产生了一些体格上的自信。 毕竟是华中的学生,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对于这种程度的唬人,擅长也是应该的,莫谨这么思考着,并不温柔地一把把那只手甩开,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大概是莫谨的反应太过平淡,并不是会被他简单的恐吓影响到的那类人,郑明阳转了转眼睛转变策略,打起商量:“好吧,我其实并不是什么坏人……当然,我在学校门口徘徊是有点可疑,但我来这里,是因为在这个学校里,可是有污染环境的臭虫存在的,假装好人混在人群里,是不是很恶心?我是来把他从这里赶走的,对于你们学校也是件好事不是吗?” 莫谨问:“你说的那个是谁?” 郑明阳看他像来了兴趣,语气竟有几分快意:“你认识吗?现在应该在读高三的,叫闫心的一个学生,虽然是男的,长得却像女人一样,脸倒是不错。” 莫谨冷淡地扫了他一眼,不知为何,哪怕莫谨的表情似乎从没有变过,但此刻,郑明阳却被他无声的注视冻得打了一个颤。 “是我认识的人,你要对他怎么样?” 郑明阳觉得有些不妙:“怎么?又是那个**的朋友。” 之前他在这里纠缠闫心的时候,也有一个高个子男生过来妨碍他,正义警察一般大声叫他不要随便造谣。但那个人跟闫心看起来并不像是朋友,因为闫心对他也没摆什么好脸,还有些尴尬的样子,如若不然,第二天就不会让他抓着闫心落单,有机可乘。 面对这位“闫心的朋友”郑明阳焦躁更甚,像是劝说起了误入歧途的好心人:“我说,你可不要被他的外表骗了,那家伙的妈妈可是个勾引人家有妇之夫的小三,他自己也是个**,以前学校混黑道的那个老大就包养过他。而且他还……”他沉默了半晌,咬着牙眼睛变得赤红,“他还害死别人父母,这个杀人凶手。” 莫谨说:“你在说什么?说的这些有什么证据?” 郑明阳显然被他的态度噎了一下:“没有。”但他很快又恢复信心,“但我们以前学校的人都知道,哈,现在这个学校里的人也差不多都知道了吧,那个**的那点破事,都这样了居然还有脸赖着不走。” 学校论坛吗?莫谨想,不对,应该只是口口相传的谣言,这个学校,应该有和这个人相熟的学生在散布谣言。谣传可以摧毁一个人,哪怕到最后已经无人知晓它的源头。闫心在过去的学校风评估计不算好,高二的时候在这里有过暴力事件的前科,只要有这一件真事作为前提,其他的也会顺势被相信,人就是这样喜欢从众,尤其是喜欢没事找事的高中生。 “父母辈的事情姑且不论,说他在学校风评极差,那你又如何呢?不如说,在之前的学校,闫心的谣言也是你造成的吧。”莫谨的语气很淡,听不出波澜,却让人不寒而栗,“制造谣言,鼓动校园暴力,而且……强奸未遂。”莫谨顿了一下,“事到如今在别人学校门口,每天蹲他放学纠缠他,在同学面前演受害者的戏码,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郑明阳慢慢瞪大了眼睛,下一秒又变得凶狠,想要揪住莫谨的领子,又被他后退闪开:“你、你怎么知道这些,你到底是谁?” “放弃纠缠我弟弟吧,我的手段只是把你赶走,他的话,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会怎么样吧。” “弟弟?”他像是对这个词有些迷茫,又微妙地感到反胃,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什么,而感到更加困惑,“你是那家人的孩子?别开玩笑了!你应该理解的吧,让这么个怪物住在家里,你不觉得恶心吗?” 莫谨唐突想起了闫心阴阳怪气的讥讽,下意识说:“或许比一个整天想着找人或是自己强奸自己弟弟的哥哥,或是找未成年人给合作方陪酒的父亲,要不那么恶心吧。” 真的很绿茶呢,莫谨这么思考着。 续8(完结) “万一那个人又纠缠你怎么办?他每天都会等在校门口吧,保险起见还是我跟你……” “田喆。” 闫心叫了高个男生的名字,对方一下子像被扼住脖颈那般噤了声。他见状叹了口气,努力收敛眼中的冷意和不耐烦。 “之前,没有想到你之前会帮我,我有答谢过你,也问你是不是需要报酬,那时候你拒绝了吧,所以我以为这件事就结束了。我不希望你介入我的事情,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不是吗?” 闫心本来是想说,你不想再被我揍第二次吧?但又好像有点太过了,虽然他确实很烦躁,但源头并不来自对方。 “你果然还是因为之前的事……” “并不是之前你对我做了什么,我才会突然对你这样,只是我现在……”已经懒得继续作秀了,毕竟看他表演的人现在看不到。 为了跟那个人在同一个城市里念书,闫心得花很多时间去学习,无暇他顾,倒剩了他费工夫去伪装的必要,只是如果纠缠过深,还是会看出端倪,比如到了高三一样选了文科,莫名其妙卷土重来,又开始追着自己跑的田喆。 “说起来,我已经有交往对象了,也是男性,这么说你应该明白了吧。” 田喆僵住的脸,让他感到些许愧疚,闫心并不擅长应对这种场合,无缘无故的好意,除了让他烦躁,还会让他产生类似的情绪。 “至少……至少今天,最后一次。” 闫心平静地看了他一会,答应了这个请求。 他不愿意田喆介入,不仅是不想让对方抱有额外的幻想,倘若郑明阳说的全是假话,他大可以把他当做跳梁小丑放置不管,但十句夸张的编排中,可能一半都所言非虚,比如他在曾经的学校确实把欺负他的几个学生一一惩罚:有的不知道为什么就从楼梯上摔下去断了手脚,有的则因为突发的事故错过考试重读一年;而郑明阳的父母,和他身上的惨剧,说与自己完全无关,也并不完全正确。 回想起过去的岁月时光,就像那些纠缠不休的噩梦,无论如何都甩不掉,真让人作呕。闫心思及至此,眼中满是烦躁和反感,直到田喆叫他的名字,他才回过神来。 “今天似乎不在呢,是放弃了吗?” 人来人往的校门口,今天不再有人突然一把抓住闫心,大声控诉他在寄养家庭,和曾经学校的种种恶行,尽管门卫有来劝架,毕竟人流很大,总是造成混乱,闫心也被叫去办公室好几次,导致他最近一个人进出校门,都有点心理阴影。 但今天,熟悉的拐角,并没有躲藏着一个穿着脏兮兮的校服,神色不轨的人。比起松了一口气,闫心更觉得困惑。在他的印象里,郑明阳可不是做到这种程度就会浅尝辄止的人,哪怕上周最后一次见面,闫心已经警告他再看见他就会杀了他,也不过是吓唬人而已,郑明**本不可能吃这一套。 果然人做多了亏心事,就会出门撞车吗?虽然愿意这么相信,闫心还是发信息给了盛煜伦,问是不是他动了什么手脚。 盛煜伦那边的回信倒是很快,讲说不定有个正好路过的好人路见不平帮他解决了问题。闫心嗤笑一声并没有当真。 而在几个小时前,闫心关心的那个人,还好好地站在这里,脸色煞白地眼见自己从威胁的一方,变成了被威胁的一方。 “你说你手里有视频,如果闫心不听你的话就发到他们学校论坛?你可能不知道,这个学校的学生上网的频率跟华中是完全不能比的,更何况是高三学生,我想只要但凡有一点黑客水平,要在别人看见之前把它彻底删除,然后封锁ip,恐怕再容易不过吧。”莫谨想到了什么,居然露出了一个笑,哪怕那份笑未达眼底,“更何况你以为只有你那种视频吗,应该在很早以前,就有人告诉过你,有你在学校霸凌别人,包括你父亲找未成年给合作方陪酒的证据吧。你进华中纯粹是因为在之前学校犯了事,但收养你的亲戚应该对你不算差,不过我想,要是知道你以前是个强/奸弟弟未遂的人渣,恐怕这一切就结束了。” 一次说那么多话的感觉让莫谨觉得有些新鲜,好在都是些公式化的话语,就像做程序讲解,课设答辩,一样是机械性的陈述,但很难说,他在说这一些——有关于闫心的那些事的时候,是否也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 听到莫谨手里拿捏的视频,又谈及了收养的亲戚,郑明阳的表情才彻底绷不住。说到底,他会有来这里挥霍时间的资本,就是亲戚对他还是同情多过抱怨,但凡他不做超越底线的事情,他们就会和善地对待他,供他上学胡闹。 倘若连最后一道屏障也失去的话,刚刚成年也没有任何社会资历,甚至还得罪了盛煜伦这种在各个边缘职业都耳熟能详的人,郑明阳不知道他还能怎么样维持生活。 “说了这么多,也差不多该放弃了吧。只要你安分点什么都不做,我也不会找你的麻烦。”莫谨看着郑明阳的脸,突然说,“我其实不关心,你的遭遇之类的,跟我没关系,但倘若你干涉到了我这边的平衡。”他说,“我还是会做些什么。”应该不至于违法乱纪,但可能也不太光明的手段。 看了看时间,应该离放学还远,但昨天通宵做进度,早上又赶高铁,其实已经精疲力竭了。现在当务之急唯一想做的,就是回去大睡特睡了。 “你就不在乎吗……” 正要转身的莫谨,听到郑明阳的声音,再度停下了脚步。 “我说的不全是谎话,他在学校做的那些事,那些可怕的事,之前毁了我的家庭,之后也会毁掉你的,他就是个只在乎自己的**,一个魔鬼,你对这些都不在乎吗!?” 郑明阳的声音突然哑住了,因为莫谨回过头,跟他对上了视线。这个哪怕是说着“霸凌”“强/奸”一类的词,也语气平得像是性冷淡的人,此刻的眼神却在平静无波中却暗藏汹涌的狠戾,让郑明阳感到自己像只被鹰盯上的田鼠,如若不是鹰不缺这点食物果腹,就会被残忍地分食,一击必杀。 但很快,那些情绪也被他惯常的平静取代,像是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他的错觉。 “啊,我不在乎。” 到家的时候,因为工作日,家里只有留守的保姆,还因为莫谨突然回家而有些猝不及防。但莫谨难得什么都没解释,只是直奔自己的卧房。 已经完全独属闫心的卧房,最初明明也是一个人住的,此时却因为少了一个人,会颇显空旷。唯有床上,两人睡觉时总是被闫心踢得远远的变形猫玩偶,现在霸占着中心位,应该是睡觉的时候,会抱着的缘故吧,还有一件昨天从自己那里讹走的t恤,被搂得皱皱巴巴的,莫谨把它叠起来放在一边,庆幸没在上面摸到任何可疑液体干涸的黏块。 莫谨扫了一眼桌上,摆着很多文科类的教材,比他自己使用的时候要凌乱一些,但最显眼的地方,摆着他昨天还看见的,闫心戴在头上的有猫形装饰的发绳。 “都说了不是头纱了……这家伙。” 但他现在,也没有太多的精力好抱怨,毕竟在闫心回家之前,能够补眠的时间分秒必争,他很快躺在那张床上,被属于闫心的味道包裹,很快,就进入了沉寂的梦境。 等到再次把他吵醒,就得是那个得知他唐突归来的人,狂奔而来的脚步声了。 后记 拖了很久,终于把这个短篇完结了,最最开始,只是因为想写第一章中“莫谨在不经意间,已经多看了闫心许多”出于这么一个意图,写的这篇文,其实当时只是构思到那里,后面的基本也是一边写一边想,因为那时候在听幻影伤痛,十分沉迷,就用了这么一个题目,写了这么一个母亲。 关于两个人的名字,其实也是有思考的,一开始莫谨应该是莫谨言(后来好像觉得有点女性就否了),寡言少语的莫谨言,和没有心的小疯子闫心的故事,大概是这儿一个概念。 第一次写主攻文,也是试着用日式商耽的正篇和续篇把这个故事写完了。因为这篇文认识了很多新朋友,非常荣幸! 关于番外,大概是这么一个情况,目前有在写两个有关闫心过去的番外,关于怎么认识盛煜伦,以及跟郑明阳还要生父家庭的一些事情,特别说一下,闫心说郑家的事情跟自己不是无关,但造成最后的他并不是直接原因,只是最初推波助澜。关于这两个番外,在故事构成的时候,出于兴趣随手写了,但写的过程中,发现首先这并不是看了会开心的番外,也跟主cp关系不大,闫心在以前高中的性格,会更极端更没有节操(直白),其次是内容涉及了大量擦边球,以及读者看了可能会觉得暧昧的cb(非爱情关系)成分,应该会非常微妙,甚至膈应人,所以不知道该拿这两篇怎么办,至少暂时应该不会发。 我觉得爱情故事好像写完了,不知道大家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呢?可以评论留言一下,我感兴趣的话会试着写一写! 下一篇文会试着多存点稿,中间因为自己的原因,有大半个月没有进度,真的很不安,下次想写一个有趣点的故事,会多构思一点的。 第一次写主攻文,也是试着用日式商耽的正篇和续篇把这个故事写完了。因为这篇文认识了很多新朋友,非常荣幸! 同居番外:红豆牛奶(删减) “我现在就回去,你已经去了吗?