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美食手札》 第一章意外 四月底，端午节之前天气猛然热了起来，连带着地里的麦子也比往年早收成了半个月。 林雨时好不容易了习惯了谢家简陋的灶间，一边把灶里的柴火拉出来熄灭利用余热把绿豆粥煮好就听到外面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谢家丫头，快……快……你家爹娘出事了！” 冲进来的是隔壁李嫂子，她身后还跟着不少人。林雨时立刻一瓢水倒在了柴火上，免得生出火灾，然后就从厨房冲到了院子里。 外面李家兄弟，还有另外两个汉子就抬着谢氏夫妇进来了。 那一路血水直往下滴，担架上的人骨头折起、胸腔和双腿已经不成样子。林雨时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未见过如此恐怖血腥的画面，顿时吓得愣怔了下才叫道：“请大夫……李嫂子，你帮忙请大夫跑一趟……” 她慌乱地过去，没有注意到被她叫的李嫂子只略微动了下就被男人用眼神给阻止了。 隔壁李川示意把人放在了院子里，林雨时见状立刻道：“怎么能放在院子里，还是抬到屋里去……”她说着还往一旁让了让，“李大哥，把我爹娘抬到屋里。” 等把人送到了屋里，林雨时这才发现李大嫂还在一旁站着，她立刻道：“大嫂子，劳烦你跑一趟去请大夫。”人伤得这么重，不赶紧请大夫怕是要活不成。 “丫头，叫大夫已经没用了……”李川看向示意帮忙的人把担架拿出去，回头看向林雨时。 就这么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怕是还不明白这么重的伤只有大罗神仙才能把人救活了。 他的话让林雨时一愣，照他话中的意思，人还活着难不成就这么不管了？她抬头看过去，见帮忙的人都是一脸悲痛，却没有谁多说一句话。林雨时咬了咬牙，她的命是谢家夫妇救下来的，旁人如何想她不管，于她而言要是连个大夫都不请就轻易放弃，无论如何她是接受不了的。 “请大夫！”林雨时转头看向李大嫂，果决道：“大嫂子，你帮忙去请大夫，我这就拿钱……”她说着转身就想进屋去拿钱，却被李大嫂给拉住了手臂。 “丫头，这种时候请大夫已经没用了。”李大嫂蹲下来搂住了林雨时，只叹了一口气，“咱们回来的时候，那孙大夫把门都关了。” 明知道救不回来，他自然是要避祸。不然，万一家属闹起来他也吃不起这个罪，谢家可是有个马上就要考秀才的禀生的。 这话李大嫂没说，只怜悯地看着林雨时。 林雨时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的两人。 她这才发现谢父已经没了气息，而另外一边谢母也气息微弱，眼看着撑不住多久了。她从李大嫂怀中挣脱出来，跑去床头从柜子里摸出了放钱的匣子，从里面抓了一把钱过去。 “大嫂子，你拿着这钱，就说求孙大夫救命。哪怕最后真的……”她说着扭头看向眼巴巴看着她的谢母，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在谢家不过住了一个月，然而这一个月里谢家夫妇对她就如同亲生一般，让她不知不觉就对这里有了家的归属感。 林雨时忍住泪水，咬牙道：“哪怕最后真的救不回娘亲，我也绝无怨言！” 一把铜钱不由分说就被塞到了李大嫂的手里，她迟疑着看向自家男人。林雨时见状也转头看了过去，“李大哥，人命关天，钱财只是小事！”她懂这些乡下人的想法。这些在地里刨食的人，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够存下来几两银子，这种十有八、九救不回来的伤，他们不愿意多花费钱财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是，她做不到。在林雨时看来，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不能就此撒手不管。 “李大哥！”见李川迟迟不应，林雨时上前一步又叫了一声。李川见她双眼含泪的模样，咬牙道：“好！去两个人，那姓孙的要是不来，绑也要把他给绑过来！” 林雨时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而就听到了身后谢母的叫声。 她立刻回身顾不上血腥伸手握住了谢母手，低声叫道：“娘……” 谢母死死抓着她的手，分开的双唇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扬……瑜扬……” 谢家夫妇有一个儿子，今年不过十四岁，叫做谢瑜扬。 谢瑜扬在县城中读书，平日里农闲都是两个月请假几日回来一趟，林雨时自从被谢家夫妇收留之后还没有见过这个谢瑜扬。 而且林雨时也明白，谢家夫妇怕是准备让她配给谢瑜扬的，所以平日里谢家夫妇不提她自然是不会主动提起这个敏感的话题。 只现在却是顾不上这许多了。 她回握着谢母无力的手，道：“我这就让人找他回来！” 一旁李大嫂因为之前没能帮着请大夫的缘故，这会儿见状立刻道：“谢婶别急，回来路上我已经让我家三弟去城里叫瑜扬了。” 谢母这才缓了一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林雨时吓了一跳，小心翼翼把手指放在谢母的鼻子下，感受到微弱的呼吸这才放下心来。帮忙的人都散了去，大夫还没来，林雨时就去厨房烧了谁亲自帮着谢母擦拭了身上的血迹，包扎伤口。 这个时候自然是用烈酒效果更好些，只这农户人家实在是买不起烈酒，林雨时只能将就着用热水了。 李大嫂在屋内给她帮忙，林雨时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 谢氏夫妇是为了采摘草药从山涧上滑落的。谢父为了保护谢母垫在了下面，等着村子里的人发现时谢父就只剩下一口气。至于到底是什么时候没有气息的，谁也说不清楚。 屋子里一阵沉默，谢母的呼吸也越来越微弱了。幸而这个时候孙大夫被李川给强行拉了过来，这人却是一脸的无奈，只进屋看了一眼就道：“伤成这样，我又不是大罗神仙。李家小哥，我也不曾得罪过你吧，你强行把我拉过来，不是让我得罪谢家！” 林雨时听着这话心中直冒火，然而她也明白依着如今的医疗条件谢母怕是真救不回来了。她用力咬了下下唇，把怒意压下去上前一步道：“孙大夫，就算是救不回人，也请你帮帮忙，哪怕是让娘能见着我家瑜扬回来也成！” 林雨时如今只怕谢瑜扬赶不回来。幸而，孙大夫没有拒绝。加上这柏杨村离县城并不算太远，李家三哥跑的也快。快一个时辰的功夫，就拉着喘吁吁的谢瑜扬回来了。 谢瑜扬脸色惨白，也不知道是跑得太快喘不过气来，还是因为知道了父母的事情。林雨时见他踉跄进屋，连忙让开了半边。 谢瑜扬却是没来得及注意到她，只噗通一声直直跪在了床前。 “阿娘！” 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哪里经历过生离死别。只这一声叫出来，一旁的林雨时就听出了忍不住的哽咽声。 谢母仿佛听到了这声呼唤，原来薄弱的呼吸竟然又恢复了些，甚至连双眼都抖动着重新睁开了。 “扬……瑜扬……”微弱的声音想起，谢瑜扬立刻膝行上前拉着谢母的手哽咽着应了一声。谢母却没有再说话，只握着他的手一双眼却朝着四周看去。 看到其后的林雨时，她双眼微微一亮。 林雨时知道她这是在找自己，也连忙跟着上前一步握住了谢母的另外一只手。 “娘。” 谢母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把他们的手凑在了一起，低声道：“好……好好的……你们两个……一起……” 林雨时知道谢母的意思，谢家夫妇毕竟对她有救命之恩，谢母临终之前的遗愿她如何忍心拒绝。更何况，想要在这里站住脚跟，没有谢瑜扬她独身一个女子也是不可能的。 “娘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瑜扬的。”她应承下来。 谢母也不知道是否听到了这句话，林雨时才刚刚说完就觉得握着她手的力量猛然一松，低头就见谢母的手无力地从她掌心滑落了。 谢瑜扬的脸色惨白到双唇都没有了半点血色，只低声呜咽着叫了一声“阿娘”竟然是晃了晃，直挺挺倒了下去。 谢母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过是强撑着一口等待见谢瑜扬最后一面而已。她的死可以说是预料之中的，然而谢瑜扬的反应却是吓了所有人一跳，林雨时才应下谢母要照顾好他，见他晕厥过去立刻过去扶住，看向站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的李大嫂。 “还请大嫂帮忙叫孙大夫进来给瑜扬看看吧！”孙大夫那个胆小鬼，见着谢瑜扬回来就立刻躲了出去，就怕谢瑜扬因为谢母过世的缘故，拿他出气。 李大嫂连连应了，一阵风一样冲了出去把孙大夫给叫了进来。 林雨时原本还想让她搭把手把谢瑜扬扶到他房间的，这会儿见状只能强撑着把人架在自己肩膀上，深吸一口气把人给背了起来。 谢瑜扬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少年，虽然看着比林雨时高上不少，然而身形还未曾全然长开，加上人本身还有些营养不良的消瘦，林雨时倒是真的把他给背到了隔壁的小卧房。 这时候外面的人才匆匆进来，李大嫂在旁帮忙两人手忙脚乱把谢瑜扬平放在了床上，这才让开位置给孙大夫。 第二章 救人 “孙大夫，你快看看他是怎么了？”林雨时就怕谢瑜扬有个心脏病什么的，要是谢家一家三口都没熬过去的话……她压下砰砰的心跳拉着孙大夫就到了床边。 “别急，让我缓上一口气。万一到时候诊脉不准，耽误了病情怎么办？”孙大夫说着从林雨时手中挣脱。 他这般作态让林雨时皱了皱眉，只她半点不懂医术，只能先忍着让他先给谢瑜扬把脉。 孙大夫过去给谢瑜扬诊了脉，然后又开了药方让人去抓药。谢家一时离不了人，林雨时想了想还是厚着脸皮抓了一把钱拜托李大嫂。李大嫂却没接她这钱，连连摆手道：“你之前给我的一大把钱还有，那些足够抓药了！” 林雨时又烧了一大锅的热水，招呼今日过来帮忙的李家兄弟。农家没什么讲究，不过这柏杨村后山倒是有自产的茶叶，说不上多好倒是家家户户都有。林雨时给这些人泡了一把茶叶，回头就进屋照顾谢瑜扬。 这少年会晕厥过去，除了猛然遭遇父母双亡的不幸承受不住之外，还因为身体太弱了，一个一米七出头的少年竟然那般轻，可见平日里也没少吃苦。 这个时候喝点糖水对他也是有好处的。所以，哪怕这个时候糖是稀罕物，谢家总共也没多少，林雨时还是大大方方地冲了一碗糖水。 喂了谢瑜扬喝下大半碗的糖水，林雨时这才松了一口气。还能喝下东西就好，之后好好养养总归是会好的。 谢瑜扬不省人事，谢家夫妇的丧事还是要办的。趁着天色擦黑，林雨时又从钱匣子里拿了钱出门去村西头的棺材铺定了一口夫妻合葬的薄棺，元宝纸钱也买了不少，之后还扯了白布做孝衣。算上之前请大夫和抓药的钱，谢家原本还有几两的银子就去了一大半。 谢家不富裕，就这点儿钱还是谢氏夫妇在山上采药积攒下来给谢瑜扬念书的。林雨时回去后，李家人帮忙把谢家夫妇收拾的体面了些，放入棺中，帮忙布置了灵堂。 做完这一切，李家人也交代一番就匆匆离开了。 正是农忙的时候，谁家都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忙。李家能在这边照应这么久，已经很是让林雨时感激了。她熬上药，等水开了就把火调小慢慢熬着。 林雨时喂了谢瑜扬喝药之后就跪坐在灵堂给谢氏夫妇烧纸。这都是李大嫂嘱咐她应当做的，熬药的时候李大嫂还送来了些干粮，怕她忙起来顾不上吃喝。 外面天色此时已经全然黑透了，林雨时看着盆中的纸钱想起这些日子的经历，只觉得这一天过得仿佛是做梦一般。对于谢家而言，这简直可以说是祸从天降了。一日之间，谢家夫妇都没了，只剩下谢瑜扬这样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按照她前世的算法，十四岁也不过是个初中生而已。正是无忧无虑的时候，却骤然失去双亲…… 还有她，莫名在这个女孩身上醒过来，好日子才过了几天……这谢家以后只有她和谢瑜扬两个孩子，该如何过还当从长计议才是。 总不能坐吃山空。 她想了大半夜最后实在熬不过去就在一旁睡着了。幸而现在天气热，这样睡一晚上也不会真病了。第二天天色刚蒙蒙亮，村中响起的鸡叫声就把林雨时给吵醒了。她连忙起身把火盆里的纸钱重新点上，然后才想起家中如今还有一个病人。 谢瑜扬还没有醒过来，只原本苍白的脸色如今看着倒是好了些，昏暗的光线下透着些许红润。 林雨时见状松了口气，去厨房一边做饭一边熬药，等着忙完，天色也就大亮了。她端着药碗正要进屋就听到隔壁李大嫂喊了声，“林丫头，瑜扬好些了没？” “还没醒，我想着再喂他喝碗药，然后请大夫过来再给看看。”林雨时应了声，看着李大嫂端了两盘菜过来连忙迎上去，“大嫂子这是……” “你们家就剩两个小的了，我也是怕你忙不过来，就顺手多做了些菜。”李大嫂笑着把菜放在厨房，回头看着林雨时道：“都是自家的菜，不值当什么。你要真的想谢我，等过年的时候让瑜扬帮着我家写副对联可好？” “这自然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儿。”林雨时应下，端着药与李大嫂一并进了里屋。她这边转身把药碗放在一旁，还不层回身就听到李大嫂一声惊叫。 “这脸怎么红成这样，还冒汗！” 她立刻回身，果然见谢瑜扬脸色潮红，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珠，眉头紧皱透出痛苦之意。 “我熬药之前，他还好……” “这是发热了！”李大嫂拍了下大腿，“林丫头别慌，我这就去找孙大夫！”她说着一阵风一样跑了出去，林雨时回头看了看熬好的药，转身端了一盆水过来投帕子帮着谢瑜扬擦拭额头的汗水。她掌心落在谢瑜扬的额头上，只觉得烫手。 她重新拧了帕子敷在谢瑜扬的额头上给他降温，又重新换了一碗水一点点喂他喝。发烧多喝热水这点，绝对不会错的！ 孙大夫很快就被李大嫂给拉了过来，一点也没有前一天开错药方的尴尬，他又换了一张方子，沉声道：“病人体弱，又骤失双亲，当好好照料才是。” 说着斜眼看了林雨时一眼，仿佛谢瑜扬会生病全然是林雨时照料不周的缘故。 林雨时没有多说什么，只心中对这个孙大夫的医术和医德却有些怀疑。她没有立刻去接药方，孙大夫一愣，沉声道：“还不快去抓药？” “这就去，这就去！”李大嫂在一旁应了，接过药方看了林雨时一眼，“你这丫头怎么傻愣着……” 林雨时却没有理会她，反而直直看向孙大夫：“昨夜孙大夫给大哥看病，说他只是一时受不住打击，只需要吃了药好好安神休息就好。为何他吃了孙大夫开的药，非但没好，今天一早还发起了高热？”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孙大夫脸色一变就想发火。 林雨时原本就不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自然不会怕他变脸，反而从李大嫂手中拿过了药方上前一步沉声问道：“我只问孙大夫，如今这份药方可对症？” “你一个黄毛丫头，竟然敢怀疑我的医术，既然如此我且不看了！”孙大夫说着就去抓林雨时手中的药方，林雨时却是猛然一收，“孙大夫怕什么，再说这药方拿走了，还有昨日的药方，还有昨日熬药之后的药渣。” 她一双眸子死死盯着孙大夫，“这药方且留着，我一并拿去城中寻了医馆且好好问问再说。” 昨日她就有些怀疑这孙大夫并非良医，说不定也是滥竽充数之辈。只她不懂医术，也不太懂得中药。再者，柏杨村上下就这么一个大夫，当时天色已晚，县城的城门怕是早就关了，她只能听从孙大夫的话。 然而，今日再看了这退热的药方，却由不得她怀疑起眼前的人了。 退热的方子她自然不懂，可这上面的药与昨日孙大夫开出来的所谓的安神的药方竟然大部分都雷同，只略微改了几样。 安神和退热，能是一回事吗？ 林雨时气得手都发抖了，偏那孙大夫听她这般说竟然还露出一副被羞辱的模样，恶狠狠盯着她。“我在这柏杨村看病也有七八年了，这村里上下谁没吃过我开的药！你这丫头模样看着乖巧，却没想到是个心狠手辣！这谢家小哥突然发热，怕不是老夫的药有问题，而是你昨夜故意让他着凉了，想要害他性命吧！” “胡说八道！”林雨时怒视孙大夫，没有想到这老头不止毫无医术、医德，竟然还心思恶毒，血口喷人。他这样的话，如果真传了出去，只怕整个柏杨村都会以为她林雨时为了图谋谢家的家产故意害死了谢瑜扬。 她上前一步，死死盯着孙大夫还未曾开口孙大夫就立刻后退了几步，“怎么着，你个小丫头被我揭穿了真面目，还想动手打人不成！” 他说着转身就冲出了屋外，一边跑一边沿着外面的小道大声叫着：“谢家的丫头想害死谢家小哥了！谢家这是养虎为患啊！这小丫头心思歹毒……” 林雨时真正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立时就追出去痛打那无良无德的孙大夫一顿。李大嫂见她这般模样连忙拦住了她，道：“林丫头，你可别被气昏了头，你家哥哥还等着你救命呢！” 谢瑜扬！ 林雨时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大嫂子，我没事了，你放开我吧。”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跟孙大夫置气，而是救回谢瑜扬。只要谢瑜扬没事，那孙大夫叫嚷的话自然就不会有人信了。 她把昨天的药方翻了出来，回头又看了看谢瑜扬，最终咬牙道：“大嫂子，你帮我看着我家大哥，我进县城医馆请大夫！” 她说着就把谢家剩下的钱全部装入怀中，连着昨天抓的药还有两张药方一并装好。 李嫂子见她一张小脸紧紧绷着，迟疑了下才咬牙跺脚道：“你一个小丫头，又没去过城里，我让我家三弟陪你一起走一趟！” 此时正是农忙，李家三弟李河今年十三岁已经算是个大劳动力了。再加上李嫂子要在这边照看谢瑜扬，这份恩情林雨时不能不领。 她也不多推脱，只抬头看着李嫂子，沉声道：“多谢大嫂子帮忙，多的话我也不说了，日后李嫂子有用上我的地方，尽管直说我只要能办到就觉不推辞！” 这话掷地有声，倒是让李嫂子心中宽慰了不少。 她连忙叫了李河过来，林雨时这边也把做好的饭菜和热水都端到了谢瑜扬屋中，交代李嫂子不时喂谢瑜扬吃些东西、多喝水，额头上的帕子也要是不是换一下。 “你放心，这我知道，绝对不会让瑜扬烧傻了。他可是咱们柏杨村数一数二的聪明人，咱们柏杨村还指着他出个状元郎呢！” 林雨时脸上这才露出了些许笑容，她摸了摸怀中的钱袋，只希望这点钱足够从城中请个大夫回来。 第三章 人参 柏杨村距离县城并不算太远，林雨时从醒过来就在谢家，平日里连着出门都很少，更别提是进城了。这会儿跟着李河一同去县城，她一路快走默算着脚步，同时还记下进城的路。 “医馆的话，我记得青雀街那边有一家。”李河回头看了一眼紧紧跟在他身后的林雨时，之前孙大夫从谢家出来时喊的话他在家中听得清清楚楚。林雨时平日里不大出门，就算是邻里之间，因为男女有别的缘故他跟对方也没有说过几句话。 这会儿一并进城，李河也是一路都没有多一句话，甚至心中还揣测着孙大夫说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假。 “那医馆请大夫出城出诊，最少也是要半两银子的！”他说着留意林雨时的脸色，看她究竟是真心想要救谢瑜扬还是故作姿态。 林雨时却不知道李河的想法，听到说需要半两银子非但没有心疼反而松了一口气。 “那家大夫医术如何，口碑可好？” “口碑？”李河愣了下，挠了挠头：“我就是偶尔听人说的，说那家以为李大夫人很是好。之前我干活的东家，儿子病了好几天，就是李大夫去看的。只三副药，人就好了。” 那医术应当还是不错的。 林雨时舒了一口气，在这种医疗落后的年代，能有个医术不错的大夫才是万幸。两人没做多少耽搁，直接去了李河推荐的春和堂。 春和堂坐堂大夫姓李，然而年纪大了，就算是在县城之中平日里也不轻易出诊。林雨时心系谢瑜扬，听到李大夫说不能出诊脸上不自觉露出焦急之色，上前一步道：“李大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你别急。”李大夫摸了摸胡须，“我虽然不能出诊，不过我门下还有一个孙子，虽然年纪不大却跟着我学医有十多年了，让他替我跑一趟还是足够了。” 这……医生和实习生之间的差距，可不是一点半点的。 林雨时有些迟疑，李大夫却回头冲着屋子屏风后面叫了声。 “相执，你陪这位姑娘去一趟柏杨村。” 话音一落，里面就有人利索地应了一声，声音透着平和恬淡之意。下一刻，一个身穿青衣、年约十七八岁的男子就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爷爷。”他冲着李老大夫点了下头，拿起放在一旁的药箱，转而看向林雨时和李河，“走吧。” 李河愣愣怔怔，下意识就想要带着李相执走。倒是林雨时没有被带偏，还记得此行来的目的，说了声稍等就把带来的两份药方递了过去。 她把这两份药方的来历说了下，还详细说了谢瑜扬发热前后的症状和自己的怀疑。 李老大夫示意李相执一起看药方，听到林雨时的话李相执飞快看了她一眼，“你还识字？”乡下出来的小姑娘，看着这般瘦弱怕是之前过得也是食不果腹的日子，竟然还识字。 林雨时没有理会他，只看着李老大夫。 李相执讪讪撇了下唇角，转而低头看向药方，只看了两眼他就露出不屑的表情。“哪里来的庸医开出来的方子，这方子原本就是退热用的，虽然添了几样安神的药，可用处也不大！” 这话听到林雨时耳中顿时让她心中一紧，她连忙问道：“你说的是哪张药方？” “这张。”李相执把药方从李老大夫手中抽了出来，“第二张就是个简单的退热的方子！庸医害人不用刀，你们真是大胆，什么样的人也敢请去给家人看病！” “孙大夫是我们村子唯一的大夫！”李河不服气地叫了一声，却被林雨时回头嘘一声就给制止了。李相执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垂下眼帘又看了看手中的药方，问道：“你刚刚说，第二个药方的药你的家人并没有吃？” 林雨时摇头，李相执松了一口气，又问了几句有关谢瑜扬的症状，才对李老大夫道：“爷爷，我先开个药方，带着药直接过去？” 林雨时原本就是这样的想法，不过她是想让李老大夫来开药方而不是李相执，闻言立刻道：“既然在这里就能开药方，为什么不是李老大夫来开药方？” 李相执闻言立刻转头瞪了她一眼，“有我开药方绰绰有余了，你们村子那个庸医都敢乱开药方给人吃，我开的药方最起码吃不死人！” 林雨时被他这么噎了一句半响说不出来话，李相执开了药方却也没有立刻让人拿去抓药，反而拿给李老大夫参详，“爷爷看看，这般可还行？” 李老大夫仔仔细细看了药方，这才道：“药方没有问题，我只担心病人这般折腾之下内里太过于虚弱。”他说着顿了下，看向林雨时又叹了口气，“病人的情形我并未亲眼见过，只听你说怕是体虚过甚加上用错了药才导致的高热。这药方虽然对症，然而病人若是太过于虚弱的话，则需要一味十年以上的人参。” “那店中……”林雨时迟疑了下，想起如今这个时代怕是不如后世那般，人参都能人工养殖，十年以上的人参随便个中药店都能买来。“店中可有？需要用多少，大约多少钱？” 谢家家底原本就薄，之前还买了棺材和白布等东西，如今她手头也不宽裕。林雨时倒是不怕钱全部花完了，就怕花完了也不够。 李老大夫摇头，“原本店中还有些许人参片，只前段时间县城有位贵人路过，把城中的人参都买了去。”李相执在一旁接着道：“别说我们店中了，现在整个县城你也找不来一片人参。” 林雨时心中一沉，李相执让人去抓药回头看着她脸色阴沉，一脸担忧的模样不由笑了笑，“你也不用太过于担心，我随你们去一趟柏杨村，说不得你家人的情况没我们想的那么严重呢？” 说的也是。 林雨时抿了抿唇，看了一眼李相执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还会安慰自己。 李相执把抓好的三服药放在药箱里，示意李河上前帮忙背着，这才道：“马车应该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因为有医馆准备的马车，回去路上倒是比来时快了不少，也生下了不少的气力。林雨时一到家就立刻下车跑到了屋里，屋中谢瑜扬的脸色已经不是涨红而变成了惨白。李嫂子见她回来连忙问道：“可请了大夫来了？” 话音刚落，随后进来的李河和李相执就出现在了门口。 李相执给谢瑜扬诊脉，其他人都紧张地站在一旁等待着。半响，李相执松开了谢瑜扬的手，沉声道：“先熬一副药，如果还不退热的话，就要想办法找人参了。” 他说着看了一眼在场年纪最长的李大嫂，转而让把林雨时和李河都轰出去熬药了。林雨时见惯了医生对病人家属隐瞒病情的样子，出去以后就让李河先帮着她生火转而就躲在了窗外想听听李相执究竟会说些什么。 李河原本准备去厨房的，见她这个样子也跟着躲在了窗户下面。 屋里，李相执的声音传了出来。 “只看脉象，病人已经虚弱无比，如果不能寻到人参，就算是退了热怕是也熬不过今天晚上……” 怎么会这样？ 林雨时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之后李相执的话就都没听到了。谢瑜扬之前还好好的，就算是吃错了一碗药，可按照李相执的说法，也并非是中毒而只是虚弱…… “贵人，你是说半个月前突然归乡的于家吗？”李嫂子的声音从窗子里传了出来，“是他们家把人参都买了去？于家就在村头那处大庄子里住着，只是平日里跟咱们素无往来的……” “我去！”林雨时听到这话立刻在窗外出声。她起身跑进了屋里，“我去于家，要用多少人参，我去借，去买，去求！” 谢瑜扬不能死，要真的死了她实在是对不起救了她性命的谢家夫妇！所以，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她也不能放弃。 李相执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之前跟李嫂子说起谢瑜扬的病情他才知道，李嫂子和李河都并非是谢家人，如今的谢家除了外面灵堂棺材里的谢家夫妇之外，就只剩下床上这个命悬一线的谢瑜扬，再有就是眼前这个神色倔强的小姑娘了。 “需要用的人参不多，若是十年的，三片就足够了。若是百年以上的，一根须也就差不多了。人参药性强，是大补之物，太多了怕是病人也虚不受补。如今只需这些吊住他一口气，只那于家你可知道是什么人家，贸然上门，怕是连着主人都见不着就把你给赶出来了。” 林雨时摇头，别说是于家了，她连着对柏杨村都不熟悉。 李相执叹了一口气，“于家当家的老爷于镇海，乃是当朝四品大元，因为老母病重这才送母归乡的。”这样的人家，哪里是他们能够轻易接触的。 别说是四品大员了，就连着县令大人，他们也不是说见就能够见到的。 林雨时却是顾不上这许多，只咬牙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这就去于家！”她说罢转身出去，身后李嫂子连忙叫道：“李河你赶紧跟上，可别让这丫头做傻事！” 还有就是李相执的声音。 “我最晚给你拖到天擦黑，若是再晚，就算你拿回来了人参怕也没用了。” 第四章 龙龛糍 于家的宅院在柏杨村东头，柏杨村的良田自东向西有一大半都是于家庄子的。这些年来，因为于老夫人思念故乡，于家就在柏杨村出钱修水渠、修路，村里人跟着帮光不少，对于家的风评自然也是夸赞居多。 照样是李河带路，不过这次远远的他就停了下来，指着拿出修建得于民房全然不同的宅院。 “这就是于家的府邸了，你真想好了要去？那可是于家……” “你之前不是说于家的人很好吗？”林雨时见李河一副不愿意过去的模样，忍不住看了过去，“难不成，他们家的人仗势欺人？” “那怎么可能！”李河听到这话激动的几乎要跳脚，“于家的人都很好，早些年大旱的时候我还去领过粥，可……可，现在于大人也在……” 朝中四品大员，那是谁都能见的吗？ 林雨时不知道四品大员究竟有多厉害，只是这会儿她却不能退缩。她要是退缩了，谢瑜扬就真没命了。到时候，她一个女人再有本事，失去了“家人”的庇佑在这里定然会过得比现在更艰难。 “你要真的去，我就不陪你了。”李河见她不说话就别扭地转头看着旁处说话，说完大约是觉得自己不够义气，又道：“你放心，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不会让你走丢的！” 她不过是不熟路，走过一次又怎么可能再走丢了。 林雨时又无奈又好笑，回头看着李河道：“现在正是农忙，你已经陪着我跑了大半天，还是回去帮着家里做事吧。” 李河闻言一张脸就涨红到了脖颈，“我——” “你快回去帮忙吧，我又不是傻的，走了一遍自然就寻得着家在哪边。倒是李大哥他们，这些天都在地里忙着，你去帮忙也好让他们轻省些。”林雨时怕他少年心性起来，再跟她倔起来就好言好语劝了几句。 李河闻言果然脸色好了些，再三确认林雨时能回去这才撒丫子跑了。林雨时见他这般模样，摇摇头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朝着于家的宅邸走去。 于家大门紧闭，林雨时站在前面仰头看着那造型精致的房檐上雕刻着的蝙蝠，再看看那朱红的大门，饶是她心中也升起了些许的不安。她深吸了几口气这才上前用力敲门。 “砰砰砰”的敲门声很快得到了回应，门房把门打开了一条门缝，一见外面站着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眉头一皱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可不是你玩耍的地方！” 语气虽然严厉却也没有什么不耐烦，林雨时听着他说：“快回家吧。”就要关门，连忙上前一步挡住了门，道：“这位大哥，我不是来玩耍的，我是来求药的。” “这里又不是药庄……”门房见她一脚进了门槛抵住了门也不敢强行关上门，只道：“你快快回去，这些天我们老爷脾气不大好，让他看到了你倒是无所谓我却是要跟着吃挂落的。” 林雨时哪里肯就这么放弃，“门房大哥求求你了，我就求几片十年的山参救命！” 那门房如何做得了主，她说完就反应过来。“门房大哥帮我通传一下吧，村子里人都说于大人爱民如子，如何会见死不救……” “你你你……”门房见她趁势整个人都钻了进来，立刻道：“你再不走我就要打人了！” 林雨时站着，“门房大哥打人我也不走，我与大哥相依为命，如今他都快没性命了！要是他死了，我也定然活不下去了……” 两个人正是僵持，外面廊檐下突然传来了一个女声，“这是干什么呢！”说着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就背光走了进来。那门房一见人立刻丢下林雨时不管，上前一步道：“碧落姑娘，是村子里的小丫头迷路了，在这儿问路呢。小的这就打发了她，不会扰了……” “我是来求药的！城里大夫说于大人把这附近药店的山参都买下了，我家大哥病重需要几片十年的山参救命，我来求药！”林雨时在后面立刻大声叫道。 那碧落原本不过是听到了有小姑娘说话的声音，只当门房欺负人才过来看上一眼，如今听到林雨时这般说又上前了几步，低头看着这大约十岁出头的小姑娘。 “你来求药救你家哥哥？”她低声问，林雨时点了下头。虽然不明白这女子的身份，却还是抓住了一线希望，“大姐姐，我就求几片十年的山参，我不白要，我带了钱的。要是钱不够，我可以签下借据，等赚了钱日后定然加上利息如数奉还。” 她说着摸出钱袋，露出里面最后的钱财。“我有钱的！” 碧落低头看了眼里面的碎银子和铜板，“几片山参倒是不值当什么，只是如今我们府上老夫人身子不适，这山参是用来给她补身子的，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却是做不了主。” 她想了想，伸手摸了摸林雨时的脑袋，又细细问了她叫什么，是什么人，家里都还有谁。听闻林雨时家中只有一个大哥，今年十四岁已经是禀生。她想了想才道：“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夫人。至于能不能救下你哥哥，就看你的运气了。” 于老夫人气息眼看着一天弱过一天，于老爷纯孝这会儿日日在老夫人身边侍疾。于家正是多事之时，碧落虽然动了恻隐之心却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这个小丫头。 林雨时得了这个机会，立刻收拾了下跟着碧落往院子里走。碧落见着她整理头发衣衫，倒是笑了笑。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倒是懂事，知道干干净净才讨人喜欢。 她带着林雨时一路朝着后院走去，林雨时虽然不敢四下张望，一双耳朵却是紧张竖着，就想着看能不能听到什么有用的话。 只可惜于家的仆妇不多，偶尔遇上一个也是行色匆匆，只到了于夫人的院中林雨时才听到两个婆子叹着气出去。 “这龙龛糍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就让咱们老夫人到了现在还惦记着……” “只听老爷说是南边的吃食，早年老夫人跟着老爷在南边的时候吃过。这东西，咱们北边的人谁会做啊。就算从县城寻了两个南边的厨子，也没听说过这龙龛糍究竟该怎么做。” “老爷只说是米浆做成的，还有甜、有咸，咱们夫人也只说是见人用蒸屉蒸出来的……” 两个婆子越走越远，之后的声音也就听不见了。林雨时被碧落留在了廊檐下，然后独自进去。林雨时站在廊檐之下倒是没有多少不安，反而想着那两个婆子说的话。 什么龙龛糍她倒是没有听说过，不过只听那两个婆子的形容，产地、所用的材料和工具还有口味，她倒是知道后世有种小吃与龙龛糍有些相似。 这是老夫人想吃的，若是…… 林雨时来不及细想就听到里面一阵脚步声，抬头就见着碧落一脸无奈地走了出来。她心中一沉，顾不上许多立刻上前低声叫了下，“碧落姐姐。” 碧落摇头，“老爷在夫人房中商量事情，我实在不好为你开口。” 原来不是被拒绝了。林雨时心中一松，下意识问道：“可是为了老夫人想吃龙龛糍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碧落吓了一跳，林雨时连忙道：“刚刚进来的时候，刚好跟两个嬷嬷擦肩而过，听到她们提了几句，说是老夫人想吃南边的龙龛糍，竟然寻不到会做的人。” 她说完不给碧落细想的时间，又紧跟着上前一步。 “碧落姐姐，那龙龛糍我会做！” 碧落一惊，低头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见她目光灼灼盯着自己，一时竟然有些拿捏不定。她原本只当是遇到了一个可怜的小丫头，想着能帮一把是一把，却没有想到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竟然会做老夫人想吃的龙龛糍。 她并非是在柏杨村土生土长的小姑娘，这些年来跟在于夫人身边也是见过世面的，惊讶之后心中就升起了怀疑。世间哪里有这般巧合的事情，更何况一个看起来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会做些农家粗俗的吃食也就算了。那龙龛糍是最南边的产物，她一个小丫头长这么大说不得连着柏杨村都没出过，哪里就会做了。 “你可别瞎说！”碧落立刻道：“这龙龛糍别说是你了，连着我也未曾见过。万一你到时候做不出来，不止我要跟着吃挂落，就连着你怕也小命不保。” 林雨时被她压低声音的话吓了一跳，转而就明白过来。她低声道：“碧落姐姐，我只问，那龙龛糍是不是用米浆做的。蒸出来之后晶莹剔透，形状就如同猪下水的肠子一般折折叠叠的。吃起来口感爽滑，又细嫩无比。味道可以做甜，也可以做咸……” “这……”碧落并未去过南边，这会儿听到林雨时说得如此笃定反而没了主意。 林雨时见状连忙道：“碧落姐姐，你就帮我进去说一声吧。若龙龛糍真的是如同我说的那般，我就能做！” 碧落迟疑地看着林雨时，又再三跟她确认，见林雨时态度坚定她这才转身又进了屋子。林雨时在外面听不到屋内的说话声，只忐忑不安的等待着。 根据她的猜测，那所谓南边的小吃龙龛糍，应当是就是后世颇为常见的一种吃食！ 当年她做美食博主的时候，还曾经亲自做过。 第五章 醒来 碧落这次出来的极快，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她就匆匆回来。 林雨时见她招手心中一喜立刻过去。 “碧落姐姐……” “老爷和夫人要见你，你过会儿且要好好回话，若真的是做出了那龙龛糍，老夫人吃着满意，几片山参自然不成问题。” 她说着又帮着林雨时略微整了下头发，“跟我进来吧。” 林雨时拉了下衣服，跟着碧落放轻脚步一并入内。 一进屋内，林雨时就闻到了淡淡的熏香味道，她一时分辨不出来是什么花香，却也觉得精神一震，头脑清醒了不少。 绕过屏风就是正厅，她跟在碧落身边并不抬头四下张望，听到碧落介绍自己这才上前一步屈膝行礼。 “柏杨村里的小姑娘，怎么会做龙龛糍？”上首一个男声沉声问，并不叫起。林雨时有求于人，只好保持着行礼的动作，沉声道：“我并非是柏杨村里长大的，也并非是谢家亲生的女儿，而是早些日子被爹娘卖给谢家的。” “小时后曾经跟着爹娘在南方生活过一些日子，大约知道老夫人口中的龙龛糍是如何做的。”她说着只觉得双腿酸胀得受不住，想着自己原本就不是于家的奴才，干脆大着胆子直接站起来抬头看过去。“于老爷若是不信，只要允我去厨房做一份出来就可知道真伪了！” 她这才看清楚于大人的模样，大约是四五十的年纪，一副端正威严的神色，留着修剪得当的胡须，看着颇有些架势。 特别是那双眼睛看过来时，让林雨时心中一紧，要不是心中倔强撑着说不定就避让开了。 于镇海还未曾想到一个小丫头片子竟然这般胆大，虽然这些天来担心母亲身体眼中却也透出了些许的笑意。他抬手示意了下，“既然如此，就带她去厨房，要用什么东西一应供给她。” 林雨时倒是没想到事情这般顺利，直到被碧落带去了厨房，这才回过神来。 碧落见她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忍住摇头道：“你可真的会做那龙龛糍？” 林雨时闻言只笑了笑，挽起袖子就到厨房小院的井边打水。看着碧落跟在身边，她这才道：“碧落姐姐放心，我如何敢拿我家大哥的性命开玩笑？我可还指望着这龙龛糍换了山参救我家大哥的命呢。” 她这边提了井水上来，回头看着厨房里冷眼旁观的人，直接问道：“我要做米浆，可有上好的老包米？”对于老包米究竟算是什么品种的稻米，林雨时也说不清楚，只当初她做米浆的时候也是从网上买来的长粒米。 柏杨村在北地，她这么一问厨房里的人都愣住了。 碧落见没人回答立刻扬起了眉头，呵斥道：“这是老爷的意思，让你们帮着林姑娘做龙龛糍的，你们也敢糊弄？” 厨房里一个婆子连忙站了出来，苦笑着道：“碧落姑娘，咱们如何敢糊弄。只是这小姑娘说的老包米，咱们实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林雨时见状只好改口问道：“那上好的白米可有？”这个东西自然是有的，不一会儿那婆子就带头拿出了几袋子的米让林雨时挑选着用。 林雨时挑了两种，分别泡上。又去检查了蒸屉之类的东西，她见那蒸屉是用竹子做成，平日蒸包子用的下面空空洞洞都是为了方便透气，想了想又寻了几个底部平整的盘子来。 之后就是准备调味的配料。她之前还是太过于紧张，竟然忘记问于镇海究竟要吃咸的还是甜的。此时也不好在让人问，幸而米需要泡一段时间，正好把咸甜两种口味的配料都准备好。 厨房的人就看着她在案台前忙碌，因为碧落在一旁看着的缘故，这些人倒是对林雨时有求必应。不一会儿，林雨时就把准备工作做好。 碧落见她做完这些就搬了个凳子坐下，不由上前问道：“怎么还不做？” “那米且要泡上一会儿，等吸足了水才好做米浆。”大约是做惯了美食博主的缘故，林雨时做菜的时候简直是有问必答，碧落又问了一会儿，知道那米要泡半个多时辰就先回去回了于镇海夫妇。 厨房里的人见她走了，都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管事的那位刘婆子上前问道：“林姑娘，你年纪小，过会儿磨米浆怕是力气不够，不如我叫人来帮你？” 林雨时听了这话转头看向刘婆子，唇角就露出了笑容。 “多谢婆婆帮我。”那刘婆子就顺势坐在了她旁边，笑着问起了她怎么知道做龙龛糍，又问米浆磨好之后该怎么做，别让她们笨手笨脚做错了，耽误了时辰。 林雨时听出她是想要偷师的意思，却也不以为意。她并不指望着一份龙龛糍就能够飞黄腾达，会冒失地做这个东西不过是为了救谢瑜扬的性命而已。想起谢瑜扬她心中就微微一沉，耽搁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他情况究竟如何了。 再想想谢瑜扬那边好歹还有一个李相执照看，她才隐隐放下心来，看着刘婆子道：“婆婆是想学着做龙龛糍，那倒是简单。到时候我做，婆婆在一旁看着帮我些许小忙就好。这东西做着简单，只看过一次就能学会了。” 有刘婆子带人帮忙，之后林雨时倒是省了大力气，还得了几块点心垫了垫。从一大早起身到现在，林雨时先是进了一趟县城，之后又跑了于家，水米未进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这会儿吃了东西，人也精神了些。 而另外一边，于镇海听了碧落说林雨时准备的东西，略微想了想才道：“在广州时，那龙龛糍确实用上了这些，看来这丫头倒不是个骗子。” 说着顿了下，他才问道：“这丫头是怎么寻来的？” 碧落就把林雨时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也说了林雨时家中一位禀生哥哥危在旦夕，林雨时是为了求十年的人参而来的。 “不过是几片人参，能救人一命也是好事。”于镇海沉声道：“你且去给她备下，不管她做不做得出来，总归不要误了那学生的性命。” 年约四十却包养得当的于夫人闻言露出些许笑容，低声道：“老爷这是起了爱才之意了。” “有没有真才实学还要日后再看，不过十四岁的禀生，也值得那几片山参。”于镇海摸了摸胡须，“母亲是在这柏杨村长大了，算起来我与这禀生也有些许同乡之缘。” “等他好了，自然是要上门拜谢，到时候老爷好好考校一番，不就知道他是否有真才学了。”于夫人笑着给于镇海续了茶水，“老爷纯孝，到时候……收个徒弟也是不差的。” 所谓到时候，就是指于老夫人过世，于镇海丁忧之时。当年于镇海的父亲也是葬在了柏杨村这边，于老夫人落叶归根，于镇海要守孝也会在此。如果能收个聪慧过人的弟子，到时候说出去也是一桩美谈。 于镇海看了于夫人一眼，笑着道：“还是夫人懂我的心意。” # 米浆磨好，按照十比一的生浆和熟浆的比例对上，加盐调味。之后又在平底的盘子里抹上一层油，把调好的浆水薄薄摊上一层。 林雨时按照前世最受欢迎的碎肉和鸡蛋等口味做了几盘子咸的，之后又用玫瑰卤等料做了几盘甜的。于府蒸笼大，这会儿水烧开就一并把这些都上蒸屉大火蒸。 刘婆子带人把笼屉盖上，她就在一旁默数时间，数了六十下就立刻道：“起蒸屉，好了！” “这么快？”刘婆子愣了下，却也不敢耽误立刻让人一并把蒸屉给抬了下来。蒸屉一掀开，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然后就是米香味在整个厨房蔓延开来。 林雨时拿起铲子把盘子里的东西卷起，那晶莹剔透的白色肠粉如同白玉一般温如剔透，加上里面不同的配料隐隐约约透出的颜色，竟然格外诱人。 不要说一旁的刘婆子了，就连林雨时也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只觉得之前吃过的点心这会儿早就消化完了。 她把几盘子的肠粉都拿铲子堆成长条卷，又把之前调好的酱汁略微浇在上面一些。肉末味道的她之前多做了一盘，这会儿直接拿起筷子道：“我先尝尝是什么味道，咸了淡了也好调整。” 她这般一说，又过来看看进度的碧落只好把叫停的话给吞了下去。林雨时夹起一块一口咬下，只觉得肠粉爽滑软润，弹力适当，米香伴随着肉香，咸甜也正好。只一口下去，她就忍不住又多吃了两口，这才道：“味道不错，碧落姐姐这些都一并送去于大人看看？” 碧落点头，让人装了盒子与林雨时一人提着一个食盒就去了正院。 于镇海怎么也没有想到林雨时真把龙龛糍给做了出来，而且他略微尝了口竟然觉得味道比在南方吃的还要爽口些。当下就立刻让人把老夫人喜欢的鸡蛋和玫瑰卤两种口味的送去了过去，而早就准备好的人参也一并给了林雨时。 林雨时道谢，还是由碧落亲自送她出门。 她这般在于家耽搁了快两个时辰，一到家中就见李嫂子和李相执两人一脸焦急之色。她见状连忙跑了过去，“李大夫，大嫂子，我家大哥……” “你可回来了！”李嫂子松了一口气，拉着林雨时就入内，“刚刚谢哥儿差点就没了气息，还是李大夫稳得住，几针下去就人给救了回来。” 林雨时闻言差点停了心跳，得知人被救了回来这才看向李相执。 李相执立刻问道：“可借来了人参？” 林雨时把攥在手中的那一小包人参递过去，李相执立刻拿去厨房熬药，不一会儿就端来了一碗汤药让林雨时喂给谢瑜扬喝。 一碗汤药下肚，不一会儿谢瑜扬额头就又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李相执过去给他诊脉，林雨时就一脸紧张站在一旁等着。 片刻之后，她只见李相执松开手下意识就上前一步。 “人缓过来了。” 林雨时长长舒了一口气，一颗心这才算是落地了。因为天色晚了，李相执就暂住在了谢家。林雨时给他做了晚饭，收拾房间换上干净的铺盖。等人睡下了，她才回到灵堂守灵。 只她这般劳累一天，早就精神不济不一会儿就昏昏沉沉地伏趴在一旁的凳子上睡着了。 而里屋里昏迷了一天一夜还久的谢瑜扬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醒了过来。林雨时朦朦胧胧听到屋中走动的动静，微微直了直身子，眯缝着一双眼睛抬头看过去。 脸色苍白的谢瑜扬扶着门框，衣衫松散地仿佛挂在身上一般露出了一节脖颈。他喉结微微抖动，看着林雨时用暗哑的嗓音问道：“你是……” 第六章 养家 昏暗的烛光之下跪着一个身形消瘦的少女，少女头发扎成简单的辫子垂在脸颊一侧，一身白色的孝衣衬托之下更是显得柔弱。 只可惜，谢瑜扬看着林雨时全然没有半分的怜惜之意，有的只是怀疑和审视。 因为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死了。 死的时候不过四十出头。那时正直隆冬，从入冬开始就滴水未落的京城一夜之间大雪纷飞。然而再大的雪也阻止不了前去谢府吊唁的京中权贵，络绎不绝得客人让谢府热闹非凡，与那满府的白绫对比格外让人觉得嘲讽。 他生于成泽三十四年，元昭八年殁，享年四十二岁，历经三朝。成泽五十二年，以三元及第的状元之身入翰林，后为太子侍读。成泽帝驾崩后于明成三年，年仅三十就入内阁。五年后元昭帝登基，三十五岁的帝师谢瑜扬就当上了内阁首辅。 一时之间，他可谓是位极人臣。 然而，这样一个人却是一生未娶，膝下只有早年收养的一个儿子。 谢瑜扬曾酒后吐露真言，年少时也曾有过一未婚妻，两人感情深厚却缘浅未曾成亲，其未婚妻在他尚未考取秀才之前就久病不治而亡。 他死之后其养子谢步染丁忧扶灵归乡，元昭帝感念君臣情分曾赋诗数首怀念谢瑜扬，更亲自出京送行十里。嘱咐谢步染好好安葬其父。谢步染哽咽不能言语，半响才道要在谢瑜扬坟前守灵三年。 旁人只赞这儿子孝顺，却不知道谢瑜扬就是死在了此子手中。 谢瑜扬死前就料到这儿子定然会把他的身后事办得轰轰烈烈，却没想到死后他竟然未曾魂归地府。他只觉得仿佛睡了一个漫长的午觉，一睁开就看到了破旧的屋顶，清贫的故乡老宅，再有就是父母入山遇上落石双双身亡的消息。 他在床上躺了许久，听着外面的人声想着那恍如一梦的人生久久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庄生梦蝶，还是上苍可怜他上辈子孤苦，要再给他一次机会？要真是如此，为何不让他早几天回来，也好救下父母！ 他如今这幅身子有些病弱，又加上伤心过度，竟然是迷迷糊糊了许久。等着回过神来，屋中已经一片漆黑，而外面喧闹的人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 谢瑜扬撑着身子下床，之前那些乡邻的话他只断断续续听了一些，此时走到门口看在简陋的正屋之中摆放的一副合葬薄棺。而那棺材前面，一个身形消瘦的少女穿着一身麻布做的孝衣正在往盆子里慢慢放叠好的纸钱和元宝。 “你是……”若说重回年少之时让叶蹊心中惊疑不定的话，在家中操持父母丧事的那个女子就更让他心生怀疑。 他之前迷迷糊糊中听到一些议论，仿佛眼前这个人就是父母当初给他定下的妻子，只上辈子他还未曾见过此女，她就病逝了。再之后就是父母出了意外…… 谢瑜扬皱着眉头，想起前世曾经父母似乎在心中提过此女的名字。 “你是林雨时？” 林雨时愣怔地看着谢瑜扬，不知道怎么的，谢瑜扬眉头一拧竟然让她有种压迫的紧张感，比面对着于镇海还要心惊胆战几分。她见扶着门框的人晃了下，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的模样这才回过神连忙起身过去扶着他。 “我是。你醒了就好，且先过来给爹娘上香烧纸吧。” 谢瑜扬不多言只顺从地过去上香，然后跪在之前林雨时跪的位置磕头行礼，这才拿起一旁准备的纸钱和元宝往火盆里添。 林雨时看他就这么跪着，迟疑了下才低声说：“你饿了大半天，我给你做些吃的吧？”莫名的，她对上眼前的少年，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紧张。 谢瑜扬这会儿脑子还是一片的混乱正好需要时间独处，就点头嗯了一声。 林雨时退出去，到了院子简单的厨房里。 灶间还有不少劈好的柴火，林雨时动作利索得生火做饭。她对谢瑜扬虽然没有什么感情，之前虽然用尽了办法拼命救他性命，却也只是因为这家里只有他们两个相依为命。还因为孙大夫一大早冲出谢家时喊的那要命的话。 要是谢瑜扬出了什么事情，就算她是被谢氏夫妇承认的家人，只怕村子里的人也不会把谢家的房地留给她。说不得还要把她送去见官，告她一个谋财害命的罪名。 无论如何，谢瑜扬要好好的才行。 想到这里林雨时没有吝啬，她翻出了家中那一小袋白米煮了一锅白粥，然后从腌咸菜的缸里捞出来两根萝卜切成了细长条。甚至把一旁小瓮罐里的鸡蛋摸出来一颗，敲在碗里加了点水和盐，给谢瑜扬蒸了一碗鸡蛋羹。 就算是这么简单的蒸鸡蛋，等到熟的时候也散发出了诱人的香味。林雨时晚间只随意喝了些杂粮粥，大约是在长身体的年纪，这会儿竟然又饿了。她咽了口口水，在黄澄澄的蒸蛋上面撒了点儿翠绿的碎葱花，把饭菜端了进去。 “这是给你的。”鸡蛋羹被林雨时直接放在了谢瑜扬的跟前，“你身子弱，快些好起来才是要紧的。” 谢家不过是农户，家里虽然有十几亩良田却因为要供谢瑜扬读书的缘故，所以一直过的很是紧巴巴。谢氏夫妇每隔一段时间还会上山挖草药来补贴家用，这也是他们会出事的原因。 谢瑜扬知道家中的情况，低头看了看那黄澄澄的鸡蛋羹，顿了下然后拿起筷子从中间划开给林雨时拨过去了一半。 林雨时错愕地看着他，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吃！” 谢瑜扬说。 林雨时下意识遵从了他的命令，等混在白粥里的鸡蛋羹入口时她才回过神来。 什么时候，她竟然会听从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给命令了？ 不过谢瑜扬刚刚说话的样子，确实有种不容反驳的气势。林雨时想着偷偷抬头看过去，没想到谢瑜扬正巧也打量着她，两人目光在半空中碰上。 那是怎样的目光？ 审视，怀疑，还带着些许的试探。 那目光不算锐利，甚至于很是平和。可就算是这样，林雨时也有种被人剥光了看的窘迫感。 她定了定心神，知道谢瑜扬对她的存在心中有所疑惑，因此放下碗筷道：“我叫林雨时，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想来爹娘跟你提过我。” 谢瑜扬放下碗筷，目光幽暗地看着林雨时。 林雨时苦笑了下，“我是被爹娘，我是说你父母买下收养的。我不知道你如何看待我的存在，只爹娘对我有救命之恩。娘临死之前放心不下你，我当时曾经应承下要好好照顾你的。” “如今家中因为爹娘丧尸，还有你病了的缘故，没剩下多少钱银，不过你放心，我虽然不会种地，却也不回耽搁你读书的。” 谢瑜扬听着眼前小姑娘的斩钉截铁的话，眼神不由软和了些。他不曾说话，只看着林雨时。 “你别担心以后的日子。我虽然在这家中时间不长，却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林雨时认真看着谢瑜扬，把他的沉默不语当成了对未来的忐忑不安。她伸手过去拍了拍谢瑜扬的手背，低声道：“之前只听爹娘说你在县城里读书，平日里也不太帮着干农活。我实话与你说，地里的活儿我也不太会做。” 说起这个，林雨时有些心虚，不过转而就提高了声音。 “正是因为这样，我趁着你病的时候认真想过了。我虽然不会干农活，却会做些旁的补贴家用。虽然以后日子可能会艰难些，可你读了这么些年的书，自然不能半途而废。”林雨时说着看了谢瑜扬一眼，见他想开口说话立刻道：“读书才是咱们的出路。你放心，我虽然不会种地，可也能赚钱养活你，供你读书！” 穷文富武，对于这些在地里刨食的人来说，只有读书才有出头之路。想想那位于大人，当年不也是穷苦出身吗？林雨时不指望谢瑜扬真能位极人臣，可熬过这几年，他考上秀才，考了举人，也足够让他们的日子改天换地了。 如今谢瑜扬好转了些，没有性命之忧，林雨时最担心的就是他会在父母双亡的打击下不愿意继续读书。 谢瑜扬听着林雨时的话，那双漆黑的眼睛猛然睁大了些，转而又眯缝起来。林雨时有些看不懂他这表情是什么意思，只当他一时还未曾想明白。 而谢瑜扬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神色倔强的少女，语调中带着说不出来的讶异。 “你，供我读书，养我？” 他上辈子活了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要养他。 这种感觉还真的格外的新奇。 谢瑜扬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向林雨时。他对这未婚妻并没有多少印象，上辈子虽然酒后说过有这么一个未婚妻，还说两人情深缘浅，那不过是为了让周王殿下不好意思把他的外室推给自己，给人当便宜爹罢了。实则，上辈子他都未曾与林雨时见过面，只记得当初父母让人往县城送的信中说过，林雨时是被她狠心的父母卖了的，卖到谢家的时候人都快饿死了。 就连雨时这个名字，也是后来才有的，并非这姑娘被卖之前的本名。 再之后的一封家信似乎隔了没有多久，说的就是林雨时的死讯了。所以，如今一个活生生的林雨时坐在他面前，还说要赚钱供他读书、养他，谢瑜扬确确实实吃惊了。 第七章 道谢 林雨时不知道谢瑜扬心中所想，只听出他话语中的怀疑，清了清嗓子，认真道：“没错，我能养得了你，也能如之前爹娘那般供你读书考功名！”这话她说得掷地有声，谢瑜扬眼神中的讶异几乎要流露出来。 他想说，你知道我是谁吗就说要养我。还想说，你知道养我要花多少钱吗？ 虽然心中不信，不过谢瑜扬摇头的时候唇角还是微微勾了勾。 林雨时见状急了，立刻道：“你别不信，我既然答应了娘，自然是会好好照顾你的！而且，你可不能想不开，说什么要回来种地不读书了！” 士农工商，社会阶级注定了读书才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谢瑜扬垂下眼帘挡住了双眼中莫名的情绪，素来平静无波的声音中透出些许的柔和之意。 “好。” 林雨时听他应下，露出满意的笑容，催促谢瑜扬赶紧吃饭。“你晕过去一天两夜了，吃了饭就回去躺着。爹娘这边由我守灵就好……” 饭后，林雨时算着时辰又给谢瑜扬熬了一碗药，看着他皱眉喝了个干干净净这才松了一口气，嘱咐他好好休息就是了。 谢瑜扬原本脑子里就一片混乱，等一个人静静躺在床上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日他一早醒来，饭菜已经做好，药也放在了一旁水中温热。李相执起身就见谢瑜扬精神了不少，过去给他把了脉，又交代了几句。 三人一并用饭，吃过饭后李相执就要回城。林雨时亲自把人给送到了村口，看着他与赶车的车夫一并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再回身恰好就看到那孙大夫站在门口偷偷朝着这边看，不由冷哼了一声从孙大夫的小药铺过的时候冷哼了一声。 “庸医害人性命不用刀，古人诚不欺我！” 一句话噎得那徒有虚名的孙大夫脸色涨红，林雨时却是看也不看径直走了过去。 等她回去就见着谢瑜扬跪在棺木前面，往火盆里面添纸钱。 这已经是谢家夫妇过世的第三天了，如今正是收麦子的时候，天气越发热起来。林雨时与他一并跪在了棺材前，往里面添了些折好的元宝，这才与谢瑜扬商量起下葬的日子。 谢瑜扬脸色照样苍白，只微微抿着的双唇有些血色。听了林雨时的话，他略微顿了下，就道：“坟地就安置在家中那块山地上。我之前已经寻了人帮忙，今日午饭之前就能下葬。” 说是山地，可总归是耕种过的，要挖坟冢还是方便一些。更何况，上辈子谢氏夫妇就是被合葬在那里，这一次谢瑜扬也不愿意再做更改。 林雨时倒是未曾多想，只听到谢瑜扬嘱咐：“今天中午多做些饭菜，招待帮忙给爹娘下葬的乡亲。” 林雨时应下，两人就沉默起来。幸而隔壁李大嫂过来看看，见着谢瑜扬精神了不少她这才放下新来，把拿来的菜和面递给林雨时，道：“谢叔谢婶今儿下葬，中午你一个小丫头怕是忙不过来，我就想着过来给你帮忙。” 柏杨村不大，谁家有个红白喜事都是靠邻里帮忙。谢瑜扬道了一声谢，李大嫂就笑着道：“不过是顺手罢了。” 不多时，谢家院子就热闹了起来。林雨时就和李大嫂一并在灶间摘菜和面，准备午饭。不多时，山地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坟冢挖好，这边人就抬起棺材准备出门。 林雨时忙从灶间出来，站在了谢瑜扬的身边，两人一起送葬。 恰在这个时候，一个身穿翠绿色缎子绣着桃花枝的俏丽姑娘过来问道：“这里可是谢家？林雨时可在家中……” 这话说到一半，棺材就从院中抬出，吓了那姑娘一跳，连忙让开。倒是穿着孝衣一同出殡的谢瑜扬和林雨时齐齐看了过去。 来得不是旁人，正是于家于夫人身边伺候的碧落。 谢瑜扬双眼微微一眯，只觉得眼前的女子有些眼熟，就听到身旁的林雨时叫道：“碧落姐姐？你是来寻我的，可是有什么事情？” 碧落？ 谢瑜扬眉头皱起，仔细回想了一番，就认出了眼前的人究竟是谁，又是什么身份了。他还未曾说话，一旁林雨时就立刻介绍道：“大哥，这是于夫人身边的碧落姐姐，昨日救你性命的山参就是在于家借来的。” “林姑娘不要说什么借不借的，我们老爷说了，这是赠与林姑娘的。”碧落连忙道。转而看着被她拦下的出殡队伍，她又退到一旁，“你们先忙家中的事情，回头我再来寻你。” 林雨时见状也不多说什么，只冲着碧落点了下头，这出殡的队伍就又重新出发了。 等走远了些，谢瑜扬才缓缓开口问道：“你怎么认识于府上的人的？” 林雨时一开始未曾察觉他与自己说话，等回过神来这才道：“你前日昏厥过去，村头孙大夫开了个药给你安神，谁知道吃了之后昨日一早就发起高热。我疑心那孙大夫是个庸医，就拿着他开的药方去了城里。” 她把昨天一日的事情仔仔细细说了，说起于家的时候也没有半点隐瞒。 谢瑜扬听了，半响才皱着眉头道：“跟于家远着些。” 林雨时一愣，不明白谢瑜扬对于家究竟有什么心结。不管怎么说，于家也算是救了他的性命，怎么他说这话倒像是对于家有什么不满一样？ 她转头看向谢瑜扬，只见少年清瘦、苍白的脸颊五官俊秀，只下巴紧紧绷着透出一股冷漠、不悦之意。 谢家山地傍在山脚，一路还算好走。等到了地里，一众人合力放下了棺材又把土都掩回去。谢瑜扬和林雨时一个顺时针、一个逆时针分开绕坟地走了三圈，最后才是烧纸磕头，插柳摔盆。 这一通忙碌下来，林雨时汗湿了里衫等回去之后更是没了气力。幸而出发之前她与李嫂子已经把饭菜准备得差不多了，加上李嫂子帮忙，不一会儿饭菜就端到了院里。 一众乡亲吃了饭菜，这就散去了。林雨时刚想收拾完院子去歇息会儿就见着院门口站着一个俏生生的身影，正是去而复返的碧落。 她动作一顿，看了一眼正在帮忙收拾桌椅的谢瑜扬，想了想还是迎上去隔着一道篱笆看向碧落。 “碧落姐姐，可是有什么事情？” 碧落看着她笑了下，“我不知道你家今日办丧事。”她说着把手中一个白封递了过去，低声道：“之前贸然过来也没有帮上忙，这个你先收着。” 这也算是当地的礼节，白事也是要包白封的。 林雨时迟疑了下，并没有立刻伸手接过。 “之前碧落姐姐帮了我大忙，我怎么好意思再收……”碧落见状上前一步隔着到腰间的篱笆拉住了林雨时的手硬塞了过去，“这是礼节，不能免的。再说，我今日还有事情想要麻烦你。原本今日你家办丧事我是不该麻烦你的，只老夫人那边最近口味变了不少，昨日吃了龙龛糍，今日竟然说想要吃稍麦。” 她说着试探着看了林雨时一眼，“林姑娘可会做？” 烧麦她倒是会做，只是……林雨时略一迟疑，没注意到谢瑜扬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手中的活儿走了过来，这会儿站在她身后冷着一张还略带稚嫩脸看向碧落。 “碧落姑娘请回吧，于家对我有恩，我自会亲自登门道谢。只是，雨时是我未婚妻，断然没有让她去于家做厨娘的可能。” 碧落冷不防这容貌出众的少年郎会这般说话，愣了下竟然一时没反应过来。林雨时左右看看，原本不想说得这般尴尬，免得让人说是过河拆桥。然而，谢瑜扬下巴紧紧绷着，竟然没有半点软和的意思。 她猜测着谢瑜扬的态度迟疑了下，没贸然开口。 谢瑜扬飞快看了她一眼，再回头就见碧落笑着上前一步。 “谢公子这话奴婢可不敢应了。林姑娘前日帮了我们府上大忙，连着我们老爷于大人也夸赞林姑娘心灵手巧、蕙质兰心，又怎会把她当做是厨娘对待。”碧落回过神来，笑着辩白了下转而才看向林雨时，“林姑娘切莫误会了，今日我贸然上门是想请姑娘帮忙的，还请姑娘看在我们老夫人年事已高的份上，只想吃一口当年吃惯了的稍麦。” 她眼巴巴看着林雨时，眼中恳求之意溢于言表。 林雨时想起那一日去于府，要不是碧落帮了她的忙，饶是她有万般本事也不大可能借来人参。因此，见着碧落求助的眼神看过来，她才低声应了一声。 “要说烧麦我倒是会做。”她说着看向谢瑜扬，“当初救了你性命的人参就是于大人所赠，今日既然能够帮上忙，我自不好推辞。” 见谢瑜扬唇角抿着，虽然不曾说话，脸颊却也缓缓放松下来。她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碧落姐姐也帮了我大忙，我之前还想着该如何还这份人情。” “什么人情不人情的，我不过是想着能帮忙就尽力而为罢了。咱们那日见面虽然是第一次，可总归是一条人命。”碧落连忙笑着说话，边说还边偷偷拿眼角余光去看谢瑜扬。 明明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而已，脸色还透着苍白，大约是因为大病一场的缘故，一身雨过天青色的秀才儒衫在他身上也显得空荡荡的。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略显羸弱的少年，只冷着一张脸与她说话，竟然吓得她说不出话来。 第八章 算账 谢瑜扬见状眉心微微蹙了下，沉吟片刻转头看向林雨时。 “既然如此，我陪你走一趟，正好也当面跟于大人致谢。” 谢瑜扬既然松了口，碧落也不敢提出异议，连忙应下。林雨时见状只和谢瑜扬一起把院中收拾好，锁上屋门，出门拉上了篱笆门这才由碧落带路朝着于府的方向走去。 这条路，前世他不知道走过多少次。骤然失去双亲的他得于振海重视，师从于他，守孝的同时，每日前往于府跟着丁忧的于振海学习。若不是后来…… 谢瑜扬深吸了一口气，只扭头看了一眼林雨时却又把心中的郁闷给压了下去。 纵然他是半分都不想再跟于振海有纠葛，却也不能责怪林雨时。毕竟，林雨时并不知道于振海究竟是什么人物。而且，与于振海有所牵连也是为了救他。 更何况，林雨时一察觉他对于振海的态度，就立刻机灵的用还人情的说法帮碧落。这样，既还了人情，日后与于府拉开距离也不会落人口实。 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家贫至居无定所被卖到了谢家，怎么会有这般见地。更甚至，眼前这女孩的一举一动都颇有章法，一言一语更不像是粗鄙村妇，反而像是读过几本书一般。 谢瑜扬目光幽深，若有所觉地看着林雨时。 大约是感受到了谢瑜扬的目光，林雨时只微微侧头看了过来，见他双眼透着审视之意，只一愣继而就露出了笑容。 她双眼透亮，目光清澈没有半点污浊之意。谢瑜扬被她这般一笑，心中如同滑过涓涓溪水般一扫之前的郁闷，也跟着微微勾了勾唇角双眼透出些许笑意。 既然是去帮忙，自然也就用不着林雨时亲自动手。烧麦的做法与她而言不算什么，准备面皮、馅料她说得清楚明了，看着厨房中的婆子做得有模有样，她这次暗暗松了一口气转身绕到了厨房的院门口朝着原处主屋的方向。 在这里自然是看不到主屋的情形，只她心中担心前去跟于振海道谢的谢瑜扬，怕他一时忍不住少年意气跟于振海起了冲突。于振海好歹是四品大员，虽然不是“现管”的官，然而他一句话下去说不得就会断了谢瑜扬的前程。 这般想着，林雨时更是忐忑不安，心中更是多有不解。 好好的，为何谢瑜扬对于振海会那般……不满，似乎是恨不得立刻与他撇清楚关系，老死不相往来一般？若是说这两家之间有私怨，那于振海明明知道她是为了谁来求药的，岂会诚心送药？ 可若是没有私怨，那谢瑜扬的态度就有些古怪了。 林雨时心中忐忑不安，另一边主屋里面气氛却比她想象得要好得多。虽然称不上主宾皆欢，主客一问一答间却也还算是融洽。谢瑜扬当着碧落的面会傲然拒绝，可以称之为读书人的骨气。当着于振海的面，却是言辞缓和，说话留三分更是三番四次绕开了于振海想要收徒的话题。 于振海见状自也不会强求，心中暗想这少年人不识抬举，淡淡嘱咐了几句就端茶送客了。 林雨时尚在厨下，谢瑜扬自不会独自离开，他一出主屋就托碧落带路去厨房寻林雨时。碧落在旁目睹了谢瑜扬拒绝于镇海的全部过程，应对之下更是添了几分谨慎。 他们到厨房时第一笼的烧麦刚好出炉，做烧麦的婆子连忙装了几个在盘子中端过来让林雨时尝味道。林雨时正小口小口吹着吃烧麦，见谢瑜扬过来，心中一松立刻端着盘子就过去，“你运气好，快来尝尝这新出炉的烧麦！” 谢瑜扬原本心中还有些阴郁，这会儿看到林雨时如释重负的笑容心中一动，站稳脚步看着快步过来的人，再低头看看送到跟前还散发着热气的烧麦。 “尝尝看，这于府上的厨娘很是了得，我不过是说说罢了，她就做得七七八八了调味也很是不错！”林雨时又把盘子往前送了送，看着谢瑜扬伸手，修长的手指捏在烧麦上这才松了一口气，上前凑近些问：“你与于大人说话，可还算……” 她一时语顿，想不出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倒是谢瑜扬开口，声音透着些许愉悦。 “尚好。” 烧麦入口，皮薄馅香，里面糯米弹滑入味，糅合了香菇的肉味更是一口咬下去唇齿留香。热热的烧麦咬下咽下去，一直从口中暖到了胃里，让谢瑜扬浑身冒出一身舒爽的薄汗，只觉得身心舒畅。 烧麦做得，林雨时两人并未久留，连着于夫人都不曾去见就直接离去了。 第二天一早，林雨时就被热醒了。只觉得燥热闷气，她出门打了一桶水上来梳洗了下，这才觉得舒服了。再抬头看看天，平常这个时辰已经天光大亮了，如今却是三三两两的乌云遮着太阳。 怕是要变天！ 想起谢家还有十几亩地的麦子因为谢家夫妇下葬没来得及收，林雨时就心中一紧。这要是真下雨了，那十几亩的麦子可就全毁在地里了。 她急忙进屋叫醒了谢瑜扬，谢瑜扬推窗往外一看也变了脸色。 林雨时不等他细想，就立刻道：“原本买人参的钱没用出去，家里还有些，咱们雇人帮忙抢在下雨前把麦子收了？” 忙于谢家夫妇丧事的时候，她就考虑过收麦子的事情。她就算不是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人，可后世一切农活都是机械化的，她一个城市里长大的姑娘哪里懂得下地割麦子？ 十几亩的麦子在林雨时看来可以算是一眼望不到头了，要她收麦子简直是要了她的命。 雇人帮忙倒是个好主意。如今村子上下麦子都收得差不多了，各家都有多余的劳动力，再者谢瑜扬还有个禀生的身份，谁不愿意赚点儿外快，顺带卖未来的举人老爷个好呢？ 林雨时虽然不知道谢瑜扬读书究竟如何，不过只听得平日里村中三言两语的评价，还有昨日葬礼是从城中来的他的几位同窗所言。