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张剧票(兄妹骨科)》 01第一次转票 01周四 昌炤举着唇刷补涂着口红。豆沙色。与她的理想效果有点差距,总觉得不顺眼。 明明白天就用的这个色号。 她烦躁地合上盖子,对着镜子又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脸。浴室灯光照的她惨白。 眼角好像有一点干纹。 她扬起笑容,左右转转。法令纹也深了。 毕竟这个年纪了。她安慰自己。 客厅里的电视上,少女偶像们在舞台上哭泣着感谢自己的粉丝。年轻又靓丽。 她瞥了一眼,“啪”地拍了把浴室门,冲出去将电视黑屏,才继续回来补妆。 散粉扑在脱妆的地方,细细的眼线重新轻轻一笔带去。 她去衣帽间换了条背带裤。那是她二十二岁买的。九年过去了,衣服并没有显得陈旧。只是不再适合她。 她抵着镜子发了会儿呆,转身翻了好半天衣柜。最终换了条黑色长裙,走到门口,套上风衣和高跟短靴。 朋友因故出国,下下个月才回来,便将叁张戏剧的票都寄给了她。她将票塞进小提包里。 她打算去送票。 又或许只是为找一个合适的见面借口? 她低头重新看了眼微信界面。 “今晚来蹭个饭(#得意表情)” 对面回:“怎么,升职了?” “没呢就心情好(#傻笑表情)” 对面说:“行行,蹭吃蹭喝的。来吧。 要吃什么? 算了。早点过来,要吃什么自己买,给您现做,成吧?” 最后是她的爱心表情。 她深呼吸了几次,下楼去开车。 * 02周四 昌炤倒车入位,紧挨着旁边的黑车。同款的红色终于和它并排了。 她现在占的车位是嫂子的。嫂子这周出差,后天才回来。 她摁响了门铃。 叮咚,叮咚。 有人来开门。 昌炤倚在门框上,两指夹着一张票,朝他飞了个媚眼:“帅哥,今晚约吗?一起看电影。” 里头的人探出头望了她一眼,直接重新关上了门。 “喂!喂!你别走啊!”她在外面锤门,“好歹放我进去啊!” 锤了两分钟,她深刻地忏悔:“哥!开门,开门!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开门呐——” 嚎了半分钟,门终于开了条缝。 里头的女孩晃晃羊角辫,扬起小脑袋悄悄叫她:“姨姨,快进来快进来。爸爸去做饭了。他刚刚不让我给你开门。” 昌炤看见她立马眼睛亮了,偷摸摸从门缝中挤进去,蹲下身抱着女孩一阵猛亲,亲得她满脸口红印:“磷磷宝贝,你最好了!姨姨好久没见你了!想我了吗?” 磷磷擦了擦白嫩的脸蛋,捧着下巴像朵花在开,笑得灿烂:“超想姨姨的。” 昌炤得意地和她炫耀:“姨姨给你带了礼物!你有没有给姨姨准备什么呀?” 磷磷搅手:“嗯……嗯……妈妈给磷磷买了进口的巧克力和冰淇淋,姨姨一起来吃吗?我现在就去拿。”说完就趿拉着拖鞋去开冰箱,辫子一翘一翘的。 昌炤几年没吃过这样的甜食了。她严格控制糖分摄入,为了维持皮肤和身材。但她只说:“我要一盒冰淇淋!” 她去鞋柜找自己的拖鞋。之前是摆在外面的。但近几年来的少,平日都收了进去。 她找了半天没找到,朝厨房喊:“哥,哥,我的小熊拖鞋呢?” 昌沚毫不意外地看见她进来,端出来两盘菜,顺便回她:“你嫂子上次大扫除,看旧了就扔了。新的柜子里有,你随便拆一双。” 昌炤选了双棕色的,毛茸茸,和她那双小熊有那么点儿像,然后喜滋滋地去看桌子上的菜。 她摸上筷子去夹鸡肉,昌沚远远就训她:“快去洗手!空手就来,”他又端上两盘菜,横了她一眼,“还好意思吃。” 她笑眯眯地跑进厨房洗手,端出了剩下那碗汤。 回来的时候磷磷已经坐上了位置,把冰淇淋推到她面前。 昌沚看了她一眼。 她拆开包装挖吃了一口。清绿色,抹茶味的。没再动。 昌沚挑眉:“你之前不是老吵着要这个口味吗?现在不喜欢了?” 磷磷插嘴:“本来想给姨姨拿奶油味的,奶油味的可好吃了。但爸爸一定要换。” 昌炤给她夹了块没刺的鱼肚肉:“好,谢谢小磷磷。姨姨给你带了一个芭比娃娃,就放在门口,等会记得自己去拿哦。” “芭比娃娃!”磷磷吃了没两口,左扭扭右扭扭,就按捺不住地跑去拆玩具了。 昌沚没拘束她,盯着冰淇淋:“不吃?” 昌炤又剜了一口,随手放到一边,问他:“哥,我拿到了两张《卡里古拉》的前排票,明晚一起去?” 他捏着筷子,一块胡萝卜咀嚼了良久,才慢慢咽下去:“你嫂子后天回来,不能让孩子一个人在家。你看看,还是约个其他什么朋友一起去吧。” 冰淇淋面上融化了。 昌炤轻轻“哼”一声:“不去就不去,谁稀罕。” 昌沚笑笑,取过半化的冰淇淋,叁两口囫囵吞完,把盒子丢进了垃圾桶。他冰的吸气,连吞了几口饭。 昌炤低头偷偷看了看盒子。 两人在餐桌上闲谈了会工作上的事。吃完,昌沚去洗碗。她打开拉链看着票发了会呆。 磷磷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 她摸出票举给小女孩儿:“姨姨再给你叁张票,是下周六的舞台剧,给你和爸爸妈妈去看好不好呀?” 磷磷伸手抓住了。 趁昌沚还没出来,她先拎包离开。 02第三次转票 03周五 昌沚捏着票给妻子打电话:“莹馨,明天回来?” 方莹馨在开车,路段堵了近二十分钟,让她心情烦躁:“明天回来。什么事?” “我妹送来了叁张舞台剧的票,就在下周六。我们一起带磷磷去看?” 前面的车又太慢,被隔壁车道的挤了进去。她急得直打喇叭:“幼儿园的小孩看得懂吗?下周六、下周六我可能还要加班。这破公司。就算不加班,也听着困。算了吧。妹妹不是喜欢那个吗?你叫她多带几个朋友一起去算了。我不爱那个。” 昌沚沉默了几秒:“好,那我把票还给她吧。” 旁边偷听的磷磷嘟起了嘴。 昌沚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安慰。手机上的时间是21:41,他迟疑着没打电话,发了微信。 昌炤在洗澡。半个小时后才回:“明天要去逛一天的街。商业街见?” 昌沚很快回复:“好,到时候发定位给我。” * 04周六 昌炤和闺蜜出来逛街,顺便见见闺蜜的新男友。 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活力十足,上来就甜笑着叫她:“姐姐好呀。” 昌炤笑了笑,和闺蜜耳语:“这么小?” 闺蜜神神秘秘:“不小。” 两个人凑到一起笑起来,把对面的男孩笑得一脸懵。但他自来熟的很,抢着帮女士们拎包,还去买了叁杯奶茶。 到了傍晚,闺蜜摆弄了下手机,突然抬头:“我越想越后悔。我去把刚刚那条裙子买下来!”她把手头的东西都递给小男友,只取走了自己的包,“我去去就回!你们在这等会我啊!” 小男友连忙说:“我陪你一起吧?” 昌炤收到了闺蜜暗中传达的眼神,笑着说:“没事,她一个人去更方便。你去了她还嫌累赘呢。” 小男友老老实实地停在了原地,目光追随着他的女友踩着十二公分的高跟鞋步履匆匆。 昌炤则不一会收到了闺蜜的消息:“我那个煞笔前夫又找上门了!他有完没完!!你再帮我拖一会!” 小男友站在那儿东张西望,看见了一只野猫过来,就蹲下认真地和它四目相对。 没什么要担心的。 这时候昌沚发消息过来,问她在哪里,他已经到商业街了。 没过多久,昌沚就找了过来。 他穿着黑衬衫和套头薄灰毛衣,大步走近,朝两个人笑着点头。磷磷坐在他的左臂上,有些犯困。 昌沚把票递过去,自然问:“朋友?” 昌炤接过票,还没答,小男友的眼睛亮得像只目光湿漉的小狗:“啊啊啊是这场!有个演员我特别喜欢!”说完,他的犬耳似乎耷拉下去,“但是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错过购票时间了……” 他看向昌炤,期盼又羞涩:“姐姐,我……” 这孩子还真不客气。 她这样想,又觉得年轻人这样青涩直白也算可爱,笑弯了眼,将票递了过去:“那给你吧。但你得好好看,结束后写一篇两万字的观后感给我。” “啊——两万字……”小男友哀嚎,又紧紧把票捂在胸口,甜蜜又忐忑,“好,两万字就两万字!” 他还想问价格,昌沚突然微笑着打断他们的对话:“如果没事,我们就先走了?磷磷困了。” 小男友闻言,凑过去看磷磷。她大大的眼睛只勉强睁开一条缝,瞌睡得直点头。 “她睫毛真长!”小男友感叹,“诶,她和姐姐你长得好像啊!都很可爱。” “是吗?”昌炤问昌沚,“像?” 昌沚端详了会:“有一点。”而后很快说,“好了,我们先走了。你们好好玩。” 昌炤和他道别。 她立在原地,双手插在外衣口袋里。那青年笔挺的身姿逐渐远去,她忽然想起来,去年他抱怨丢了一条格子围巾。 现在天气渐转寒,是不是需要帮他买一条呢? 旁边的小男友突然跳起来挥手:“清清!这边这边!” 闺蜜重新跑了回来。 小男友冲去握住她的手,举起来捂到胸口,满脸心疼:“你脸都跑红了。冷不冷呀?对了,买的衣服呢?” 闺蜜不自在地抽出只手,去别耳边的发:“刚刚试的被人买走了。店员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我的码。” 小男友连忙安慰她:“我们等会再去别的地方逛逛,一定还有更好看的。实在不行,等几天我们再过来。” “嗯……”闺蜜轻应了声,便避开眼,喊昌炤,“炤炤,接下来去哪儿啊?” 昌炤没回应,只自顾想:他并不需要。 03第五次转票 05周日 闺蜜大清早给她打电话:“你把票收回去!” 昌炤睡眼惺忪,把手机贴在耳边,脸埋进被子:“嗯?什么?你在说什么。” “你那几张票,”闺蜜提高音量,“干嘛给那小子!” 昌炤被喊得清醒了点儿,闷笑:“那不是你男朋友吗?看他挺喜欢的,就给他了。” “你不是也喜欢吗!”闺蜜说,“总共叁张票,干嘛都给他?我说你,那年剧组来巡演的时候错过了,你念叨了整整两个月。阿朱是记得这事儿,专门为你买了叁张票。虽然她自己去不了了,你也不能这么轻易就送人吧?” 昌炤沉默。刻意的呼吸淹没在窗外传来的嘈杂声里。 闺蜜等了半天,试探:“炤炤,炤炤?还在吗?你怎么不说话了?” “嗯……”昌炤翻了个身,看向厚重的窗帘,透出一条缝隙的光,“这都是几年前的事了。现在想法变了,很正常。” 这次轮到闺蜜那头静了会。 好半天她才小心问:“炤炤,你是不是问过你哥了?他不去?” 昌炤懒洋洋应:“差不多吧。对了,那小孩喜欢,你就让他去吧。顺便你也去。” 闺蜜冷笑了声:“我不去。他想得美。下午我把票送来,你必须得在家。挂了。” 昌炤听着嘟嘟声叹气。纠结了半分钟,又继续睡回笼觉。 * 06周日 吃完外卖,昌炤盯着票发呆。 辗转了几次,它们不再崭新了。如再剔透的婴孩坠落入人间,必然会沾染上尘世的色彩。 那些过往痕迹会被新的掩盖,变得模糊。但重要的过去却难以被忘怀。 不如说,除那回忆之外,皆会轻易地失去。 她打电话给昌沚。