没事,买你喜欢吃的就好,糖好像不够了,再买点红豆吧……都说了你喜欢吃就好。” 莫谨插着耳机压低声音讲电话,手上有条不紊地归拢打印好的讲义资料。 上学期出了点事,他顺势转去了另一个进度没那么紧迫的实验室,因为待遇相对宽松,不至于时常有需要在实验室通宵的情况,他回宿舍的次数反而多了些,哪怕已经在校外租了公寓。 而真正住在宿舍里的人,恐怕这个夏天并不算好过,莫谨挂了闫心的电话,才听到上铺室友嘀嘀咕咕的抱怨声,刚才被呼呼的风扇盖过,还以为对方在午睡。 “真好啊,我也想要空调,想要给我送冰激凌的漂亮女朋友。” 宅在宿舍的室友,宁愿一边在床上抱怨h大恶劣的住宿条件,连空调都不给配备,也不愿接受莫谨去咖啡厅吹空调自习的建议。 话里话外,还三番两次表达对莫谨的漂亮男友的觊觎。 莫谨说:“不是有给你送冰激凌的室友吗?” “……不要提他,我已经牛奶冰棍ptsd了,未来三年可能看到牛奶就会吐。” “……你记得不要吐在我这里。” 另一位还住在宿舍的室友,是学生会外联部的成员,刚入夏的时候拉到一个乳制品牌的赞助。 因为是炎炎夏日,那家公司就提供了大量批发的牛奶冰棍,解了同学们的口腹之欲,却因为数量巨大而成就了新的问题:学生会没有地方可以存放,又不好浪费,就便宜了同寝室的室友,一天三顿从不缺席。 但那也仅限于最开始的几天,吃到第四天二十多根根的时候,室友就开始说自己可能乳糖不耐受,又吃了两天,终于吐到要去医院挂水,还被学生会室友批评浪费粮食。 莫谨那两天没在寝室,回去的时候室友都住院了,于是他就把剩下的存货带回了住的地方,闫心也是看到牛奶就想吐,好在公寓有冰箱,邻居几个也都是外宿的同校学生,后来发现用化开的牛乳汁做刨冰,倒是在同学之间口碑上佳。 今天也是想把剩下的牛奶冰棍解决一下,回去做一点红豆牛奶冰,才让闫心购置红豆回去。 但没有想到那一天晚上,虽然煮上了红豆,却并没有吃上刨冰。 [br] 回到家的莫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懒洋洋躺在沙发上的弟弟。闫心穿着前襟湿了一点的t恤,盖过他的臀部和腿根,从衣摆里伸出白嫩的双腿,**可能只穿了内裤,或者什么都没穿,就岔着腿坐着看电视。 那显然是一件不合尺码的t恤,原因无他,那根本就是莫谨的t恤,领口过分宽大,露出了闫心全部的锁骨,和一点肩胛。闫心就像是一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还跟个孩子似得一口一口舔舐手里的棒冰。 “你不是说你乳糖不耐吗?” 闫心手里的棒冰,就是饱受室友诟病的牛奶冰,闫心从来不喝牛奶,说自己小时候有心理阴影,严重到对大部分包括牛奶饼干、牛奶巧克力之类的乳制品都谢敬不敏,这时候,反而津津有味地舔着那根冰棍,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任何抗拒。 “因为,冰箱里正好放不下了,新买来的又不能马上吃。”从公寓到超市,有五分钟左右的步行距离,买回来的冰棍,总是半化不化的,需要冻一个晚上才能正常食用。 闫心眨了眨眼睛,伸出小舌把棒冰从尾端舔到顶部,让莫谨想起了小口喝牛奶的猫咪,“看哥哥每天都在吃,我也想尝尝什么味道。”他咂了两下舌头,“好像也没有很难吃。” “不会拉肚子吗?” “那样的话,之前就已经不妙了吧。”闫心又嗦了一下慢慢化掉的冰,咯咯地笑起来,“哥哥经常啊,刚喝完牛奶或者吃完冷饮,就要来亲我,我其实早就吃过不少了呢。” 还不是闫心,总是莫名其妙地就凑上来用舌头舔正在吃冷饮的莫谨的嘴唇,莫谨总是被他舔的嘴唇痒痒的,最后不胜其烦,叼着那截软舌就亲了起来,再到后来,冷饮也化了,牛奶也冷了,真的很耽误事。 “是我的问题吗?”莫谨把包放在沙发的另一侧,也坐了下来。 电视里播的,不过是枯燥无聊的言情剧,即使已经火爆到同实验室的女生每天都会热烈讨论剧情,莫谨依旧觉得这种偶像剧没哪点吸引人的。 “是呀,犯错误的人,应该知错就改,不然的话可是要遭受惩罚的。” 