她心里也了解了大概。 在她听来，谢瑜扬纵然不是天纵奇才，却也算是神童了。若不是谢家夫妇今次出事谢瑜扬要守孝，等到七月间还要与城中几位秀才一起去省会呈州参加秋闱呢。 虽然说参加秋闱不见得就能够一句中举，可先生这般安排定然也是因为他有了下场一试的水准了。 林雨时这主意倒是跟谢瑜扬所想不谋而合，两人也顾不上吃早饭，先是把家底盘算了一番。之前谢瑜扬晕厥过去，家中钱财都是林雨时一个人关着，这会儿她把东西一并拿了出来，余下的碎银子和铜钱，连带着她草草记下来的账目。 “爹娘下葬花了些钱，虽然你没问我觉着也该趁着这几天把账算清楚。”她说着拿出用烧黑的柴火尖记在草纸上的账单，上面把这几天的账目记得清清楚楚。 给谢家夫妇办丧事，虽然村子里大部分人都是拿的菜或者是鸡蛋之类的白礼，却也有送包了几个铜板的白包的。不过，这几天花销出去的更多。 林雨时一笔一笔把账目念给谢瑜扬听，“如今剩下的一两多的碎银子，还有两贯两百多个铜板都在这里了。”她说着把钱袋推向谢瑜扬，“你看看吧。” 两个人说是未婚夫妻，可毕竟算是陌生人。在林雨时看来，旁的东西都可以差不多就算了，钱财一事却要算得分明才好。免得到时候两个人因为钱财而心生嫌隙，反而是得不偿失。 谢瑜扬却看也没有看那洗得发白的天青色钱袋，胳膊越过桌子伸过去，修长的两根手指直接夹住了林雨时手中的草纸抽了出去。 “你会写字，还会算账？” 他说着低头，看着上面写的字缺笔少划的，不过倒是也能看出来大致的意思，至于那字后面歪歪扭扭的符号。谢瑜扬眯缝了下双眼，把草纸平放在桌上，指着棺材两副后面的数字，“这是……” 林雨时冷不防被他抽走了记的账单，正是懊恼就见谢瑜扬问她上面写惯了的阿拉伯数字是什么。她低头看着那上面的标记一两半银子的开销，舔了下嘴唇。 “就是，一两半银子的意思。”怎么办，是说神仙托梦，还是说她胡乱写的，方便记账？ 林雨时心中的纠结几乎都要表露在脸上了，谁知道谢瑜扬偏偏不按理出牌，只淡淡哦了一声，手指着那上面的1问道：“这个是一？” 转而手指微微挪动，落在了5上面。他心有所想，却还是装作不知道一般：“这个半？” “这个是五。”林雨时见谢瑜扬好奇，干脆就指着上面的数字说了个清楚，甚至还解释了小数点的意思。全然不知道谢瑜扬听着她这般细致的讲解，心中掀起了多大的惊涛骇浪。 当年……不，数十年后，等他入了内阁之时曾有西洋人入京，用来计数的数字就与林雨时所写相似。他是一抹游魂回到了多年前才知道这些，可林雨时一个小姑娘家，究竟是如何会这些的？ 等到数学课上完，一旁谢瑜扬一脸恍然的模样让林雨时得意的同时，心中却有种奇怪的感觉。 她之前是想干什么来着，怎么就莫名其妙说到了阿拉伯数字？ 对了！ 收麦子！ 第九章 丰收 谢家夫妇丧事上，隔壁李家帮了不少的帮。虽然算不上一事不烦二人，林雨时首先想到的却还是寻隔壁李家帮忙。一来熟悉，二来这几日也能看的出来李家夫妇的人品。 更何况，李家人口众多，李大哥李川底下四个弟弟，两个妹妹，李家夫妇也是早年出意外过世，然而还有李爷爷和奶奶要奉养。连着还未满一岁的小儿子，一家十一口平日里开销也不少，既然找人帮忙做活，自然是能帮衬邻居一把就帮衬一把。 李家也怜惜她与谢瑜扬小小年纪就要支撑门庭，也不要他们的钱银，只把应当付的钱银都折合成了麦子，等到收完了麦子之后再一并付了。 林雨时觉得这办法不错，谢家十几亩地的粮食收回来总归是够她和谢瑜扬吃的。再者，谢瑜扬是禀生，也就是说每个月朝廷都会发粮食给他。 看今年夏收的情形，应当是丰年才对。丰年粮食价格自然就要贱些，与其收了麦子换钱倒是不如留着手中的钱，拿麦子付账来得合算。 因为天气越来越闷，两家说好了价格，连着李家已经五十出头的爷爷一并下地，家中只留下了帮忙做饭的李奶奶和李家小重孙子。 林雨时看着十二三岁的一对双生小姑娘也跟着下地，心中难免有点心虚，不过看了看一旁不曾多言语就换下儒衫准备下地的谢瑜扬却什么都没说。她要是想帮忙，不管是把午饭做得实在些，还是多煮些消暑的绿豆水都比跟着下地要强。 谢瑜扬年少读书时吃过些苦头，之后高中状元就一路顺风顺水，后半辈子更是养尊处优。下地干农活对他而言真的是“上辈子”的事儿了，他早已经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这会儿下地却是动作生疏不说，还累得只觉着腰都要断了一般。 他直起身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就看到小道上两个身影影影绰绰地出现在地头。 转眼就到了午饭的时候，只那午饭他却也不太能吃得下。 上辈子过了二十多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日子，如今再吃少年时吃惯了的粗粮，与他而言也不是容易的。可他也明白，不吃就没力气干活。更何况，林雨时手巧，饶是粗粮味道做得也比寻常人做的好些。 只看李家兄弟几人一边吃一边夸赞就知道是他过惯了好日子，吃不得苦了。 还是要想办法先赚钱改善下伙食才是啊！ 谢瑜扬这般想着就拿空碗盛了一碗绿豆水，饭吃不太多，喝点绿豆水总归是管个水饱的。 绿豆水是林雨时一大早就熬煮好的，两把绿豆加满锅的水煮到绿豆开花，之后盛入瓮罐之中泡在冰凉的井水里降温，等来地里之前，林雨时还往里面撒了一勺糖。那点儿糖对于一瓮的绿豆水来说不算什么，只这会儿喝着却有点甜丝丝的感觉，格外消暑解热。 林雨时见他喝完又连忙给盛了碗递过去，“还有饭，你再吃些？”谢瑜扬虽然手生，可李家的人各个都是地里的能手，不过一个上午谢家的麦子已经收了快三分之一。 天越来越阴沉，却比不上谢瑜扬的脸色。 原本就消瘦的谢瑜扬顶着一张有些苍白的脸，大约是干活儿热得，这会儿脸颊通红，加上那一层细密的汗水浸染了散落下来的头发。看得林雨时心中不由担忧起来。 且不说两人如今相依为命，谢瑜扬平日里话虽然不多，人却好相处。林雨时自然担心他身子撑不住。“要是太累了，就在树下睡会儿。”既然请了人，何必这般为难自己呢？ 偏偏谢瑜扬跟自己较上了劲，自觉重活一次就要劳其筋骨，太过于安乐难免会磨去他当年的锐气。 “不了，看着天最迟晚上也要下雨，下午加把劲，等到天黑不管收完没有都要把麦子都送回去放到西边空屋里。你晚上做些干饭，蒸上一笼馒头，多做些菜，也好谢谢李大哥他们帮忙。要是运气好，晚上要熬夜赶在雨前把麦子都收了。”谢瑜扬说着拎起了放在一旁的镰刀，李家兄弟见状赶紧一口喝掉了绿豆水，跟着下地。 农民自古以来都把地里的粮食当成命一样看重，林雨时见他们这般模样，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相处了这几天，她对谢瑜扬的脾性也有些了解了。这少年看着文文弱弱的，偏偏骨子里有一股子气，让人不敢小觑。谢瑜扬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跟着李家人一起劳作，林雨时就知道除非他累得晕厥过去，不然别想说服他多歇息一会儿。 既然如此，林雨时就决定要好好给谢瑜扬补补身子，真要把他累垮了，这家里就该乱了。 背着重孙子的李奶奶见她这般模样只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回去吧。” 林雨时把装着绿豆水的瓮罐泡在地边的水渠里，让几个人热了就能过来喝上一口消消暑，然后收拾了用过的碗筷放在篮子里挎着回家。 田间小路光秃秃没什么树荫，就算乌云遮掩也被太阳晒得热气腾腾。她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抹了一把汗，看谢瑜扬勉强吃了一碗饭的样子，就知道他大约是天气太热吃不下去东西。人是铁饭是钢，更何况他之前还大病了一场，差点没了性命？ 其实，别说是谢瑜扬，就连着林雨时也吃不惯这农家的粗茶淡饭。只不过，不吃就要挨饿。刚刚见谢瑜扬吃饭的模样，倒是跟她最开始到谢家有些相似。胡乱嚼上几口，连着味道都不敢细品就匆匆咽下。 谢瑜扬既然发话了，林雨时自然不会在晚饭上苛待。粗面馒头上锅蒸上，把系在井中冰的一块肉拿出来，切了肥肉多的一大半连着萝卜和青菜一起炖了一大锅。这荤菜是给李家人吃的，至于他们两人要守孝，此时是不能沾染荤腥的。 林雨时想着，又凉拌了个素菜。还有中午做过的绿豆水也不能少了，这一次她还特意多放了些绿豆在里面，不似中午那般清汤寡水只为了解渴。 这般安顿好了晚饭，趁着天色未曾暗下她和李家奶奶又一并送过去。几人吃了晚饭，然后就让李爷爷和两个丫头一并推车把收了麦子送回去。 林雨时跟着第一趟麦子回去，帮着他们手脚利索地把麦子堆在西屋里，等人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会儿天色暗了下来，因为乌云的缘故也看不到什么星光。只她坐在西屋门口却觉得隐约有些细碎的风吹过一般。 起风了？ 她愣怔了下，起身又感受了片刻，不知道是真是假竟然真感觉到了片刻的凉意一般。这天闷了一天，这会儿要是起风，应当是大雨将至了。想到这里，她也连忙出门，跟着下地帮忙把收好的麦子送到车上。 这般一忙碌就是一个多时辰，等着最后一车麦子装好，一行人走到半路就听到一阵雷鸣声，接着就是豆大的雨滴砸落下来，激起一层土。 一行人顾不上许多，推着一车麦子就往家赶。好歹在大雨倾盆之前这一车淋湿了的麦子堆放在了堂屋，没有跟西屋那些麦子混放在一起。 李川擦了下头，上面不知道是汗水还雨水早已经混成了一片。 “等天一放晴，记得把麦子晒晒。” 谢瑜扬点了点头，只靠在门板上喘息着。林雨时这会儿也有种惊魂未定的感觉，半响回过神来苦笑了下，道：“晚上饭做得有多，我这会儿热热，大家再吃点儿！” 她说着就要去灶间，却被李川叫了下。 “别热了，就这般端过来好了。”雨虽然下了下来，燥热却还是半分不减，这会儿再吃热饭也是难受。 林雨时闻言回头看向谢瑜扬，见他点头这才跟李嫂子一起去端了吃的过来。 一群人就坐在堂屋里简单吃了剩菜剩饭，幸而馒头还软着，倒是能入口。林雨时一边慢慢嚼着一边偷偷去看谢瑜扬，果然见他如同吃药一般吞下馒头，然后就大口喝水。她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想着也不知道之前谢家夫妇如何娇宠这个读书的儿子。 如今他大病初愈，总这么吃饭肯定不行的。 一夜暴雨，前半夜林雨时翻来覆去睡不着，后半夜天气凉爽她一觉睡到了大天亮。她醒过来的时候就听到灶间有动静，过去一看果然见谢瑜扬已经起身，这会儿正在灶间忙碌。 他竟然会生火做饭？ 林雨时看着那少年身影忙碌，动作虽然有些生疏却不像是全然不会。只站在灶间门外一会儿，她就去井边打水洗漱。等再回来就闻到了食物煮熟的香味。 谢瑜扬手艺一般，不要说是比林雨时，就算是普通农户也要差点。不过林雨时给他面子，为了鼓励他没有君子远庖厨，一点点把一碗粥吃了个干净。倒是谢瑜扬自己，勉强吃了大半就吃不下去了。 谢家后院还养了几只母鸡，别人吃剩下的饭菜林雨时是不吃的，干脆就一并喂了那几只母鸡，顺带收了前一天下的鸡蛋。 收好鸡蛋，她又把灶间一应吃食都盘算了一遍。看着那小半袋子精细的白面愣怔了一会儿，决定奢侈一番中午就用这白面做点吃食。 面条之类的她不大爱吃，更何况大夏天的天气燥热，林雨时想了想最终决定干脆做个凉皮吃！ 第十章 凉皮 凉皮曾经是林雨时大学时期的最爱，薄而透明的面皮，弹滑爽口，配上黄瓜丝、黄豆芽，还有做凉皮余下的面筋，浇上蒜汁、盐水、麻酱、醋等调料，最后再一勺红油辣椒。 拌匀之后，凉皮白里透红，还有翠绿的黄瓜丝映衬，加上那辣酥酥的味道。真是色香味俱全。 想起来，林雨时口中就冒出了口水。 她咽下口水，决定中午就做凉皮来吃。这年头虽然没有红辣椒，可是黄瓜、豆芽还是有的，实在想吃辣，那山茱萸也可以凑数。她这么一盘算，就让谢瑜扬去买豆芽，自己从屋后摘了黄瓜，然后就在灶间一通忙碌，揉面，醒面，洗面筋，不亦乐乎。 只谢瑜扬回来的时候，脸色却有些古怪了。 林雨时见状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儿，上前问道：“怎么了？” 谢瑜扬扭头看了看外面，转而才低声道：“于家老太太，昨天夜里没了。” 于家老太太？ 林雨时一愣，转而才明白过来这是指于镇海的娘，那位想吃龙龛糍，想吃烧麦的老夫人。她虽然给于老太太做过两次吃的，却从未见过本人。因此听了这话，只朝着于府的方向看了眼，心中并没有多少念想。 她身边的谢瑜扬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只心中却多了不少的想法。 他记忆中，于老太太不应当这时候死才是。当初他骤然父母双亡，忙完了丧事才病倒。一场大雨下去，地里的麦子几乎全毁了。之后于家听闻了这桩事情，特意请他去了于府。 那时候，于老太太还见了他一面，拉着他宽慰了许久。 之后他跟着于镇海读书，于老太太三不五时还让人给他送些糕点吃食。他记忆中，于老太太应当是半个多月之后才病故的。 怎么突然提早了半月有余？ 谢瑜扬有心去于府一趟，却没有合适的理由，只好作罢。林雨时却不曾多想什么，回头把洗出来的面筋加了老面一同发酵。而洗面筋余下的粉浆就放在一旁盆子中自然沉淀。 她在厨房忙碌，谢瑜扬也与李家兄弟一起把屋中的麦子都送去村头晒麦子的坝上翻晒。送最后一车的时候，林雨时刚巧忙完，就带了一顶麦秸帽子一起出门。坝上不止谢家的麦子在翻晒，还有旁的几家，不过是各家占了一块地方，倒是互不干扰。 坝上的人不时就会聊上几句，语调轻快，带着丰收的喜悦。 林雨时听着他们说话，看到几只麻雀落下来就连忙起身去赶。等赶走了偷食儿的麻雀，她直起腰恰好看到于府的方向。 远远看着，于府已经上下都已经拉上了白布。这里离于府有些距离，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形。 她只看了两眼，就转身回去。料想之后几日，柏杨村定然要热闹了起来。于镇海毕竟是四品大员，放在四品遍地走的京城不算什么，可在这穷乡僻壤的柏杨村，甚至于县城之中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林雨时回去查看沉淀了一上午的面糊。面糊完美得分出了层次感，沉淀下去之后上面一层的清水就没用了。她小心翼翼倒掉清水，然后搅拌好沉淀下来的面糊，开始上蒸屉在一个平底的盘子里蒸凉皮了。 凉皮一张张揭出来，除了最开始两张没有把握好面糊的量之外，余下的每一张都是半透明的，弹滑而又韧劲。林雨时把凉皮一张张叠起来，然后切条，另外在篮子里装上汆过水的豆芽，且好的黄瓜丝等菜，就这么提着出门去坝上给谢瑜扬送饭。 出门没走多远，她就看到几辆马车从县城的方向过来，直奔于府那边。 林雨时连忙让到了路边，庆幸自己出门的时候特意在食物上盖了一层干净的麻布，不然这几辆马车从乡下土路上过去，扬起的灰尘就能让东西没法吃了。 等到了坝上，林雨时一边把拌好的凉皮端给谢瑜扬，一边把路上的见闻说给他听，还戏谑了一句“富在深山有远亲”。 谢瑜扬闻言清冷淡漠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笑意，“你这话，可有些刻薄了。” 不过是玩笑话，算什么刻薄？更何况，那些前来奔丧的人，难道不是冲着于镇海的官阶么？ 林雨时不太懂，只捧着碗坐在一旁晒热的石头上吃凉皮。谢瑜扬这才注意到随手接过来的碗，里面的东西竟然是从未见过的。他愣了片刻，见林雨时看过来这才挑起筷头试探着吃了一口。 凉皮爽滑的口感一入口就让他双眼睁大，而那山茱萸有些辣的刺激，少许醋带来的爽口开胃的感觉让他一时胃口大开，不过片刻功夫连着余下的配菜面筋和豆芽也都被他吃了个干干净净。 饶是这般，他还觉得有些不足。幸而林雨时做的有多，看着他要添饭非但不愁，反而面露喜色。 林雨时手脚利索给他重新拌了一碗凉皮递过去，这才又道：“我可不是说着玩儿的，那几辆马车我看是从县城方向过来的，想来咱们那位县令也是消息灵通之人。”她的话简单直白，在谢瑜扬听来虽然有点糙，却十分有理。他想起当年于府门前车马热闹的情形，略微清了下喉咙，看着眼前双眼透着灵动的少女。 “你说的倒是也不错，于大人是当朝石阁老的弟子，石阁老如今正值当年。等于大人丁忧结束了，自然会给自己的弟子安排好前程。”更何况，于振海还是很能投其所好的，当年…… 谢瑜扬还未曾来得及细想就看到村里的里正朝着这边过来。怕林雨时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他连忙掩唇轻轻咳嗽了下提醒背对着人的林雨时。 “咳咳咳……” 他这一咳嗽，倒是让过来的里正吓了一跳。 “瑜哥儿这是还没好？那怎么还出来，家里的活儿让你家那个……”他说着转头看向林雨时，沟壑蜿蜒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不满，“你这丫头，当初谢家把你买下来可不是让你享福的！瑜哥儿身子还未曾全好，你就当把家里的活儿都干了，怎么好让他晒大太阳！” 林雨时脸上没了笑容，只捧着碗吃饭不理人。 “这……”里正脸上有些尴尬，却不好当面发作，只狠狠瞪了林雨时一眼，这才注意到了两人午饭竟然与众不同。他忍下怒气，有些好奇道：“瑜哥儿你家这吃食倒是与别不同，我倒是从未见过……” 说着，这里正一副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模样，伸手就去掀谢家的篮子。林雨时从未见过这样不讲究的人，愣了一下，竟然让他得逞了。 “这是什么啊？”他说着伸手就捏了一根凉皮出来。 林雨时目瞪口呆，看着他放在嘴里砸吧了两下，一根凉皮就神奇的消失了。 “味道不错，我看边上还有菜……”他说着斜眼看向林雨时，意味明显。林雨时抿着唇，放下碗筷起身，“我做着玩的小吃，里正尝尝看，也品鉴一二。” 这话正中里正下怀，他笑得脸上的褶皱愈发明显起来。“那我就……品、品鉴一下？” 林雨时低头用余下的凉皮拌了一碗，还坏心眼地多加了一勺山茱萸做的辣油。谢瑜扬在一旁看着她动作，只唇角微微勾了下，任由她动作。 大约是林雨时的手艺确实很好，就算最后一碗凉皮有些辣过头，里正还是三两口就吃得干干净净，然后把碗随意往林雨时面前一戳，就抹了把辣出来的汗看向谢瑜扬。 “瑜哥儿，你回去收拾下，咱们去趟于府。” 去于府？ 接过碗的林雨时动作一顿，飞快抬头看向谢瑜扬。 旁人不知道她却清楚，谢瑜扬跟于镇海有些不合。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是这个时候去于府应当是吊唁，谢瑜扬怕是不会—— “好。”谢瑜扬一口应下。她猛然睁大了双眼看过去，恰好谢瑜扬看向她。 他冲着目瞪口呆的林雨时点了下头，“我们一起去。” 里正在一旁皱眉，不屑地看了林雨时一眼，转头对谢瑜扬说话的时候语气略微缓和了些。“女人就不必……” 林雨时“哐当”一声把碗摞起来放在篮子里，拎起篮子直接越过里正离开。 里正被那清脆的声响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就指着林雨时远去的背影，“她她她……成何体统！” “里正，林氏是我未婚妻，并非是我谢家的奴仆。而且，于老夫人很喜欢她做的吃食。里正此时去于府应当是想跟于大人搭上话……”谢瑜扬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林雨时心中一动，转身看过去，正好见着那少年身姿挺拔地对着跟他差不多高低的村正正色道：“既然如此，里正还是别这般与她说话才好。” 林雨时独立惯了，不管是前世今生都是一头冲到前面的那个人，这会儿从谢瑜扬的话中听出了维护之意。甚至于，这个身形还有些羸弱的少年为了还暗示、威胁了里正。她只觉得心中莫名暖流涌动，竟然是觉得眼睛有点酸胀。 这混蛋的古代！ 第十一章 手艺 林雨时转身快步离了坝子，隐隐还听到那村正讪讪开口问起了有关她跟于府的事情。 她回去还没多久，谢瑜扬就也回去了。他打了井水简单擦洗了一下，换上一身儒衫出来。林雨时刚准备好前去吊唁的简薄祭礼，两人出门的时候就见到村正带着儿子一并过来。 村正见了她神色还有些讪讪，只点了下头就摆出了长辈的架势，倒是村正的儿子看了她两眼笑着转头跟谢瑜扬说话。林雨时被看得浑身难受，皱着眉头跟在谢瑜扬的身边避开了那时不时打量的眼神。 一行四人很快就到了于府门口，守门的门房通传了下几人这才进去。 林雨时这才又见到了于振海夫妇，只觉得两个人都消瘦了不少，神色很是憔悴。她跟着众人上前上香行礼，就听到村正和于振海客套，三言两语地就透出了攀附之意。 于振海怕是见多了这样的人，若非于老太太非要落叶归根，只怕村正这样的人物这辈子都跟他没有交际。更何况，村正不过是略微识得几个字连个秀才都不是，就算再三盘算过说辞，有些话说出来也是粗糙不堪入耳的。 不一会儿，于振海就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只冷淡地哦嗯之类的应对村正，村正也看出了情形不对连连对谢瑜扬使眼色。 于镇海倒是没有留意这些小动作，目光一转就看向了林雨时。 “林姑娘。”他上前一步，微微颔首低头看着林雨时，“之前多谢林姑娘为家母特意做了两次吃食，满足了家母过世之前的愿想。“ “于大人客气了。”林雨时没想到他竟然会找上自己说话，连忙屈膝回礼，“不过是举手之劳，当不得大人如此放在心上。” 这话可以说是大实话了，以于镇海的身份来说，实在是没有必要为了几样吃食特意过来道谢。林雨时心中存疑，一旁的谢瑜扬却是眉头微微一扬就立刻恢复了平静如常的模样。 “林姑娘可以这般说，但是于某却不能这么认为。对于本官来说，林姑娘教授府中厨娘所做的龙龛糍和稍麦是家母病重之际，唯一的慰藉。”于镇海认真说着，“林姑娘今日还前来吊唁，实在是让本官心中感念姑娘的良善。” 他诚恳的态度有些诡异，林雨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好在谢瑜扬没有把她晾在一边，此时恰到好处横跨了半步在她身侧。 “说起来，雨时还未曾谢过于大人之前赠药的事情。”他说着扭头看向林雨时，“之前我病重，若非雨时为了我四处奔走，只怕我难以熬过去。说起来，我也要多谢你前些日子的照料。” “我们是一家人，这都是应该的。”林雨时说。 一旁于镇海看了谢瑜扬一眼，这才道：“林姑娘是个好姑娘，有她做你的未婚妻是瑜扬你的福气。”说着他还看向林雨时，边点头边道：，“林姑娘的情意我记着了，若是以后有什么为难之处，又或者有什么人为难你了，尽管来找我。” 他态度自若，很有种长辈为晚辈撑腰的架势。林雨时客气地笑了下，谢过于镇海就不再多话。对于这种自来熟的架势，她实在有些招架不住。更何况，像于镇海这样的人物突然对她和颜悦色，必然不是为了什么礼贤下士。 更重要的是，她看不出于镇海到底想要通过这种示好做什么，只能微笑应对，把外交权全权交给谢瑜扬。 谢瑜扬上辈子毕竟跟于镇海师徒一场，旁人不清楚他却是知道对方底细的。此时只略微侧身就把林雨时给挡在了身后，笑着跟于镇海应对。 于镇海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们两眼，转而道：“说起来，本官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于大人的身份何等尊贵，若是您都觉得为难，只怕晚生就更帮不上忙了。”谢瑜扬没有一口应下，一旁的里正见状几乎要急出一头的汗来。 他连忙上前，笑着道：“于大人有什么吩咐，直说就是了！” 于镇海闻言就立刻道：“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只是世人各有所长。家母生前颇为喜欢林姑娘的手艺，如今她过世，我想着在家中停灵七七四十九日。” “于大人孝心感天！”里正立刻称赞。于镇海只勉强笑了下，转而看向林雨时，“这四十九天里，我想请林姑娘每日过来做上几样家母生前喜欢的吃食，当做是贡品。自然了，我也不会让林姑娘白白帮忙……” 林雨时这才猛然松了一口气，原来之前于镇海种种客气就是为了这个啊。她放松的表情大约是露在了脸上，于镇海笑着道：“林姑娘可愿意帮本官这个忙？” 林雨时还没开口，一旁被无视的里正就立刻道：“这是于大人的孝心，林丫头她定然……” “里正说得没错！”林雨时略微提高嗓音打断了里正的话，正待继续往下说就看到了谢瑜扬微微扭头飞快看了她一眼。 这些天相处下来，她跟谢瑜扬之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只看谢瑜扬的眼神，林雨时心中就明白过来。 她微微笑着上前半步，“这是于大人的孝心，只是我和大哥的父母也才刚刚过世，如今我们两人正在守孝，怕是不能来府上帮忙。” 你于镇海的孝心是孝心，难不成我林雨时的孝心就不是孝心了？ 林雨时说着抿了下唇角，“再者，之前老夫人想要吃的两样点心，我都已经毫无保留教会了贵府上的厨娘，她们常年跟油盐酱醋打交道，手艺应当比我更为精湛才是。既然是供给老夫人的祭品，自然要色香味俱佳。我的手艺，怕是不够格摆在供桌上。” 之前的话如果还算有些生硬的话，之后补的这话就算是给足了于镇海面子。 于镇海没有立刻说话，倒是里正叫了起来，“哎哎哎，你这丫头，于大人给你面子你还……” “里正，雨时说得没错，要供给于老夫人的祭品怎么能随意了。她不过是个乡野丫头罢了，哪里有这个资格？”他说着转头看向于镇海，“不过是于大人给面子，这才随口问了一句。再说，雨时也是要守孝的。” 里正这才把不满的话给咽了下去，只一双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又讪笑着凑到了于镇海的跟前。 于镇海被接连拒绝，这会儿脸色也不太好看更是没心情跟一个九品芝麻官都不算的里正说话。几句话里正就又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谢瑜扬和林雨时等在一旁，见里正带着儿子过来这才一并离开于府。回去路上，里正不断地唉声叹气“指点”谢瑜扬要跟于镇海打好关系。 谢瑜扬闷不吭声，林雨时在旁虽然不耐烦里正的市侩，他说的话却是有点赞同的。 谢瑜扬以后如果要走仕途，就应该跟于镇海打好关系才是。偏偏，他非但没有攀附之心，甚至还一副要远远拉开距离，恨不得跟对方半分关系都没有的样子。 之后都是大晴天，有隔壁李家上下帮忙，谢家十几亩地的麦子都收到了专门留作存放粮食的屋子中。农忙过去，林雨时为了谢李家上下，干脆就魄力十足的用新磨出来的面粉做了凉皮招待众人。 因为担心每个人的口味不同，林雨时干脆就把调味的蒜泥、醋和盐水之类的全部端到了屋里，当着所有人的面现场调凉皮。 李家人是第一次见这种吃食，看着那晶莹剔透，被切成小拇指宽的凉皮都愣住了。 “这是……这是什么吃食？”李大嫂到底跟林雨时熟悉些，迟疑了下主动开口问。“我听人说，之前于大老爷都请你去做东西，不会就是做这个吧？” “这叫凉皮，夏天吃着爽口。”林雨时笑了下，听到李大嫂提起于府的事情只看了下谢瑜扬却没有解释什么，只笑着问道：“大嫂子能吃辣不，蒜要多要少？醋呢……” 一连串的问题让李大嫂子忘了于府的事儿，连忙上前看着林雨时调凉皮，只看调了两碗她就也跟着学会了，之后两人一起忙着，反而落到了最后才吃。 凉皮在夏日这种天气自然是大受欢迎，林雨时特意多准备了些，原本还怕剩下却没有想到最后被吃得干干净净。 众人吃完，李嫂子就主动帮着林雨时收拾碗筷去厨房清洗。两个人一边干活一边说话，李嫂子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听得林雨时扭头看了她好几眼。 她讪讪停了下来，只冲着林雨时笑了笑。 “大嫂子帮了我们这么多忙，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林雨时算是看出来了，她这是有事儿不知道怎么开口呢。 李嫂子闻言双眼一亮，立刻放下手中的碗凑过去道：“林丫头，这凉皮究竟是怎么做得，废面不？” 废面？ 林雨时想了想，“还成吧，一斤面大概能三四碗凉皮。大嫂子这是想学着做？”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她顺手也就教了…… 谁知道，她这么一说，李嫂子连连摆手。 “这是门吃饭的手艺，我怎么好意思……” 吃饭的手艺？林雨时一愣，转而就明白了过来。凉皮这东西，不管这个时代有没有，最起码这柏杨村，甚至是稜县县城里都是没有的。可以说，在稜县这就是一门独门的手艺。 第十二章 生意 当天林雨时没有跟李嫂子说太多，只等着李家人离开了这才仔仔细细盘算了一下。他们自己吃，一碗凉皮的量足，要是当做是买卖来做的话，一斤面最起码能做六碗凉皮，算上黄瓜、豆芽、调料之类的东西，一碗凉皮的成本甚至不到一文钱。 她之前可是说了要养活谢瑜扬的，种地她不行，可是做点吃食上的生意对于她来说却不算太难。 林雨时拿着烧黑的木条在纸上写写画画，一旁看书的谢瑜扬不时偷偷抬眼看过去，只见昏黄的烛光下林雨时巴掌大的小脸带着不自觉的笑容，一双眼睛明亮动人，把整个人都衬得神采奕奕了。 “大哥，我问你个事儿！”林雨时盘算了半天，一抬头就刚好撞上谢瑜扬偷偷看她。 两个人都愣了下，林雨时看着谢瑜扬微微涨红的脸到嘴边的话都忘记说了。 谢瑜扬清了下喉咙，镇定道：“什么事儿？” 林雨时忍着笑，“你在县城里读书，平日在外面吃饭，一般开销多少？”谢家家境一般，比上不足比下也不见得有余，正好代表了稜县的基础消费人群。 谢瑜扬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对于他来说这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他怎么可能记得清清楚楚。因此皱眉想了会儿，才道：“我是住在先生家中的，吃住大部分时间都跟先生一家一起。”自然了，除却每年束脩之外，伙食费也是不能少的。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林雨时把之前盘算的事情说了个大概，“我看李家大嫂子也有这个意思，只是不好意思开口。要是有她帮忙的话，肯定事半功倍。” 李家人口众多，在县城里好像还有亲戚。到时候生意做起来，多少也算是有照应。 “再者，家里的地址靠我们两个肯定是种不了的，不如租出去。可地租出去了，我们两个也不能坐吃山空，这门生意刚好是一个开源的好办法，成本低，又是独门生意竞争力小。” 林雨时说得头头是道，谢瑜扬看着她努力说服自己的模样，不由自主想起了那一天眼前的少女毫不犹豫说要养他的话。 原本他只当做是笑话一样，听听也就算了。如今看来，她却是当真了，并且还要付诸行动。 “既然这样，那趁着这几日清闲，明日去一趟县城。”谢瑜扬吐了一口气，双眼含笑看着林雨时。林雨时一愣，继而笑了起来，“那我去跟李大嫂子说一声。” 第二天一早，李大嫂子就兴冲冲过来叫了林雨时出门。得知谢瑜扬也要一同跟着去，她先是一愣，转而笑着道：“也好，也好。你们两个相互扶持着，这日子就好过了。” 村里正好有去县城的牛车，三个人花钱坐车进城，又约定了回去的时辰这才一并入城。县城林雨时只来过一次，那次为了请大夫她跟着李河来去匆匆，根本来不得细看。如今再来，才真正体会到了县城的热闹。 谢瑜扬这会儿倒是想起了不少事情，带着两人去了一条热闹的主路。这条路上不少小摊贩，也有几家大小不一的酒楼。因为抱着打探行情的心思，林雨时就揣着钱袋子买了不少的吃食，肉包子三文钱两个，素包子一文钱一个，买五个送一个。 边上的白白嫩嫩带着豆香的豆腐脑一文钱一碗，甜卤和咸卤都有。还有阳春面，三文钱一碗，馄饨有肉也一样是三文钱，不过量倒是比阳春面要少。 三个人坐在馄饨摊上，李嫂子要了豆腐脑，林雨时和谢瑜扬都吃的馄饨，两个人又要了一个烧饼、一根油条。 一顿饭吃下来，李嫂子笑呵呵跟摊子的老板娘客气，倒是把这条街上的生意都打听了个清清楚楚。这地方摆摊也是要交钱的，就这个摊子大小的地方，一个月也要交上三百文。 听到这个价钱，吓得李嫂子直咂舌，低声冲着林雨时道：“天爷啊，三百文岂不是要卖上三百碗豆腐脑？！” 林雨时倒是不觉得这个租金贵，不过既然要交租金就说明这地方是有人管的。 “老板娘，我多嘴问下，这街上可还有地方能租，要是租的话去哪里签契交租金？”她趁着老板娘送馄饨的时候问了一句，老板娘闻言笑着道：“难不成你这小姑娘也要做生意？你可别看着好玩就凑热闹，这摆摊的辛苦你可是不知道！” 林雨时也不隐瞒，只笑着道：“我跟大嫂子是有这个想法，不过肯定是不做老板娘这样的生意。再说，想赚钱糊口，哪里有不辛苦的。” 老板娘听她这么说，伸手一指道：“喏，那块地还空着，之前有家卖包子的，做不下去就不干了。你们要是准备做生意，就早点来。晚了被别人占了，就要另外寻地方。” “占了？这不是要交租金的吗？”林雨时一愣，倒是谢瑜扬先反应了过来，沉声道：“应该是衙役每月过来收的，不用签契。” “没错！每月初一县衙的衙役过来收钱，新来的不满一个月也要交一个月的。”老板娘说着看了他们一眼才转身离开。 林雨时懂她的意思，如今已经是五月下旬了，他们准备了桌椅板凳把摊子开起来，又要耽搁几天，再交这么一份租子就有些傻了。 可是要等到下个月，说不定这地方就没了。 之前林雨时他们已经在这条街上转了一圈，之所以会在这家吃午饭，为的就是打听旁边这块地方有主儿没。这块地方不错，旁边有树，后面是墙，只要简单搭个棚子就能够遮风挡雨。而且这地方客流量也大，可以算是“旺铺”了。 林雨时一边吃馄饨一边盘算着该怎么办。谢瑜扬倒是没有开口替她做决定，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等着林雨时抬头的时候他眼底就漾起了些许笑意。 “大哥，咱们就租这块地方吧？”三百文虽然是笔大数目，而且这个月的钱几乎可以算是丢水里了。可要真错过了这块地方，等到下个月他们都准备好，说不定就寻不来这样好的地方了。 “你看着办就行。”谢瑜扬道。三百文他还真不放在眼中，林雨时既然想要试试看，就由着她放手去做好了。 一旁李大嫂听了他们的话立刻抬头，“这可是三百文啊，这个月就剩下几天了……”原本说好一起做生意的，可什么都没赚就先白白送出去三百文，几乎可以顶李家一两个月的开销了。 她一时间有些迟疑。 林雨时见状，低声道：“大嫂子要是觉得不妥当，那就我们家来出这笔钱。” “这……这怎么成？”李嫂子有些迟疑，“说好了一起做生意，本钱就应该各占一半……”可真要她拿出来这一百五十文，她又有些为难。 林雨时见她并不是一味占便宜的人，暗暗放心，笑着道：“之后桌椅板凳也都由我家出钱来做。不过这样的话，李嫂子就只出个人力，到时候每个月算账分成我家自然就要多占三成。” 原本林雨时是想着李家要是不愿意出这个钱，干脆就直接出钱雇李嫂子好了。话到嘴边她才临时改了口，还是给李嫂子分成。拿死工资自然是没有拿分成有干劲，这点儿道理她还是懂的。 李嫂子闻言神色一喜，转而又担忧起来。 “林丫头，你听嫂子一声劝，咱们就下个月再来占位置。三百文可不是个小数目，瑜哥儿，你也说句话！”李嫂子说着看向谢瑜扬，“你们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 谢瑜扬脸上难得带着点笑容，道：“大嫂子，我知道你是好意。不过这地方怕是错过了就再寻不到这么好的了。” 这话让过来收拾桌子的老板娘听到了，她笑着道：“这话说得没错，这地方才空出来两天，就不少人来问了。就是到月底了才没立刻给人占了。你们要想等下个月，万一碰上个舍得出钱的就晚了。” “那就换个地方？”知道不用出租位的钱，李嫂子现在又开始为林雨时他们盘算，“之前咱们不是看到那边还有个空地儿吗？” “你说卖咸菜的边上？那地方可不太好，这天气过了早上就能晒死人。等到了冬天又对着风口，冷得要命。跟咱们这块地方是没法比。你们既然是诚心要做生意的，我再提醒一句。” 老板娘说着把碗筷收了，回头拉了个凳子过来坐下，指着对街的一个酒楼道：“看到没，那是咱们县城里最大的酒楼。” “百味楼。”林雨时顺着老板娘指的方向看过去，百味楼的招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竟然还识字！”老板娘笑了下，“百味楼里的客人多，咱们这位置对着百味楼，店里的客人偶尔想换换口味就会让人过来这边买东西送上去。你要是在那卖咸菜的边上，人家哪里看得到你？” 林雨时看了两眼，回头冲着老板娘就笑。 “多谢这位婶子提醒，要不然我们怕是要错过这块好地方了。”她说着顿了下，迟疑道：“只是三百文确实不是小数目……” 她一双眼睛笑眯眯盯着老板娘，没有继续往下说。 这老板娘这么热情，定然是有门路的，与其主动问询落了下风倒不如等着她现开口。 第十三章 开张 老板娘一拍腿，“我看与你投缘，就帮你一把。一百五十文，我帮你说项！” 一下子少了一半的租金，林雨时喜出望外。不过她也没有一口应下来，反而露出迟疑的神色。 “婶子你这是有门路？” “我家隔壁的大侄子在县衙当差，这点脸面我还是有的。你要是不信，就多等会儿，再晚些时候他们过来吃饭我当着你面说。”老板娘笑了笑，“要不是看着你们人还不错，又不跟我的生意冲突，我也懒得管这闲事。” 林雨时放下心，笑着道：“要真能成事，到时候肯定是要谢谢婶子的。” 见她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给定了下来，李嫂子暗暗着急。等着老板娘走了，她才压低声音道：“真要租这块地方啊？” “大嫂子放心，之前我说的话还作数。以后每月的租金和食材的钱都单独我出，不算在成本里。盈利的钱大嫂子拿两成，你要是愿意，咱们可以立契，如何？” “这我不是白占你便宜吗？”李嫂子有些迟疑，林雨时笑着道：“李嫂子出了人力，帮了大忙，怎么算是白占便宜呢？” 她做事利索，跟李嫂子口头约定了这桩事情之后就等着老板娘口中的衙役过来。 老板娘见他们真要租摊位，又给他们倒了水送过来，趁着生意不忙跟他们聊了不少这街上的趣事。倒是让林雨时对整条街的情况清楚了不少，李嫂子在一旁听着也不时插上几句话，三人说了不一会儿果然就见几个穿着捕快服的衙役过来了。 当着林雨时的面，老板娘把事情说了个清楚。那领头的带刀捕头看了看林雨时三人，想了下道：“看在我婶子的面子上，那块地方就便宜租给你们了。以后做生意遇到什么难事，直接报我的名字就成。” 谢瑜扬点头，“以后就有劳张捕头多多照顾了。” 正准备报上名字的张捕头一愣，这才看向谢瑜扬仔细打量了一番。 谢瑜扬是禀生，每个月都可以去县衙领“公粮”。张捕头与他自然是打过照面的，此时认出了他立刻道：“原来是谢先生，你怎么不早出声。早知道是你，这租金自然是要免了的！” 谢瑜扬立刻摇头，“这怎么好，如今便宜了一半已经很好了。若是免了，岂不是让张捕头难做。” 这话给足了张捕头面子，他哈哈笑着道：“谢先生是明白人，我也不能小气。既然话说到这里，那以后都按照之前谈好的价格来算租金好了！你放心，我跟人交代清楚，定然不会有人来你这摊子上寻衅闹事！” 谢瑜扬又谢了一通，把摊位都约定好了这才离开。 等走远了，林雨时这才用胳膊肘轻轻撞了谢瑜扬一下，笑着道：“没有想到，大哥的面子这般值钱。” 一旁的老板娘这才笑着凑了过来，“这位先生竟然跟他们那位张捕头认得，要早知道我就不多事了。”她之前收了林雨时十文钱的好处费，这会儿迟疑着要摸出来。林雨时见状连忙拦着，笑着道：“婶子这是干什么呢，你帮了我们大忙了。再说了，以后咱们两家摊子挨着，还要让你多照应呢！” 老板娘听她说话一双眼睛直盯着谢瑜扬，见谢瑜扬神色淡淡却没反对这才安心收下了钱，又笑着给他们上了壶茶。 “这话是没错，咱们生意做得长久红火，自然是要相互照应的！” 既然定下了要做生意，头一笔钱也花了出去，回去之后林雨时和李嫂子两个人就热热闹闹地忙了起来。林雨时用谢瑜扬的笔墨纸砚按照后世小吃推车的模样画了一个草图，又画了几个简单的折叠桌凳。 谢瑜扬回头看着摊在书桌上的草图，眉头皱起又舒展开。他往砚台里倒了些许水，拿着一旁的墨条慢慢研磨，等着墨汁浓稠合适这才提笔吸足了墨水重新画了图。 林雨时进来的时候就见他屏气凝神在书桌前写写画画。 “写什么呢？”她说着走过去，“我刚刚画了两张图，你别顺手给我丢了。” 她低头一看，就见两张草图摆在一边，谢瑜扬笔下则是一张对比鲜明的“精修图”。图话的很精致，一旁还写着简单的备注，字体苍劲有力。林雨时不懂书法，不过这字一看就不错。 更何况，一旁还有她胡乱画、胡乱写的狗爬字体对比。 谢瑜扬写完备注，抬头看她一眼，转而继续画图。林雨时就在一旁候着，两个人安安静静却也不会尴尬。等图纸画好，谢瑜扬才道：“县城东边李木巷里有家姓张的木匠，手艺不错，价格公道。你这推车要定，明天我陪你一起过去一趟。” 林雨时点头，过去就把自己的草图给团了起来，免得丢人现眼。 谢瑜扬看着她动作只勾了勾唇角，把毛笔放进笔洗里清洗干净。 “还有件事儿。”林雨时看着谢瑜扬白静的指尖染上些许墨水，有点迟疑，“咱们既然准备在城里做生意，那住在村子里就有点儿远了。现在天气热，每天早起些进城还好，等过了入秋之后天亮得晚了，怕是要不方便。再者，你还是要读书的。我想着，等出了百天的热孝，咱们就搬去城里。至于家里的地不如租出去给人耕种，咱们固定收租子就好。” 她说完就看向谢瑜扬，等他挂好了毛笔转头看过来，露出了些许笑容。 谢瑜扬点头，“我原本也是这般想的。”离于镇海越远越好。 桌椅板凳做得快，可那推车却跟时下用的推车不太相同，多耗费了一些时日。等东西全都准备好，就已经是五月底了。 依照林雨时的想法，既然东西都准备好了那就直接开张做生意好了。偏偏李嫂子不同意，非要寻个黄道吉日。如此又耽搁了一天，他们那小吃摊才算是正式开业。 旁边凤婶馄饨摊子的老板娘见她们一大早出摊，连那个年轻的书生都一并跟着就笑着过去帮忙。顺带看一眼她们究竟是做什么生意的。 这一看倒是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茶叶蛋之类的东西她倒是认得，可那扣在笼屉里一张张叠起来，白得仿佛发亮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她就不懂了。 还有那汆过水的豆芽，一瓶瓶各种颜色的水都让她摸不着头脑。 “林娘子这是准备了什么新鲜吃食啊，多少钱一份，也让我长长见识，换个口味？”她帮着摆好摊，趁着这会儿还没客人就凑了个热闹，也算是给林雨时他们捧场。 林雨时笑着应了，“那我就给凤婶子做一份凉皮。这凉皮小份三文钱，大份五文，开张头三天吃一份还送一碗绿豆水。不过凤婶子要吃，自然不能收钱。” 她说着就揭开一张面皮，只切了一半，然后加上豆芽、面筋等配菜，又问了凤婶子口味咸甜，吃不吃辣。凤婶子只觉得眨眼的功夫，一碗调好的凉皮和一碗绿豆水就摆在了面前。 林雨时满脸笑容，“凤婶子尝尝看。” 凤婶子拿起筷子，迟疑着夹起了凉皮。凉皮爽滑又劲道，一入口她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抬头看向林雨时。 这东西—— 她咽下口中的凉皮，只觉得这凉皮爽口开胃，不由又是一口下去竟然是顾不上跟林雨时说话。林雨时只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一旁还有些不安的李嫂子，低声道：“看看咱们第一位食客，大嫂子该放心了吧。” 李嫂子只笑了笑，“我自然知道你做得好吃，不然也不会动了进城做这买卖的心思。”可做生意毕竟不是小事，原本说两家一起出钱的，可之后本钱都是林雨时出的她几乎没做过什么，自然更是担心这生意要是不赚钱林雨时跟谢瑜扬两个人日后该怎么办。 这话她不好说出口，怕触霉头，不过心底实实在在担忧了好一阵子。眼看着林雨时投在这个小吃摊上的钱越来越多，她好几次都想叫停。 如今摊子开了出来，李嫂子自然是实心实意地帮忙。她虽然不会做凉皮，可是切凉皮调味却是问题不大，且动作比林雨时还要快些。 一开始摊子上客人并不多，只好奇的不少。凤婶子坐在这边吃凉皮自然有人会问上两句。大约是之前收过林雨时给的辛苦费，凤婶子都是不惜言语赞美这凉皮，还顺带大声道：“林娘子说了，这开张头三天，吃凉皮还送一碗绿豆汤，再合算不过了！” 绿豆汤不值什么钱，不过白得的东西谁不乐意。一时间，在旁边围观的人就有站出来的。 生意忙起来，李嫂子就全权代劳了，林雨时在一旁只问客人要不要辣，吃不吃蒜之类的话，给人盛绿豆水。她这边忙得脚下不停，脸上笑容一直就没褪去过，不一会儿额头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等着吃早饭的人渐渐散去，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把余下的碗筷都收回去。这一回头才发现谢瑜扬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蹲在了一旁在洗碗。 她愣了下，继而笑了起来。 第十四章 变卦 对于谢瑜扬主动过去打水洗碗的举动，林雨时心中还是觉得很熨帖的。颇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成就感。 她虽然下定决心要养谢瑜扬，供他把书读出来。可两个人相依为命，自然是互相帮持着才好过下去。她过去把碗递给谢瑜扬，从茶鸡蛋的锅里捞了个茶叶蛋剥好递给谢瑜扬。 谢瑜扬在抹布上擦了下手，接过茶鸡蛋也不推让一口咬了下去。 林雨时见他确实饿了，笑着道：“趁这会儿不忙，我去买些吃的回来。”说着冲一旁李嫂子喊了声，“大嫂子想吃什么，我一并给你买回来。” “咱们原本就是做吃食的，再出去买着吃岂不是浪费！”李嫂子皱眉，“就那绿豆汤，我喝一碗就足够了。做生意不容易，还是省着点儿花销的好。” “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饱哪里有力气做事！”林雨时笑着起身，从钱匣里摸出来十个铜板，“我去买几个包子回来，配着绿豆汤吃！” 林雨时与花钱上跟柏杨村的人截然不同，她信奉钱花完了再赚的道理，而且相信会花钱的人才更会赚钱的说法。一早上，准备好的凉皮卖出去了大半，林雨时只心里默默盘算了下就知道他们赚了多少钱。花十文钱买点包子犒劳下自己也不算过分。 十文钱买了六个肉包子，八个素包子。包子馅料十足，李嫂子原本还不敢吃肉包子觉得浪费，林雨时直接劝道：“等到中午且有得忙呢，大嫂子不吃饱了哪里有力气干活儿？再说，买都买了，不吃岂不是更浪费？” 说着她就不再客气，一口咬下肉包，只觉得里面汁水鲜香，里面不是纯肉馅的凭口感，林雨时猜测是掺了萝卜。不过就算是萝卜猪肉馅的包子，味道也很是不错，而且个大料足，吃了每人两个的肉包子，再吃素包子的时候她就没多少胃口了。 林雨时勉强吃了一个素包子，自己剩下的那个就推给了谢瑜扬。谢瑜扬正是长身子的年龄，胃跟无底洞一样。之前饭菜粗糙不合胃口的时候他吃的勉强却也没少吃，如今这包子味道不错，他自然不会客气。不光把自己的那份吃了，连带林雨时推给他的包子也吃了个干干净净。 他一个人就吃了两个肉包，五个素包。加上之前还给他捞了一个茶鸡蛋吃，林雨时在一旁看着他这份饭量忍不住暗暗咂舌，幸好她还有点赚钱的手艺，不然还真养不起这么一个能吃穷老子的半大小子。 吃了早饭，李嫂子就凑了过来，一双眼睛闪动着兴奋的情绪，低声道：“林丫头你猜猜咱们卖了多少钱了？” 茶鸡蛋卖出去七八个，凉皮少说也卖出去六七十份，林雨时好笑地看了李嫂子一眼，也学着她压低声音，生怕旁人听去了一样，“有个两百多文吧？” “两百六十七文钱！还不带你买包子的十文！”压低的声音也挡不住李嫂子的兴奋，她抱着钱匣飞快打开给林雨时看了一眼，“还是你心里有数，我昨儿个还觉得你凉皮准备的多了，没想到一个早上就卖出去了一半！” 林雨时笑了笑，默认下了这夸奖。 她原本也没想过生意会这么好，还想着生意要是不好就免费给人试吃，就当赔本赚吆喝了。没想到这稜县的人对新鲜吃食接受度这么高，倒是少了她不少麻烦。 三个人一并把摊位收拾干净，上午的时候各家生意都不算忙，隔壁凤婶子还会过来凑趣说几句话。谢瑜扬插不上嘴就坐在树下看书，他自然还是准备走老路子考科举的。只是当官这么多年，学问就算没有丢下，写起应试的八股文时也觉得手生了。 写文章这种事情，天赋很重要。可是八股文这种文章不再其中，除了天赋之外更为重要的是熟能生巧。偏偏现在谢瑜扬手生得紧，除了多看多写之外饶是他也想不出旁的办法。 林雨时偶尔回头看下树荫下的少年，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只觉得自家少年纵然是坐在树下看书，身姿也比旁人要挺拔一些，再配上那俊秀的脸庞，少年模样就引得不少出门买花的小姑娘纷纷侧目。 谢瑜扬倒是旁若无人，大约是全然没注意到这些目光。林雨时想着就见谢瑜扬猛然抬头看了过来，见是她少年的双眼微微一弯清冷的脸庞就透出些许笑意。 林雨时连忙转头过去，等避开了对方目光才暗骂自己一声不争气。有什么可慌的，十四岁的小孩不过是个初中生而已！ 大约是早上吃过的人有宣传的，中午生意比早上还要好些。没等到午饭时辰过去，她这边凉皮就买完了。不止是凉皮，余下的几个茶叶蛋还有绿豆汤也都没了。 东西卖了个干净，来晚的人自然是败兴而归。李嫂子人和气，笑着赔不是称明天肯定多准备些。有人不愿意跑远的就在隔壁凤婶子那边凑合吃了午饭，倒是让凤婶子生意好了不少。 早上能顺利开张，凤婶子算是帮了个小忙，林雨时也凑热闹去要了三份馄饨，又买了几个烧饼，三个人围坐一团简单吃了午饭这才收摊回家。 李家亲戚就在隔了两条街的地方，位置不算远。之前李嫂子也跟他们说好了，他们把摆摊的东西寄放在那家。谁知道等他们到了那家人却推三阻四起来，言语之间这东西总归是要占地方的，不能白白让他们用了。 “再说了，你们早上就要摆摊，下午收摊还要把东西送来。为了你们家里总要有人守着，这多耽误事儿啊。”出面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媳妇儿，身边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怀里还抱着一个儿子。她一双微微眯着的眼睛透着精光，看着李嫂子的时候却故作为难的叹气：“翠枝嫂不是我故意为难你，只是我们也是拖家带口的，上有老下有小的不容易。” 李嫂子脸色变了几次，忍着怒气道：“这原本就说好了，怎么事到临头又变了注意，你让田三兄弟出来说话。” “翠枝嫂，看你说的。咱们都是亲戚难不成他还躲着你？这不是出去赚钱了么，可怜见的为了这一家老小，连着晌午饭都没回来吃。”田三家的笑着说话，“我们虽然是在城里住着，可是毕竟比不上你们有田，能在地里找食儿吃。这家里一针一线都是要花钱买来的，不出去赚钱怎么行。” 这口口声声的，不过是想要点儿钱罢了。 李嫂子气得一张脸涨红，原本就小麦色的皮肤这会儿显得黑红，透着掩饰不住的怒意。倒是林雨时很是平静，他们占用人家的地方，托人家帮忙照看这些桌凳，多少出些钱也是应当的。 因此，她上前拉了李嫂子一把，笑眯眯看着田三家的媳妇问道：“那依着嫂子说，这该怎么算？” “我也不要多，一天三文钱！”对方见状，立刻开口。李嫂子闻言双眼一瞪，“一天三文钱，你怎么不去抢！” 田三家的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两步。 “翠枝嫂说什么呢，要不是自家人就算给我三文钱我也懒得日日夜夜这般照看呢。” 林雨时连忙拉住李嫂子，笑着道：“田家嫂子，你看我们做的也是小本生意，一天赚不了几个钱。当然了，你说的也没错，我们这样日日打扰的，确实该补贴下你家的家用。只是这钱能不能少些？” “那按月给你们算，一个月八十文？” “六十文！”林雨时砍价，见田三家的迟疑了下，她又道：“这车不放在这里，只有这些桌凳，也占不了什么地方。” 田三家的最后咬牙道：“那就六十文，一个月付一次，要是用不够一个月不退钱的啊！” 李嫂子被林雨时拦着已经气得说不出来话了，等着林雨时交了钱推着小吃车出来她才醒过神来。“之前不是说把车也放这边的，咱们都付了钱了……” “不妨事，这样咱们准备东西也方便些。”林雨时笑了笑，没把心底的想法说出来。倒是一直闷不吭声的谢瑜扬侧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着赞许之意。 林雨时对上谢瑜扬的眼神，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就扬扬眉冲他眨了下眼。像田三家这种出尔反尔见利忘义的小心思，虽然不算什么大问题，可是难保这样的人某一天会为了更大的利益而在那些调料里面动手。所以，放着调料等关键东西的小推车还是不要放在田家会比较好。 林雨时突如其来的眨眼让谢瑜扬有那么一瞬间感受到了心跳紊乱，他猛然顿住脚步看着已经和李嫂子走到前面的少女的背影，手轻轻捂在胸口感受着里面心脏猛烈的悸动。 这是怎么回事？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那一眼竟然让他感受到了心动！ # 小吃摊的生意在经过前几天客人爆满之后，迅速的稳定了下来，每天轻轻松松就卖出去上百张凉皮，配摊卖一锅茶叶蛋更是不费吹灰之力。至于绿豆汤，因为成本不高的缘故，林雨时就一直免费送。这也是招揽客人的一种方式，隔壁摊上的凤婶子就笑她“年纪小小，倒是个生意精”。 对于这样的评价，林雨时自然笑纳，倒是当时照常趁着不忙在一旁看书的谢瑜扬抬头飞快看了一眼。 这个小动作落在了林雨时眼中，她微微扬眉，想起古代素来是“士农工商”，商人虽然不算在贱籍，地位却也不高。迟疑了下，她跟凤婶子又闲聊了几句，等凤婶子那边有了吃面的客人，这才起身过去拉了个凳子坐在谢瑜扬对面。 谢瑜扬听到动静放下了手中的手，抬头看过去。 第十五章 买房 林雨时迎上他沉静的双眼，抿唇笑了下，开门见山问道：“之前我说要摆摊做生意，也忘记问你了。这般做生意，可会影响了你参加科考？” 要是会影响谢瑜扬科考的话，她就算心中再不舍这赚钱的生意也只能咬牙给转手了。幸而，小摊子生意不错想要转手出去应当不难。 不是她有自我牺牲的精神，而是她看得明白想要在这个时代过得更好，还是读书入仕途更为靠谱。不见谢瑜扬如今不过是个秀才禀生的身份，收摊位费的衙役就对他们客气了三分？这半个多月来，她这边生意火爆，然而因为那些衙役不是过来捧场的缘故，也没有见有人因此寻衅生事。 一个县城，消费水准只有那么高。特别是吃食方面，这么一条街这家生意好了，难免就会影响到其他家的生意。这里面的竞争看不见，摸不着，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若是换成寻常人家，没有什么根基，说不得早就有人上门刁难闹事，让她做不下去生意了。 这点好处她心知肚明，因此那些衙役过来吃饭，她不止不收费还给料给的足足的。就算是不吃饭，偶尔遇上巡街过来的衙役，她也会让李嫂子叫住人，给端碗绿豆汤解渴消暑。 这点儿人情她做得自然如常，并没有半点客气。因此不过短短半个月，他们这个小吃摊就跟县中衙役关系颇好了，有时候连着凤婶子都要眼馋一二。 这些事情谢瑜扬都看在眼中，暗暗惊讶林雨时小小年纪就对人情世故如此的熟悉，一边又不免想起了自己的遭遇。 此时林雨时坐在他跟前这般问，他先是一愣，转而漆黑的眼中就漾出了笑意。 “我们如今尚是农籍，你不必担忧。”他说着见林雨时瞪大眼睛，就干脆合上书本放在一旁，仔细解释了下农籍和商籍的区别。这种小吃摊之类的生意，并不算在商籍之中。且本朝虽然重农轻商，商籍却并非算在贱籍之内也是可以参加科考的。 “不过，若等三年后我金榜题名，怕是就不能这般明目张胆的做生意了。”谢瑜扬看向林雨时，见她神色并无太大的变化，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这些天看林雨时忙前忙后的欢快劲儿，怕是只有瞎子才看不出来她喜欢做生意。原以为这般说她会失望，却不想林雨时双眼弯弯透着笑意，直接道：“那大哥可要加油读书，我等着你金榜题名！” 金榜题名？ 他自然是会金榜题名的，只是看林雨时这般全心全意支持她的模样，也让他心中生出了些许的异样。如今的他不过是个秀才，错过了今年的秋试，要三年后他才能下场考试。三年后他也不过才十八岁而已，多少人会在秀才——举人这一关磋磨多年？三年一考，从及冠之年考到儿子都成了秀才的不在少数。 偏林雨时仿佛不知道一般，自那一日说了要养他之后就真心实意地为他打算。不等他说话，就利利索索把一家的生计扛了起来。不管是一日三餐还是如今抛头露面做生意，都雷厉风行一般。 谢瑜扬不用旁人提点，也知道林雨时这般都是为了他。就连他吃不惯农家的粗茶淡饭，林雨时也能一眼看穿，费劲心思变着花样给他做吃食。 他上辈子一个人孤孤单单到死，最后还是被收养的义子给害死的，可以说是自父母过世之后就再没感受过多少亲情了。如今，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一心一意为他考量竟然让他心中熨帖的鼻子发酸。 谢瑜扬抬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帮忙收拾的林雨时，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只唇角微微勾了勾，又拿起书看了起来。 六月底这一天，林雨时只准备了往日三分之二左右的凉皮，中午饭点儿还没过去凉皮就卖了个干干净净。 “我就说凉皮有点少了。”李嫂子一脸惋惜，一边收拾一边低声对林雨时道：“你要真的忙不过来，可以叫我帮忙准备凉皮的。”这话她说得有些心虚，毕竟凉皮的做法可以说是林雨时的独门秘方了。不要说是她了，就连谢瑜扬也不太清楚林雨时究竟是怎么准备做凉皮的面糊的。 他们虽然是合伙做生意，可本钱和租金都是林雨时出的，她只出了力气就拿了三成的收益——每日收入李嫂子都看在眼里，只粗略算了下，这么一个月下来，她差不多能分个七八两银子！ 这要是去什么茶楼、酒楼做事，不光更累，只怕也赚不了这么多。 她是真心实意想要帮林雨时的忙，却又怕林雨时多想以为她图谋的是做凉皮的方子。生意刚开始做的时候，李川就提醒过她，不要打听凉皮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也不要轻易去谢家厨房。这些她都牢牢记得，一点不过越雷池一步。今天要不是心疼因为少赚的那些钱，她也不会开口。 这话说完，李大嫂连着看林雨时一眼都不敢了。倒是林雨时没有察觉什么，笑着道：“哪里就累了，我是想着这不是月底了，咱们也抽空逛逛县城，买点东西，顺带歇半天，回去了咱们好分账。” 李嫂子飞快回头！ “分、分账？”她原本想着怎么也要三个月分一次帐，没想到这才一个月就要分账了！ 林雨时不知道李嫂子心中的激动，只笑了笑。再她看来，这种钱财上的东西，还是算得分明一点才好。一个月分一次帐虽然麻烦些，却容易算账。 三人手脚利索，收拾了桌凳存放在田三家就出门了。田三家那个精明的媳妇今日正好在家，笑着拉着李嫂子他们进屋喝水。林雨时因为想要添置一些东西，就婉拒了。 那田三媳妇应是热情地把人送出了巷子口，一路上遮遮掩掩地试图打探他们赚了多少钱。林雨时原本对她就印象一般，倒是李嫂子气过之后顾忌亲戚情分，多跟那田三媳妇说了两句这才快步追了上去。 因为想要添置的东西不同，林雨时先是支给了李嫂子三百文钱，就与她分道扬镳。 如今天气越来越热，而这一两个月里，她这具身体似乎因为吃的好、睡得足的缘故，短短两个多月就长高了些，之前的衣服虽然还能穿，却有点不合身了。 而且谢瑜扬也有同样的问题，他衣衫的袖子都有些短了。而除了做衣服，买些个日常家用的东西之外，林雨时还有旁的打算。 两个人在守孝，衣服自然不能买太过于鲜亮的色彩，挑了素净的布料，留下订金让人做好成衣再过来取。其后，他们没有去买日用品，反而在街头寻了个跑腿的小子，带着他们去了牙行。 林雨时准备在县城里看看，是否有合适的房子出租，等到谢家夫妇百日之后就搬到城里来。 之前她手头钱不够，如今从五月底到现在，她粗粗估算了下大约赚了二十两有余，在县城租一个院子还是足够的。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贷款”直接买下一处小宅子。 贷款这事儿也是她前几天无意中听隔壁摊位的凤婶子提的。凤婶子是个热心人，闲着没事也爱拉着林雨时或者是李嫂子说话，虽然一开始话题大部分都落在了谢瑜扬身上，仿佛是想把家中的小女儿介绍给谢瑜扬的样子。不过在知道林雨时跟谢瑜扬是未婚夫妻之后，就罢了这个心思绝口不提。 两家摊位挨着，凤婶子自然知道林雨时这一个月生意有多好了，她虽然不知道这一碗凉皮林雨时能赚多少，却也清楚没人会做不赚钱的生意。那日就感慨了一句，只要生意一直这么好下去，林雨时怕是很快就能在城里买房子了。 古今中外，房价都不会太便宜。有时候听着便宜的房价，如果针对当时的物价来看，也不会太过于便宜。林雨时自然不信一个小吃摊几个月的功夫就能赚一套房子。她当时只笑了笑，说一个月赚不了几两银子，生意看着好然而都是薄利多销的结果。 凤婶子信没信她不知道，不过倒是说了一个让她兴奋不已的消息。 “谁说让你一口气付完了，你可以先付一半，余下的分半年或者一年付完就可以了。” 当时林雨时就压抑不住的惊讶，立刻问道：“那利息怎么算？” “利息？你是说钱庄放钱的利钱？”凤婶子笑着摇头，“哪里有什么利钱，那牙行卖出去一套房子就赚不少钱呢，再收利钱谁还在他们手里买房子！” 买房子首付一半，余下分期一年不算利息！ 这种天大的好事，哪里去找啊！ 当时，林雨时就动了买房子的心了。从古至今，最为稳赚不赔的投资，莫过于买房子了！更何况，按照目前的情况比起住在柏杨村中，她还是更倾向于搬入县城之中。 为了这桩事情，她心中默默盘算了好几日，整理出来一二三四数条理由准备说服谢瑜扬。却没有想到，昨日她刚起了个开头，谢瑜扬就点头称是，让她准备好的那些为了你读书之类的理由全然没有了用武之地。 第十六章 打探 牙行离得不算太远，两人到的时候里面只有一个身形瘦长的年轻人靠在柜台旁，见他们进去就懒洋洋抬眼看了下，连声招呼都不打。 林雨时直接问道：“徐哥在吗？” 徐哥就是上次她来时招待她的人，为人热情说话也没有太过于浮夸。林雨时对这人印象很不错，所以此时也是主动找这个人。 年轻人撇了下唇角，扭头冲着里面叫了下，“徐哥，找你的！” 徐哥还记得林雨时，见她先是一笑立刻迎了上去：“林姑娘这次来是准备看房子？” 林雨时点头，“我与我家大哥商量好要在城里买房，徐哥上次说的那两个院子，可否带我们去看看？” 徐哥连忙冲谢瑜扬打了个招呼，笑着请他们两人坐等，又回头冲着那年轻人叫了下：“小张，去给客人倒杯茶。你们稍等下，我去取钥匙。”最后这句话是对林雨时和谢瑜扬说的。 他说完匆匆离开，那小张不情不愿地倒了两杯茶过去，一双眼睛滴溜溜转地在林雨时和谢瑜扬身上扫了几次，最后双眼一突然一亮客客气气开口。 “我刚刚听徐哥叫，是林姑娘对吧？” 林雨时抬眼看了他下，缓缓点头。因为不太懂对方前倨后恭的态度，所以她持保留态度。小张倒是不以为意，“我看林姑娘有些眼熟，不知道梨水街那家卖凉皮的小吃摊是不是林姑娘摆的？” 林雨时扬眉，有些惊讶竟然被认了出来。 小张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立刻笑着道：“你家凉皮摊我去吃过两次，不过当时人多只怕林姑娘对我没什么印象。”他还想说什么，徐哥就已经拿着钥匙过来，冲着他们点头，“咱们这就过去？” 上次林雨时来的时候，徐哥给她介绍过两处宅子，也是她运气好这次来那两处宅子还没卖出去。自然，话到了徐哥的口中就是另外一幅光景了。 “那日我看林姑娘问的详细，想来是真心想要买房子的，所以这两处宅子我就一直给你留着。”他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笑着说：“不然，早就被卖了出去。” 林雨时笑着点头，买房子这种事情，她上辈子还是有点经验，自然知道这些话里有多大的虚头。反正，谁也不会说自己手里的房子是卖不出去的。 她也不拆台，笑着应和了几声，回头看向走在身边的谢瑜扬。见他神色平淡，没有半分的不满或者是不耐烦，莫名偷偷松了一口气。 大约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谢瑜扬微微侧头看过去，扬眉无声的询问。 林雨时笑了下，没说话。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她面对他的时候却有种紧张感。这种紧张不是害怕，也不是心虚，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就像是—— 林雨时忍不住又偷偷瞥了谢瑜扬一眼，感觉就像是谢瑜扬真是的他们家的家长一样。明明她心理年龄应该更成熟才对，却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在意谢瑜扬的看法。 要看的两处院子，其中一处里牙行没多远。三人不行过去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院子不大，除了堂屋之外左右两侧是两间小卧室，院中还有一个杂物间和一处灶间。 余下的院子并没有多大，三四平的样子。最重要的是，没有水井。 “巷子口有个公用的水井。”徐哥见林雨时不是很满意的样子，连忙开口。这一路他也看了个大概，来的虽然是一男一女，然而那男的并不怎么开口说话，事情大多是林雨时做主开口的。 “地方虽然小了点儿，但是胜在清净，而且还便宜些。打水的地方不算远，也就两步路。卖家说了，这屋子里留下的桌椅板凳都免费送了……” 林雨时看了看屋里留下来的桌椅板凳，笑了。 她虽然没多少钱，不过这点便宜还是不屑于占的。 “另外一处院子可有水井，离这里多远？”他们是做吃食生意的，没有自家的水井难免会被人在水源中做手脚。因此，林雨时宁愿多花点儿钱，也想买一处带水井的院子。 徐哥听她这么一说，顿了下就立刻介绍其下一处的院子。 “有，有一处水井，不过那里离这边远了些。在城东边，院子比这个大上一半，屋子也多上一间。”他说着搓了搓手，“就是这价位嘛，也贵上不少。”说着，他还拿眼神偷偷瞄谢瑜扬。 不管怎么样，买房子是大事，花钱就更是大事了。这种事情，怎么也不可能真的让一个女人完全当家做主吧？ 林雨时见他这般模样，忍不住笑着回头看向谢瑜扬。 谢瑜扬迎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神，只垂了垂眼帘，淡淡开口：“去看看吧。” 一行人再出门，这次去的地方就有些远，加上天气热，林雨时一路不停擦着汗水。倒是谢瑜扬，也不知道是体质原因，还是身子还有些虚，只额头和鼻头上冒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见林雨时不是擦汗，他还把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 林雨时接过帕子的时候愣了下，笑着道了谢，这才换下自己已经浸湿了的帕子。 “还有多远？”她忍不住问了一句。徐哥放慢了脚步，笑着指了指前面一条巷子，“就在那边了。之前我就跟姑娘说过，这个院子虽然地方大，有水井，可是毕竟偏了点儿，而且价格也不算便宜。” 林雨时笑了笑没说什么。 等三人到了那处院子，几乎可以说是一进门林雨时就爱上了这里。这院子比起柏杨村谢家自然还是小了不少，不过比之前的院子要大上七八平不止，更别说除了院子之外多了一个屋子，院中靠近厨房的地方还有一口水井。最最重要的是，挨着一侧屋子外面还种了一颗樱桃树。 这樱桃树大约种了有些年头了，树冠比房顶还略微高些，底下的树枝差不多也到了林雨时的头顶。她过去转了一圈，见下面还有樱桃腐烂留下来的籽，知道这院子里怕是有段时间没人打理了。墙角等地方也是野草丛生，想要收拾出来怕是要忙上许久。 徐哥看着她检查四周，就知道她应当是满意了这院子。 “林姑娘不用担心，要是你们买下这院子，到时候院中的杂草什么的，牙行自然会派人过来收拾。不过这院子没留下什么得用的家具，到时候你们要是添置家具之类的，也可以过来找我。我可以给姑娘介绍几家物美价廉的木匠店。” “那就多谢徐哥了。”林雨时拍了拍手过去，看着盖了木盖的水井，“打盆水上来，我洗把手吧。”顺带也看看着水井里的水水质如何。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徐哥从厨房里寻了木桶，然后绑上绳子丢下去打了半桶水上来。因为有井盖的缘故，水里没有什么杂物，水质清亮透彻。林雨时洗手的时候干脆把帕子也洗了，三个人依次洗了把脸消暑，脏水被倒在樱桃树下。 “我再打一桶水上来，你们也尝尝这水味道如何。不是我自夸这水井的水甘甜可口，我手底下那么多院子，这水井的水也能排上前三。