响了半分钟对面才接:“喂?刚刚在吃饭,什么事?” 昌炤口吻迟疑:“上次的票……我还多了一张。你……” “哦?嗯,磷磷之前倒想去。你要是方便……算了,小孩子难带。你还是和你那个小朋友一起去吧,也玩得开心些。” 昌炤扣着桌布,新做的指甲裂了条缝。她慌忙收了手,心疼地吹吹。 呼呼,呼呼。 “这点不用担心!磷磷超听我话!”她得意洋洋地说,“那我明天就去把票带给她,刚好上班可以路过她学校。” 昌沚说:“好。那麻烦你了。” 昌炤先挂了电话。她盯着缝,左看右看,看得出了神。 然后哗地一下站起身,把指甲刷刷都修短了。 * 07周一 昌炤请假提前下班,去磷磷学校门口给票。 她到的时候昌沚也到了。幼儿园门还没开,两个人聊了会天。 过了会,磷磷背着小书包一蹦一跳地出来。 她朋友一路小跑在后面追她:“昌磷,昌磷!等等我!” 磷磷扑向昌沚。 昌炤给磷磷扬扬票,眉眼弯弯:“想不想去?” 磷磷立马伸手抓住了:“我要去!”然后满心欢喜地反复翻看。 旁边朋友小声说:“昌磷,你爸爸妈妈好漂亮呀!” 磷磷才没空理她呢。 昌沚听见,笑容一淡,立直了身子,微微移开了距离:“磷磷,走吧?和阿姨说再见。” 磷磷埋头看着票,无暇抬头:“姨姨再见!” 昌炤笑眯眯地挥手:“磷磷再见吖。” 她独自先离开。快走到车边,滑了一下,崴了脚。但是崴得很轻,她坐在驾驶座揉了一会,便不太疼了。 看到昌沚他们也走到了车边,她赶忙提前发动,先开了出去。 * 08周二 昌磷把票弄丢了。 她明明记得自己昨天有好好地、妥帖地收进口袋。 可是她的票呢? 清早她到处翻遍了,却一直没找到,坐在自己的床上呜呜哭了起来。 昌沚过来敲门,叫她起床吃早餐。 她哭得更伤心了。 他也找了半天。 “实在找不到也没办法。”昌沚宽慰她,“我去和你阿姨说一声。这次虽然去不了,但还有下次。爸爸给你买其他的票好不好?” 磷磷缓了过来。 送完孩子上学,工作到中午喘口气,他又去联系昌炤。 电话里他说:“实在是不好意思,把你的票弄丢了。这次磷磷也去不了。” “没事。”昌炤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听起来有点遥远,“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挂了。上午还有点工作没收尾。” “……没事。”他迟疑了下,“这周日莹馨想带磷磷去海洋馆,你要一起来吗?” “不了,谢谢。我有约了。” “好。”他还想说点什么,昌炤已经挂断了。 他想起来昌炤有那么点儿恐水。但只是一点点。她也喜欢看鱼游来游去。所以去海洋馆,只要有人陪在她身边,她依然可以新奇地到处逛。 不过那都是学生时代的事了。 * 09周二 晚上昌炤重新回复他:“我还有两张票,你带磷磷去吧。” “你的那位小朋友不是要去吗?” “他女朋友不打算去,所以他也不去了。” 昌沚停顿:“我以为他是你的男朋友。” “是清簌的。那天你来,她刚好有事情,中间离开了。” “这样。”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吧。那么,我带磷磷去?” “你明天去我公司取票吧。”昌炤说,“我们组有个新项目,这几天都很忙,麻烦你多跑一趟。” 昌沚只说:“不麻烦。”他终于想起来问,“对了,你自己还有票吧?” “没有。我不太感兴趣。” “……好。” 挂了电话,方莹馨问他:“妹妹怎么说?” “她还有两张票给我。” “哦。”她随口应了声,“海洋馆还是不去?” 还没等昌沚回答,她便被综艺节目逗得哈哈大笑,面膜都笑得歪了点儿。 昌沚的神情却有点沉郁。 “对了,你说妹妹找了个小男朋友?多大年纪啊?人靠不靠谱?” 昌沚说:“不是她男朋友,是我想错了。” 方莹馨耸耸肩:“好吧。不过她都这个年纪了,总归还是要抓紧点。我听咱爸妈说,她一直没谈过恋爱。这可不太行啊?现在是年龄越大越不好找了。” 昌沚自顾去洗漱,没有回应她。 04戒指 10周叁 昌沚过来取票。 已经到了傍晚,热烈的晚霞渲染着城市,也多掺了一分暖意。 他在写字大楼门口给昌炤打电话。楼很高,他有点记不清昌炤的楼层。好像是什么七……十七还是二十七?又可能是二十九…… 昌炤急匆匆地跑下来,把用信封重新包装好的票递了过去。 她说:“不好意思,我这边实在有点忙,就不招待你了。麻烦你跑一趟。” 昌沚说:“没事,谢谢你。晚饭吃过了吗?” “已经订了外卖了,不用担心。” “唔。”昌沚看了眼她的头顶,又看了一眼。 她摸了摸自己的丸子头:“怎么样?” 昌沚笑:“小时候我每次给你扎这个,你都要死要活地吵着换。” “虽然它看起来简单,但还是很需要技巧的!不过扎起来工作确实方便多了。” “嗯,”昌沚说,“你在抱怨我技术差。” 昌炤讪讪,又很快挺起腰板:“本来就是啊。啊,不说了,我要走了。你也早点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昌沚点头:“再见。”又补充,“挺好看的,很适合你。” 昌炤刚要离开。闻言,她回头朝他一笑,而后隐没在转角。 昌沚静静看了会。 他忽然想起点什么,冲进大厅跑到电梯口。 很久没有好好运动了。他扶着墙喘气,看着电子屏幕的红色数字一点点上升,到二十七停止。 也没有记错得很离谱。他想。 方莹馨半个小时后才下班。 对了,他是要和她说什么来着? 昌沚直起身子,在墙边靠了会。他摸了摸怀中的烟盒,叼上一根,没点燃。 他漫无目的地回想,又或者只是发呆。 “啊,你是?” 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位穿着粉色套装的年轻女性,让他清醒了过来。 “嗯?”他随手把烟丢进垃圾桶。是谁? “小昌姐姐的……的……表哥?!” 她也到了到处被人喊姐姐和阿姨的年龄了。 昌沚没想起来:“是她亲哥哥。您是……?” “哇,是亲哥来着啊。”粉色套装的女性说,“我是她下属。您忘啦?去年小昌姐的生日会我们见过。您不是出现了一会儿嘛。” 昌沚仍没印象,他笑:“好像想起来点儿。” “您怎么在这儿啊?找小昌姐姐?我刚好要上去,您要不跟我一起?” 昌沚看了看时间,发现离接方莹馨只剩下了十叁分钟。他直起身子,说:“谢谢,不用了,刚刚和她见过面了。我也准备走了。” “哦,好,那行。那下次再见啦。” 本来开过去大概要二十五分钟左右。不知道今天为什么,好像格外地堵。 迟到了二十七分钟。 他看了眼表,觉得今天好像和二十七有缘。 进门的时候,方莹馨双手环抱着,斜坐在沙发扶手上等。 她挑看了他眼,起身拎包。 两位女同事搭着她肩膀和她道别:“莹馨,你老公可算来啦。那我们就先走啦。” 接着,两个女人又转头迅速打量了他几眼。 一个笑道:“帅哥,我们莹馨等你半天啦。你看你好不容易来接她一次,怎么还迟到了啊?” “抱歉,今天路上有点堵车。”昌沚解释,“谢谢你们陪莹馨,要不迟点再回去,我请你们吃顿饭吧?” “不了不了。”一个女人摆手,“我老公还在家里等我呢。” 另一个说:“谢谢帅哥,下次有空一定去的。” 拎着包纷纷离开了。 等到坐上车,方莹馨对着镜子检查了下妆容,才开口:“和妹妹聊这么久啊?” 昌沚说:“没聊几分钟,她好像挺忙的。确实是因为路堵。” 方莹馨坐了会,看了看路况:“行吧。”便扭头看着窗外。 * 11周叁 晚上近十点。昌沚去看了眼女儿,已经睡着了。 他回到床上翻了几页书。 方莹馨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随口问:“你这都看了几遍啦?” “没几遍吧。” 她不再说什么,往床上一靠,拿起手机看了会。 十几分钟后,她突然开口:“我们的结婚戒指呢?” 昌沚一愣,扭头确认:“你不是戴在手上吗?” 硕大的钻戒在她青葱白嫩的手指上闪闪发亮。 没丢啊。 她抬起手,对着光左右看了看。 “我是说你的。” 昌沚打开床头柜,倒腾了会,终于翻出盒子:“不是在这放着呢。” “你为什么不戴?” 他无奈:“之前我们不是讨论过好几次了吗?我不习惯在手指上戴东西。” 她横眉:“什么意思?你是觉得天底下有哪个人戴着戒指出生?多戴戴有什么不习惯的?” 昌沚沉默。 方莹馨委屈:“我之前天天戴戒指,你不知道我同事们都有多羡慕我们感情好。结果呢?你好不容易有时间接我一次,还迟到。刚刚我同事就问我了,说你老公怎么连戒指都不戴啊?说我们的感情好像也就那样。只有想出轨的男人才连戒指都不戴,叫我多小心呢!” 昌沚叹了口气。 “你就算平时不戴,好歹去我公司,也给我点面子吧。”她抱住他胳膊,“沚哥~好不好嘛?我明天就去把戒指放在你车里,你下次再来,记得一定要戴上。” 昌沚扶额。他有点头疼。 方莹馨把戒指盒子拿过来:“你先戴一下,然后我们拍个照,发个朋友圈。这样她们就没闲话好说了~” 昌沚任她把把盒子拿去。他夹上书签,把书本合起来放在床头,等方莹馨把戒指递过来。 然而床那边一片安静。 他诧异回头。 方莹馨举着盒子,紧紧盯着他。 昌沚皱眉:“怎么了?” 盒子空了。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平静:“戒指呢?” 他们翻空了床头柜和电视柜。 昌沚又去书房找,最后在备用工具箱里找到了那枚镶钻的男式戒指。 他蹲在地上,从箱子底部里拣出来,和她解释:“我想起来了。上次你叫我戴,我就戴上了。晚上你说你那台电脑坏了,我拆箱检查了下,不方便,就摘下了。应该是当时顺手放进去的。” 方莹馨站在旁边,俯视着他,半天没说话。 昌沚把戒指重新放回盒子里:“找到了,回去休息吧?” “昌沚!” 她提高音量,指着他,身体微微颤抖:“你到底有没有一点把我放在心上?” 他不想吵架。磷磷睡了,也许会把她吵醒。于是压低声音,起身抓住她的手:“我们回房再说吧。这真的只是个意外,你别多想。” 她甩手走了。 05轮回 * 12周四 为了弥补昨天的过失,昌沚戴着戒指,又去接了方莹馨一次。这次提早到了十分钟。 她笑盈盈地和同事们道别,回到车上却一直冷着脸不语。 吃完晚饭,昌沚把戒指重新收回盒子放好。 方莹馨吃完最后一口,把筷子一撂:“昌沚,我们谈谈。” 昌沚让磷磷先回房。 小姑娘几步一回头地看他们,躲进房间,然后紧紧关住了房门。 昌沚问:“好吧,你想谈什么?” 方莹馨点了根烟。抽到一半,烟雾缭绕,她问:“你爱我吗?” 昌沚微顿:“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谈这个吗?” “那换个问题。”她并不纠缠,“你是怎么看待我们的婚姻的?” 昌沚不太明白,她究竟想要点什么。