莫谨没有对偶像剧感冒,此刻反而对上了闫心的频道:“比如说?” “屁股开花。” 语音刚落,闫心的嘴唇就贴了上来,沾着融化牛奶的舌尖就舔过莫谨的嘴角,把那一块舔得黏糊糊之后,又去沾湿他的唇缝,莫谨淡淡地看着他,直到后者自己慢慢耐不住,整个人贴了上来,还捏着冰棍的手试图去碰莫谨的领子,被他一把抓住手腕,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吓到,闫心的手抖了一下,冰棍掉在了t恤上,彻底弄脏了那一件大码的t恤,还沾到了大腿,留下很容易就让人误会的,几滴乳白色的粘液。 “呀。”闫心苦恼地皱起眉,把那罪魁祸首从身上拿起来,但留在衣服上的污渍,已经到了不得不洗的地步。 他皱着眉,可怜巴巴地看着莫谨:“把哥哥的衣服弄脏了。” 莫谨说:“那下次就别穿了。” …… …… “好香……” 闫心已经记不得是怎么迷迷糊糊就昏睡过去,大概是因为浴室里的空气太潮湿,闫心后来又非要亲自舔掉留在莫谨身上的液体,结果自然舔出了欲火,只能再做一回,耗时有些长,弄得人缺氧。 好不容易清理完毕的时候,他已经又累又晕,裹着睡衣躺上床就睡着了。出了客厅,就闻到一股甜腻的香气。 仔细一看,沙发也擦干净了,不过其麻烦程度,莫谨可能再也不会同意跟他在沙发上做////爱了吧。 闫心走进厨房,蹦蹦跳跳地从后面抱住莫谨宽厚的背,满足地把脸埋进对方的衣服里,这样的行为并没有遭到抗拒。莫谨衣服上的洗衣液味,他身上固有的清爽的味道,和空气中的甜腻,似乎融合到了一起。 “哥哥,晚上吃什么?” “红豆饭。”莫谨说。 注:红豆饭在日本传统里有庆祝的作用,印象里好像有庆祝新婚的,这里就是这个用法。 ※※※※※※※※※※※※※※※※※※※※ 见wb if线番外:深夜病院(1) 深夜的医院来了一位访客。 这是很普通的一天,医院里,也有那种在恐怖片里经常会有,安静到有些渗人的气氛,会让闫心为了不打瞌睡,有意去想想那些地点在医院里的恐怖事件来强打精神。 不过看到莫谨,那些刻意为之的行为就显得不必要了,闫心不仅醒了,还有精神露出一个职业微笑,哪怕这个时间来这个地方,肯定是不可能遭遇了什么笑得出来的事。 “你好。”看到露着笑容的闫心,莫谨像是也愣了一下,只是他严肃的脸上鲜有波纹,这样的起伏也变得若有似无,“能帮忙包扎一下伤口吗?” 闫心就叫了另一个值班医生代自己坐诊,领着莫谨进了诊室。 他牵过莫谨的手,对着手臂上血肉模糊的伤口皱了皱眉,问:“需不需要拍个片子?” 搁在过去这都是疑神疑鬼的病人提出的要求,而老神在在的医生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是否必要,闫心这个医生却仿佛比患者要更加不知所措。 莫谨说:“不用,只是皮肉伤。” 闫心也不多问,很没有职业操守的,病人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只是说了句可能有点痛,拿出双氧水冲洗那一大块破了皮的伤口。 莫谨果然如他想的,没什么太大反应,不说呼痛了,闫心偷看了一眼,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没有想到,你这样的人,也会跟别人打架。” 他们并不熟悉,闫心也并不是出租车司机,或是理发店的tony老师,却很自然地跟自己的患者攀谈起来。 “我是什么样的人?” “看起来……很稳重,对什么都不在乎。”闫心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好像是挺欠打的。 莫谨说:“我们才见了第二面。” 闫心说:“都是不值得给我留下好印象的两面吧,莫先生。” 第一次见面就在今天中午,闫心在妇科打下手的时候,就遇到了这位冷面帅哥,对方身边跟着需要诊断的女人,面无表情地递过挂号单,让闫心在看到的第一眼就为他打下渣男的标签。 为了紧跟潮流,医院新入了一批自动缴费机,闫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莫谨看上去也不是不像那些游手好闲,没学历的社会混子,他却主动凑上去,热忱地帮莫谨操作机器,偷偷地在结果身份证刷卡的时候记下了对方的名字,并眼看着莫谨为自己女朋友支付一大笔金额。 