要不是位置偏了些，这院子早就卖出去了。” 林雨时倒是没拒绝，徐哥从厨房里拿出来几个碗洗干净之后给他们每人都舀了大半碗水。林雨时原本就又热又渴，这会儿也不客气，一口喝下去只觉得井水凉凉的带着丝丝甜意，舒服得她浑身的汗毛孔都张开了一般。 “如何？”徐哥笑着看着他们，脸上笑容很是得意。 林雨时用力点头，这井水太好喝了。换句后世的广告词就是：农夫山泉有点甜！ 之后就是问价格，然后商定牙行所能给出的无息贷款的数额。这处院子要价三十五两银子，一次性最少要付一半，余下的可以分两年付清。 价格在林雨时看来不算贵，加上可以分期，她手头的银子也差不多够。不过，买房子自然不是这么简简单单就能付钱的，她谢过了徐哥说是两日之内给他消息，等跟他分开了这才跑到路边买了点儿瓜子之类的小东西。 谢瑜扬见她这般行事，不由上前一步问道：“你这是准备做什么？” 林雨时扭头冲着他笑了下，然后坐在路边树下冲着几个玩耍的孩子招手。她解释道：“我看着房子最起码放了三四个月没有卖出去，这地方虽然偏了点儿，却也没有那么差，我想着打听打听那院子上个主人是怎么回事。” 不然这房子为什么会这么久了还没卖出去？买房子这种事情，特别是二手房，自然是打听清楚了才能住得放心。 路边玩耍的几个孩子很快就凑了过来，林雨时一边给他们分瓜子一边就问起了那个院子的事情。 “姐姐是要买那个院子吗？”领头的男孩大概有七八岁，一听林雨时问这个就露出机灵的模样，“你把瓜子都给我，我就告诉你那个院子为什么卖不出去。” 林雨时被他逗笑了，伸手抓了一大把瓜子给他。 “你先说来我听听。” 那男孩见状凑过去，看了看林雨时又看了看谢瑜扬，“我跟你们说，那院子啊，闹鬼！” 闹鬼？！ 林雨时瞪大了眼睛，她是不信什么鬼神之说的，不过她会出现在这里明显也没办法用科学的理由来解释。所以，猛然听说闹鬼她心里还是忍不住有点发凉。 “哦，怎么个闹鬼法？” 第十七章 决心 谢瑜扬撩起长袍蹲在林雨时身边，看着故弄玄虚的男孩，“怎么个闹鬼法？” 男孩仿佛被他吓了一跳，跳着往后退了两步这才瞪着谢瑜扬。“闹鬼还有什么闹法？就是鬼影飘过啊，半夜里有女人的哭声啊……” 林雨时看他手舞足蹈的样子，旁边还有小些的孩子用力点头附和，不由扬了扬眉。 “那个院子，为什么会闹鬼？”每个学校都会有鬼故事流传下来，什么多出来的一层台阶啊，午夜在楼道里徘徊的红衣学姐，还有自习室里让你做题的学长之类的传闻数不胜数。不过，每个鬼故事的流传都是有来源的。 “为什么会闹鬼？”男孩重复着她的话，歪头想了想才说：“我听我娘说，那里面住的姐姐是一个富商的外室，过年的时候她就不见了踪影，后来那富商来了，把里面的东西都带走院子也没准备留下。再后来，就有人说那院子里住的姐姐是被富商杀了，心有不甘就天天晚上献身在院子里哭。” “我也听说了，还说那富商把她淹死在水井里了！”另外一个小男孩凑上前说，眼巴巴看着林雨时手中的瓜子。林雨时给他抓了一把。一旁的孩子们看着眼热起来，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其中一个年龄稍大些的女孩站了出来。 “你说的不对，我娘说了，那富商是把她埋在了院子里那颗樱桃树下！” “不对，不对！明明是淹死在井里的。” “是吊死在堂屋里！” 几个孩子七嘴八舌议论了起来，各有各种的说法，不过总归是逃不过一个富商死了小妾然后转手卖了外宅的事情。 林雨时跟谢瑜扬交换了一个眼神，把手中的瓜子都分给了几个孩子。谢瑜扬看着她动作站起身，等她把东西分完准备起身就伸手过去。 林雨时愣了一下，然后把手搭在他的掌心中微微借力站了起来。一起身，她的手自然而然就松开了谢瑜扬。谢瑜扬还没来得及感受手中那只小手的温度，掌心就落空了。 他心中隐隐有点失落，与林雨时并排走在路上就忍不住琢磨这点失落究竟从何而来。 “你说，这院子会不会真的闹鬼？”走得有些远之后，林雨时才忍不住低声问道。实际上，不管是不是闹鬼，死过人的宅子总归有那么点不吉利。 谢瑜扬闻言难得轻笑出声：“这世上哪里有鬼。”如果有，也是他这个带着怨念从多年后回来的恶鬼。 当天晚上，柏杨村谢家的堂屋里，李河夫妇和谢瑜扬、林雨时凑在一起。因为看房子之后又买了些东西的缘故，他们回来的晚了，晚饭都是从李家端过来凑合吃的。 而晚饭之后，真正让人兴奋的时刻到来了。 林雨时把沉甸甸的钱箱子抱了出来，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里面散碎的银子和铜钱一并倒在了桌子上。银子和铜钱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在屋中蜡烛的照映下发出迷人的光芒。 李河夫妇脸上露出了梦幻的表情，这是他们一个多月的收入。 才一个多月！ 就算这里面只有三成是他们的，那也很可观了。 李河几乎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连呼吸都急促了些。桌上这些钱，他们就算在地里干到死，可能一辈子也攒不下来这么多。 他飞快扭头看了一眼李嫂子，眼底带着惊讶和说不出来的兴奋。李嫂子冲他点了下头，露出得意的笑容，无声地说：没错，这就是他们一个月多的收入。 每天早出晚归，从来没有在饭点吃上过一口热饭。还要应付各种各样的客人，偶尔还会被刁难…… 这一个多月的经历让围坐在桌子四周的所有人看着上面的钱都忍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 那一桌子铜钱和碎银子的视角效果还是很惊人的。不要说李河夫妇了，就算是林雨时，还有上辈子做到首辅的谢瑜扬都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 不是说他没有见过这么多铜钱，也不是他没办法赚来这么多钱。只是，看着这些铜钱和碎银，他莫名想起了上辈子这个时候。 那时候，他一个人独居家中，每日前往于府跟着丁忧的于镇海读书。那时候，他每日里……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打断了谢瑜扬的思路，林雨时笑着道：“好了，我们算账吧。我这里有记下来的账目，每日的支出和开销都在。这些钱银也趁机数个清楚。” 算账是个很快的过程，林雨时拿着账单报每天收入的数，很快谢瑜扬就把总额算了出来。 三十一贯零四百二十一文。 零零整整全部算了出来。而之后就是数钱。碎银子拿秤算了重量，然后铜钱就拿绳子一贯一贯串起来。就连素来气质冷清的谢瑜扬也没有躲过数钱这桩工作，四个人各自霸占桌子一边低声念道着数串钱。 修长的手指从铜钱上滑过，然后把它们串入绳上。一开始谢瑜扬的动作还有些生疏，不过这种机械性的劳动最容易熟能生巧，很快他的速度就跟上了其他人。 林雨时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谢瑜扬停下动作，看着她揉着自己的手指。 “累了？” 林雨时抬头看过去，大约是因为烛光的缘故，谢瑜扬的神色看起来多了几分柔软。她笑了下，“我大概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一天真的视线了数钱数到手抽筋的说法。” 她说着忍不住笑出了声，一旁听到她说话的李河夫妇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钱最终数完，跟林雨时之前记账算出来的总数分毫不差。 “这真是……”谢瑜扬的眼中也带着几分激动。跟李河夫妇抱起来欢呼不同，他的激动可以说十分克制了。而且，他激动的点儿也跟李河夫妇不一样。三十一贯的铜钱，换成银子也不过是三十两左右。这点钱他尚且不放在心上，真正让他惊讶甚至激动的，是林雨时记的帐。 没有分毫差错。 他目光落在满脸喜悦的林雨时身上，幽深而透着些许的探究。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会做那么多从未听过、见过的吃食，能写会算。 林雨时没有留意到那探究的目光，接下来就是分钱了！ 按照之前约定好的，扣除之前的桌椅板凳和租金等成本，李嫂子拿三成，余下的都是林雨时的。 足足二十贯钱！林雨时决定把这钱带上，抽空就换成银票或者是银子收起来。如今市面上一两银子大约能换九百五十文左右的钱，不足一贯。而想要用铜钱换银子却还是一贯换一两。这样看，每换一贯钱大概就要亏五十文。 不过，对于林雨时来说，还是换成银子更妥帖一些。体积小、重量轻，易存放。 不管是林雨时还是李河夫妇都兴奋的几乎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第二日进城田三家取桌椅板凳时却遇到了麻烦。当李嫂子要给这一个月的存放租金时，田三媳妇在一旁并不伸手，只道：“这点钱，怕是不够吧？” 给钱的李嫂子闻言眉毛一样，“原本说好的价钱，怎么就不够了！你数都没数……” “原先说好的价格，是上个月的，这个月的价格自然要另外谈。”田三媳妇没理会李嫂子，反而看向一旁没有出声的林雨时，“你说是不是啊，林姑娘。” 林雨时眉头微微皱着，心中带着恼火脸上却没有明显表露出来。 他们之间只是口头达成了约定，田三家如今要反悔坐地涨价她自然也无话可说。 “那田三嫂子觉得，这个月该收多少才合适呢？” 田三媳妇得了这话就笑起来，“说起来，我们家跟翠枝嫂子也是亲戚，真要一直收你们钱也不太好意思。如今翠枝嫂子跟着林姑娘你做生意赚了些钱，我就想着不如我也自食其力，学会这凉皮的做法自己摆摊赚钱。到时候，林姑娘你们的东西随便放，放多久都成。” “你想得美！” 不等林雨时从这厚颜无耻的要求中回过神，李嫂子就一声怒吼，伸手就想要去打田三媳妇一般。田三媳妇吓了一跳，往后躲的时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呢！我跟你说，这可是县城不是你们那下里巴人的村里，你敢动我一根指头，就别怪我不顾情面拉你去见官！”田三媳妇在地上往后蹭着，色厉内荏地大声叫：“你站住，你站住！不愿意就不愿意好了，你还真想打人！孩子他爹……” 一个汉子冲屋里冲了出来，与此同时林雨时也用力拉住了往前的李嫂子。 “大嫂子，别生气，不值当！”林雨时觉得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这才把李嫂子给拉住。她看了眼冲出来的田三，目光又落在田三媳妇身上，“既然田家嫂子不乐意赚这份钱，那日后我们这些东西不放在田家就是了。大嫂子，咱们拿东西走人。” 李嫂子憋着一肚子气，动作利索地把东西收拾好，一旁田三媳妇不甘心地埋怨田三。“你还说这是什么亲戚呢，自己闷声发大财，才一个多月就在城里赚了一套房子，也不知道拉扯一把咱们，当我们是要饭的一样打发，一个月六十文钱……还说是亲戚，谁家亲戚这么小气！只顾着自己发达……” 这话明显是说给李嫂子听的，她气得手上青筋直跳，几次想要回头跟人吵起来都被眼明手快的林雨时给拦住了。 两人收拾了东西直接离开，等出了巷子李嫂子才猛然吐了一口气，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林雨时。 “林姐儿，都是我家不好……” “大嫂子别这么说，这事儿跟你和李大哥没什么关系。”林雨时安抚地笑了下，“谁家没有几门拎不清的亲戚。” 李嫂子叹了口气，也不好再说下去。两人又往前走了几句，她才又道：“那咱们这些东西，今天带回村里？明天我早些出门就是了。” “那倒不必这般麻烦，实在不行就麻烦隔壁凤婶子，放在她家中一晚。”从田三媳妇脱口而出想要学怎么做凉皮之后，林雨时心中就有了计较。 城东的那个院子，要买下来！ 第十八章 巧雨 李嫂子摆摊，林雨时就过去跟谢瑜扬说起了买院子的事情。那院子说是闹鬼，两个人商量后都觉得不太信，不过这事儿还是可以找人再仔仔细细打听一番。 谢瑜扬有位同窗就住在那附近，林雨时与他说了之后他就匆匆去寻那位同窗。看着他匆匆远去的背影，林雨时这才舒了一口气。 谢瑜扬看着模样清冷，却难得脾性颇好，不管她要做什么十有八、九都是持支持的态度。这般信任和纵容，倒是让她做起事情来更三思而谨慎了。 如今她可不是一个人打拼了。 这般想着，她帮忙擦板凳，手下抹布擦过凳面突然发出一声“刺啦”声，之后她就觉得掌心一疼。 “啊——！”林雨时一声痛呼，抬手就发现掌心一道划痕，鲜红的血水从里面渗了出来。看着掌心那一道渗出血丝的红线，她倒是没有觉得多痛，只是——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掌心划破了？”李嫂子听到声音立刻转身看过来，一见林雨时的手立刻叫了起来，“不是擦凳子么，怎么就……” 是啊，好好的凳子怎么会就这么划破了她的掌心呢？ 林雨时拿出帕子握在掌心，低头看向已经被划破了的抹布。李嫂子捏起抹布，两个人蹲下去就看到了一个钉子的尖儿露在了外面，因为划破了林雨时掌心的缘故那钉子尖儿上带着明晃晃的血滴。 “这是——”李嫂子搬起凳子反过来一看。林雨时眼神顿时冷了起来，“这是有人特意钉上去的。从背面钉上去，露出个尖。要是有人坐上去……” 李嫂子迟疑了下，带着不敢相信的语气。 “这是……田三家的人做的？”东西在田三家放，除了他们的不可能有别人。“这是为什么啊？” “是啊。”林雨时握着手中的帕子，“要说是记恨我拒绝教他们做凉皮的话，之后我们就拿东西走了，他们根本就没机会在凳子上动手。要不是的话……” 怕是有钱收买了他们，故意针对他们这小吃摊了。 而田三家会在今天贸然开口想要学做凉皮，怕就是为了这枚钉子。他们知道，这钉子一旦被发现，撕破了脸皮之后他们怕是再没有机会了，这才冒冒失失地开口。 林雨时咬着下唇，掌心的伤不重，这会儿血已经止住。只是，她心底的恼火却是无处发泄。田三一家这般做，无非是见利忘义。而有人会针对她这个小吃摊，也无非是眼红和嫉妒。 今天这个结果，说白了就还是因为她不过是个无名小卒，这不过是个小吃摊。纵然由着衙役们照应，有谢瑜扬这个禀生在，可对有些人来说这也不算什么。 小吃摊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林雨时手受伤的缘故，李嫂子就让她在一旁歇着，一个人忙得团团转。林雨时坐在一角看着摊位上来来往往的客人，抿着唇脑子里转了无数的念头。 谢瑜扬临近中午的时候才回来，林雨时一见他就立刻迎了上去。 “如何？” 谢瑜扬正要说话，就看到了她受伤绑起来的帕子。他猛然伸手抓住了林雨时的手腕，把手拉到跟前一翻就露出了她掌心里透着一点点血色的帕子，“这是怎么回事？” 少年的脸色阴沉，语气中透着冷意。 无关俊秀，脸上似乎还有些许婴儿肥的少年下巴紧紧绷着，拉着林雨时的手腕一并到桌前坐下。他伸手小心翼翼解开了帕子，露出了掌心那一道细细长长的红线一般的伤痕。 林雨时看着脸色阴沉的少年，虽然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人，此时也不由勾了勾唇角露出些许笑容。 “不过是些许小划伤，过两天就好了。”她轻轻抽了下手，谢瑜扬却一把握紧了她的手腕，沉声道：“涂药了吗？” “这点小伤，再说血都已经止住了。”林雨时不是特别在意，这点伤对她来说不算什么，“我之前去对面酒楼借了一点烈酒已经涂过伤口了。” 用烈酒给伤口消毒？ 谢瑜扬抬头看了林雨时一眼，垂下眼帘重新帮她把帕子绑上去，又重新问：“掌心怎么会受伤的？” 这才是事情的关键！ 林雨时自然不会瞒下这桩事情，当下一五一十把之前的事情说了个清楚，还把起出来的钉子递给谢瑜扬看。谢瑜扬眉头紧皱，除此之外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半响，他才沉声道：“那处院子我已经问清楚了，那富商养的外室并没有死而是跟人跑了。富商为了遮掩这才谎称是人死了，之后才传出来闹鬼的消息。” 林雨时闻言心中一喜，虽然她不怎么相信闹鬼之说，不过有这么一个明白的解释也让她彻底松了一口气。 “那午后咱们就去把院子定下来？”她双眼透着喜意，“之前牙行的徐哥瞒了闹鬼的事情，咱们倒是可以用这个再压压价格。” 谢瑜扬点头，看着她兴奋的模样唇角微微勾起，有些幽深的目光却落在了林雨时受伤的手掌上。 比起似乎无忧无虑的林雨时，他必须要考虑得更多。 这个小吃摊很赚，凉皮这种从未见过的东西极大的勾起了县城中所有人的兴趣，特别是这种炎热的天气，吃一份凉滑弹爽的凉皮对于不少人来说并不是多大的负担。林雨时很聪明，每天固定只做多少的凉皮，在赚钱的同时最大程度的降低了被同条街上的人嫉恨的可能性。 买不到凉皮的人，很多都会就近吃一点东西。托他们的福，周围几家摊位的生意好了不少。不说旁人，只看凤婶子如今对林雨时越来越亲近的态度就明白了。 然而，就算是这样，还是有人盯上了他们。 谢瑜扬双唇紧紧抿着，浑身上下都透着曾经让满朝文武都心惊胆战的危险气息。 午后小吃摊的生意冷落了下来，李嫂子被留下来看着摊子，林雨时和谢瑜扬一并去了牙行。因为闹鬼传闻的缘故，徐哥最后把价格往下压了点儿，那个院子以二十八两的价格卖给了他们。 前一天晚上的分红让林雨时他们多了将近二十两的收入，加上之前夏收后的收入，一口气买下这个院子虽然有点紧张却也足够了。不过，林雨时最终选择了分期付款。 徐哥也松了一口气，对于林雨时和谢瑜扬这样爽利的买家，他还是很欢迎的。 院子过户的文书要去县衙那边登记，盖上官印。林雨时原本还有些不安，等到县衙才知道他们不必见县令，只需要去一旁管文书的师爷那边做登记，顺便留下一份契约在县衙就足够了。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林雨时付钱，从徐哥那边拿了院子的钥匙，正考虑着是不是要从徐哥那边雇人把院子清理一下，就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丫鬟匆匆从县衙后院那边跑了过来。 那丫鬟从他们身边跑过，大约是猛然想起了什么又猛然回头看向他们。 林雨时一愣，在那丫鬟开口之前认出了对方。 是最近常去小吃摊买凉皮的一个姑娘，她记得这姑娘叫做巧雨，之前有人在摊子上找麻烦，还曾经被她训斥过。当时她曾经说过自己是县令夫人身边的丫鬟…… 巧雨盯着林雨时看了片刻，然后立刻上前问道：“林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不待林雨时说话，她就兴奋得抓住了对方的手，“太好了！你快跟我来……” 林雨时冷不防被她拉着走，整个人都踉跄了一步，要不是一旁谢瑜扬及时扶着她，她说不定就被巧雨给拖倒在地了。 “放手！”谢瑜扬沉声呵斥，一把抓住了巧雨的手腕用力。 巧雨吃痛松开了手，回身见谢瑜扬愣了下，然后才连忙道：“是我心急了，我不是有意的。” 她说着屈膝行礼，认认真真给被谢瑜扬扶在怀中的林雨时道歉。林雨时这才回过神来，她感受到谢瑜扬扶着她手臂的手在暗暗用力，也感受到了他掌心下炙热的体温。 她没说话，只看着巧雨。 “我叫巧雨，是县令夫人身边的丫鬟。林姑娘应该对我有些印象，这些日子我经常去林姑娘的摊子上买凉皮的。” 林雨时缓缓点了下头，感觉到谢瑜扬收回手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巧雨见状这才露出了些许笑容，“昨日我出门晚了些，去的时候你们已经收摊了，没想到今天还是被一些杂事给缠住了。原本想着怕是来不及去买凉皮，正想着从县衙走抄近路过去，却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你。” 她说着神色又兴奋起来，转而看了下左右，上前压低声音道：“可是遇上了什么为难的事情？若是我能绑上忙……” 这话倒不算是托大，巧雨是县令夫人身边得用的 丫鬟。林雨时也听闻过县令跟县令夫人伉俪情深的事情，他们要真是遇上什么为难的事情，说不定巧雨真的能帮腔一二。 林雨时抿唇笑了下：“不过是来签订些文书，不是什么大事。” 巧雨闻言舒了一口气，继而又上前道：“既然在这里遇上了林姑娘，想来也是我们的缘分。恰好我这边正想过去请你……” 第十九章 孕妇 “去县衙后院，见县令夫人？”林雨时为这个要求瞪大了双眼。她跟县令夫人没有半点交集，为什么县令夫人会想要见她？ 巧雨见不是轻易能够把林雨时给请去，只得先请她和谢瑜扬去了一处空房商议。林雨时不想贸然得罪县令夫人身边的丫鬟，只好委托徐哥请几个人去打扫房子，顺带让人去给摊位上的李嫂子捎句话，免得她担心。 等三人到了一旁屋子里，巧雨这才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县令与县令夫人确实如同外面所传闻的那般伉俪情深，夫妻两人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成亲十多年恩爱如昔，不要说是妾室了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大约是这般恩爱太过于圆满了，上天总要制造一些不圆满。县令夫人一直未曾有孕，直到早两个月这才传出有孕的消息。 县令夫人如今已经三十有二，这般年纪有孕自然辛苦。怀孕的反应也比一般人要严重些，在发现林雨时那家凉皮之前，她已经许多日子未曾吃过饱饭了。那凉皮还是巧雨有次回家无意中听人说买的，她吃过之后觉得味道不错，就要了一份不加蒜汁的，回头给县令夫人送了过去。 原本只是想要试试，没想到吃什么都会吐的县令夫人竟然真的吃着凉皮爽口，这些日子每天都要让人去买上一份。要不是怕放久了不新鲜，一天一份都是不够的。 巧雨说着偷偷看了林雨时一眼。 “这几日，我家夫人吃凉皮也吃的有些翻了，昨日偶尔问起就想着你既然能做出来凉皮这种闻所未闻的吃食，应当也还会些其他的。”她昨日就去寻了一圈，谁知道恰好月底林雨时提前收摊走了，让她扑了个空。回到县衙一回禀，夫人虽然未曾责怪她却也有些失望。 若不是今日临时有事，她一大早就要出门去寻林雨时了。 “不过，这也算是缘分。竟然让我在县衙中就遇上了林姑娘！”巧雨面带喜色，“林姑娘，这可是好事！”她说着看了一眼谢瑜扬，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林雨时也明白巧雨的意思。能交好县令夫人，进而让谢瑜扬得到县令的赏识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没可能。只是—— 她轻轻咬着下唇，把想要答应出来的话给咽了回去。 谢瑜扬之前对于于镇海这个当朝四品的官员都不冷不淡的，没有半分亲近的意思。如今，对这县令的态度究竟如何她也有些摸不清楚。虽然这桩事情不能拒绝，可是该怎么答应也是需要考虑的。若是为了一时的利益，反而毁了她和谢瑜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家人的信任，反而不合算。 这般想着，林雨时再抬头看向巧雨的时候就露出了笑容。 “巧雨姐姐你突然这么说，我一时也有些拿不准主意，你可否稍等片刻，我与我家大哥商量下？”她说着一双眼睛看着巧雨，态度很是诚恳。 一旁谢瑜扬微微扬眉，飞快看了林雨时一眼却没有说话。 巧雨自然不会不应，立刻点头道：“这是自然的。”她说完就在旁等着，却不见林雨时与谢瑜扬说话。正待要开口去问，就见林雨时笑眯眯地看着她，目光慢慢转向了门口。 巧雨一愣，转而笑着道：“那我在门外等你。” 等着人出去了，林雨时这才松了 一口气，转而看向谢瑜扬。 “这桩事情，大哥怎么看？” 谢瑜扬看着林雨时，双眼再次为她的面锐和周道而露出些许笑意。他知道林雨时问的不是她对这桩事情怎么看，而是问她要不要与县令一家交好。 “荣县令在本地已经做县令三年，今年年底考核之后十有八、九会继续连任。他为官还算清正，这几年县城周边各村都好上不少。”只可惜，命不太好。明年渝州各处大旱，稜县正是最严重的地区之一。 时隔多年，谢瑜扬还记得前世大旱之时稜县各处的惨状。纵然没有发生易子而食的惨事，路边饿殍却也让人心惊。每天都有人饿死，稜县和周边各村都要及时处理死尸，不止是怕尸体多了容易引发瘟疫，更是担心如果不及时处理，饿狠了的灾民会吃尸体。 “大哥？”林雨时见谢瑜扬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又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开口这才叫了一声。 谢瑜扬回神，见林雨时看着他透着些许担忧不由放缓了声音。 “你若是真有办法的话，倒是不如试试帮荣县令和荣夫人一把。”顺便也让他看看…… 谢瑜扬袖下的双手紧紧握着，没有把后面的话给说出来。 林雨时没注意到这点异常，见谢瑜扬应下就露出了笑容，“我不过是帮忙做些吃的，如果县令夫人喜欢自然好，如果不喜欢，应当也不会责怪我一个普普通通的民女。” 谢瑜扬点头，这倒是。荣县令夫妇的脾性都很好，不会做出牵连无辜的事情来。 外面巧雨见他们两人出来，得到了林雨时肯定的回答之后立刻露出了笑容。 “既然这样，你这就跟着我去后院吧。”她说着看了一眼谢瑜扬，“至于这位林公子……” “我大哥姓谢。”林雨时立刻纠正巧雨。巧雨闻言惊讶地看着两人，迟疑了下才笑着改口道：“谢公子可以在县衙的客房休息。” “多谢。”谢瑜扬道了声谢，无视巧雨好奇的目光，转身又回了客房。巧雨愈发好奇他与林雨时之间的关系了，只这会儿还是要先回去复命。她只得拉着林雨时赶紧去县衙后宅。 荣夫人姓孙，今年三十有二。大约是除却无子之外生活顺遂的缘故，她看着与二十六七的妇人也没有多大的区别。见着林雨时她也未曾摆架子，不等林雨时把万福礼行完就连忙叫道：“快快起身，我一时好奇让丫鬟去寻你过来说话，怕是要扰了你家生意吧？” 林雨时笑道：“夫人客气了，摊上还有一位嫂子帮忙，略微离开片刻倒没有大碍。” 孙氏缓缓点头，一手扶着微微隆起的腹部道：“这般我就放心了。”说着就示意林雨时挨着她坐下。林雨时离得近了才发现孙氏脸色并不算太好看，穿的衣服似乎也不太合身，除却腹部之外有些宽松。 想起她孕吐严重的说法，林雨时心中隐隐有些想法不过并没有贸然开口询问。 孙氏拉着她随意说了几句话，一旁巧雨见她们只这般闲聊，心中隐隐有些焦急。恰好此时到了孙氏吃点心的时间，她灵机一动偷偷出去不一会儿就端着一盅鸡汤过来。 鸡汤味道浓香，隐隐还有些温补食材的味道。林雨时鼻尖微微动了下，就看到巧雨端着鸡汤进来，脸上表情有些紧张，口中却语调轻快。 “夫人喝些鸡汤吧。” 话音刚落，孙氏就捂住嘴巴“呕”了一声，另外一只手冲着巧雨直摆，示意她把鸡汤端出去。巧雨见状连忙把鸡汤给一旁的丫鬟，上前扶着孙氏抚摸着她的后背帮她理顺呼吸。 她一边动作一边对林雨时苦笑，“林姑娘，我家夫人自从有孕就这般闻不得不少味道。也就林姑娘做的凉皮，她能够吃下些许。今日请林姑娘过来，也是想着请林姑娘做几样饭菜，让我家夫人试试看能否吃下。” 孙氏干呕得满眼泪花，这会儿抬头眼巴巴看过去。 “林姑娘，原本只是想请你过来说说话，你若是不愿意……” “夫人别这般说，若是能帮上忙，民女自然不会推辞。”林雨时心中暗暗叹气，她不是圣母，然而看着一个孕妇这般难受，她还是愿意帮忙的。更何况，对方还是一方父母官的妻子。 巧雨闻言大喜，立刻道：“我带姑娘去厨房。”她说着把荣夫人交给一旁的丫鬟照顾，亲自带着林雨时去了县衙后面的厨房。 比起于府的单独一个院子的厨房来说，县衙后面的厨房要简单不少，不过里面的东西倒是十分齐全。一锅鸡汤还在灶上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让还没来得及吃午饭的林雨时腹间一阵轰鸣。 还好这声响不大，旁边没人注意到。林雨时略微看了一下厨房，转身问道：“不知道夫人中午吃了些什么？” 厨房中守着的是个年约四十的婆子，这会儿听了她的话只撇了撇唇角，示意林雨时自己看。林雨时扭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托盘中摆着各色吃食，不过都没太动。 一旁巧雨低声解释：“夫人胃口不好，早饭喝了点儿小米粥，午饭几乎什么都没有吃。李妈妈这才特意熬了老母鸡汤，想着让夫人补补。夫人闻到味道就难受，也没喝。” 后面这句话她是对李妈妈说的，那婆子闻言神色黯淡了些，忍不住叹了口气，脸上的敌意也少了些转而看向林雨时，“这位就是做出来凉皮的那位姑娘，年纪竟然这般小？” 说着她脸上露出怀疑的神色，上下打量着林雨时，仿佛要看出什么破绽一般。 第二十章 鸡汤面 面对这样的打量，林雨时不以为意，甚至赫然发现，比起这位四十出头的李妈妈审视的目光，有时候谢瑜扬一个少年不经意的扫视都更让她心中悸动。 她神色平静，上前看了看四下的食材，才回头看向巧雨，“这些日子，夫人除了凉皮之外，什么东西会吃的略微多些。” 巧雨是孙氏的贴身丫鬟，这问题自然难不倒她。林雨时听她说，眉头却越皱越紧。 孙氏这些天来除了吃凉皮之外，偶尔还能吃下去的东西也就只有一些简单的面食和米饭了。而就算是这些，大部分也都是饿得受不了了才能勉强吃小半碗，吃多了还是会吐。 “……李妈妈很是用心了，怕夫人身子受不了就想办法炖汤给夫人补补。可是，之前你也看到了，别说是喝了，有些汤夫人闻到味道都受不了。”巧雨说着叹了口气，孙氏好不容易有孕对于她们这些伺候的人来说是天大的喜事，偏偏这一胎怀得也格外辛苦，实在是让人担忧。 林雨时想了想，这才道：“我尽力试试看吧。” 她没有大包大揽地说什么一定会做出让孙氏吃下的美食之类的话，只说试一试。这话让巧雨有点不安，倒是一旁李妈妈的脸色好了点儿。 “姑娘要做什么，我可以帮下手。” “就用这鸡汤，先下一碗清汤面好了。”孕妇孕吐的时候最忌讳吃荤腥味道重的东西，之前孙氏闻到鸡汤味道会干呕，十有八、九是因为老母鸡炖出来的鸡汤太过于香浓，而上面一层油也让人看了没有胃口。 她这话让一旁的李妈妈和巧雨都愣住了，巧雨甚至忍不住开口提醒：“刚刚那鸡汤端进去，夫人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干呕了……” 再用这鸡汤下面条，夫人哪里吃得下去？ 林雨时只笑了笑，扭头看向一旁李妈妈，直接道：“厨房可有生肉糜？” “有！”这东西虽然不常备，不过还是有的。林雨时见状先是把那一瓮鸡汤从火上端下冷却。另起一灶烧了一锅水把洗好几根时鲜青菜下开水烫了放在一旁备用。 林雨时没有做什么复杂的东西，不到两刻钟一碗清汤青菜面就做好了，一旁还配着一小碟子爽口的凉拌豆芽。 孙氏既然能吃得下凉皮，证明还是更喜欢爽口一些的东西。所以那凉拌豆芽她没有放香油，只放了些许的醋和盐来调味。 “就这样？” 饭菜端出去的时候，巧雨和李妈妈都愣住了，这么简单的饭食…… 林雨时莫不是把县令后宅当成了她家，把县令夫人当成了他们乡里的普通妇人了？ 林雨时迎上两个人怀疑的目光只点了下头，“大鱼大肉自然是有，只是荣夫人可吃下去了？”这话一出，巧雨和李妈妈都不再多言。 巧雨上前接过了托盘陪同林雨时一并回去。 回去的时候恰好县令荣老爷也回了后宅，见着巧雨领着一个小姑娘端了吃食进来就不由扬扬眉。巧雨连忙行礼，还抽空回头对着身后的林雨时使眼色。 林雨时自然不傻，连忙跟着行礼，并且道明了自己的身份。 荣县令听闻是给自家娘子做吃食的，神色就略微缓和了些，示意把东西送上来。这是个表现的好机会，巧雨不愿意抢功，连忙把手中的托盘交给林雨时低声道：“看你的了。” 林雨时知道这算是她的好意，只抿唇笑了笑，端着东西上前。 托盘放在桌上，简简单单的一碗面，还有一小碟子凉拌豆芽。白面绿叶青菜，不要说是油水了，连点儿葱花都不见踪影，比荣县令年轻家贫时与孙氏一起分的那碗阳春面看着还要寒酸。 而且量还小。 荣县令的脸色不是太好，倒是孙氏神色如常，看着那青翠欲滴的青菜颜色倒是难得有了些食欲。见她没有平日里干呕难受的模样，荣县令把心底的不满给压了下去。 然后，满屋子的人就看着孙氏把那小小一碗面条就着一小碟子凉拌豆芽给吃完了。连豆芽都吃得干干净净！ “这……”不要说是荣县令了，就连一旁伺候的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这么一碗平平常常的白面，怎么就入了孙氏的口呢？要说清淡，厨房那边也不是没有试着做过清淡的饭食，孙氏虽然也吃得下去，却不过吃个三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这这这…… 荣县令压抑下心中的惊讶，尽量保持神色平静。 “这面倒是合夫人口味？”他声音中还是透出了些许好奇，看着孙氏：“夫人，你觉得如何？” 孙氏看了一眼荣县令，没说话反而端起碗把里面的汤也喝了。这举动吓了荣县令一跳，终于忍不住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林雨时。 “你这面究竟是怎么做的？” 林雨时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此时听到荣县令的话脸上就带上了些许的笑容。 “不知道荣县令可听说过开水白菜这道菜？” 开水白菜是一道传奇般的菜，就算是后世也是可以上国宴的那种。林雨时不知道这时代有没有这道菜，也不知道以荣县令的身份是否知道这道菜。 荣县令愣怔了下，猛然起身神色惊异不定地看着林雨时。 “你会做开水白菜？”若是在旁的时候，听这样一个小姑娘说出开水白菜这个菜名，他定然不会多想。可是，联想到之前那碗看似平平无奇的面条，他心中的惊讶几乎忍不住了。 开水白菜这道菜，他只吃过一次。还是当年金榜题名后琼林宴上吃的。那一道看似平平无奇的开水白菜入口味道惊人，宴后他也与几位喜好美食的同窗一起讨论过却是谁都不知道这道菜是如何做出来的。 时隔数年，没有想到竟然在这北方小城中听一个小姑娘重新提起了这道菜。 林雨时见荣县令惊讶的模样就知道，他怕是知道这道名菜了。她抿唇轻笑，“民女也只是偶然有机会见人做过，这才用鸡汤仿照着开水白菜的办法做了这碗面。”看似清澈见底没有半点油腥，如同开水一般的汤实际上是鸡汤。 这碗面可以说是入口香而不腻，又不见半点油腥，再加上清脆爽口的凉拌豆芽，孙氏自然是胃口大开了。 如果真的是一碗平平无奇的白水煮面，孙氏纵然是能吃却也会觉得寡淡，自然也就吃不了多少了。 竟然真的知道开水白菜的做法！ 荣县令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林雨时却不想再耽搁下去。她微微屈膝行礼，“民女来此已经有些时候了，家中大哥还在前面县衙等着，如今已经为夫人做了吃食，不知道可否先行告退离去？” 荣县令心中好奇无比，怎么可能轻易放了林雨时离开。此时听闻她还有位兄长在前面县衙立刻就让人去请了来。 谢瑜扬到的时候，荣县令正在问林雨时究竟是怎么做出那一碗面的。林雨时倒是没有藏私，直接把处理汤水的办法说了出来。 其实也没有多复杂，那鸡汤先是撇掉上面一层油，重新加热之后用生肉糜在滚开的汤中过滤了一遍，那汤水自然就变得清亮透彻了。 “这般，似乎有些奢靡了。”荣县令听完这个做法还未曾说话，一旁的孙氏就叹了一口气。林雨时闻言心中倒是多了不少好感，笑着道：“也不算奢靡，那余下的肉糜也可以用来包包子或者饺子来吃。虽然熟肉馅的味道可能不如生肉包出来的好吃，却也能够果腹。” 听她这么一说，荣县令脸上就露出了些许笑容。这般倒是个好办法，更何况，他堂堂一个县令这点小奢侈还是能够做到的。 谢瑜扬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引进来的，他一进来荣县令就认出了他。 毕竟是稜县多年未曾见过的少年禀生，而治下出了类似的青年才俊也是能够算在政绩之中的，荣县令自然对谢瑜扬印象深刻。 林雨时见他进来也立刻站了起来，等着谢瑜扬跟荣县令夫妇行礼，这才微微屈膝叫了一声大哥。在家中自然不用这么麻烦，不过如今在县衙后宅做客，自然不能疏忽了。 谢瑜扬冲她点了下头，这才看向荣县令。 荣县令道：“原来林姑娘的大哥是瑜扬……不对，若是本官没有记错瑜扬你本姓谢，怎么……？”他说着看了一眼林雨时，又看向谢瑜扬。 谢瑜扬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容，拱手道：“回大人的话，林雨时乃是学生爹娘生前为学生定下的未婚妻。如今，学生父母骤然过世，家中只有我们两人相依为命，所以她就称呼学生为大哥了。” 一则两人要守孝，二则林雨时年龄尚小。两人未曾成婚却同住一处，自然是要有个称呼的。 有关谢瑜扬父母意外亡故的事情荣县令也是有所耳闻，这会儿只叹息着点头说了几句节哀顺变的话。转而他就又看向谢瑜扬，提起了想请林雨时每日过来给孙氏准备一日三餐的事情。 谢瑜扬闻言眉头微微蹙起，并未如同荣县令所想的那般一口应下，反而看了林雨时一眼。 第二十一章 态度 荣县令见状问道：“怎么，可是有为难之处？” 谢瑜扬又看了林雨时一眼，然后才拱手道：“我与林氏两人如今还在为爹娘守孝，夫人有孕原本就该避让才是……” “这……”荣县令有些迟疑，一旁孙氏却是瞥了他一眼，道：“这两个孩子纯孝，哪里就冲撞了！”她是不信这些的，直接伸手拉着林雨时道：“你也别想太多，我与你确实投缘，也是真的喜欢你。若是当初我那孩子保住了，也该有你这么大了。” 林雨时被孙氏拉着并不说话，而是在心里琢磨着谢瑜扬接连看她两眼的意思。 谢瑜扬没有一口应下，也没有一口回绝，只在荣县令提出要求之后看了她两次。这眼神的意思是—— 她迟疑了下，抬头看向谢瑜扬。 谢瑜扬只冲着她微微勾了下唇角。 电光火石之间，林雨时双眼一亮，明白了谢瑜扬的意思。 究竟要不要来县衙后院当个厨娘，要看她愿意不愿意。谢瑜扬那两眼的意思，就是让她自己做主！ 想到这里，林雨时脸上的笑容就多了些东西。她看向孙氏，认真开口道：“我只是幼时跟着家人四处漂泊偷学了那么一招半式的厨艺，加上去的地方多、见得多了才会做些东西。真比起府上的厨娘来说，我这点看家的本领怕不算什么。” 孙氏听出了她话中的愿意，笑着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是把你当成晚辈一样喜欢的，又不是请你来当厨娘。若是请一个厨娘，那也用不知道让我们家老爷开口啊。只要你三不五时有空过来看看我，想起了什么好吃的也记得我一份，就不枉费我疼你了。” 这话说得给极了林雨时脸面，也全了一般读书人的傲气。荣县令满意地看了一眼发妻，转而看向谢瑜扬说话时语气就更是温和的三分。 “你在本县也可以说是后起之秀中最为年轻的了。我听你先生提过，若不是你骤失双亲他原本想让你今秋试一下府试的。”荣县令说着顿了下，见谢瑜扬神色并未有多少波动，缓缓点了下头。 年纪轻轻，倒是沉得住气。 “如今你要守孝，这三年却也不能耽误了学问。”荣县令说着声音沉了沉，“等着守过了百日，你还要会学堂继续钻研学问才是。” “县令教诲学生铭记于心，定然不敢耽误了学问。”谢瑜扬立刻正色行礼。 荣县令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如今你家中只有你与林姑娘两人，若是有什么难处，尽可以来寻本官。”他说着这才露出笑意，“夫人与林姑娘投缘，把她当做晚辈，你怎么说也是本官治下的学子，日后也不必见外。” 这就是示好了。 等两人从县衙离开，林雨时都还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她不时抬头看一眼走在前面的谢瑜扬，想了想才加快脚步追上去。 “大哥。”她追上谢瑜扬，“我有点事儿想要跟你谈谈。”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们的命运就被牵连到了一起。然而，两个人实际上还是陌生人。他们对彼此都不熟悉，只在相处中慢慢的磨合，试探着彼此的为人和脾性。 而此时，林雨时觉得是时候两个人好好聊一聊了。 谈谈？ 谢瑜扬低头看向林雨时，眼前的少女一脸认真，双眼中带着等待他回答的意味。 一时间，他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念头。林雨时会做的那些各处的食物，她会写的那些简单的字，还有一二十年后才会在京中慢慢传开的数字。 “好。”谢瑜扬应下。 当天收摊时李嫂子才凑到了林雨时的身边，“雨时，我之前跟凤婶子提了下，她家中地方也不大。不然，这些东西就先送回村子里，明早我早点起先把东西送来？” 林雨时这才想起来买了院子的事情还没跟李嫂子提过。 “不用那么麻烦了，嫂子，我和大哥另外寻了个地方放东西，就是离这边远点儿。”林雨时笑着道：“不过离城门口倒是近些，也算是方便。” 她没说院子是他们买下的。 大约是因为出了田三家这档子事儿，所以李嫂子也没有多问，三人回去路上有些尴尬。到村子的时候李川站在路边接人，顺便叫林雨时他们一起并去李家吃饭。 “不用了。”林雨时笑着摆手，“我们路上买了吃的。” 稜县县城里还是有不少特色小吃的，林雨时自觉晚上怕是没空做饭就跑去酒楼里要了一份竹筒闷羊肉带回来，两份米饭。 因为竹筒保温的缘故，饭菜连热都不用热两个人对面坐着吃了晚饭，林雨时又把早上冰在井里的葡萄拎出来在井边洗洗干净端进去。 做这一切的时候她都很安静，只脑海里想着过会儿要说的话。 葡萄被放在桌子上，林雨时坐下随手捏了一个红到发紫的葡萄还没来得及剥皮就听到谢瑜扬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林雨时一愣，忍不住抬头看向谢瑜扬。 “十三。”她低声说，这确实是她这幅身体的年龄。不过，谢瑜扬这个问题却让她有种莫名的危机感。就好像，那一瞬间被人看穿了自己二十多岁的灵魂一样。 她面上不显，甚至露出些许微笑看向谢瑜扬，“大哥今年多大，生日是几时？” “十五，生辰是九月十三。”谢瑜扬冷静地说，没有半分迟疑，也没有慌慌张张地抢答。他的冷静对比之前林雨时不由自主的迟疑，就越发显得林雨时有些不同了。 谢瑜扬怀疑地看着林雨时，林雨时却不太想给他太多说话的机会，放下手中的葡萄直接道：“我想着，等着爹娘忌日满百天之后，咱们就搬去城里住。这样一方面方便你继续读书，另一方面也不用这般每日奔波。” 柏杨村距离稜县并不算太远，可是因为卖吃食要赶早的缘故，他们每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出发了。林雨时原本不想谢瑜扬每日跟着奔波，然而谢瑜扬似乎是不放心她和李嫂子，从他们开始摆摊做生意那天开始，他就每日跟着他们来回奔波，忙时还帮忙洗刷碗筷，闲时就坐在树荫下面看书。 十五岁的年纪，在林雨时的概念中也不过是刚入高中而已。 她想到高中生思路断了下，见谢瑜扬看过来才又接着道：“我今天主要是想跟你聊聊那位于大人。”她说着下巴微微冲着于府的方向扬了扬，“还有今日所见的荣县令。” 于镇海一开始很是赏识谢瑜扬，对他可以说是有救命之恩，几次三番示好谢瑜扬都避让了。虽然态度很是婉转，可是这官场上的人，说不得就要觉得他不识好歹了。而于镇海这个人不说旁的，只看对他母亲的孝顺，一般人应当也不会把他当做恶人。 谢瑜扬回避的态度让林雨时也下意识远离于府上下，这些日子碧落偶尔来寻她过去玩她都婉拒了。原本以为，谢瑜扬是在不通这些人情往来，然而今天在县衙后院面对荣县令的时候，他的态度又有些不一样。 林雨时可以看得出来，谢瑜扬对荣县令有着面对于镇海时没有的尊敬。而面对荣县令请她给孙氏做吃食的要求，他也没有一口回绝反而让她自己拿主意。 虽然是让她自己拿主意，不过林雨时也看得出来，谢瑜扬是想帮荣县令的。 她说完停顿了下，见谢瑜扬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就直接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为何大哥不喜欢于大人，对荣县令的态度却截然不同？”如果于镇海真的是品行有缺的话，谢瑜扬又是如何知道的？ 她想到这里，也目露怀疑飞快地看了谢瑜扬一眼。 谢瑜扬并未因为她的问题而慌乱或者恼怒，眼中反而透出了些许的笑意，连着原本凌冽的无关似乎都柔和了不少。 “未曾见你之前，我曾听爹娘提过你。信中说雨时你自幼跟着家人四处流浪，我原本并未放在心上。只如今看来，你应当去过不少地方才是。不然怎么会做那么多吃食？”谢瑜扬唇角微微勾着，“雨时你都去过什么地方，可还记得？” 林雨时双手猛然一紧，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问出这话的谢瑜扬。“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声音紧绷，“我去过的地方多了，远到广州、蜀州这些地方我都是去过的。” 龙龛糍也就是肠粉，是广东那边的特色小吃，这点是瞒不了旁人的。林雨时说着慢慢放松下来，“说起来，广州那边天气热，就连冬日也如同此处春日一般温暖。” 她说着露出笑容，“不止是吃食与此处不一样，连着水果也多有不同。”她说着状似不经意地提了几样热带的水果，见谢瑜扬似乎并未起疑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倒是没有想到，你年纪小小竟然去过这般多的地方。”谢瑜扬明亮的双眼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目光落在林雨时的身上更是多了些许温柔。 身为当朝首辅，他自然清楚那些地方究竟有何不同。而林雨时一个不过十三岁的小姑娘，纵然他不刻意去调查也不相信她真的能跟着家人这般全国四处走。 他有点兴奋，仿佛找到了同类一般。 第二十二章 学厨 林雨时的身上有太多的秘密，然而谢瑜扬也不至于草木皆兵到以为她是有心人故意安排在自己身边的。毕竟，如今的他不过是山野小村里的学子罢了，区区禀生的身份也不过让他在稜县多了一个天才少年的称呼，这样一个称呼说不定连渝州都没有传到。 想到上辈子的林雨时他还未曾见到就已经病逝，谢瑜扬垂下眼帘掩下那一瞬间冰冷的眼神。 谁没有点儿自己的秘密呢，他又何必打破砂锅问到底破坏了他和林雨时之间的默契呢？ 谢瑜扬抬眼看了看对面的人，也不知道是心大还是怎么的，林雨时已经重新坐在对面剥葡萄吃了。红到发紫的葡萄汁沾染到林雨时的双唇，他看得愣了下这才回过神来了。 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哪里有什么风情！ 谢瑜扬掩唇轻轻咳嗽了下，等林雨时抬头看过去才开口。 “于镇海私德有亏，看似道貌岸然却是个彻彻底底的伪君子。不止我不想与他有所往来，你也不要去于府，离那一家越远越好才是。” 这话谢瑜扬说得很是平静，却听得林雨时心中猛然一紧。她下意识坐直身子看向谢瑜扬，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至于荣县令，他在稜县多年，官声素来很好。荣夫人为人也很是宽和。”谢瑜扬缓了缓语调，自己都没有察觉说这些的时候他语气中带上了些许的怅然。“你若是愿意，每日早上忙过之后都可以去县衙后宅陪陪荣夫人。” 林雨时把这话在心底琢磨了一会儿，继而冲着谢瑜扬笑着道：“好！” 她不傻，谢瑜扬既然会这般笃定地说于镇海私德有亏，让她远着点儿。她自然不会傻乎乎地再往于府那边撞。毕竟，她跟谢瑜扬才是真正的相依为命的亲人，比起看似和气、爱惜人才的于镇海来，她自然更信任谢瑜扬。 至于谢瑜扬究竟是如何知道的，这也不重要，不是吗？在这个举目无亲的时代，她所能依靠的也只有谢瑜扬这个未婚夫了。 两人这次所谓的谈谈，话头起得莫名，结束的也奇怪。不过两个人心中仿佛都对彼此有些更多的了解一般，第二日早起在堂屋碰上，林雨时还未曾开口谢瑜扬就露出些许笑意打了个招呼。 “早。” 林雨时抿唇一笑，“早。” 凉皮是前一天晚上就做好了用提篮系到井中冰镇着，他们这会儿早起主要就是揉面筋，为晚上做凉皮做准备工作。随着小吃摊的生意越来越好，林雨时一个人忙不过来后谢瑜扬就跟着她学了揉面筋的活儿。 两人站在井边洗漱，回头林雨时做早饭，谢瑜扬就开始揉面筋。因为林雨时掌心受伤的缘故，谢瑜扬就格外卖力，等着早饭做好面筋就揉好也洗出了面糊，只要静置一段时间撇掉上面的水就能做凉皮了。 林雨时喊了他吃早饭，两个人吃了早饭东边的天色才蒙蒙亮了起来。 李嫂子在隔壁也调好了要用的作料和酱汁，给一家老小做好了早饭这才叫上他们一起出门。这样的清晨已经重复了一个多月，三人也都习惯了如此安排。只这天到城中他们三人是一起去了存放桌椅板凳的院子，林雨时拿着钥匙开了门，一旁李嫂子这才反应过来，问道：“这家人竟然把钥匙都给你了？” 林雨时笑了笑没应声。他们到摊位的时候有些晚，已经有人等在了一旁了。李嫂子连忙洗手开始给客人调凉皮，不一会儿小小的摊位上就坐了不少人。 一旁凤婶子叫了林雨时一声，顺带给她端了一小碗馄饨，“别饿着了。” 林雨时捧着馄饨笑了笑，凤婶子趁着不忙拉着她一并坐下，笑着道：“昨天李嫂子跟我提过暂放桌椅板凳的事情，这原本是小事我不该拒绝的。不过，我家你是没去过，家里人口多人来人往的就怕出什么差错。” 她说着扫了一眼林雨时还帮着帕子的手掌，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林雨时一愣，转而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般。 “多谢婶子为我着想，我明白了。” 见林雨时明白，风婶子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你家大哥是个争气的，然而如今毕竟还在守孝，也参加不了秋试当不上举人老爷。”她说着顿了下，又往前凑了凑，“民不与官斗，哪怕是个芝麻小官也比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强。实在不行就让些利，这独一门的生意确实太过于扎眼了。” 林雨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婶子的话我都记下了。”却不说到底要不要让利。 凤婶子见状也不再劝了，毕竟这事儿搁谁身上都不好受。她也是这么些年熬出来的，再早上二十年她十六七岁刚嫁的时候，不要说是不肯让利了，怕是要拎着菜刀去找人算账。 林雨时捧着一小碗馄饨坐到了谢瑜扬身边，把之前凤婶子的话说了一遍。 “凤婶子这般说，定然是知道了什么消息。”她原本以为是什么地痞流氓盯上了他们这个小吃摊，却没有想到竟然还是官面上的人。而这样的人还暗中寻了田三家的做手脚，实在是让林雨时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感觉。 谢瑜扬一眼看出她的疑惑，低声道：“毕竟这是荣县令治下，要是闹出什么欺行霸市的行为，他怕是饭碗都保不住。” 林雨时这才恍然，心中也有了计较。 谢瑜扬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眉头微微蹙起，直接问道：“你可是想今日去县衙后宅，提起这桩事情？” 林雨时看过去，“你觉得不好？”她没有说自己想如何做，反而问了谢瑜扬一句。谢瑜扬眉头略微舒展了些，眉眼之间的冷意似乎也随之消散了不少。 他落在桌面的手轻轻敲了两下桌子，这才道：“你若是说了，荣夫人自然会跟荣县令提起，于公于私荣县令都不会让我们受委屈。只是，未免有些挟恩图报的意味在里面。” 林雨时倒是没有想这么多，不过她也没有想着把这桩事情闹到荣县令跟前。 她只笑了笑，道：“放心，我自有办法。” 谢瑜扬微微扬眉用询问的眼神看过去，林雨时却并不解释，只笑着道：“你且等着瞧吧。” 忙完早上这阵儿，林雨时就简单收拾了下去往县衙后宅。一听闻她到巧雨就立刻寻了过去，笑着拉她去孙氏房中说话。 孙氏早饭只简单喝了点儿米粥，这会儿脸色倒是还算好，见到林雨时就立刻道：“快快免了那俗礼坐下陪我说说话。” 林雨时笑着屈膝行礼这才起身过去挨着孙氏坐下。孙氏拉着她的手道：“昨天晚上灶上的人按照你说的方法又给我做了面条，我吃着虽然没你做的好吃却也舒服许多。” 她这些日子被孕吐吐怕了，难得吃得和胃口，人也精神了不少。 这会儿看到林雨时，孙氏自然觉得更是亲近了三分。 林雨时闻言只笑着道：“我看夫人似乎更喜欢吃面食，不管是凉皮还是昨日的面条都很是合你胃口。今日我想着就换个花样，做个三鲜猫耳朵汤试试看。” 三鲜猫耳朵汤也是一道面食，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叫法，跟平时超市里买的零食猫耳朵还是不一样的。这算是一道后世常见的面食，不过在稜县却是没人吃过。 “猫耳朵？”听到这词儿，一旁巧雨就吓得变了脸色，孙氏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勉强，不过她未曾说话，而是巧雨直接说出了她心中所想。 “吃这东西是不是有点儿太过于……残忍了？” 林雨时闻言一脸莫名，等看清楚两人的神色，这才明白他们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她失笑摇头，“并不是真正的猫耳朵，而是面食做出来的形容有些像猫耳朵这才得名的。” 主仆两人闻言齐齐松了一口气，孙氏摇头失笑：“是我误会了，反而吓了一跳。只是，不知道这猫耳朵究竟是如何做的？” 林雨时也不藏私，直接把猫耳朵的做法简单说了下，孙氏闻言点头：“这般倒是简单，向来家中厨娘也是能学会的。” 林雨时闻言只笑笑，又陪着孙氏说了会儿话见有嬷嬷进来似乎要回话就起身去了厨房。 厨房这边早李妈妈早已经等着了，见巧雨与林雨时一同过来她就笑着打趣道：“巧雨姑娘在夫人跟前伺候，竟然还有闲心来厨下？” 巧雨笑盈盈地道：“林姑娘不藏私，我自然是想着多学门手艺的。”她毫不隐藏自己的私心，说完看着林雨时道：“只是不知道林姑娘收不收我这个笨徒弟？” 李妈妈闻言脸色变了几次，巧雨一个小丫头能拉下脸来拜师，她已经到了被人叫做“妈妈”的年纪，哪里能拉下来这个脸。 林雨时却是不管两人之间的这点儿小心思的争斗，只认真看着巧雨，问道：“学厨很是吃苦的，你真愿意？”比起在县令夫人身边当个副小姐一样的大丫鬟，学厨却是要吃不少的苦头的。林雨时前世作为一个美食博主，虽然比不上那些坐拥粉丝百万的大v，却也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的。红案白案她都学过，纵然不算精通却也吃了不少苦。 她对巧雨印象不错，如今见她又向学之意，倒真的愿意提点她一二。 巧雨闻言，双眼一亮。 第二十三章 三鲜猫耳朵 “我自然是愿意的，只是怕林姑娘不愿意收我为徒。”巧雨说着露出迟疑之色，她是奴仆出身签了卖身契的那种。 林雨时倒是不计较这些，只笑着道：“你要是愿意学，我就指点你一二，这又没有什么大碍。”她说着进了厨房。 巧雨在后面亦步亦趋跟着，连李妈妈对她不满的怒视都无视了，一双眼睛只顾着盯着林雨时。 厨房里鸡汤的香味四溢，林雨时过去砂锅那边看了一眼里面小火煨着的鸡汤，里面没有放太多香料，只有姜片去腥味。她拿着勺子尝了下，里面还没有放调料调味，正好可以用。 鸡汤撇掉油腥，只取下面透亮的汤水和面。 滚烫的鸡汤和面自然烫手，饶是林雨时动作飞快不一会儿一双手也被烫得通红。幸而那面渐渐也就凉了下来，她把做猫耳朵的面揉好搭上麻布醒面，回头就叫巧雨和李妈妈准备三鲜猫耳朵的其他食材。 三鲜的食材，林雨时准备用木耳、香菇和青菜，全部都切丝汆水。后来想想，香菇味道难免有些重，孙氏正是孕吐厉害的时候，就把香菇换成了笋。这个时节自然没有鲜嫩的笋了，不过笋干还是有的。笋干和木耳一起泡发，跟青菜一起切成了发丝一般的细丝。 林雨时手起刀落，砧板上仿佛是一片刀光剑影一般，配合着那如迅雷一般的声音，不过是片刻功夫所有的细丝都切好了。 恰好这个时候一旁小锅里的水滚开，食材下锅拿着长筷子在里面轻轻一搅就如同一幅水墨画一般在水中荡漾开来。林雨时起锅倒入一旁淋水的筐中，热水穿过筐子留下了汆好水的食材放在一旁备用。 之后就是做猫耳朵，这门手艺倒是简单，为了好看林雨时特意让人寻了个细竹子做好的帘子，擀成一公分厚薄的面切成小拇指指肚大小的面剂子，然后用大拇指按在帘子上轻轻往前一推，漂亮的猫耳朵就做好了。 只有就是做汤，猫耳朵下锅，然后勾上薄薄的一点芡，最后下入之前汆了水的食材，勺子轻轻在里面一搅，那一锅的猫耳朵就再次如同一幅画一样舒展开来了。 整个过程林雨时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旁的巧雨和李妈妈看得目瞪口呆，要说昨日林雨时做的那一碗面条，可真的是平平无奇。纵然之后被孙氏吃了个干干净净，李妈妈也没觉得多不同寻常，不过是占了汤水没有油腻的便宜罢了。 她原本还有些拉不下脸，只想着林雨时做东西的时候偷偷学个两招，凭着她这么多年当厨娘的手艺定然能够把她给挤兑走，却没有想到林雨时今日露了这么一手。不说旁的，只说那鸡汤和面，还有那一手的刀工，就是她所不能及的。 鸡汤和面是没有那个心思和胆量，刀工却是实打实的基本功了。 一个才十三岁的小姑娘，竟然有这般刀工！ 她却不知道，林雨时当年为了混美食博主这么一口饭吃，只练这刀工就练了两三年，才敢在视频中露这么一手。而这一手也帮着她坐稳了美食博主实力派的名声。粉丝们大爱她露这么一手刀工，她每年总归是要展露三四次吸粉，因此并未拉下这门手艺。 “好了，端去给夫人尝尝吧。”林雨时让巧雨盛好猫耳朵，与她一并回去。巧雨老老实实做事，等着出了厨房有段路程才低声问道：“林姑娘，你这一手刀工练了多久？” 林雨时愣了愣，半响才笑着道：“也有好几年了。” “好几年啊！”巧雨惊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到了孙氏院中，她不便多说就端着托盘进去。这会儿也快到了午饭的时候，孙氏却是半点儿胃口都没有。一旁荣县令回来，正低声哄着她说想吃什么两人就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 仿佛有鸡汤的香味又仿佛没有，正说话的两人皆是一顿，然后齐齐朝着门口看去。 不过是片刻的功夫，门帘子被人掀起，林雨时走在前面，巧雨端着托盘里的一碗三鲜猫耳朵走在后面，而香味随之也明显起来。 两人皆说不出来这是什么香味，只觉得口中似乎口水泛滥了下。荣县令甚至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这才回过神来。 “这就是雨时你所说的三鲜猫耳朵？”孙氏迟疑了下，有点不敢相信地问道。之前林雨时说得简单，她只当是普通的面食。然而，普通的面食哪里会有这般让人食指大动的香味。 林雨时笑着点头，示意巧雨送上吃食，这才道：“夫人尝尝看，可合胃口。若是觉得合口，厨房那边还有。” 她做的有多，不过没有想到荣县令这会儿会在后宅，只送来了一碗。 巧雨多机灵，立刻笑着道：“奴婢这就去多送两碗过来，顺带让李妈妈多炒两个菜，林姑娘忙了大半天也一并吃午饭吧。” 林雨时并不推辞，就如同昨日荣县令和孙氏所说的那样，她并非是荣家的奴仆或者是雇来的厨娘。她是客人，既然是做客落落大方自然就足够了。 巧雨去的快，回来的也快。而厨房那边也没有耽搁，前脚巧雨端了猫耳朵回来，后脚就有丫鬟陆陆续续送来了六道菜。 六道菜都是按照这些日子孙氏的口味做的，清淡为主倒是没有扰了猫耳朵汤的鲜香。反而是因为猫耳朵汤的鲜香，孙氏不自觉多吃了几口菜，至于荣县令就更是不客气，吃得更多了。 林雨时与孙氏一桌，荣县令单独一桌。她吃得悠然自得，吃了八分饱就放下碗筷，这分寸把握得刚刚好，没有比孙氏早放筷子太多，也没有等孙氏放筷子了还在吃。 等着丫鬟们撤了饭桌，又端上了漱口的茶水。林雨时虽然不知道这些规矩，却也没有露怯，只略微比孙氏慢了半步有样学样，一举一动都很是得体。 这般的教养自然让孙氏和荣县令心中愈加喜欢，林雨时饭后陪着孙氏说了会儿话，就起身准备告辞。 孙氏是孕妇，饭后小睡片刻才更好。 孙氏也不强留她，只起身送林雨时到院门口，等着她要走的时候才忍不住问了一句。 “雨时明日可还过来？” 林雨时一愣，转而笑着道：“明日中午我答应大哥一同去刚买的院子看看，简单收拾下。等午后得空我再过来。” 说到这里她略微顿了下，问道：“家中可有黄豆？” “有的。”巧雨立刻回了一句。林雨时闻言就笑着道：“那我明日给夫人做豆花吃，可好？” 豆花这东西还是很常见的，不过想起今日那听着普普通通的三鲜猫耳朵竟然鲜得她吃了满满一碗，孙氏就满心的期待了。 林雨时从县衙后院离开直接就去了摊位上。这会儿天气正热，她到的时候额头就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谢瑜扬见她回来立刻起身过去，给林雨时递上了一碗冰镇的酸梅汤。 “你回来的正好，刚买来了还未动呢。”他声音低沉，却未曾说酸梅汤是刚买的没错，却是他算好了时辰知道林雨时快回来才特意买的。 林雨时没有多想，一连喝了好几口。那冰冰凉凉的酸梅汤驱散了一身的暑气，她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谢瑜扬见她这般模样就露出了笑容，“慢慢喝，没人跟你抢。” 林雨时笑了笑，这会儿小吃摊也过了最忙碌的时候，两个人挨着坐在角落树荫下。听着谢瑜扬问县令夫妇有没有为难她、县衙后宅的奴仆有没有为难她，林雨时眼中的笑意就更盛了。 “县令和夫人为人极好，并没有为难我。”她简单说了下经过，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还有一桩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下。” 谢瑜扬扬眉，示意林雨时直说。 林雨时道：“就是这桩事情。”她说着抬了抬受伤的手，“你说的对，这点儿小事犯不着跟荣县令和夫人提，免得让人觉得我们挟恩图报。我今天仔细想了想，觉得既然他们盯上了这门手艺，那我就光明正大收徒好了。” 凉皮的做法属于会者不难，难者不会。不知道那揉面筋、洗面的工序，只简单的用面糊来做凉皮，就算试验一百次、一千次都不可能成功的。这可以说是林雨时做生意最大的商业机密了，当初之所以选择做凉皮，而不是所谓的烧麦、猫耳朵之类的东西，就是为了这个。 只可惜，现在为了自保她也不得不把这个秘密给拱手让出去了。 林雨时心中暗暗惋惜了片刻，然后才看向谢瑜扬。 “你觉得如何？” 谢瑜扬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把做凉皮的方法大范围的传播出去，是解决如今困境最好的办法。既然官府里有人盯上了这个小吃摊，那么不管他们怎么应对若是不想吃亏总归是会得罪人的。他并不怕得罪人，只是这般为了一个小吃摊而得罪人实在是不值得。 然而，这小吃摊是林雨时一手操办起来的，他们一日三餐甚至是买房子都是靠这个小吃摊，靠凉皮来赚钱的。林雨时可以说是真的实现了当初对他的承诺，养他！ 所以，这方法他在知道是谁对他们动手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却没有跟林雨时说。 这是林雨时的方子，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他心中暗暗希望不要委屈林雨时半分，不想她为了他的前程而忍痛放弃这小吃摊。所以，他下定决心，哪怕是因此得罪了那人也绝对不会让林雨时为难半分。 却没有想到，林雨时竟然主动提起了这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只要凉皮不是独家生意，对反更自然也就没有理由为难他们一个小吃摊了。而且，双方没有正面对峙起来，对方连生气都只能生闷气，最多心中对他们略有不满却没有理由为难他们。 林雨时见谢瑜扬不说话，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动了下，“你说话啊，大哥！” 第二十四章 教学 谢瑜扬压下心中的感慨，深深看了林雨时一眼。 “你可想清楚了，这做凉皮的手艺可以算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就为了赌气教会了旁人，不会后悔？”实在不行，等那人找上门来，单独教给他一个人就行了。稜县毕竟还是荣县令当家，那人也不可能断人生路不是？ 林雨时闻言只笑了笑，却没再说什么。 她看似比冷冽的谢瑜扬要温和许多，旁人都觉得她是个可爱的小姑娘。然而，实际上她的性子却有些烈，明知道对方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她怎么可能真的服软认输？ 哪怕无力反抗，她也可以选择两败俱伤。 谢瑜扬见状自然明白她的心意，也不再多劝只道：“既然你打定了注意，我回头就去书店寻个抄书的活儿，总归能补贴家用。” 他之前没有寻这样的活儿来做，一来是一时没有想到，二来则是林雨时信誓旦旦要养活他，他也想看看林雨时究竟有什么底牌竟然那般自信。 林雨时扬扬眉，倒是没有阻拦谢瑜扬找活儿做的想法。在她看来，男人就该有这样的担当才行。 不过林雨时要教授凉皮做法的事情最后还是托了李嫂子把消息传了出去。林雨时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她在柏杨村这么久，实际上也颇受村中上下照顾。这会儿既然准备公开凉皮的做法，自然不会便宜了旁人。 她把这话对李嫂子一说，李嫂子双眼一亮，立刻道：“你看我如何？” 林雨时笑了起来，“嫂子你跟我说笑呢吧，旁人也就罢了你肯定是要学的！”她说着抿唇笑了笑，“我想着跟大哥商量下，日后这摊子就给嫂子你来做。我跟大哥就不天天跟来了，你以后带着李大哥也好，李川也好。到时候咱们还是三七分账，不过换成你七，我三，你看可行？” 这话听得李嫂子兴奋得浑身发抖，半响才发出声音。 “当真？！” “我自是这般想的，想来大哥也不会拒绝。”她说着拉住李嫂子的手：“不过，我也与嫂子说清楚，等我教会了旁人，这县城里自然会多上一些卖凉皮的摊子，咱们这摊子的生意肯定会受影响。” “这道理我懂。”李嫂子说：“不过咱们还是占了第一家凉皮摊子的优势，虽然有旁人卖一样的东西，只要咱们东西做得好，生意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林雨时见她心中门儿清这才松了一口气。要是换个胡搅蛮缠的，怕是觉得这门手艺传开了，她那三成都是坑了他们。 如果是那样，林雨时宁愿直接舍弃了这个摊子，免得麻烦。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李嫂子也配合当天回去就把这桩事情偷摸传了出去，第二天谢家的灯才点亮就有人拎着东西朝着他们家去了。 林雨时出门见着院墙外面人影绰绰吓了一跳，还好李嫂子及时出声这才免去了误会。 她收徒的条件也不高，有钱拿钱有东西拿东西都是可以的。 李河夫妇很会做人，知道林雨时这会儿突然要教人做凉皮定然是有什么事情，却也没有胡乱把消息都传出去。他们世代都在柏杨村，村里的人究竟是什么人品、德行，他们比谁都清楚。因此只小规模地挑了几家把消息透出去，因此来得都是老实可靠的人，不会有谁存着占便宜的心思。 林雨时收了东西，不管是肉菜还是铜钱或者粮食，这几家人给的数量都相差不多。她心中暗暗盘算了下，也没觉得亏什么。 她倒是没有敝帚自珍的习惯，对于她来说不管是凉皮还是龙龛糍又或者旁的东西，都不过是谋生的手段而已。要不是为了尽快赚到第一桶金，她之前也不会对凉皮的做法那般在意。 如今她手头还有些余钱，日后小吃摊的收入还有稳定的三成，她也就乐得教会别人。毕竟，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真的是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凉皮的做法很简单，揉面筋、洗面对于这些常日劳作的人来说并不是多复杂的事情。林雨时趁着早上做凉皮的时候教会了这些人，等着前期都准备好她才笑着对所有人道：“你们回去尽可以试试，等着傍晚我回来再教你们怎么把面糊做成凉皮。” 这天准备的凉皮不多，中午饭点儿没过凉皮就卖完了。来碗的人忍不住抱怨了几句，李嫂子就按照林雨时的指示笑着道：“等再过几日，城里就会多出来几家卖凉皮的，到时候就方便了。” 这般几次之后，消息很快就在县城里传开了。而那些常去捧场的衙役很快就把这消息传遍了县衙上下，正在于张主薄商量事情的荣县令听到外面声音略微顿了下，把人给叫了进去问个仔细。 “那林姑娘怎么突然想起要教旁人做凉皮了？”他不是那种“何不食肉糜”的贪官污吏，相反，荣县令很是在乎民生，也知道那个小吃摊是林雨时和谢瑜扬维持生计的根本。因此，猛然听闻林雨时教旁人做凉皮，他心中就有了些猜测。 “可是有人为难他们了？”荣县令问眼前的捕头，却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张主薄双眼猛然一眯透出些许的紧张。 捕头平日里哪里会特别注意这些细节，听到荣县令这般问低头想了想才道：“看着不像是有人为难，那摊子上做事的几人都很是高兴的样子。”虽然做凉皮的那个嫂子神色间还是有些忐忑，不过更多的还是欢喜。这点儿，他身为稜县的捕头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荣县令半响才“哦”了一声，摆手道：“下去吧。” 等人出去了，一旁张主薄才笑着问道：“大人怎么如此关心一个小吃摊，难不成这家的小吃就真那么好吃？” 荣县令不疑有他，直接道：“那小吃摊的林姑娘手艺不错，我家夫人前些日子什么都吃不下，倒是对她做的吃食颇为喜欢。而且，她也喜欢林姑娘本人，这几日与她聊天也很是投契。” 张主薄的手微微抖了下，强笑着道：“那小吃摊的主人竟然跟夫人有所往来，之前倒是未曾听说过。” “那位林姑娘你怕是没听说过，不过与她相依为命的未婚夫你应当是知道的。”荣县令笑着说：“可还记得之前那位让我念叨了许久的少年天才，年仅十五就是禀生的谢瑜扬？” 张主薄点头，“这我倒是知道，县衙那几个衙役三不五时的就要过去吃凉皮，也提过他。”他说着皱起眉头，“不过好好一个学生，不读书跟着家中女人做生意……” “他如今父母双亡，只有一个早先定下的未婚妻相依为命。”荣县令打断了他的话，“依着我看，这般有担当的学生才是好男儿。” 他说着略微翻了翻手中的卷宗，沉声道：“你且忙，我回后院一趟，等晚些时候林姑娘来了让夫人问问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张主薄连忙起身送他离去，等着人走远了他才缓缓直起身子，脸上阴晴不定了片刻转而又冷笑了声。 还好，办那件事情的时候他没有露面，也没有心急。这会儿怕是那两个小家伙还不知道是谁要为难他们吧？说不定，教授凉皮做法也只是巧合，他们还没意识到有人想要动他们那小吃摊。 这般想着，张主薄神色就缓和了下来。无论如何，只要不闹到荣县令跟前就好说。至于凉皮，既然她林雨时要教，派人去学就是了。 稜县这边卖的人多了，他可以让人去旁的县城甚至是渝州里开店卖。只看不过月余，林雨时竟然在县城买得起房子就知道这门生意多赚了。这还是一个稜县，若是放在渝州城的话…… 张主薄心中好打算，回头把卷宗都收拾整齐就也溜溜达达出了县衙，一转身朝着牙行去了。 牙行里做事的学徒是他一个远房侄子，早些日子过来投靠他。他原本想把人安排在县衙，只可惜县衙暂时不缺人，只好找了关系暂时在牙行做事。 不过，这个侄子倒是耳聪目明，若不是他来报信张主薄也不会意识到一个小小的凉皮小吃摊，月余赚的钱就足够在县城买房子了。 张主薄轻笑了两声，心中开始盘算究竟让谁去学这门手艺了。 之后几日，林雨时又陆陆续续教了几个人，让她最为意外的是有个有些眼熟的年轻人。一开始她还没认出来对方，直到徐哥那边说院子已经清扫干净，把备用的钥匙给她送过去的时候她才想起了那年轻人究竟是谁。 她去牙行的时候曾经遇到过对方，她依稀记得徐哥似乎叫那人小张。 “徐哥。”林雨时接过钥匙，笑着道：“徐哥帮了我们不少忙，今天既然过来了就吃碗凉皮吧。” 徐哥笑着坐下，“那我就不客气了。”林雨时示意李嫂子做凉皮，坐在徐哥对面，“我原本还以为徐哥是个大忙人，这种送钥匙的小事估计是交给旁人去做的。” 她说着抬头看过去，“我记得上次去牙行就见到一个新人，徐哥叫他小张？” 第二十五章 祸心 徐哥不疑有他，脸上笑容有点儿无奈。他摇头，“你说小张，他确实是牙行的新人，不过我可使唤不动。” “这话怎么说，我以为以徐哥的资历……”林雨时讶异的表情让徐哥有些尴尬，他分辨道：“要是个普普通通新进牙行的人，我当然能使唤他跑腿了。不过张廷，哦就是那天你见到的那个小张不行。他是被安排到我们牙行的……” 徐哥左右看了下，压低声音往前凑了些。林雨时知趣地凑上去，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那是张主薄家的侄子，你懂了吧？”徐哥笑了下，“张主薄人很好，不过他这个侄子嘛……”他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了林雨时一眼，“所以，我还是自己跑腿来得方便。这运气好，还能蹭上一碗凉皮吃。” 说话间李嫂子端着凉皮过来，林雨时笑着起身让徐哥随意，这才坐到了一旁帮忙洗碗的谢瑜扬身边。 “县衙里有位张主薄，你可认得？” 谢瑜扬放下手中的碗，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正在吃凉皮的徐哥。 “知道有这个人。” “我们那次去牙行，在大堂遇到的那个小张是张主薄的侄子。我记得那天他就认出了我……”第二日，田三家就变了卦，还偷偷往板凳上钉钉子。 林雨时看了一眼自己掌心那一道粉色的伤痕，唇角抿了下，才道：“我大约找到是谁针对我们了。那一日我和李嫂子去田三家时，田三家媳妇曾经脱口而出说我们都在城中买房子了。这事儿当时只有你我知道，除此之外也就是牙行的徐哥和那个张廷，不会再有旁人知晓才对。” 谢瑜扬哪里还会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此时眉头一拧就透出浓浓的不悦。他仔细回想记忆中那位张主薄的为人，然而实在是时隔久远加上两人当初并未有过多少交集，此时竟然是想不出他究竟是否有过恶行。 不过，记不记得也无关紧要了。能够这么耐心十足做出一步步安排，想要无声无息吞到这个小吃摊的人，哪里是好相与的。 当年之所以他未曾着过这位张主薄的道，只怕还是托了于镇海的福。毕竟，张主薄胆子再大也不敢跟于镇海正面杠上。 谢瑜扬垂下眼帘，过了片刻才低声道：“你今天还去县衙后院吗？” 林雨时愣了下，“倒是没有说定要去。”之前几天她都是会去一趟县衙后院，不是上午过去给孙氏做午饭，就是下午过去给她做点心。这几天翻着花样给她做了不少吃食。大部分孙氏都挺喜欢的，就算不太喜欢也能吃下一些。 不等谢瑜扬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她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今天我就不去了？” 谢瑜扬缓缓点头，“咱们抽空去一趟院子，看看需要买什么家具。”他一边刷碗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徐哥，声音提高了些：“徐哥，你要是有空就陪我们走一趟吧。”有个内行人在一旁，买东西的时候也能少些麻烦。 两个人手里头余钱不多，大件家具都准备淘用二手的。还有一些例如锅碗瓢勺之类的东西，则准备到时候直接从柏杨村带过来。 徐哥带着两人到了一处专门卖二手家具的地方，跟看门人打了个招呼直接就带人进去。 “这里的家具来源清白，而且都精心处理过。价格是比一般的地方贵些，不过物有所值。”徐哥说着冲走出来的人打了个招呼，“这是徐耿，我一个堂兄。” 徐耿上前冲着他们客气地打了个招呼，笑着道：“既然是徐小四带来的客人，我肯定会给你们最低价。” 林雨时笑着道谢，先说了想要买的家具，徐耿摆手示意徐哥可以走了这才带着他们开始在院子里走动去看那些家具。 不要以为二手货就没有好东西，实际上有很多二手货甚至比店里的新东西都要贵。毕竟有些官宦人家更换家具的时候，那些好东西也不见得就会丢了。因此，那些好东西不光价格贵，说不定还有个流传下来的故事。 谢瑜扬也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听着那徐耿口若悬河的讲故事也不由自主听得入神起来。 林雨时和谢瑜扬这边听故事听得兴起，县衙那边却是慌了手脚了。林雨时的手艺好是一回事，李妈妈自认比不上，可是这些天跟在林雨时身边一眼不错得看着，李妈妈觉得那些东西她也做得出来。 这天好容易林雨时让人捎了句话说有事过去不，李妈妈只当这是自己露一手的机会来了。兴奋地在厨房里大展拳脚，不计是猫耳朵汤，还是鸡汤面，又或者是林雨时之前做的其他东西，她都把材料备得足足的。 想着孙氏也有段时间没吃鸡汤面了，她也不敢冒进就按照林雨时的做法，中午做了鸡汤面另外又配了几个爽口的小菜让人给送过去。她毕竟伺候孙氏多年，更清楚孙氏的口味。之前是没机会表现，今日卯足了劲儿要把林雨时给比下去。 东西一送走李妈妈就盘算着午后的点心做什么才好，她这边还正想着孙氏吃了喜欢会赏她点儿什么就见巧雨一脸慌张地跑了过来，见着她就眉毛一竖大声问道：“李妈妈是怎么做饭的，夫人不过吃了几口就吐了！” 她说着就过去拉李妈妈，“你快过去看看吧，老爷刚好回来，这会儿正生气呢！” 李妈妈吓了一大跳，被巧雨拉着往前主院那边跑，还没进屋就听到里面传来干呕的声音。她这双腿一软，差点就倒在了门口。 巧雨死命拉着她，心中也嫌弃这李妈妈没出息，硬是把人给拉了进去。 “老爷，夫人，李妈妈来了。”她说着松开手，人就过去伺候孙氏了。 李妈妈美梦变噩梦，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奴婢、奴婢就是按照平日里林姑娘的做法给夫人做的吃食……”她六神无主，“东西都还在厨房放着呢！” 怎么林雨时做的夫人就吃得开开心心，偶尔有些孕吐也不严重，到了她这里就……就反应这么严重？ 李妈妈看着一旁干呕到脸色发白的孙氏，心里正经是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她这会儿连着话都说不出来了，颠来倒去都是说按照林雨时平日做的方法去做的。 荣县令听得头疼，猛然咳嗽了声惊得屋中一片死寂，所有人连着大喘气都不敢。他正想说话，就听到身边一声没忍住的干呕。 “呕——！”孙氏才不给自己相公半分县老爷的面子呢。 荣县令一下子变了脸色，狠狠瞪了李妈妈一眼，转头对着巧雨道：“快去请林姑娘！”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本末倒置了，又连忙叫了个人：“去请大夫！” 巧雨出门去朝着小吃摊的街跑去，只可惜林雨时早跟着谢瑜扬去了家具店，她扑了个空只好拉着李嫂子打听。李嫂子只听说他们是去了牙行。巧雨无奈又跑了一趟牙行，恰好遇上回来的徐哥。徐哥见她问的正是林雨时和谢瑜扬就留了个心眼，问道：“你找林姑娘做什么？” 巧雨闻言心中一喜，知道这是知情的人，连忙介绍了自己的身份，称自己是县令夫人身边的丫鬟。“之前林姑娘在府上做客，偶尔露了一手做的吃食我们夫人颇为喜欢。” 她说着喘了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才继续道：“今日夫人突然干呕不止，老爷就想着寻林姑娘来帮帮忙。” 徐哥一听是县令家的事情，也不敢耽搁，刚坐下就又连忙起身道：“那我带着你过去吧。” 巧雨慌乱点头，也顾不上说口渴想讨杯水喝又跟着徐哥一并出去了。 等着他们两人匆匆出门，里间的帘子这才被人掀起，张廷和他叔父张主薄就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张主薄的脸色有些难看，“倒是没想到，不过是下里巴人的乡下丫头竟然还得了县令夫人的欢心。” 张廷在一旁殷勤地扶着他坐下，这才道：“那学凉皮这事儿……” “咱们不是还没出手吗？她能知道个什么！”张主薄脸上带着不屑之意，“你就放心去学好了，等学会了我出钱让你大哥带着你去渝州开店。” 张廷笑着给他端了茶，“都是叔父提携，我一定好好学。”心中却不屑张主薄这算盘打得精明。他学会了手艺，却是给他那个不争气的堂兄打下手。张烨跟着一起去，哪里还有他张廷当家做主的机会？知道到时候能拿多少钱也都要看张烨的脸色了。 张主薄呵呵笑着，喝了半杯茶这才缓缓走了出去。 张廷亦步亦趋微微躬身跟在他后面，等走到门口的时候，张主薄突然回头：“依着我看，这牙行你也别来了，这几天除了做那个凉皮之外就收拾收拾行李。” 张廷连忙应下，不说旁的这牙行他是真的多一天都不想呆。 送走了张主薄，张廷站在原地想了想觉得这么好的生意要是只便宜了叔父一家，岂不是显得他太过于傻了？而且，这么些天看下来，只怕这叔父也并未真心把他当做子侄一般对待。不说旁的，就张烨那读书不行整天就知道花街柳巷、寻衅生事的废物，还不是跟着读书。 张主薄想要让他屈居在一个废物之下，他如何甘心！ 第二十六章 李相执 不说张廷和张主薄这对叔侄都各怀鬼胎，林雨时和谢瑜扬却是听了一耳朵的故事。例如这张床的上个主人是个进士，初到稜县为官的时候定了这么一个床，后来这人平步青云官居一品。 那个书桌做的时候主人还是个秀才，之后却是平步青云，中举之后又当了进士。 还有什么椅子，主人是个商人。做椅子的时候也不过小有家产，之后就富甲一方了。 徐耿口才不错，林雨时就当听故事一样听得饶有兴趣。不得不说，人就算不迷信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在有些事情上还是有趋吉避凶的本能的。听着这些物件过往的主人凤凰腾达，林雨时想要买下的想法也就更坚定一些。 不过也不是所有东西喜欢了就能买下来的。一来他们钱不多，不然也不会来买二手的。二来，他们就买了个小院子，加上柏杨村原本有的，需要买的东西并不多。 谢瑜扬几乎不管这些事情，由着林雨时挑来挑去，他只跟在后面看着她购物时兴奋的模样。 “那就先这样吧？”林雨时回头看向谢瑜扬，“以后发现少什么大件了再过来！”床、书桌、桌椅很快就被定了下来，谢瑜扬发现林雨时甚至问了徐耿那些东西的尺寸，这才会在几个同样喜欢的物件中挑选最合适的。 “你是什么时候丈量了屋子尺寸的？”最起码，他来买家具之前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而林雨时的表现，仿佛不是第一次置办家具一样。 他越来越好奇林雨时曾经的经历了。 林雨时笑了笑没答话，示意徐耿算账。她挑的东西不多，加上是徐哥亲自带着过来的，徐耿直接给了最低价。 这价位一报出来，对物价已经很是了解的林雨时心中立刻估算了下，知道徐耿并未赚他们多少钱就一口应下，没有再压价了。 徐耿见她大方，心里也高兴笑着道：“我记得徐小四卖给你们的院子里有口井，就再送你们两个木桶好了。” 木桶原本就是添头，不过多拿两个桶林雨时还是开心的。 三人回到了前院客厅里，正商定何时送货时谢瑜扬却是微微挺直了下脊背，唇角微动提醒林雨时。 “来了。” 什么来了？林雨时不解，下意识随着谢瑜扬的目光看去，就见徐哥带着巧雨匆匆朝着这边过来。她心下了然之余还是有点不解。 她原以为最快也要到明日中午，谁知竟然不过小半天的功夫巧雨竟然就寻来了。 巧雨已经慌得不成样子了，一头汗水浸湿的头发贴在脸颊上来不及拂去，夏日薄薄的衣衫贴在身上也透出了汗渍。她被带着进屋时却还是匆匆冲着在场的人都行了个礼，说了句打扰这才看向林雨时屈膝行了一个实打实的万福。 她抬头，露出满是汗水的脸。 “林姑娘，我家夫人今日不知是何缘由竟食不下咽，干呕得厉害。”她说着微微喘息，“老爷让我来请林姑娘去一趟，想来夫人跟姑娘投缘，见着姑娘会好受些。” 林雨时一惊，却没有贸然应下反而开口道：“夫人有孕，孕吐也是正常。荣县令可有请大夫去？”若是吐得厉害，请人做吃的也没用，还是要请大夫才行啊。 巧雨立刻道：“林姑娘说的是，老爷已经让人去请了大夫了。此时请林姑娘去，也是想着林姑娘跟我家夫人投缘。” 她并不说下厨做饭的事情，让人听着心中熨帖。 林雨时扭头看了一眼谢瑜扬，她虽然隐约猜到谢瑜扬不让她今日去县衙后宅是想要做些什么，却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怎么做。 谢瑜扬起身，沉声道：“既然如此，我陪着你一同过去。” 底下巧雨听了这话猛然松一口气，转而看向林雨时。林雨时让她起身，转头又看向徐耿，笑着道：“那就后日送货好了，到时候我与大哥一并在家中等着。辛苦徐掌柜了。” “当不了姑娘这声‘辛苦’，都是生意人的本份事。”徐耿笑着应了，亲自送他们一行人出门，看着林雨时三人远去他这才一把抓住了徐哥的手，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徐小四你快跟我说说清楚，那林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让县太爷家的大丫鬟这般恳求！” # 谢瑜扬跟林雨时一并入了县衙后宅，因为有巧雨带路，加上林雨时这几日经常出入，倒是没有人阻拦。三人一路顺利到了主院，林雨时就听到里面有个略显耳熟的声音在说话。 那声音若隐若现，她还没来得及辨认出来是谁巧雨就在外面回了一声，掀开帘子请她进去了。 谢瑜扬就在外间等着，并不贸然进去。 林雨时回头看了他一眼，等进去之后才看清楚之前说话的人是谁。 荣县令请来的正是青雀街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李老大夫，而刚刚说话的则是当初救下谢瑜扬一命的李相执。他们进来打断了李相执的话，他侧立在李老大夫的身后一双眼睛在看到林雨时进来时微微睁大了些，透出些许的惊讶。 林雨时冲着他微微笑了下，上前行礼。 “你且去看看夫人吧，她这会儿好受些了，见着你怕是更高兴。”荣县令低声说，林雨时低声应下，在李相执的注视下进了里屋。 里屋里，孙氏一脸苍白地靠在床头，见到林雨时双眼一亮冲着她招手。 “别那么多礼了，快坐下来陪我说说话。” 林雨时微微屈膝然后依言过去坐在了床边，伸手握住了孙氏伸过来的手。 孙氏的手大夏天透着丝丝冰凉，看起来之前确实折腾的够呛。林雨时握着她的手，低声道：“夫人吃不下饭，之前巧雨已经同我说了。只是这般饿着也不是办法……” 她说着顿了下，“不然我去给夫人做些吃食？” “你且坐会儿，刚来就亲自下厨给我做吃食，岂不是显得我特意叫你来当厨娘的。”孙氏并不放人，反而拉着林雨时的手说：“你且陪我说说话。” 林雨时见状也不强求，只安安静静坐下一抬头看向孙氏。孙氏见她这般模样，一张小脸干干净净透着红润。大约是早出晚归的缘故，肤色并不是一直被人吹捧的洁白如玉，反而带着微微的小麦色。 不难看，反而衬得人格外精神。 孙氏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她那苦命的女儿若是活下来，大约也会是这般模样吧。 她轻轻捏了捏林雨时的手，这才开口问道：“今日厨下李妈妈学着你那日做了鸡汤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初初吃的时候，我觉得竟然是比你做得还要合口一些，谁知道吃下几口就觉得胃里翻涌。” 说起来也奇怪，林雨时做的饭菜实际上并不算特别合孙氏的胃口。孙氏口重，林雨时做饭却是味轻些，不过整体味道调和得十分好，这才引得人喜欢。孙氏私下也曾经提过，要是林雨时做饭味道再重些就好了。 林雨时却是明白了这其中的关卡，她只抿唇笑着：“许是夫人有孕，口味就变了。” 孕吐的人更适合吃些清淡爽口的，调料、香料之类的东西放多了一则坏了食物本身的香味，二则会更容易引发孕吐。李妈妈定然是按照老习惯讨好孙氏，这才弄巧成拙的。 林雨时心中清楚，想着又劝了一句。 “夫人有孕，那些调料和香料还是少吃为妙。” 孙氏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半响回过神来对着林雨时一笑，“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让我喜欢了。”她说着伸手拂了拂林雨时脸颊的发丝，“这是匆匆赶过来，头发都有些汗湿了。” 林雨时不居功，道：“天气热罢到了，倒是巧雨姑娘一路匆忙，奔波了几处才寻到我。身上衣衫都湿透了，这会儿怕熏着夫人，反而不敢进来。” “你这孩子，真好。”孙氏低声说：“大气。” 林雨时莫名得了个大气的称赞，虽然心中尚且不太明白，不过不耽误她抿唇轻笑。孙氏又拉着她说了会儿话就渐渐露出了疲惫之色。看来确实是难受劲过去了，林雨时悄然起身留下丫鬟伺候她休息。 她再出去的时候，李相执已经不在堂屋，在里面压低了声音说话的却是荣县令和谢瑜扬两人了。 听见她出来的动静，两人一起转头看过去。林雨时被这两人齐刷刷地看着，吓了一跳转而才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道：“夫人这会儿睡下了。” 荣县令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谢瑜扬脸上带出些许笑意看着林雨时。林雨时过去站在他身边，低声问道：“你怎么进来了？” “大人听闻我在外面候着，就叫我进来顺带考校了我的学问。”谢瑜扬低声说：“大人听闻你这些日子教授了不少人凉皮的做法，担心我们生计，想要让我来县衙做些抄抄写写的事情。” 主要就是抄写一些卷宗之类的活儿，旁的要求不高，只要一手好字就可以了。 林雨时脸上露出笑容，心中却不明白。 谢瑜扬费了这么一场周折，就为了这么一个活儿？ 第二十七章 出气 厨房里，李妈妈虽然并未被罚却神色委顿。换洗了衣服的巧雨带着林雨时过去时，她正坐在凳子上发呆，连着她们进去的动静都未曾听到。 巧雨不轻不重地咳嗽了声，叫道：“李妈妈。” 李妈妈这才回神，见是她们脸色一变立刻起身凑上前。 “巧雨姑娘，夫人如今……” 巧雨看了眼李妈妈，淡淡道：“夫人如今歇下了，不过一天都没怎么用膳，我也是厚着脸皮才请做客的林姑娘帮忙动手做些吃食的。” 林雨时点了下头，准备做什么心中早已经有了腹案，此时见李妈妈全然没有了之前几日的抵触，就直接点出要用的食材。 她决定做个粥，生滚鱼片粥。 先把米洗净泡上，然后就是片鱼了。鱼头切下，然后贴着鱼骨把两片鱼肉切下。鱼骨剁开跟鱼头一起下油锅略微煎一下，然后倒入滚水煮汤。汤水煮得奶白后撇掉鱼骨、鱼头，倒入已经放在灶上热了的砂锅中。之前泡好的米下锅，等汤水重新煮开调成小火慢慢熬着。 这些做好，林雨时才把鱼肉上的鱼刺小心挑出来，然后去鱼皮。 这些准备工作都做好，林雨时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手轻轻按在鱼肉上果断下刀开始片鱼肉。她手起刀落，动作虽然不快却也颇有节奏感。李妈妈和巧雨一时看得发呆，等回过审定睛看去，就只见放在一旁备用的盘子里已经放上了薄如蝉翼的鱼肉。 随着两条鱼肉被片好，白嫩的鱼肉如同在盘中开出了一朵花一般。 之后就是葱姜切丝加上些许的油和盐，把鱼肉放在一旁腌制入味。 再之后猪肉切丝，冬笋切丝，青菜切丝。 粥在小火上熬煮了大半个时辰，一砂锅的粥煮得软软糯糯，林雨时这才依次放入猪肉丝、冬笋丝。略微煮了一会儿，起锅之前她倒入两个打散的鸡蛋，筷子快速在里面搅动，粥里就多了丝丝缕缕金色的鸡蛋丝。 之后再倒入青菜丝和鱼片，盖上盖子直接起锅。 这一锅生滚鱼片粥做出来用了快一个时辰的功夫，中间林雨时还又准备了几样菜让李妈妈做。李妈妈原本心中有些忐忑，林雨时却道：“夫人有孕，李妈妈做菜的时候少放些盐，尽量少放香料，夫人吃着爽口自然不会觉得难受了。” 李妈妈听得她这般说，先是愣了一会儿转而神色如同醍醐灌醒一般明白了过来。 她实实在在对林雨时道谢，这才小心准备菜品。 砂锅离灶，李妈妈那边的菜也都准备好了。只那一砂锅的粥确实重得很，巧雨无奈又叫了几个丫鬟一并送膳去了主院。 此时天色尚好，孙氏大约是跟林雨时说了会儿话彻底放松下来，等林雨时做好晚饭她竟然还未曾醒来。 巧雨摆好膳去里屋请孙氏，而这边就另有丫鬟开始布膳了。 那放在桌子一旁小几上的砂锅一被掀开，鱼汤煮就的鱼片粥那浓郁的香味就扑面而来。与谢瑜扬坐在另外一桌的荣县令忍不住坐直了身子扭头看了过去。 他还未曾开口，就听到里屋传来孙氏的声音。 “什么味道，竟然这边鲜香？” 话音刚落，里屋的珠帘就被掀开，孙氏扶着巧雨的手走了出来，先是对荣县令行了个礼，转而看向谢瑜扬和林雨时，见他们要行礼就连忙道：“都是了我的身子奔波，快坐下用饭吧。” 说着她的目光就落在了桌子一旁小几上那一砂锅的生滚鱼片粥。鱼片是离火前加进去的，因为切得薄如蝉翼一般，所以盖上砂锅盖送到这里就已经闷熟了。鱼肉的鲜香完全被闷在这砂锅之中，这会儿砂锅盖子一打开柔和了米香的鱼片粥自然是香气四溢了。 巧雨扶着孙氏坐下，立在一旁的丫鬟立刻给众人分了粥。 鱼肉爽滑弹嫩，米粥滚了大半个时辰，早已经滚开了花用勺子轻轻搅动之前切入的猪肉、笋丝和青菜就显露出来，还有淡黄色的蛋花，色彩鲜亮，加上香味诱人，那一锅足有八人份的生滚鱼片粥竟然是半点都没有留下。 孙氏照例吃得不算多，只用了一碗，不过还用了一些菜，吃得也不算少。 余下三人就承包了所有的粥，连着菜在撤下去的时候也吃得七七八八了。荣夫人这会儿精神颇好，与荣县令一同送了他们两人离去全当饭后散步了。 等着出了县衙后院的巷子，林雨时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谢瑜扬见她全身放松，甚至肩膀都有些垂下去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声。 “这么紧张？” 林雨时摇头，紧张倒是不紧张。她对自己做饭的味道还是颇有信心的。当年之所以会当美食博主就是被朋友鼓吹着她厨艺那么好，不当美食博主就浪费了。后来入了这行才知道，这里面弯弯绕绕的东西多了。做东西好吃可不是成为美食博主的必要条件。 她之后学着摆盘、学各种让人惊讶的基本功，这才一步步熬了出来。 “就是有些累了。”实际上她与荣氏夫妇一起吃饭这不是第一次了，原本以为她已经够自在了，却没有想到谢瑜扬仿佛比她更泰然自若一般。 对着荣县令也没有多少的拘束，反而整个人都透出一种平日里没有显露出来的雍容。 林雨时摇摇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摇出去，继而才看向谢瑜扬道：“你今日，就是为着见荣县令一面，在县衙里谋个活儿？” 抄写卷宗的活儿，连个大点儿的差事都算不上。若是一般十五六岁的少年这般做也就罢了，谢瑜扬可不是一般人。林雨时自然对谢瑜扬还是有些了解的，谢瑜扬的目的应当不止是想要个赚钱的活儿补贴家用。 她一边走一边不是皱眉抬头看一眼身边的人。 大约是分心了的缘故，她一时没注意到路上的石头，一脚过去被绊了下。谢瑜扬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帮她稳住身形。 “怎么这般不小心？” 低沉的嗓音中带着些许责怪，林雨时愣怔了下一把抓住了谢瑜扬的手抬头看过去。 “你是想要对付……”她吞了口口水，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纵然神色淡然却还是透着稚嫩的少年，把“张主薄”三个字给咽了回去，半响才压低声音：“你疯了！” 自古民不与官斗！ “不过是个凉皮而已。没了凉皮，我还能做其他的赚钱。要真为了这个毁了你的前程……” “不会。” 比起林雨时的激动，谢瑜扬的反应可以说是冷静得过头了。 “你放心，我心中有数。”他说着主动握住了林雨时的手，轻轻的捏了捏。 他的反应让林雨时也压下了心中的激动，这会儿抬头看过去，想了想才道：“你准备怎么做？” “那人既然动了这样为了一己私利欺压百姓的心思，而且还做得这么不留痕迹，向来之前也有过类似的行为。”谢瑜扬握着林雨时的手，仿佛是被她之前差点摔倒吓着了，这会儿也没有松手，反而就这么朝前走去。 林雨时被他拉着，走了一会儿才道：“你这是准备翻旧案？就算荣县令为官公允，可是这旧案也不是那么好翻的……” 不说会官官相护，只说张主薄在稜县也这么些年了，若真那么容易被谢瑜扬找出错漏，又怎么可能安然待在这个位置上呢？ 谢瑜扬低头看了看她，突然一笑。 “别怕，我有分寸的。”他说着轻轻握了下掌心中那只柔软的手，“总不能让你白白受了委屈。” 这话一出，林雨时只猛然觉得心跳仿佛都停了一般，只木愣愣地由着谢瑜扬拉着她往前走。等快到了小吃摊时她才猛然反应过来，手从谢瑜扬掌中抽了出来，站在原地看着前方的少年。 谢瑜扬回头看向她，目带些许的疑问。 “你是为了给我出气？”林雨时没有再往前走，只跟谢瑜扬确认他话中的意思。 谢瑜扬失笑，过去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平时不是挺聪明的，怎么这会儿傻了？”他都说完那话多久了，她才反应过来这是为了给她出气。 林雨时一把把他的手拉下来，等着谢瑜扬。想想刚这少年还为了给她出气，准备押上自己的前程，就把不乐意被揉脑袋的话给咽了回去。 “可是，为什么？” 她忍不住问出来，可话一出口就又后悔了。 还能是为什么，他们两人相依为命，只这一点还不够吗？ 谢瑜扬手重新放在林雨时的头顶，用力揉了一把，看着林雨时脑袋上扎好的头发凌乱起来，这才露出些许的笑意。 “我不想你受委屈。” 谢瑜扬说着转身朝着小吃摊走去，林雨时落在后面把毛躁的头发用手拢了拢，这才追了上去。 之后没几日，县城里就多了几个卖凉皮的小吃摊。林雨时他们的生意确实受了些许影响，不过就跟她预计的一样，一些常客还是会选择来这边吃饭。 很快就有人发现，原先忙时帮忙闲时在角落读书的俊俏小哥不见了踪影。 第二十八章 线索 碰上些胆子大的姑娘，就拉着李嫂子或者是林雨时问了起来。 李嫂子不多言，林雨时倒是落落大方。 “大哥在县衙谋了个抄抄写写的活儿，以后大约只有得空才能过来了。”之前谢瑜扬一直跟着她们出摊，林雨时倒是没有留意到。如今人不在摊上，她这才发现谢瑜扬似乎在无形中收了一波女粉丝一样。他这么一步出来，每日里抓着她问的人还真不少。 有活泼的小姑娘，也有娇羞的大姑娘，甚至连着年轻的寡妇也有问的。林雨时都好脾气地应了，等着忙完中午大半个时辰，她与李嫂子坐下一并刷碗的时候李嫂子才低声提醒她。 “你也用不着对那些人太好，小小年纪的不知道害臊。再有人问，你就说瑜哥儿补贴家用等着出了孝与你成亲呢！” 林雨时听着这愤愤不平的话忍不住笑了笑，李嫂子见她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忍不住伸手在她鼻尖点了下，“你啊，可用点儿心吧。也就是瑜哥儿如今还要守孝，不然——” 李嫂子说着打量了下林雨时，被收养的时候不起眼的黄毛丫头如今抽条般长了个子，脸色也透着红润。虽然比不上县城里的姑娘白嫩却也健健康康的，双眼弯弯含着笑意看的人心里舒坦。 模样也好看！ 李嫂子话说到一半顿住，林雨时不解地看过去，就见她看着自己发呆。她伸手在李嫂子眼前晃了下，“嫂子，干活了！” 她知道李嫂子话中的意思，却不想接这个话头。如今谢家只有她和谢瑜扬，孤男寡女对外称是未婚夫妻，这婚事还是谢氏夫妇在世的时候定下的。旁人自然不好说什么，亲近点儿的人如李嫂子也是盼着她好的。 可是，她真没有想过日后要嫁给谢瑜扬。 不是说谢瑜扬不好，只是……她没想过，也不想去想日后必然要嫁人的事情。 如今两人相依为命，她更多的还是把谢瑜扬当做家人一般看待。要他真的喜欢上了谁，未婚妻这个位置她甘愿退让。 想来以谢瑜扬的人品，也不会亏待了她。 想想前些日子谢瑜扬说要给她出去，不能让她受委屈的话，林雨时满心满意地盘算着：最起码，谢瑜扬也当她是个妹妹了吧。 两人忙时偶尔还会有客人过来吃凉皮。这些日子林雨时把小吃摊的大权都交给了李嫂子，由着她招呼客人。她一个人就坐在谢瑜扬平日里做的角落，拿着个烧黑的木条在纸上写写画画。 自从那天做了生滚鱼片粥之后，林雨时就鲜少在县衙后院亲自下厨了。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一旁看着由李妈妈和巧雨一并下厨做饭。 由她给最后的味道把关，倒是没有出过什么大错。孙氏仿佛也渐渐过了孕吐最严重的日子，这些日子来胃口渐开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林雨时虽然不用再下厨，孙氏却也时常让人请她过去说话，对她的喜爱几乎是丝毫都不加掩饰。林雨时盘算着这两天未曾过去，孙氏怕是午后还要请她过去说话。她想着干脆再做点儿好吃的，平日里她没兴趣研究这个，谢家也没有这个条件买各种食材。 反倒是县衙后宅的厨房里面食材丰富，可以让她一展拳脚。 她这边写了又划，全然没有注意到竟然有人走到了自己身后。那人安安静静站在她身后看了一会儿，原本还饶有兴趣，之后越看眉头就皱得越紧。 “你这是要做什么？”来人忍不住开口，林雨时吓了一跳，回头看过去立刻站了起来。 “李大夫。”她看着李相执，脸上还有些许被吓到后留下的神色。李相执后退一步，拱手行礼，“是我冒昧吓到姑娘了。” 他姿态放得低，林雨时自然不好与他计较，只抿了抿唇，这才道：“李大夫有事儿？” 李相执坐下，“忙完了，过来吃完凉皮。” 说话间，李嫂子就端着凉皮放在了他跟前，见两人说话就笑着道：“李大夫这几日都来，不过你不在摊上，所以不知道。” 林雨时点了下头，重新坐回去。李相执探头看了眼她手中的纸张，“你这是准备做什么呢？” 她见李相执不放过这个话题，就笑了下大大方方把纸张递过去，“想盖个灶。” 说是灶，却跟时下的灶台全然不同。或者说，她画下来的灶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面包窑”。这东西，林雨时当美食博主的时候见人盖过，工序不算特别复杂，她也用过，烤面包或者烤个鸡鸭鱼肉之类的都特别方便。 她最近在孙氏那边吃了不少的点心，这些精致的中式点心漂亮又好吃，不过吃多了她就莫名怀念起面包、蛋糕之类的西式点心了。 面包窑这个东西她虽然没亲手做过，不过也大致上知道是怎么回事。利用的是高大上前度的余温来烘烤东西，在没有烤箱的年代这个东西可以说是最佳的代替品了。 就是不知道荣县令那边会不会让她大费周章的搞这个东西，万一没成功她会不会被人说劳民伤财。 她只解释了句就又陷入了沉思，一旁李相执看了两眼，倒是透出几分好奇，吃着凉皮一双眼睛就不断得往那纸张上扫。 他倒是秉承着食不言的习惯，虽然好奇林雨时到底要做一个什么样的灶，又会用这样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灶做出怎样的没事，却没有贸然开口问。等着吃完又喝了小半碗的绿豆汤。他只觉得吃得心满意足，这才好奇问道：“你是准备再做什么新的小吃吗？” 这凉皮的小吃摊原本是稜县独一份的吃食，他之前虽然不曾亲自来过，不知道是林雨时所开，却也让药店的药童帮忙买过。这几日，稜县突然出了好几家凉皮的摊子，他就猜测着林雨时怕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如今又见她一门心思的钻研什么灶，就让李相执越发觉得她是在为这小吃摊的生意谋出路了。 林雨时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道：“这个灶要是盖好，能做的好吃的就多了。” 虽然火候没有烤箱那么容易把握，但是一些简单基础的点心做起来还是没问题的。林雨时想想后世吃惯了的蛋挞、欧包之类的东西，只觉得唇齿生津。 大概是到这个时代缺糖了吧。 她这么想着，把画好的图纸一卷别在腰间，笑着道：“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李大夫要吃什么叫李嫂子就好了。” 她说着冲李嫂子打了个招呼，也不等巧雨今日来就朝着县衙去了。 县衙那边见她过去自然很是欢迎，林雨时这边先去见了孙氏。孙氏如今脸色红润了些，整个人也有了孕妇原本该有的丰润。见到林雨时就笑着道：“你这丫头倒是运气好，今天一早才送来的西瓜，系在井中冰了一上午，这会儿正吃。” 林雨时闻言看过，果然见一个绿皮墨绿色纹路的西瓜放在一旁还未切开。 这西瓜在此时还是稀罕物，旁的地方林雨时不止，只稜县这边西瓜卖的颇贵，就算是舍得在吃食上花钱的林雨时偶尔想要吃个也觉得肉疼。 她笑着落座，道：“可见我是有口福的人。” 孙氏就喜欢她这般不扭捏推辞的性子，笑着道：“若是喜欢就多吃些。这东西我有孕，偶尔吃些还好，不能多吃。若是放坏就可惜了。” 这话就是宽慰林雨时的了，毕竟县衙后宅上下那么多人，怎么也不会把好东西给放坏了。不过，这也是孙氏喜欢她。林雨时自然是领情的，只她胃口本来就不大，吃了两块西瓜就足了。 孙氏见她吃得不多又让了两次，见林雨时确实不想再吃，这才让人把余下的西瓜给撤了下去。 等着上了茶水，林雨时这才把来意说了个清楚。 她一五一十把事情说了个清楚，并且声明自己从未亲手做过面包窑，只是见人做过，大概知道如何做。孙氏仔仔细细听了，又问了她究竟要用什么什么东西。林雨时都一一说了，这些东西倒是都常见，算上人工耗费也不多。 孙氏想了想就应下了这桩事情。 “我这辈子都是随着我家老爷四处为官，然而从未像雨时你这般去过那么多的地方，见识广博。如今能随着你长长见识，也是缘分。”孙氏说着有些感慨，轻轻拍了拍林雨时的手，“我让人把东西备下，到时候让人去请你过来亲自监看。” 这个是动土都是要看日子的，纵然只是一个小灶，孙氏也不想大意了。 林雨时不懂这其中的关系，不过也不急着就动工，回头又下厨教巧雨和李妈妈做了一道工序不太复杂的豆腐鸡肉丸子，等到了谢瑜扬在县衙下工，两人这才一并回去。 自那日之后，谢瑜扬再没有提过要对付张主薄的话，他这般每日按时按点上工，倒像是真的只为了谋一个差事一般。他不多说林雨时也不主动问，免得他误会是在催促他。 今日两人沿着小道走了一会儿，谢瑜扬突然开口：“我查到些许线索了。” 第二十九章 拜师 张主薄为人老练圆滑，在主薄这个位置上多年，虽然一直未曾再进一步，却也历任多位县令而屹立不倒。他能做到这点，自然也是有所依仗的。 而张主薄所依仗的，无非就是四个字：小心谨慎。 只可惜，他再小心谨慎，谢瑜扬以有心查无心，近十天下来还是让他查出了些许的端倪。 林雨时闻言精神一震，抬头看向谢瑜扬。 谢瑜扬见她这幅模样，又忍不住觉得一阵手痒。他连想都没想就一巴掌按在林雨时的头顶揉搓了一通，气得林雨时伸手要打人这才避让开。 林雨时一边整理着头发一边问道：“查到什么了？” 这个时候路上行人不多，谢瑜扬略微压低了些声音就把查到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他说得简单，却听得林雨时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大约也就是一年多前，县中有家人盖房子的时候在树下挖出来一个箱子，箱子里面旁的东西也就罢了，最最让人在意的是一尊如同三四岁孩童手掌大小的白玉菩萨。那菩萨玉料通透细腻，最为让人称赞的莫过于菩萨眉间的一粒红点。 那红点与整个玉料浑然一体，雕刻这尊菩萨的工匠大约就是从这红点上得了灵感，这才有了这尊菩萨。 当时这消息并未传开，除了主家之外，只有当时请来做工的一人知道。主家花了大价钱打发了那人，却没想到那人心怀不忿，觉得那一箱子东西都是他挖出来的就理应是他的。 这人知道城中一富商信佛，又恰好有生意耽搁在了稜县，就把这消息给卖了出去。 那富商几次三番上门想要买下玉佛，偏偏主人家也信佛，想要留着传家。几次商讨不成，富商只好作罢。谁知道，自从挖出了这尊玉佛之后，这家主人就事事不顺遂。 渐渐的就有了那尊佛像不详的说法，也有说是那户人家翻新房子的时候动了风水，那佛线是邪佛，埋在地下就是为了镇着它的。 这般风言风语多了，加上这户人家频频不顺，四周邻居都忍不住暗暗议论。主人家原本也是不信的，谁知道不过又三五天的功夫，家里刚三岁出头的小孩子出去玩就淹死在了一个无主的池塘里。 孩子的娘亲自从生了这孩子就伤了根本，一时没挺过去也病倒了。之后孩子还没下葬，她人就也跟着去了。 再之后是家里兄弟几人，不管是做生意的，还是读书的都纷纷被人找了麻烦。不过月余的功夫好好一个家几乎要散了一样。死的死，伤的伤，下狱的下狱。 谢瑜扬就是在誊写卷宗的时候，看到了那家做生意的老大下狱的卷宗，抽丝剥茧之下才查出了这桩旧案。 林雨时听得心惊肉跳，半响才憋出来一句话。 “真是破家的知府，灭门的县令，一个小小的主薄竟然能够造下这般……这般……”虽然这桩事情与她没有半分干系，然而听着谢瑜扬说连带下来几条命人都毁在了张主薄的手中，特别是那个还不知事的稚龄小童的死，实在是让林雨时又气又怕，浑身发颤。 要不是小吃摊上的凳子每日都擦，说不定那一天伤着了客人就是祸端了。而她要是没有反应过来，之后只怕也如同那挖出来玉观音的一家人一样，连着死都不知道究竟是谁下的手。 细想起来，林雨时只觉得不寒而栗，此时更是后怕不已。 谢瑜扬见她真的吓到，就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低声道：“无碍，有我呢。” 张主薄的手段不算什么，唯一值得让谢瑜扬侧目的就是那隐晦的手段。若不是先前早有怀疑，纵然是他也不见得一时三刻就能从一个看似没有多大问题的案子中联系到张主薄。 那玉观音最后还是之前那位富商给买了去，这富商在稜县遇到了些许问题，张主薄帮忙调和。之后张主薄生辰，那玉观音就自然而然落在了张主薄手中。 最后这结果，知道的人却是寥寥无几。只谢瑜扬心中存了怀疑，这才查出了结果。 那富商之后生意也未见好转，几次三番遇到些许小事，最后只能收拢了在稜县的生意走了。依着谢瑜扬看，只怕那富商最后远离稜县，这其中也是有张主薄的手笔的。 而这其中，最为巧合的是，他们如今买下的那个小院子就是那富商当初置办下的。 想起那小院子闹鬼的传说，谢瑜扬觉得怕也是另有内情。不过林雨时未曾往下问，他也就没有提及这桩巧合之事。 他查出了端倪却也没有贸然行事，反而还是如常一般在县衙里做事。张主薄原本心中还有些芥蒂和防备，谁知道谢瑜扬入了县衙之后并未寻事，一手字又工整漂亮减轻了他不少负担，时日长久竟然对他还生出了几分好感来。 谢瑜扬却宠辱不惊，只踏踏实实做事。他这番姿态倒是让荣县令私下赞了几次，说他有读书人的风骨。 张主薄只觉得牙疼，那点儿好感在几次示好对方无所应之后全然不见了踪影，这会儿只觉得那所谓的风骨就是不识趣。 偏偏荣县令夫妇跟着了迷一样，一个对谢瑜扬称赞有加，一个明明过了孕吐期却还是对林雨时喜欢得不得了，就差视如己出了。 不说旁的，只说在县衙后宅动土盖灶一事就让张主薄颇为惊讶了。这就算是自家子侄，也没有这般宠的吧，说建灶就建灶，又是买砖又是拉土的，还买了一些细长的瓮罐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张主薄只觉得林雨时和谢瑜扬两人邪性，不自觉就对这两人的一举一动留了心。听闻林雨时那灶盖好了，他还厚着一张老脸，笑呵呵地说要随荣县令一同去看看。 荣县令自然不好推辞，干脆把县丞、县蔚和谢瑜扬一起叫上，干脆于午间设下一个家宴款待这些同僚。 林雨时得到这消息的时候还愣了下，今天开窑，她原本就想烤个面包之类简单些的东西。然而荣县令要是设下家宴的话，面包肯定是不行了。 李妈妈这边也有些慌，自从孙氏那次呕吐之后她就被吓到了，这会儿竟然如同没了主心骨一般看向林雨时等着她做决定。 林雨时想了想，又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决定做个烤排骨，一个烤鸡。那窑盖得不算小，同时烤两道菜问题不大。 “余下的菜品，李妈妈看着置办就是了。”林雨时一边腌制排骨和鸡，一边对李妈妈说。 李妈妈原地转了一圈，拍了下脑袋，“这就准备起来。” 巧雨大约是已经回过孙氏话了，这些日子只要林雨时在她就跟在林雨时身边打转，端茶送水打下手，姿态放得颇低。偶尔遇上什么不太明白的事情，也比李妈妈更张得开口问。如今林雨时把宴席的大部分菜品都交给李妈妈来置办，她在一旁咬了咬下唇，上前一步道：“林姑娘既然累了，就在一旁歇着好了。我给李妈妈打下手，顺道也试着做两个菜？” 她说着一双眼睛就盯着林雨时。 林雨时见她神色紧张，忍不住笑了笑，“你准备做什么菜？” 巧雨双眼一亮，立刻大声道：“虽然如今夫人胃口好了不少，可她毕竟是孕妇，这宴席上的菜也不可能都可着她的口味去做。我原就是伺候夫人的丫鬟，自然是按着夫人的口味做两道小菜放在她跟前就好了。” 她心中算盘打得清楚，这会儿开口也不全然跟李妈妈抢功。毕竟是招待客人的酒宴，李妈妈也不能面面俱到。巧雨的这个要求虽然会在孙氏跟前露脸，却也没有挡住李妈妈的路。 李妈妈脸上的不快一闪而逝，道：“那感情好，我也轻松些。” 巧雨见状笑着道：“那我就做一道鸡汤素面，然后再做一道素菜好了。”素菜她选得很是普通就是芹菜炒百合，这道菜清淡爽口，很是适合这个时候吃。 真正麻烦是是那道鸡汤素面。 林雨时外面把面包窑烧了起来，巧雨却不急着做面反而帮着她生火。等窑内火焰高涨，她这才看着林雨时眼中带着些许希望。 “林姑娘，那鸡汤素面，你可教我做？” 林雨时见状拉了个凳子坐在一旁，冲着巧雨一笑。 巧雨还愣了下，倒是一旁的李妈妈反应过来，拍了她一巴掌，“还不快拜师。” 这话声音不小，如同惊雷一般。不要说是又惊又喜的巧雨了，连林雨时都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冲着李妈妈笑道：“李妈妈可真是中气十足……” 她话还未曾说完，巧雨就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巧雨给老师磕头了。”说着咚咚咚三声响头，她再抬头的时候额头上就红了一大片。李妈妈端了一杯茶过去，递给巧雨。巧雨膝行上前端着茶送到林雨时跟前，“师父请喝茶。” 林雨时一开始被这架势吓了一跳，这会儿低头看着送到跟前的茶水缓缓接了过去，看向跪在脚边一脸期待的巧雨。 第三十章 亲子面 “好了，起来吧。”她脸上没露怯，端着茶抿了一口心里却是把谢瑜扬给骂了个狗血淋头。之前巧雨说想要拜师她没当回事，只是后来每次她下厨巧雨都围着她转，这会儿林雨时就放在了心上。之前还特意跟谢瑜扬提了句，问他拜师有什么规矩没有。 谢瑜扬当时仿佛是被她的话逗乐了一眼，一双眸子里透着笑意，半响才轻轻松松地道：“也没什么规矩，你坐着，让她给你敬一杯拜师茶就好了。” 只要抿一口茶，这拜师礼就算成了。 林雨时当时觉得这也没啥大问题，谁知道巧雨竟然给她磕头。她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样的礼呢，也不知道会不会折寿。 “好了，去洗下，我教你和面。”林雨时不再多想，吩咐巧雨去洗手，回头就从和面开始教她。 面条好吃，除了汤头好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和面了。用什么和面，和几分软硬的面，还有和面的手法都是有讲究的。 河南的烩面，兰州的拉面，陕西的刀削面，甚至于莜面等等面食林雨时都有研究。而鸡汤面用不少那些复杂的手法，却也可以在和面的水上做些功夫。 “用鸡蛋和面？”巧雨上次见过林雨时用鸡汤和面做猫耳朵，这会儿听闻用鸡蛋和面先是惊讶了下，转而就立刻把材料准备好，按照林雨时说的开始揉面。 面揉好醒一刻钟再揉，再醒半刻钟再略微一揉就可以擀面条了。鸡蛋和面，面条的延展性就差点，不过面本身会更弹爽。 巧雨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把面条切成粗细均匀的样子，看着黄色的面条抬胳膊抹了一把汗水。 鸡汤是厨房常备的，第一次醒面的时候林雨时就让巧雨用纯瘦肉跺了细细的肉糜，两次醒面的过程，肉糜已经跺得差不多了。林雨时让她盛出要用的鸡汤另外放一个小炉灶，一边亲自给她做示范一边把火调小。 想要把鸡汤上面的油用肉糜去干净，最为关键的就是那一锅鸡汤只微微煮开，火势太大或者鸡汤没有煮开都是不行的。 这就要求对火势的控制要格外的严格。林雨时一边做一边给巧雨讲解，这一步很是关键她就没有让巧雨上手，只是等鸡汤变成了白开水一样的模样她才过滤掉煮熟的肉糜对巧雨道：“你要是得空，就好好练一下。不用非要用鸡汤和肉糜，就是普通的一锅水就可以了。” 巧雨立刻点头，这白开水一样的鸡汤李妈妈私底下不知道练过了多少次，虽然也能去掉大部分的油腥却不会如同林雨时做的这般细致。如今得林雨时仔细讲解，她就知道这其中的关键了。 巧雨激动地恨不得现在就上手试一下，不过最重要的是做面条。如今面和汤都准备好了，不过这面条注定是要最后才上桌的，不能现在就煮面。 她这会儿殷勤地帮着林雨时做事，把窑里的柴火撤出去，用长把的拖把擦拭干净之后才把腌制好的排骨和鸡一起放了进去。 最后堵上窑口。 “老师，这窑里没有火，真的能行？” “放心吧。”林雨时信心满满，“绝对没问题的。” 巧雨松了口气，见林雨时这边没什么要忙的，就准备芹菜和百合了。这菜问题倒是不大，做起来也简单。林雨时只略微看了两眼，见巧雨动作利索就没多说什么。 午饭的宴席是家宴，前面县衙的差事忙完几人就一同到了后院。说话间，张主薄引着话题就说到了前几日后宅动土的事情。 谢瑜扬作为后生晚辈只垂着眼帘不说话，倒是荣县令笑着道：“就是另外建了一个灶，我也不太清楚，就让后辈折腾着玩好了，也不费什么功夫。” 这倒是实话，那面包窑也用不上什么昂贵的材料，也不复杂，算上人工之类的也不过是不到两银子的花费而已。 “不过是做个饭而已，还要另外建个灶，大人越是这般说我就越是好奇了。”张主薄笑着说：“如今时辰尚早，咱们也看了一上午的卷宗，倒是不如走动走动，顺便去看看那灶究竟是什么样的？若是好用，我就也找人建一个。” 荣县令闻言哈哈一笑，大手一挥。 “走，咱们去看看！”也不说什么君子远庖厨的话了。 这期间，根本就没有谢瑜扬说话的机会。不过去看林雨时建的灶，他也没有什么不安的。张主薄纵然是有什么想法，估计也没多少机会实施了。 他这些天可不是白白在县衙里做事的，也不是白白让林雨时每次来都带些凉皮来的。这县衙纵然在荣县令的带领下还算和和气气，却也不是铁板一块。张主薄的一些行径，上面的人被瞒着不知道，下面的人却不见得各个都是傻子。 只不过官大一级压死人，没有人敢贸然开口就是了。 他这几天，已经找到了一个引子了，就差点着这个引子就能给张主薄一个惊喜的“爆炸”了。 他跟在荣县令和张主薄身后，用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看着张主薄。此时他心里倒是没有多少的愤怒或者是不平，为官多年什么样人面兽心的东西他没见过，张主薄这样的放在那些人中也不算什么。 县衙后院不算特别大，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厨下。刚进院子，谢瑜扬就听到林雨时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过会儿煮面要用另外的汤水，煮了面之后烫青菜，你要是想让饭菜更好看些，再煮几个糖心鸡蛋……” 听着林雨时说话，谢瑜扬突然觉得有些饿了。早上吃过的糖心茶叶蛋仿佛还有味道留在唇齿间，然而胃里早就没有它的半分踪影了。 “这就是那新建的灶了。”荣县令指着院中新建的灶给张主薄介绍，“我只大约听过，说是用来烤东西的。这会儿……” 他说着鼻头微微皱了下，“这会儿仿佛就有东西在里面烤着呢。” 谢瑜扬跟着走进，很快就闻到了空气中那若有似无的香味。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那掺杂着香料味道的肉香愈发的明显了。 而几人的到来也引起了厨房里所有人的注意，林雨时让巧雨接着忙，出来一看到谢瑜扬就露出了笑容。 她快步过去，先是屈膝行了个礼，这才笑着道：“荣大人怎么得空来这厨下了？” 她说着起身看过去，目光只平静地在张主薄身上扫过就落在了后面谢瑜扬的身上。看到谢瑜扬她这才展颜一笑，叫道：“大哥。” 谢瑜扬点头，道：“这位是张主薄。张主薄听闻你在县衙后宅新建了一个灶，心下好奇。荣县令这才带着我们过来看看。” 原来这就是张主薄了。 林雨时一眼扫过去，见张主薄看过去连忙垂下眼帘屈膝行礼。 “民女林氏见过张主薄。” 张主薄笑着点头，“林姑娘不必客气。”说着他话头一转，看向面包窑：“这里面如今烤的是什么，怎么不见火？” 林雨时笑着道：“里面烤的是一只整鸡，还有羊排。都是为今日的宴席准备的，再过会儿就能出炉。” 至于为什么不见火就能把东西烤好，她避而不答，飞快看了谢瑜扬一眼。谢瑜扬心领神会，笑着道：“这厨下油烟大，咱们过会儿还要去见荣夫人，只怕在这儿待久了染上味道会让夫人身子不适。” 孙氏有孕，正是需要小心仔细的时候。荣县令听了这话立刻点头，“也是，如今张兄也见了这新灶，咱们还是回吧。” 张主薄笑着点头，几人走到了拐角处，他才又回头看了一眼林雨时。他自觉这动作做的隐蔽，却没有想到谢瑜扬一直都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早已经把他拐弯时仿佛不经意的回头看到了眼中。 谢瑜扬没吭声，只沉默地走在另外一侧略略落后了半步。等一行人完全转过去，他的目光才无声无息落在了张主薄的身上。 若是他猜测的没错，只怕眼前这位张主薄已经打起了林雨时的注意了。 这顿家宴可以说是色香味俱全，特别是最后上的那一碗鸡汤面，如同白开水一般的汤汁，里面是细细的、弹爽的黄色面条，再配上几颗青菜和半颗切开的糖心鸡蛋。 这一碗面条吃得人唇齿留香，不要说男人那桌了，就连孙氏都忍不住回了一碗。而第二碗送上的时候，张主薄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林雨时几眼。这面说是巧雨做的，他却不信真是她一人做的。孙氏身边的丫鬟巧雨，张主薄之前也曾在她去县衙寻荣县令的时候见过几次。 巧雨绝对没有这样的巧思和手艺。他原本以为那凉皮的做法，定然是林雨时从旁出学来的，如今再看着一碗面，等着宴席散去，几人离开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走到了林雨时的一侧。 “林姑娘，不知在下可否多嘴问一句，今日那碗面应当是出自林姑娘的手笔吧？” 林雨时看了一眼谢瑜扬，笑着回身看向张主薄。“张主薄这话可算是极为推崇我的厨艺了，倒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她说着垂下了眼帘，“今日这亲子面是巧雨做的，自然没有半分作假。不过，面的做法倒是我教她的。” “亲子面，何解？”这话一出张主薄立刻询问。不要说是他了，就连谢瑜扬都好奇起来。 林雨时低头勾着唇角，“这面是用鸡蛋揉的，汤则是鸡汤，有母有子，所以就叫亲子面。”这灵感还是来自于岛国的亲子丼。 她说着抬头看向张主薄，笑着道：“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的嘛！” 第三十一章 炖菜 原本张主薄别有目的的闲聊就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林雨时那边跟徐耿约定了下午送家具，见张主薄听了她所谓一家人“整整齐齐”的说法神色复杂，就趁机告辞。谢瑜扬见状立刻跟张主薄告假，亲自送她过去。 两人一路走着，半响林雨时突然听到身旁一声轻笑。 她抬头看过去，见谢瑜扬双眼微微透着些许红，里面漾着满满地笑意。 “那亲子面……”他声音中都透着笑意，“真的是叫亲子面吗？”、 “自然是我随口胡诌的。”林雨时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就是看着那张主薄不顺眼，所以故意胡诌了这么一个名字。”还有那么一个理由，虽然说的是实话，总归是会让初次听到的人心里别扭下。 想起张主薄当时一言难尽的神色，林雨时心情都好了几分。 其后几日，林雨时更是把凉皮摊的生意全部都交给了李嫂子。她大部分时间都留在新买下的这个院子里收拾左右，原本还有些荒废的院子经过她数日的收拾终于看着越来越像样子了。 到了七月底的时候，他们又分了一次帐，这一次扣除了成本之外，林雨时拿三成，余下七成全部给了李嫂子。 李河夫妇看着桌子上的钱，半响才连连摇头。 “这使不得！”李河虽然未曾跟着他们去城里摆摊做生意，却也是一家之主。不等李嫂子开口他就立刻摇头拒绝，“就按照之前说好的，我们拿三成就是了。你们如今孤身两人，瑜哥儿还要读书，地又都租赁给了我们种……” 林雨时立刻道：“李大哥，这都是嫂子应得的，你就收下吧。之后城中小吃摊的生意，我和大哥怕是顾不上帮忙了，到时候怕是要李嫂子另外寻个帮手才行。” 她说到这里顿了下，“这摊子就当是我转手给你们家的，我也不现在就收摊子的钱。只要以后每个月依然给我三分利钱，给够一年，这摊位就是你们的了。李大哥，李嫂子，你们可愿意？” “果真？”李嫂子闻言双眼一亮，不等李河开口就用力点头道：“我自然是愿意的，你要是不放心，咱们这就去找里正立个文书！” 李河拉了一把兴奋得跳起来的妻子，瞪了她一眼这才回头看向林雨时和谢瑜扬。 “此事不成，你们两个年纪小，经事儿少，我不能这么占你们的便宜。” 一直未曾出声的谢瑜扬这才开口道：“李大哥，你和嫂子帮了我跟雨时许多，这摊子交到你们手中我自然是放心的。” 见李河还要开口，他立刻道：“这摊子交给你们我自然是放心的。” 林雨时和谢瑜扬两人态度坚定，加上李嫂子在一旁敲边鼓，李河最终没有坚持。两家连夜去了里正家，由里正作证立下了文书。 “你们且收好了。”李河见谢瑜扬把文书直接交给了林雨时，愣了愣，又叮嘱了一句，“这桩事情不要告诉旁人，免得再惹下什么是非。” 实际上，林雨时跟李嫂子一起搞的这个小吃摊早已经在柏杨村里惹来了不少的风波，不过是李家人口众多，加上谢瑜扬禀生的身份，这才没有闹起来。 而最为重要的是，林雨时其后还把凉皮的做法教授了出去。如今村里真有几家靠着卖凉皮日子渐渐好起来的。 如今承情的人不少，然而嫉妒眼红的人更多。 从里正家出来天色已经全然暗了下去，对于柏杨村里大部分人家来说，夜里点灯也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因此，乡间小道黑漆漆的，路上不要说是人影了，连着灯光都少见。 李河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这几日，每日我都见到有人在你们家门口晃悠。” 林雨时吓了一跳，这会儿也看不清楚众人的脸色，她忍了忍见谢瑜扬不准备开口才问道：“都什么人？” “一个村的，也有脸生点儿的。”李河说：“我放心不下，就让李川在门口守着。”谢家的厨房里可放着他们做凉皮的东西，万一被人动了手脚…… 林雨时只觉得心惊肉跳，连忙跟李河道谢。 她倒是不怕有人毁了那做凉皮的材料，怕就怕万一有人投毒，等第二日吃了凉皮出了人命，那她就真的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了。 李河在前面摆摆手，没再说什么。 其后几日，林雨时倒是踏踏实实在柏杨村待了几日。每日里面除却做一日三餐之外，大部分时间她都闲在家中洗洗刷刷，把家里上下都收拾了个遍。而等到谢氏夫妇百日，中秋节之后搬入城中所要用的东西也都收拢得差不多了。 这些事情她做得并不张扬，不过因为她在家中的缘故，倒是见着了李河口中常在他们家门口晃悠的那些人。 有些同村的第一次见着她在院中晾晒衣服，措不及防只能尴尬笑笑就快步走远了。等远了些他们再回头看过来，见林雨时盯着他们看就又转身头也不回的跑了。 毕竟同在一村住着，林雨时又并非是孤家寡女一个。她不止有赚钱的办法，身后还有一个如今是禀生，日后定然前途无量的未婚夫谢瑜扬。这些村中的地痞无赖犯不着真的跟林雨时撕破脸，而林雨时见人走了就收回目光没有再咄咄逼人。 真正让她觉得棘手的是那些有些眼生的外村人。 她在家的第三天，那些人就出现了。两三个流里流气的汉子光明正大在街对面的树下坐着，见着林雨时看过去还冲她笑笑。林雨时哪里会被这样几个人注视就吓到，身为美食主播，她不止一次开过直播，直播间人数最高的时候过十万。被这么几个人盯着，实在不足以让她产生害怕的心理。 更别说，因为谢瑜扬要去县衙做工，李河特意让李川在一旁帮忙照看她了。 那几个外村人盯了一个上午，等到中午林雨时做饭的香味从厨房飘出去之后，几个人正在喝水啃饼的人就有点坐不住了。 柏杨村位于中原略微偏北，这里的人平日里都是以面食为主的。不过距离稜县不远的青羊县就有稻田在种植麦子的同时也种有稻米。因此，稜县县城想要买些米也并非难事。 林雨时这一天中午做的就是米饭，菜则做了豆角炖五花肉，里面还放了粉条和干笋，小火慢炖之下香味都被逼了出来，顺着入秋的小风就吹到了院子对面。 原本吃着还算不错的干饼子在这诱人的菜香对比之下，就显得难以瞎眼了。几个人对视了两眼，最终有人按耐不住站起来朝着院中看去。 也不知道林雨时是不是故意的，竟然把饭桌就摆在了院子里。透过篱笆往里面看去，饭桌上晶莹剔透的白米饭，还有一大盘子的炖菜，另外还有两个小炒放在一旁，色彩鲜丽，看的人胃口大开。 这人恨恨咬了一口饼子，想了想忍不住冲着里面的林雨时喊道：“姑娘，我看你做的菜有多，能卖我一碗吗？” 天地良心。 林雨时做饭的时候可没想过拿这个赚钱，不过炖菜这种东西真的是一不小心就会做多了。 “十文钱一小碗！”她报价。 对方大概就是试一下，说不定还想着要是林雨时不同意就寻衅找事，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大大方方报价。因此愣了一下，这人才咬牙：“八文钱！” 林雨时笑笑没说话，转身招呼李川一起吃饭。 她刚坐下，就听到另外一个人说：“十文就十文，给我一碗！” 林雨时使了个颜色，李川立刻过去收钱，等钱手下她这才去厨房拿了个最小的碗把菜盛了八分满递过去。 买炖菜的人低头看了看，见里面肉还不少加上香味实在有人就没多说什么，直接端着菜过去泡了干饼吃起来。 反而是最先问价的那个迟疑了下，冲着回去的林雨时大声喊道：“九文！” 林雨时笑了起来，“我若是卖给你九文，之前买的那位会怎么想？”她说着看了看菜：“只有一小碗的量了，你要是再迟疑——” “买了！” 林雨时刚就直接拿了两个小碗出来，现在跟之前一个步骤，让李川收钱，然后她给盛菜。两小碗炖菜卖出去，就只剩下一半了。加上一盘子炒青菜、一盘子凉拌黄瓜，倒是够他们吃。最重要的是，她这顿饭的本钱到账了不少，还有十文钱的余钱。 林雨时心情大好，回屋锁上门睡了个午觉等起来的时候就发现守在外面的人不见了踪影。 她叹了口气，一旁李川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人都走了，你还叹什么气？” “人走了，咱们不就赚不了他们的钱了嘛！”林雨时再叹一口气，把中午赚的二十文钱摸出来，“扣掉成本，一人一半。” 李川连连摇头，“那不行，你都管我饭了……”而且吃的白米饭，菜里还有肉，还舍得放油。他家一年里这么吃的日子，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了。 林雨时笑笑，不理会他反而把账算得清清楚楚。“咱们买了十文钱的肉，粉条和菜、米算两文钱，扣掉这些还剩下八文，咱们一人一半！” 她说着塞给李川四文钱，见李川手误无措地样子就笑了起来。 “就当给你的零花钱，你可以存着别让你爹娘、哥嫂知道。”她说着伸手揉了下李川的脑袋，态度很是亲昵。 从她在谢家住下来，跟她最熟悉的就是李川了。两个人原本就年纪相仿，李川性子活泼又仗义，平时帮了林雨时不少忙。 李川被她这么一揉脑袋立刻躲开了，等着比他个子稍微猛点儿的林雨时叫道：“干什么呢！” 第三十二章 送饭 林雨时哈哈笑笑，没说按照这个时代的标准，她心理年龄都够当李川的娘了。 “晚上我要蒸包子，你快去菜地里拔葱、剪韭菜！” 李川闻言就露出馋像，一溜小跑拎着篮子跑出院子去给林雨时准备菜去。 十文钱的肉，除了中午那一锅炖菜用了大半之外，还剩下不大不小一块。林雨时揉好面放在一旁发酵，就把那肉拿出来切丝剁肉馅。 回头李川回来就坐在井边主动摘菜洗菜，她这边顺带又摸出来三四个鸡蛋用油煎了。 晚上的包子是猪肉大葱馅和韭菜鸡蛋馅的，林雨时双手灵活，十八个褶子的包子出炉的时候香得一旁李川没骨气得吞了一口口水。 “尝尝看。”林雨时给了他一个肉包，“小心烫。” 李川一双晒黑的手捧着包子，小心翼翼咬开了个口子，顿时肉香四溢，汤汁微微浸透了包子皮，看着格外有人。林雨时也捏了个包子一口咬下去。 韭菜鸡蛋馅的包子虽然没肉包香，却透着一股子鲜味。她三两口吃掉包子，把其他的都装好拿着麻布细细盖了一层，就开始做晚饭。 晚饭快做好的时候，谢瑜扬就跟李嫂子一起回来了。 林雨时给李川包了几个包子，肉馅和韭菜馅的都有，塞给他让他带回家去。 “这也是你今天赚的，拿着！”大葱和韭菜都是李家菜地里的，肉是中午剩下的，这点儿面林雨时倒是还算舍得。 李川捧着包子一溜小跑回去，跟谢瑜扬擦肩而过的时候停了下脚步，不知道说了什么。 谢瑜扬原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顿时有些冷冽。 林雨时赶忙端着东西出去，一边摆饭一边道：“李川那小子帮了我不少忙，我就让他带回去些包子。” “这不是什么大事。”谢瑜扬愣了下，反应过来林雨时误会他是看着李川端走的包子不开心了。他走到井边打水上来洗漱了一番，回头坐下才问道：“今天有外村人人守在门外了？” 她明明给了李川四文钱，没想到这小子还是把她给出卖了！ 林雨时把筷子递给谢瑜扬，这才不在意一样说道：“就是在门外看着，我还赚了他们钱呢！” 她说得轻描淡写，还带着些许鄙夷。谢瑜扬却皱起了眉头，他接过筷子夹了一筷子凉拌黄瓜，想了想又放在一旁的味碟里。 “你明天跟我一起进城好了。” 林雨时愣了下，转而笑了起来，“没事，我又不是一个人在家，还有李川……” “你们两个半大的孩子，真以为那几个地痞流氓是因为李川在不敢动手？”谢瑜扬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些许的烦躁，“我怀疑那几个人是张焕找来的。” 张焕就是张主薄的名字。 这个结论倒是没有让林雨时多意外，那几个地皮出现之后她就考虑过对方究竟是谁的人。柏杨村的地痞会三不五时地过来，不过是想要免费学凉皮的做法，甚至是想要混几个钱花。 而那三个人，其中两个人竟然还花钱买吃的？这可不像是地痞无赖的作风。 林雨时对张焕张主薄了解不深，不过看他之前“和风细雨”一样的行为方式，就立刻联想到了这几个人怕是他派来的。 所以她收钱收得毫不手软。 饭桌上沉默了片刻，林雨时想了想才道：“那明日咱们一并把家里的东西送到城中好了。” 于是，当天晚上谢瑜扬就去李家借了他们一个车，把需要送去城中的细软都收拾好。 “你们这是……”来帮忙的李河和李嫂子两人有点迟疑，劝道：“我知道最近村子里有点乱，可你们爹娘还未满百日的热孝，瑜哥儿以后可是要考功名的……” “李大哥放心，这些日子我们还是回来住。”谢瑜扬看了一眼林雨时，虽然不想她跟着奔波，然而夜里留她一个人住在城中也不见得就安全。“等到中秋过后，我们才会搬去城中。这也是为了我读书方便。” 林雨时点头，这点儿上她跟谢瑜扬倒是心照不宣。 柏杨村虽好，可是有一个意味不明的于镇海在，还是远着些好。 而县城之中，最起码早晚都有捕快巡逻，加上家家户户高墙大门，夜里门户紧闭安全系数高出来不少。 李河叹了口气，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他叫上李川帮忙，两人一并送他们进城，顺带认门，帮他们收拾新居。 见这里布置得还行，桌椅板凳各种家具齐全，李河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头等谢瑜扬去县衙，他就也带着李川走了。 “去小吃摊看看，我和李川还没去过。”他说着摸了下脑袋，“林丫头要是没事就跟我们一起去好了。这么忙了一大早上，都没来得及吃早饭。” 林雨时想了想摇头拒绝了。 “我把厨房收拾下，中午做了饭给大哥送去。” 李河闻言就没多说什么，一旁李川欲言又止，半响听到李河一声叫就跟着跑了出去。林雨时把院子里的树叶扫了扫就锁上门出去。 家里油盐酱醋柴都没有，她背了个筐子出去购物。 这附近就有个菜市场，地方不算太大胜在东西齐全且便宜。林雨时溜达着转了一圈，背篓里就满了。八月初天气就彻底凉快了下来，她背着东西回去竟然都没出汗。反而觉得一阵微风吹过，透着丝丝凉意。 林雨时买了条鲤鱼，让鱼贩帮忙杀好，另外还买了点青菜和水果。至于油盐酱醋米面等物也都一口气买齐了，分门别类放在厨房里。 午饭就是米饭和红烧鲫鱼，另外她还炒了萝卜肉片，再配一个青菜两个人一起吃刚刚好。 她把两人的饭菜都放进食盒，溜溜达达就朝着县衙的方向走去。到的时候刚好县衙午歇，林雨时被一个相熟的衙役带着去了后面放卷宗的书房，就听到张焕邀请谢瑜扬去他家中用饭。 “张主薄这番好意晚生原本不该推辞的，只是——”谢瑜扬笑着开口，和和气气，带着一种林雨时几乎从未见过的“商务应酬性的笑容”，看不出半分私下谈起张焕时的冰冷。 