他斟酌道:“你觉得,我有哪里做的不到位吗?” “虽然我们是相亲认识的,”她说,“但我也是真心喜欢你才会和你结婚的。我努力了这么几年,”烟灰落到了桌子上,“我觉得,你的心始终没有放在我身上。” 昌沚看着那点细灰,总觉得碍眼。 “我也和你爸妈聊过这事儿。他们说你中学的时候谈过一个女朋友,谈了好几年,好像感情很好。”她盯着他垂落的眼睛,“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分了。总之,他们也没见过,也没照片。你也没跟他们提起过。” 昌沚说:“这件事……”他先直觉要否认,又承认下来,笑了笑,“我还以为他们一直都不知道呢。” “父母的眼睛都尖呢,你以为你瞒得过?” 昌沚不置可否地笑笑:“你说的有点道理,我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后来你好像一直没再谈过。”她问,“你的心里,是不是一直还有她?是不是一直只有她?” 她望向他,黑亮的眼睛里蒙上一层悲伤的雾气。 昌沚把烟灰缸推了过去,刚好对准她的烟头:“不至于这样。” “你们当年为什么会分手?” 这可真是个难题。不知道该怎么编才好。 他说:“大家大学在不同城市,异地没几个月,感情淡了,人也累了,就分手了。” 方莹馨只觉得憋闷。把烟狠狠碾了进去,半晌没再说话。 昌沚陪她坐了一会,才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她深呼吸几次,慢慢冷静下来。 她换了个话题:“前段时间你说你妈身体检查,呼吸系统好像有点问题。后来有去仔细看过吗?” “去过了。”他说,“医生说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建议多去户外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最好能有一定运动量。” 她点头:“要不要让你爸妈去我老家那住段时间?乡下风景还可以,空气质量也比较好。让他们多散步。” 昌沚点头:“我迟点问问他们。” 过了一会,她又问:“你妹妹呢?怎么说?有没有什么能发展的恋爱对象?” 昌沚说:“不太清楚,没听她提过。” “要是她需要,我知道有几个单身的男青年,条件也挺好的,可以介绍给她。” 昌沚敷衍:“再说吧。” “你妹妹各方面条件也都挺好的,单到现在也真让人想不通。”她说,“你爸妈都不急吗?” 今年因为这事儿,爸妈专门打了七八个电话问他。然而他却说:“还好吧。现在单几年也没什么,她还年轻。” 方莹馨无语地看着他:“你以为你妹妹几岁了?还是小孩呢?” 昌沚摩挲了下杯子,笑了:“她几岁了?我觉得她还挺小的,迟几年找也没事。” “你妈中午还专门因为这给我打电话了,叫我多留心。不然我跟你在这说什么?” 他忽然站起来:“好了,这是她的事。我们不用多管闲事。” “你觉得我是多管闲事?”她盯着他。 昌沚要走。 她猛地一拍桌子:“昌沚!你到底要我怎么样?”玻璃桌子振动,花瓶倒了,新鲜的花卉蔫蔫地散落。 他静静看了她一会,才说:“像从前那样就挺好。” 她终于受不了了。眼泪浸润了她的眼睛,模糊了她的视线:“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一颗石头捂了这几年也捂热了。你呢?你呢?这么几年,一句真心话都不肯跟我讲。” 她问:“你有一点,哪怕一点,爱过我,把我放在心上吗?” 昌沚滞在原地。外面起风了,吹着玻璃呼呼地响。他看着吊灯,泛着温暖的米色光。 他想起来,昌炤曾经很喜欢在黑暗里看这样颜色的灯。她把米色的一小串灯泡挂到墙上,每到夜晚,就会拉上所有窗帘,在黑暗中独独把它点亮。 她会抱着枕头安静地看,然后幸福地说:“如果它能永远亮下去就好了。” 可惜那串灯泡很劣质,一个接一个,轻易地、毫无征兆地,就这样坏掉了。 * 13周五 他们冷战了一夜。 昌沚去了书房睡。早晨起来,方莹馨和昌磷都不见了。 他给方莹馨打电话。她没接,挂了他的电话,给他发微信:“磷磷我带走了。我回我爸妈那里住几天。你什么时候有答案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吧。” 他回:“莹馨,这只是我们之间的事。磷磷还小,你让她回来吧。我向你道歉,我们再好好谈一次。” 等了很久,对方也没回复。他再发消息过去,发现方莹馨已经把他拉黑了。 昌沚捏着手机狠狠皱眉。 他再给岳父母打电话。 岳母委婉地拒绝:“不好意思啊小沚,我也不知道你们之间是什么矛盾。有什么问题,你也可以过来面谈。我们也好久没见你和磷磷了。” 昌沚客套了几句,挂了电话。 他看着书桌上的那两张票,想起来忘记和磷磷说,他又要到了。 反正她也看不到了。 06戏剧上演 * 14周六 今天骤然降温。 昌炤裹了裹大衣,仍觉得自己穿的有点少。到了剧院门口,昌沚已经等在那里。她小跑过去:“给你带了份小礼物~” 昌沚看了看,是条格子围巾。他笑:“还记着呢?” “记得什么?”她装傻,“就是刚好逛街的时候看到了,觉得挺好看的。” 他没戳穿,拆开包装看了看,裹到了昌炤脖子上。 她不满:“你不要?” 昌沚说:“看你冷,先借你用一会。待会记得还给我。” 昌炤嘟嘟囔囔地念叨了些什么,又把围巾裹紧了点儿。 叁个座位连在一起。左中右。 昌沚先坐在了左边那个。昌炤看了看,空了个位置,坐在了右边。 昌沚挑眉:“怎么?” 昌炤没回,把包放在中间的座位上,整平了旗袍的下摆。 昌沚也转头向舞台。 等巨幕缓缓拉开,台上的光缓缓亮了起来,像神睁开了一只眼。半个圈的镜子高耸,各扇绕着舞台中心依次排列。 穿着古罗马长袍式样的人们聚作几团。 台上的人在对话。 一个说:“依我看,最好还是因为爱情,这样更加感人。” 另一个则说:“尤其让人放心,会让人大大地放宽心。这种病症,聪明人逃不过,蠢人也免不了。” 昌炤有点热,脱掉了围巾和大衣,搭在中间座位的椅背上。 她法语不太好。不如昌沚,是专业出身的,如今正看得全神贯注。 但她熟悉那四幕剧,看他们的样子就能回忆起台词。 在舞台上,重迭的镜影之外,卡里古拉感慨道:“要得到实在难呀。” “得到什么?” “我想要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 卡里古拉自然地说:“月亮。” 昌炤有点出神。她时而觉得自己读懂了他,又时而觉得那只是自己轻狂的错觉。 谁能读懂另一个人呢? 她余光瞥了眼昌沚。他紧皱着眉头,像是遇到了一团解不开又丢不掉的线团,好半晌,才舒了口气,重靠回椅背上。 她想起从前和昌沚第一次看《卡里古拉》的时候。那一部还不是这么高深的东西。 她记得那是在昌沚的房间里,一片黑,幽凉的屏幕光不停变换闪烁。她看一会,把头埋起来,又露出一双眼睛眨巴眨巴。 看到杀戮的景象,就轻声叫一下,抱住昌沚的手臂,从自己的被子逃进他的被子。 昌沚“啧”了声。好像是小声抱怨了句“他们看得真恶心”。 他揪住她的头发:“出来,你不是要看吗?躲什么。” 她拽住昌沚的睡衣下摆。昌沚来掰她的手,她就去抱他的腰。 昌沚去推她,他压着嗓子:“你给我放手!” 把她推开,她又像游鱼一样挨了过去。 他满脸不悦地捏着她的后领,把她一把拎了出来。 那天她穿着带兔子长耳朵领的真丝白睡裙,裙摆被他提溜到腰间,露出浅粉色的半透蕾丝底裤。她恼羞成怒,张牙舞爪地挣脱了去咬他的脸。 昌沚挑了下眉,意味深长地笑:“我的天哪,昌炤,没想到你喜欢这么……唔唔……” 屏幕里,德鲁西娅金棕色的发上压着王冠。她柔顺地趴在卡里古拉的身上,曾经明亮而喜悦的湛蓝色眼睛,开始沉郁悲伤。 屏幕外,昌炤倒在了下面,她一边尖叫一边笑:“哥,哥……哥哥……昌沚!昌沚你松手!我错了哈哈……” 她从被子里逃出去,光脚踩在地板上,冲出几步又被昌沚拦腰抱了回去。 也许是德鲁西娅青雉的美,点燃了欲望的火光。 昌炤喘息着,汗水和泪水模糊在一起,眼前的景象是如此朦胧。 卡里古拉抱着德鲁西娅。 她死了。 “你在想什么?” 昌炤顺着声音,条件反射地一侧头,差点撞上了昌沚的脸。她惊得后仰了一下。 他把东西移到了另一边,自己坐了过来。 昌炤说:“我在想……他得不到月亮。” 昌沚望了她一会,没再说什么,回头看向舞台。 那里早就不是那一段了。 卡里古拉正在说:“既然把金钱看成一切,就不能不同意这种推论——把自己的生命看得一钱不值。” 在德鲁西娅后,他还有一任皇后,卡桑妮娅。 台上又演了一段。 昌沚看着台上的卡桑妮娅对卡里古拉说:“用不着发誓,因为我爱你。” 卡里古拉要求她,要求她残酷无情,心如磐石,忍受痛苦。 女人哭着哀求:“可是,卡里古拉,我会发疯的。” 昌沚想,或许……不,确实。他在逼迫另一个人,他在将自己的痛苦毫无商量地让对方承担。这没有必要。 卡里古拉。 他笑了笑。 他回忆起,昌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沉迷于了解卡里古拉的事迹。 午休的时候,他路过她的教室,看见昌炤愤愤不平地翻着书抄笔记。 他进去,斜坐在她后座的桌上,探出身子,凑近看她写的东西:“这什么?” 她用力把书连同笔记一合,露出封皮一行字:《罗马十二帝王传》。 他笑着伸手拽她系马尾的向日葵皮筋:“看出点什么啦?” 昌炤打开他的手,不高兴地瞪他:“卡里古拉……” “嗯?” “死渣男!” “嚯?他做什么了啊?”他笑眯眯地继续伸手拽。 昌炤把笔记往他怀里一推:“自己去看!” 他出门的时候,她还在气鼓鼓地重扎头发。扎完头发,吃他带过来的午饭,吃的气势汹汹,像只胀气的河豚。 他不记得她在笔记上记了点卡里古拉的什么事迹。那时他随手翻了翻,发现本子被撕掉过好几张。其余零零乱乱的,好些页,藏着乱七八糟的涂鸦,和他的名字。 他们一起度过了中学,又去到同一个城市读大学,找到工作。 再后来,他向父母宣布,打算和方莹馨相处试试。次日他陪了方莹馨一天,晚上回到自己的房子,卧室里,床上,没开灯,昌炤穿着t恤和牛仔短裤睡着在他被窝里,连鞋也没脱。 她新染的金棕色卷发凌乱地盖在她的脸庞和肩头。脸上是压痕,是红痕。枕头上是濡湿的痕迹。 他蹲在旁边,凑近看了看,碰了碰她的头发,便缩回了手,打开了灯。 昌炤不太舒服地慢慢醒来。 那时,他还以为是她已经从父母那里得到了消息。 然而,她只是委屈地问:“你今天到哪里去了?我明明早就跟你约好……今天去看……去看舞台剧的……我等了你一天……”她越说越委屈,委屈了就继续哭。 他本来想退,又不由自主地单腿跪在她面前,去抹她脸上的泪痕。那些眼泪溢出,流到他的手背。 她抽抽噎噎。 昌沚柔声说:“最近太忙了,忘了这件事。