结果这还没完,闫心只不过帮一个医生去取了一些诊治器材,就看到他们在走廊里吵了起来——或者说女方单方面在责怪自己冷漠的男友,为什么不给自己多一点关心,要不是他总是冷冰冰的,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而面前的这位冷漠男友,就像是为了贯彻自己的设定,确实一直面无表情,直到闫心因为他们过于吵闹上前劝架,还被那位情绪激动的女人狠狠推了一把。 他后退两步没有站住,眼看着就要摔倒,却横过来一只结识的手臂,把他搂住。闫心一抬头,就看到莫谨坚硬的轮廓,和平静的眼底,一丁点难以窥见的不耐烦。 “检查也做完了,你也不需要别人陪着了吧,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他又扶好闫心,对着还呆愣看着他的闫心,目光似乎——至少在闫心的滤镜下,美化了一星半点——柔和了一些:“抱歉。” “没事……” 闫心还没说完,莫谨就毫不留恋地转身走了。那个背影却让他魂牵梦绕,他在想,盛煜伦的手段能不能仅凭借着一个名字就在偌大的a市替他找到一个人,就在这个时候,莫谨又再度出现了,还带着看着让人触目惊心的伤口,不得不接受闫心的关照。 “需要包起来吗?” 现在正值夏日,总是闷着伤口对恢复并无益处,但是不包扎的话总是磕碰也不是上策,闫心又把需要自己判断的问题抛给了对方,让他很像一个不敬业的医生。 “可以。” 闫心又蹦蹦跳跳地取来崭新的绷带,打算包完就把剩下的全部送给对方。 “你是实习生吧?” 莫谨主动询问闫心自己的事情让他有些意外,他眨了眨眼,反问对方:“怎么了?” “你看起来不大专业。” 是手法吗?闫心在校时的成绩确实只是中游,但也没有差到会被患者直接指出的程度,而且他那张擅长卖乖的脸,总会让患者很难对他发火。 “不该是因为我看起来童颜吗?” “我是说你的话术。”莫谨想了想,“你话有点太多了。” “还可以更多。”闫心想,如果现在不说的话,可能之后也不会有机会,留到下一次的概率远低于百分之1,如果这样,还不如一次把话说完,“晚上一个人很无聊嘛。” 莫谨没有接这句话。 “你现在是单身吗?” “为什么这么问?” 闫心眨了眨眼:“我猜的,看你跟你女朋友吵成那样,恐怕马上就要分手了吧。” “那不是我女朋友。” “带着别人的女朋友来做人流检查,所以你才会被打吗?” 莫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这一次,更像是默认的意思。 “不生气吗?” “生气会怎么样呢?” “可以泻一下火。” “哦?”莫谨笑了一声,“可我对男人没兴趣。” 闫心终于把伤口包完了,那个该死的伤口,他却爱死它了。 “不试试吗?我比你那个……前女友?”闫心凑了上去,像是随时都会吻到莫谨,呼吸之间,都藏着旖旎的气息,“要好上不少吧。” 莫谨毫不留恋地抽回手臂,闫心看到他带着冷意的笑,明明充斥着压迫和疏离,却让他没来由的心动。 “你真的很不专业。” ---- 起因是wb上写的小段子 幻痛小剧场,填志愿的场合 闫心:我想去哥哥的学校 莫谨:你想想你以后要干什么 闫心:跟哥哥谈恋爱 莫谨:我是说职业 闫心:哥哥的老婆 莫谨:…… 被莫谨面无表情注视五分钟后,闫心笑够了 闫心:其实我以前有想过当医生的 莫谨:……感觉你是会在手术台上给仇人补两刀的角色 闫心:?(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莫谨:感觉你比较适合做前台(因为很会和稀泥) 闫心:真的吗?我深夜值班的时候哥哥记得要过来看我哦,我会好好把休息室钥匙保管好的 莫谨:……你不要再侮辱医疗工作者了 ※※※※※※※※※※※※※※※※※※※※ 只是想开个车,但是写的有点多,尽量三四章内写完 if线番外:深夜病房(2)删减 闫心难得为自己的这份职业感到庆幸。 