她上前一步，笑着叫了声：“大哥，我给你送饭来了。” 谢瑜扬回头看向她，眼中闪烁过一丝喜悦的情绪，转头又对张焕道：“原本就说好了，今日让雨时来送饭。” 张焕倒是不强求，笑着冲林雨时点了下头，做出一副深呼吸的模样，道：“这么香，不知道林姑娘这是做了什么好吃的。” “就是简单的家常菜。”林雨时拎着食盒进去，放在一旁当着张焕的面打开盖子。食盒里面食物的香味散发开来，鱼香、肉香还有青菜的鲜香交汇在一起，几样菜的颜色也各有不同，可以说是色香味俱全了。 不过，菜色确实是普通的菜色。张焕只称赞了两声，就笑着离开了。等他离开，谢瑜扬才带着林雨时去了他们平日临时休息的房间。 里面已经有人提前过去了。有个看着大约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还有一个看上去倒是有四五十岁了。那年轻人见到谢瑜扬打了个招呼，就自顾自吃带来的烧饼配县衙里提供的劣质茶水。 两人挨着那个年轻人坐下，林雨时一掀开食盒的盖子香气就又溢出来了。虽然这会儿饭菜没那么热了，可是她手艺毕竟比大部分人都好，香味足足的。 年轻人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见林雨时把三道菜摆出来，而谢瑜扬则在盛饭。 两人喝得倒是跟他一样，也是县衙里的免费茶。 他正看着发呆，谢瑜扬就开口了。 “李兄，不如一起吃些？” 李喆祁闻言迟疑了下，这才双颊微微发红坐了过去。 “你们也尝尝这烧饼，是我家娘子亲自做的，放了芝麻，格外香。”他说着把自己的午饭递过去，谢瑜扬道了声谢，拿起一块掰开递给林雨时一半。 三个人一起分了午饭，林雨时临走的时候说：“我明天再做个汤一起带来吧。” 谢瑜扬点头，倒是没有拒绝。 就这样，林雨时开始了每天中午给谢瑜扬送饭的日子。而李喆祁也开始了幸福的每天都能蹭饭的好时光，他倒不是一味占便宜的人，也会带些家里做的吃食过来。在县衙也开始下意识帮着谢瑜扬这个晚辈了。 林雨时手艺自然不差，最为让人惊讶的是每一日的饭菜都不重复。鸡鸭鱼肉样样都会做，而且花样繁多。没几日县衙里就都知道谢瑜扬有个童养媳的未婚妻，一手做饭的厨艺好到让人吃饭时忍不住把舌头也吞了。 还有，之前荣夫人孕吐食不下咽的时候，也是林雨时亲自下厨她才能吃下些东西。 再有就是，荣夫人身边的丫鬟巧雨，还拜了林雨时为师。不见偶尔巧雨从后院过来，见着林雨时仿佛跟对着荣县令和荣夫人一样尊敬。 这么几日下来，总是蹭饭吃的李喆祁终于开口邀请谢瑜扬和林雨时去他家做客了。 谢瑜扬倒是没有拒绝，甚至代替林雨时答应了下来。当天晚上两人去李家，林雨时还提了一包用县衙后院的面包窑烤出来的点心。 李喆祁夫妇人都很好，他媳妇姓严，叫严黎据说是大清早出生的，所以取了这样一个名字。饭后她就拉着林雨时一起研究厨艺，两个人说起话来倒是投缘，不是不觉就聊到了各自的家事。 “谢公子人很好，我时常听夫君说他有才华，人也不倨傲，未来定然是前途无量的。”严黎拉着林雨时的手，“如今苦些不怕什么，你享福的日子在后面呢。” 林雨时闻言也笑着商业吹捧了下，“李先生的学问也不差，等着来年科举定然能够金榜题名。‘ 这是好话，然而严黎听了却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家相公心中有桩事情，若是不能解决，这辈子都不会再参加科考的。” 第三十三章 搬家 林雨时心中一紧，下意识就扭头看向了另外一边说话的两个男人。 谢瑜扬脸上带着笑容，俊美的五官没有透出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却别有一种沉静安宁的味道在里面。配上他唇红齿白的少年人形象，别有一番让人心跳加速的美感。 大约是心有灵犀，林雨时看过去的下一秒，他也正好抬头看了过去。 林雨时扬眉，谢瑜扬微微颔首。 她大约是明白了。 两个人无声的交流在短短的呼吸之间就完成了，林雨时不着痕迹地反手握住了严黎的手，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竟然这般耽误自己的前程？” 严黎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而勉强笑了下，“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上次听我家相公说你特别喜欢我做的烧饼，还问是怎么做的……” 她不愿意多说，林雨时只好就此作罢，免得太过于主动了反而引得人心中警觉。 等出了李家那条巷子，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谢瑜扬看向林雨时，无声询问。林雨时摇头，“她什么都没说。” “没关系，会有说的那一天的。”谢瑜扬倒是不见失望，只微微抿了下唇，神色间透着几分冷意，“咱们八月十六那日正是搬到城里住。到时候我请他们夫妇去家中一起聚一聚。” “好。”林雨时应了声，转而才又道：“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从她第一次送饭时谢瑜扬拉着李喆祁一起吃饭，林雨时就察觉了谢瑜扬的意图。然而，这些天过去，她也没有摸清楚谢瑜扬那些行为背后真正的目的。 谢瑜扬低头看了一眼林雨时，半响才舒了一口气。 “李喆祁有一个小他两岁的妹妹。” 谢瑜扬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说完之后就看向林雨时等待着她的反应。 林雨时知道这算是一个小提示，也不气恼谢瑜扬故弄玄虚。她慢慢跟着谢瑜扬往前走出城，脑子里回想的都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等到两人出城走在乡间小道上，她才猛然抬头叫了一声。 “我们那个院子！” 八月十三是谢氏夫妇过世百天的日子，这一日谢瑜扬特意请了假，一大早林雨时两人就准备好了祭拜的贡品。谢家在柏杨村里外并没有什么亲戚，这一日来的都是平日里跟他们比较亲近的乡亲，除此之外就还有当初跟着林雨时学做凉皮的几户人家。 一群人去祭拜了谢氏夫妇，回来又一起吃了大锅菜就算完事。 等着人都散去，林雨时和谢瑜扬正收拾院子的时候门外小道上出现一袭浅绿色的身影，等走进了，那人就站在篱笆外面冲着林雨时叫了一声。 “林姑娘。” 林雨时回头就见碧落站在外面，脸上带着些许笑意。她放下手中东西走过去，而屋里的谢瑜扬闻声也走了出来，碧落原本还笑着见到她却是脸色一变连忙屈膝行了个礼。 “谢公子。” 林雨时见她变了脸色就知道是谢瑜扬出来了，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姑娘在于夫人跟前都有几分脸面，敢说几句调皮话，到了谢瑜扬跟前却是老实得跟鹌鹑一样。 她回头冲着谢瑜扬笑了笑，打开远门请碧落进来。 碧落拿了一个白封，进来先是塞到了林雨时手中，“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林雨时谢了她，又泡了茶端过来，两个人这才坐在一起说话。碧落说了几句节哀顺变的话，这才压低了声音问道：“我听村里人说，你们准备搬去城里住了？” 这倒是不用隐瞒，林雨时点头承认，“如今过了百日热孝，大哥还是要读书的。他担心我一个人住在家里不安全……” “是不安全。”碧落叹了口气，“我听人说了，这些日子不止这柏杨村的地痞流氓盯着你们家，还有外村人……” 林雨时只抿唇笑着，碧落拉着她说了会儿话，这才道出来意。无非就是最近于夫人想要吃南方的点心，她想寻林雨时去帮忙。 谢瑜扬的态度在那边放着，林雨时自然不会再贸然去于府。因此，她只拉着人进厨房细细教了碧落如何做鲜肉月饼，等东西都做好还让碧落带了一份回去。 亲自送碧落出院子，林雨时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踪影。 谢瑜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边，低头看了看她的脸色，问道：“怎么，两个人生气了？” 林雨时摇头，回头把厨房里余下的几个鲜肉月饼端出来，塞给谢瑜扬一个，看他吃了两口才开口：“你之前让我远着点儿于府，我一开始还不明白，现在看看——” 她说着咬了一口鲜肉月饼，“果然是要离得远些才好。” 谢瑜扬不喜欢于镇海，只说这人人品德行有问题。林雨时虽然放在了心上，不过多少还是有点存疑。毕竟，就她接触的几次来看，于镇海实在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今天只看碧落几次“听人说”，她就明白了谢瑜扬对于镇海的忌讳如深是怎么来的。 于府虽然还在柏杨村的范围，但是那里完全不是“柏杨村”了。柏杨村里发生的事情，就连她门口多几个地痞流氓，于府里的一个丫鬟都知道。 当初为了救谢瑜扬，她贸然去敲于府的门，是碧落问清楚缘由帮了她的。所以，林雨时对碧落很是客气，也还算亲近。她不知道这些话是有人故意让碧落告诉她的，还是她在于府之中“无意”听到的。 而不管是那种可能，都可以佐证于府那边有人在监视着谢家上下。 八月十五转眼就到，林雨时做了咸甜几样月饼，让谢瑜扬给稜县的先生送过去一部分。余下的她给李家送了些，给里正家也送了些。跟着她学做凉皮的各户人家也都送来了他们自家做的月饼和蔬菜当成礼物。 第一家送过来月饼的时候她还愣了愣，直到送人离开都没反应过来。谁知道，这人还没送走就又有人来了。这么接二连三，等几家人都走了，她这才看清桌子上那一摞摞的月饼。 这些个月饼没半个月就别想吃完。 不过，都是那些人的心意。而那些人，她不过是顺手教了他们做凉皮，还是收费的！ 林雨时觉得一双眼睛有点酸涩，用力眨了眨眼才进屋。 中秋过后第二天，两个人就正式搬家去城中了。这天不止是李河夫妇过来帮忙，林雨时教会的几个徒弟也都过来了。 搬家毕竟是大事，虽然之前已经把一些细软带了过去，不过余下的东西也装了差不多一车。这还是桌椅板凳这些大件都留下来的结果。 众人没想到林雨时这边东西这么说，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就忙完了。 其中一个女人在围裙上抹了把手，“林姑娘放心，这院门大锁锁上，我们帮你们看着东西。” “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咱们村里风气好想来也找不来什么贼。”谢瑜扬淡淡说了句，“不过还是谢谢诸位的好意了。” “瑜哥儿别这么说，林姑娘把吃饭的手艺都交给我们了。如今我们几个一起做到城里做生意，或者是一起去其他村子沿街叫卖，日子不知道好过了多少。”说话的女人叫桂枝，说话间还冲着林雨时感激地笑了笑。“我们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们新家收拾好了没，不然我们跟着帮忙打扫下？” “你们已经帮了不少忙了，再耽误你们做生意我就真的不好生意了。”林雨时客气了两句，几个人倒是笑嘻嘻凑上来，不由分说帮着他们推着一车的东西出了门。 林雨时见状扭头看了一眼谢瑜扬，谢瑜扬冲她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道：“就让她们帮忙吧，不然怕是她们心里不安。” 大约林雨时从未想过她教授给这些人的手艺究竟代表着什么，当时说收取学费就已经当成银货两讫了。 谢瑜扬落在后面，看着几个妇人围着林雨时边推车边说话的模样，半响轻笑了声。 林雨时仿佛听到身后有笑声传来，回头看过去却只见谢瑜扬神色平静地跟在后面，脸上没有半分笑过的痕迹。 大约是她听错了吧。 她冲着谢瑜扬笑了笑，转身再去听这些妇人念叨那些平平常常生活中细小的改变。例如添了新衣，换了新被褥，又或者是家里伙食好上不少。 这些话细碎而日常，林雨时偏偏听得津津有味。 一行人说说笑笑就到了城中，桂枝领头几个妇人手脚利索不过是小半个时辰就把整个院子给收拾得妥妥帖帖。 “就是地方有些小了。”桂枝一边在墙边除草一边说：“比不上咱们乡下大天大地的。” 林雨时闻言只笑了笑，桂枝说的是实话，这院子相对他们在柏杨村的家确实小了不少。不过比起后世那鸟笼一样的楼房，却也是敞亮的。 因为有这些人在，谢瑜扬帮不上手干脆去县衙销假了。林雨时原本是要留她们一并用午饭的，谁知道收拾好这些人就商量好了一样打了个招呼就匆匆离开了。 林雨时觉得又好笑又暖心，正准备关门就见一只手挡在了门前。 第三十四章 绾发 拦门的是个看似三十出头的男人，相貌普通，留着胡须，身形略微有些发福。 林雨时抬头看时，他也低头打量着林雨时。大约是没想到这户人家只有一个小姑娘在，见林雨时看过去他连忙露出了个笑容。 胡须下面，牙齿森白。 林雨时警惕地看着眼前人，察觉手下用力也无法把门关上之后才问道：“你是谁，要干什么？” 她这身体今年也不过是十三岁，小姑娘的声音比之成年人更尖细一些，这声音一出就引得巷子里其他人家的注意。 男人倒是不慌不忙，见林雨时没有再用力抵在门上的手就略微松了松。不过他倒是没有放开，免得林雨时再把他关在门外了。 “我叫做高亨，之前是这个院子的主人。小姑娘，你家大人可在？”高亨放缓了声音问道。 林雨时倒是从徐哥口中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不过这也并没有让她完全放下心来。 她盯着高亨，“你如何证明你的身份？” 高亨愣了下，半响苦笑道：“一时还真没办法可证明的。”他也不算笨，猜测到了大约是这家并没有大人在，所以微微往后退了一步，“你若是害怕，就关上门同我说话，可好？” 这倒是可以。 林雨时点头，高亨松开了手。 她把门关上，门栓插上，回头又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口透着门缝看外面站着的高亨。 “高老爷还没说来做什么呢？”不早不晚，刚好这个时候。如今隔着一扇门，林雨时反而清醒过来，隐隐约约猜测这位高亨不会也是谢瑜扬找来的吧？ 高亨摇头苦笑，“你家大人何处，我有重要的事情与他谈？” “你要是有事情，就等晚饭的时候过来吧。”林雨时说完就盯着门外，见高亨愣怔了下过了一会儿才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 今天晚上这顿饭，怕是不简单了。 林雨时守在门外一会儿，不见高亨再回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刚转身准备回屋就又听到了敲门声。 这次门外站着的是隔壁家的孟婶，见是她林雨时这才打开了门。 “刚刚我听到你这边有生人说话，没事吧？”孟婶有些担心地看着林雨时，脸上还有些许的内疚。她听到声音都有会儿了，只是看到高亨在门外，只能等对方走了才敢出门。 “孟婶见着之前敲门的那人了么？他说他姓高，是原先这院子的主人。”林雨时没多说什么，只先确认高亨的身份。 孟婶闻言点头，“就是那位高老爷，我之前见过他几次的。”她说着透着点儿打探的意味，“那位高老爷已经不在稜县好久了，这次怎么突然回来，不会找你们麻烦吧？” “孟婶说笑了，我们这院子是通过牙行买的，又在县衙备案了。他就算是回来找麻烦，也不应当找我们麻烦才是。”林雨时笑了笑，“孟婶要是没旁的事儿我就先回去收拾屋子了。” “你们两个准备在这边住下了？”孟婶却是不懂这委婉的逐客令一般，竟然探头往里面瞧。林雨时下意识挡了挡，她也不觉得尴尬，笑着说：“那以后有空我再来寻你聊天。” 等人走了，林雨时这才关上门。 院子屋子都是收拾好的，并不需要林雨时再做什么。她用收拾屋子的借口下逐客令就是怕孟婶厚着脸皮跟进来。 孟婶人不坏，虽然胆小怕事又爱占点儿小便宜，人还碎嘴爱八卦，不过倒是没什么坏心思。之前林雨时在这边做饭，多亏了她带着熟悉周围的环境。不过，这会儿林雨时实在是没心思应酬她。 有些头疼地坐在堂屋里，林雨时猜测了高亨的出现只怕不是巧合而是谢瑜扬的安排。不然，怎么这么巧，今天晚上他们暖居邀请了李喆祁，这天一大早高亨就出现在了门外。 她叹了口气，只觉得越来越看不懂谢瑜扬了。 一开始，她只是把谢瑜扬当做是个十五六岁骤然失去双亲，有些不爱说话的少年对待。时长日久，她自然看得出来，谢瑜扬的心智全然不像是十五六岁的少年。 有时候，她甚至都怀疑谢瑜扬是不是跟她一样了。 只是，这点怀疑也被她死死压在心底，没有贸然问出口。 林雨时摇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给抛出去，转而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将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上。 谢瑜扬这样安排，这是真的准备对付张焕了？ 想起月余前那少年一脸认真的说不能让她受委屈，她当时除了觉得心中熨帖之外并没有真的相信谢瑜扬一介书生能够扳倒堂堂一县的主薄来给她出气。 如今，她竟然真的有几分期待了。 傍晚时分，谢瑜扬回来时林雨时已经把晚间的饭菜准备得差不多了。厨房里香气溢出，闻得在井边洗手的他只觉得饥肠辘辘。 只剩下两道热炒的菜准备好材料放在一旁，只等着客人来了再下锅。林雨时检查了下，在围裙上擦着手出去。 “今天近邻中午的时候，有一位自称是高亨的人来过。”她给谢瑜扬递了擦脸的帕子，看着他动作顿了下才又道：“说是要找我家大人，我就让他晚间再来了。” 谢瑜扬擦了脸，把帕子清了下挂在一旁绳子上晾干，这才回头看向林雨时。 “做他的饭菜了吗？” “做了。”林雨时抿唇露出笑容，冲着谢瑜扬眨了下眼——我看出你的想法了哦！ 谢瑜扬忍不住伸手在她头顶揉了下，道：“小机灵！我原本今日一早就要告诉你的，只是出门匆忙就给忘记了。你——” 他说着迟疑了下，停住回屋的脚步看向林雨时：“可有被吓到？” “一开始确实吓了一跳。”县城毕竟不比柏杨村，村里上上下下都认识。突然有这么一个留着胡子的大汉拦门，要说不害怕就是逞强了。 林雨时说着摇摇头，“不过那人倒是客气。你是怎么找到那人，又怎么跟他联系上的？” “这没什么难的，只要用点儿心思，总能找到线索。”谢瑜扬毕竟是在朝堂混迹了二三十年，这点手段还是有的。他没详细说，只进屋换了一身宽松的衣衫，再出来的时候手中就拿着一根发簪。 那是一根样式精致的银簪子，上面镶嵌着不太起眼的一块翠玉。 林雨时见着那簪子一愣，等谢瑜扬送到她面前，这才移开了目光。 “这簪子……”林雨时伸手接过簪子，又抬头看了看谢瑜扬，“你不会是准备让我带着吧？” 她除了编个简单的麻花辫之外，不会绾发啊！ 谢瑜扬看着林雨时脸上有些无措的表情，在看看她随意扎的马尾辫，眼中闪过一些笑意。再开口的时候，他声音中都软和了几分。 “进来，我帮你绾发。” “你会绾发？”林雨时是真的惊讶了，几乎是脱口而出：“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我不会的事情多了。”谢瑜扬示意她坐下，回屋拿了梳子立在林雨时身后细细为她梳理头发。用心养了三四个月的头发，如今虽然还隐隐有些发黄，却顺滑许多。谢瑜扬手指灵活，不多时便帮林雨时绾起一个简单的堕马髻。 “发簪。” 林雨时把发簪递给身后的谢瑜扬，然后就觉得脑袋上微微一沉。 “好了。” 身后传来谢瑜扬的声音，林雨时闻声松了一口气，起身转过去面对着身后的少年，“怎么样？”她问了一句，不等谢瑜扬回答就朝着屋中走去。 她的卧室里放了一面小镜子，虽然比不上后世的镜子那般清晰却也能够让人看清楚自己的倒影了。因此，林雨时平日里并不怎么爱照镜子。今天要不是谢瑜扬突然帮她绾发，她也不会想起要照镜子的。 一拿起镜子，看到里面的倒影，林雨时就愣住了。 她愣怔了片刻，面对镜子中那张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脸，半响都没动一下。 那张脸跟她前世仿佛还有些相似，只是太过于稚嫩，虽然将养了数月却还是透着瘦弱之意。她回想自己十二三岁上初中的年纪，大约也比此时身形高挑些，脸上甚至还带着些许婴儿肥才对。 嗯…… 她目光往下移，看了胸脯片刻露出苦笑。 她隐约还记得，那个时候她都已经开始发育了。 忆往昔之后，林雨时这才重新打量自己的新发型，不得不说谢瑜扬绾发的手艺还算不错，一直都没有弄疼她半分，选的这个发髻也很是衬托她少女的可爱。 那一支银簪子斜斜插在青丝之间，上面镶嵌的翠玉完完整整露了出来。簪子虽然精致，配的翠玉却一般，因此不算贵重之物。 林雨时虽然想不明白为何谢瑜扬会突然送她一个簪子，却也没有多在意这点。 真正让她在意的是，他一个少年人究竟是从何处学会绾发的？只看谢家的家境，谢母也不是那种闲来无事会特别注重外貌的人，更不可能会教读书的儿子学这种无用的手艺了。 第三十五章 砂锅豆腐煲 林雨时再出去是听到了有客进门的动静，还未出堂屋的门她就听到了谢瑜扬的招呼声，来人正是李喆祁夫妇。 严黎未曾注意到自家夫君有些奇怪的神色，见着林雨时出来就露出了笑容，快步上前微微屈膝两个人对行了个礼，她就拉着林雨时的手低头凑到她耳边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呢，怎么这般香？” “做的豆腐煲。” “豆腐？！”严黎瞪大眼，伸手掐了林雨时的手一把：“你可别骗我，豆腐哪里会这么香！” “骗你作甚，你若不信，跟我一并到厨房看看就是了。”林雨时回头冲谢瑜扬笑了下，就拉着严黎进了厨房。 中秋过后天自然越来越凉快，然而厨房里面却还是氤氲着散不去的热气。 两人进去，林雨时就掀开小炉上炖着的砂锅盖子。 盖子一被掀开，一股热气冒了出来，接着就是扑面而来的香气。等热气散开，砂锅里的东西也就露了出来。诚如林雨时之前所言，这是一砂锅的豆腐煲。 砂锅中汤水十足，小火慢煨。炸过的豆腐不过成人一节拇指大小，此时吸足了汤汁浮在上面，圆圆鼓鼓透着金黄色看着格外诱人。 “还真是豆腐煲，怎么就这么香？” “香得是那一锅汤。”林雨时笑了笑，重新盖上砂锅，“再炖上一会儿，等其他菜做好，这砂锅里撒上葱花就能端上桌了。” 那一锅汤从早上桂枝带着妇人们收拾屋院林雨时就炖上了，汤底是大骨头，另外还配了半个猪蹄、鸡胗等物，而严黎没看到的那豆腐下面，还有干笋、干菇等香味浓郁的配料。 最最要紧的则是那豆腐。豆腐里面塞了七分瘦三分肥的肉馅，之后才下热油锅炸。炸过之后，豆腐更容易吸收汤汁，这才放入汤中慢炖。等到里面肉馅油脂由内而外渗透整块豆腐，这道菜也就成了。 这一道算是功夫菜的豆腐煲是林雨时自创的，味道格外浓郁鲜美。只可惜，今晚这个小聚，能有心情品评这道才的人怕是不多。 客人既然已经到了，林雨时立刻起火炒菜。有严黎帮忙，不大工夫四人就齐坐在了摆在院中的桌旁。因为是私下小聚，所以并未男女分桌而坐。 而等最后一道豆腐煲端上，院中就响起了敲门声。 林雨时扭头看过去，而这一次，李喆祁注意到了她发间的簪子。 李喆祁脸色一变，还未开口，就听到一旁谢瑜扬笑着道：“来得还真巧。” 林雨时当时说让高亨晚饭时来，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把时间掐得这般准，他们这边正准备开饭，他就在外面敲响了门。 她只扭头看了一眼门外，见谢瑜扬起身就又回头看向了桌子正中的那豆腐煲。 可惜了这一砂锅的美食。 而她斜对面，李喆祁的脸色却已经变了脸色，死死盯着那簪子忍不住开口问道：“林姑娘发间的簪子，是如何得来的？” 他声音发颤，全然没有注意到门外进来的人。 林雨时抬头看过去，见李喆祁脸色发白，愣怔了下就伸手摸向头上的簪子。 “这……”她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簪子定然是跟李喆祁那个嫁给富商高亨的妹妹所喜爱的簪子相似。 一时间，林雨时竟然不知道是要骂谢瑜扬好，还是夸他好了。 幸而，谢瑜扬已经迎了客人进来，见桌面上尴尬，林雨时又一手扶着簪子就明白过来。 “那簪子是前两日发了工钱我买来送与雨时的，李兄若是喜欢可在左银匠那边买。”他边说边走，李喆祁闻声看过去，见到他身后之人彻底失态。 他猛然站了起来，甚至撞到了身后的凳子。 “你！” 李喆祁瞪着高亨，呲牙欲裂！ 高亨见他这样也是一愣，半响才反应过来。 “是你！”他失声叫了出来。李喆祁闻言一把甩开拉着他的严黎，冲上前去，一把抓住高亨的衣领，死死瞪着对方。 “没错，是我！” 高亨身形原本还比李喆祁高些，此时却不挣扎，反而顺着他的动作微微躬身。由着李喆祁对着他大喊大叫，严黎在后面被吓得不轻，林雨时连忙过去拉着她不让她贸然上前，免得被误伤了。 李喆祁毕竟是读书人，做不出动手打人的举动。高亨由着他喊叫了一会儿，他自己就无力地松开了手。 高亨这才直起身子，微微收拢了下衣衫，转而看向谢瑜扬。 事情发生的事情，谢瑜扬只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如今见他看过去，这才勾了勾唇角。 “大家坐下说话吧。” 院子气氛尴尬了片刻，林雨时见李喆祁不会再动手，这才松开了严黎。严黎连忙跑到了李喆祁身边，拉着他坐了回去。 谢瑜扬指了指桌边的凳子，“高老爷也坐吧。” 高亨坐过去，他对面的李喆祁又气得几乎要跳起来。若不是严黎拉着，说不定还想要一拳打过去。谢瑜扬又另外搬了个凳子坐在林雨时身边，这才开口：“今天借着这个机会把几位请来，主要是为了避人耳目。” “是谢兄请的此人，你可知道此人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谢瑜扬叹了口气，“我既然请了你们来，自然是已经清楚当年的事情。李兄，依着我浅薄的看法，高老爷非但与你之间没有仇，反而是与你一样痛失亲人才对。” 他说着顿了下，看向李喆祁。 “你失去了妹妹，而高老爷也失去了妻子，不是吗？” …… 四下一片寂静，半响李喆祁才沉着一张脸道：“我那妹妹难道不是命丧他之手？而且，此时与谢兄有何关系？”到底不是蠢笨的人，他并没有纠结为何谢瑜扬要管这桩事情，而是直接问谢瑜扬究竟想要做什么。 谢瑜扬垂下眼帘，唇角勾着带出些许笑意。 “我去县衙做工之前，一直陪着雨时在小吃摊上帮忙。谁知道，有人看上了那小吃摊赚钱的营生，就按照下手，找了我们存放桌凳的那户人家，在凳子上都手脚。若非雨时机警，只被倒钉进去的钉子伤了手的话，说不得那小吃摊早就惹上了官司。” 他说着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高亨，“这手段，高老爷不觉得有些熟悉吗？” 高亨冷哼了一声，脸色阴沉。 “若是你们没有发现那钉子，自然是会伤着客人，那客人闹起来只怕要见官。见了官之后，自然有人觉得你们也是无辜，然而原告不依不饶，他只能从中周旋。最后以摆平此事为由，白白占了你们那小吃摊一大半的利，也不是没可能的。” 这话他说得平板无波，然而脸上的神色却不似他语气那般平静。 谢瑜扬点头，“自然了，若是我不肯，只怕对方还会通过原告寻人生事，说不得给我家帮忙的那位嫂子就没那么好命能好好活着了。” 这话一出，高亨神色大变。 谢瑜扬却仍然是一派冷静自持，不疾不徐接着道：“若我还是不从，只怕接下来要断送的就是我的仕途。最后，为着仕途着想，我和雨时自然是要低头。” “没错。”高亨双手握拳，手背上青筋暴起，看起来似乎承受了极大的痛苦。半响，他喉头抖动了几下，发出干涩的笑声：“没想到，我竟然还不及你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 两个人一唱一和，说出来的话却让李喆祁脸色慢慢平静下来。 他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徘徊了下，最终还是选择了谢瑜扬。 “你的意思是，当年我妹妹的死另有内情，并非是他隐瞒了已婚的身份被识破之后才痛下杀手的？”他说着飞快扫了高亨一眼，“你为何会调查当年我妹妹与高亨的事情？” 谢瑜扬摇头，“我并非是为了调查你家与高家的事情，而是——”他说着看了一眼林雨时，“我和雨时察觉了暗中想要对我们动手的人。我们查的是那个人，而之前那人用同样的手法对付过高老爷，这才让我留意到了你们。”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查出来了什么？！”李喆祁猛然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谢瑜扬，“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答应，只要把你调查出来的真相告诉我！” 他说着身子往前倾去，“我妹妹究竟是怎么死的？” 一旁高亨也沉声开口，语调中透着慎重之意。 “谢公子特意让人给我送信，想来是准备做些什么。既然如此，咱们不如开诚布公地谈谈，你究竟掌握了什么证据，可否真正扳倒那个人。” 谢瑜扬看了看在场的人，起身道：“诸位稍等片刻。” 他一离席，院中的气氛就透出了些许的尴尬。林雨时并不准备主动说话，只惋惜地看着那一桌饭菜变凉，心中暗暗想：还好她有先见之明，知道今晚这顿饭不好吃到口中，所以用砂锅做了豆腐煲。 这菜回头再放炉上热了，味道只会更好。 林雨时如是想着，更觉得饥肠辘辘了。 第三十六章 陈氏 谢瑜扬很快就回来，手中拿着一摞卷宗。他把卷宗分成两份，一份给李喆祁，一份则递给了高亨。 高亨四处行商，家业也不算小，自然是识字的。 两个人接过卷宗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半响还是高亨率先抬头主动问道：“这两年过去，只怕物证、人证都不好寻。” 李喆祁听到他这话，立刻抬头看过去，“我这些年倒是寻到一些踪迹。” 他之前虽然对高亨喊打喊杀，却多是悲愤。如今人冷静下来，虽然语气不好，却还是说出了些有用的东西。“我查过你当年生意出事时露过面的地痞流氓，那些人死了大半，只剩下一对兄弟在清泉村。” 李喆祁宁可错过今年秋试也要留在县衙当个临时工，为的就是方便调查稜县的人口流动。这两年来，他也算是有所收获的。 “还有那户挖出玉佛的人家，我查到如今还剩下当初的主母带着膝下一个十岁出头的儿子，却是去了渝州。” 李喆祁叹了口气，“那一对兄弟对当年的事情知道的不多，只说他们当时是收了钱帮忙一个受欺压的兄弟的忙。至于给钱的人是谁，他们并不知道。” “那渝州那对母子呢？” “我月余前曾经去过一趟渝州，只是陈氏因为那玉佛家破人亡，又是寡妇，对我避而不见。”李喆祁叹了口气，有些灰心丧气。 他叹完这口气，放下手中的卷宗。半响，他起身拱手对着谢瑜扬认认真真行了一礼。 “我不再过问谢兄究竟为何对此事如此热心，只求谢兄告知我，你是否已经查到了当初设计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谢瑜扬起身扶住他，等他坐下这才开口。 “幕后操作这一切，让高老爷做了恶人，事后又暗害了令妹，逼退高老爷的人，我确实查出了。” “究竟是谁！” “可是张焕？” 李喆祁和高亨同时问道，转而两个人又对视了一眼。李喆祁眼角剧烈地跳动着，“你说谁？” “张焕，稜县主薄张焕。”高亨回了他一句，转而看向谢瑜扬，“我可说对了？” 谢瑜扬点头，“没错，就是他。” “果然是他……”高亨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样，半响才苦笑：“当年，我尚且当他是个好人。谁成想，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生意受挫也就罢了，李喆祁之妹李俞琬的死才是高亨的心头之痛。 他与李俞琬相差十岁有余，然而李俞琬对他却是有救命之恩的。之后两人再遇上，他丧妻数年，孤身一人。她正直花嫁之年，灼灼其华。 那一瞬间，他起了求取之心。恰好李家接连出事，他送上厚重的聘礼，李家自然无不应的道理。 李俞琬说不想李家太远，院子太大空荡荡的她一个人在家又容易害怕。所以他就买下了此处的宅子，院子虽小，却是五脏俱全。高亨与李俞琬还是过了一段颇为幸福的新婚夫妻的小日子。 也是因为娶了李俞琬的缘故，所以他才想着收拢手头的生意，把重心往稜县这边转。 没想到，一切的灾难由此开始。 回忆起往事，高亨忍不住深吸了几口气。林雨时看过去，见他眼角发红，虽然比之李喆祁要内敛许多，却还是露出些许的端倪。 她心中不禁有些同情。 院中一阵沉默，半响谢瑜扬才又开口。 “我之所以这般大费周章，请了高老爷同来，为的就是问一句，若是我有办法扳倒此人，让他罪有应得，高老爷和李兄，是否愿意出一把力？” “你真有办法！”李喆祁双眼发亮，“我自然是愿意的！只要能为我妹妹报仇……” 他说着深吸了一口气，“我这条命你拿去也可以的。” 这话一出，严黎就变了脸色。 “李兄这般说就太过于严重了。”谢瑜扬道：“我如何也不会要了李兄性命。”说罢，他转头看向高亨，“高老爷呢？” 高亨拱手一行礼，沉声道：“谢公子若真有办法，高某愿效犬马之劳。” 他说着语调略微一松，问道：“只是不知道，谢公子察觉了那毁掉千里之堤的蚁穴之后，究竟是如何应对的，竟让张焕的心思落了空。” 想让一个年近三十的老油子一般的商人信服，自然不是一桩容易的事情。 谢瑜扬轻笑了声，“说来也简单，不过是把那凉皮的做法公然收徒教授出去。这门生意没了独门的优势，自然也就少了关注。而能用钱买来的东西，张焕那般小心翼翼的人自然不会再冒险。” 这方法说起来简单，可是舍得“壮士断腕”一般自损八百的人，又有多少？ 高亨拱了拱手，神色复杂。 “在下佩服，谢公子想让在下做什么，尽管开口。” 谢瑜扬倒是没有领功，只笑着看了一眼林雨时。 林雨时只以为他是要冒用这份断腕的决绝，倒是不以为只冲他也笑了笑，示意谢瑜扬随意即可。她倒是不在意什么“聪慧过人”之名。 只她没有想到，谢瑜扬只双眼含笑看着她，直接说出真相。 “高老爷佩服错人了，那凉皮的方子是在下未婚妻的，做出这般决定的人也是她。”他说：“我自不能随意替她做出这般决定。” 高亨讶异地看了林雨时一眼，又拱了拱手，这才却是什么都没说。 林雨时不以为意，只看了一眼桌面上的饭菜，叹了口气。 “我去把饭菜热热，不管什么事情，还是吃了饭再说吧。”她这般说着看了严黎一眼，严黎立刻心领神会起身道：“我去帮忙。” 两人去了厨房，院中三人低声说话。 严黎说是帮忙却只站在边上偷偷往外面看，半响才忍不住问道：“你说，他们在说什么？” 林雨时把砂锅放在小炉上，头也不抬就道：“依着我猜测，大约是商量让李公子告那位高老爷。至于罪名，则是谋害发妻。” 无论如何，都要先把当年的事情撕开一个口子，才有机会一步步调查下去。 严黎吓了一跳，差点就把一旁的盘子撞翻。林雨时无奈，只得道：“我也是胡乱猜测的，当不得准。” 严黎这才舒了一口气，又往外面看了看，此时夜色渐深，月光下的三人脸色却是越来越阴沉了。她忍不住回身拉了下林雨时，“你就不担心吗？” 林雨时摇头，“你要是实在待不下去，就出去听听吧。热菜的事情不麻烦，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严黎不好意思过去，这才心神不定地帮林雨时做事。 等两个人端着饭菜再出去的时候，外面饭桌上已经点上了烛台，烛光摇曳下，三个男人谁都没说话只沉默着吃了饭，这才各自离去。 这顿饭之后，县衙又安静了几日。林雨时原本还想私下问谢瑜扬他们究竟准备做，可谢瑜扬却突然忙碌起来，每日里早出晚归，每次回来都一脸的倦怠之色。 此情此状，林雨时自然不好抓着他追问。不过，事情倒是也快，不过又过了三五日的功夫，那一日中午她正在县衙后院陪着孙氏说话，就听到隐隐约约的鼓声。 “这声音……” “是有人击鼓鸣冤？”孙氏反应迅速，转头就看向一旁的嬷嬷，“劳烦嬷嬷去前院看一眼，不要耽误了老爷正事。” 稜县颇为太平，这击鼓鸣冤的事情，一个月也不见得能遇上一次。不要说原本心中就存着事儿的林雨时了，就连孙氏心中都颇为好奇。 两人一时没再说话，林雨时端起茶杯微微抿了口茶，缓缓舒了一口气。 会是谢瑜扬他们开始行动了吗？ 她正想着，就听到孙氏忍不住“哎呦”一声。 “怎么了？”林雨时吓了一跳，立刻转头看过去，“夫人……” “这小家伙踢了我一脚！”孙氏笑着说，如今她已经有孕六个多月了，平日里有胎动并不奇怪，不过这么被踢一脚的感觉还是第一次。她双手摸着隆起的腹部，“特别用力，吓我一跳。” 林雨时松了口气，正想开口就听到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被孙氏派出去的孙嬷嬷掀开帘子进来，脸上带着些许说不出来的兴奋劲。 “夫人，林姑娘，你们猜怎么着？陈氏回来了，带着她儿子，家丁捆了个人说是当初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凶手！”孙嬷嬷喘了口气，一旁巧雨笑着给她端了杯茶，她一口灌下去，这才抹了下唇角道：“夫人知道那凶手是谁？” “谁？” “高亨！”孙嬷嬷压低了声音凑过去，一副这是个秘密的样子。见林雨时和巧雨都一脸迷茫，她拍了下大腿，“前院的李相公知道吗？他妹妹，当初就是给高亨做妾的！” “还有这事儿？”孙氏好奇，连忙问道：“快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能有什么事儿，外面鼓敲得那么响，后面帮忙的李相公听到了就跟着大家伙一并去瞧瞧，结果看到那高亨被捆在外面就冲了出去，说让高亨还他妹妹性命……” 孙嬷嬷说着叹了口气，“也是个苦命人，那李相公哭得眼泪都止不住。” 不是说，李俞琬是高亨的妻子吗？怎么到了旁人口中就是妾室了…… 林雨时一愣，想起买房子之前传言也是说那院子里住的是某个府上的妾室或者是外室。不过，她倒是没有贸然开口，只当听闲话一般由着孙氏和孙嬷嬷说起往昔的事情。 陈氏夫家姓刘，刘家出事之前在稜县也算是有些名望的。孙氏与陈氏也曾经在春日的赏花会上见过几次，说起此人，孙氏也只叹息一句命苦。 孙嬷嬷见她挂心的模样，道：“奴婢再去前面看看？” 孙氏摆手，“去吧去吧，等老爷审过了案子，你请那陈氏过来坐坐。” 第三十七章 搜查 林雨时在旁听了一下午的孙嬷嬷两边奔波传来的消息。只觉得前头县衙里定然是热闹非凡，那陈氏状告高亨倒是准备得很妥帖，证据、证词虽然不能一时将高亨给顶罪，却也让他没办法摆脱嫌疑。 几番对峙之下，荣县令只得暂时关押高亨，勒令人重查当年刘家之事。 她这边听了一个完整，原本还想着借机会通过孙氏见见那位陈氏。却没有想到，最后孙嬷嬷却是无功而返。 “刘太太说她此时状告恶人，不方便与夫人见面，免得影响了老爷为官的一世清名。还说，等案子尘埃落定了再与夫人叙旧。” 孙嬷嬷说着叹气，孙氏闻言缓缓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也多替我留些心，他们孤儿寡母的，又牵扯到官司里，难免会有人轻慢三分。” 孙嬷嬷应了下来，一旁林雨时见状也不再久留，干脆起身告辞。 孙氏送她出了院门，回身走的时候才缓缓说了句。 “平日里见雨时这丫头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一样，今日看着倒是挺关心前面那场官司的。” 孙嬷嬷闻言倒是笑了笑：“年轻人嘛，总是爱听些故事。” “这倒也是。”孙氏未曾多想，主仆两人说笑着就回了屋。 爱听故事的年轻人林雨时直接去了前面县衙，寻到谢瑜扬就双眼发亮地看过去。若不是屋中还有张焕等人，她都忍不住要上前问一句——你究竟是如何说服陈氏来状告高亨，又是如何说服高亨自愿被关押的！ 她看到张焕脚步顿了下，微微裣衽行礼。 张焕脸上还带着和煦的笑容，冲着她点了下头：“林姑娘。”说完就从林雨时身边走了出去，倒是没有如同平常一般下衙之后与众人闲聊一会儿才离去。 旁人未曾看出什么，不过知道内里详情的林雨时却愈发觉得张焕之前脸上的笑容假了。此时，怕是他心里也有些不安了吧。当年的事情被闹出来，虽然还未曾牵扯到他，可是只要彻查总归是会查出一些端倪的。 抽丝剥茧之下，他如何能安稳呢？ 林雨时起身回头目送张焕离开，这才转头看向谢瑜扬，冲着他眨了下眼。 谢瑜扬过去揉了下她的脑袋，那一日之后林雨时就又是简单的麻花辫了。虽然少了些女子的柔美，却方便他“动手动脚”。 林雨时一巴掌排开谢瑜扬的手，瞪了他一眼。 谢瑜扬不以为意，只又伸手帮她拢了下头发，笑着道：“晚间咱们就不回去做饭了，我请你去云上云尝尝他们的特色菜，如何？” 林雨时闻言眉头一扬，一边跟着谢瑜扬走出去一边压低了声音道：“你竟然还藏有私房钱？” 之前县衙发了工钱，谢瑜扬当天就交给了她。她也不曾多问，却没有想到这人竟然还会藏私房钱了。 谢瑜扬只勾了勾唇角，“那你去还是不去？” “自然是要去的！”林雨时笑着道。 到了谢瑜扬口中的名为云上云的酒楼，林雨时才察觉他不止是要请自己吃饭，更重要的怕是要在此处跟人见面。 毕竟，他们来此吃饭也就算了。虽然消费超额却也勉强能接受。可是，再为了吃饭特意要一个包间就有点过头了。 两个人一并上楼，进了包间林雨时就见到一个年约四十的妇人，一旁还坐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 妇人见他们进来就立刻带着男孩起身。 “刘太太，在下谢瑜扬，之前曾经托人给夫人送过信的。”谢瑜扬拱手行礼，顺带介绍了下身边的林雨时，“这是在下未婚妻，林雨时。” 林雨时连忙收回打量对方的目光，上前一步屈膝行礼，“见过刘太太。” 陈氏连忙回礼，转而才道：“两位请坐。” 几人落座，林雨时的目光才又落在了陈氏的身上。她在孙氏处听了不少有关陈氏的事情，知道她是刘家的大妇，当年死了幼子又扛不住过世的刘家妇既是她的弟妹也是她娘家的堂妹。 当初刘家说败落就败落，远亲都如同躲避瘟疫一样与他们不再来往，一脉相连的兄弟最后只剩下陈氏与其丈夫。两人独自支撑，最终还是卖掉稜县的祖产去了渝州。谁知道，到了渝州之后没多久她丈夫也病倒，之后缠绵病榻半年有余，几乎耗了家中大半的家财这才撒手人寰。 之后陈氏独子抚养幼子，置办了些许家产在幼子名下，日子虽然比不上从前却也算是安定了下来。 因此，当初李喆祁前去渝州见她，她才避而不见的。 林雨时却不知道谢瑜扬究竟是如何用一封信就说服了陈氏这个苦主出面，重提当年旧事的。 几人坐下，陈氏这才开口道：“不知道两位喜欢什么，我就擅自做主点了些云上云的招牌菜，你们看看可还有什么想吃的。” “刘太太不必客气。”谢瑜扬垂下眼帘，“今日咱们见面也不是为了吃。更何况，还有一人未到。” 陈氏扬眉，想了想才道：“可是今日在大堂之上神色激动，叫着为他妹妹报仇的那人？” “正是。”谢瑜扬点头，正待详细介绍李喆祁就听到外面敲门声。 李喆祁进来，众人再次见礼才又重新落座。 人到齐，小二立刻上了酒菜。等人退了出去，陈氏这才开门见山问道：“谢公子信中说当年刘家之祸并非天灾而是人祸，这点儿我倒是信的。我家夫君病逝之前也曾叹息，当初一时未曾想明白留下了那招惹祸事的玉佛。只可惜，我不过是一个妇道人家，心中虽然愤恨不平却也要考虑我儿将来。” 她说着低头看了眼身边的男孩，微微举起袖子抹了下眼角的泪水，这才定了定情绪，继续往下说。 “谢公子信中所说，可真能实现？” 信中所说？谢瑜扬究竟承诺了陈氏什么？ 林雨时转头看向谢瑜扬，见他神色平静如常，信中愈发好奇。 只见谢瑜扬微微开口，声音中透着笃定之意。“刘太太既然来了，相比是对我所言之事还是有几分相信的。秋试之前，我就与刘太太写过信，当时刘太太并不相信。只秋试过后想来刘太太也知道我所言非虚，这才让又回信给我。” “我只盼着我儿有个好前程……”陈氏目光灼灼盯着谢瑜扬，“为此，我愿意豁出去再赌一把。只是，见面之前我未曾想过，谢公子竟然是如此……年轻。” 谢瑜扬轻笑出声，“我年轻不年轻无关紧要，只要我能做到我承诺给刘太太的事情，也就足够了，不是吗？” 陈氏闻言并未立刻说话，反而低头看着身边的男孩发呆。 林雨时见她这般模样心中更是好奇，她在桌下轻轻扯了扯谢瑜扬的衣袖，等谢瑜扬低头看过来才冲他使了个眼色——你究竟还瞒着我什么事儿？ 谢瑜扬冲她笑了笑，轻轻抽回衣袖转而看向陈氏。 李喆祁自落座之后就未曾说过话，如今见陈氏犹豫不定不由心中焦急，起身道：“不管谢兄承诺了刘太太什么，若他日后做不到，我李喆祁拼尽全力也会帮他实现诺言的。” 陈氏缓缓抬头看过去，半响才露出些许笑容。 “李公子，谢公子答应我的那桩事情，怕是你不好做到。不过，也不要紧，我就赌上一把。谢公子和李公子，还有那高亨既然舍得下了这样的血本，向来应当是有八成的把握抓到当年的真凶吧？”她说着露出了些许嘲讽的笑容，“最坏的结果，也是我为我夫君，为刘家上下报了仇。于我而言，不算亏！” 这里面的利害分析可以说是再直白不过了，陈氏说完就低声笑了起来，“那接下来，谢公子可想好了要怎么做？” 谢瑜扬看了一眼李喆祁，示意他说话。 李喆祁重新落座，深吸一口气开始说他们的安排。 林雨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么详细的计划，从高亨入狱之后一步步的安排就如同一张蛛网一样早已经把张焕围绕在了正中，等着一张网一点点结成，他就再没有逃脱的可能了。 那种细碎到了有些言辞的说法都要限定的计划，让林雨时大开眼界。她自认自己并不算笨，这计划她也听得明白。可是，听得明白她却不见得能够做出这样的计划，或者说在知道这样计划的同时她甚至找不出什么可以脱身的办法。 张焕这次死定了。 不管是李喆祁还是高亨，都未曾真正放下当年的事情，而谢瑜扬又暗中调查出许多细节。因为一开始就锁定了张焕是嫌疑人，所以他用结果推断过程，反而比其他人线索更多。这个计划可以说是把所有的线索和人脉都用上了。 第二日，林雨时在家中就遇到了相熟的薛捕头带人过去搜查。 “林姑娘，得罪了。”薛捕头手一挥示意人进去搜查，转而才对林雨时道：“姑娘放心，这些人不会乱翻的。只是那高亨说这宅子原是他娶李家姑娘时买下的，还说当初留下的一个柜子中有夹层，里面还放着他能自证清白的证据，咱们这才跑这一趟。” “这……”林雨时原本也未曾想过阻拦，如今听薛捕头这么说立刻道：“我们搬进来的时候，这里面的家具都已经被处理了，如今这里面的东西都是我和大哥后来置办的。” 第三十八章 字条 “什么？！”薛捕头一愣，脸色大变立刻示意手下去叫人，转而又问林雨时：“你可知道，这院子中原本的家具都去了何处？” 林雨时皱眉，“这院子原本就有闹鬼的说法，我们买下之后就要求牙行的徐哥帮着我们处理掉了里面的东西。” “牙行的徐哥？”薛捕头精神一震，正想着去牙行就听到林雨时又道：“薛捕头可以分两路，派两个人去牙行，我陪你去一家二手的家具店。我们的家具就是在那处买的。” 她说得飞快，不给薛捕头思索的时间。 “那家具店中，有徐哥的堂兄，名叫徐耿。想来徐哥要处理这院中的家具，十有八、九也是通过那位徐耿。” 与此同时，在县衙之中已经知道了此事的张焕脸色阴沉，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卷宗，猛然起身走了出去。与他一屋的谢瑜扬这才抬头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了些许笑容。 急了，那就好了。人一着急，就会出错。 张焕没想到高亨还留有自证清白的证据。高亨能自证清白，也就是说很有可能那份证据会把他给牵扯出来。不能在高亨身上把当年的案子了解，终归会有可能牵扯到他身上。 他必须要毁掉那份证据！ 张焕捏着之前匆匆写的字条，他知道谢瑜扬住的就是高亨之前的房子，也知道谢瑜扬他们搬家之前把里面的家具都处理置换了。 他给张廷写了信，让他去徐哥经常处理二手家具的店中找到月余前那个院子处理的家具。薛捕头会先去谢瑜扬家，转而从林雨时口中知道家具都被处理了。再顺着徐哥那条线查到他处理家具的地方，这中间的时间应该足够张廷处理掉高亨所留的证据了吧。 张焕叫了衙门侧门外面一个小男孩帮他送信，等事情办完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又站在原地晒了一会儿太阳这才跺跺脚往里走。 刘家那桩事情都过去一两年了，那陈氏明明都安分过日子了，怎么突然又冒出来，还抓住了高亨？ 他边走边想，回去的时候就见谢瑜扬低头抄写卷宗。 看到谢瑜扬的一瞬间，张焕脚步顿了顿，想到一个问题。 怎么那么巧，谢瑜扬偏偏买下了高亨的那个宅子？ 张焕脸上的轻松不见了踪影，盯着谢瑜扬的后背仿佛要在上面看出来两个窟窿一样。他这样的眼神自然不能瞒过谢瑜扬。 谢瑜扬回头，见他站在门口露出讶异之色。 “张主薄？”他连忙起身，状若无事。见张焕还盯着他瞧，谢瑜扬又低头打量了下自己，半响才迟疑着问道：“可是在下身上有什么不妥之处？” 张焕仿佛这才回过神一般，笑了声，“没，我就是有些感慨。如今的年轻人，是越来越不可小觑了。”说着，不理会谢瑜扬莫名的神色走了进去。 谢瑜扬等他坐下这才缓缓坐回原处，低头抄写卷宗之时神色才略微变化。 看起来，张焕是起疑心了。也是，他那点伪装骗过普通人问题不大，像张焕这样的老狐狸一旦起了疑心是不会简单被表面的一些假象给糊弄过去的。 他扬了扬没却什么都没有做。事到如今，已经好戏已经开场就由不得张焕喊停了。 # 林雨时带着薛捕头直奔徐耿所在的家具店，与此同时牙行里面因为生病还未曾来得及去渝州开店的张廷也收到了一张字条。 他打开只看一眼就认出是张焕的笔记。看清上面让他做的事情之后，他把字条往怀里一塞，回头跟徐哥请了个假就匆匆出门。 虽然跟张焕之间有些嫌隙，不过他也清楚只有张焕安安稳稳的他才会有好日子过。 一路狂奔，张廷到家具店的时候立刻抓着一个店小二问道：“徐耿在什么地方？” 店小二被吓了一跳，连忙给他指了方向。张廷刚跑过拐角处，林雨时和薛捕头就一并到了家具店，正巧遇上的也是同一个店小二。 “这位小哥，麻烦问下，徐耿徐掌柜可在店中？”林雨时上前问道，那店小二一愣把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边，转头就低声嘟囔：“怎么今天都是找徐掌柜的？” “之前还有人来过？”薛捕头不可谓不敏感，一下子就从这句话中听出了端倪。 “就你们来之前，有个男的慌慌张张跑过来说是找徐掌柜……”店小二话还没说完就见薛捕头和林雨时同时拔腿就往他指的方向跑去，他愣了下，半响才回过神来，“不会是徐掌柜惹了什么事情吧？” # 对此全然不知的张廷还在问徐耿，之前徐哥处理来的家具在何处。正在盘点存货的徐耿不疑有他，指着角落一些家具道：“这就是了，你自己看吧。” 张廷立刻冲了过去，把那些柜子全部都拉开，寻找字条上所说的夹层。因为紧张的缘故，他动作颇大，传来的声响让徐耿不由皱起眉头，高声喊道：“你小心些！” 张廷来不及应话，他发现了那个夹层！ 太好了！ 他打开夹层，果然在里面看到了一个薄薄的本子。想起字条上让他找到东西立刻销毁，张廷立刻就把本子从夹层中拿出来，就地摸出怀中的火折子点燃了本子。 家具店中如何能见明火，徐耿几乎是一瞬间就发现他在点东西，怒吼一声。 “你干什么呢！” 而恰好到屋外的薛捕头和林雨时脚下一顿，继而直接就冲了进去。 薛捕头一步当先，等林雨时冲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他已经一脚踢在张廷身上，抢到了一个起火的本子，并且飞快扑灭。 幸而发现的早！ 林雨时半躬着身子，双手撑在膝盖上用力喘息着，只觉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一样。 还好，他们及时赶到了。 张廷被踢得连连后退撞在了一个柜子上。大约是之前太过于紧张，之后又被薛捕头一脚被吓得不轻，他撞在柜子上只顿了一下，就双腿发软一样顺着柜子往下滑瘫在了地上。 薛捕头拍灭了本子上的火，看着烧毁了些许的本子再回头看向张廷。 “你是何人！” 张廷一哆嗦，就把他跟张焕的关系给交代了。 “误会误会，我是张主薄的侄子，我叫张廷。” 猪队友！ 喘过气的林雨时闻言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一脸的匪夷所思。 张焕怎么会选了这样一个人来处理这个本子，这么一个见风使舵的小人，还是个笨蛋。若是张廷找到了本子立刻往怀里一塞再从旁出跑了，她和薛捕头也不见得会这么容易人赃并获。 之后就算再被抓到，张廷只要一口咬定买家具的时候看到本子里面写了不少有关官场的事情，想着张焕可能用的上这才偷偷带走，说不定也能糊弄过去。 他直接在家具店的库房中用明火毁本子，这不是等于昭告天下他准备毁尸灭迹么？ 更何况，薛捕头都还没说什么呢，他就把张焕给扯了出来。 薛捕头上前，直接把张廷给绑了，回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徐耿，顿了下才道：“事情发生在这儿，徐掌柜又目睹了整个经过，劳烦徐掌柜也跟着我们走一趟吧。” 徐耿舒了一口气，拱手道：“应当的。” 徐耿自然是配合的，他知道张廷跟张焕的关系，不过也知道薛捕头能追捕到这里，又抓住了意图销毁小本子的张廷，定然是有十足的把握。 一行人回到县衙的时候，荣县令见到一起回来的张廷、徐耿还不算意外，等看到落在最后面的林雨时双眼不由猛然睁大，“这是怎么回事，林姑娘怎么会牵扯其中？” 他说着略微挺直了些脊背，看向薛捕头。 薛捕头上前一步复命，道：“嫌犯高亨所说的院子，如今正是林姑娘所住的院子。据林姑娘所言，当初他们买下院子的时候，因为听闻这院子有闹鬼的传言，就把所有的家具都处理掉了。” “竟然是你的住处？”荣县令也有些惊讶，林雨时笑着道：“我也未曾想到，今日一早见到薛捕头还吓了一跳，以为是我家大哥在县衙出了什么事。后来听闻是要查案子，我就陪着薛捕头一起跑了一趟。” “原来如此。”荣县令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旁徐耿这才上前行礼，“小的就是家具店的掌柜，姓徐，徐耿。这张廷到我店中库房，问起林姑娘家处理的家具，在下不疑有它就指给他看了。谁曾想一个不注意，就让他在库房中放火……” 这两人既然是证人，荣县令也就没让人在一旁干站着，反而叫人搬了凳子过去。 林雨时坐下，这才把目光转向了张廷。 张廷大约是已经被整个事情吓得魂不守舍了，这会儿六神无主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着看向四周，仿佛是在寻什么人一样。 林雨时知道他要寻的人是谁。 只可惜，这会儿张焕不在堂上。 因此，张廷没了主心骨，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几声惊堂木之下，他就把事情老老实实交代了个清楚。荣县令连着杀威棒都没有祭出来，他就把怀中的字条也一并拿出来。 薛捕头把那字条呈上去，荣县令低头看了看，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第三十九章 张焕 原本张廷所言荣县令还有些不信，如今再看那字条上，确凿无疑就是张焕的笔迹。 “去请张主薄过来一趟。”荣县令冷哼了一声，回头让一旁写好的证词拿去给林雨时和徐耿看，两人各自在自己的证词上签字画押，这事儿对于他们来说也就告一段落了。 至于毁了一部分的小本子上写的是什么，就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了。 林雨时前脚出了县衙，后脚就绕到了一旁的侧门去寻谢瑜扬了。也不知道是否是巧合，她去的时候正好跟出来的张焕碰上，张焕冲着林雨时笑了笑，就径直离开。 林雨时只觉得他那笑容别有深意，站在原地想了想却不怎么明白。她干脆进屋去寻谢瑜扬，进门就道：“我刚刚碰到了张主薄，他……” 她把之前的事情说了下，“可惜我们到的还是有些晚，那小本子还是让张廷毁掉了一部分。” 谢瑜扬眉头微微皱了皱，最后又舒展开。 “无妨，想来以荣大人明察秋毫的本事，就算拿本子毁掉了一部分，他也能查出当年的真相的。”为了防止隔墙有耳，他并未多说只若有所指地暗示了一句：“更何况，我听闻那小本子上只是记了些高亨能够自证无罪的证据。唯一让我想不明白的是，为何张主薄会想要毁掉那本子。” 是啊，为什么呢？ 这也是荣县令心中所想，他也当堂问了出来。 张焕被带去大堂，一见到跪在当中的张廷就知道事情怕是败露了。一时间他心中转过了无数念头，等上前行礼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对策。 荣县令原本对他颇为信重，此时气恼之下直接把那字条摔到了他的脸上，“张主薄这般安排，究竟是为了什么？” 张焕拿起那张字条，低头看了片刻。 “张主薄不会还想要告诉本官，这字条是旁人仿写的吧？” 张主薄苦笑了下：“大人明鉴，下官不敢糊弄大人，这字条确实是下官所写。也是下官让人带了字条去寻我侄儿张廷，让他毁掉高亨口中的小本子的。” 他这般直接承认，甚至揽去了大部分的罪责，让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张廷抬头看过去，满脸的不敢置信。 “叔父！” 张主薄摇摇头，“是我的错，不该让你去冒这个险。”他说着叹了口气，起身绕到了前面跪下去，“还请大人责罚！” “故意毁坏恶性人命案的关键证据，这岂止是责罚就能够说过去的！”荣县令怒视下方跪着的张焕，“张焕，你且与本官说说究竟为何这般做！你与当年刘家的几桩命案可有关系！” 张焕抬头，立刻道：“下官怎么会跟刘家的命案有关系，下官这般做只不过是不想让刘家的案子牵扯太广，也不想让高亨这个奸商逃脱！” “牵扯太广？这么说，你是知道这桩案子里面别有内情了？” 荣县令岂是好糊弄的，只一句话就听出了端倪。 张焕神色一变，继而苦笑道：“刘家的命案下官所知不多，不过当初高亨未曾被牵扯其中的缘由，下官却是知道一二的。只是，这种事情想来是瞒上不瞒下，大人当时并不知情罢了。” “你的意思是说，当年高亨之所以并未被牵扯到刘家的命案，是因为他打点，甚至是收买了县衙的一些人？”荣县令追问。 张焕半响才苦笑了声，“大人既然拿到了高亨所说的本子，里面应当是记录了这些事情才对。” 荣县令若有所思看了张焕一眼，“本官想要听听张主薄是怎么说的。” 张焕闻言只得叹息了一声，略微思索了下就开口说出了当年的一些内情。 “刘家第一次出人命时，就是当时的捕头钱百里带人去查的。回头只说是死于意外，因为刘家人也无异议，这桩事情就存档没有继续下去。谁知道之后刘家又接连出了敏感，有真的是受不住家中一次次的事故心力交瘁而死的，也有还是死于‘意外’的。” 当年的事情荣县令还有些印象。 他当时刚到稜县，这样一桩案子劈头盖脸地过来，他也是有些措手不及。幸而，刘家的命案只是意外，他当时暗暗松了一口气，不得不说有些庆幸。 谁知道刘家之后不断出事，意外死的、病死的都有，仿佛也事事不顺一般。接着县中就传出刘家坏了风水的话，因为刘家一直未曾有人告官，他一开始留意了些，后来就因为县中事务繁忙而把这桩事情给放下了。 昨日刘陈氏突然状告高亨谋财害命已经让他心中惊醒，甚至半夜还调出了当年与刘家有关的卷宗翻看。现在再听张主薄的话，荣县令心中已经暗暗后悔当年息事宁人的做法了。 若是当年他能多放点心思在刘家的案子上，是不是当年就能把这桩事情给解决了？ 荣县令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下去。” “下官身为稜县主薄，虽然无查案的权利，却有查看卷宗的权利。平日里又大部分时间都与那些卷宗打交道，自然看出了里面的一些猫腻。只是，当时大人刚来稜县不久，下官实在不清楚大人为人，也不敢贸然把心中疑惑报上去。” 张焕说着叹了口气，一副为了荣县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模样。 “今日一早听闻那高亨说手头有证据，下官实在担心那里面有他行贿县衙当差的记录，这才让人先一步去毁掉小本子……”他神色萎顿，叩头下去：“下官一时想差了，还请大人责罚。” 荣县令沉吟半响，才开口：“这桩事情既然你做下了，不管是出于什么缘由，本宫都不能当做没有发生。”他说着深深看了张焕一眼，这才下令，“关押下去！” 这关押却不止是关押张焕一人，连着张廷也是一起被关押起来的。 等人押下去，荣县令才又提审了高亨。 那小本子里的东西被毁了一部分，然而最重要的东西却没有毁。 高亨并非谋财害命之人，那本子中夹着的不是旁的东西，而是买下那个玉佛的契书。 契书被烧毁了一些无用的边角，里面的内容和签字画押的部分却还清清楚楚。刘家，刘叔宴收了高亨一千五百两银子，把给刘家引来几乎是灭门之灾的玉佛卖给了高亨。 这虽然不能直接证明高亨没有杀人，然而既然要谋财害命他又怎么可能给出这么多钱来买那个玉佛呢。 陈氏见了那契书，整个人都愣住了。 刘叔宴…… 当初刘家屡屡出事，后来说是风水坏了，刘家几个兄弟就分了家。提出分家的就是刘叔宴，那玉佛她自然是不肯要的，当时刘叔宴还说这玉佛好歹值些钱，大嫂既然不要，那就多给大哥大嫂分些钱吧。 当时他们大约也就多分了百十两的银子。陈氏还跟自家夫婿感慨过这兄弟为人实诚，却没有想到一回头刘叔宴就拿着这个玉佛换了一千五百两银子。 陈氏拿着契书的手都是抖的，半响她才稳住了心神，抬头的时候一双眼睛都是红的。可见，眼泪虽然被她给憋了回去，心情却没那么容易平复。 “这么说，刘家败落，那几条人命都跟高亨无关了？” “当初的命案还在调查，不过依照这证据来看，十有八、九是跟高亨无关了。”高亨是真心实意拿钱买的玉佛，这点儿毋庸置疑。不过，那小本子上确实记录了一些他行贿县衙人员的记录。其中，前任捕头钱百里就占了大头。 荣县令早早就派了人去寻钱百里。钱百里自从离了县衙之后，就回乡下当小地主了，并不在稜县县城之中。而收了高亨一千五百两的刘叔宴，同样也不在稜县。甚至他也不在渝州，据说是去了相邻的许州置办产业安定了下来。 为了查这个案子，荣县令特意写了文书，准备从许州把刘叔宴给引渡过来。 除此之外，上面还提到过几个人，除了一个还在县衙之外，都是四三各处了。 这里面，没有张焕。 这个发现让荣县令松了一口气，这些年来，他用张焕也颇为顺手，若张焕真的受贿，又或者是跟刘家的命案有关，他就真是识人不明了。 他心底还有一层暗暗的担忧，要张焕真表里不一，那他这些年是不是暗中还说做下了不少的恶事？ 钱百里虽然一时半会儿到不了县衙，不过也不耽误荣县令提审高亨。这么问下去，高亨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股脑就把当年他准备在稜县定居，把事业的重心往稜县转移遇到难题的事情都说了个清楚。 他被地痞流氓刁难，自然是寻巡街的衙役帮忙。既然让人帮忙，有些钱自然是不能省的。因此，那小本子上不太起眼的几次记录都是源于此。 “倒不是在下小心眼，只是这人脉既然建立了，日后说不得就还有往来的机会，所以就记了下来。” 高亨说着叹了口气，“只可惜，当年却是事事不顺。那地痞流氓背后也是有人的。俗话说得好，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我不过是个商人，也算不得强龙。几次三番出事，我就准备了厚礼去找钱捕头讨个主意。钱捕头说有位贵人看上了刘家的那个玉佛，若是我能拿到玉佛送上，定然能够帮我摆平所有的事情。” 这也就说得通了。 难怪高亨当年事事不顺的情况下，还愿意花重金去买一个玉佛。 第四十章 旧案 听完这桩几乎要淹没在过往的事情，荣县令缓缓舒了一口气，问道：“那位贵人是谁？”如果他猜测的没错，只怕那个所谓的“贵人”就是刘家一连串命案背后的真凶了。 高亨苦笑，脸上流出些许悲哀。 “我买下了那个玉佛，也托钱捕头帮忙送过去。原本那位贵人已经答应摆平我的事情，之后我的铺子果然平静了些日子。”他说着叹了口气，“我想着，既然这位贵人如此有本事，那我是不是可以多多结交，就托了钱捕头去问对方是否愿意与我一见。” 自古单纯的商人就不好做，如果能够跟有本事的贵人结交，自然是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的。 高亨这般想也不算错，却没有想到这样一个顺理成章的要求竟然就毁掉了他的一切。 “谁知道，钱捕头还未曾带来消息。我新婚不久的妻子就在一次出门的时候遭人绑架，对方要了我五百两的赎金，最后却还是撕票了。” 人财两失！ 高亨双拳紧握，至今都无法忘记抱着妻子的尸体时心中无法宣泄的恨意。那个时候，他还未曾把这一切联系起来，只当是他命中克妻。李喆祁十分不谅解他，不能接受妹妹的死讯，觉得是他贪财这才让李瑜婉遇害的。 高亨当时本身就自顾不暇，也不愿意面对总是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的李喆祁，就收拾收拾远离了这个伤心地。当时他还曾经想过留着院子当做一个念想，结果时长日久他越发不愿意回来面对一切，就托人来稜县把那院子挂在牙行卖掉好了。 若不是谢瑜扬的那一封信，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对方是不愿意暴露玉佛在自己手中的事情，就故意寻人绑架了李瑜婉，甚至要了她的性命。 这一切，不过是为了逼他离开稜县而已。 究竟是怎么样的人，竟然能够想出这样恶毒的办法。 当年知道这桩事情的人，走的走散得散，时间一长竟然再没有人问起过刘家的玉佛究竟到了谁的手中。而于不明真相的人而言，当年曾经想要买过玉佛的他自然很有可能是谋害刘家上下的凶手了。 谋财害命！他高亨虽然是个商人，却也不至于做出这般狠辣的事情。 荣县令让人把高亨重新押下去，只觉得一脑子的官司，头晕脑胀得难受。这桩案子时间间隔得太久了，涉案的人四散离去，想要调查得清清楚楚并非易事。 只他也不能因为不好调查就把这一笔烂账留下。 荣县令几乎彻夜难免，张焕和张廷在牢中则是辗转难眠。而对于林雨时和谢瑜扬，甚至是陈氏、高亨、李喆祁这些人来说，却是难得的可以睡一个安稳的觉了。 钱百里第二日就到了稜县，他已经年过六十，如今模样苍老，整个人都佝偻着身子，再不复当初精神的模样。 “不过一年多未见，你怎么如此见老！”荣县令见着他也是吓了一跳，犹记得钱百里当初离开时还是精神勃发的样子。他皱眉，示意人搬个凳子给钱百里坐下。 钱百里拱手谢了，等坐下这才叹了口气。 “大人寻我何事我已经知道了，大约是早些年做了亏心事的缘故，这些日子倒是经常梦到那些冤死的人，想来他们是来找我索命的……”钱百里有气无力，一副冤有头债有主、如今该他还债的模样。 荣县令听他这般说，心中一紧，立刻问道：“那当年刘家的命案究竟是怎么回事，可真是意外？” “自然不是意外。”钱百里深吸了一口气，“我在稜县当了几十年的捕头，虽然比不上那些仵作，却也因为办案多年一眼就看出了刘家死的那些人，并非意外，只是被人装作是意外罢了。” 他早已经被这些日子接连不断的噩梦折磨得形容枯槁，说起话来人都微微颤抖着。 “大约是当年做了坏事，被刘家的人记恨了。如今我岁数也大了，他们就来寻我……”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报应，都是报应。” 荣县令看着他，听着他直接道出当年的真相，心情复杂不已。 “那，刘家的人究竟是谁杀的，真是为了他们挖出来的玉佛？” 钱百里露出回忆的神色，半响才开口：“究竟是谁杀了刘家的人，我也不知道。我只看出来他们死得有蹊跷，应当不止是意外那么简单。可当时有人不想让我继续查下去，我收了好处……” 就没继续查了。 几条人命，比不得几十两银子实在。 “那——”荣县令咬着后槽牙，要不是如今钱百里一副入土半截的模样，他真想大声责骂他一顿。“为高亨解决了麻烦的贵人，究竟是谁？” “贵人？”钱百里愣了下，转而笑了起来，“哪里有什么贵人，不过是我们合着伙骗他的！” “那玉佛给了谁？”荣县令早已经猜测到了这个答案，然而听到这样的回答还是忍不住冒出怒火，“高亨的妻子被绑架撕票，是不是也是你们干的？！” “高亨……不不不！这不是我干的，那玉佛我也没拿。”钱百里连连摆手，枯槁的手抓住了荣县令的衣摆，“大人，我就是干干吓唬人收钱的事情，这种关系到人命的事情，我可没胆量去做！” “也是，当初调查的结果好像也是外地人干的……”荣县令松了一口气，“那玉佛呢？” “玉佛，我也是给了其中一个地痞让她帮忙转交给了当初帮我们出这个‘赚外地人钱’主意的人。那人究竟是谁，我也不知道。” “连你都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谁？”荣县令皱眉，“那你们怎么联系？” “字条。那人给我留下字条，对付谁，用什么办法……”大约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缘故，钱百里有问必答，可能够提供的有用的东西却不多。 