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就这样一直等?” 昌炤眼泪汪汪地看他:“凭什么要我打电话?你应该记住的!你怎么能忘记掉呜呜呜呜,你根本不在乎我呜呜呜呜。” 他起身抱住她:“傻瓜。” 昌炤在他怀里挣扎:“你才傻!天下第一傻!全世界的人都没有……”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又吻了吻她的眼皮。她瞬间被安抚下来,搂住他的腰,缩在他怀里不说话。 好半晌,她才开口:“哥……” “嗯?” 昌炤起身关上了灯。她摸上他的扣子,趴在他怀里:“哥,这次巡演很难得的,可能没有下次了。” 他没说话,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她的手指从他的胸膛穿过,滑到他的脖颈,停在他的一侧大动脉处。耳朵贴在了他的心脏前。 “咚,咚,”她模拟着心跳声,又破涕为笑,“原来是真的。一切都不会永久,原来是真的。” 两周后,他和方莹馨开始交往。昌炤去国外交换了半年。 再过了叁个月,他和方莹馨登记了结婚。 婚礼现场,昌炤坐在最前的亲友席,为新人举杯。她拉着闺蜜坐在一起,两个人祝他们百年好合,而后嘻嘻笑笑地闹作一团。 她倒了小杯红酒,又嫌难喝,和对座的小孩抢旺仔牛奶。 她粉饰太平很有一手。他曾见过很多次,每次都心领神会;而如今,用到他身上,他却开始分辨不清了。 戏剧结束了。 演员们在最后谢幕,二人顺着人流散场。 昌炤问他:“怎么样?” “很好。”他简要地评价。 过了一会,她又问:“你最喜欢哪个片段?” 昌沚说:“也许是最后吧。他杀死了卡桑妮娅,又为众人围杀至死。他说——” “一切都看似那么复杂,其实又那么简单。如果我得到月亮……如果有爱情就足够了……那么一切都会改观了。”昌炤补充道。 “你很熟?”昌沚挑眉。 她笑:“倒背如流。” “那么,你最喜欢哪里?” 昌炤凝望着他笑:“一直在变。在不同的阶段,喜欢不同的部分。” “现在呢?” “嗯……”昌炤歪头想了想,“都喜欢,又都不喜欢。” “为什么?”刚到车边,他邀请昌炤,“我送你回去吧。” “不要,还得再回来开。”她打开红色车门,坐上驾驶位,“自己来,自己走。人生的旅程,就是这样啊。” 昌沚只好也自己坐上了车:“好吧。刚刚的问题呢,为什么?” “因为啊,”她尾音拖得长长的,“因为后来我终于发现,我不是德鲁西娅。” 昌沚疑惑地看她。 她笑盈盈的:“也没有人再是卡里古拉。” 昌沚皱眉,想说什么,她的车却已经开了出去。 07巨幕之后 * 15周六 昌沚回到了家。 客厅里黑黢黢的,一片死寂。他打开灯,坐在了沙发上,随便打开了一个台。 坐了一会,他又去取了红酒瓶和酒杯。 他到半路才想起来,本来准备带昌炤去吃晚餐的。现在一个人,却觉得很没胃口。 他连喝了叁杯,起身去床头拿那本书。 那是他曾经失约的当天,昌炤送给他的加缪合集原文,里面也有《卡利古拉》的剧本。上面有她大量的词汇注释。他总是看了一段,就不想再看。 他总觉得那会让他想起很多不该想起的东西。可能是黑暗,可能是米色灯泡,可能是羞怯的声音,可能是纯真的目光、青涩的身体,甚至是掺着杂质的欲望、自由的沉溺和纯粹的理想。 可能是爱情。 如果有爱情就足够了…… 他的脑袋里忽然蹦出那句台词。 他去翻到那一篇。 卡里古拉说:“爱情!卡索尼娅,爱情是微不足道的。” 他说:“生活,就是爱的反面。” 昌沚把书扔到了一边。 他感到有些无名的焦躁。为什么? 他又喝了叁杯,躺在沙发上深呼吸。接着打开手机,手指在昌炤的号码上悬浮了会儿。 又放下,拿起酒瓶直接灌了下去。 空了。 他重新拿了两瓶威士忌和一瓶白酒。 屋子也空荡荡的。 他给方莹馨打电话。响了两声,接通了。 沉默片刻,她先开口:“昌大少爷终于想出结果了?” 昌沚的头脑开始有点迟钝:“你觉得,什么是爱情?” 那头的方莹馨不耐烦:“你找我就想说这个?” “我很好奇,”昌沚打开一瓶威士忌,喝了一口,酒液如气体般滚过他的喉咙,“爱情,亲情,友情。友情会变成爱情,爱情也会变成友情。爱情会变成亲情,那么,你说,亲情会变成爱情吗?” “哈?”方莹馨握着电话,感到莫名其妙,“你想说什么?你对我已经变成了亲情?” 昌沚笑了下:“好吧,那你觉得,爱情的反面,是生活吗?” 方莹馨翻了个白眼:“你再神神叨叨的,我就挂了。” 昌沚咕噜噜干掉一半,拿着手机起身,打算去取点冰块:“你不是说,想听真话吗?那现在,就这个时间,聊聊吧。” “……”方莹馨叹口气,放下笔,从书房走到阳台,“你说吧。” 他又问了一边刚刚的问题。 方莹馨说:“我不这么想。生活的反面是死亡,爱情的反面是无爱。哈,爱情和生活相对……难道你正是为了生活,放弃了爱情?”她的语气里有一点讥讽。 昌沚低低地笑:“是啊,是这样。”他重复,“是这样。” “……你终于承认了。” 昌沚铲出一大勺冰块,对着细窄的酒瓶口一股脑倒了下去。冰块全都散落到餐桌上,有的滚落到地上。 他凑近看了看,抓起一块冰块,对着瓶口敲了半天,没塞进去。 他说:“是啊……不对,其实我并不认为那是爱情。也不对,我并不认为爱情是尤为重要的。爱情,爱情只是人生的一部分,有些人没有它,也可以过得很好。所以,”他打了个酒嗝,“所以,就算从我的身体、从我的心里抽走它,我生命的重量仍然不会减少。爱情,是举足无重的。” 方莹馨叉着腰:“你听听你的声音!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你说你觉得不重要?别骗你自己了!” 他含了块冰,握着酒瓶瘫到地上,抱着桌脚又灌了一大口。 “你连你自己想什么都不知道!昌沚,”她气笑了,“你真他娘是个懦夫。现在来看,我要是你爱的那个,我早晚得恨死你。你连你自己都不敢面对,不敢承认。” 他要爬起来,扶着椅子,扶着桌角。低头一看,酒瓶还在地上,已经洒了。 他没再去看,跌跌撞撞地躺上沙发。 他想反驳什么,抹了抹脸,却发现都湿了:“开始就是错误。” 他说:“荒唐到那个年纪,还不够吗?” 他忘了那头有人,自言自语地说:“爱情重要,那又怎么样呢?大家也不会分开,只是回归正轨。我没办法……也不对,我没勇气。再那样继续生活下去……我没有勇气……” “我只能告诉自己……爱情不算什么。什么样的爱都是爱,爱情是爱,友情是爱,亲情也是爱……我向她承诺过……我会永远爱她……” 方莹馨难以忍受地打断他的话:“昌沚!那我算什么?那磷磷算什么?你说你会永远爱她,那对现在的她来说,还稀罕你的爱吗?”她质问,“像你现在那样的爱,还有价值吗?” 她冷冷说:“那是你自以为的爱,自我感动的爱,根本不是真正的爱。” 他沉默了。 方莹馨说:“算了,你醉了。我们下次再聊吧。” “等等……”昌沚勉强坐起来,开了半天,重新又开了一瓶,“她……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还需不需要我的爱,我……已经不太能懂她了。她竖了一堵墙,你知道吗?一堵墙……不对,是围城。从前,我在里面,里面有我们两个……现在,我在外面。但我却不知道里面还有谁……可我不敢走近……我远远地看……我……” 方莹馨气得胸口痛,而且偏头疼:“我不想知道你的狗!屁!爱!情!不想知道你跟她怎么样!你要继续说,我就直接挂了!” 昌沚停顿了一下:“好吧。那聊聊我们之间……我们之间,”他扶额,“我很抱歉……不该为了自己的私心,就把你牵扯进来……是我的错……” 方莹馨说:“行吧,以前是错误,那以后呢?以后你什么打算?” “还有我和磷磷……”昌沚无视了她的话,“磷磷是个好孩子,磷磷……很可爱,和她很像……只要见过她们两个的人……” 方莹馨挂了电话。 “只要见过她们两个的人,都说她们很像,像母女那样……” “嘟,嘟,嘟。” “也说磷磷和我长得很像……” 昌沚颓然地放下电话。 他抹了把脸,想起来有两个兄弟应该有空,打算再拨过去,却看到了两个未接来电。 是谁? 是……昌炤? 他清醒了点儿,清了清嗓子,拨了回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候再拨……” 他举着手机,连拨了好几个,始终没人接听。 焦躁的感觉越发明显。他再喝了口酒,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起身,脚步不稳地走去卫生间,冲了个冷水头。 意识恢复了点儿。他拎起外套走出了门。 他想去见昌炤。他的心在催促他。一路小跑去车库,心跳加速,热气在不断地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 08德鲁西娅之死 * 16周六 昌炤开车回家。她一路哼着歌,顺便把后备箱里的一个大包也背了上去。 沉的很。但是还好有电梯。 麻绳。 挂哪儿呢? 她抬头往天花板看去。 嘶,试试那个吊灯? 她搬了个椅子,踩了上去,牢牢打了几个结。 她把头伸进圈里。 怎么说呢……怪硌得慌。 太粗糙了。也许应该买根塑料的。 她踢掉了椅子。 一秒,两秒,叁秒……她摔了下来。 吊灯的电线被拉出来半截。 操。她骂了声。劣质产品。她九十斤,怎么能支撑不住! 她跨过麻绳。 还勒得她怪疼的。但是这让她想起个东西。 一枚戒指。 里面刻了cz2。外部是简洁的曲线,似火,又似浪。 她开开心心地戴上,决定换个方式。 尽管她特地为此换了条白色纱裙。 她看了看楼房的高度。算了,容易半残。 再去厨房转了圈。菜刀……还是有点胆小,下不去手。 但是……天然气不错。 她拉上电闸。翻出床单,浸湿,围住窗户边,塞进门的缝隙,再打开天然气开关。 完美!可以坐享其成了。 她坐在垫子上,抱着玩具熊。 也许要留下几句遗言? 她给闺蜜打电话,甜甜地说:“喂,清清~” “噫……好好讲话。”闺蜜抖了一身鸡皮疙瘩,“干嘛?” “想你了。” “……哈?”闺蜜一脸问号,“你是在高兴吗?因为你哥终于愿意跟你去看那场剧了?” “是的!”她雀跃地回,“我终于,完成了我的心愿。” “哈哈……不太懂。”闺蜜说,“看了有什么作用吗?” 昌炤诚实说:“这……倒是没有。” “……” “我只是……在等一个结果。”昌炤微笑着,“它本身没什么作用,只是对我来说意义非凡。它是开始,是转折。这次突然又有了一个机会,那我想,不如就当作结束吧,当做告别。” 闺蜜试探问:“你……决定完全放下你哥了?” “是啊。”昌炤说。 “卧槽,我还以为你就一辈子要栽在这事儿上了!居然还他妈能等到这天!”闺蜜兴奋,“恭喜脱离苦海!明天……不,现在,现在就和姐们儿出来喝酒!我请你!