并不是说他有多讨厌医生的职业,最开始产生想要做医生的想法,只是因为幼年时对于母亲自残的印象,让他产生了如果自己拥有治愈母亲的能力,是否一切会有所不同,只是相当轻率的关联。 后来寄主在郑家,发生了很多事,也随着年龄的增长思考产生了不少变化,但机缘巧合的,闫心还是来做了医生,他并没有医者仁心的觉悟,但对于他而言,做什么都差不多,拿起手术刀裁定别人生死甚至会让他有种奇妙的感受,但就他的实习成绩而言,估计能站上手术台,也得是多年之后的事了。 而他现在唯一的期盼,就是那个叫莫谨看上去很严肃的患者,会不会循规蹈矩地遵循他胡乱编写的医嘱,到医院来复诊,并且找他这个医生。 果然又过了一个星期,对方还是来了,伤口恢复得不是很理想,因为是夏天,莫谨看上去又不是那种无业游民,恐怕每天都得通勤,又不能露出在外斗殴的痕迹。 “回家之后还是要解开绷带,让伤口多曝露在空气中,这样恢复得快一点。” “恩。” 莫谨又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冷淡脸,丝毫看不出来面对的这位实习医生,上个星期来就诊的时候还暗示过自己,莫谨打电话来的时候,闫心还故意说下午的挂号都排满了,让他晚上再过来,哪怕其实今天,他并不非得值班。 深夜的病房多少有点让人不舒服的气息,不像下午的时候整个建筑灯火通明,因为不是营业时间,走廊只开了足以让人看清道路的灯,而诊室里更是有患者,才会把灯打开,不然根本就是漆黑一片了。 在这样朦胧的气氛中,闫心状似无心地问:“你平时是一个人住吗?” “这也是问诊必须的吗?” 真是冷淡啊。闫心在心里嘟哝,但脸上还挂着温柔的笑:“只是考虑到你一个人换药可能不方便。” 莫谨说:“不会不方便。” 闫心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依旧是机械的流程,解绷带,消毒,换药,再把绷带绑上。这一次闫心却没有打上结,留了一个让莫谨无法起身离开的缘由,莫谨当然注意到了,平静地抬头注视他。 “为什么这个时间来呢?” “不是初诊医生提出来的吗?” “实习医生能做的事,别的医生当然也可以。”还会给出更加确切的诊断,不会像闫心这么不敬业,把一个又一个问题抛回给患者。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闲着也是闲着。” 闫心低声呢喃着那句话,他压着那两截绷带的收尾,像是要把它们捆在一起,莫谨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稍稍偏过视线的空档,面前的冷光却突然被阴影挡住,下一秒,嘴唇上就贴上一个又凉又软的东西,实习医生的嘴唇最初只是贴着,后来见他不推开自己,一只手压在了莫谨的肩膀上,慢慢地吮了吮莫谨的嘴唇。 莫谨只是看着他,没有回应,却也没推开他,直到闫心弹出一截小舌想要舔舐他的牙齿,他才突然发力,把对方从身上推开。 被推开的实习医看起来有些无辜又有些委屈,仿佛是莫谨引诱在先,现在却又出尔反尔,莫谨看着他那双小鹿一般湿润的眼睛,却觉得这个人只是一只喜欢装可怜的猫,要是太放松警惕,甚至会被挠伤。 被亲吻的嘴唇上留下了一些凉丝丝的触感,莫谨下意识地抬起手要将它擦去,却被面前这个不敬业的实习医告诫:“还没包扎好。” 果然,莫谨一抬起手臂,没有绑好的绷带就窸窸窣窣地散开了不少,借着这个机会,闫心又像是一个敬业的医生,热心地帮他按住,但人稍微一贴近,另一只手就抚上了莫谨的脸颊。 他这次有了点经验,轻轻地吮了一下那个人的下唇,舌头就**着滑进了那个人的口腔,莫谨的身体并不像他这个人的气质,很热,有些热过头了,让闫心只是触碰他的嘴唇,都足以头脑发热,明明已经幻想过无数更好的循序渐进的方法,却不能很好地执行,只是看着对方就忍不住贴近,哪怕不惜代价。 他忘我地亲吻着对方,甚至没注意到不知何时,莫谨已经勾着他的舌尖打乱了他的步调,闫心惊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来,就有一个力量按住了自己的后颈,把一切后路尽数阻断,他呼吸一滞,无措地被迫跟随着对方的步调,被莫谨把舌尖推回自己的口腔,搅动着他嘴中的每一片方寸,榨取他的空气。 