牵扯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幕后的人却越来越神秘。 钱百里因为涉嫌受贿、玩忽职守等罪名一样被关押到了县衙牢房。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就被关再张焕的隔壁，两人见面面面相觑。 半响，还是钱百里先说话。 “张主薄，怎么你也……”他颤巍巍走到栏杆旁，看着隔壁的张焕，“当年的事情，你也有参与？” 这…… 钱百里努力回忆，也许是年纪大了，竟然全然想不起来张焕有没有掺和到那些往事中了。 张焕见到钱百里的一瞬间就忍不住腾得站了起来。如果不是他自控能力足够强，并且确信钱百里并不知道他的存在的话，几乎要忍不住露出端倪来了。 此时听到钱百里的话，张焕苦笑了声。 “当年我自然是没有掺和其中，不过你们做的事情我也多少知道一点。那高亨说有个本子能证明他无辜的时候，我就怕把你们给牵扯出来，所以就让我侄儿去把那本子毁掉，却没有想到被抓了个正着。” 他说着摇头，叹息了一声重新坐回去。 “我兢兢业业了一辈子，没有想到最后却还是难免落入了俗套。” 钱百里怎么也没有想到是这么回事，愣怔了半响才苦笑着道：“让张主薄费心了，当年在县衙我就多亏了你提点，如今竟然还拖得你下水……我如今落得这般都是报应，报应啊！” “你竟然还信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的话？”张焕嘲讽地笑了声，“那早些年干出那么多的……” 说到这里，他猛然一闭嘴，转身不再看钱百里，也不再说话。 钱百里唉声叹气，见张焕不理会自己也就坐了回去。牢房里安静了下来，在隔壁偷听的人面面相觑，最终示意被临时叫来的谢瑜扬继续记录那牢房里两人的对话，荣县令这才和师爷一并走了出去。 “依着师爷看，这案子到底跟张焕有关吗？” 一出去，荣县令就缓缓吐了一口气，看向同他一起偷听的楼师爷师爷。 楼师爷想了想，这才摇头：“老爷，这个我就真的说不清楚了。只听他们俩的对话，看那些卷宗，实在看不出张主薄跟刘家的案子有什么干系。更何况，事到如今钱百里也没有必要替他遮掩。” “钱百里没必要说谎。但是，有一点是我比较在意的。就连他都不知道幕后的人是谁，也就是说张焕也是有可能的。不然，没办法解释他为什么要替钱百里出头。”荣县令并没有这两日事务繁多，休息不够而头脑不清醒，反而很理智，没有被任何杂乱的消息所误导。 “我看了这几年，甚至是我来稜县之前的一些卷宗。”荣县令深吸了一口气，“这件事情不能再瞒着郭县蔚了。” “大人……”楼师爷上前一步，“郭县蔚可不是咱们的人，到时候若是他参了大人一本的话……” “一个主薄，一个前任捕头牵扯其中，还有一家数口人命，咱们瞒不住的。”荣县令深吸了一口气，“更何况，这原本就是我赴任初期疏忽大意了。他就算参奏我，也是理所应当。” “去请郭县蔚来吧。” 第四十一章 火锅 暗室里面，谢瑜扬和跟他一起监听的薛捕头各自坐在一角。密室阴暗潮湿，透着些许的冷意。监狱里面一片寂静，从荣县令离开之后就再没有说话声响起。 他轻轻搓了搓手，盘算着等回去了一定要让林雨时给他熬个姜汤驱驱寒。 谢瑜扬原以为他已经布置下了天罗地网，却没有想到就连钱百里都不知道张焕是幕后主使之人。他轻轻搓着手，盘算着还有他没有想到的可以用上的细节。 李喆祁发现的那两个混混，是不是可以利用起来。钱百里说张焕每次都是传字条跟他们联系，而钱百里一直没有发现那是张焕，应该是特意改了笔迹写的。所以这点不好利用…… 不过，他既然要传消息，那么肯定有一个帮他传消息的人。 谢瑜扬松开手，想了想才又吐了一口气。 张焕谨慎，不过他的招数也没有用尽。既然戏已经开场了，就一定要按照他的想法唱完才行。他在官场这么多年，什么情况没应对过。 林雨时倒是不知道谢瑜扬被调去窃听那两个人说话，不过晚上碰巧做的是汤。小火慢煨的鸽子汤，料放得足足的，谢瑜扬回去喝了一大碗逼出了一头的细汗这才觉得缓了过来。 林雨时给他盛了饭，问道：“这是怎么了，刚回来的时候脸色都有点发白。” “在地下室记录张焕和钱百里说的话，那里潮湿阴冷。”谢瑜扬顿了下，起身又盛了一小碗热汤，还把姜片盛进去了几片嚼着吞下去。 林雨时把饭递过去，好奇道：“钱百里没有指认张焕？” “钱百里没办法指认张焕，他根本就不知道当初指点他做事的人究竟是谁。”谢瑜扬吐了一口气，抬头看林雨时一脸紧张不由笑了笑，“无妨，就算是他不知道，张焕之前莫名牵扯到这桩事情里，荣县令也起了疑心。” 荣县令不是那种只知道读书的书呆子，他于庶务上很是在行，在稜县这两年里稜县及周边各村都发展的不错。说一句话长治久安也不算为过。 如今看他断案，倒是也颇有些主心骨，不像是会被人轻易牵着走的。 谢瑜扬看了眼林雨时，“吃饭吧，张焕这次跑不了的。” 林雨时点头，两个人沉默地吃了饭，等着谢瑜扬帮忙收拾碗筷的时候，她才突然开口。 “需不需要我明天去一趟县衙？”算起时间来，自从那一日高亨被关押她已经有七、八天没有去见过孙氏了，这时候去也不会惹人怀疑。 谢瑜扬闻言动作顿了下，继而摇头。 “不用了。这桩事情你牵扯进来的越少越好。”他说着见林雨时皱眉，就放下手中的碗擦了擦手，认真道：“不是说那一日你不应该跟着薛捕头去县衙，不过这个时候荣县令正是敏感的时候。他会本能的怀疑一切牵连到整个案子里的人，我们最好能够做到处身事外。” 置身事外的要求并不算奇怪，林雨时也乐得轻松。 不过稜县太平了好些年，当初刘家人短短数月之内死伤不少的案子突然被人捅了出来，还是谋财害命，整个稜县上下都兴奋到了极点。 林雨时虽然没刻意关注这件事情，却是连去菜市场买个菜都会被相熟的小贩拉着说两句刘家的案子。 她听了一耳朵八卦回去，随着天气渐渐寒凉，而谢瑜扬每天还是在阴冷的暗室里监听张焕和钱百里的对话，她就把全部的心思用在做吃食上面了。 药补不如食补，这句话林雨时还是很信奉的。 自那日起，每日里驱寒的汤水就没有断过。到了八月底的时候，一场秋雨下来，天气就更冷了。幸而林雨时和谢瑜扬早早就定了厚衣，一大早送走了谢瑜扬，她就裹得严严实实地出门了。 天气一冷她就想吃火锅，虽然这时候还没辣椒，不过花胶、山茱萸这种麻辣口味的调味料却是有的。林雨时买了各种做锅底的香料，又买了大半斤羊肉、大骨头、鸡肉。买好肉类，她又去了一旁的菜摊，买下萝卜、青菜、豆芽。 最后离开菜市场的时候，又拎了一块豆腐。 这大包小包的往回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发现李嫂子和桂枝两人提着东西站在太阳下等人。见着她，两个人立刻上去帮忙接过了她手中的东西。 “李嫂子和桂枝嫂子，你们怎么来了？”林雨时空出手来开锁，让两人一起进来，“今天好不容易天气好，怎么不做生意？” “小吃摊那边有你李大哥和李川两个人忙着，我就想着好些日子不见，过来看看你。”李嫂子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你怎么卖了这么多东西，是准备做什么吃呢？” “火锅。”林雨时笑了笑，“天气冷了，就想吃点热乎的东西。” “什么火锅？”后面跟着的桂枝也上前帮忙，林雨时先把大骨头清洗汆水之后炖上，然后切萝卜片糟萝卜。她一边做事一边跟两个人解释火锅的做法。 她熬油做麻辣油，各色的香料按照顺序一点点放进去，麻辣的香味很快就从厨房逸出，等麻辣油做好三个人就挨着井边开始清洗青菜。 随着浓烈的麻辣油香味散去，大骨汤的香味也一点点逸出来。 桂枝和李嫂子一边摘菜一边闲聊起来，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如今县城里的生意。 “如今天气凉了，人都想吃点儿热乎的。”李嫂子毕竟跟林雨时要亲近些，顺着火锅的话题就往下说。说的时候，她还飞快瞥了桂枝一眼。“你想出来的这个吃法，倒是有点意思。” 桂枝闻言连忙跟着道：“咱们生下来就在这块儿地方，最远也就是去过县城，还真没见过这个火锅呢！” “是吗？”林雨时扭头把菜洗好放在箩筐上淋水，正想说话神色却微微一动，重新坐了回去。“之前你们说，因为天气凉了，所以凉皮的买卖不好做？” “是啊！”桂枝用力点头，起身把摘掉的菜叶子收拢起来，“林姑娘，你怎么不养些鸡鸭之类的，费不了什么粮食，还能吃个新鲜的蛋。” 她说着一脸惋惜，把东西都丢在了一旁用来装垃圾的篓子里，回头又叹了一口气。 林雨时笑着指了指院子一脚，“那地方准备开个小门，在后面围个小鸡圈，等明年开春就养几只鸡。”院子后面几乎每家每户都养的有鸡鸭，这倒是不算什么。不过现在天气凉了，买不到鸡仔这才一直空置下来。 “现在这些东西就都送给邻居养鸡鸭用了，也不算浪费。”总归是个人情，她倒不至于精打细算到这些都不舍得。 桂枝闻言笑了笑，林雨时大方的事情她是知道的。不然当初也不会那么点儿东西就教会他们做凉皮了。李嫂子在一旁瞪了岔开话题的她一眼，起身道：“雨时，嫂子也不跟你客气，也不兜圈子了！今天我跟桂枝一起过来，为的就是想找你讨个主意。” 她说着一双手在裙摆上擦了擦，拉着林雨时挨着坐下，道：“凉皮生意不好做，天冷吃这个的就少了。我刚刚看你准备的这个火锅，东西倒是不算复杂，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摆摊做这个？” “李嫂子倒是跟我想到了一块。”林雨时笑了笑，见李嫂子和桂枝都眼巴巴看着她就勾了勾唇角，道：“这个当然可以拿出去做生意了，既然李嫂子和桂枝嫂子都没吃过，那今天就好好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中午早就约定了谢瑜扬回来吃饭。等到时辰差不多，林雨时就把两个小炉都搬到了院中，一个上面是大骨汤，一个上面是山茱萸和麻椒熬制的麻辣汤。 羊肉切了两盘薄片，豆腐切块，糟好的萝卜，洗好的青菜和蘑菇一样样都放好摆在一旁桌子上。切好的葱花、芫荽，香油蒜蓉、拌好的芝麻酱也都放在了一侧，由人自取。 “这看着，可、可真是丰盛了！”桂枝端着刚切好的面条出来，“林姑娘，要真做这样的东西，怕是成本不小吧？” “放心，要真准备做这门生意，成本少有成本少的做法。”林雨时说着把准备好的茶水放在一旁，正待去拿碗筷就听到了敲门声。 “应当是大哥回来了，李嫂子烦你开下门。”她说着往厨房走，听着门口李嫂子和谢瑜扬寒暄的声音唇角勾了勾。 坐吃山空不是她的性格，凉皮小吃摊转让给李家之后，林雨时就盘算着还可以做什么生意来赚钱。而且，这个生意她也不可能再做小吃摊。小吃摊是她积累前期资金的办法，如今她手里还有十两出头的钱，这样的钱又不适合做太大的生意。 这些天她一直在脑海中思索着究竟该做什么，今天会突如其来想要吃火锅，除了嘴馋之外也有这方面的缘由。 她想做出来试试看，看看稜县的本地人，如谢瑜扬是不是能够接受火锅这样的吃法。 第四十二章 张力夯 热气腾腾的火锅一开锅就冒出了热烈的香味，热气散开，林雨时就夹着羊肉在滚开的汤水里涮了涮。羊肉切得足够薄，筷子里的羊肉不过在里面轻轻晃了几次就全然变了颜色。 林雨时夹起羊肉放在拌好的酱料碗里，微微沾了沾就放入口中。 她特意去了个大早就是为了买嫩羊羔肉，羊肉没有多少膻味，切得极薄，断生之后就被夹了起来。混合着麻辣的味道，裹着些许酱料，林雨时吃到口中只觉得浑身毛孔都舒张开了。 “好吃！”咽下口中的羊肉，林雨时才看向其他人，“尝尝吧，这一锅是辣的，那边一锅是高汤的。”她一边说一边分别往里面下肉、下菜，“尝尝看吧。” 谢瑜扬拿起筷子，碗中是简单的芝麻酱和葱花、芫荽。他迟疑了下，这才把筷子放入了麻辣锅里。筷子精准地夹住了一块羊肉，放入碗中。 热气腾腾的羊肉散发着诱人的味道，谢瑜扬沾了沾酱料然后放入口中。 辛辣、麻爽的味觉刺激一瞬间让谢瑜扬瞪大了双眼，他咀嚼了两下咽下口中的肉。而就这么简单的动作，就让他鼻尖在一瞬间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水。 “喝茶！”林雨时连忙递了茶水给他，“这辣锅我是按照我的口味做的，估计是有些太辣了。” 谢瑜扬一口喝了茶水，又缓了一口气。 “还好。”说着他一筷子就去夹辣锅里的食材。林雨时连忙拦了下，“大哥，你尝尝这大骨汤的，萝卜是我之前糟过的，这会儿吸透了骨头汤，味道肯定不错。” 她说着从骨汤锅里给谢瑜扬夹了一块萝卜。 萝卜煮透，被夹出来的时候晶莹剔透。林雨时看着谢瑜扬，唇角带着笑意：“大哥尝尝看吧。” 糟萝卜没有了萝卜本来有的涩味，又吸饱了大骨汤的汤水，煮到透彻。这样的萝卜一入口，牙齿不过轻轻一咬香味就弥漫了整张嘴。 谢瑜扬深深吸了一口气，正想开口对面的桂枝就忍不住叫了出来。 “哎哟，这萝卜……这萝卜……”她说着伸筷子指着锅里的萝卜，“我可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萝卜！”说着又夹了一块到碗里，只来得及吹了两下就塞入了口中。 林雨时只笑了笑，这样的做法不算什么复杂，不过是汤水鲜美且浓香，这才衬得萝卜格外好吃。跟红龙梦里一个茄子十几道工序的做法，这不过是雕虫小技。 两锅火锅里翻滚的食材很快就被四个人吃得一干二净，最后剩下一部分青菜和手切面一起下到锅里。面条在锅里翻滚了两次，就被四人捞出来分而食之。 “呼——”林雨时舒了一口气，往后一靠轻轻揉了揉肚子，“我好想吃多了。” 她对于吃食上还算克制，大部分时间只吃八分饱就停筷了。不过，大约是许久没有吃过火锅了，特别是辣味十足的火锅，她一时没忍住多吃了最后那碗面，这会儿只想躺着什么都不干。 谢瑜扬见她这般模样忍不住笑了笑，起身收拾碗筷。一旁李嫂子和桂枝见状连忙起身，“这种事情怎么能让瑜哥儿动手，你快坐着，我们俩来收拾就好了。” 谢瑜扬被强行按了回去，林雨时靠在一旁轻声笑了起来，扭头看了看已经去厨房里忙碌的两人，她这才开口：“她们想指着我再给出个主意赚钱呢。” 所以才这么殷勤。 谢瑜扬了然，也略微放松了下，缓了缓才道：“我们目前不急着赚钱，有我在县衙的那份工钱，我们日常开销就足够了。” 他冲着林雨时笑了下，“你不用那么辛苦，不用急着赚钱。” 林雨时立刻拒绝道：“不行，我承诺过你，要养你的！”她说这话的时候双眼含笑，明显是跟谢瑜扬开玩笑，“你都为了给我出气把张焕给送到了牢房，我也要说到做到才行。” 谢瑜扬忍不住笑出声，“看起来，你听说了。” 林雨时点头，“如今街上都闹得沸沸扬扬了，说是刘叔宴回来了。” 刘叔宴就是当年分家之后把玉佛卖给高亨的人。有他在，只怕当年隐藏的一些事情就能重新见光了。而高亨也就可以从牢房里出来，发挥他之后的作用。 “高亨比我预计在牢房里待的时间要长，不过这个时候能出来也算是一桩好事，比之前我盘算的时机还要再合适点。”因为监听张焕和钱百里的对话，他这些天还是慢慢摸索出来不少的细节。 而这些细节，又事无巨细地呈现到了荣县令的面前。 荣县令绝非是傻子，谢瑜扬能够察觉出来的意思，他多看几遍也就注意到了一些问题的所在。 张焕可以说是老奸巨猾，然而封闭的空间，只有钱百里这个曾经的同谋。他在克制之下，还是被忐忑不安几乎要疯掉的钱百里给破坏了。 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敷衍钱百里的话中透露出了什么。他提到了一个名字——张力。 这个名字只出现过一次，而且说出来之后接下来的话就戛然而止。谢瑜扬甚至怀疑，这个名字张焕都没有完全说出来。 他不知道张力或者张力x是什么人，不过能让张焕紧张到之后再也不开口，可见这人有多重要。 “这人，应该就是知道张焕秘密的人了。” 谢瑜扬起身，略微整了整衣摆，回头看向林雨时：“中午是李兄替了我的班，我还要赶回去。不过，想来不会再拖延太久了。只要荣县令找到张焕无意中提起的那个张力，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这些天李喆祁已经配合着他翻看了不少的卷宗，把跟张焕有关的一些不了了之的案子都挑了出来。张焕面对一轮轮的盘问，一开始尚且能应对过来，案子多了就容易出漏洞。 谢瑜扬临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看林雨时，“放心吧，事情快了结了。” 林雨时笑了笑，“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下午我跟李嫂子和桂枝嫂子出去逛逛，晚上到县衙接你，咱们在外面吃好了。说起来，有段时间没吃凤婶子的馄饨了，我还真有点想呢。” 今天中午三人对火锅的反应良好，林雨时觉得做生意这种事情就是赶快不赶慢，既然准备做火锅生意那就立刻去看店铺。 她做事利索，直接去牙行寻了徐哥。徐哥见是她，倒是挺乐意带着她出门去看店铺的。 “雨时你是准备开店了？”李嫂子有些忐忑，迟疑了下：“那……那咱们的摊子……能卖跟你一样的东西吗？” “你们的小吃摊要是跟我开店一样的做法，成本未免太高。所以，我会给你们另外一种做法。”林雨时笑着开口，跟着徐哥进了一家准备转让的店铺，“别急，这生意也跟凉皮的生意一样，多几家也不会影响什么。” 唯一不同的就是，凉皮的做法鲜少有人能够破解，而火锅的做法却是很容易仿制的。林雨时不觉得保留着配方就能够做独门生意，与其这样倒是不如直接让火锅的做法遍地开花，占得先机。 火锅店这种饮食业的翘楚，只要做出特色占得先机让人留下深刻印象，就能一直做下去。 三人一起进了店，林雨时略微转了一圈，摇头对徐哥道：“这地方不太行，格局有点小了。徐哥，帮我找个大堂地方宽敞，好改造的，最好是有二楼雅间。” “按照你说的要求，这租金可不便宜。”徐哥看向林雨时，“林姑娘这是准备干一番大事业了？” “不过是糊口而已，算什么大事业。”林雨时笑了笑，“不知道徐哥手中有没有合适的店铺，当然了，租金方面还是低些的好。” 徐哥过了一遍手中待租的店铺，“我手头还真有一个地方大、有二层雅阁，而且价格还算便宜的店铺。不过，这店铺位置就不算太好了。” “位置不算太好，”林雨时扬眉，“有多偏僻？” 徐哥叹了口气，“我带着你去看看吧，位置倒也不算太偏，不过就是……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四人一并出门，刚出门林雨时一个没注意就被个匆匆的行人给撞了下。 “哎！你干什么呢！”跟在其后的李嫂子一把抓住林雨时，免得她被撞到，而桂枝反应更泼辣直接一个箭步上前就抓住了人，“你干啥呢，撞了人都不知道看一眼！” 那人回头，惊疑不定地看了他们一眼。 林雨时勉强站稳身形，揉着被撞得发疼的半边身子看过去。那是一个黑脸汉子，个子不高，人很是消瘦，跟个瘦皮猴子一样。这也是桂枝能够一把抓住他的原因。 这人脸上胡子拉碴看着就一副落魄的模样，大概是被突然拉住的缘故，他仿佛吓得不轻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两圈，这才低头哈腰对着林雨时道：“姑娘，我不是有意的，就是有点急事没注意……” 林雨时摇头，懒得与这人计较。 “算了吧，我没事的。” 桂枝松了手，那人明显松了一口气转身就要跑。林雨时只觉得这人有些奇怪，正想着要走突然隐约听到街对面有人叫道：“张力夯……” 张力……夯？！ 第四十三章 买店 这名字让已经转身要走的林雨时脚步一顿，只觉得有些蹊跷。只她还来不及细想就听到徐哥在前面叫道：“那店面离这里不远，林姑娘这边走。” 这么一打岔，林雨时回头看过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那人的踪影。她只觉得大约是自己多心了，哪里就会那么巧，县衙那边要找的人就让她随随便便撞上了。 徐哥给推荐的店铺确实比较符合林雨时的要求，也不算特别便宜，唯一的问题就是这店铺旁边是个垃圾堆。 “这地方原本是有人买下来了，大概是准备盖房。谁知道买下来没多久，这人家里就出了事儿，房子盖不下去就又挂在牙行要卖。”徐哥说着也叹了口气，“谁知道之后就有人说这块地风水不好，说那人刚买了这块地就死了老婆。之后有几个大胆的人来买，不是家里人出事就是生意上遇到麻烦，久而久之就没人敢再买了。” 这么大一块地方留着，时长日久不就变成了垃圾场了。 徐哥推荐的这个店铺，原先就是做酒楼的，只这酒楼的伙计也是短视，为了省那么点儿人工就把垃圾全部倒在空地上，等老板发现隔壁恶臭难闻禁止再倒垃圾的时候已经晚了。周边的人有样学样，反正影响的不是他们就好。 后来，这酒楼自然干不下去，也就转让了。 林雨时听到这里唇角忍不住抽了抽。 垃圾场加风水不好，这地方要是能卖出去才真是邪门了。 “而且这铺子那老板原本是准备卖的。就是这地方太……”徐哥在面前扇了扇风，“这会儿天气凉了还好，夏天的时候味道才大。” 他打开店铺的门，示意所有人都进去。大概是有门窗阻隔，店里气味好了不少，林雨时舒了一口气。 “这店铺地方不小，因为旁边有个垃圾场的原因，冬天做生意还好，来年一开春就……”李嫂子把林雨时拉到一边，低声劝道：“雨时，你可别被忽悠了，咱们是要做吃食生意的，边上有个垃圾场怎么可能有客人上门？ “先看看店铺上下情况吧。”林雨时说。 徐哥见状带着她上下转了一圈，后面厨房，小院子也都看了个遍。 老实说，如果没有隔壁的垃圾场的话，林雨时对这个店铺可以说是极为满意了。但是那么一大块空地上全是垃圾，而且也不是说她找人清理了就能恢复原状的。 之前这家店的主人肯定也做过类似的努力，可这附近的人只怕都在那块倒垃圾倒得习以为常了，想要改变这些人的习惯，就有点麻烦了。 从店铺离开，林雨时就婉拒了徐哥提出的再去看看其他店铺的邀请。在县城里转了大半天，这会儿时间已经不算早了。李嫂子和桂枝一并回村，林雨时送了两人到城门口站在原地看着她们出城又想了会儿这才转身离开。 她脚下飞快，直接去了牙行找徐哥。 “林姑娘怎么这会儿来？”徐哥听闻是她找立刻出来，“你不会真的想要租那个店铺吧？”他说着把林雨时让到一个隔间，看四下无人这才道：“早知道我就不带你去了，那地方就是个烫手山芋，你要是图便宜的话就亏大了。” “徐哥别急。”林雨时见他这般模样，倒是笑了笑，“我就是想问问，店铺旁边的地皮，大约是什么价格。” 那垃圾场确实难搞定，不过如果把地买下来就是私产了。到时候真再有人敢倒垃圾，一告一个准。问题自然也就解决了。 更何况，那地皮不小，只林雨时目测也有两百多平的模样，又是靠近城中心的位置，如果不是现在这个情况只怕早就卖出去了，哪里还等着她捡漏。 徐哥没想到她竟然是为那个垃圾场，迟疑了下才示意林雨时坐下，他让林雨时稍等，又让人上了茶。等林雨时捧着茶水润喉的时候，他才又匆匆回来。 “那块儿地烂在我们手里也有三四年了，第一年没卖出去主家就折价给了我们。原本老板觉得这块地在城中心边上，还是有利可图的。谁知道竟然就这么砸在了手里，如今要想要买，价格倒是实惠。”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看林雨时的脸色。 林雨时外表是个小姑娘，只主心骨却是有的。之前买房子、买家具也是她做主的多。徐哥知道谢家的事情她都可以说了算，想了想也就没有糊弄她。 “那块地有四分多，位置又好按照如今的市价没有三五百两银子是买不下来的。”徐哥说着看向林雨时，见她神色如常才继续往下说：“当然了，这块地却值不了这么多。” 林雨时点头，放下了茶杯。 徐哥见她如此沉得住气，只好主动开口。 “一百三十两，这是现在的价格。你要真的想要，还能再便宜点。” 林雨时暗暗心惊，三五百两到一百三十两可以说是跳楼价大优惠了。可不要说是一百三十两了，就连三十两她也不见得能立刻拿出来。 早知道这地方再便宜也不是她能够随意打主意的，林雨时倒是没多失望。 “那旁边的店铺，租金怎么算？” “这个租金确实便宜，一个月不过八两。”徐哥还想再劝林雨时，“林姑娘租下这个店铺应该是准备做吃食上的生意，何必贪这点便宜。那店铺挨着垃圾堆，就算你做得再好吃，怕也不会有人乐意去的。” 林雨时道：“还劳烦徐哥帮我留着这两处地方，我回去跟家人商量下。” 那块空地皮她确实是想要买下来，不过筹钱是个大问题。她思来想去准备回头跟谢瑜扬商量一下，毕竟这是桩大事，她一个人贸然做决定肯定不行。 “买地皮？”谢瑜扬怎么也没有想到林雨时出去逛了一下午就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念头。 林雨时见他眉头微皱，立刻点头道：“那块地皮超级值，三分多的地皮，在城中心，才一百三十两。如果要买的话，估计还能再便宜点。” 她把地皮的事情简单说清楚，认真看着谢瑜扬道：“这地方现在肯定是不太好，有垃圾要清理。不过，要不是这样这块地皮的价格也不会如此便宜。” “这倒是。”谢瑜扬点了下头，继而才道：“这确实是个好机会，只是我们目前手里没多少钱。” 他说着看了一眼林雨时。 林雨时脸上还带着笑容，并没有他的话而露出失落的神色。也是，家里的经济条件林雨时应当比她更清楚才是。 谢瑜扬见状神色缓了缓，笑着道：“你有什么办法，就直接说吧。” “是这样的！”林雨时双眼一亮，抓着谢瑜扬的胳膊道：“我想开一个店……” # 第二日一早，林雨时跟着谢瑜扬一同出门，先是去凤婶子那边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这才一并去了县衙。 林雨时并未从县衙前面过，而是被谢瑜扬送到了后院门口。等守门的婆子迎她进去，她这才跟谢瑜扬挥手告别。 “我们夫人之前还念叨，说是林姑娘有段日子没过来了。”领路的婆子脸上带着笑容。林雨时闻言只笑了笑：“这段日子家中有些忙，这不一得空我就来打扰了。” 她跟在婆子身后，到了二门就看到巧雨一路匆忙提着裙摆跑过来。大约是看到了她，巧雨顿了下就又加快了脚步，到了跟前才停下脚步屈膝行礼。 “师父！” 林雨时叫她起身，巧雨给一旁婆子塞了个小荷包，回身这才道：“夫人已经知道师父过来了，说是如今天气凉让厨房给准备些热姜汤给师父驱寒。” 她边说边带着林雨时过去，等到了孙氏院中，厨房那边也正好送来热姜汤。 林雨时进去发现几日未见，孙氏的肚子仿佛又大了一圈。她上前行礼，孙氏连忙叫她免礼，招手示意她坐过去一同说话，顺带喝姜汤。 “你这丫头，竟然这么久不来看我。要不是想着你才搬家没多久，应当有不少事情要忙，我就让你徒弟去请你了！”孙氏说着还瞥了一眼一旁的巧雨，“说说这些天都做什么好吃的？我听人说，你隔三差五的就去给谢公子送吃食呢！” “说起来，倒是真做了个不一样的吃食。”林雨时笑着道：“中午这顿饭不如就让我来做？” “我去给师父打下手！”一旁巧雨闻言立刻道。 林雨时扭头看了她眼，“好。” 午饭做的自然是火锅，因为县衙这边食材更多，除了羊肉之外林雨时还片了一盘子的鱼肉。另外还做了虾滑，炸了素丸子。 大大小小二十多个配菜被端进去的时候，孙氏都愣住了。 “这怎么都把没做的菜端过来了？”她话音还未落，一旁李妈妈就端着小火炉，巧雨端着调料，还有一个小丫鬟端着锅走了进来。 因为孙氏不能吃辣，这一锅林雨时只略微放了些姜片和葱段、香菇调味。汤水用的还是排骨汤，小丫鬟小心翼翼把锅放到了小火炉上，不一会儿这锅底就翻滚起来。 第四十四章 竞争 林雨时给孙氏介绍了下火锅的吃饭，孙氏看着那一托盘的调料按照自己的口味让巧雨给她调了一碗蘸料，蘸了一块羊肉小心翼翼放入口中。 鲜嫩的羊肉入口带着弹爽的口感，一入口孙氏的双眼都亮了起来。 一顿饭吃得热火朝天 ，等着饭桌撤出去之后，孙氏喝着消食的茶看向林雨时：“你这丫头，果然是有巧思，竟然想出了这种吃法。又热乎又有意思，想吃什么就自己下锅煮，这酱料的味道也不错。” 林雨时今天准备的酱料更多，除了基本的芝麻酱之外，她还做了香菇酱和牛肉酱。另外还按照自己的口味做了辣酱，加上咸蛋黄、腐乳酱和韭菜花、香油蒜蓉等等，零零散散凑足了九样。 “也算不上什么巧思，不过是拾人牙慧而已。”林雨时不敢居功，谦虚了句这才道：“夫人跟着荣县令去过的地方应当不少，也吃过各地美食，我今日过来就是有桩事情请教夫人。” “可是与这火锅有关？”孙氏闻言笑了起来，“这东西，之前倒是从未吃过，怕我是帮不上你什么忙的。” “听得夫人这般说，我就放心了。”林雨时道：“之前因为搬家的事情，我把凉皮摊子转给了同乡的邻居，如今家里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我想着也不能坐吃山空，就盘算要从新做生意。” 她说着看向孙氏，“依着夫人看，这火锅的生意可能做？” “你要开店做火锅？”孙氏双眼一亮，“这可不比凉皮是能随随便便支个小吃摊就做得起来的生意。你可寻了合适的店铺，本钱可够？” “店铺倒是寻好了，不过要重新装修，又要准备各色东西，桌椅怕是都要特质的。”林雨时抿唇笑着，亲昵地挨着孙氏坐下，这才道：“既然夫人也看好这桩生意，不如投些本钱，咱们一起做生意，可好？” 孙氏闻言就笑出了声，伸手在林雨时的额头轻轻一点，“原来你这丫头今日特意过来，竟然是拉着我一道做生意的！” 林雨时但笑不语，只看着孙氏。 孙氏笑了会儿，这才开口：“一道做生意道也不是不行。不过，我家老爷毕竟是当一方父母官的，为了避嫌我也不能直接出面。还有，做生意的本钱，你我各一半，我占四成，你占六成。” “这怎么行！”林雨时原本是想着让孙氏出一半的钱，让她占个六成的。谁知道，如今正好跟她预计的相反，孙氏竟然说出一半的钱只占四成股份。 “我知道夫人是顾忌荣县令的官声，只是你既然出了一半的钱，这店最少也要有一半是你的才对。”她坐直了身子，认真道：“夫人纵然不出面，可是日后这店生意要是火爆，自然会引得一些宵小之辈窥探，到时候难免还是需要夫人照拂一二的。实际上，我原本想着，夫人拿一半的本钱出来，店面你占六成，我占四成就足够了。” 这话让孙氏露出了些许笑容，“既然是正正当当做生意，遇到地痞流氓生事，纵然不用我照拂也不会让你吃了亏去的。我占四成，一则我不出面，不管是店面的布置还是日常采购我都帮不上忙。二则，这火锅的做法原本就是你自创的，若是放在往常，只这一样也要单独占两成才是。因此，扣除这两成，我出一半的钱，咱们各占四分，不是正理吗？” 林雨时还待再说话，孙氏就抬手阻止了她。 “这般算起来我都还是占了你不少便宜呢。你若是不应承下来，那这合伙做生意的事情，也就不用再提了。”孙氏说着神色也严肃起来。 见她这般，林雨时想了想道：“既然夫人这般坚持，我就不再多说什么。今日我回去后写个开店的计划，把各项成本都计算在内，回头给夫人看看。” 说白了，她就是准备写个投资计划书，这样对于开一家店钱的多少也都更明确一些。而这种成本核算，也不是只算开店的租金和一些物件的准备，还要把未来一两年店铺的开销，还有一些支出都要算进去。这里面涉及到的东西很多，需要开支的方面也不是一个小吃摊能够比拟的。 原本林雨时只计划简单跟孙氏讲一下，只看孙氏这般姿态，她想了想还是写一份详详细细的投资计划书才更为靠谱。 这东西想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当年做美食博主的时候，她也遇到过想要投资跟她合作的人，那一份计划书写得她几乎想要放弃投资。 不过也是因为有了那样的经验，加上这个时代怕是还没人这么搞过，林雨时注意了一些细节问题，改写了三四次之后，终于有了一版比较靠谱的计划书。 然后，这份计划书还要让谢瑜扬帮她重新誊写一份才行。 谢瑜扬见她忙活了大半天，一直快到半夜才拿着写好的东西过来，不由扬扬眉。 他没主动说话，等着看林雨时究竟想做什么。 “大哥，你若是不忙，帮我把这份东西誊写一份吧，明日我就拿给荣夫人看看。”林雨时把薄薄的两张纸递过去，“顺带帮我看下，这样写可行？” 谢瑜扬前一天晚上倒是听了林雨时的计划，拉孙氏入股开店，用孙氏投的钱把隔壁地皮买下来，顺带清理干净盖好围墙。至于店铺的租金和前期需要的东西，则用他们的钱来置办。 这样的想法让谢瑜扬吃惊，不过对于林雨时来说，这种拿投资商的钱先做自己的事情已经是习以为常的经营模式了。 现代社会的公司经营模式几乎都是这样，只要给投资者一份可见的详细的投资计划书，一个美好的运营前景就足够了。 谢瑜扬低头看着那上面的一项项数据，林雨时的字还是跟最初那样乱七八糟，可是这字里行间的内容却让他有些讶异。 不说别的，就这一份店面一年开支的估算就让已经看惯了各部每年递上来的开支单和第二年预算单的谢瑜扬惊奇了。 他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因为知道林雨时想要用这些钱去买地皮，所以还是从里面挑出了两个无伤大雅的小毛病。 誊写的时候，谢瑜扬顺手就给改了。 林雨时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谢瑜扬的字体实在是漂亮，说不出来的圆润和流畅，而这其中偏偏还带着些许的风骨。 字如其人，说的大约就是他了。 有谢瑜扬帮忙查看计划书，之后的事情自然顺利无比。孙氏对林雨时的投资计划书很是满意，原本林雨时计划书中写的孙氏需要投资总额为一百八十两，还留了一些余地给孙氏还价。没想到孙氏根本就没有对这个价格有任何的不满，直接让一旁的孙嬷嬷拿着钥匙去取银票了。 一百八十两的银票！ 两个人签订了契书，又让人去县衙那边盖了公章，整个过程连半个时辰都没用。 林雨时拿着那厚厚一摞银票从县衙后院出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不过，她倒是并没有因此耽搁，反而直接去了牙行找徐哥。 徐哥不在。 这倒不算什么意外，毕竟徐哥在牙行多年，手头客户不少。林雨时被带到了一旁的隔间，不一会儿就有人上了茶水，顺带有旁人招呼她了。 “我这边不急，还是等徐哥回来再说吧。”林雨时婉拒了对方的热情，垂下眼帘看着手中的茶不再说话。牙行的人各个都有眼色，她这般态度那人就笑笑退了出去。 她等了两刻钟左右，徐哥才匆匆回来。 一见屋里等着的人是她，徐哥舒了一口气，转而笑着坐过去。 “林姑娘来的正好，我这边手头正好有两个新的店面要出租，我这就带你去看看？”他说着自顾自倒了一杯茶，一口喝下大半，道：“咱们这就去？” 林雨时眉头微皱，看了徐哥一眼。 “就还是之前那个店铺了，还有旁边的地皮，我准备买下来。”她说：“我今天过来，就是准备签契的。” 徐哥神色立刻变得尴尬起来，林雨时见状扬眉看过去，“之前我特意跟徐哥说把这两处给我留两天，不会这么巧，只短短两日不到，这两处就有人相中了吧？” “那店面倒是还没租出去，不过旁边的地皮，确实有人想买了。”徐哥搓了下手，讪笑着看向林雨时：“不是我见你想买就临时加价，原本我是想给你留着的。可对方一听有人想要，立刻把价格加到了一百五十两。这样的价格对于我们来说当然还是亏损的，可毕竟多卖一点是一点。” 徐哥说着也苦笑起来，那块地皮不管是卖一百三十两，还是一百五十两，对于他们牙行来说都是赔钱。可是要真让两家相争，最后卖到超过两百两的本钱，他倒是乐意，只怕林雨时不会那么傻。 林雨时皱眉想了想，然后才道：“徐哥可知道，那要买地皮的人是谁，买了那块地皮是做什么的？” 如果真的花个一百五十两来买地皮，对于林雨时来说就有些吃力了。毕竟新店开张要用的钱的地方也不少。孙氏给的投资款和她手头的钱零零散散加起来，也不过是两百两而已。 对方开价到一百五十两，她想要买最起码也要再加十两的价。对方再加……如此往复，就算不会把那块地皮加到如今市价的价格，却也不是她能够承受的了。 既然如此，倒是不如给对方一个面子。只要那块地方对方买下来不是用来放垃圾的，对于准备在隔壁开店的她而言就是好事。 “那人姓张，张力夯。”徐哥说：“人看着倒是不起眼，不过出手很倒是大方。那块地买下来究竟做什么，他倒是没说。不过想来应当不会把那地方当垃圾场继续放着。” 这倒是跟林雨时所想的一样。 “既然如此，我就先租下店面好了。那块地既然跟我没有缘分……”林雨时话到一半就见徐哥面露难色。她眉头一扬，“难不成，那店面也出了意外？” 第四十五章 绣花 林雨时这话让徐哥脸色变了几次，看着他这般表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她却没有贸然再继续开口，而是等待着看徐哥怎么说。 被这么一个小姑娘看着，徐哥忍不住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沁出的汗水，这才道：“有人找上那店铺的房东，说是要把整个店铺都买下来。因为，那店铺也不对外出租了。” 两层的店铺，原先租金一个月不过八两。这价位连市价的一半都没有，也难怪有人开口要买店铺，房东立刻就同意了。 林雨时脸色顿时不大好看了。 徐哥见状立刻道：“这店面也是房东挂在我们这里的，他要解除委托把店铺卖出去，我们也没有办法。更何况，就算怕地皮有人买下，短时间内也不见得就能够把垃圾清理干净。你何不看看其他店面？” 简直是水逆了。 林雨时心中暗骂了一声，正想着问徐哥还有没有类似合适的店铺，话到嘴边脑海中却是灵光一闪。 “之前徐哥说要买地皮的人叫什么来着？” 徐哥一愣，连忙道：“张力夯，难不成你还想跟他打商量？依着我看着可能性不大……”要是能打商量，那张力夯也不会二话不说就添了二十两银子了。 林雨时摇头，总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 她低头，低声念道：“张力夯……张力……夯！” 那天撞她的那个人！ 回想起那天撞她的那个人，林雨时当时心中一闪而逝的那种诡异的感觉更明显了。她皱眉仔细想了想，虽然觉得这个设想巧合得有点可怕，却隐隐觉得事实可能真的就跟她所想的一样。 她起身惊得一旁徐哥也连忙跟着站了起来。 “林姑娘，怎么了？” 林雨时道：“徐哥，如果那张力夯再过来，要买下那块地皮还请你拦一下。就说我这边也想要，别那么快就把地皮卖出去。” 她说着笑了下，“也算是我帮你抬抬价格，你就说我出了到一百六十两好了。” “这……”徐哥犹豫了下。 林雨时这态度明显就不是想要买那块地皮了，让徐哥这么说十有八、九是为了给对方添堵。不过，她有一点说得特别对，她这么做也算是帮着牙行这边抬价了。 因此，徐哥只迟疑了下就应下来。 大约是两个人关系还算好，他还多问了一句：“你需要我帮你拖延多久？三天还是可以的，再久就不行了。” 林雨时双眼一亮，道：“多谢徐哥，回头我再过来！” 她不顾徐哥的反应匆匆离开，出了牙行就朝着县衙的方向过去。 谢瑜扬如同之前一样在暗室里监听张焕和钱百里说话。大约是住进了牢房的缘故，没有了那半夜的梦魇，钱百里倒是精神了点儿，只可惜张焕自从那一天说漏嘴了一个“张力”之后就再也不说话了。 之后荣县令提审了他几次，他也只开口喊冤，如果一个滑不溜丢的鲶鱼一般让人抓不住。 林雨时一到县衙就立刻去寻了李喆祁，开口就说要找谢瑜扬。 李喆祁见她神色焦急，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儿去叫了谢瑜扬。 两个人一碰头，林雨时就开门见山道：“我好像找到了张焕口中那个‘张力’，你还记得你说过的吗？你说当时张焕只来得及说出‘张力’这两个字就顿住了。也就是说，那个帮他做事的人可能根本就不叫张力而叫张力x？” 谢瑜扬点了下头，“我是这么说过。不过，荣大人已经排查了张焕所有的亲戚，不管远亲近亲，里面都没有一个叫张力或者是张力x的人。” 按照他们的猜想，这个张力或者是张力x应当是张焕的远房亲戚才对。不然张焕不会那么信任这个人，而这个人也不会心甘情愿帮张焕干那些脏活儿。最重要的是，只有远亲才会让人一时半会儿查不到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可偏偏他们把张家的族谱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一个类似这样的人。 而要刨除这两个人之间的亲眷关系，想要找一个叫做张力或者张力x的人，却是难如登天了。这样的名字太常见了，要找到特定的某个人简直如同大海捞针。 现在，林雨时说她好像找到了那个人！ 谢瑜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林雨时见他神色变换了几次终于忍不住露出笑容。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不过你听我说说就会觉得这事情未免太过于巧合了。”她说着把那块地皮的事情仔细讲述了一遍，倒是没有再提之前跟张力夯撞上的事情。只说那地皮的上一任主人莫名家中出了事情，然后这块地就流传出克主的传说，之后还成了垃圾场。 之前要买地皮，林雨时只大致讲了下那块地的大小，以及是垃圾场的现状，至于为何成为垃圾场的缘由就没提过。如今听她说起这些，谢瑜扬眉头渐渐皱起，眉心间一道眉心纹出现，凭空给少年模样的他添了几分威严之意。 “这么看来，这块地倒是跟张焕之前的手法如出一辙。”他缓缓开口，“先是让买家家中出事，继而传出不好的谣言。这一局他布置了多年，甚至让那地皮垃圾堆成山……” 他略微沉吟了片刻，“如今那个叫做张力夯的人突然出手要买地皮，怕是因为知道张焕真的出了事儿，有些坐不住了吧。” 张焕在，还能压着他一二。 他说着意味深长看了林雨时一眼，“不过，你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这话中的意思林雨时再明白不过，如果这一切真的都是张焕暗中的手笔，如果不是她突然去看了那个店铺，又对那一块垃圾场感兴趣了，只怕张力夯还不会冒然出来在这个关头跟她抢那块地。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谢瑜扬才接着说：“那个张力夯既然想要买地皮，定然会给牙行那边留他的住处之类的信息，有了这个想要抓他就再容易不过了。” 他这般说着就起身准备去叫人。 林雨时见他这般架势，连忙起身拦了下。 “现在还只是猜测而已，这样贸然去抓人会不会太莽撞了些。万一只是巧合，怎么办？”万一冤枉了人，那张力夯岂不是白白受了牢狱之灾。 谢瑜扬低头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如果不是他，放了就是。你且放心，不管是我还是荣大人，都不会为了结案而胡乱冤枉人的。”他说着轻轻抽出了袖子，“你且坐在这儿喝茶吃点心，要是无聊去后院陪夫人说话也成。如果那个张力夯真是张焕口中的那个‘张力’的话，这桩案子不出意外这一两天就能结案了。” 林雨时看着谢瑜扬匆匆离去，知道两个人所担忧的完全不是一桩事情。只是，大约这就是这个时代办案的特点吧。她摇摇头，不想在县衙里待着，干脆就找了个人带着去了后院。 今日天气晴好，林雨时到时孙氏正扶着孙嬷嬷在院子中缓缓走动。她如今肚子越发隆起，一手扶着孙嬷嬷一手就要扶着后腰才行。 林雨时过去屈膝行礼，孙氏站在原地缓了口气，笑着道：“快过来陪我坐会儿，我这走了快一刻钟了，孙嬷嬷还不愿意放过来。” 林雨时过去接替了孙嬷嬷的位置，笑着道：“孙嬷嬷也是为了夫人好，夫人如今月份大了，适当走动走动对孩子好。” “你个黄毛丫头，女人生孩子的事情也说得头头是道。”孙氏笑着点了下林雨时的额头，转而才道：“今日怎么是从前面过来，难不成是去见了你家大哥，这才想起我来？” 林雨时闻言愣怔了下，还是把之前的事情给咽了回去。谢瑜扬事事都对她说，并不代表她就可以大大咧咧地说出去。 她只抿唇笑了笑，道：“我去牙行看了下店面，刚好得空就过来一趟。”她说着扶孙氏坐下，自己也挨在一边坐下，才又接着道：“顺道在夫人这里蹭顿饭。” “好好！往日里你来，都是你下厨，今日就让你尝尝李妈妈的手艺！”孙氏说着看向一旁的孙嬷嬷，“嬷嬷去趟厨房，让李妈妈拿出看家的本领来！” 孙嬷嬷笑着应了，转身离开。 林雨时只笑了笑，回头就见巧雨拿了斗篷过来给孙氏披上挡风，而孙氏则从一旁的小筐子里拿出一个小肚兜模样的东西绣了起来。 “夫人这是给肚子里的孩子做衣服？”林雨时好奇地凑过去，看着上面活灵活现的一直雀鸟眼睛都忍不住亮了起来，“这是夫人绣的？” “是啊，给孩子做贴身的衣服当然要自己亲力亲为了。”孙氏看了林雨时一眼，“你这模样我倒是第一次见。” 她说着把整个肚兜都展开给林雨时看。 肚兜上是喜登枝的图案，孙氏断断续续做了小半个月已经快完工了。林雨时低头仔仔细细看过去，半响才叹了一口气。 “好漂亮！” 孙氏抿唇轻笑，“你要是喜欢，我也可以教你。”她看得出来，林雨时虽然擅长厨艺，与针线上却是一窍不通。只看林雨时跟谢瑜扬两个人的衣服都是成衣店里买来的，就知道了。 她这些日子来都把林雨时当做亲近的后辈，见她目露艳羡之意就主动开口了。 林雨时迟疑了下，半响才道：“我怕是……学不会吧？” 第四十六章 牛乳鸡蛋 “哪里就有学不会的。你又不是个啥的，再说了，就算不学精通，针线方面你总归也是要会些的。不然日后家里那些缝缝补补的活儿，难不成你都找旁人帮忙？” 孙氏说着瞥了林雨时一眼，“你若是想学，以后每日午后过来学小半个时辰。这样我也不累，也不会占据你太多时间。” 话说到这里，林雨时自然不好再推辞。 孙氏见她应下就露出了笑容，当即递了一块布料给她，教她各种针法。 林雨时捏着一块柔软的布料，一手拿着一根针，竟然有种比拿着菜刀还要手足无措的感觉。孙氏在旁柔声细语地教她，她笨手笨脚几次都要扎到自己的手。 师徒两人，一个教得用心，一个学得小心，倒是很好的打发了时间。 等着孙嬷嬷回来就见两个人凑在一起，她过去一看就露出了笑容，也不多说话只守在一旁端茶送水。 这么学了些新东西，时间就过得飞快。等到巧雨过来问午饭摆在什么地方的时候，林雨时才恍然回神。 “老爷那边怎么说？”孙氏问道。巧雨道：“前院县衙那边传了话过来，说是老爷抓着了一个惯犯，这会儿正在审犯人，怕是顾不上用午饭了。李妈妈那边已经留了饭菜给老爷温着。” “既然如此，就摆在堂屋吧。”孙氏缓缓起身，略微活动了下，才道：“我算是看出来了，别看有些小姑娘平日里做个饭心灵手巧的，做旁的可不见得就是如此。” 林雨时闻言苦笑，心思却不自觉又飘到了前面县衙去。 这个时候抓的惯犯，应当就是张力夯了吧？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张焕一案中的关键人物。若他是，那他会不会招认出来张焕所犯的所有罪行？ 能跟在荣氏夫妇身边多年，独霸厨房。李妈妈的手艺还是不容置疑的，只可惜林雨时心中藏着事儿，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等饭桌撤下，她陪着孙氏喝了消食的茶水，想了想才道：“也不知道荣县令可审完了犯人。” “孙嬷嬷去前面问下吧，要是忙完了也赶紧吃饭才是。”孙氏闻言吩咐了声，转而又叹了口气，“老爷胃不好，要饿久了怕是会胃疼。” 两人等了一会儿，孙嬷嬷就匆匆回来。 “老爷在堂上发了好大的火，好像是之前关起来的张主薄做了不少欺男霸女的坏事。”她说着压低了声音，“奴婢过去的时候正听到老爷在骂人，一道道数那张主薄做出来的恶事。说是刘家的事情也仿佛跟张主薄有关……” 那就是，事情成了？！ 张力夯果然就是张焕口中的“张力”！ 林雨时之前不自觉地坐直了些，这会儿心中全然放松下来整个人又缓了过来。她捧着茶杯喝了一杯茶，听着孙嬷嬷说前面荣县令骂张焕的那些话，心中有些快意，更多的却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素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子，若非张焕之前打起了凉皮的主意，她也不会对张焕留意。更不会有之后谢瑜扬查出张焕作恶的那些事情来。 而一旦知道了张焕做出的那些事情，她心中的那点儿个人恩怨已经不算什么了。那种为了一己之力就心狠手辣，让一两家人都家破人亡的做法实在是让林雨时有种齿寒的感觉。 所以，后来她更为在意的是张焕会不会罪有应得，受到应有的惩罚。 如今听到终于抓到了最后一条线索，让张焕的罪行再无遮掩，她就忍不住欢欣鼓舞。 一口气喝了杯子里的茶水，她摸了摸才半饱的肚子，恨不得再多吃一碗饭来庆祝一番！ 荣县令当天连夜审张焕，因为张力夯的被抓，如同把张焕最后的遮羞布给撕开了一个口子一般，张焕曾经干下的那些肮脏的事情都被一条条牵连出来。 林雨时没有离开，在后院用了晚膳又陪着有些忐忑不安的孙氏说话。 孙嬷嬷知道孙氏担心，不时就跑一趟前面县衙打听情况，回来之后再一五一十说给孙氏听，给她宽心。 “夫人放心，那张焕虽然作恶不少，然而咱们大人明察秋毫，又是御下严厉的性子。自咱们大人来这稜县之后，他就收敛了手脚，并未作出什么大恶之事。所查出来的，大多都是在之前做下的。” 唯一牵连到荣县令的，也就是刘家那桩玉佛的案子了。这个案子是荣县令赴任前后做出来的，说起来也是荣县令做事颇有章法，不是那种昏庸无能之辈，这才让张焕匆忙收尾留下了不少的后患。 听孙嬷嬷说了这些，孙氏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抓着孙嬷嬷的手道：“嬷嬷辛苦了。” 孙嬷嬷摸了摸孙氏的头，眼中全是对晚辈的怜惜。 “夫人说什么见外的话，咱们虽然是本家，可毕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了。当年我骤然被赶出家门，若非是你怜悯留下我，如今怕是我都已经化为一堆枯骨了。”她说着又叹了口气，“夫人可千万放宽了心，万事都有老爷在呢。你且好好休养好，给老爷生个大胖小子才是。” 林雨时在旁这才缓缓开口，道：“如今有些晚了，我去给夫人蒸个牛乳鸡蛋吃好了。” 她说着起身去了厨房。 厨房里灯火通明，见到她过去李妈妈立刻站了起来，“夫人可是有什么交代？” “晚饭夫人吃得少，我想着给她做个小点心吃。”林雨时笑了笑，“牛乳蒸鸡蛋，也不算什么麻烦的东西，又快又好吃。” “这个简单。”李妈妈笑着道：“林姑娘说说你的做法，我来做就行！” 林雨时倒是没客气，这确实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她只简单说了下，鸡蛋打散，加糖倒入牛乳过一遍筛，把细腻的液体倒入小蒸碗里上锅蒸上一会儿就好了。 不一会儿奶香味就从笼屉里冒了出来，林雨时鼻尖微微动了下转头看过去。不要说是孙氏了，就连她晚饭吃得也不多。 这会儿闻到香味，饶是她也忍不住食指大动了。 李妈妈端了几碗牛乳蒸蛋出来，林雨时先是尝了一口，确定没什么问题才笑着道：“这些我端过去了，李妈妈再做些送去前面县衙，给诸位大人当宵夜，就说是他们连夜审案辛苦了。” “这……”李妈妈迟疑了下，林雨时道：“你且放心做，我去了自然会告知夫人，到时候要是夫人不乐意，这些东西你们分了也好。” 丢下这话，林雨时就端着东西去了正院。 果然如同林雨时说料，孙氏全然没有反对她的安排，甚至吩咐孙嬷嬷一并过去帮忙。 孙嬷嬷想劝孙氏早些休息，然而看着她强撑着的模样又叹了口气过去厨房帮忙。林雨时陪着孙氏用了一碗牛乳蒸蛋，只觉得胃里暖和了不少。 审问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孙氏吃了牛乳蒸蛋之后实在坚持不下去才被巧雨劝着去了内屋休息。她知道林雨时也是担心谢瑜扬，就让人把碧纱橱给收拾了出来，让林雨时暂时歇息。 林雨时在碧纱橱里小睡了一会儿，醒过来后见巧雨还在一旁守着就揉了揉眼睛坐直了身子。 “现在什么时辰了？”她问了声，巧雨回过神出去看了一眼才道：“刚入子时。” 不等林雨时再问，她就接着道：“刚刚孙嬷嬷去前面看了一眼，说是老爷快审完案子了。”她给林雨时倒了一杯温开水递过去，低声道：“师父饿吗？之前我去厨房里让李妈妈顿了一大锅汤，还揉了面条，等着前头结束了就可以直接下面条吃。师父要是饿了，就先煮一碗。” 林雨时倒是不饿，这会儿揉了揉脸觉得彻底醒了过来才道：“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半夜空气寒凉，林雨时只在外面转了一圈整个人就彻底精神了。她回到屋里就看到孙氏也起身坐在了客厅之中。见她裹着寒气回来，孙氏连忙招呼道：“快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林雨时喝了热茶，又吃了两块点心。就听到前面一阵混乱之声，不一会儿荣县令身边的一个小厮就一路快跑过来，一边行礼一边满脸笑容道：“老爷吩咐，说是大家跟着连夜审案累了，让夫人嘱咐厨房做些快手的东西给大家垫垫胃，也暖暖身。” 孙氏道：“回你们老爷一句话，就说东西灶间都准备这，不消片刻就让人送去。” 她说话间，林雨时就站了起来，等话音一落就开口道：“夫人，我去厨下帮忙。”顺带去送个饭，看看谢瑜扬。 这话她没说，不过孙氏怕是也看出了些许端倪，只笑着点头，“去吧，就知道你们年轻人坐不住了。” 灶间李妈妈也早就得了信儿，带着两个小丫鬟在忙碌。林雨时过去搭了把手，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把面条给准备了，还备上了几样简单的咸菜。 一行人提着食盒去前院，林雨时走在李妈妈一侧，一进去就看到谢瑜扬拿着整理好的一叠纸张过去。大约是注意到这边动静，又或者是闻到了香味，谢瑜扬恰好在她看过去的时候微微扭头看了一眼。 半空中，两人视线交汇。 谢瑜扬清冷的眼中透出了一丝暖意，带着笑意。 林雨时冲着他微微点头，示意李妈妈去给那些大人送面，她则给谢瑜扬等一众帮忙记录文书的人送吃食。 面条是用鸡汤下的，食盒一打开香气就再也遮不住了。而且鸡汤上面一层油，如同过桥米线一样把热气封存其中，从后院送过来的面条浇上两勺鸡汤，热气就扑面而来。 一群人从上午忙到了半夜，虽然中间有略微吃些东西，这会儿却也都是饥肠辘辘，又冷又饿了。热气腾腾的鸡汤面一端上就有人率先动筷。 等送到谢瑜扬跟前的时候，谢瑜扬低声说了句：“谢谢。”抬头看去，林雨时只觉得烛光之下他眉眼都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温柔。 第四十七章 会员 等事情忙完，都已经是子时末了。 林雨时和谢瑜扬两人出了县衙朝着家的方向走，走到半路林雨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谢瑜扬愣了下，伸手抓住了林雨时的手。 他的掌心温热，林雨时被抓着先是一愣，继而就由着他握着自己的手。谢瑜扬却只抓了一下，大约是为了感受她的体温，转而就松开了手。 林雨时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到身边悉悉索索的声响。转头看去，谢瑜扬已经脱下了外衫给她披上。 “走吧。” 大约是她惊讶的表情太过于外露了，谢瑜扬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尖，“别冻着了。” 鼻翼上还残留着谢瑜扬的指尖的温度，林雨时愣怔了下揉了下微微有些发痒的鼻尖这才快步追了上去，“走快些就不冷了。” 她说着越过谢瑜扬。 身后谢瑜扬轻笑了声，看着月光下的人影也加快了脚步。 # 张焕彻底认罪，这桩案子也算是落下了帷幕。所有涉案犯人一一关押起来，荣县令写了奏折一路递上去，只等待最后一个结果。 对于稜县所有人来说，这案子就如同一桩好戏一般。而他们所知的也不过是刘家的案子，至于更多张焕暗中动手脚做出的事情，为了避免引起恐慌一概没有公开。 林雨时对这个结果倒是不惊讶，甚至于第二天就又去了牙行。 徐哥见着她就苦笑，倒是没当着旁人的面问什么，只等着送茶的丫鬟退了出去这才清了清喉咙，看向林雨时。 “林姑娘怕是一开始就知道了吧？” 林雨时笑了笑，“我也不过是猜测。”她说着顿了下，“我听人说，昨天薛捕头带着人直接来了牙行抓人？那张力夯倒是心急。不，他要是心急说不定就跟着徐哥去县衙了。那才叫自投罗网。” 徐哥苦笑，半响才摇摇头道：“那地皮姑娘还买吗？” “地皮我自然还是想买的，不过旁边那个店铺……”林雨时顿了下，问道：“徐哥可知道房东开了什么价格要卖？” 要是能够一同拿下来的话，她还是想一起拿下来的好。免得到时候租了店面，房东看着生意火爆又强行要回来。 “那店铺虽然受垃圾场的影响，可是你想要买怕是低于三百两也没可能的。”徐哥看过去，认真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你且放心，只要这租赁的契书签下，那房东也不可能轻易敢毁约的。” 这倒是。 林雨时想了想，问道：“那租金？” “租金照旧，八两一个月。”徐哥说着笑了起来，“怕是你也不知道，那找了房东要买店铺的人也是张力夯。他昨天被抓的消息一传开，房东就跑到我这里来了，问我之前租店铺的人可寻到新铺子了。” 林雨时闻言笑了笑，“既然如此，那租金就再低些好了。” 徐哥叹了口气，“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少也少不了多少，最低也要七两半。” 两个人你来我往试探了一番，林雨时就租下了那个店铺，顺带连着地皮也一并用一百二十两买了下来。那地皮的诅咒之说虽然被证明了是谣言，可是偏偏张力夯刚想要买下这块地就入狱了。按照他这些年帮张焕做的那些事情，只怕要落个秋后处斩。 这还不是克主么？ 因此，林雨时又压了下价格，倒是比之前还便宜了些。 两份契书一并拿到县衙备份盖章，出来徐哥就带着林雨时去了店铺把钥匙交给了她。林雨时倒是松了一口气，不过租下店铺不过才是刚刚开始而已。 “还有一桩事情要劳烦徐哥。”她在里面转了一圈，回头道：“这店面倒是不用动大工，不过到时候肯定是要请人做事的。” “我这边需要两三个刀工好的帮厨，另外还要十个店小二。”林雨时想了想才道：“还有边上的地皮，我这边也要雇人清理垃圾，建围墙。” 这算是一个不小的活儿了，如果林雨时都通过他来安排的话，徐哥大约还能赚上一笔抽成。 林雨时虽然手头钱不算多，可是胜在做事不胡搅蛮缠，且给钱也算痛快。徐哥倒是很愿意做她这么一门生意，因此就接下了这茬。 林雨时又寻了木匠做了几个简单的隔断花墙，把一楼大堂隔出来几个小隔间，之后又定做了做火锅专门用的桌椅和锅。 锅她一开始就准备都做成鸳鸯锅，到时候不喜欢吃麻辣的也可以两边都是清汤锅底。 这一忙起来，日子就过得飞快等到了九月中的时候，李嫂子又来了一趟。这次来，是柏杨村的玉米都已经晒干了，她是过来交租子的。 谢家的免税田都租给了李家来种，今年秋收还算是风调雨顺。林雨时看着那两三车金黄的玉米粒也很是惊讶，她都差点把这个给忘记了。 “今年是丰收年，收成很是不错。”李嫂子笑着对林雨时说，看着李家兄弟把粮食都卸在备用的仓库里，“不过这般粮价就下跌了，倒是卖不上什么好价钱。幸而家里做了生意，倒是不急着用钱。” 丰年粮贱，这是千多年来都不会改变的事实。 谢瑜扬今日休息，听到这话侧头看了一眼，才缓声道：“既然如此，趁着这个时候多买些粮食倒是好的。”他顿了下，示意林雨时到一旁来。 林雨时冲着李嫂子笑了笑，走过去问道：“什么事？” “咱们手里还有多少钱？”谢瑜扬问道。林雨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盘算了下才道：“除掉固定支出的钱，还有二十多两。” 想起之前谢瑜扬的话，她又跟着问道：“你是想多收些粮食？”她说着看一眼快堆满的临时库房，“你买来准备放在什么地方？” “那块地皮。”谢瑜扬简单地说，“可以先盖几个简单的屋子充当库房。” “你是准备买多少粮食？！”林雨时吓了一跳，声音都忍不住提高了。怎么莫名其妙的，谢瑜扬就想要大量收购粮食？ 谢瑜扬深吸了一口气，认真道：“越多越好，我有用。”他说着看向林雨时，“也不用现在就一口气收那么多，不过一直收，手头有闲钱就都用来收粮食……” 这样的要求…… 林雨时咬着下唇，惊异不定地看着谢瑜扬。 谢瑜扬顿了下，垂下眼帘看着她。 “雨时，可以吗？”这个家的家底可以说都是林雨时赚回来的，要是林雨时不同意，他就要另外想办法了。 林雨时脑子里一片混乱，一时间想到了无数的问题想要问谢瑜扬。可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化为一句好。 “好，我知道了。” 谢瑜扬原本还在想该怎么说服林雨时，此时听到她一口应下，先是愣怔了下转而才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你就不问我为什么？” 林雨时闻言反而笑了出来。 “趁着丰年多存些粮食也是好的。”她说：“毕竟如今吃饭看天，今年是丰年，明年就不见得是了。”她说完就朝着李嫂子走了过去。被她留在身后的谢瑜扬神色变幻了几次，意味复杂地看着林雨时。 林雨时自然知道谢瑜扬有些古怪，因此他说要存粮她自然是放在心上的。 垃圾场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清理干净，围墙也开始建了起来。至于开火锅店的东西，也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既然要买粮，林雨时就寻人找了个黄道吉日，准备开张。 店名就叫火锅，开业头十天，所有菜品半价，一桌吃够二两银子送一小壶酒，登记之后下次消费还能享受七折优惠。 消费满一两就送一壶梨汤，下次消费九折。 未满一两就只送梨汤一壶，旁的优惠就都没有了。 这宣传从开业前三天就开始了。林雨时拿了一小袋子铜钱把县城里闲散的小孩都招了过来，一天十文钱让他们编了乡谣唱起来。 而开业当天，二楼最大的单间也安排给了荣县令一众人。 县里刚破获了一宗累年的大案，荣县令知道林雨时的店要开业，就干脆在这里定了一桌酒席给县衙上下庆功。 刘家陈氏也挑了这一日在这里摆宴，请了当年的街坊邻居，多谢他们当年的照拂。 终于沉冤得雪的高亨也通过关系请了本地不少商人在火锅店里宴客，似乎有重新在稜县发展一下的意思。 这三家占据了二楼最好的三个雅间。 李嫂子他们自然也是要捧场的，凤婶子也得了消息，当天过去凑热闹。加上县城里听了消息，一些好奇手头又宽裕的人凑趣，开业当天可谓是宾客满座。 火锅店有了这么一个开门红，加上有心人宣传这种新奇的吃法，一时间倒是宾客络绎不绝。 林雨时这才让李嫂子和桂枝收了凉皮摊子，改成简单版的火锅——麻辣烫。 到了九月底的时候，县城里已经有了五六家麻辣烫的摊子了。当然，其中生意最为好的还是按照林雨时吩咐，用骨头汤做白汤的李嫂子和桂枝两家。 余下那些仿照的，要不然就是舍不得下本钱，要不然就是调味不太好，总归是差上一些。 林雨时这火锅店比起麻辣烫的摊子自然算是高端消费，两边互不干涉，倒是同样生意兴隆。更何况，林雨时这火锅店只调味料就是十余种，更不要提锅底，她几经研究除了清汤和麻辣之外，另外又推出了四种。 多种口味供君选择，火锅店自然成了城中不少人的新宠。 一时间眼热的有，暗戳戳想要仿照着开一家火锅店的也有。林雨时趁着火锅店还没有在稜县遍地开花，就立刻推出了会员制度。 第四十八章 卖方子 饭店的会员制度可以说是后世玩得烂大街的敛财方式了。然而稜县没有，这个时代都没有。 林雨时也不玩大的，就是小小刺激一把消费而已。一次性充值十两银子送一两，五十两送五两且每次消费都九折优惠，一百两送十二两每次消费都八八折。 折扣不算太狠，送的钱也不多，不过火锅店开具的是在县衙盖过章的收据，十两银子直接就写成十一两，每次消费都需要另外再签字确认消费。 虽然麻烦，可是胜在这方法新颖。短短半个月，林雨时就收拢了将近五百两的银子。 而这一批会员卡的热潮过后，稜县就有第二家、第三家火锅店开张了。什么秦氏火锅，什么章氏火锅，一时间仿佛分散了不少火锅店的生意。 店里三个切菜的切肉的帮厨，五个跑堂的小二，五个在二楼雅阁的丫鬟经过大半个月的磨炼早就习惯了忙碌的日子，这几日生意猛然清净了些，倒是有些不太习惯了。 这会儿原本应该是最热闹的点儿，火锅店里的位置却还空了一半。二楼雅阁倒是只剩下一个房间空着，那是林雨时特意嘱咐的。平日里不管客再满，都要留下一个雅间以备不时之需。 可是这一楼的生意就差得多了。 李川过来给林雨时送第二天要用的菜，顺便找她说话。见了大堂这般情形不由一愣，再看林雨时在柜台后面写写划划的就过去打了个招呼。 林雨时抬头见是他就露出了笑容，把身边一盘子炸香菇端过去，“先吃点东西。” 香菇外面裹了一层淀粉下油锅炸得金黄，口感外焦里嫩，适合当咸味点心吃，也适合下火锅里煮一下再吃。这是火锅店新推出来的菜品，很是受欢迎。 李川捏了一个尝了下味道，鲜得差点把舌头也给吞了。 他抬头看见林雨时也捏着炸香菇吃，忍不住问道：“你就半点儿不着急？” 不说旁的，只这几天火锅店里要的菜都比平时少了不少。 林雨时笑了笑，“怕什么，反正我大钱已经赚到手里了。”会员卡已经帮她圈了一批有钱有实力的顾客，有这会员卡在他们首选的消费地点肯定是她的火锅店。 至于那些散客，图便宜也好图新鲜也好都是一时的。 做酒楼饭店这样的生意，最终拼的还是口味，那些模仿出来的火锅口味说不定还比不上李嫂子他们的麻辣汤好吃。 这念头只在林雨时的脑子里转了一圈就消失了，她转头看向李河，笑着问道：“李大哥帮着我收粮食，收得怎么样了？” 小麦、玉米她都收，还有花生、黄豆、绿豆等等一些杂粮。林雨时这才发现，当地竟然没有红薯和土豆这种大产量的农作物。她隐约记得这是外来的物种，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传入中原的。 不过就算是这样，从火锅店开始有钱入账之后，她的收获也不小。 家里的小库房已经完全放不下那么多粮食了，谢瑜扬之前提过一嘴把地皮清理出来就先盖上几个房子装粮食，如今倒是真的用上了。 除了手头流动需要用的钱之外，林雨时把所有的钱都用来收购粮食了。从粮店买粮食明显太傻，所以她就托了李河和桂枝家的男人王铁锤帮忙从十里八村收购粮食，每收购一批就直接运到城中。 火锅店的生意稳中有序的发展，虽然受到县城里越开越多的各种火锅店的影响，可因为林雨时这家味道好，材料足，加上不是推陈出新一些火锅配菜，倒是顶住了一次次的冲击，彻底站稳了脚跟，一个月的毛利大致上在一百二三十两左右。扣到人工等一些开销，纯利润大致上也有八、九十两。 而这些收入，扣除每个月必要的开销和年底需要给孙氏的红利之外，叶不与几乎按照谢瑜扬的说法去买粮食了。 火锅店隔壁的地皮已经简单地围起高墙，里面盖成了简单的排房当做仓库。 “这些够吗？”年底前，最后一批粮食入库，林雨时和谢瑜扬一起盘点了火锅店的收入，顺带就去看了看存到现在的粮食。那足足几大屋子的粮食山看得林雨时忍不住咋舌。 她倒是知道在收购粮食上花了多少钱，只是因为不经常过来看的原因，第一次看到一座座比人还高的粮食山，哪怕是未曾脱壳的粮食，也让她有种震撼的感觉。 原来这么多的银子换成粮食有这么多。 她想着回头看了一眼谢瑜扬，却见谢瑜扬还是眉头微微皱着。 难不成这样还不够？ “要是还不够，咱们怕是要请人去再远的地方收购粮食了。”林雨时说着顿了下，稜县周边十里八村的余粮都被她给买了回来。至于粮店，她倒是没打过主意。既然是要屯粮，那就不能从粮店那边买。 她看着谢瑜扬，猜测着谢瑜扬究竟在想什么。 “好。”谢瑜扬说，转身看向林雨时，郑重道：“你把花的钱都一笔笔记下来，等……”他抿唇，神色透着些许的冷峻，“等三年后，我一定想办法还给你，带利息。” 林雨时倒是没有虚伪地说什么一家人。她这些日子投进去了不少钱，也不想闹得血本无归。 “好，我相信你。”她说：“那我就托李大哥趁着年后不太忙的时候去收粮食。” 这话林雨时应承的痛快，回头却还是为了钱的事情而苦恼。之前觉得每个月能有个二三十两的收入就不错了，结果现在一个月赚得越来越多，钱却还是不够话。 她没有主动询问谢瑜扬为什么要囤积那么多的粮食，却也下意识相信谢瑜扬绝对不会是无的放矢。 这些粮食肯定是有用处的。 这般想着，林雨时越发的头疼钱不够用，以及该从什么地方收购粮食了。而这天她正在火锅店的柜台里面算账，就听到一个消息。 高亨回来了。 高亨！ 这个名字一传入耳朵，林雨时就精神一震。她所认识的人中，大约也只有高亨交际广、见识多了。如果真的想要多一个收购粮食的渠道，高亨应该是最好的人选。 而且，她的那个赚钱计划，也需要一个高亨这样的合作伙伴才行。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叫了李川让他跑一趟帮她请高亨过来吃顿便饭。 请客的地点就在火锅店的二楼，林雨时亲自在楼下等着高亨，等人到了就带着他去二楼。 高亨行商多年，走南闯北见识多广。两人一坐定，林雨时就让人上鸳鸯锅，陪着高亨闲聊了几句，等火锅一上来，她就开门见山问他是否在旁处吃过火锅，如果有味道又如何。 高亨之前确实未曾吃过类似的东西，然而对于火锅确实热爱无比。 “原本确实未曾见过，不过这次出门，远处尚且没有，渝州城那边不计是火锅店还是凉皮，都已经有人在做了。甚至那街头巷尾的麻辣烫，也有人摆出了摊子。” 高亨倒是并未因为只有林雨时一个小姑娘就有所轻忽，反而事无巨细说了个清楚。无论如何，谢瑜扬算是对他有恩，让他彻底摆脱了谋害嫡妻、杀人越货等等罪名，甚至因为之前所受的冤屈，荣县令为了补偿他，还给他了不少在本县做生意税上的优惠和便利。 这也是他重新在稜县置产的理由之一。 因此，林雨时请他吃饭，他没有任何推辞。