我再叫上小夏她们……不对,再找几个帅哥!让你今晚就脱单……” 昌炤说:“不行啊,今天累了。明天……不,下周六吧。” “哈?为什么?” 昌炤说:“今天休息,再请一周假,我打算出去旅游。” 闺蜜:“……行吧行吧,你开心就好。对了,你是怎么突然能做到的……?” 昌炤神秘地说:“我找到一个好办法。” 闺蜜的声音也神秘起来:“哦?什么神秘的好办法?” 昌炤说:“下周再告诉你!接下去我要和我妈妈打电话啦。” 闺蜜:“你是狗吧?!我专门抛弃我的小男友和你专心打电话,你却……” “和小男友好好过呀。再见啦。”昌炤挂了电话。 她先想打给妈妈,最后却转播了昌沚的。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候再拨……” 昌炤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有拨给妈妈。 她觉得呼吸有点困难。于是她编辑了一条定时短信,感谢父母多年的养育之恩,祝他们身体健康,非常抱歉。 她又打了个电话给昌沚。 还在通话。 好吧,她想。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样。 似近但远。 她闭眼抱着熊。 乳白色的月光照到她身上。她好像坐上了小舟,飘荡在星海里。那叶孤舟慢慢摇啊,摇啊,靠到了银河的洲边。有谁栓住了船,周围便生出了芦苇,丛丛地将她遮了起来。 她慢慢睡着。感觉到了一种清冷又温馨的、懒洋洋的幸福。 * 17周六 昌沚到了昌炤家。他一边摁门铃,一边打电话。 还是没人接。 也许只是出门了。 在门口犹豫了会,他还是摸出了钥匙。 打开门一片漆黑。 他反而松了口气。应该是真的出门了。 不知道为什么不安。可能是她最后意味不明的话。或许是她的态度?她总是这样,在难过的时候表现得很开心。 很多时候,他也分不清那究竟是真的快乐,或者只是将痛苦包装起来。 不过……最近也没什么值得她特别痛苦的事情吧? 他打算先在她的房子里醒醒酒。 他开灯。 没亮……? 他打开手机手电筒,走进客厅。 麻绳……?! 他的酒直接被吓醒了一半。 他在房子里叫昌炤的名字:“炤炤,炤炤?昌炤!你在吗?” 他一间间的房间冲进去。 卧室,不在;卫生间,不在;厨房……反锁了! 他拼命敲门:“炤炤!炤炤!你开门!” 他拨了个电话去,手机铃声闷闷地从里面传出来。 他拎起椅子撞了过去。 砰—— 昌炤躺在垫子上,蜷成一团紧紧抱着自己,玩具熊滚到一边。 她穿着米白色的长纱裙,戴着金色的王冠,黑藻长发散开。 昌沚冲进去把人抱出来。 她的嘴唇发紫。 昌沚的手在抖。他把人平放在客厅,关掉天然气,到处开窗通风。 他拨打120,3个数字输了半天。 对方说马上过来。 可他等不及了。他好像摸不到她的心跳,好像觉得她的身体在变凉。 他尝试了人工呼吸和心脏按压。 毫无作用。 一分钟,两分钟,叁分钟……八分钟过去了。 为什么还没到? 他把她背了下去。 “炤炤……” 他摸出车钥匙解锁。 没按上。是这里……操,这是上锁的。 解锁……钥匙从他手里滑了下去。 他把昌炤放下,在地上摸钥匙。 他太慌了。直到打开门,手仍在不停地发抖。 他把昌炤安置到车里。 他甚至来不及说什么话,坐上车直接发动了。 他连闯了叁个红灯。没看自己的车速。 再渡过那座跨江大桥,转两个弯就到了。 昌沚再次提速。 突然间,手机响了。 他瞥了眼。好像是救护车。他去摸手机。 一低头间,前方的大货车变了个道。 昌沚紧急打了方向盘。 09谢幕 * 18周六 昌炤曾经怀孕过一次。 她单手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另只手拿着试纸,期待又害怕。 等昌沚一回来,她就冲了过去。 昌沚抱了她满怀,不由得跟着笑:“怎么了,这么激动?”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拽着昌沚的衣角,忐忑地问:“哥,你说……不会真的……” 他们去做了个检查。 路上昌炤问:“要是真的怀了……我们……我们该留下他吗?” 昌沚低头看她。她的手轻轻覆在肚子上,眼睛里满是期盼的光。 他凑近她的肚子,把手覆盖在她手上。 昌沚的心里也升起了莫名的渴望,点燃星火的光芒,点点发热。他悄悄说:“我还以为我没机会当爸爸了。” 拿到了检查结果,两个人在街头兴奋地拥抱。昌沚抱着她转了好几个圈。昌炤尖叫着锤他:“你快放我下来!” 叁个月的孕检,一切正常。 昌炤烦恼怎么和父母解释。已经十月了,年底不管怎么说都要回家的。 昌沚说:“我带你出去旅游。” 他们讨论了半天,去海南还是国外。等孩子出世了再回来。 昌沚去取孩子的名字。 磷。 “男女都能用,”昌炤托着腮帮坐在书桌一侧,看昌沚做翻译工作,“而且,白磷可以在水中燃烧。” 昌沚一边整理文件,一边纠正她:“遇水燃烧的物质有不少,比如氟也可以。” 昌炤看着他笑,头发被阳光照的金灿灿又毛绒绒,像只金色的猫:“那叫昌氟?” “……”昌沚表示,磷挺好听的。 五个月的孕检,胎儿畸形。医生建议引产。 他们同意又反悔。 昌沚说:“还有下一次……” 他又说:“也许,说不定……时间长了,他会恢复呢?” 昌炤说:“他坚持到现在,肯定是想要活下来吧?不管怎么说……不应该剥夺他看见世界的权利吧?” 她又说:“如果人生既定了苦痛大于欢愉……真的有必要让他经历吗?” 他们最后还是决定引产了。 昌沚扶着她从医院回家。她养了近一年的身体,才慢慢恢复过来。 或许,这是让他怀疑这一切是否应该继续的,最初原由。 人一旦有了怀疑,往后的道路,便无法坚定。 水从四遍八方涌来,淹没了他的思绪。他努力睁开眼。深沉的黑暗中,远方的光散漫地融进来。他想去找昌炤,可他没法动弹。 他随着车体下沉,一直仰头看着,好像失去了痛觉,失去重量,失去了肉体,只剩灵魂。 血四漫开去。 他想要伸手去摸他的项链,项链的坠子是他的戒指。他和昌炤从六十五款定制的设计图里选出来的。 但他没有抬起手。 那些光芒变成了细小的火苗,星星点点,游到他身边,轻轻吻了吻他的脸。 炤…… 而后熄灭。 番外初雪(一) -1- 早间新闻在播报一周天气。 “……周日气温-3c~4c……小雪转晴……” 昌炤咬着热牛奶吸管昏昏欲睡。车颠簸了一下,她突然一醒。 她靠回车座的椅背,兴奋起来,侧头望向昌沚:“哥,哥,这周日要下雪诶!” 昌沚的黑色毛线帽紧挨着睫毛;校服拉链上拉到了顶,埋进去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半睁着。 “哦。”他敷衍。黑色眼珠似玻璃球一样,往她这边偏了偏,又很快滑回去,继续发呆。 “好几年没见雪啦。”昌父在前面感慨,“这周日的是看不到了。” “因为昌大教授很忙嘛。”昌炤吸完最后一点牛奶,还在不停地嘬。 昌沚一把捏住了牛奶盒,从她手里夺走。没说话,只用目光谴责她,希望她自我反省。 昌炤乐得不用扔垃圾。没理他,向前座探身子,靠在驾驶座的后背上:“通知下来没有?什么时候回来啊?” “大概是下周叁……下周四?就那么几天吧。啊呀,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想想就觉得腰酸背痛。”昌父烦恼道。 昌炤羡慕地说:“我想和你换。我不怕辛苦!” “但害怕科学考试。”昌沚懒懒插嘴。 “啊——”昌炤去拉他的校服外套拉链,“你好烦啊,就不能当做不知道嘛。不对,我才不怕呢,我只是不喜欢。不!喜!欢!”她拉低他的领口,最后叁个字几乎是喊出来的。 昌沚拉低了帽子,干脆遮住了眼睛,捂住了耳朵:“爸,管管你女儿吧。”他抱怨,“一个初中生,竟然以下犯上,质疑高中生所传达的真理……” 昌炤利落地解开安全带,翻身骑在他身上,掐着他的脖子:“你个高一新生拽什么拽!要不是因为你,我才不用起这么早。你不忏悔,居然还在这里大放厥词……” 她俯下身威胁他:“赶紧向我道歉!否则……小心你的小命。” 昌父在前面大笑,笑了一会又皱眉:“我小时候也不喜欢写科学作业……哎!”他打了个急转弯。 昌炤紧紧拽着昌沚的衣领,差点飞出去。他紧急抱住了她。 昌沚问:“爸,怎么了?” 昌父紧蹙眉:“刚刚十字路口,有一辆小货车逆行转弯,还开的快,差点撞上了。”他摇头,“真是不讲规矩。早晚要出事。” 昌炤趴在昌沚胸口。他紧紧箍住她的腰,一只手慢慢探上去,先是按了按她的头安慰,而后用手指梳她的头发。 昌炤抓着他的衣服,安静地靠了一会,感觉一切平稳,才坐了回去。 她没看他,侧着身子扒在窗边,期冀地望着带霜色的街道:“好想看雪啊。” 昌沚把校服重新拉回最开始的样子。他打了个哈欠:“唔,会有的。”便闭上了眼睛,好像很快就睡着了。 -2- “天气预报,老骗子。”昌炤委屈地扑向沙发,眼巴巴地看向落地窗外,“天都黑了。” 昌沚躺在沙发里侧,放下书扭了扭脖子:“多大点事。” “你也说会有雪,你也是老骗子。”她目光控诉。 “那是你没见过真正的骗子。”昌沚挑眉,一把把书盖在脸上,向她伸出手,压着嗓子,“咳咳,这位小姐,施舍把松仁吧。天寒地冻,可怜的老人家看不见了。” 她恨恨打了一下他的手掌,给他抓了把榛子:“老骗子,自己剥。” 昌沚很快抓住,把书丢到一旁,利落地坐起来,指示道:“再去开几盒腰果杏仁,就在那边的柜子里,第二层。我上周亲眼看咱妈放进去的。” “有手有脚,自己去。”昌炤剥了个橘子,“咱家迟早要被你吃穷。” 昌沚耸肩:“他们都不心疼,你心疼什么。” 她没理他,打开了电视。 刚好是个相声节目。 昌炤橘子吃了一半忘了继续,只顾着看屏幕乐。 “这傻子。”昌沚低声嘟囔了一句,把剩下的橘子抢走了。 “诶,你!”她反应过来,拍了他一下,“再给我重新剥一个。不,我要两个。” 昌沚低头给她剥完了一个,整个囫囵塞到她嘴里。 “唔唔……”昌炤挣扎。 橘子汁水爆开,混着透明半粘的口水一起流淌到脖子,再继续渗入到不见光的深处。 变成歌舞节目了。 他顺着她大动脉处的橘子汁液往上吻。 昌炤被压陷进沙发里。 她吃力地回应着。柠檬味的唇膏带着青涩的半酸苦,蜜橘被稀释成了微甜。 压扁的橘子一路滚落到地毯,留下橙色残渍。 昌沚撑起身子,微微喘息,低头望她。在白炽灯的照耀下,她的脸庞像雪一样发光。 昌炤目光有些失焦,涣散了会,才慢慢与他交汇。她的手还搭在他的脖子上。 她收紧手臂,仰起身子,似乎还有一点颤抖。 “哥哥,”她像只天真的、刚孵出的乳鸽,颤颤巍巍地求着庇护,仰慕而羞怯地凝望着他、依靠着他,“再来一次。” 昌沚深呼吸了两次,起身关掉了灯。周围暗了下来,只剩电视屏幕的光,斑驳地为整个客厅染上一点隐秘色彩。 窗外焰火的声音此起彼伏。 