分开后的莫谨看着闫心喘着气,呆愣愣回不过神来的样子,仿佛一只受了惊的小猫,半点看不出几分钟之前这人大胆勾引自己的样子,让他觉得有些好笑。 莫谨站起身,还没说什么,闫心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慌忙地抓住了他t恤的下摆,自下而上的目光大概任何一个人都难不心生爱怜,莫谨接受着他这样的仰视,感觉垂下的手里被塞进了什么冰冷的金属硬物。 “休息室……的钥匙。”小猫居然事到如今红了脸,低低的细语仿佛自顾的呢喃,莫谨仿佛被蛊惑了一般,伸出手揉了一下他的头顶。 ※※※※※※※※※※※※※※※※※※※※ 全文见wb if线番外:深夜病房(完) 闫心却觉得他并没有说得那样不耐烦,他像个粘人的小猫一样攀上莫谨的肩膀,亲吻了一下对方的唇角,笑嘻嘻地问:“下周这个时间,再来复诊好吗?” 闫心等了半天,都没等到莫谨的回应,原本的害羞,都转化为一点娇嗔,他攀上莫谨的肩膀,一下子跨坐在莫谨的身上,漂亮的脸也贴了上去,让对方不得不注视自己。 “到底怎么样呢?给一点评价啊。” 莫谨不得不放下手机,反正也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见闫心那双猫儿一般亮晶晶的眼睛,他评价道:“编得挺不错的。” “所以说是我的梦啊,不是我编出来的。” 莫谨说:“听出来了,毕竟你刚才说的内容,已经违反了医院无数的规章制度,而且——” 而且里面那个人,怎么听也不像是他本人。他并不会对初次见面约炮的人就施加粗暴的**,也想象不出自己对白大褂有什么性方面的爱好,毕竟研一的时候因为实验室的项目,他就和医院打过几个月的交道,有一段时间几乎天天都会看到身穿白大褂的人,也没有多么兴奋。 反而是闫心知道了这件事,不知道为什么,吵着嚷着说自己也想要一套,被莫谨说“不要玷污人家医疗工作者”为理由驳回。 “真是不解风情啊。” 他们交往已经数年,到了私底下在一起的时候,闫心已经不再掩饰自己丰富的内心想法,有时候也会直言对莫谨的吐槽。虽然想要讨得一些好处的时候,他依旧会装作一朵柔弱的小白花妄图博得同情。 其实也并非毫无征兆,最近闫心正忙于毕业求职,莫谨问他有没有比较中意的职位,可以拜托母亲找认识的人推荐,闫心突然又提起来,当初因为志愿的事情跟莫谨吵架,他曾经说过自己想要做医生。 就是因为潜意识有那样的妄想,才会做这样的梦,如果当初郑家没有遭受变故,他最终去做了医生,能够再度遇见莫谨,想必也是不错的结局。 但是,现在的自己完全不必有那样的妄想,闫心想,如果有哪个平行世界运气不好的自己,没有幸运到能够摆脱那一家人,那就但愿去做个实习医,并且遇上这位帅哥患者吧。 如果是他的话,闫心确信自己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把握那个机会。 “说到底我想做的职业只有一个啊。”闫心一边笑盈盈地说着,柔软的嘴唇贴上了莫谨的,看着对方的眼神因他的行为而触动,露出无奈的神色,他感觉无比得意,“只有哥哥的老婆。” 莫谨叹了口气,但闫心却觉得他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像是要把自己的心也融化了。 “你啊……” ※※※※※※※※※※※※※※※※※※※※ 这个番外完全是闫心的一个梦,所以里面很多关于医院的排班设置、休息室都存在bug,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不要当真哦。还有梦里的莫谨也有一部分ooc,是闫心希望会被自己勾引的莫谨的样子。 虽然是为了开车写的番外,但是我真的很不会开车,感谢看到这里的你(一滴都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