等到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电视里的倒计时终于数入尾声,屏幕里众人热闹地围聚在舞台上,迎来最后的一潮欢呼。 小年夜结束了。 昌炤迷糊地揉着眼睛,爬起来望了望窗外,又重新靠回昌沚肩上。 她轻声埋怨:“雪没来。” 昌沚紧紧揽住她的肩:“会来的。” 她又说:“妈妈明明说,今天下午会陪我们逛街买衣服的。可她现在还没回来。” 他侧身抱住她,任她把脸埋到他胸前:“突然有急诊嘛。很辛苦。你不是答应她了?还信誓旦旦地跟她说,你的眼光非常好,让她完全不用担心——”他拉长调子。 “她总是这么忙。”昌炤小声嘀咕,“爸爸上个月还说,元旦节会带我们出去玩。” “明天我带你去。你想去哪?”他安抚地拍她的背。 “我哪里都不想去。”她气鼓鼓的,“我要休息,我讨厌旅游。” “嗯……”他摸上她的耳朵,多手地揉捏起来,“那明天你想干什么?” 他等了等:“炤炤……?” 她窝在他怀里,抱着他的腰,在他大腿上蜷成一团,像个在母亲肚子里的胎儿似的。 已经睡着了。 -3- 昌炤趴在课桌上补眠。 邻桌的闺蜜捅她:“炤炤,英语课本借我用下。” 昌炤从桌洞里摸出一本扔给她,困倦地嘟囔:“你的书呢。” 风清漱埋头狂写:“在呢。我预习作业没做,借我抄下。” 过了叁分钟,她问昌炤:“你这写的什么?” 昌炤抬起脑袋,眯眼看过去:“哦,诗啊。一位俄罗斯女诗人,茨维塔耶娃写的。” “哈?那茨什么……额,一个俄国人,她写英文诗吗?”闺蜜怀疑地问,“你为什么要抄在课本上?” “英文翻译版。”昌炤无语地看她,“我又不认识俄文。”接着她又热切地推荐起来:“爱情,这是爱情。你仔细读一遍它,就可以感觉到……” “哦,”风清漱无情地打断她的施法大招,“不好意思,我是不婚主义者。” 昌炤立即把书抢了回去,护在怀里:“对牛弹琴。” 闺蜜好奇地问:“难道你想结婚吗?难道,你不觉得,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吗?” 昌炤:“……”她委婉地问,“你哪来的结论?”她打开她的课本,翻到刚刚那页,捂着脸看,努力抿直嘴唇,但眼睛却弯得像月牙。她说:“当然想结婚啦。和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每天都会觉得很开心。” 闺蜜惊悚地看她,瞬间转移话题:“炤炤,听说后天会下雪。” 昌炤:“……”她抽抽嘴角,还是顺着说下去,“天气预报说的?” “下雪就可以打雪仗了哈哈!”闺蜜拍着她肩膀。 昌炤说:“……建议你别抱太大希望。”她转头看窗外,上课的铃声忽然响起。 叮铃铃—— 昌炤叹气,小声说:“要是真能下雪就好了。” 英语老师神采奕奕地跨上讲台。 她还对着课本上的诗发呆。 ------- 缓慢更新ing,下章估计在下周周末左右(捂脸 番外初雪(二) 虽然是分批发的,但番外建议一起食用。 明晚结束- 4- 到了那天,果然没下雪。 整天都是阴郁的,下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又是冬季的寒风,刮来一阵,像冰碴拍到了脸上。 昌炤和闺蜜演起了二重奏,唉声叹气了一天。 等到初中部的晚自习结束,她照例去高中部昌沚的教室门前等。还有一篇英语课文没背熟,她蹭着教室里面的、以及走廊的温暖光源,趴在栏杆上等。 背得差不多,就扒在窗户旁边偷看。已经到点了。 里头学生们还在奋笔疾书地做卷子。昌沚的同桌先看见她,给昌沚使眼色。 昌沚头也没抬,只向窗户比了个“叁”的手势。 还有叁分钟。 昌炤比了个“ok”。 她趴在窗外等,另个男生先交卷出来。他绕到昌炤身后,拍了下她的肩膀:“你们怎么回去?” 昌炤回头,眉眼弯弯:“小林哥!做完啦?” 小林抿唇笑了笑:“嗯,卷子只有两道算难题,所以做得快一点。今晚你们打算怎么回去?” “啊——”昌炤愁起来。都过了预期好几天,爸爸还没回来。他们早上骑自行车来,没带雨具。她说,“大概是打车回去吧。” 小林眉眼色清浅:“我们住得很近,要不让我妈送你们回去吧。” 这时昌沚刚好出来。他单手拎着书包,准确地抓上昌炤手腕:“走了。” “诶?”昌炤回头看小林。 昌沚顺势停住脚步,也回头看。他疑惑地问:“有事?” 小林笑笑,重复了一次。 “行啊。”昌沚说,“那就麻烦你了。”他箍上昌炤肩膀带着她走,“多谢啊。” 昌炤跺着脚在走廊抱怨:“冬天下雨真麻烦。” 雨从屋檐上跌落。积水哗啦啦向排水沟渗去,又或滞留在坑洼里。 昌沚把头上的鸭舌帽摘下按到她头上,又脱掉校服外套挡在头顶。 “雨和雪是同种东西。”他拉过昌炤,眼神有点嫌弃,“啧,拜托你,也举一下吧。” “哦。”她乖巧地抓住校服另一个角盖在头上。 水渐渐渗进鞋子,湿气黏在脚上,生成恼人的潮寒。 昌炤怕冷,把另只手伸进昌沚的口袋。 他慢慢握住。冰冷的缠绕也会因此陡生温暖。 前方就是校门。 “啊呀,小沚和炤炤!好久不见啊,快进来快进来!”小林母亲看到他们,热切地招待,“有段时间没来我们家玩了。增增那孩子,没人找他就天天窝在家里……” 小林安静地收伞。 汽车发动。 昌炤看外面的雨幕,各路灯光都显得迷离。 车沉默地开着,昌沚抱着淋湿的外套,双手插在袖子里,正无聊地发呆。 到了家门口,二人道谢后下车。 家里的灯全黑着,还是一如既往的沉寂。昌炤哆哆嗦嗦地开灯:“好冷啊。” 昌沚推她一把:“快去洗澡。”就去找面包。他快饿死了。 洗完澡,昌炤穿着厚厚的雪白睡裙,坐在电壁炉旁的单人沙发上取暖。她还拿着吹风机吹头发。 昌沚套了浴袍出来,头上还搭了块毛巾:“吹完没?” 看一眼,他抢过吹风机,对着她头上的毛一阵乱怼:“慢死了。” 昌炤尖叫:“我的刘海我的造型!滚蛋啊昌沚!快放手啊啊!” 他摁住她脑袋,看她像八爪鱼在划水:“别乱动。”吹遍了才收手,欣赏地打量了翻,“不错。有水准。你看看,这不比你……” 昌炤扑上去卡他脖子:“你要死了!” “咳咳……别晃了!头晕!” 昌炤摸着自己快飞起来的头发,伤心地找镜子,希望还能拯救一下。 等回来的时候,昌沚一如既往地在长沙发上。他趴在那儿,点了根烟咬在嘴里,双手扒在扶手上,脑袋搁在上面。 他深深吸一口,又吐出。灰白色的烟雾一下涌了出来,弥散开来,很快消失了。 一侧是壁炉热烈的燃烧色泽,一侧是窗外隐约的雨夜折射的光芒。暖橙与冷蓝交接。他微微眯起眼,侧脸上好像突然诞生了某种迷茫,又或是脆弱。 猩红的火光一明一灭,一截长烟灰忽的从那里断开散落。 昌炤狠狠拍了他的腰一把,就去抢他的烟:“被妈知道你就完了。” 昌沚伸手去捞,没捞着,耸肩:“多大点事。” 昌炤直接脱鞋爬上沙发,坐在他的腰上。 昌沚手忙脚乱地把她推开坐起来:“要命。”他拿她没法,只好看着她抱怨,“你小心点儿,别把沙发烫了。” 她没理他,像模像样地抽了口。 “咳咳……水,水!”昌炤扑到地毯上,半死不活地够茶几上的杯子,“这什么东西啊!” 昌沚趁机叼了回去。他懒洋洋地窝回沙发里,半咬着烟,单只眼半眯着:“命运。” 她总算喝到口牛奶。咕噜噜半盒,还觉得嗓子不舒服。鄙视道:“这叫装逼成瘾。” 他突的笑开。 昌炤坐回他旁边。他惯性地凑过来揽她肩膀,却被一把推开。昌炤不高兴:“去远点,别用呛人的命运污染我。” 昌沚一把把烟碾进垃圾桶就开始大笑。他调侃:“你急什么?又不亲你。” 昌炤狠狠拧他的腰。 闹腾了一会,昌炤瘫在他肩膀上。 他们安静地坐了会。影子也安静地坐着。只有外面的雨在响。 昌炤叹气:“今天又没下雪。” 他漫不经心:“会来的。” “我才不要听这句。”她说,“你和小林哥吵架了?” 昌沚也闭眼瘫着:“可能吧。” 她没催,只是慢慢等。 好半天,昌沚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天……那天被他撞见了,”他有点烦躁,“所以老找我谈话。多管闲事。” 她依偎地更紧了点:“你们聊了什么?” “没什么。” “嗯。” 过了会,昌沚问:“你觉得哥哥是什么?” 昌炤歪头:“年长的……男性?” 他搂紧她脖子,像偷摸商量事情似的把头凑过去:“我以后可以叫你姐姐吗?” 昌炤不解:“为什么啊?” “唉,不想承担责任啊。”然后又问,“你觉得我像禽兽吗?” 她担心地摸他额头:“你是不是淋雨感冒把脑子烧坏了?” 他蹭了蹭她手心,顺势倒在她怀里:“嗯,对。请照顾我一点,姐姐。” 昌炤:“……”她翻了个白眼,然后轻轻拍他的身体,“弟弟乖。” 他顺杆把脸埋在她胸前。待了回,探手轻轻揉了揉。他沉思道:“是不是长了?” 昌炤满脸通红,捏紧拳头想把他推下去。然而却只说:“喂,快放手。” 她低声:“又不是你单方面强迫我的。所以、所以……只是两个人互相喜欢,根本不算禽兽吧。” 昌沚坐起来,摸上她的头揉了揉,微笑着叹道:“可是你还小。”他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回房间,背对着她,“走了。你也早点睡,晚安。” 她呆呆地坐在原地看,慢慢蜷起来。 不明不白地想了会,又学着他刚才的样子趴在沙发上。 眼前只有一堵墙。 免*费*首*发:ṕσ₁₈ṁe. ḉom| wṏo1 8.νɨp 番外初雪(三) -5- “天气预报说——”昌沚依旧戴着那顶黑色毛线帽,无精打采的,声音略闷,“今天会下雪。” 昌炤打了个喷嚏,到处找纸。 他递过去:“给点反应啊。不是想要看雪吗?” 她接过去擤鼻涕,擦的鼻头红彤彤的:“我才不会信!肯定又是骗人的。”然后安心地躺在车上,“今天考完就可以结束啦。我想要去旅游!还要买两身衣服和鞋子。嗯……还有……” 昌父笑:“好,等你考完我们好好计划。” 她捧着脸遐想。 考在最后一门的时候,外面突然下起了雪。 楼上楼下传来欢呼。 昌炤捏着笔写了几道题,又忍不住往窗外看去。雪纷纷扬扬,旋转着坠落,很快大起来。 她埋头奋笔疾书。 等结束清场,理完东西,风清簌略兴奋地问她:“去走走吗?” “打雪仗!”她弯眼笑。 昌炤背着斜挎包和她一起出门,却迎面撞上一个人。 是昌沚。她的眼睛立马亮了。 “哥,哥!你看,真的下雪了!”昌炤兴奋地摇他的手臂。 又反应过来,迷惑:“不对,你怎么来了?不是要上课吗?” 昌沚把围巾解下来绕到她脖子上,低声交代:“自习,我溜出来了。” 她瞪大眼睛:“诶,你……” 闺蜜识趣地说:“炤炤,我先跟芮儿她们一起吧。你迟点再来广场找我们。” 昌炤刚应下,就被匆忙牵走了。 两个人在操场上慢慢散步。薄雪积了一层,很快留下了脚印,又被遮盖去。 她突然停住,伸出手接雪,目光明亮,扯扯昌沚的衣袖:“嘘。” 昌沚茫然地看她。 昌炤一本正经地说:“你听。” “听什么?” “每片雪都藏着回音。”她向白茫茫的天空望去,笑弯了眼睛,慢慢在雪中旋转起来。好像和雪融为了一体,瞬间就飘远了。 昌沚眨眨眼,伸手去捞她。 昌炤笑了一下就躲开了。 他问:“你听到了什么?” “故事。”她笑盈盈地站定,“普通人的故事。从诞生到融化,短暂又独一无二的故事。” 昌沚摸了摸鼻子,也抬头看。 晶莹的雪粒纷纷落到他的脸上,他的帽子上,染上一层淡霜,又像是月色。 她偷偷靠近,踮起脚尖想去拂开,却被一把捉住。 他抵着她的鼻尖。 昌炤忍不住笑起来,环住他的脖子,轻轻一侧头,咬出他的下唇。 她的唇是冰的,冰冷又软糯。像咬开雪媚娘似的甜品,流淌出冬眠的红舌。温湿的触感似滑又是凹凸的,受到侵扰,很快反抗起来。 他搂住她的腰,按住她的头。像在冰河世纪里取暖,延续最后一点心灵的热火。 “我操你妈!” 昌沚被狠狠拉开,又被推到绿漆铜网上。 是林意增。他抓着昌沚的领子怒目而视:“你他妈是人吗?” 昌沚双手插袋,顺势倚在那里,问道:“找我有事?” 接着对昌炤眨眨眼:“去,跑个腿,帮哥哥们买两瓶饮料。他要绿茶的。” 昌炤左看看又看看,犹豫了会,还是听话地走了。 等她回来时,只听见小林压着嗓子问:“为什么你不能听我一句劝?!” 昌沚顿住。他似乎是偏头想了会:“你站在这,看得到你家吗?” 小林皱眉。 他接着说:“站在这里,没人看得到。得往前走。” “现在的道路四通八达,拿着地图就能知道,自己在哪,该往哪走。但我们的人生并不如此。无论是多少岁,依然实在迷雾里探索。”他说,“如果一定要去定一个目标,我希望是——幸福。” 他问昌炤:“你觉得什么是幸福?” 她的神情里满是无忧无虑的、独属少女的天真烂漫。她为难:“我想……”她踌躇了下,而后躲到昌沚身后,探出一只眼睛眨巴,“我想和哥哥永远在一起。” 于是,他慢慢说道:“我认为那就是正确的道路。” …… 昌沚平静地看他走远。 昌炤担忧地问:“哥……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轻松地耸肩,拍了拍她的头:“别担心。没多大事。” 她没说话,攥着昌沚的衣摆,亦步亦趋地跟到楼下。 他重复了一句:“别担心。没事。” 他像往常一样,没什么不同。因为怕冷,重新拉低了自己的帽子,拉高衣领,衣袖一路抹过扶手,漫不经心地回瞥了一眼,瞬间消失在她视野里。 -6- 放假简直爽翻了。 昌炤吃完了顿大餐,又跑去冰箱翻冰淇淋。妈妈又不在家,没人管她。 最后一支抹茶味! 幸福。 她眯着眼舔,转了个圈,倒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 屏幕风雨幽怨中,歌曲应景地放着:“线一人握一半……今生的爱走远,让来世痛提前……” 窗外的雪无声地下着。 爸爸在楼上招待来看望他的学生们。 一支冰淇淋很快只剩下了包装纸。 昌炤无聊到打滚。她抱着靠枕,怨念地放下巴压在上面。连一个一起讨论剧情的人都没有。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她一下跳了起来,冲过去开门:“哥——”然后生生咽了下去。那是个陌生的年青人。她躲在门里,犹豫地问:“你是要找……” “是昌尤承老师的家吗?”年青人问。 “爸爸在楼上。”她让开,叫他进来。 她在后面关门,突然冲进来一个黑影。 那人满身风雪寒意,直接把她抱了起来转了两个圈。 昌炤冷得一哆嗦,尖叫:“该死你快放我下来!昌沚!你快放手!你吓死我了!”她用力拍打他的肩膀,“快点!还有客人呢!” 年青人:“……” 昌沚这才松手打了招呼,指路说:“昌老师应该在茶室,二楼左侧那间。” 等人上去了,昌炤才狐疑地打量他:“你今天怎么回事?还回来这么早?” 他摘掉帽子,脱掉外套挂起来:“解决了一个烦恼,请假提早回来了。”他哼着歌走向餐桌,“还剩什么菜?哟,昌老师大展身手呐?” “他来了好几个学生。”昌炤说。 “哪一波的啊?”他拣了只鸡腿啃。 “不眼熟,谁知道呢。”她把脚搁上茶几,“反正大多数都不会再来了。”又喊,“帮我拿一个!” 昌沚又拎了个,摆了投篮的手势,把她吓得跳起来:“不许扔!不许弄到我衣服上!” 他“啧”了声,走过来蛮横塞到她嘴里。 昌炤费力地咀嚼,拍拍沙发,示意他坐过来一起看电视剧:“唔唔唔唔唔?” 昌沚:“……”他啃完了,拿纸巾擦手,“你问解决了什么烦恼?” “唔唔!”她拼命点头,一副你小子居然知道我想问什么的赞许表情。 他笑了:“就是林意增那小子呗。答应给我们保密。”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对,他原本打算,这次再聊不成,就跟咱爸说。”昌沚随手换了个频道,“幸好我掌握先机,把他劝下来了。” 她终于吃的差不多了:“怎么劝的?” 他摸了把她的头:“要不要出去打雪仗?” 昌炤:“……”她是不会被这种拙劣的话题转移大法干扰的! 于是她说:“不要,下午玩累了。”又硬夺过遥控器,把频道调了回去。 -7- 等两集看完,天已经完全黑了。 昌炤换了几个台,都不满意,干脆关掉了事。 而后便听见楼上传来了断断续续的琴声。 她鼓起腮帮,仰头试图透视到:“谁动我的琴?” “两年没弹,都积灰了吧?”昌沚嘲笑道。 昌炤说:“那也不行!那是我的东西,他们不许碰!” 昌沚好整以暇:“快去抗议。” 她白他一眼,不高兴地背对他。 琴声渐渐连贯了起来,带着中性的、似悲似喜的情绪,将时间无限延长。 雪依旧静默地飘落,如半明半昏的光源。窗外的松针上攀着沉甸甸的积雪,轻轻一垂,雪块便碎进了冬青木丛里。 隔着那扇巨大透明的落地窗,屋内屋外,好像是两个世界。 昌沚站到她旁边。 她问:“记得吗?爸带第一届研究生的时候。” “你说那个大姐?”昌沚神情古怪。 她拍了他一下:“是安姐姐!有点礼貌好不好!” 昌沚耸肩。 “她教了我好——多东西。”她眉开眼笑。 昌沚抽了抽嘴角:“是吗?我怎么记得,学的是我?” 她给了个鬼脸:“你学的不行!扎的头发丑死了,还不如我自己来。” “要不是妈没空,你以为我愿意?”他抱怨,“我这么任劳任怨,你就这么埋汰我?” 昌炤偷偷瞄他一眼,又瞄一眼。然后摸摸他的头:“乖,别委屈啦。” 昌沚:“……” 玻璃上印出他们的身影。从年幼到如今,都被它见证着。他恍惚了一下,好像看见儿时的景象。 他偶尔带着昌炤,偶尔不带她。各自也有伙伴,只是随着年纪增长,回头一看,不知在什么时候,大家都散了。 他双手插入口袋。目光穿过黑暗与落雪,一直在凝视远方。 番外初雪(暗面) -1- 早间新闻在播报一周天气。 “……周日气温-3c~4c……小雪转晴……” 又要降温了。昌沚想。真冷啊,不想出门,不想上学,不想上课。 昌炤在喝牛奶。明明都空了。 那家伙,吵死了。 他抢走了她的空牛奶盒。 为什么想要看雪呢?只要见过一次,就知道它本质是很无聊的。 为什么要这么兴奋啊。 ……小心! 车的一个急转弯让他顿时清醒了过来。他紧急抱住了昌炤。 人体果然是最佳的取暖器。从内到外都温暖起来了。 -2- 烟花真软啊。 不对……坚果真甜。 -3- “昌沚,昌沚?”同桌叫他。 昌沚单手支着下巴,懒懒问他:“干嘛?” 同桌抢了后桌女生的镜子,一言难尽地对准他:“你自己看。” 昌沚:“……”他揉揉脸恢复正常。 “你是怎么了,啊?”同桌问,“一大早笑得这么恶心。” 昌沚:“……没事。” “……你当我傻呢!忍你几个月了!”同桌大叫,“你小子肯定是有对象了!快交代!” 昌沚停顿了一会。他慢慢开口:“你觉得……我今天穿的帅吗?” 同桌忍无可忍,一记勾心拳送去。 “大家都穿的校服,有个龟儿子的区别!” 啧。 中午吃饭,小林坐在他对面。 过了会,小林犹疑:“你在想什么?” 昌沚:“……没事。”他结束发呆,开始埋头吃饭。 小林说:“上次我看见你女朋友了。” 他一口饭差点没咽下去:“不可能!你怎么会知……操,你套我话!” 小林微微一笑:“谁啊?” “中午还有小测验。抓紧吃完,别闲聊。” 小林眉毛一挑:“看来我认识。” 昌沚:“……”他妈的。 小林说:“你慌了。” 昌沚立刻端着餐盘换了个座位。 傍晚下课,小林问:“去打球?” 进了叁个球,小林表示暂停:“你今天状态不佳?” “有吗?” “心不在焉的。” 他不置可否地低头拍球。 “谈谈?” 昌沚抱着球,靠着钢丝网,和小林并排蹲着。他支支吾吾:“你说……嗯……” “你想说什么?”小林问。 他沉默地转了会球:“没什么……就是……觉得高兴……只是觉得很高兴而已。” 小林笑了:“我们这么多年朋友,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昌沚把球抱在了怀里,过了会才重新出声,声音很轻:“那……其实……咳,那个……我……我和她在一起了……” -4- “昌炤!”昌沚冲进她卧室,咬牙切齿,“你去把地板扫干净!” “什么?”她心虚,“什么地板?” “你做的好事!”他拎着她耳朵就要过去。 “昌沚?”昌母刚好路过,“干嘛一大早进炤炤房间?快回自己房间去。” 昌沚:“……” 她暗中比了拜托的手势。 吃早饭的时候,只剩他们两个,他就开始低声念叨:“你怎么回事?昨晚就跟你说了,不准再在床上吃东西!你吃了满床碎屑,还跟我说保证会打扫。” 他黑脸:“这就是你的打扫?!全部掸到地上再踢到床底下,嗯?很聪明?你是打算养老鼠吗?” 昌炤缩头:“那个……事出紧急……” 他吃完把东西一端,威胁道:“你要明天之前不打扫完,我就跟爸妈告状!” “告、告什么状?”她坐立不安。 “他们的女儿不迭衣服!”昌沚稳操胜券,“把所有衣服全一窝蜂藏在柜子里。要不是我看见好心帮你理了……哼哼。” 昌炤想起了轻微洁癖加强迫症的母亲,立刻求饶:“放过我吧!”她真的受不了那个唠叨,“我立刻就去!” 房间最后还是昌沚打扫的。 他先在旁观观摩了会,接着发现——以昌炤的水平,他的屋子只会更脏。 -5- 小林又来了。昌沚烦躁地想。 自那天和他坦白说明后,都不知道已经找了自己多少次。 他难道说得不够明白吗?! 小林靠在墙边,再一次苦口婆心试图说服他:“你妹妹还小。她喜欢你只是一时的。等到她长大了,想明白了,一定会怪你的。” 还说:“她对你的感情,主要还是依赖。你看她,身边没有别的异性,所以会产生误会。错把亲情当做爱情。” 又说:“你是哥哥。你身上的责任比她重。她不懂事,但你不行。你不能这么继续,昌沚。” 反复地说:“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昌沚说:“事情突然发展成那样……我也很意外。但既然已经发生了,我觉得……继续下去,也挺好的。” 他说:“我认真考虑过这件事了。” “不管以后怎么样,我都会保护她的。哪怕她有一天觉得……”他犹豫地说,“哪怕有一天,她后悔了。我也还会是她哥哥。” “你太天真了!”小林急切,“跨过那一步,你们就彻底回不去了。你以为你们还能回到正常的兄妹关系吗?不可能的!这条路没办法回头!” 于是昌沚笑了下:“那就一直走下去吧。” “你确定你做的到吗?”小林质问,“你确定你们能够永远相爱吗?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只要走错一步,整个家庭都会被你们毁了!就算这样,你也要继续?” “我想试一试。”他凝望远处,“那家伙很没安全感的。她需要很多很多的爱。你知道吗?”他扬起笑容,“全部的关注,全部的爱,永久的陪伴。除了我,没人给得了她。” 天空中忽然飘下了雪。他的眼睛好像是晶亮的。 小林触动了一下,却再次诚恳地说:“昌沚……作为朋友,我必须得再劝你一次……放弃吧。” 上课铃响了。 昌沚瞬间松了口气。 等到自习上了一半,他算了算时间,借口上厕所就溜了出去。 昌炤在教室里理东西。她的桌子里面乱作一团。 下次得督促她好好整理。 他这样想着,就看见她和朋友说说笑笑迎面撞来。 是她想看的雪。想带她去看。 她踩在雪地上转圈。 他伸出手想要留住她,却抓不住。她像雾,像烟,像朦胧的水汽,像乳白的月光,像飞扬的雪,像……只会那么短暂停留一瞬,就消失似的。 喜欢她什么呢……?明明只是保持原样,也可以相互陪伴着走下去。 很多。 太多了,他简直说不清。 “我在她身上感受到了……理想。”他试图去解释,“纯真的理想,热烈的浪漫。看着她,就会拥有追逐和保护的欲望。也从她那里获得了……” 是什么呢? “爱,快乐,满足和自由。” 于是,他用力捉住了她。想把她融入自己的生命里。 -6- 昌沚与小林都各自请假回家了。 他知道小林不会告发他们……与此同时,他们的友谊也戛然而止。 他冲回家,刚好看见昌炤在门口。 像找到了内心缺失的那块拼图。 他把她抱了起来,听她的惊呼,冲破了那蔽日的阴霾。 才开始觉得自身完整。 -7- 很小的时候,昌炤就是个黏人精。 最开始黏她妈。她妈很忙,雇了个年轻小保姆,她就黏上了保姆。 她要人抱,要人亲亲。不被满足,就一个人偷偷地哭。 等到会走路,会讲话,保姆一没理她,她就会委屈地边哭边跑过来找他。 他是备胎吗?! 他只好费尽心思地哄她高兴。一来二去,她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他这里。 等到她五岁时,父母就辞退了保姆。 她什么也不会。麻烦,娇气,什么都要人照顾。只要稍微离开她一会,就会到处找人。 但是时间久了……也开始习惯。 他不再是一个人自顾自玩了。他……在被需要。他的存在具有意义,不再是可有可无的。 他说的话总有人认真地聆听。即便他犯了错……依然被崇拜和信任着。 那些他曾经没有的东西,都开始拥有了。 他甚至开始一步步接触外面的世界,接触更多的同龄人。 但他总还会把目光放回她身上。 像两个已经磨合的齿轮——无法再从他人那里获得合适的体验。 一转眼,她已经那么大了啊。 站在布满雪景的落地窗前,他轻声问:“炤炤……你觉得我卑鄙吗?” “什么?”她好奇地看过来,“为什么这么想?”不等他回答,她眯眼笑起来,“怎么说呢……人都有卑鄙的那面吧?毕竟世界上根本没有圣人嘛。” “但是呢,”她有点苦恼,“我觉得很可爱啊。” “总之,”她下结论总结,“我喜欢你的一切。”她的表白如此无畏,“哪怕是‘你讨厌我’,这一点我也会喜欢。” 他低头,露出一点轻微的笑容。 “谢谢。” -8- 六年后的初雪。 北方的雪季总是更早一些。 昌沚穿着黑色大衣,提着电脑包站在地铁上。晚上七点半,人群还是这么拥挤。 他低头看信息。昌炤说她叫了外卖,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九点终于到家。 饭菜冷了,他去加热了下。 她开着灯趴在床上,好像已经睡着了。 专业原因,不少待遇不错的工作都需要外派。但他不能长期待在国外。 他帮她盖上被子,关掉了灯。 离毕业还有半年左右的时间。 他吃完饭,去收衣服,又迭好放到柜子里。 昌炤醒了。她揉揉眼睛:“你回来了?” 他也躺到了床上。 昌炤在他身边支起身子,低头看他。微卷的黑色长发茸茸地落到他脸颊上,有一点痒。 她有点心疼:“你看起来好累啊。很忙吗?” 公司和甲方条件谈不妥,闹了矛盾,他却是被训斥的那个。毛病。 “没事。”他说,“唉,只是应付人际关系有点麻烦。” “发生什么了?” “都说了没事。”他满不在意地说,“今天工资到了。明天请你吃大餐。” 她高兴地惊呼:“好诶!我想吃……日式料理还是牛排呢……嗯……” 他伸手摸她的头发。 希望她永远不去体会烦恼的意义。 -9- 他离开了第一家公司。 或许因为是私企,尽管工资高,但其余待遇并不怎么样。经常性无理由加班,一分一毫地想要去计算成本。 他新调来的顶头上司正因为被绿而整天大发雷霆,看他那个年纪的小年轻最是不爽。 上司把一沓文件拍到他桌上,怒气冲冲:“你怎么回事,天天梦游吗?你看你写的什么?快一年了,连这种基础错误都会犯!你这份报告能拿给谁看!实习生都比你拿的出手!” 他麻木地听着。 他和原上司的关系不错,只是对方升迁了,并没有带他。新上司是另一派的。 倒霉。他想。这是宫斗剧吗? “天天做梦!”上司训斥,“会不会脚踏实地做点实事?只会搞拉帮结派那一路。还是名牌大学出来的……”他轻蔑地啐了一口,“废物。” 迈进社会第一步,为钱折腰。 于是昌沚低头:“抱歉。我重新去调查,再写一份交给您。” -x- 母亲生病了。 下肢静脉曲张并发浅静脉炎。 他和昌炤赶回去,在手术室外等待。 不算严重,手术成功。 他松了口气,又有点茫然。 -x1- 昌炤继续读研。 出差了半个月,他以为屋子一定乱得不成样子。她说她学会了好几道菜,但他总担心她会把厨房烧了。 她从前是几乎不做家务的。 下午回到家,他进门,看见屋子和他离开时那样整洁。甚至还多了几盆植物,焕发出生命的色彩。 也许没有他,她反而能独立一点。 他想。 她早就成年了。开始自己赚钱,有能力自己生活了。 明明应该高兴。为什么会觉得失落呢? -x2- 昌炤给他发了张闺蜜的结婚照。她羡慕地说:“真漂亮啊。” 他独自站在在人潮汹涌的街头,低头看着照片。好像能想象出来她在那边笑的样子。 于是也跟着笑了下。 距离引产事件已经隔了大半年,她开始从那种阴霾里走出来。 他笑着笑着,又迟疑起来。他想,我给她的,是幸福吗? 一张张陌生的脸、一段段嘈杂的声音从他身边穿梭而过。 这条路,是通往幸福的道路吗? 身边的不少朋友已经结婚了。他们时而秀恩爱,时而抱怨。 他也听说,她还有别的追求者。 她想要的,也是那样的吗? -x3- 在她研叁的时候,他第一次提分开。 她刚到家。 又是一年初雪。它们不断降落,又不断融化。 她只是愣愣看着他,红着眼睛。她几次张口想要说话。她的眼睛好像在问:“为什么?” 但她只是埋头说:“好。”然后弯眼笑着抬起头,“我知道了。那……我要搬出去吗?搬去学校宿舍?东西有点多,可能还要再放一段时间……” 她好像很久没有说过那样的话了。 想要和他永远在一起。 为什么不生气呢?为什么……不挽留呢? 他觉得自己像个患得患失的小女孩那样矫情。 他只是……想要一点支持和信心。 等她走了十天,他又跑去把她接回来。 他开始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x4- 等春天到来,他们就正式分开了。 像偶然合并的两条铁轨,终于迈上了各自的进程。 她送给他加缪的文集。 书签上,她手抄了艾吕雅的一首诗。译文是: “…… 一场风暴占满了河谷 一条鱼占满了河 我把你造得像我的孤独一样大 整个世界好让我们躲藏 日日夜夜好让我们互相了解 为了在你的眼睛里不再看到别的 只看到我对你的想象 只看到你的形象中的世界 还有你眼帘控制的日日夜夜”* 昌沚看了遍。 他躲在阴影里,又轻声念一遍。 他翻出久违的钢笔,吸满墨水。深蓝色的墨水。他在背面写到: “她站在我的眼睑上 而她的头发披拂在我的头发中间 她有我手掌的形状 她有我眸子的颜色 她被我的影子所吞没 仿佛一块宝石在天上 她的眼睛总是睁开着 不让我睡去 在大白天她的梦 使阳光失色 使我笑,哭了又笑 要说但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保尔·艾吕雅 他写下最后的名字,《恋人》。 -x5- 她活得很好。事业成功,朋友很多,总是很热闹。受邀去参加她的生日会,满满当当两桌人,男男女女,她和每一个人都能聊的很开心。 有很多人爱她。有更多人爱她。 这很好。 于是他便提前离场了。 ----- *诗歌名:《除了爱你我没有别的愿望》。 结束语 虽然还有不少东西没交代,但就这样结束吧(*/?\*)。有什么没写到的、感到好奇的可以在评论区留言,看到了就会回复的。剧情就不继续了。 很高兴遇到大家。发文前已经做好了0收藏的准备,比想象中好了太多。看到有朋友这么认真地评论,由衷感到荣幸和喜悦。 也希望朋友们可以多提反馈和建议、批评。这篇可能不会怎么改了,在接下去的写作上会尽量考虑和调整。 以下是一些闲聊。 说回小说,在正文里面,有两点没明说的,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出来,反正这里就先剧透了(?) *(1)两个人少年时期看的《卡里古拉》电影版,又名《罗马帝国艳情史》,h片,大家懂得(*/?\*)。所以两个人第一次也是在这个时候,是关系的关键性转折。 *(2)历史上,卡利古拉与德鲁西娅是兄妹关系(名字因为翻译不同,所以好像有多个版本)。据闻卡利古拉很喜欢这个妹妹。不过他本人似乎很乱搞(啧 *(3)?封面出自矢崎仁司导演的《叁月的狮子》,算是个人迄今最喜欢的两部骨科电影之一。另一部是《美丽的凯特》。以及前段时间重补《俺妹》,如果以“兄妹两个一直全然互相喜欢”为前提,就会发现两季其实是全然的妹线,真好啊。 *(4)大家的见解都很意思。既有和我初衷一致的,也有完全没想到的。有时候想要再去仔细解释一下人物的想法,但考虑过后,感觉到,故事只归属故事。大家感受到的是什么就是什么。正是那些模糊的部分、不同的解读角度与价值衡量,才让它本身拥有更浓的生命性与多面性。很感谢大家。 *(5)免*费*首*发:ṕσ₁₈ṁe. ḉom┇wσo₁₈.ν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