如今听出她话中的意思，高亨更是认真想了想才问道：“林姑娘若是准备把火锅店开到渝州，自然还是能有一席之地的。渝州那边虽然相似的店面不少，可是味道能做到林姑娘这家火锅店这般的却是没有。不过，能够在渝州那样的地方开店，那些老板背后自然是有人撑腰的，想要跟他们争利……” 那些人可不是好相与的，也不会说什么因为林雨时是第一个做火锅的人，就因此对她另眼相看，把利润拱手相让。 这点林雨时也早就想得明白，闻言她也只不过是笑了笑。 “那更远的地方呢？”她问：“之前我听闻高老板去了一趟京城，去京城的这一路上呢？” “这……倒还不曾有。”高亨想了想，“可林姑娘若是把店面开得太远了，怕是也不合适。” 林雨时和谢瑜扬两个人可是尚在孝中，在稜县不算远，去渝州也许会有人念叨，却也没有大碍。可再远的话，以后说不定就会影响谢瑜扬的仕途了。 高亨倒是没欺负林雨时年纪小，把这点应该有的顾忌仔仔细细说给林雨时听，林雨时听了认真点头，转而才道：“既然没办法开店，与其便宜了那些吃过火锅的人有样学样用我的法子赚钱，我倒是不如把我这火锅底料的方子卖出去。” “卖方子？”高亨一惊，“一般人若不是到了必要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会卖祖传的方子的！你和谢先生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只管对我说，若是我能帮上忙，还是不要轻易卖了方子的好。” 第四十九章 屯粮 不说旁的，只看稜县那么多火锅店，只林雨时这家生意最好就知道她这个方子定然是与众不同，不是那么容易就被人仿了去的。因此，高亨自然猜测着方子应当是谢家或者林家祖传的方子才是。 林雨时却不把这个方子当回事，只笑着道：“我和大哥的未来又不是寄托在这么一个火锅店上，方子卖了也无伤大雅。” 这话说得高亨一愣，转而就反应了过来。他是用商人的思路去想这桩事情了。可是，谢瑜扬是个读书人，未来不可限量，自然不可能大肆行商。他这么一想就明白过来，又重复了一遍之前要帮忙的话。 之后两个人商量起来就顺利多了，高亨临走之前林雨时不止给了他两三样锅底的做法，还把两种锅底做成了后世常见的固体状态，让他带着路上用。 光是那几块火锅底料就耗费了林雨时不少精力，每一份都用油纸包好，写上是什么味道的。 “若是有人要买独家，就只说某个区域只卖他一家。至于是县，还是州，到时候就看高老板的安排了。”高亨年前最后一次巡视产业，临出发时林雨时把做好的底料给他，笑着道：“这一趟就劳烦高老板了，还有之前说定的粮食的事情，也请高老板多多费心。” 高亨点了下头，林雨时的话正是他之前所想利益最大化的一种做法，如今见林雨时不过短短两三天之内就想起这么多，顿时觉得之前还是小看了这个小姑娘。 “林姑娘放心，此事就包在高某身上。” 这一别就是半月有余，转眼，也就到了春节了。 腊月二十六这天，县衙一大早就提前放假。荣县令给每个人都包了一个大大的红包。谢瑜扬回去直接把工钱连带红包一并交给了林雨时。 “补贴下置办年货的钱大概还是够的。”谢瑜扬不太确定地说，两个人开销实际上并不小，不管是他还是林雨时都不是委屈自己的人。林雨时却笑了笑：“尽够了。” 这时代商路艰难，有些东西到了冬天就更难运到稜县这种不算太过于富饶的小县城了。不过，要是有些好东西想要传出去，却是再简单不过。 上次谢瑜扬说粮食不够时，林雨时虽然找了高亨，却没有告诉他。敲好高亨这天回来，一回来就让人给林雨时捎了信儿约她见面。 这一趟他不过是出去了半个月，赶在过年前匆匆回来。林雨时接过谢瑜扬给的养家银子，就把之前的事情简单说了下。“当时事情多，我就没顾上告诉你。如今高老板回来，怕是这卖方子的事情有了进展，下午你就陪我一起去一趟吧？” 林雨时竟然把做火锅的方子给卖了？！ 谢瑜扬猛然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没有因此恼火林雨时自作主张。他心中更多的是五味陈杂的感觉，有点内疚又有点心疼。要不是他“突发奇想”一样的说要屯粮，又对着大量的屯粮还是不满，林雨时也不至于为了筹钱把火锅的方子都卖了。 “雨时……”谢瑜扬神色复杂，看着林雨时道：“如今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桩事情我记在心中了。我谢瑜扬发誓，今生我定然不负你。” 林雨时说的时候并没有太过于在意这桩事情，如今猛然听到谢瑜扬郑重其事的话反而愣了下，转而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笑了笑，并没有接下这个话头，只道：“那下午咱们就一起走一趟吧。” 午饭叶不与做了羊肉糊汤面，热乎乎的面条配上爆香过的羊肉，还有一碟子芝麻烧饼、一碟子脆爽腌萝卜，两个人吃得有滋有味，吃完之后还有一壶消食茶，喝得人暖洋洋的，只想靠在床头睡个午觉。 可惜不行，高亨约了他们见面。 因此，两个人穿得严严实实出门。 一出门就是一阵寒风，几片焦黄的落叶在地上打着转，林雨时和谢瑜扬出了巷子看着又冷又晴的天突然打了个机灵。 她猛然转头看向谢瑜扬，“今年入冬，是不是就下了一场小雪，连积雪都没有？” 谢瑜扬“嗯”了一声，回头看向林雨时，“你这是想玩雪了？” 林雨时却没有笑，相反她看着谢瑜扬眉头越皱越紧。半响，她才吐了一口气。 “走吧。” 谢瑜扬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见林雨时大步上前连忙跟了上去。 “雨时？”之前还高兴的样子，怎么就问了句下雪的话就不高兴了？ 林雨时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等要拐进高家的巷子时，她才转头看向谢瑜扬。“我没事，我就是想着冬天只下了这么一场雪，只怕来年收成怕是要不好。” 谢瑜扬脸上一阵空白，林雨时却像是没看到一样，“俗话说，瑞雪兆丰年，这一冬都没下雪，只怕明年要干旱。” “瑞雪……兆丰年？”这话谢瑜扬倒是从未听说过，如今听到林雨时这般说他略微想了想，这才回忆起乡间似乎有类似的说法。冬日天气越冷，雪越大，村子里的老人就会念叨着明年会有个好收成。 最重要的是，作为一个过来人，他十分清楚明年大旱，很多地方几乎可以说是颗粒无收。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才低声道：“我猜测着，明年怕是要干旱。而且范围怕是不小……”所以才让林雨时大肆屯粮。 这也算是对林雨时解释了他之前的行为。 林雨时心道：果然如此。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林雨时才道：“这桩事情，大哥应当跟荣县令提一提才是。”荣县令夫妇对他们两人很是照顾，如果大旱到颗粒无收的话，只怕明年荣县令要不好过。 现在提一句，总归是尽人事了。 谢瑜扬想了想，然后才低声道：“我倒是想提一下，只你那句‘瑞雪兆丰年’可否告诉荣县令？”他说着看了林雨时一眼，又继续往下说：“我毕竟自幼在这里长大，实在不好说我是如何知道明年会干旱的。” 林雨时听着这话双眼一转，转而就露出了笑容。 “我懂了，既然这样，倒是不如我明天去给荣夫人送分红的时候提一句。” 这个时代讲究子不语乱力神怪，然而又有不少人心中带着些迷信的想法。有些事情有志于仕途的谢瑜扬不方便做，却不代表她不能去做。 两个人略微对了下话，这才敲响高家的大门。 高亨大约是在整理货物，一个小厮听到声音就连忙开门。见是谢瑜扬和林雨时两人，他连忙招呼着两人进院子，顺带喊了一声。 “老爷，谢先生和林姑娘来了！” 高亨这才赶忙迎了出来，笑着道：“快到屋中暖和些，我今日才回来，买的东西太多还没来得及收拾整齐，倒是让两位见笑了。” 谢瑜扬客气了两句，三人这才一并进了屋。 屋中还有些货物未曾搬走，这会儿开门的小厮立刻带着人把东西都撤了下去，又有丫鬟端了茶水上来。 三人分主次落座，高亨这才对着谢瑜扬和林雨时微微拱手，笑着道：“这一趟虽然匆匆，但是幸而不负所托！” 林雨时闻言立刻坐直了些，目光灼灼看向高亨。 高亨一一数出自己所去的几个地方，顺带报出了卖火锅方子所得得钱银。他说着示意一旁守着的小厮，那小厮立刻离开，不一会儿就捧来了几份契约。 高亨直接示意小厮把契约给谢、林两人。谢瑜扬心知这都是林雨时的功劳，并不多看。林雨时笑了笑，接过契约略微翻看了下。 契约的内容大同小异，有些细节虽然不太一样影响却也不大。 “既然是要各处卖方子，我寻的就不是当地最大、最有能力的商户，大多都是中等商户。”高亨趁着林雨时看契约低声解释，“这样，等年后我再入京，就可以一路把方子卖过去，免得有些人拿着方子抢到了我们前头。” 这倒是林雨时之前未曾想到的。 这契约总共有五份，每份从一百八十两到三百两不等，总计收入一千二百三十五两，可以说是超乎她预计太多了。 当时她承诺给高亨三分利，扣除这块的钱她到手还有八百六十两银子。这几乎赶上她火锅店一年的毛利了，而更重要的是，高亨这才把方子卖出去五份！等年后他上京，这一路上又能卖出去多少份？ 选择跟高亨合作，一则是此人行商，家业虽然不算大，但是见识广博。二则是之前林雨时与他几次接触，觉得此人信誉颇好，应当不是见利忘义。 三则，她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 “那我所托另外一件事情？”林雨时当时说所得钱银，三分之二拿去购买粮食送往稜县这边，余下三分之一换做通用的银票。 高亨点了下头，道：“你当时说粮食越多越好，我就做主购入了六百两银子的各种粮食。以黄豆、高粱、玉米等杂粮为主，麦子和稻米只占其中一小部分。余下的两百七十两就兑换了两百五十两的银票，另外还有一些碎银子。” “高老板做事妥帖。”林雨时笑了下，丝毫不介意谢瑜扬知道她的钱财安排，“那粮食大概什么时候能到，我好做好接收的准备。” 她想了想才又道：“可否安排在夜里入城，免得人多口杂。” 第五十章 过年 平日里往火锅店隔壁送粮食都是小批量的，大多数人看到了也不会太过于留意。然而要是一口气有六百两银子换的粮食入城，只怕那地方转眼就要让人惦记上了。 高亨道：“这自然是理所当然。”他略微顿了下，“粮食要晚两天，大约二十八那日晚上就能送到。到时候只略微打点下守城门的人就没什么问题了。” 这般自然是再没有什么不好了。 只林雨时还是有些忐忑不安。也许这几百两银子的粮食和钱银不少人并不看在眼中，可对于如今的她和谢瑜扬来说，却如同是无依无靠的稚童手握金子一样，明晃晃地引人犯罪。 两人从高亨家中离开，不止带上了赚来的钱银，还有不少高亨送的年货。 走到一半，林雨时才突然开口。 “大哥，你说咱们是不是该雇些人看着那院子？”算上前前后后买的粮食，等年前这最后一批入库，那里面可是有七八百两银子的东西。那地方虽然门墙高，大门也都锁着，平日里却也只有李川一个人住在那边，万一出什么事情…… 身怀巨款，实在是有种暴发户的不安。 不等谢瑜扬说话，林雨时又摇摇头。 “不行，雇来的人万一不知道底细，只怕会惹祸上身。”她说着皱起眉头，想了想才又道：“不然，咱们……买……几个人？” 说到买、卖、人口的事情，林雨时还是有些不适应。然而，社会环境如此，只有在拿着对方卖身契的情况下才会让她觉得安心。 不然，人总归容易被人收买。 谢瑜扬没有立刻说话，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他才开口：“我记得牢房里有一对兄弟，早些时候跟人打架斗殴被关了进去。两个人还带着一个妹妹，你明日去牙行找徐哥，问问他知不知道那个妹妹的下落。” 林雨时听了这话一愣，半响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 谢瑜扬见她不同于往日的迷糊，露出了些许笑容，低声解释道：“那两兄弟是遇到人调戏他们妹妹，这才起了冲突，谁知道打的那人是个纨绔子弟，他们又确实下手重了些，这才被关了起来。荣县令也是为了他们好。只可惜，当时出了乱子，他们妹妹趁乱跑了……” “这三个人无根无萍，倒是可以帮上一把，到时候用起来也放心。” 林雨时这才回转过来，她点头：“那我明日先去一趟牙行，让徐哥帮我留意下。你可知道那姑娘叫什么，姓什么？” “姓边，至于叫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林雨时到是没有失望，张口正要说话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冷？”谢瑜扬反应迅速，立刻拉着斗篷把人给裹进了怀里。林雨时被他搂着的时候愣了下，下一秒就感受到了谢瑜扬温暖的体温。她慢慢放松下来，就躲在谢瑜扬的斗篷里取暖。 斗篷这种东西，在后世社会已经很少见了，然而林雨时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念想，所以一入冬就立刻给两人各做了个斗篷。 谢瑜扬的是墨色边上绣了青色的花纹，她的则是大红色，绣了金色的花纹。 大冬天的披着斗篷走在风雪中别有一番滋味，可惜今年没下雪。 第二日一大早，林雨时起身做饭。谢瑜扬就在厨房里背书，顺便陪着她给她打下手。小院中就他们两个人生活，倒是平静安宁。 饭菜做好，两个人吃了这才锁门一并去县衙。 县衙前门已经关了，从昨天起到正月十五都不会再办公。两个人绕到后门，林雨时敲了门立刻就有婆子过来。 “哟，是林姑娘和谢先生啊。”婆子笑着招呼两人进去，顺带让人去通传。 不一会儿巧雨就迎了出来，“我听着人说是师父和谢先生一同来了，原本还有些不信。”巧雨笑着过去行礼，这才道：“老爷和夫人都在暖阁呢，这会儿听闻贵客临门，就让我请你们直接过去。” 孙氏已经到了预产期，县衙后宅这会儿还住着产婆，跟孙嬷嬷一并照顾左右，加上请好的奶娘，如今倒是比之前更热闹了。 孙氏畏冷，早两个月就搬到了暖阁去住，荣县令疼爱夫人，自然是妇唱夫随。 林雨时和谢瑜扬进去的时候，夫妻两人正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谢瑜扬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了孙氏隆起的肚子上，似乎是有些疑惑，又有些期待。不过这样的眼神一闪即逝，谁也未曾注意到。 两个人行礼坐下，四人客套了一番，谢瑜扬和荣县令就去了书房，林雨时这才起身挨着孙氏坐下。 孙氏摸了摸她的手，见她手暖暖的还是忍不住道：“喝点儿热姜汤去去寒。” 林雨时倒是享受她这种长辈般的关怀，并没有拒绝。不一会儿巧雨就端来了姜汤，林雨时喝了一小碗鼻尖就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大约是快到临产期的缘故，孙氏如今看林雨时更是慈爱，伸手帮她擦了汗珠这才道：“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夫人怕是忘记了，这都年底了，怎么着也该给您送分红了不是？”林雨时笑着拿出叠好的银票，顺带从怀中拿出账册，“夫人看看，可对得上。” “我才懒得费神看这个。”孙氏笑着道：“我如今连画本都不让看，都是老爷读给我听的，说是怕伤了眼。” 林雨时还想再劝，毕竟账目这东西还是核对好了才能让人免生嫌隙。 孙氏抬手拦住了她，回头看向孙嬷嬷道：“就劳烦孙嬷嬷看看吧。” 孙嬷嬷笑着应下，拿着账册就去了一旁的碧纱橱里算账。林雨时听得那边的算盘声，倒是觉得节奏感极好，又有点羡慕。 她是不会打算盘的，每次算账只能拿着本子写写算算。 孙嬷嬷算账，两个人就坐在一起说闲话。说着说着，林雨时就把话题转到了今年入冬都没怎么下雪的事情了。 孙氏不疑有他，也跟着说：“是呢，晴好的天气多，不过还是冷。” 林雨时就露出迟疑的神色。 孙氏见状问道：“怎么了？当着我的面，你还有什么事儿不好说的？” “不是我有什么为难的事儿，就是这天让我想起了以前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听过的一句话。”林雨时说着看向孙氏，“那话叫‘瑞雪兆丰年’，寓意大约是冬日里雪多且厚，明年收成就会好。不然，地里干了一冬，万一开春雨水再不好就……” 她说点到而止，看着孙氏皱眉若有所思的神情，不得不感慨对方的敏锐。 收成不好就会影响政绩，而这可不是说着玩的。荣县令在稜县辛辛苦苦这么两三年了，最后再出了差错……轻则吏部那边考评不好，影响日后升迁。重则被贬庶，遇到大灾年万一运气不好说不定还…… 孙氏越想心中越是不安，自然没有心情留林雨时多坐。送客的时候，她还是一脸的歉然。林雨时反而宽慰了她两句，这才离开。 谢瑜扬与她一同离开，等出了县衙后巷，两个人对视一眼转而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之后就是过年了。 因为之前收购粮食的缘故，林雨时拿了不少的杂粮回去。对于杂粮细做她也颇有心得，玉米面饼子、花生酥、炸豆腐，绿豆面、黄豆面的素丸子，还有年糕…… 因为快要过年的缘故，火锅店的生意也不太好，她干脆在腊月二十七这天忙完就放了假，假期倒是没县衙那么长，只到破五也就是正月初五那天。 放假之前还给所有人都发了红包，顺带把一些肉都给分了下去，算是给他们过年添菜了。 得了一箩筐的吉祥话，林雨时和谢瑜扬就提着火锅店里剩下的鸡鸭鱼肉等回去。 肉丸子，熏鱼，炸鸡腿，卤猪蹄，就算只有两个人过年，林雨时也准备不少的年货，顺带蒸馒头、蒸包子、烧麦、蒸饺。 过年前两天，谢家的小院里散发出来的香味能把周边的邻居都给逼疯了。 幸好，大家这些天都在做各种好吃的，偶尔闻到从谢家飘出来的香味，赶忙往嘴里塞个油渣也能解解馋。 年夜饭林雨时更是拿出了十八般武艺，做了满满一桌的菜，鸡鸭鱼肉俱全，清蒸红烧慢炖样样都有。最后，她还烫了一壶花雕，往里面丢了点儿糖一并端了过去。 屋里的炕烧得暖暖的，两个人把矮桌放在炕上，祭拜过祖先和诸神之后就一并上炕面对面各坐一边。 林雨时累了大半天，这会儿低头看着一桌子的菜，几乎想要叹息。一转眼，竟然大半年都过去了。她似乎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也不知道她死了之后，那些东西都便宜了谁。还有没来得及出的食谱，不知道最后出了没……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林雨时回过神来，倒酒。 “新年快乐。”她端起酒跟谢瑜扬轻轻砰了下，“来年健健康康、学业有成。” 谢瑜扬听着她这祝词笑了笑，道：“新年快乐。”就再没有说其他的了，只深深看了一眼低头夹菜的林雨时。 林雨时只觉得，此情此景，要是能再有一台春晚就完美了！ 第五十一章 借粮 两个人吃饭吃得颇为沉默，比起平日吃饭时还偶尔聊两句的情形，这顿年夜饭反而安静得有点吓人。吃了几口，林雨时忍不住挪动了下身子，偷偷去看谢瑜扬。 这个时候，要不要说些什么？ 她放下筷子，等谢瑜扬看过来，认真道：“我给你出个脑筋急转弯吧？” 因为这个开头，她不得不解释了一下脑筋急转弯，顺带还拿了几个题目当例子解释。大概是因为说得太过于兴奋的缘故，经典的“把大象装‘柜子（冰箱）’需要几步”这种经典问题都拿出来讲了一遍。 想起丹丹和本山大叔，前世觉得无聊没意思的林雨时这会儿几乎要手舞足蹈，全然没有注意到谢瑜扬看向她的眼神又复杂了些，似乎蕴含着一些说出来的东西。 “我们互相问对方题目，答对一题计一分，答错不计分，最后谁赢的话就——”林雨时想了想，一时间还真没想到什么好赌注。 倒是谢瑜扬此时笑着道：“输的人收拾碗筷和厨房，明天做饭，怎么样？” “好！”林雨时一口应下。“我先出题。” 脑筋急转弯这种小儿科的问题，一开始确实很容易出乎人的预料，达到出奇制胜的效果。然而，这种东西毕竟只是换位思考而已，除了开始吃了几次亏之外，谢瑜扬很快就找到了这其中的诀窍，不管是答题还是出题都渐渐像模像样了。 林雨时在他接连答对几题之后忍不住看了他几眼，“看起来我不拿出来点儿真本事就要输掉了！”她搓了搓手，坐直身子，拿出记忆中的经典问题问谢瑜扬。 而这个问题已经不算是脑筋急转弯的范畴，而是数学题了。 “咱们现在粮食这么多，我就给你出一个借粮的题目。”林雨时笑着道：“假设现在家里和仓库里的粮食都是你的，我来跟你借粮。” “好。”谢瑜扬双眼猛然一眯，看向林雨时的眼神几乎有些锐利了。林雨时却毫无察觉，只认真道：“我借粮的方式不一样，是分天数来借粮的的。” 果然！谢瑜扬呼吸猛然一顿，只看着林雨时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连掌心冒出来细密的汗水都没有察觉。 林雨时笑着道：“我一共借粮一个月，也就是三十天。第一天，我跟你借一斤粮食，第二天借两斤，也就是前一天的两倍，第三天四斤，同样是前一天的倍数。按照这个规律，我借满一个月，你说以我家的存粮是否够借我一个月的粮食？” 谢瑜扬没有立刻回答，只皱着眉头一张脸甚至有些阴沉。 林雨时的话引起了他某些不是太好的记忆，这样的问题他听人提过。其实一开始林雨时解释脑筋急转弯的时候，他就有所联系。这会儿听到林雨时问出这个难题，他一颗心几乎都要跳出来了。 那是他才考取状元的时候，人分进了翰林院当了个“清贵”无比的翰林院小官，每天不是抄抄写写就是拿着书研究学问。至于朝堂上的事儿，他们得到消息的时候往往都过去一整天，甚至三两天了。 只有那一次涅罗国的使者前来朝拜的时候，在朝堂之上挑衅的事情几乎是有人实况转播一样飞凯地就传到了翰林院，让他们这些刚入翰林院，还没资格参加国宴的小官门听了个热闹。 涅罗国的人要和亲，求取公主！ 皇上拒绝了！ 涅罗国的时辰挑衅当朝翰林院的老大陈大人了！ 陈大人被难住了！ 涅罗国的人要借粮！ 涅罗国的人脑子有病，非要分一个月借，是不是看京城繁华想要赖在咱们这儿不回去了！ 没错，就是借粮。所借粮食的方法与林雨时所说的并无什么出入，甚至连一开始只借一斤也说得清清楚楚。 当时谁也不曾想到这其中有什么陷阱，就算是每天都是前一天的倍数，一个月又能借走多少粮食？因此，志得意满的皇上手一挥，就欠下了一个天文数字。 朝中上下没有一个傻子，等借到了第十天的时候就有人琢磨过来这事儿不对。叫上户部的人一并凑在御书房算了一笔账，这一算一群人都疯了。 当初随口一应的借粮，到最后怕是要借走他们十年的粮食收入，而且是举全国之力！ 老皇帝当场气得脸色发白，当天夜里御医院的人都没敢回家。这消息传到翰林院的时候，所有人都不信邪，又仔仔细细算了一遍，然而除了骂涅罗国的使臣奸诈之外，却是拿不出半点的主意。 这同意借粮可是皇上当着满朝文物和各国使臣答应下来的，这会儿要是再出尔反尔，只怕真的要笑掉周边诸国的大牙了。 不要说是满朝文武了，就连够不上上朝的谢瑜扬等人都满脸愁容。 陈老大人叹了口气，“这事儿重点不在于签没签契约，皇上亲口答应的，君无戏言，这事儿咱们就不好反悔。” 咱们不好反悔，那是不是能让涅罗国反悔？ 听了这话，当时才十八九岁的谢瑜扬脑海中猛然一闪，转而就又蔫儿了。 涅罗国脑子抽了才会反悔不再借粮。 年少的谢瑜扬只觉得心中憋着一股子气，第二天去翰林院的路上就听到街上有人笑嘻嘻地说“涅罗国那帮子没见过世面的穷鬼又去借粮食了”！ 京中的百姓大多还没反应过来他们中了涅罗国的诡计，而稍微敏感点的商人都开始屯粮了。 谢瑜扬听着那幸灾乐祸的声音都觉得头疼，脑门都要炸了一样。他忍着不快去翰林院一路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闪过无数的念头，直到有一句话钻入他的耳朵这才回过神来。 那句话是“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你当初借了我……”，后面的话谢瑜扬就再没听清楚了，不过这却真的是让他灵光一闪了。 有借有还，当初他们没立下契约，也没说涅罗国什么时候还粮食，拿什么还粮食。他们不好反口不借粮了，可是却刻意让户部和礼部过去跟他们谈契约，立契。 既然涅罗国分批借，他们自然可以要求他们分批还。至于还粮食还是还旁的……年少的谢瑜扬因为生活艰难也透出了一股子难言的阴险。 涅罗国既然来借粮食，又借了这么多，那么自然是养不起国中那么多百姓，既然如此，干脆就用领地来还好了。 第一天还一个镇子，第二天两个……就从立契第二天就开始还好了。 不答应，不愿意？ 那好，这粮食就先别借了，之前借的也别想从这里带走分毫。 毕竟，说好了是借。谁知道涅罗国的人回去之后会不会拿着粮食毁约？我朝天朝大国，若真发兵动武，岂不是让边境百姓陷于水火吗？ 谢瑜扬越想越兴奋，回头就把跟陈老大人说他想到了法子。他只简单跟陈老大人说了下，陈老大人双眼一亮也不抢功，直接拉着谢瑜扬就去面圣了。 其后，谢瑜扬不止被皇上奖赏了一番，还参与到了跟涅罗国的谈判中，最后涅罗国捏着鼻子想把头十一二天借的粮食还回来，谢瑜扬还咬着人不松口，应是不顾天朝上国的脸面要收人家利息。 他一个面小的少年人，涅罗国那边还真不好跟他计较，礼部这边看着谢瑜扬把人挤兑得差不多了，这才手一挥道“都是一衣带水的邻国，这点利息就算了”，还深刻的表示这是一个大大的人情。 涅罗国得意了不到半个月，最后却是颗粒无收反而捏着鼻子认倒霉，灰溜溜地离开了。 相比涅罗国的时辰，谢瑜扬却是自此平步青云，正经踏上了仕途。 想起当时的情形，谢瑜扬不由叹了一口气，要不是有这么一个契机的话，他怕是要在翰林院慢慢磋磨上几年这才有机会出头。 因此，他虽然未曾亲眼看到当时宴会中的情形，却对涅罗国的几道题都印象深刻。 此时看着林雨时耐心等他的答案，他只笑了笑，道：“借……”见林雨时双眼一亮，他这才话头一转，“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啊，就那么点儿粮食，第一天才一斤……”见谢瑜扬不上当，林雨时大失所望。 谢瑜扬笑了笑，“第一天是才一斤，可最后一天有五亿多斤，别说是我了，只怕举国之力也借不了这么多粮食给人。” 这题目林雨时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也从未算到最后一天究竟要借出去多少粮食。现在听到谢瑜扬张口就说出五亿多这个数字，不由愣了下。 她傻乎乎地看着谢瑜扬，下意识就想要心算下他说的对不对。不过这数字越算越大，到了第十天她就有点算不过来了。 “真有……”她怀疑地看着谢瑜扬，“那么多？” 谢瑜扬心情颇好，伸手过去揉了揉林雨时，“你竟然都未曾算过不成？那这题目你是如何知道的？” 林雨时张了张口，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刚好这个时候外面“噼啪”一声爆竹响，仿佛是一个讯号一样，外面立刻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林雨时干脆跳下热炕，笑着道：“子时了，咱们也去放炮！” 第五十二章 契书 整个新年过得都波澜不惊，大年初一，林雨时和谢瑜扬一大早起来吃了饭就包饺子，饺子包好就装在食盒里，连带着其他的菜一并带上回了柏杨村。 两个人把旧屋收拾了下，去谢氏夫妇坟上祭拜了一番，回头又生火下饺子，顺带祭拜祖先。等吃了午饭，他们还去村正家送了年礼，回头又去了一趟隔壁李家。 就这么赚了一圈，等他们回县城的时候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 而他们进屋还没来得及收拾就听到外面一阵敲门声。 门一开，外面巧雨提着一篮子的年礼，笑着道：“我来给师父拜年。” 林雨时把人让了进来，巧雨手脚利索帮着他们收拾烧水，一边忙碌一边道：“师父我不能久留，昨天半夜我们夫人就发动起来，一直熬到今天才生下了一个女儿，这会儿府上也乱着我得赶紧回去。” “那我就不留你了。”林雨时连忙给巧雨包了个红包，塞过去道：“新年大吉。” 巧雨笑着收了，“师父疼我！”她说着要赶回去，却还是把手头的活儿干完这才走了。 林雨时怎么也没有想到孙氏竟然挑了大年三十发动，又在大年初一生下了个女儿。等巧雨走了，她这才看向谢瑜扬，“明日咱们去趟县衙？” 这总归是喜事，既然知道了就该去道一声贺。 可谢瑜扬的表情却在一瞬间有些奇怪，似乎是有些兴奋，又像是有些不安。林雨时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下，“想什么呢？” “去！”谢瑜扬立刻回身，“自然是要去的。” 他记忆中，荣氏夫妇这个孩子原本是没有保住的。当时他跟着于镇海在于府读书，知道县令夫人小产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不过当时于镇海感叹了两句，似乎是说荣县令命中注定无子的话。 也是因为这样，他才对这桩事情印象深刻的。 之前在县衙，看着孙氏肚子一天大过一天，他心中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如今再听孙氏在正月初一诞下一个女婴，这种感觉就更让他兴奋了。 也就是说，他所经历过一次的未来，是可以改变的！ 也正因为这样，他的兴奋中又带上了些许的不安。如果未来可以改变，那究竟是好还是坏？ # 孙氏的女儿白里透红，这会儿还没有睁开眼睛，然而只看嘴吧和鼻子，倒是跟孙氏比较像。婴儿睡得熟，林雨时只看了看，连着抱都不敢伸手。 刚出生的婴儿软软的，好像随便一用力就会抱疼她一样。 她看着稀罕，一旁孙氏就笑着道：“你要是喜欢，就认给你当妹妹。” 林雨时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孙氏就笑着道：“我之前就有个女儿，要是能养大，大概也就跟你差不多年纪了。” 她说着拉住林雨时的手，低声道：“你要是愿意，就认我做义母吧。” 这事儿林雨时一时下不了决心，可是又不好拒绝。不过她迟疑和挣扎的表情还是露了出来。孙氏只转念一想就开口道：“自然了，这是大事儿，回头你跟你家大哥商量下……” “不是因为这个……”林雨时低声说。 谢瑜扬对荣氏夫妇感官很好，林雨时要是认了孙氏当义母，谢瑜扬肯定是不会反对的。这点信心，林雨时还是有的。 她之所以纠结，主要是有点别扭。孙氏虽然年过三十了，可是对于心理年龄也有个二十六七的林雨时来说，最多只把她当个姐姐…… “我……自然是愿意认您当义母的，只是怕不合适。我自小被人拐了，跟着那拐子走四方，实在不是什么……体面的人家。” 堂堂县令夫人，认她这样一个身世的人当义女，难免会让人嚼舌根。 孙氏忍不住笑了出来，大约是因为生了女儿的缘故，心中对林雨时更是充满了怜爱。她把林雨时搂入怀中，低声道：“你是个再好不过的姑娘，这点儿我自然是知道的。我既然愿意收你当义女，自然就不在意旁人说什么。” 这桩事情就这般定了下来，孙氏甚至让人去叫了荣县令和谢瑜扬，当场说了要收林雨时当义女，让林雨时给她端茶。 林雨时端茶，改了称呼。孙氏给她另外封了一个大大的红包，转而才道：“等开春后，我再摆个酒宴，把我这大女儿正式介绍给众人。” 林雨时脸微微发红，有些激动。等着从县衙离开，外面冷风一吹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谢瑜扬见她这样就伸手轻轻揉了下她的脑袋，把林雨时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给揉乱了，这才道：“以后我们家雨时也是有靠山的人了。” 林雨时笑了笑，满心的开心。 初三那天，谢瑜扬又去了一趟他先生那边，送了年礼。再之后就是跟同窗同学一起聚聚，到了初五这天，火锅店重新开业，林雨时就忙了起来。 火锅店刚开业，一楼大堂生意一般，二楼雅间的生意却是格外火爆。 请客吃酒的人都乐意在大冬天吃一锅热气腾腾的火锅，加上自己动手的趣味，还有一些酒家未曾开业的缘故，林雨时倒是小赚了一笔。 正月十五，县衙重新开衙。而孙氏也把正是收林雨时为义女的日子定在了正月二十二。 县衙里孙嬷嬷和巧雨等几个丫鬟，紧赶慢赶，在这之前给林雨时做出了一套新衣。而孙氏还掏私房钱给林雨时做了一套头面。 县城里有多少够得着跟县令夫人打交道的妇人？今天请来的更是平日里与孙氏交好的，也有眼色。谁也不会说让人尴尬的话，都说孙氏果然更疼爱女儿，有这么一个姐姐她刚生下的小女儿就更有福气了。 林雨时倒是不怵这样的场面，只笑着跟所有人应对。知道她的心中暗暗咂舌，不知道她的更是觉得这姑娘不错，最起码这底气就不是小户人家养大的姑娘能有的。 再听说她未婚夫是谢瑜扬这个稜县百年难得一出的神童，少年禀生，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待她就更是亲近了三分。 林雨时仿佛是在一瞬间就踏入了稜县的另一种生活方式一样。 一出正月，就开始有人给她下帖子请她去赏花啊，喝茶啊，还有什么诗会。这些帖子十有八、九是看孙氏的面子，自然都下到了孙氏那边。 孙氏帮她挑选了几个，笑着道：“有空就去吧。” 林雨时有空吗？ 她忙得要命，然而这个空还是必须有的。在吃穿智商，林雨时从来不亏待自己，但是也没有太过于奢侈。她的衣服没有紧跟潮流，然而簇新、干净，不管是赏花还是茶话会又或者是诗会，她也曾露怯过，不会作诗可是真读起旁人做的诗也颇有韵味，能够说出来个一二三。 她很快就在这些闺秀中交了几个朋友，偶尔也会约她们到火锅店吃火锅。 对于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来说，出门吃个火锅可以算是新鲜事了。这火锅她们早就听人说过，如今聚在一起吃就更是兴奋了。 几个人在二楼雅间里说说笑笑之际，一个二楼伺候的丫鬟偷偷跑进来，凑到林雨时耳边说了几句话。 林雨时双眼一亮，立刻道：“我有些事情先出去一趟，你们自便，要是什么不够就让人上。” 她一出去，就立刻问道：“人现在在何处？” “就在楼下等着呢，李川安排了人在一个小隔断的角落，还让人上了锅子。”丫鬟低声说。 林雨时松了一口气，一下楼就看到过年似乎又拔高了点的李川站在楼梯口，见着她就露出笑容指了指方向。他正处于变声期，说话就是一副公鸭嗓，因此当着林雨时的面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了。 林雨时笑了笑，带着丫鬟过去了。 那小隔断里做了一个彪形大汉，留着络腮胡。要是一般姑娘家见了怕是当场都能给吓晕过去几个。不过年前二十八那天晚上，林雨时见过这人一面，此时虽然他一脸的胡子，林雨时还是一眼认出了人来。 “邵三哥。”林雨时过去屈膝行礼，“没想到倒是又麻烦你了。” 邵三正吃得痛快，听到动静回头笑了下，“林老板客气了。” 林雨时年纪小小，身量还未曾完全长开，不过邵三这句林老板倒是喊得顺口，没有半点调笑的意味。林雨时笑了笑，道：“邵三哥一路风尘，先吃饭。回头李川带着您去休息，其他的事情，等您歇够了咱们再说。” 邵三是专门运粮食过来的，之前两人打过一次交道，是高亨的人。 邵三笑了笑，从怀里摸出来一封信，“我们东家给林老板的。” 林雨时接过，又招呼人上了一盘子羊肉，这才笑着离开了。一上二楼，她就打开了信。信中写了高亨年后离开稜县之后又做成了几笔火锅方子的生意，共计赚了多少钱，买了多少粮食，雇人送回去用了多少钱银。 所有开销，高亨写得详详细细，林雨时没有半分不放心的。 而除此之外，就是那一摞的契书了。 第五十三章 于府 林雨时没有来得及核对那些契书上的钱银数量，只把东西重新叠起来塞回信封，转头就叫了李川过来把东西给他。“我这边有客人，你跑一趟县衙把这信给大哥。” 李川点头，把信收好转身就走了。 林雨时这才略微收拾了下，重新进了雅间。雅间里面姑娘们还在说说笑笑，有人见林雨时进来就立刻笑着道：“咱们刚刚还说，这火锅什么都好，就是吃了之后身上有味道。还有夏天的时候，原本天气就热，再围着火炉吃锅子怕是要更热了。” “等天热了，店里还有冷锅。”林雨时笑着道：“到时候还有凉皮、凉菜，吃火锅的话，另外还有冰沙送，自然也就舒服了。” 这时代没空调，虽然夏日不像后世那么热，可是吃火锅毕竟就没冬天那么舒服了。因此，林雨时早早就想到了解决的方案。 几人闻言就好奇起来，拉着林雨时问什么是冷锅。 要不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真正跟林雨时交好的这几个人，各个都是吃货，提起吃来谁能不沉迷。 林雨时笑着道：“你们要是好奇，回头我做得了再下帖子请你们来聚。” 几女自然是纷纷应下，一顿饭众人吃得热热闹闹，等撤了火锅又上了下火茶，一行人吃饱喝足这才悠然离开。 送走了这波娇客，林雨时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就见李川在一旁等着她。 她过去笑了下，示意他跟着去柜台那边给他到了一碗茶水，这才道：“辛苦你了。” 李川一口气把茶水喝完，这才吐了一口气。 “不辛苦。”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少年的羞涩。林雨时只觉得好笑，又给他塞了一把糖果子，问道：“那邵三哥你可安顿好了？” “就安排在旁边的院子里了。”李川说：“他说晚饭的时候再过来寻你和谢大哥。” 两个人正凑在一起说话，就又有人进店了。这个时候已经过了饭点，火锅店里没什么客人，那人一进来林雨时就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 来的还是个熟人，牙行的徐哥。 林雨时连忙从柜台后面出来，笑着打了个招呼。“徐哥这个时候来，可是还没顾得上吃饭？” 徐哥只笑了笑，“饭吃过了，我这次来是上次你托我寻的那位边姑娘的事情，有消息了。” 边……林雨时愣了下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请了徐哥到一旁坐下，问道：“如今那姑娘在何处？” “被人送到了牙行，说是要桀骜不驯，要发卖点。”徐哥叹了口气，“人被打得极惨，还发热。我一问倒是跟你说的那位边姑娘很是相似，就过来说一声。” 他说着看向林雨时，“这边姑娘身上有伤，又高热不退，若是再不请大夫，怕是小命都保不住了。” 林雨时听着这话一愣，转瞬就明白了徐哥的意思。 看起来，牙行那边知道自己想要寻这么一个人，所以就把请大夫开药的开销都算在了她的头上。 林雨时深吸了一口气，“她身价多少？” “这种快没了命的，要价都不高。十两银子！”徐哥笑着说：“不过现在牙行急着脱手，免得把人砸在了自己的手里，说不定还要惹上官司，八两银子，我这就去衙门把程序给走了。” 一条人命，才八两银子。 林雨时只觉得心底发凉，脸上不由露出了些许的不忍。不过，该做的事情她也不会因此就耽搁了。她让徐哥稍等，直接回柜台拿了八两银子出来，“钱在这里了，徐哥帮我去办手续，我带人送那边姑娘就医。” 徐哥算是亲眼看着林雨时在短短半年里闯下这么大一份家业的人了，对她颇有交好的心思。旁人不知道火锅店隔壁的院子是谁买下的，作为经手人，他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因此，他并未为难林雨时，直接带着她去牙行，还帮忙借了一辆车送那边姑娘去医馆。 林雨时所去的还是相熟的医馆，李相执如今已经是个小小的坐堂大夫了，李老大夫这会儿歇息就由他守着。见有人被扶进来他就立刻起身帮忙。 “是你？”李相执一眼认出了林雨时，唇角露出些许笑容，一边帮忙扶着边姑娘顺带就看了两眼。这位边姑娘身上伤势不少，连着手背上都有鞭子抽过的痕迹。 李相执只看了两眼就皱起眉头，把人扶到内室这才道：“这位姑娘受了不小的磋磨，只怕身上的伤也不少。我叫个医女过来帮着她检查清理伤口。” “她如今发热，有些神智不轻，还要先降热才行。”林雨时连忙道。李相执点了下头，给边姑娘把把脉，然后就开了简单的退热的药丸子。 用水送服了药丸子，医馆里就来了两个医女。所有人都让了出去，由医女帮着边姑娘检查伤口清理包扎。 李相执请了林雨时到一旁隔间坐下，又亲自沏了一壶茶，给林雨时倒了一杯。 林雨时捧着茶杯低声说了句谢谢，情绪不算太好。 李相执看了她片刻，转而问道：“里面那位姑娘，与你是什么关系？” “……”林雨时愣了下，转而才苦笑道：“算是我刚买回来的丫鬟吧。” 李相执也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答案，微微愣怔了下，转而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林姑娘是个心软、心善的人。” “李大夫为何这般说？”林雨时闻言扬眉，放下茶杯看过去，“我怎么就是个心软、心善的人了？难不成，李大夫不止会看病，还会看相吗？” “我倒是不用看相。只那姑娘满身是伤，只医药费怕是就要花费不少。既然要买丫鬟，谁会挑着伤的、病的去买？定然是林姑娘看着她可怜，这才动了恻隐之心，买下了此女。” 这倒是跟事实相差不远。 林雨时半响突然叹了口气，“心善又能如何……” 李相执看着她，一时间神色微微有些动容。只两个人谁都没有主动开口，知道里面的医女出来，脸色很是难看。 医女仔仔细细说了边姑娘身上各处伤痕，最后看了一眼李相执，咬牙道：“里面那位姑娘，被人强行破了身子，舌尖有咬伤的痕迹，应该是自杀过……” 她有些说不下去了，林雨时也吓了一跳。她只以为边姑娘是被前任主人虐待了，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遭遇。 她气得浑身发抖，半响才冷声道：“劳烦姑娘好好照顾她，若是她醒了就好生安慰她一番，就说无论如何她也不该寻死，总该为自己的两位兄长想想才是。” 那医女意外地看了一眼林雨时，脸色这才好了些不过并没有轻易应下。 一旁李相执轻轻咳嗽了声，沉声道：“就按照林姑娘说的去做。” 徐哥去县衙跑完了手续，又拐回了医馆。林雨时见着他立刻把人带到一边，压低了声音问道：“边姑娘之前的主家都做了什么，你知道吗？” 徐哥脸色有点尴尬，点了下头。 林雨时皱着眉，半响才问道：“你可知道是哪家？” 那边姑娘看着年岁跟她差不多，说不定比她还小些呢，什么人这么丧心病狂竟然对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下手。 林雨时虽然没有冒出来为边姑娘报仇的心思，却也不敢大意了，觉得必须知道那是谁才行。 徐哥迟疑了半响，林雨时见他这般为难眉头皱了起来。 “难不成这人还有权有势？”她想了想，荣县令后宅没这个人她可以肯定，“不会是下县丞、主薄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人……” “你想哪里去了，怎么可能会是县衙的人！”徐哥叹了口气，“要真是县衙的人，他们就把人处理到其他地方了！” 林雨时松了一口气，转而才又问道：“那是什么人竟然让徐哥你这么为难？” “这样的事情，总归是要办得隐秘。处理这么一个丫头也不过是寻个脸生的小厮就足够了，哪里用的上主家出面。”徐哥还想糊弄过去，然而林雨时又不傻。 要徐哥真不知道是哪家干出了这样的事情，应该是直接告诉她不知道就足够了。他之前的迟疑和犹豫已经把他给出卖了。 林雨时想了想又摸出了一块碎银子，大概有一两多点，塞到了徐哥的手里。 徐哥连忙拒绝，“别，这银子我收着烫手。”他也是有儿有女的人，女儿今年才十岁出头。只要想想，万一是自己的女儿遇上这样的事情，他就不能忍。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徐哥当时知道边姑娘的遭遇之后就留了个心眼。 “我不告诉你，是怕你惹祸上身……” 林雨时摇头，“我总归要心里有数，免得到时候真大祸临头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话说得有理，徐哥又犹豫了下，这才示意林雨时再往边上走点，然后顾不上男女只放，凑到林雨时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是于府的人。” 于府？林雨时愣了愣，半响才反应过来。 “于府？！”她忍不住压低声音惊叫了声。 第五十四章 边薇 “嘘！” 徐哥被林雨时吓了一跳，几乎想要伸手捂住她的嘴了。 林雨时反应过来，脸色也一片煞白。她看了徐哥一会儿，“这事儿，真的假的？” 徐哥都快哭了。 “这要命的事情，我敢胡乱说？要不是你一直问我，又买了那个丫头，打死我我也不敢说。”他说着慢慢放松下来，“是我觉得不对劲，多跟了两步，这才看到卖那丫头的人出城就跟于家的一个管事碰头了。于家之前买过一批丫鬟，就是那个管事办的，我认得人。” 就是认出来了，这才心慌，想着把那丫头赶紧出手了才好。 林雨时半响才吐了一口气。 震惊和愤怒过去之后，她脑子难得清明起来。接过边姑娘的身契，林雨时送了徐哥出医馆，就若有所思地回去了。 李相执这会儿正在给个孕妇诊脉，她坐在一旁愣愣地发呆。 如果徐哥没有认错人，如果真的是于府的主人对边姑娘动的手…… 林雨时咬着下唇，想起谢瑜扬几次三番阻止她去于府，甚至对于镇海所释放出来的好意毫不在意，甚至跟着她躲到了县城…… 这些当初在她看来有些诡异的行径，就都有了解释了。 所以，谢瑜扬一开始就知道于镇海人品有问题，这才不与他做过多接触的。 再想想谢瑜扬早早就让她屯粮，之前又说今年会大旱。 林雨时转头看了看窗外，外面阳光灿烂，不要说年后了，算上年前那次稀薄的雪花，自此以后就滴雨未落。就算是春雨贵如油，这天气也太干了些。 林雨时前世虽然比不上谢瑜扬上辈子活的时间长，可优势是她那个时代信息爆炸，各种好的坏的香的臭的消息都有。 因此，她只脑袋瓜微微一转就隐隐约约对谢瑜扬有些猜测了。 只是这些猜测一直都若隐若现，她不敢往深处想，更不敢说。 边姑娘被灌了药汤，醒过来不过一会儿工夫就睡下了。林雨时见状干脆就把她留在了医馆里照看，留足了钱。 两个医女得了不少钱，就开始轮班守着人了。 林雨时这才抽空准备回去，只一出医馆看看微微暗下去的天色，县衙大概也要关门了，她干脆就绕了半条街过去接谢瑜扬下班。 顺带跟她义父、义母说说这又一批粮食要入城的事情。 年前林雨时和谢瑜扬两人跟荣县令夫妇提过今年会干旱的事情，两人也放在了心上。加上荣县令有自己的渠道，年后似乎也囤了不少的粮食在县衙。 这次两人要晚上进粮食，荣县令也没有阻拦，直接给了他们方便。 当天夜里，上千两银子的粮食就运了进来，一并全部卸在了火锅店的隔壁。一行人忙碌了大半夜，林雨时和谢瑜扬又带着人去隔壁火锅店好好吃了一顿火锅，把人都给安顿好，这才踩着月光回家。 两人并肩而行，林雨时几次想要开口问谢瑜扬，最终都忍下了。 她隐约有些察觉，谢瑜扬应当是对她的来历也有些疑惑。不过两个人谁都没有戳破这层窗户纸而已，既然谢瑜扬这样做了，她就不好再逼问什么。 林雨时想了想，还是提了一句。 “那位边姑娘找到了。不过她之前吃了不小的苦头，我让人留在医馆治伤了。” 林雨时说得轻描淡写，谢瑜扬却知道那位边姑娘究竟遭遇了什么。不过，他所知道的也只是最后那边氏兄弟最后去寻仇的时候所说的那些话而已。 他们的妹妹不堪受辱，自尽身亡。他们出狱之时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只在乱葬岗里看到了一具已经被野狗啃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两人苦寻数年这才知道当初侮辱了自家妹妹又对她非打即骂，最后让她一命归西的人是于镇海。 谢瑜扬对那位被买进于府的边姑娘没有多少印象，不过是见过两面而已。之后此人就不见了踪影，一直等到边氏兄弟上门寻仇，他才隐隐约约记得当初于镇海身边似乎是有这么一个小姑娘。 或者说，于镇海身边三不五时的总会出现一些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之后或者渐渐长大了，又或者是不见了踪影。 于镇海自然不承认，然而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对于镇海升起了怀疑之心，再之后…… 谢瑜扬叹了口气，半响才低声道：“不过是个苦命的小丫头而已，既然救下了就好好照顾她。她那两个哥哥都是硬汉，等出狱之后知道你对他们妹妹有恩，定然会为你所用，忠心耿耿的。” 林雨时这才想起边姑娘的那两个哥哥，她愣怔了一会儿才点了下头。 谢瑜扬说那两人忠心可靠，那自然是不会有问题的。 之后接连接天，边姑娘都留在医馆那边，林雨时一天过去看个两次。她大部分时间都昏迷着，据李相执说，这样是为了她能够更好康复，免得人醒过来再造成二次伤害。 林雨时大约是知道这位边姑娘性子烈的，因此并未多说什么，对李相执的治疗方式很是相信。她只管出钱，又过了十多天，林雨时过去的时候，就见边姑娘神色平静了许多。 两个人之前见过几次面，边姑娘一见林雨时就连忙起身行礼。 林雨时示意她坐下说话。 边姑娘摇头，坚持要站着。林雨时也不为难她，干脆坐下道：“李大夫说你如今好得差不多了，再说你一个姑娘家也不好一直住在医馆。” “我知道。我是姑娘买下来的，又是姑娘救下的一条性命，姑娘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边姑娘说，语调还是有点硬邦邦的。 林雨时知道她遭遇，不愿意跟她计较太多，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边薇，紫薇花的薇。” “边薇，我这边开了一家火锅店，店里正好也缺人手，以后你就在火锅店厨房里帮忙洗菜切菜，不用抛头露面。”林雨时说着看了边薇一眼，见她脸上带着放松之色就露出了些许笑容，“住的话，就暂且住在火锅店里，那边有一处杂物间，我让人给你整理一下。正好也可以夜里帮着我看店。” “我……我一个人住？” “对，旁的人晚上是要回家的。你要是晚上害怕……” “不！我不害怕，我就喜欢一个人住！”边薇连忙道。林雨时听了这话忍不住叹了口气，半响才道：“那行，你收拾东西吧，我让李大夫给你开之后要用的药。” 主仆两人一并回了火锅店，林雨时把人安排好，回头就放心离开了。如今火锅店上下已经彻底稳定起来，不用她天天守着了。 边薇去了之后自然有人帮她盯着人，只要边薇不再想不开自杀，或者是做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自然是愿意照顾这个小姑娘的。 林雨时出了火锅店抬头看看天，如今天色阴沉，看着似乎是想要下久违的一场雨一样。她家中还晾了衣服，回去收了衣服，淅淅沥沥的小雨就落了下来。 林雨时坐在房檐下面舒了一口气，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只想着说不定大旱这件事情只是谢瑜扬的猜测，今年根本就不会颗粒无收。 然而这么一场小雨也不过下了小半个时辰就停了，等到晚上的时候地面都干了。 林雨时叹了口气，愈发觉得囤积的粮食不够用了。 如今院子后门的地方，她学着邻居们养了一窝鸡，如今小鸡仔越长越大，正是吃得多的时候，林雨时不时喂些麸皮之类的东西，拌着刷锅水，小鸡仔吃得乐滋滋的，几乎一天一个样。 后来隔壁一个年轻媳妇说小鸡仔要吃蚯蚓才长得快，林雨时不敢下手挖这个东西就雇了那家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让他帮忙挖蚯蚓，二十条蚯蚓一文钱。 那小孩兴奋得紧，连自家的鸡都顾不上了，挖来的蚯蚓全部都给了林雨时。林雨时吓了一跳，干脆约定一天最多四十条蚯蚓，再多她不收。 然而这对于小孩子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一个月怎么也有六十文钱，不要说是小孩了，连那年轻的媳妇待林雨时都更热情了三分。 年轻的媳妇丈夫叫张诚，人人都叫她张诚家的。 林雨时出来喂小鸡仔，喂了快一个月，如今也不算是小鸡仔了，都是半大的鸡了。她出来的时候正好隔壁张诚家的也在喂鸡，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张诚家的笑着道：“你这鸡子长得真快，你也真是舍得喂。” 林雨时倒是不觉得自己浪费，他家人口少，只她和谢瑜扬两个人。两个人都没吃剩饭剩菜的习惯，饭后余下的那点东西自然就都便宜了养的鸡。 这也算是正常安排，不说旁的，只年前粮库那边的后院里，她还让人垒了几个猪圈，火锅店每天的厨余也都喂了猪、还有羊。这些都是李川一个半大小子照看着的，林雨时只偶尔去看上两眼，告诉李川要保证猪圈、羊圈干燥、干净就行了。 至于猪粪什么，她就全部免费给了李家。 原本她还要再另外付李川一份工钱的，谁知道李河知道了连忙就拦住了。只说得这些粪就足够了，死活不肯收林雨时的钱。 林雨时无奈，暗暗下定决心等着杀猪的时候一定要多分李川一块肥猪肉。 第五十五章 求情 林雨时这边可以说是各方面都安安稳稳的发展着，十几只鸡，再养两三个月就可以开始一只一只吃小鸡炖蘑菇了，到了下半年还能吃鸡蛋，养到过年还能炖个老母鸡汤。 至于猪，八头猪养到下半年就也可以开始吃了，年底杀了还能跟火锅店的人分年礼。四只羊倒是可以留着母羊喝奶。 林雨时虽然不会打算盘，不过这算盘也打得当当响。 站在后门这边跟张诚家的闲聊了几句，她就回屋里开始准备晚饭。 原本还想着要是下雨了给谢瑜扬送伞呢，这会儿雨早停了，她也就懒得再出门。晚饭她做得简单，就是院子里的青菜拔了几颗，回头又从瓮里捞出来点辣白菜一并切了炒五花肉。 晚饭是白米粥，熬得糯糯软软的，一口粥下去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舒坦了。 只是不管是谢瑜扬还是林雨时，都觉得今天那场雨像是没下透一样，憋在他们心口难受。或者说是，大旱之年即将来临的征兆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该来的还是要来。 到了三月末又下了一场小雨，进入四月间天气渐渐转热，可是愣是滴水未下。这会儿粮价已经开始涨了，荣县令虽然年后就做了准备，可是粮价要涨他却只能调控，也不能强行压下去。不然粮店门一关，百姓们连买粮的地方都没。 稜县还算好，粮价涨得不算过分，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最为重要的是，三月底粮价还没涨起来的时候，稜县县城里又开了两家粮店。这两家粮店几乎是挨着开的，不知道的人都说这怕是一对冤家，而真正的店主，一个是林雨时一个是孙氏，自然知道这两家店开在一起是为了相互守着。 这两家粮店的价格一直比其他粮店要低点儿，不过他们的粮食倒是次点，只有最低档的麦子和粗面，更多的是杂粮，跟其他粮店的竞争关系没有那么明确。然而就算是这养，也压得其他粮店不敢肆意涨价。 这种此消彼长的状态下，稜县就这么安安稳稳到了五月。 五月初，林雨时就暂时关了火锅店，给众人放假，跟着谢瑜扬回了柏杨村。谢氏夫妇的忌日就快到了，两个人提前两天回去，雇人把老宅好好收拾了一番，等到忌日这天就去坟上祭拜了一番，等回来的时候还招待了下帮忙的乡亲。 两个人忙碌了几天，等端午的时候又给几家相近的人送了粽子，也收了李嫂子和桂枝嫂子等人送来的节礼，这才一并回城。 林雨时敏锐地发现，她那些送节礼的“徒弟”少了一大半，余下的几个都是平日里很是实诚的人。 她默默把这些人记在心里，只想日后能投之以李报之以桃也是好的。 端午之后，火锅店再次开业，就推出了林雨时之前说过的冷锅。冷锅做的是串串，一锅端上去不用加热，都是卤好的，味好量足，很快又在稜县掀起了一股风潮。 不管干旱不干旱，那些有钱人总归是不愁吃穿的。火锅店的声音并未受多大的影响，而林雨时这边顺带就把卤料略微改了改，然后叫着李嫂子和桂枝嫂子他们一起做卤味。 什么鸡爪子、鸡翅尖、猪下水之类的东西，还有藕片、萝卜这些，荤素搭配，切一碟子陪着小酒吃格外舒服。 李嫂子他们把麻辣烫换成凉皮之后，又加了这么一锅的卤味，因为大多是下水，自然卖的便宜。加上收拾得赶紧，比自家做的要好吃，不少人都乐意多要一碟子卤味。 也有人拿着下水过来换的，两副换一副，倒是也不吃亏。 因为干旱的缘故，到了五月底才收麦子，李嫂子偶尔去林雨时那边帮忙就提了几句今年的收成。三月间的时候，荣县令拨了一批钱给相邻的几个村子修了几个大水车，虽然用水还是麻烦了点，可是毕竟比自己一桶桶的挑要好点。 各家各户都有老人，柏杨村的村正也是经历过荒年的，柏杨村的人一狠心，眼看着干旱得不行就毁掉了一半的麦田，一把火烧了肥田，翻了地之后就中上了抗旱的豆子。 余下的一半麦田就天天从水库里挑水去浇，因为有水车的缘故，倒是不用他们跑得更远，算是救下了不少的麦子。 “就算是这样，一亩地的收成也只有往年的多半。”李嫂子说着叹气，他们这些人大多都是看天吃饭的，老天爷不给这一口饭吃，就要活活饿死了。 “咱们村还算是好的，仔细点吃，换点儿粗粮，应当够嚼用。租子的话怕是只能先欠着……”李嫂子叹气，“有的村怕是就不行了。” 柏杨村附近几个村子都还算好，但是李嫂子原本就是从远处嫁过来的，这几天里已经有娘家人过来求救了。李嫂子要不是这一年跟着林雨时做生意攥下了一笔钱，怕是也自顾不暇。 “给了一袋子麦子，加上山上的野菜大概能熬上些时日。”李嫂子说着叹息。她这边也是一家老小，自然不能只顾着娘家就不管自己这一大家子了。 林雨时听着也只叹息，一旁正在干活的边薇听了这话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半响才低声道：“县令会不会求雨，要是求雨会不会杀牢里的犯人祭天？” 之前他们家乡就有这样的习俗，边薇小时候看过一次求雨，那些犯人被砍头的时候不少人都在叫好。她吓得大病了一场，几年后偶尔还会做那些噩梦。 更何况，她现在还有一对兄长在牢房里呢。 她一直不敢提这桩事情把每个月林雨时发给她的半两银子都存起来，想着等存个三四两银子就往牢房那边疏通疏通，看能不能把哥哥们救出来。 林雨时对她很好，她也感恩，但是万一让林雨时知道她有两个坐牢的哥哥，就怕吓到了对方。 甚至因为这点，每次谢瑜扬来的时候，边薇都躲着，生怕谢瑜扬知道她是那一对边氏兄弟的妹妹，继而不要她了。 万一她再被卖了，就找不来林雨时这么好的主子了。她要想救哥哥就难如登天了。 边薇不知道林雨时早就知道她的身世，这会儿问得心惊胆战。林雨时听了却心中一动，“应当不会吧，这种天灾就算不大赦也应该赦免一些罪名不重的……” 边氏兄弟是因为跟人斗殴被抓的，据说后来有个人地痞流氓伤重不治死了，虽然算是失手，情有可原，可也不是说放就能放的。 她宽慰了边薇两句，准备回去问问谢瑜扬能不能趁机把人给弄出来。 如果再这么干旱下去，等着其他地方的流民入城，她那粮仓肯定不能只李川一个半大小子看着。 边薇心里稍稍放心了点，结果晚上就又做噩梦了。她半夜醒过来，想起梦境中那被砍头祭天的人换成了自己的哥哥，一时半会儿几乎要疯掉。 她坐了大半夜，第二天照常起床开店。等到林雨时来了之后，她就拖着林雨时到不起眼的角落，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林雨时被她吓了一跳，连忙道：“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别动不动就跪的。” “我是有事要求姑娘，姑娘就听我说说吧。”边薇说着用力磕了个头。 林雨时皱着眉头，半响才沉声道：“你要说有事要说，就站起来好好说！你要是想跪着，那就安心跪着，我是不会听你说什么的。” 边薇愣住了，全然不懂林雨时的反应。在她看来那些主子都喜欢买下的奴婢们唯唯诺诺的，跪着求人也能满足不少人的欲、望。 怎么到了林雨时这边 ，反而不灵了？ 她这么一愣就没及时站起来，林雨时见状转身就走。这种下跪的胁迫，类似于“你不答应，我就不站起来”的话，才威胁不了她。 见她转头就走，边薇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追了上去。 “姑娘，我说！” 林雨时这才缓了口气，回头看着人：“说吧。” 边薇用大半夜下了决心，这会儿迎上林雨时的目光迟疑了半天，终于一咬牙，把自己的身世交代了个清楚。包括两个跟人斗殴关进牢里的哥哥。 “我偷偷打听了下，说是有个混混受伤，后来不知道怎么死了，就也算在了我哥哥他们头上，这才一直没放出来的。” 边薇拉着林雨时的手，“我哥哥虽然混账，可是也不是那种要人性命的人，他们肯定是被冤枉了。可……可人都死了，我也没办法伸冤，我就想着能跟姑娘借点儿钱，把人给赎出来。” 她人都是林雨时的，就算借了钱也没办法还。也是林雨时大方才每个月都给她发工钱呢，也就是这样才让边薇升起了这样的胆子，为了两个哥哥一咬牙就豁出去了。 林雨时等着她交代身世等了这么久，终于听到了这桩事情，因此并没有故意为难边薇。 当天就带着边薇去找了谢瑜扬，问能不能探监。 谢瑜扬看了一眼边薇，少年的脸上照例带着面对外人时的冷漠。他点了下头，“我让人安排。”他虽然是个“临时工”，不过荣县令素来看重，之前还帮忙破了张主薄的案子。 他要一个方便，简直是再方便不过了。更何况，要探监的人还是荣县令的义女。 林雨时倒是没有陪同边薇一起进去，只送到了门口，告诉边薇她就在一旁的小房间里等着。边薇这会儿紧张的脸都白了，点头跟着狱卒进去。 林雨时和谢瑜扬一起到了一旁的小房间，牢头特别洗了茶杯给他们倒了茶，“不是什么好茶，随便喝喝。” 林雨时对茶没什么研究，人家又特别洗过杯子，她就给面子地喝了几口。一旁谢瑜扬更是笑着道：“周哥要是喜欢喝茶，回头我给你拿过来点儿，我们那边新上任的主薄不喜欢喝茶，倒是省了不少。” 周哥就笑着应了，笑着说：“谢先生前途无量。” 林雨时发现这些人对谢瑜扬的称呼“先生”和“相公”都有，不过这都算是个敬称，算是颇为尊重谢瑜扬这个嘴边没毛的小青年的。 她低头偷偷笑了笑，不一会儿就见边薇白着一张脸，红着一双眼睛出来了。 第五十六章 救人 要救出边薇的兄长不是什么难事，他们两个原本就是荣县令为了避免麻烦关起来的，林雨时带着边薇走了一趟后面，趁着晚饭的时候把这桩事情提了一嘴，荣县令看了看边薇颤巍巍害怕又紧张的样子就同意了。 不过赎罪的银子还是不能少的。 二十两。 这银子也不是荣县令要拿的，而是充作公用了。之前给稜县周边各村安水车、建蓄水池已经快把这两年荣县令给稜县攒下的家底用完了，他这会儿是真的缺钱。 林雨时听荣县令叹气，双眼微微一转就笑着道：“既然如此，县中富户那么多，何不让他们出点血。” “他们岂是好相与的。”荣县令摇头，这些富户捐得少了不顶用，多了只怕他们自己都要心疼。万一再来一个官逼民反，他这县令也就做到头了。 林雨时知道这其中的干洗，回头笑着道：“女人总归是心善，让义母办个募捐的酒宴，捐些衩啊、镯儿啊的，然后再来一个义拍，让各家的老爷们儿参加，再把这东西给拍回去。” “这能行？”荣县令和孙氏的都愣住了，一旁谢瑜扬也没听过这样的操作，不由多看了林雨时两眼。 林雨时实际上也不太懂，不过前世那些慈善义拍啊之类的宣传的不要不要的，她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她就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都倒了出来，这天下大旱不能只她和谢瑜扬发愁啊，到时候名声是有了，可也要有命享才行啊。 不然说不定名声太大了，不以小心就让谁看着碍眼了。 “再不行还可以在本县建立一个功德碑，这才捐款捐物的，都把名字刻上去。实在不行还可以未来减免部分税……”林雨时把老底都翻出来了，一些想法跟荣县令和谢瑜扬不谋而合。 饭后两个人就凑在书房里，叫上师爷、县丞、县蔚和新上任没多久的主薄讨论了起来。而林雨时就抱着已经快半岁的义妹玩。 快半岁的小女孩已经能坐起来了，也知道抢东西吃了。林雨时就拿着吃食逗她，一边逗一边听着孙氏说小丫头的琐碎事情。 什么偶尔还会爬两下，什么咿咿呀呀开腔了晚上吵得人不好睡。 等说到小丫头长了乳牙，吃奶的时候喜欢咬人，林雨时想了想就道：“我明天过来，给她做点儿磨牙饼干，让她啃着玩。” 她说着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巧雨，“到时候巧雨给我打下手，顺便学学。” 巧雨笑着应了，没有半点不高兴。 边薇在旁好点好奇，第二天开店之后就殷勤地在林雨时身边伺候着。林雨时看着她这幅模样，就笑着道：“得了，你也跟我一起去吧。到时候要是能把你两个哥哥当天放出来，正好你也能在旁照顾着。” 磨牙饼干做起来倒是不费事，刚好这阵子下来不少果子，林雨时干脆就用面包窑顺带烤了果干。等着这一通忙碌下来，就到了临近傍晚的时候了。时辰越是晚边薇就越是有些忐忑，林雨时见她这幅模样干脆一摆手，“你去寻孙嬷嬷，让她带着你去前面看看吧。” 边薇脸上一喜，匆匆行了个礼就去寻孙嬷嬷了。 巧雨在边上跟着林雨时做事，笑着道：“师父对这丫头也太好了点儿！” “不过是个命苦的丫头，再者我对你不好吗？这磨牙饼干你只要学会了做，我那妹妹能吃个一年半载的。”林雨时说着看了一眼巧雨，交代道：“这东西要收好防潮。” 巧雨手脚利索，只是感叹了下林雨时对边薇好，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敢停。不一会儿就把磨牙饼干和果干都包了起来，果干她还直接分成了两份，一份给林雨时留着让她带回去慢慢吃。 林雨时倒是客气，忙完洗了洗手就去看孙氏和小妹妹。 不一会儿的功夫，孙嬷嬷就过来笑着道：“边姑娘和她那两位兄长见面了，谢先生说让她先带着兄长去找李川，让李川把人安顿了。边薇姑娘来不及赶回来，就让我给大姑娘稍个信儿。” 自从林雨时认下孙氏当义母之后，孙嬷嬷就改口叫了她大姑娘，称呼孙氏的亲生女儿为二姑娘。孙氏也没有什么不悦，这称呼就在后院里传开了。 一开始还有人猜测着孙氏认下林雨时是看中了谢瑜扬未来不可限量，对于林雨时多少有些看轻。然而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见孙氏对林雨时真的疼爱，每季度的衣服、首饰都没少了林雨时的，加上孙嬷嬷都称呼林雨时为大姑娘，自然也就没人再敢小瞧她了。 这会儿听到边薇先走了，林雨时笑了笑：“她惦记兄长多日，怕是早就把我这个主子给忘记了。” 一众人都笑了笑，谁也没因为边薇先行离开就放在心上。 等着林雨时从县衙离开时，谢瑜扬还等在前面。两个人一并走，却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火锅店的方向。 火锅店隔壁的粮仓里，边薇和李川两个人一并把那两个大汉给安顿好了。这会儿见林雨时过来，李川连忙过去低声说了他察觉的东西。 两个汉子，大的那个叫边野，老二叫做边田，在牢里倒是没吃多大的苦头，不过人也瘦了一圈，身上脏得不像样子。 两个人洗了澡，换了临时寻过来的衣服，跟边薇一说话知道她卖身为奴就恼火了起来。 李川当时还在场，顾不上他那还没好的公鸭嗓子冷笑道：“也不看看要是林姑娘出手，你们妹妹连个命都没有了。谁知道林姑娘是为了救她才从人牙子手里买下她的。不说她的卖身钱，光是看病就花了林姑娘十几两的银子，还有你们两个的赎身钱！” “自古只听说过救命之恩当牛做马的，倒是还没听说过救命之恩恩将仇报的！两位好汉真是让我长见识了……” 李川难得露出从未在林雨时跟前展现过的伶牙俐齿，把两个大汉一通冷嘲热讽。被他嘲讽了一通的两个人这会儿还没醒过神呢，就听到外面林雨时的敲门声了。 李川没有一点给人隐瞒的意思，把那兄弟两人的话原样不动地说给林雨时和谢瑜扬听，说得时候一张脸还气得涨红。 倒是林雨时和谢瑜扬两个人没什么怒火。 里面边薇听到了动静连忙迎出去，见林雨时就屈膝行礼，诚惶诚恐地道：“我哥哥不是那种恩将仇报的人，是我之前没把事情说清楚。姑娘对我们兄妹三人都有恩，我就算是死也是要报恩的。更何况我已经是姑娘买下的人了……” 她说着身后两个兄长也出来了。 林雨时第一次见到边氏兄弟，穿着不合身的衣服，两人皆是一脸的络腮胡，彪形大汉的模样很是具有威慑力。 她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两个汉子原本已经被李川气得面红耳赤了，这会儿冲出去见边薇的主子竟然是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看着比边薇还要好欺负些，顿时说不出话来。 边野搓了搓手，道：“林、林姑娘是吧？” 林雨时点了下头，“两位有什么想说的，先进屋说吧。我忙了一天，实在累得不想站着了。” 她一开口，那种娇滴滴的小姑娘的感觉就没了。当家做主的感觉让两个大汉都不由自主听她的安排。一行人入内分主次坐下，边薇迟疑了下给林雨时他们上了茶。 边野兄弟两人心疼地看着妹妹做事，又想叫她停下又觉得之前李川骂得对。 无论如何，边薇现在都是林雨时买下的丫鬟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半响边野才开口。 “林姑娘，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救下了我们妹妹，又救下了我们兄弟两人，这恩情确实大过天。我们兄妹三人身无长物，一时无法报答。只我们尚在，哪里就能让妹妹卖身为奴了。” 林雨时皱眉看着眼前的人，最后把目光落在了边薇身上。 “你怎么说？” 边薇一时没想到此事还有她说话的余地，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愣愣看着林雨时。 林雨时以为她害怕，脸上的表情略微柔和了些，放缓语调道：“你不用紧张，只说出心里的想法就足够了。” 这兄弟两人是谢瑜扬推荐给她的，自然是武力值和忠心都有保障的，若是能够收为己用自然是再好不过。可要是他们不乐意，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林雨时还是懂的。 边薇这才仿佛反应过来，迟疑了片刻才低声道：“若是平日里，我自然是乐意跟着兄长们一同离开的。” 这话一出，边野和边田两个人就露出了笑容，两人齐齐站了起来，拱手对林雨时道：“林姑娘的恩情我们兄弟铭记于心，姑娘请放心我们自不会就这般离开，姑娘花费的银子，我们兄弟会赚钱还回来的。” 两人说得异口同声，然而一旁边薇却急了。 她连忙直起身子，提高了嗓门。 “哥哥们先别急着做决定，我话还没说完呢！” 第五十七章 旱情 边薇猛然提高了嗓音，打断了边氏兄弟的话。 她一张脸微微涨红，看了看林雨时又看了看边氏兄弟，最后咬牙上前一步道：“既然是姑娘买下了我，又给了我第二次性命，我这辈子就跟定姑娘了。求姑娘别不要我！” 她说着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头，“我是真心真意跟着姑娘的！” “妹子！” “三妹！” 边野和边田两个人忍不住叫了一声。林雨时皱眉，看着边薇，“你站起来好好说话就行了，我不喜欢别人跪我。” 说完，她看了一眼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的谢瑜扬，才又对边薇道：“你可想清楚了，你若是跟着你两个哥哥走，自此以后就是自由人了，在不用为奴为仆。” 边薇闻言脸上露出了迟疑之色，一旁边田忍不住叫道：“三妹，林姑娘对咱们有恩情，咱们也不是知恩不报的人。日后还她就是了，何必非要低人一等做丫鬟呢！” 边薇咬着下唇，半响突然摇头。 “我不走！姑娘对我有再造之恩，这辈子除非用命来填，不然我是还不清的！” 边氏兄弟两个人被自家妹妹吓着了，林雨时又看了一眼谢瑜扬，干脆站起来道：“你们兄妹今天就在这里歇着吧，好好说说话，明天再说。” “不管是明天还是后天，我的决定都不会变的！”边薇见林雨时要走，连忙跟上去，“姑娘，我是你买回来的丫鬟！” 林雨时叹气，“我明天就把契书拿来。”她那边压了厚厚一摞的契书，不过卖身契却只有这么一个了。 边薇不敢再说话，默默送了林雨时出门回头看着身后亦步亦趋的两位兄长，半响才道：“你们别劝我了，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边野和边田交换了个目光，拉着妹妹去了屋里。三个人嘀嘀咕咕大半夜，等到后半夜，边薇才在里屋睡下，外间里两个兄长简单打了地铺踏踏实实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边薇醒过来就给两个兄长打水，顺带做了早饭。她这边吃了早饭就匆匆去火锅店开门，结果两个兄长还是亦步亦趋跟着她。 “你们要走就赶紧走，等赚足了钱拿回来还给姑娘！”边薇头疼，恨不得赶两个兄长离开。 边野摇头，“我们不走。你说得没错，林姑娘对我们兄妹三人有大恩，昨天是我们想差了。既然去哪里都是赚钱还林姑娘，倒不如在这里给林姑娘做事，还能照看你一二。” 边薇撇了下唇角，“姑娘才用不上你们这些莽汉呢！”竟然是十分嫌弃自家兄长的样子。 林雨时进门就听到他们兄妹说话，心中暗笑。她原本就是看中了边野和边田两人，这才顺手搭救了边薇。没想到如今本末倒置，边薇对她忠心耿耿，边野兄弟两人却有点说不出来的想法。 她轻轻咳嗽了声，见兄妹三人转头看过来，这才露出笑容。 “你可想好了，还要留在我身边做事？” 边薇点头，又看了看一旁的兄长，还是帮了下忙。 “我自然是要留在姑娘身边的，如今我两位兄长也想清楚了，想着留在姑娘身边做事。他们虽然平日里鲁莽了些，身手却很是不错，看家护院都是好手。” 边薇说着偷偷看林雨时，“姑娘若是要用人的话，他们再合适不过了。” 林雨时目光这才落在了边氏兄弟身上，这一对兄弟连忙上前，一起拱手，“任凭姑娘差遣！” 这话倒是说得铿锵有力。林雨时想了想这才缓声道：“正好现在店里还没客人，我们就坐下慢慢谈吧。两位擅长什么，会做什么，有什么能力，我总该了解了才好安排差事，不是吗？” 她说话做事颇有条理，全然不像是跟边薇一般大的姑娘。 边氏兄弟面面相觑，两个彪形大汉竟然真老老实实跟着林雨时朝着一旁角落走去。 边薇在后面看着他们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林雨时身上就是有这种让人信服的魔力，所以当初林雨时抓着她的双臂对疯狂想要自杀的她说：“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这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儿！”的时候，她才突然冷静了下来，继而有了重新活下去的勇气。 平心而论，林雨时对她并不算亲密，两个人的关系一直停留在主仆上。然而，就是她那种对她也如同对待其他人一般的态度让边薇渐渐放下了心防，渐渐生出了不应该有的儒慕之心。 在她的心中，是把林雨时当成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信任的大姐姐一样的存在的。 边薇很快端了一壶茶过去，给林雨时倒了茶水，又端了几样小点心，然后就往后一退站在了林雨时的身边。 林雨时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继续之前的话题。 “若是我让你们招人，你们可能在十天之内寻到一些可靠的人，最少也要二十人。这二十人要求绝对不能吃里扒外，最好还能在一个月之内训练得像模像样。” 边野有些意外地看着林雨时，不知道林雨时一个姑娘要这么多人做什么。 林雨时皱了皱眉，伸手轻轻敲了桌子拉回边野的注意力。 “能吗？” “能！”边野说，他们入狱之前身边也有几个弟兄，这些人都是值得信任的。要不是当时零零散散一波人都被抓了去，也不回让边薇遭遇不幸。 他大致说了下，然后又问林雨时：“我们兄弟两人给林姑娘做事可以不收钱，但是我那些弟兄肯定是不行的。大家都是拖家带口的，林姑娘准备给多少钱？” “我可以帮着安置他们的家人。不过都要签契书，不用签卖身契，但是最低也要签个五年的契书。到时候如果双方合作愉快，也可以续约。” 这倒是不错。 边野兄弟两人对视了一眼，等着林雨时接下来的话。 “至于钱，这些庄勇，一开始都是一个月半两银子，管吃管住。到时候分成两队，你们两个一人管一队，小队长一个月三两银子，再配一个副队长，一个月二两银子。其他人半两不变，每个月还会有其他的奖励。他们的家人，如果有做事，也能拿钱，同样管吃管住。” 这样的条件，可以说是很优渥了。 林雨时这样的条件开下去，边野兄弟两人在五天之内就把人给集齐了。总共十三人，用他们兄弟的话说，每个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林雨时和谢瑜扬见了这些人一面，见这些人对边野兄弟很是信服，倒是也算满意。 这些人就直接被安排住在了火锅店隔壁的粮库里。 边野兄弟虽然一直在这边住着，也直到这天才知道这块建筑简单的院子里究竟放着什么东西。两个人吓了一跳，怎么也没有想到林雨时和谢瑜扬他们竟然囤积了这么多粮食。 “这这……姑娘这是准备做什么呢？”边野忍不住低声问了下。林雨时瞥了他一眼，“还能做什么，开粮店啊。不过我势单力薄，不想让人知道那粮店是我的。” 这也算是个解释，边野兄弟倒是再不多话，只把嘴也给管严了免得给林雨时带去什么麻烦。 林雨时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之后天气就越来越热了，大约是因为受到干旱的影响，火锅店的生意也一日不如一日。只能勉强维持一个收支平衡，要指望赚钱是不可能了。 幸好之前高亨帮忙，已经把火锅方子卖出去了好价钱，换了粮食和银子。只可惜外面粮食也越来越贵，等到五月底最后一批粮食入城之后，高亨也就跟着回来了。 他手头还余下了五六百两银子，连同契书全部都交给了林雨时。林雨时没有问他是怎么谈下来这一份份的契书的，只笑着说了一声辛苦了。 “晚上给高老板开庆功宴。”她说：“顺带把李先生一起也请来。”李先生指的就是李喆祁了，高亨勉强还算是他妹夫。 自从当年的案子真相大白之后，两家倒是恢复了些许往来。 高亨点头，对于李喆祁他还是有些想法的。“林姑娘的手艺，我可是垂涎好久了。这半年奔波在外，全凭着林姑娘给的那些火锅底料撑着。” 林雨时笑了笑。等人走了这才出门去买菜。 菜市场都比往日要冷清许多。林雨时转了一圈，买了一篓小河虾，一篓田螺。买这些的是个八九岁的男孩，见林雨时出手大方就摇头说不要钱，只要粮食。 一斤河虾换一斤粗面，至于田螺两斤换一斤。 按照这时候的粮价，已经换不了这么多东西了，不过林雨时看看那男孩瘦得只显一颗脑袋大，想了想还是同意了。她倒是没把人往家里带，只带去了火锅店让人给准备好了几斤粗面，又多给了半斤这才递给那男孩。 男孩兴奋地只冲着林雨时道谢，拎着袋子就跑了。 林雨时这才又回家把河虾和田螺都养起来，吐吐泥。除了这两样河鲜之外，她还买了条鱼，买了一只鸡。还买了些排骨。 这会儿鸡肉炖上汤，排骨准备红烧，鱼干炸了之后做成五香熏鱼，再炒上一个河虾，一个麻辣田螺，把冬天做的酸菜切一盘，再来个辣白菜炒五花肉，配上个炒青菜也就差不多了。 林雨时做起饭来有条不紊，那河虾刚好够一盘多点儿，她干脆就全部炒了，倒是田螺多，她处理之后炒了一盘，余下的都养在了桶里继续吐沙。 如今越来越旱了，只怕再晚些时候这些河鲜想吃都没有了。 到了傍晚，严黎先过来帮忙给林雨时打下手。等着衙门休息，谢瑜扬果然带着李喆祁一并来了。再晚些时候，高亨也来了。他来了不说，还有提了一份竹筒羊肉，倒是给添了一份好菜。 一群人团团围坐，林雨时和严黎一并上完了菜这才一同坐下。 几人举杯喝了一口，然后高亨才叹了一口气，“果真是要大旱了？” 第五十八章 流民 高亨说着目光就落在谢瑜扬和林雨时的身上。 “我从京城一路回来，远处不说，咱们这三郡十六州干旱了大半，再远的地方我没去，只怕也不太好。”高亨说着又喝了一口酒，“有些穷的地方，已经开始卖儿卖女了。” 这话他说得平平静静，听到林雨时的耳中却是如同炸雷一般。 卖儿卖女？！ 生活在后世的林雨时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最多也就是在网上骂两句人贩子活该千刀万剐，无论如何是想不明白怎么有人舍得把亲生的儿女给卖了。 谢瑜扬大约是看懂了她的表情，只淡淡说了一句：“把孩子卖了，孩子好歹还有一条生路。不然就只能一家人等死。” 这话比高亨说得还要平静，带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冷意。 林雨时愣了愣，半响叹了一口气。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的，不是林雨时手艺不好，而是在座的五个人，就算不是各个心怀天下，可是说起这些事情来也提不起太大的精神。 高亨顿了顿才道：“我也买了一批粮食，不过没放在稜县，放在了渝州。”渝州大部分范围都干旱了，到时候怕用粮的地方也不少。 他说着看了一眼谢瑜扬，又看了看李喆祁，最后咬牙道：“到用粮的时候我就直接捐出去，就说是你们两个让我帮忙送过去的。” 好歹在渝州知州跟前露个脸，两年半后的秋闱也多些把握。 “高老板不用带上我。”谢瑜扬道：“我这边且有粮食呢。”人情不是这么用的，谢瑜扬既然有粮食，也想好了怎么做，自然不愿意随意用了这份人情。 高老板点了点头，“也行。”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饭菜五个人吃得干干净净，余下的一些残汤，林雨时全部拌了糠皮喂鸡子了，至于那锅鸡汤，第二天下了两碗面条，两个人也吃得干干净净。 到了六月底的时候，城里的气氛就紧张起来。林雨时和孙氏开的那两个粮店就不再卖细粮了，全部都是粗粮杂粮，价格还是压得低低的。比起城里其他粮店的价格，她们这价格几乎算是没有涨。 因此，他们的店生意也特别好。那些买不起细粮的人都来买了粗粮，买不起粗粮的干脆就买杂粮。 甚至有些人都开始买糠皮之类的东西了。 粮食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少下去，等到少了一半的时候，终于到了七月底。 那些人配着野菜树皮和粗粮杂粮、糠皮度过了一个夏天，等到七月底天气渐渐凉快起来，雨下得却还是少得可怜。 玉米耐旱，但是也架不住这么干旱。 柏杨村周边各村因为有水车和水库的原因，倒是没有灾荒到颗粒无收，可收成也不算好。山上的野菜也都快被挖没了。 至于其他地方，就更惨了。有的甚至都没舍得下种，把留的种子都当成粮食吃了。 这些东西，都是林雨时在街头偶尔听人说的。 稜县涌入了不少讨活儿干的人，然而林雨时这边自从收了边氏兄弟在内的十五个人之后，连带他们的家属都一并收下，这会儿安排了那些女人、孩子们晒干菜，做酱料，已经是没事找事做了。 再收其他人，她就算愿意收也没有地方安排了。更别说火锅店生意一直都不温不火的，只能算是勉强够本。火锅店里的人还提心吊胆，就怕林雨时把他们给辞退了，因此干活格外的卖力。 林雨时倒是没多想什么，只要熬过了这个夏天，等着天气冷了这火锅店照样赚钱。大旱伤筋动骨的是那些土地里刨食儿的人，那些吃得起火锅的富户也就是九牛一毛而已。 这些人她用得顺手了，自然不愿意这么遣散了，然后等到生意忙起来再瞎折腾。 为了稳定人心，她七月底发工资的时候还给每个人填了一袋麦子。袋子不大，一袋也就是五斤的量，不过这点儿意外所得就如同强心针一样让所有人都精神了起来。 林雨时笑着道：“这段时间店里生意不太好，但是大家同心同力，我这个当老板的也不能装作没看见。这是给大家的福利，希望之后的日子里，咱们风雨同舟。” 这话半文不白的，在场的人不见得都听明白了，不过林雨时话中的意思他们都是懂的。因此各个心怀感念，发誓要更用心干活来报答林雨时的恩情。 林雨时只觉得这是稳定人心的小手段，全然没想到会因此俘获一批忠心。就连着隔壁仓库里的人她也都发了奖金，这些人全部管吃管住，林雨时干脆就每个人多给了一百文钱，孩子也多发了十文钱当零花。 一时间所有人都欢欣鼓舞，林雨时笑眯眯看着人都散去各自干各自的活儿，这才把目光落在了一直没走的边野身上。 边野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转而才道：“有个事情想跟姑娘商量下。” 林雨时对他很是满意，闻言就示意他坐着说话。 边野早就发现了，这位林姑娘跟旁的人不一样，不喜欢别人跪，也不喜欢别人低三下四的求人。有事好好商量，她能帮的都会帮一把。 因此边野开口就说有事要商量，而不是求她个事儿。 边野过去给林雨时倒了杯凉茶，然后才坐到了一边。他要把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才开口：“是这样的，我们之前还有个兄弟，我和二田出事之后，这兄弟为了帮我们被人给打断了腿，之后又因为家里没钱，没来得及去看就瘸了。” 林雨时扬扬眉，没说话。 边野继续往下说，“我这个兄弟别的本事没有，一双耳朵一对眼是绝对灵的。眼看如今这城里龙蛇混杂的，姑娘要是手头还有余，不如帮他一把。他就上面一个老娘放不下，之前来过两次，我帮了两次又觉得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应该给他找个活儿干……” “所以，你想把他安排进来？”林雨时这才缓缓开口，“耳朵灵，眼睛亮，倒是能放在晚上守着这宅子。加上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能拉得下脸来求你，还照看着老娘，也算是孝顺。” “对对对！”边野用力点头，见林雨时不说话这才小心翼翼试探了句，“那姑娘您看……” “行吧，你让人来吧，到时候你来安排。我这里不养闲人。他老娘若是能做些洗洗刷刷的活儿，就也管吃管住，一个月给个两百文钱。” 林雨时说完站起来拍了拍裙子，“边大，我这块地方就交给你了。如今是什么世道你也知道，再咱们县令下定决心不让流民进城之前，怕是要更乱。” 边野点了下头，拍了拍胸脯，“姑娘放心，咱们绝对守得住，不会让人乱说什么出去。” 林雨时这院墙原本就建得高，而且还是内外两圈。里面的那圈是边野知道她囤积了那么多粮食之后建议给盖的。也没用旁的人，就是他们那一帮子兄弟日夜赶工给盖好了。还盖了一个小二楼，平时有人上去放哨。 林雨时看过一次就挺放心的，然而边野还是觉得不够，天天就折腾着他那帮兄弟干活，把整个院子搞得铁桶一般。 事实证明，还是边野考虑得周全。 到了八月间，大概是因为秋收歉收的缘故，城里的流民越来越多，各种口音的都有。大致还能听懂别人说些什么，但是明显能听出这些流民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 林雨时已经不怎么独子一个人上街了。 边野街上流民多，天天一大早谢瑜扬出门的时候先跟着谢瑜扬去一趟县衙，转头再回来接林雨时送她去火锅店，然后他再回去换边田的班。 林雨时觉得折腾，然而这样持续到第四天她就在街头看到两活儿流民为了争地盘打了起来。她站得远，有被边野护在身后，没有看的太清楚。 然而，那头破血流的场景，人被拖走了，地上的血迹拿沙土一盖所有人都若无其事的样子还是让林雨时吓得脸色发白。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形，也从来没想过人命这么不值钱。 林雨时被边野护着送到了火锅店，之后火锅店里还安排了两个人看店。其中一个就是边野口中那个耳聪目明的兄弟，叫耿滕。 耿滕这人据说还读过几年书，平时就坐在店门口最不受待见的那个位置上，一壶自带的野草茶，喝得津津有味。林雨时看着觉得他辛苦，有时候还让人给他端一小碟子点心或者菜。 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耿滕每次都起身道谢，然后再坐回去一点点捏着吃。吃了一半就停下，另外一半打包带走。 边薇怕林雨时觉得此人爱占小便宜，就解释过两次。 林雨时才明白过来，剩下的那一半是带给耿滕的老娘的。耿滕这人孝顺不是装出来的，是真的有他的一口就必须要有他老娘一口。 林雨时见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事后让人给耿滕上东西就会特意多装一些。 第五十九章 收留 谁也没想到，耿滕在火锅店这边起了大作用。 之后县城里又发生了几起恶性斗殴事件，荣县令终于痛定思痛，开始管制那些流民。然而，城中虽然管制严厉，却也并没有阻止流民入城。 这一天耿滕正捏着花生米品味，耳朵就突然一动，然后放下花生米，微微侧头对着其中一个方向。 他神色专注，半响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对李川招招手。“我要见姑娘。” 李川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不过大致也知道林雨时要用这个人，想了想就跑去后院找林雨时把事情说了下。他盯着耿滕有段时间了，因此连耿滕之前的小动作都说得清清楚楚。 林雨时塞了个糖到他嘴里，然后擦了擦手往前面去找耿滕。 耿滕腿脚不方便，林雨时干脆直接坐了过去，笑着问道：“耿大哥是发现什么事儿了吗？” 耿滕一手拿着筷子，微微一抬指向其中一桌客人，道：“那桌人，说是要抢粮店。至于是哪个粮店，我就不清楚了。只听他们说了什么四方街……” 四方街上有三家粮店，不过都跟林雨时没有关系。 林雨时却把这桩事情放在了心上，又仔细问了耿滕一些细节，回头那几个人算账的时候，林雨时亲自过去把人看了一圈，笑着给人打了个对折。 那几个人心满意足，溜溜达达走了，林雨时回头就招手让李川跟上。 “小心点儿，别被他们发现。看清楚他们落脚的地方就直接去县衙找你谢大哥。”林雨时说着塞了一把瓜子给李川，“吃着玩吧。” 瓜子是她自己炒的，五香味的，吃着解馋。 李川小心翼翼把那把瓜子装在口袋里，跟着人就溜达了出去。 当天晚上，一伙儿流民冲击粮店，被巡夜的捕快抓了个正着，一番打斗，捕快受伤七人，其中重伤一人。流民死一人，重伤三人，余下全部被抓。 第二天，荣县令就开始强制清理城中的流民了。有亲戚的，有主家的都可以留下来，那些无所事事的人全部都被清除出城。 城外可以给他们地方搭棚子住下，如果城里要用人也可以去那边挑人。但是这些流民不能再随意出入稜县。 原本人心惶惶的县城热闹了一整天，终于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带着一些内疚的安定，林雨时晚上回去的时候边田送她。她皱了皱眉，“不是人都赶出去了，这会儿……” “那是明面上的人赶出去了，县城这么大，藏十几个人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边田说，林雨时被他堵回去，只好带着人去了县衙接上谢瑜扬，然后一并回家。 边田跟边野一个性子，送两个人到家，连门都不进更别说是喝口水了。他转身就走，林雨时回去这才开始做饭。 天气渐渐凉了，林雨时和谢瑜扬都重新做了秋衣，两个人都拔高了不少，特别是谢瑜扬这一年仿佛是抽条了 一样，林雨时现在跟他说着都要仰着头。 她也长了个子，不过比起谢瑜扬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中秋这天，林雨时杀了一只鸡，又让边野那边杀了一头猪分了。她这边要了上好的肋排，一份拿回家，一份送去了县衙后院，做了一个烤肋排。 余下的肉，她又要了两个猪蹄，一块后腿肉，一块上好的五花。 这些对于一整头猪来说都不算什么，剩下的都让火锅店和仓库的人分了。这个节所有人都过得开开心心，林雨时中午是在县衙后院陪着孙氏和荣县令一起吃的饭。晚上则自己开火儿，做了一桌饭菜和谢瑜扬一起吃。 中秋节的月饼是林雨时自己做的，李嫂子和桂枝嫂子她们也送来了一些节礼。当初跟着她做生意的人日子都还算过的去，节礼虽然不重却也是一番心意。 林雨时把月饼分了去，每个人还又还了一块半斤左右的肥肉。 等中秋过后，山上的野菜就渐渐消失了踪影，真正残酷的日子这才开始。 天寒地冻，寸草不生。 城里不少人家都开始屯粮了，李嫂子他们也都停了进城做生意的打算。林雨时每每走到街上都觉得县城里都格外的萧条了，粮店开始限时限量供应粮食。 火锅店的生意倒是还算好，而且比起夏天要好上不少。 林雨时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当然了，稜县的情况还不至于饿死人，但是城外的那些流民就不至于了。 边野去过城外几次，挑了几个孤家寡人能信得过的，先观察一段时间，要是人品可信就开始安排到仓库那边。 仓库那边人越来越多，不过后来的人都住在了外面一层，不得进内院墙，也就不知道里面守着的到底是什么。 过了重阳，荣县令开始跟县中的富商、富户聊天了。林雨时虽然够不上大富，不过也在邀请之列。 筹款、筹粮。 荣县令用了林雨时之前说的法子，建立功德碑，把所有人捐款捐粮的人的姓名都刻上去，供万民敬仰。这不亚于从这些人手中抢钱。荣县令自然知道，所以也给出了未来三年减免这些人三成税的承诺。 就这还有不少人在犹豫。 林雨时不知道那些人究竟是在想什么，只得轻轻咳嗽了一声。 她不是在场唯一的一个女性，不过却是年纪最小的。她这么一发出声音，所有人都转头看了过去。 林雨时起身，道：“我知道大家在担心什么，不过如今城外流民越来越多，咱们一时半会儿能把人给挡在外面，可要是那些人真的快要冻死、饿死了，还会老老实实守在外面吗？” 她说着顿了下，“倾覆之下安有完卵？要他们真攻进了城，头一个洗劫的怕就是我们这些人了。因为，傻子都知道我们这些人家中有吃的，有钱……”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变了脸色。不是他们想不到这些，而是林雨时的话给他们开了另外一种思路。 万一荣县令一怒之下偷偷开了城门…… 他们这些人家财万贯，万一真出了事情找谁哭去，倒是不如出点血，顺便还能落个好名声。一时间众人纷纷慷慨解囊。 荣县令松了一口气，有些话他不方便说，林雨时说却是恰到好处。 他看着那些慷慨激昂的商人，连忙摆手道：“本官不能收诸位的钱，大家能拿粮食还是拿粮食的好。”这些富户，哪家没有囤粮食呢。 功德碑也是说立就立，而施粥的棚子也在四处城门外面搭了起来。各个富户还开始买人，不过这些人买的大多是八九岁的孩子，懂事了，好调教。 那些大人也愿意把孩子卖了，给他们换一条生路。 更甚至着，还有买地的。 那些人都过不下去了，也只能卖儿卖女卖地换粮食了。这时候粮食比银子管用，林雨时一开始不想下手，然而有次跟着出去，大约见她是个女孩，就有人把身边的女儿往她怀里推的。 “姑娘买了我家女儿吧，她吃的少会干活儿！”那妇人哭着说：“只要给我一块饼子就行了。” 林雨时看着被塞到自己怀里的女孩，才六七岁的样子，一脸懵懂。大概是见她低头看过去，那小女孩立刻露出一个笑容，“姐姐你把我买了吧，我有力气，能干活！” 一旁边野拦住了其他想要凑上来的人，只看他的个子就把其他人都吓住了。 林雨时看了看小女孩，又看了看那妇人。 “那是你娘？” 小女孩点了下头，那妇人讨好地看着林雨时，眼中的卑微几乎要低到尘土里了。 “你家还有其他人吗？” 小女孩摇摇头，声音如同蚊子一般：“只有我和娘了……” 林雨时一直觉得自己不算圣母，然而看着这样衣衫褴褛的母女，她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她看了一眼一旁的边野，边野立刻明白过来。一把抓住那个妇人，妇人吓得几乎要叫出来，边野沉声道：“你走了大运了，跟着吧！” 妇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等看着林雨时走入人群这才醒悟过来一脸惊喜地抱着女儿跟了上去。 回城后，林雨时把妇人安排在火锅店，让她和女儿好好洗干净，这才有空问起了城外的情形。城外已经乱成一团了，那些流民也是分了帮派的。稜县有粮，这是毋庸置疑的，所有很多人不愿意走。可也有更多的人等不及走了的。 周边各村因为都提前做了准备有乡勇，所以也不是好大劫的。 这些流民就几十人窝在一起住，这对母女因为在路上死了丈夫，之后只能忍气吞声地活着。 “我是无所谓，反正也到了这般年龄了。要是能换口吃的养大女儿什么委屈都能受。”女人说的含蓄，不过林雨时还是听出了这其中的意思。 她哑然。 一群吃不饱、穿不暖的人，竟然还会想着奸、淫妇女！ “只可怜我那女儿，才七八岁竟然就被那些人打起了心思，要不然我无论如何也是舍不得卖了她的……”妇人说着终于哭了出来。然而就算是哭也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声音，不敢真的放声啕嚎大哭。 第六十章 赈灾 小女孩还不懂人事，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贴心的给妇人擦眼泪。 林雨时连叹气都叹不出来了。 妇人夫家姓张，叫彩花，小女孩连个名字都没，天天也就是妮儿妮儿的叫着。 “还请姑娘给她起个名字吧。”张婶说。 林雨时想了想，干脆道：“就叫淼好了。”大旱之年求水，张淼的名字也就这么定下了。谢瑜扬回头就帮着她们弄好了卖身契，林雨时给了张婶十两银子当做她们母女的卖身钱，让张婶收好了。 “等日后你要是想赎身了，我也不会拦着。”她如此说。 两个人最后跟她住在了家里，主要是火锅店人手确实足够了，二则是如今她越来越忙，家里不少事情都顾不上。 张婶就天天收拾院子，扫落叶，擦家具，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做早饭，偶尔还会给林雨时和谢瑜扬做些鞋袜之类的小东西。 林雨时天天奔波，却再没有出过城。她偶尔会站到城墙下往下看两眼，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外面的流民也少了。有些据说是去富庶的南方了，还有不少是被人买下了。 如今人不值钱，一个壮汉也就是十多斤的麦子就能买下来，更别提妇孺了。 而县衙那边，气氛更沉闷些。 稜县包括周边各村日子还算好过，然而旁的地方就不见得了。荣县令心有余而力不足，之前算是半威胁半哄着让那些富户给了粮食，可想要让他们再拿出多余的粮食就难了。 而这个荒年，要是熬不到明年二三月间山间的野菜都冒出头，树都发了芽，就不算熬过去。 “我那仓库里粮食还有一半。”林雨时说，“大多数都是粗粮、杂粮了。”细粮也有，不过这个时候是赈灾，拿细粮难免有点浪费。“不然，拿细粮跟那些人换粗粮、杂粮？” 现下粗粮也贵了不过，总归是一斤细粮能够换两斤半的粗粮，要是杂粮的话能换个三斤到四斤。三四斤的杂粮，无论如何也能让五六个人多活一天。 “现在城外的流民少了不少，勉勉强强大概也够熬到明年开春了。”她说着看向荣县令。荣县令叹了口气，“只能先这样了，不过一斤细粮换三斤粗粮或者五斤杂粮。我豁出去这张脸了，怎么也不能真出乱子！” 林雨时吐了口气，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还想着买些地。”不要说是原处那些村县了，就算柏杨村这些村子里，也是有人卖地的。李嫂子过来劝了林雨时几次，她终于下定决心买些地了。 置办庄子看着短时间内回不了本，但是这是长久之计。更何况，庄子盖起来也需要不少的人，这样也能减轻不少赈灾的压力。 荣县令摆摆手，“只管去置办就是了。” 因此，第二天林雨时就和谢瑜扬一并回柏杨村了。一同回去的还有李川和边氏兄弟，这两兄弟生怕林雨时遇上什么意外，就一路护送。 要买地也不能东一块西一块，林雨时选定了远离于府的上百亩地。要是好年节，这样的地一亩都要七八两银子，如今却是只要三两银子，且要换成粮食。不要细粮，都要粗粮和杂粮。 然后那些人就开始置换土地。而挨着那上百亩地的另外一个村子的人闻讯也跑了来，问林雨时要不要买他们村子里的地。 林雨时又多划了将近一百亩的地，连带一块荒地在内，准备盖成庄子。 这些村子里的人如果不是走投无路，都是不肯卖地的。就算是卖地也不敢一口气都卖了，这两个村子的人就聚在一起商量着如何置换他们的地，把林雨时圈起来的那些全部都换出来。 一群人商量着，林雨时看了看四周然后走到了谢瑜扬的身边。 “你说，我这算不算是发天灾财？是不是有点趁火打劫了……” 谢瑜扬吓了一跳，转头看向林雨时，失笑摇头。 “你胡思乱想什么呢！要不是你愿意买这些地，你以为那些人家能熬过这个冬天？他们不卖地就要卖儿卖女，甚至家里的老人为了给孩子留口饭都会自己跑出去寻死……” 林雨时听得心惊胆战。 谢瑜扬见她脸色发白摇摇头，伸手把人搂入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别怕！”说着又低声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你以前是怎么过的，就这点儿场面就吓到了。” 上辈子，柏杨村、稜县比现在惨烈数倍，每天醒过来街头都有饿死冻死的人…… 如今已经很好了，最前没死多少人，也没有出大乱子。 而这一切，可以说都是他怀中的小姑娘带来的。偏偏就算这样，那功德碑上，林雨时也不让人刻她的名字，留的都是谢瑜扬的名字。 她还觉得自己发了天灾财。 谢瑜扬原本冰凉的心此时莫名觉得仿佛有一块被林雨时给撞了一下，万年寒气冻起来的冰解冻了，然后软软的，让他有些不习惯。 有两个村的村正帮忙，到半下午的时候地就划好了。契书第二天去县衙盖章就能够了。林雨时干脆让两个村正带人推着车去城里运粮食。 第二天两个村正就带着全村大半的壮汉去运粮食了。 就这样出城的时候还差点被拦住。 林雨时连忙站在一个车上拿着一个临时用硬纸板卷起来的“喇叭”喊话。 她要雇人，一天两顿，还能跟一斤杂粮当酬劳。 一下子那些想要拦车要粮食的人就都围了过来。林雨时让边野和边田去挑人，不一会儿就挑了三十多个正值壮年的男人。 “你们谁家有婆娘，会做饭的，能洗洗刷刷的。”林雨时又问，立刻就又几个机灵的把自家婆娘给拉了过来。林雨时又收了五六个负责做饭的婆娘，这才算是完事。 一行四十人就这么朝着柏杨村过去了。等到了地头，林雨时就指着那片半卖半送的荒地道：“先盖个围墙，然后盖房子。” “先盖你们自己住的地方，家里还有人的也能带过来住，不过不管吃。”她又补充了一句，“你们的口粮每天会有人送过来。” 一群人欢呼起来，简直像是到了天堂，然而这地方如今还是荒芜一片，什么都没有。 两个村的村正各得了五两银子，监督这些人干活。林雨时过了十多天再回来的时候，被她划定为庄子的那片地方已经像模像样了。 围墙是用木头扎的，里面一排屋子还有袅袅炊烟，加上几个孩子在空地里玩很像是那么一回事。 庄子里的人见她过来连忙起身招呼，把孩子们都叫了回去，然后负责做饭的婆子有些手足无措，一双手在身上擦了半天才低声道：“姑娘，咱们喂孩子的都是从自己从嘴里省出来的。” 林雨时摆摆手，“我一天就给你们那么多粮食，你们看着分配就成，我不管的。” 婆子这才松了口气，转头叫了一声林姑娘来了。 哗啦啦，一瞬间跑来了不少人，林雨时看了看，觉得这些人比之前好了不少，最起码人精神了点。她不过是随意过来看看，并不需要人陪。一群人又散去接着忙起来。 他们这些人住的都是木屋，糊上泥巴挡风再铺一层厚厚的稻草，勉强可以度日。至于林雨时要求的砖瓦屋子，他们且有的是时间盖。冬天土地都冻住了，不好动土。这些人怕林雨时嫌弃他们干活儿慢，可以说是下了大力气了。 林雨时倒是对这些没研究，只看了看几间简单盖好可以当做仓库用的房子，直接对领头的那个汉子说：“家里有小孩有老人的，先搬到这里面住好了。只要屋子保持干净就行。老人小孩不耐冻，别出事了。” 领头的愣了下，差点没跟上林雨时的脚步。 “姑、姑娘？”他颤巍巍地问了 一句，那样子生怕林雨时一个不高兴就收回之前的话一样。 林雨时摆摆手，“快去安排吧，我这儿不用你陪着。” 那三十出头的汉子一声叫，眼泪就涌了出来，他跑着回去边跑边喊，林雨时扭头看了会儿这才朝着地里走去。 这块地的麦子都种得差不多了，她还赔了那些卖地的人种子。不过，还有几十亩地是空着的。她考虑着要不要弄成大棚？ 入冬以后就下了两场大雪了，水库里的水已经半满，看样子明年应该是不会再干旱了。林雨时就想着弄个大棚，种点周期短的青菜。 不过大棚这个东西，她大致上知道是怎么弄的，具体操作却没有过。 林雨时决定先弄几分地折腾下，要是再不行就老老实实等明年开春。 她这边动了心思，回头就叫人准备大棚了。她把大致上要做的事情说了一边，那几个做事的汉子面面相觑，最后不太肯定地说：“那成吧。” “种出来的东西，我只要一半，剩下的一半给你们加菜。”林雨时大方地许了一个空头支票，把菜籽也留下来了。 等下次她再来的时候，大棚已经弄好了，上面是一层厚厚的稻草，里面温度明显要适宜不少。最重要的是，地里已经看到一些青苗了。她立刻又加大力度让那些空着的地上都种上菜，跟之前一样，她要一般，余下的都给那些临时雇来的流民。 等到十二月间，就有人给林雨时送来了一批青菜。 这些青菜林雨时留了点儿自家吃，给孙氏送去了点儿，剩下的就都在火锅店上了。一盘子青菜卖出了肉的价格，就这还供不应求。 那些流民进不了城，就让孩子去各个村子里拿青菜换粮食。然后再拿换来的粮食接济亲戚或者是认识的同乡、同村。 一整个冬天就这么波澜不惊的过去了，不是没出事，不过却没有出什么大事。 第六十一章 炸丸子 流民之间的争斗，还有残留着在城里的流民小偷小摸，甚至是抢劫，这样的事情层出不穷。然而只要没有闹出人命，或者说只要没有明面上闹出人命，这都是算是度过了一个太平年。 而到了年底，荣县令就要写“年终总结”了，这关乎到他三年一次的考评，他不得不慎重。 这次干旱大灾，他可以算是处理得当了。然而，稜县的税务确实是没有交上去，不止如此，还动用了地方军方守城，动了地方粮库。 这样多数先斩后奏的行为，就算他想要隐瞒下去，其他同僚也不会同流合污的。 荣县令头疼欲裂，林雨时偶尔去送菜见他这幅模样一问之下得知缘由，想了想才道：“我可否看看义父所写的奏章？” 年终总结这个玩意，她大学刚毕业工作的那两年也写过，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后世的经验的。 荣县令觉得有意思，干脆就把写了一半的奏章拿了过来。林雨时双手接过，翻开低头看起来。奏章内容对仗工整，用词虽然不算华丽却也有几分意境。然而林雨时就是个大俗人，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义父这奏折，写得太过于……”她想了想，挑了一个形容词，“随意了。” “随意？”荣县令愣了下，“可是我写了什么忌讳的词句？” “不是遣词用句，是内容。”林雨时放下奏折，道：“我不懂这些奏折究竟该怎么写，又要有什么避讳。可是义父这奏折里的内容却是不妥的。义父先认错，说情况紧急动用了地方军部的力量来稳定稜县，又说为了安抚流民未曾上报就懂了粮库。这样实在是有些不妥，只怕看的人会先入为主，觉得义父为人桀骜不驯……” 荣县令在某些事情上太过于耿直，不然也不会到如今还是县令。 他虽然耿直却是不笨，听到林雨时这话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林雨时见他未曾动怒，这才道：“我斗胆多说两句？” 一旁孙氏道：“你快点醒你义父吧，他这些日子都快愁死了。” 林雨时笑了笑，却还是看向荣县令。见荣县令捏了捏鼻梁说：“你讲吧，不用避忌什么这里只有我们一家人，不会有人传出去什么不该说的话的。” 林雨时缓缓舒了一口气，这才道：“我不太懂写奏折的规矩，只说说我的想法吧。如果是我，我就会把所有的错处都轻描淡写，加大写自己的功劳。而且这个功劳最好是落到实处，也不是简单的说县内安稳、县外各村挺过了大旱之年。” “如果是我，我肯定会先写，大旱之年，稜县几乎无人因为灾年而饿死，没有出现暴乱。全县总计多少人口，自然死亡人口是否跟往年一样或者上升幅度不大，新增多少人口，努力保证人口不会下跌。然后，与城内商人沟通，让他们拿出家中存粮与本县百姓共进退，救助流民多少人，为他们安排换取粮食的活儿，让他们有所劳有所得。” 林雨时顿了下，整理了下思路。 “总共救助灾民多少人，并且把曾经可能会有的几次暴乱镇压下去。而在这个过程中，秉承着皇上爱民如子的方针，在情况危急之下动用了军方的力量和县中往年的粮仓，并且安抚百姓可以来年再补足今年的税。” “再随着折子送入京一些粮食当做是本县今年收上来的税收。”林雨时想了想又道：“还有给所有参与赈灾的人请功的折子也要递上去，详细写明所有人捐赠的粮食和钱银，分类别不同请不同的赏……” “大致就是这样吧。”她说着看向荣县令，“这样上位者看着也清楚明了。” 荣县令眼神都直了，半响才恍然点头。 “真是达者为先，听君一席话……收获不小！”他摇头，“我这去就写折子！”他说着匆匆离开。孙氏见状笑着摇头，“你义父就是这样的脾气，且他也为了这份奏折头疼好些天了。” 林雨时笑了笑，谦虚道：“我能帮上忙就好，就怕是我胡说八道，反而给义父添乱。” 三天之后，荣县令的奏折随着本年度的税收上路了。军部还派了人一路护送，顺带也送上他们的奏折。 再之后就是安心准备年货过年了。 腊月初九这天，林雨时让边野他们这边杀了几头猪，两头留给仓库这边，两头给了火锅店用，她这边照例是挑自己想要的拿，拿了整整两扇排骨，还有二十斤的五花肉，另外四副猪蹄，还有两个后腿。拿回去之后，她就做了腊排骨、熏腊肉，还有火腿！ 加上之前做的腊鸡和腊鱼，整个院子里都晾满了肉，看着就是富足之家。 杀好的猪，送了一整头去柏杨村的庄子里，给那些人过年添菜，另外还多出来一副猪骨头给他们熬汤给孩子和老人补钙。 相对于外面其他州县，稜县周边的新年可以说是过得很不错了。林雨时照旧在腊月二十七这天关了火锅店，宣布次年初五开业。 腊月二十八这天，京中派来天使带着皇上的旨意到了稜县。 稜县上下热闹非凡，荣县令亲自出城迎接天使，塞了几个荷包之后终于得知这次是好消息，且皇上封上不小。 荣县令得了信，立刻就把当初捐粮食的富商都叫了上，其中也包括了谢瑜扬和林雨时。 而招待天使的地点就定在了火锅店。 “这火锅店，京中倒是也有，听说是出自一位林姑娘的方子。”为首的天使年纪大约三十左右，面白无须，说话轻轻柔柔的很和气。他说着在当场看了一圈，“不知道究竟哪一位才是发明了这火锅的林姑娘？” 林雨时见躲不过就上前一步屈膝行礼，“回大人的话，正是民女。” 那内监上上下下打量了林雨时一番，然后才笑着道：“林姑娘快起身吧，不用多礼。”他说着走上前，笑着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今天还请林姑娘详详细细跟我说说着火锅究竟是如何做的？” 为了招待这一拨天使，免得因为招呼不周得罪了小人，林雨时可以说是拿出了浑身解数。今天的菜都是她准备的，鱼丸、牛肉丸、手切羊肉，还有虾滑，冻豆腐、木耳，以及各色青菜。 她从锅底开始介绍，今天主座上准备的锅是一个加强版的鸳鸯锅，有四种不同的锅底，清汤、香辣、菌菇、咖喱。 那内监听得饶有兴趣，等着林雨时把各色材料一应下锅这才笑着道：“林姑娘就在这桌一并做吧，我还有些火锅的事情想要问问林姑娘呢。” 这一桌坐的出了这个内监之外，就是稜县的各种官员了，林雨时一个姑娘家同桌而坐实在不太合适。她原本是在女眷那边有位置的，可天使发了话，谁又敢拒绝呢？ 林雨时告罪了一声，挨着内监坐了下来。那内监一顿饭拉着她问东问西，林雨时要时不时回答问题，总共也没吃两口东西，倒是把这火锅的做法给说得七七八八了。 不过，还好她留了个心眼，有些细节的东西都给一语带过去了。 那内监仿佛还不满意，等晚上酒席散了之后还笑着说改日过来要亲眼看着林雨时做火锅。林雨时都快怀疑这不是京中派来的天使，而是其他火锅店派来的间谍了，为的就是她这火锅的做法。 原本以为这话只是随口说说，谁知道第二天摆了案台在县衙门口当众宣读了圣旨之后，那位名叫陆芳的内监跟得了赏赐的富商说完话竟然真的在下午不是很忙的时候偷摸找到了林雨时家。 荣县令也换下了一身的官服，这会儿苦笑着看向开门的张婶，问道：“你们姑娘在家吗？” “姑娘在家呢！”张婶倒是认得荣县令，连陆芳也见过几次，“陆大人，荣大人……”她连忙让开门，回头冲着院里喊了一声，“姑娘，陆大人和荣大人来了！” 正在院中架起火炸丸子的林雨时一听，连忙起身迎出去。她原本以为是隔壁的小孩闻到炸丸子的香味过来蹭吃的，谁知道竟然是陆芳来了。 她把东西交给张婶，上前一行礼道：“事先不知道大人要来，家里散乱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陆芳脾气很好的摆摆手，“是我未曾先提过，不怪林姑娘。”他说着鼻子微微动了下，“姑娘这是在做什么，竟然这般香？” “不过是炸些丸子，做点儿酥肉，都是过年吃的东西。”林雨时笑着道，倒是没有隐瞒什么，只让开把人引到了院子里，还顺手那筷子拿小碟子装了两颗丸子送上去，“大人要是不嫌弃，就尝尝味道如何？” 她抿唇轻笑，态度自然大方。 陆芳在哪里都没受过这样的招待，看了林雨时两眼这才笑着接过碟筷，夹起来尝了一口。刚出锅的丸子还透着热气，一口要下去就香气四溢。 “味道真不错。”陆芳一口把剩下的丸子吃掉，“这方子也跟我说说，回头我让人做了吃。” 面对这样一个人，林雨时自然不会藏私，炸丸子招待了客人之后陆芳就说出了来意。 他来就是想要做火锅的方子的。 第六十二章 钦差 林雨时昨天就有所猜测，回头就把各种汤底，还有各色丸子的做法都又细细写了一遍，如今听闻陆芳要就毫不迟疑地拿了出来。 陆芳接过方子并不看，只打量了林雨时两眼，笑着道：“我听人说，这方子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你就这样给了我？” 林雨时笑了笑，“大人又不做生意，纵然做生意也不会在稜县，我怕什么呢？” “你倒是想得通透，不过我听人说，这火锅方子你都是拿去换钱，之后又换了粮食的。”陆芳说着一双眼睛就眯了起来，“恰好这些粮食又在今年夏日大旱的时候派上了用场，难不成，林姑娘是知道今年会大旱？” “我哪里知道这些，不过是去年冬天稜县就不曾下过雪，我曾经听老人说过‘瑞雪兆丰年’，只想着没雪怕是来年收成不好，这才托帮我卖方子的高老板给我买些粮食回来的。”林雨时倒是不惊不惧，应对得当。 一旁一直未曾出声的谢瑜扬这才慢慢放下了提着的一颗心。 这陆芳，他前世也是打过交道的，看着慈眉善目，是内监里最最好相处的一个人。然而，这人城府极深，又颇得今上心中，甚至未来的新帝对他也很是信任。若是林雨时对应不当，或者是露出了什么端倪，只怕就要被这陆芳给咬上一口了。 “竟然买了这么多？”陆芳扬眉。 林雨时苦笑，“说来也是运气。当时我并未想过这方子能赚这么多钱，只想着要买粮食手头没钱不行，这才把方子卖出去，谁知道高老板巧思，竟然想出了一个地方卖一家的主意，等他运了粮食回来，我都吓坏了。不过也正是这样一番阴差阳错，才算是帮了义父的忙。” 她说着看向荣县令，露出了些许笑容。 荣县令点头，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陆芳笑着收起了火锅方子，笑着道：“好了，我也不过是闲问两句而已，你们不用如此紧张。不管前因如何，林姑娘和谢先生总归是立下了大功劳，这点皇上还是记在心上的。” 他说着顿了下，然后拍了拍放方子的地方，“我就不拿钱出来了，不然让人知道了给皇上的方子你且收了钱，怕是要闹出事情来。于……谢先生不好。” 林雨时抿唇笑道：“我原本也不是贪财的人，如今吃喝不愁，自然不会钻进钱眼里。” “我欠你一份人情，你且记得。有朝一日你们去京中，若有遇上什么难以处理的事情，尽管报上姓名来寻我。” 陆芳拿了火锅方子又在林雨时家蹭了一顿堪比年夜饭的午饭，又把腊排骨、腊肉等各带走了一部分，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了。林雨时累得不轻，干脆就把下午要做的事情都交给谢瑜扬了。 于是，下午的时候就见谢瑜扬挽着袖子，衣摆塞到了腰间在院子里和张婶母女一起忙碌。林雨时小憩醒过来，看着外面天寒地冻的谢瑜扬还不是擦一把汗，就露出了笑容。 她略微收拾了下就出去帮忙。 今年新年要热闹些，大概是因为有了张婶母女的缘故，加上张淼如今日渐大起来的胆子，几个人一起吃了年夜饭，放了爆竹这才各自回屋休息。 第二天一起身见着人就先是拜年说吉祥话，林雨时给张淼发了压岁钱，乐得张淼几乎找不着北了。张婶见着女儿这么高兴也由着她蹦跶，等吃了早饭就开始和面做饺子。 中午两人照例回了柏杨村老宅祭拜，去过谢氏夫妇坟前之后，林雨时他们还拐了个弯去了庄子那边。 庄子里也是一副热火朝天的，因为之前没说，所有两个人到的时候又引起一阵慌乱。几个人应是要拉着他们一起吃顿饭。 大约是受到这种气氛的影响，林雨时和谢瑜扬都挺高兴的，她一时兴起还教了做饭的人几手。等着饭菜端上来，所有人都看着林雨时和谢瑜扬尝。 “不错！”林雨时给予很大的肯定，做饭的人这才露出笑容，其他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因为这顿饭的缘故，两个人回去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庄子里管事的人是他们自己推荐出来的，就是之前领头的那个男人，叫张大壮，名字没一点特色，不过倒是人如其名很是壮实。 张大壮怕两个人回去不安全，干脆就叫上几个人送林雨时他们回城。 林雨时也没推辞，不然回城那段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天黑她走着还真是怕。就这样到了城门口，城门也已经关上了。幸而林雨时和谢瑜扬这段时间在城中的声望都不低，守城门的见是他们俩二话不说就开了门。 临走的时候林雨时让张大壮拎了一块半斤的大五花，这会儿顺手就给守城门的人，笑着道：“劳烦你们了，给你们添个菜。” # 翻过年，林雨时就算是十四岁了。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生辰，就干脆跟荣县令家的小女儿荣妞妞定在了同一天。正月初一，普天同庆，幸福地不要不要的。 荣妞妞一岁了，大年初二林雨时去拜年，她已经可以摇摇晃晃地站着作揖了，虽然动作一点都不像作揖，反而像是没站稳，林雨时还是高兴得把人给抱了起来，又塞了一个大大的红包。 等奶娘把还没大名的荣妞妞给抱下去，林雨时给荣县令和孙氏拜年，也拿了两个大红包这才笑嘻嘻地拉着谢瑜扬坐了下来。 按说到了这个年龄，林雨时和谢瑜扬都可以成亲了。不过谢瑜扬有孝在身，无论如何也要等到出孝。 不过两个人如今早就把彼此当成了家人，谁也没提这桩事情。等到了初五，火锅店开业，陆芳又带着人偷偷包了个包间吃了一顿，就大张旗鼓的走了。 临走之前，大概是爱屋及乌的缘故，他还提醒了荣县令一句。 “等到三四月间，怕是吏部那边就要派人过来考核了。派来的人十有八、九是靳越那小子。说起来这位靳大人，生平不爱财不爱美女，只有一个爱好，就是吃！” 他说着冲着林雨时的方向眨了眨眼，“你要是把他招待好了，就不怕他不帮你说好话了。你这政绩是真的，可一样的政绩也有不一样的说法。再说，渝州的知州可是在他那个位置上待了六年了，也该挪动挪动了。” 陆芳说着拍了拍荣县令的肩膀，上车扬长而去。 荣县令得了这个消息又是头疼又兴奋，回头跟孙氏一商量就把林雨时给请了过来。林雨时自然不会不肯帮忙，可是那位靳越靳大人究竟喜欢什么口味，有什么偏好，他们一概不知道，这酒菜怎么准备就难了。 三个人凑在一起苦思冥想了一阵，荣县令说回头给京中的同窗好友写个信打听打听，林雨时这才松了一口气。 “既然这样，我就先想想有什么不常见又有意思的菜。”不管靳越喜欢什么总之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的。 林雨时把这桩事情放在了心上，在火锅店的时候都写写划划的筹备菜单。靳越既然是来考核荣县令政绩的，那么只一顿酒席肯定是不够的。 酒席要有，一日三餐连带着小点心都不能疏忽大意。 林雨时苦思冥想，一天下来选了三四十道菜和点心。这些大概也就够用上五六天了，就是还不知道那位靳大人的口味如何。 她跟谢瑜扬一起回去的时候，大概就把苦思冥想的状态带到了脸上，谢瑜扬看了她两眼问道：“想什么，眉头都皱得有印子了？” 林雨时吓了一跳，连忙摸着眉心间，“真有印子了？”她还年轻可不想有皱纹。她揉了两把，才想起谢瑜扬问的话，道：“陆大人走的时候说三四月份的时候京中还会有人过来考核义父的政绩，说这人爱吃的，让我们早作准备，免得到时候因为招待不周出了岔子。” “那人叫什么？”谢瑜扬装作不经意地问。 林雨时心中一动，扭头看了谢瑜扬一眼。 谢瑜扬面无表情的回视，两个人对视了片刻，林雨时才收回目光笑着说：“好像叫靳越。” 谢瑜扬嗯了声，半响突然发出一声轻笑，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林雨时也不催他，只等了已汇入，就听到他说：“那就多准备点儿甜食吧。要让人印象深刻，菜最好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一时间看不出来是怎么做的。” 这样啊！ 林雨时心中就有点底了，把之前定好的菜单又琢磨了几次，加了几个甜口菜，这才算是放下新来。 出正月之前下了几场小雨，出了正月林雨时出门看着周围都是一层淡淡的青绿色，野菜啊，嫩树叶啊都冒头了。这些东西一出来，那些没东西吃的人就有了活路。 而也意味着可以补种春小麦了。 林雨时这天正在火锅店忙着，就见张淼匆匆跑了过来。 “庄子里来人了，说是想请姑娘过去一趟。”张淼被林雨时塞了一口炸果子，美得一双眼都看不到了，她传了话就窝在火锅店帮忙，顺带还能吃点东西。 林雨时去了一趟柏杨村的庄子，经过两三个月，庄子已经越来越像样了。她到的时候明显觉得庄子里气氛不太一样，几乎所有的人都没在做事，只眼巴巴看着她，仿佛一大早就在等着她来了。 张大壮迎了上来，一张脸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怎么了，涨得通红。 “姑娘。”他叫了一声，然后就没话了。 因为好奇而跟着来的张淼机灵地给林雨时搬了个凳子，林雨时坐下这才问道：“出了什么事儿？” 第六十三章 佛跳墙 几个人推推搡搡，最后还是张大壮站了出来，他上前一步拱手行了个大礼，“原本姑娘对我们有恩，我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说这事儿的。可是，如今正是补种春麦的时候，再说了有些人也觉得不能真的就这么离家不回……” 张大壮说的颠三倒四，不过林雨时还是听出了这话中的意思。 这些人是度过了最难熬的冬天，想要回乡了。 她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只沉默地看着张大壮。 张大壮拍拍胸口道：“姑娘放心，我张大壮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我不走！” 林雨时看了看站了一圈的人，想了想才开口道：“都谁想要走，都站在我左手边吧。” 一时间现场乱成一片，不少人还都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站出去。林雨时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帮了我大忙，我也不会亏待你们。这个时候走虽然让我有点措手不及，但是也不会因此就苛待你们。走的人再发十斤粗粮，另外每个人再发五百文钱当做是路费。” 之前雇佣这些人的时候，她管吃管住，每个月还发的有粮食，如今这些可以算是遣散费了。不算高，但是对于如今这种荒年来说却也让人心动了。 果然，这话一出原本犹豫的人大多都站在了她的左手边。 林雨时又等了一会儿，确定右手边的人没有想走的了，这才道：“我把你们名字登记下，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回头我让人把钱和粮食都送过来。” “就三天后吧。我们也收拾下。”领头要走的人说。张大壮闻言唇角动了动，最终却是没说什么。这些人来的时候身无长物，连着御寒的衣服都破破烂烂的，如今能得这些东西哪一样不是拜林雨时所赐。 不过他们毕竟是一同吃过苦的，也知道离开庄子日子不好过，所以张大壮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林雨时倒是不在意，这些人通过冬日里卖青菜换了不少东西，这点儿她还是知道的。不过在她看来，那是这些人劳动所得，自然由着他们带走了。 她跟这些人约定了三日后送东西过来，回头又叫上了张大壮为首的几个人，确定了这些人要留下来，就道：“既然如此，那三日后送走了要离开的人，我就与你们签下契书。” 张大壮几人一口应下，林雨时这才松了一口气。然而出了庄子，她就发愁起来。要离开的大多是青壮，留下的虽然也有青壮，但是还有一些年老不好再四处奔波的老人。这些老人平日里做些洗洗刷刷的事情还行，力气活儿却是不行的。 偏偏这样的人还占了留下的三分之一。 这两百多亩地不算多，有二十个青壮大概也就足够了。不过庄子想要发展的好，肯定不能只盯着那点儿地。“淼啊。” 回去的路上，林雨时叫了声张淼，“回头你打听下谁家有卖猪仔、羊仔还有鸡仔的，咱们买些，放在庄子里让人养着，等冬天了吃肉好不好？” 张淼一口应下。 三天后，林雨时让边氏兄弟带人运过来了一批粮食，分给了那些要离开的人之后。等人都离开了，她这才让一直做记录的耿滕开始写契书。 这契书不是卖身契，而是佃农的雇佣契书。 林雨时简单解释了下，张大壮等人露出喜色，每个人都上前签字画押。等这些都忙完，林雨时就让人开始围猪圈、羊圈和鸡棚鸭棚了。 “这些东西大概过个两三天就送来。也是租给你们养的，到时候养好了，四分之一留给你们自己。”林雨时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阵欢呼声，她笑着摆摆手，等着人安静下来才道：“地里的东西也一样，一年交我一半当租子，余下你们自己吃用。” 不过这样，这些人就没工钱了。而且，开春之后房子还要接着盖，盖房子这段时间，林雨时照样提供吃食。 这样看，一开始他们这些人会难熬点儿，然而他们只是佃农，不是卖身为奴，只要熬过了这个夏天，等鸡鸭下蛋，收了麦子，他们的日子就会好太多。 林雨时看着那些人热情洋溢的模样，把她想要的地方划出来让人给她盖个小院子。 “余下的你们自己的住处就自己盖起来，但是必须在我划定的范围内盖房子。”林雨时拿着地图把整个庄子都安顿好。 为了安顿好庄子，她在柏杨村住了差不多十天。这十天里，来寻她的人也不少。不说旁人，碧落都来了两次。 不过对于碧落邀请她去于府玩的事情，林雨时一直没有应下。 于镇海那样的人，她无能为力也就算了。再去他府上，林雨时是做不到了。只要想想边薇当时活不下去的模样林雨时就恨不得报警抓人了。 碧落不知道她心中所想，每次都无功而返。不过那庄子上的情形她是看的清清楚楚，回头自然跟主人说了个透。 于镇海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当初那么一个不算起眼的小姑娘，竟然有这般的魄力。”他说着伸手轻轻点了点桌子，“这才不到两年，谢家可算是大变样了。听闻，谢瑜扬和林雨时的名字，就连今上都有所耳闻了。” 一旁的于夫人看他这般动作就知道他是动了心思。 于夫人眉头微微蹙起，“旁的事情你乱来就乱来了，反正闹不出来什么大事来。可是那林雨时，既然已经是在皇上面前挂了名号的人，你就不要乱来。不然，误了明年起复就得不偿失了。” 于镇海瞥了她一眼，笑着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于夫人就不再多言。 二月转眼就过去了，三月间稜县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林雨时又接到了不少的帖子，请她吃茶说话赏花的，样样都有。 这些帖子照例是送到孙氏那边的，孙氏过了一手给她讲了那些人家的关系，让林雨时自己选该去哪家。她是真心真意疼爱林雨时，因此也开始让她学着这些应酬上的事情了，免得真等一年后谢瑜扬参加秋闱，平步青云之后觉得林雨时上不了台面。 林雨时又不是真的只有十四岁，学得比孙氏预想的还要快，问她她也能说的头头是道，倒是让孙氏大为高兴。 日子就这么办一天天过去，等到荣妞妞能够清清楚楚叫“大姐姐”的时候，从京城来的靳越靳大人就带齐人马带了稜县。 靳越是个三十出头的人，白白胖胖，看着一脸严肃官架子十足。林雨时作为荣县令义女一并迎接贵客，顺带准备晚上的接风宴。 不过，一切并不是从接风宴开始的。靳越被安排在了县中某富户的一处空宅子里，这宅子修得颇有些意境，里面的丫鬟、仆从也都经过一番训练，不会乱了规矩。 靳越一进去，立刻就有人上了漱口的茶水，这之后才是重头戏的茶水和点心。 这位大人嗜甜如命，林雨时特意寻了上好的红茶和牛奶，给他做了奶茶，还有红豆千层酥。一旁上茶水点心的丫鬟早已经得到了交代，细细介绍了这两样东西，见靳越示意才帮着倒了奶茶。 靳越喝了茶，吃了几口点心。等着仆从在耳房里准备好沐浴的东西，这才放下进去。他这边刚一进去，上点心的丫鬟就连忙出去，低声交代了几句，没一会儿在厨房里的林雨时就知道了靳越喝了多少奶茶，吃了几口点心了。 林雨时听了笑笑，倒是没觉得多担心。 靳越初来乍到，又一路舟车劳顿，肯定没什么胃口。那奶茶和点心都是她准备的开胃菜，晚上的酒宴才是重头戏。 她这边指挥着李妈妈和巧雨两个人在厨房里折腾，准备做个菠萝咕咾肉，这时代还没有菠萝，刚好樱桃到季，她就干脆做了个樱桃咕咾肉，酸酸甜甜的也很可口。 这个也是算后世经典菜式了，同样酸甜口的还有糖醋鲤鱼和糖醋里脊，糖醋排骨以及锅包肉。 这几样对于林雨时来说都不算什么，她还准备了一些烤水果干，比起蜜饯没那么甜，但是胜在味道自然。至于点心上面，更是翻出了各种花样。 她前段时间把奶油都鼓捣了出来，准备留在最后才端出来。 至于今天晚上明面上的重头菜则是佛跳墙。 佛跳墙是一天前就开始准备的，先是用鸡鸭猪蹄排骨等炖一整天，炖出来奶白的汤底。然后油发了蹄筋、鱼皮，提前泡好的干贝和辽参，她冬日里做的火腿，再加上冬笋、虾、鲍鱼、鱼翅等物。 那些海鲜原本内陆不太常见，幸而前些日子这里来了一个商队，正好带了这些东西。北方人吃不过海鲜，觉得味道腥，倒是便宜了林雨时。 林雨时把东西一收，大致看了看觉得做个佛跳墙刚刚好。 “师父，好香啊！”巧雨忍不住拉了拉林雨时的袖子，忍不住吞了口口水，“鸽子蛋什么时候往里面放？” “剥好了现在放就行了。记得有几个客人就放几个鸽子蛋，不能少了。”林雨时说着检查了下一旁蒸的腊味，这个时候距离晚宴也没多久了。 厨房里三个人忙得脚不沾地，林雨时准备了一个佛跳墙的大菜，还有一个合碗蒸的腊味，两个热炒，加上一个樱桃咕咾肉，一个桂花糯米藕。另外一人一壶桃花酒。 桃花酒是上一年做的，今年挖出来味道刚刚好，桃花酒里放了点儿冰块，这个天气不算热，不过有点冰会让味道更好。 这个接风宴是分桌分食的，算上荣县令那一套班子，加上稜县有脸面的乡绅，还有谢瑜扬和林雨时这两个被皇上点过明的青年才俊，人数可谓不少。 幸好除了靳越那一桌之外，其他的桌子都是两人一桌。 就算是这样，上菜的时候还是差点出了乱子。林雨时为了赴宴要提前离开洗漱更衣，她前脚刚到后脚靳越就到了，然后开宴。 第六十四章 靳越 这个酒宴荣县令是花了心思的，号称铃兰宴，所有的桌子都是两人一桌，既不会太过于让客人觉得冷落，又不会太过于热闹，免去了推杯换盏之间有些人酒精上头就做出不合身份的事情。 林雨时和谢瑜扬是坐在最边上的，比起本地的乡绅富户来说，他们这点身价真的不算什么。而比起荣县令那一套班子来说，谢瑜扬禀生的功名也不值一提。 他们能安排在这酒宴上，更多的还是皇上曾经提过谢瑜扬一嘴。而其他人更不知道的是，皇上还提过林雨时，甚至不止一次。 今上的原话是：林家那个小姑娘做的火锅，果然颇有些意思。 这点旁人不知道，靳越却是知道的。因此他一落座目光就落在了林雨时的身上。谢瑜扬见状微微侧身，把林雨时给挡在了身后。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谢瑜扬原本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他拱手行礼，“靳大人。” “你就是那个捐赠了近万石粮食的谢瑜扬？”靳越扬了扬眉，“听闻你因为有孝在身的缘故错过了前年的秋闱，那明年的秋闱，本官倒是可以期待一下了。” 谢瑜扬道：“正是学生，学生定然专心读书，不辜负了大人的看重。” 他不卑不亢的态度倒是让靳越升起了好奇心，不过恰在此时，巧雨笑着入内，问可否上菜了。 靳越微微扬手，示意上菜。 然后丫鬟就鱼贯而入，先是上了开胃的两道凉拌小菜。凉菜之后就是合碗蒸，再之后是一道热炒。樱桃咕咾肉被排在了中间，那鲜亮的颜色一上来就让靳越扬了扬眉。 林雨时一直偷偷观察着这位靳大人，发现他实在是很喜欢扬眉。 不管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又或者是感兴趣了都会扬眉。那一盘子的樱桃咕咾肉被靳越多吃了两口，看的出来靳越在吃食上确实很有克制力。也正是因为他有克制力，所以才会从细节上显示出来他喜欢那一盘樱桃咕咾肉。 最后上的就是佛跳墙了。 佛跳墙一端出来，整个大厅的气氛就为之一变，那种浓郁的香味是没有吃过的人无法形容的。那小小的一盅佛跳墙，味道香浓而不会太过了。林雨时以前做过一次佛跳墙，结果材料放得太足，后来她足足稀释了三倍才觉得那汤汁的味道刚刚好。 因此，丫鬟们端上来的佛跳墙，看似料很足，然而用来提鲜和提香的料实际上用的并不多。 “这味道是……”佛跳墙一出，就连靳越也忍不住坐直了身子，在场还有一个人被这道菜震惊到的，那就是谢瑜扬。 不过这时候林雨时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靳越身上，反而没有注意到谢瑜扬。 靳越这么猛然一开口，上菜的巧雨吓了一跳，手微微一抖那一盅佛跳墙就要撒出来了。 靳越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了佛跳墙，露出了些许指责之意。 “这要是撒了，可就真是浪费了。” 巧雨连忙放好佛跳墙，然后就跪在了一旁，“奴婢大意了，请大人责罚。”也不敢求情也不敢大声喧哗，只等着靳越责罚。这样的应对之策还是之前林雨时说过的。 林雨时生怕他们在宴席上出了什么差错，再惊慌之下大声求情，反而饶了那些贵人用饭的心情，就告诉巧雨等人，如果出了错就立刻认错，不要求情也不要大声叫嚷。 靳越看了一眼巧雨，摇头道：“下去吧。” 一场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的小意外就这么被他轻描淡写地放过了。之后酒宴上才是一片和谐，所有人都沉醉在了佛跳墙的魅力之下。 整个酒宴吃得格外安静，等到酒菜都撤了下去，上了茶水，众人这才略略放松了下来。不少人这才反应过来要跟靳越攀交情，然而靳越打了个呵欠，表示舟车劳顿，想要休息了。 荣县令识相带着众人退了出去，林雨时这边回头正想要撤。招待这位靳大人的一些日常吃食安排她都跟巧雨和李妈妈说清楚了，几个人也试手做过几次，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谁知道，她这边还没走出院门就见靳越身边一个护卫匆匆过来拦下了她和谢瑜扬。 “大人想见见两位。”那个护卫言辞简单，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丝毫不容两人反驳。 林雨时看看其他人的反应，心说只怕若是旁人，也不会反驳吧。 两个人从善如流又回去了，靳越在安排的一处小客厅等着他们，那算是半个书房，一旁架子上摆放了不少的书，大约是这家原本的主人用来装样子的。不过靳越倒是挺喜欢，林雨时他们到的时候，他正拿着书慢慢翻看。 听到他们进来的脚步声，他也只是摆摆手，示意两个人不用多礼。等他把那一页看完，这才道：“都坐着说话吧。” 靳越说着率先坐下，谢瑜扬和林雨时两个人谢过，这才坐了下来。很快就有丫鬟端上了茶，不过林雨时倒是没有什么喝茶的心情。 靳越先是考校了一番谢瑜扬的功课，这一考校就越发感兴趣了，一不留神就聊到了外面灯火通明。等他身边的护卫端着烛台进来点亮里面的烛台，靳越才回过神来。 “你的学问和见解，可不像是你这个年纪有的。”他说着摇头，“难不成真的有人生而知之。” “哪里有什么生而知之，只不过是比旁人更努力罢了。”谢瑜扬轻描淡写，并未因此而得意。靳越难免又高看他一眼。不过他倒是没有再说出什么称赞的话，只把目光转向了一直耐心听着他和谢瑜扬对话的林雨时。 整个考校的过程中，靳越不止观察谢瑜扬，也在不自觉的观察着林雨时。 林雨时的存在感并不强，或者说她并没有在这种时候凸显自己的存在感。不过，靳越还是注意到她。两个人说了很多东西，不少学问上的，甚至有些治国、民生上的东西。若是一般的女子，只怕早就听着无聊，甚至不耐烦了。 然而林雨时没有，非但没有她还听得格外认真，仿佛真的能听懂他们说的那些话一样。 而且，靳越也不怀疑这种猜测的正确性。 林雨时不是普通的小厨娘。 “林姑娘的手艺实在是出乎我的预料，向来今天招待我的小点心，还有那奶茶都是出自林姑娘之手吧？”靳越说着道了声谢，“林姑娘费心了，我素来喜好甜食，这一路上因为舟车劳顿一直吃得不太好，今晚这个酒宴，林姑娘费心了。” 林雨时笑着道：“不过是尽地主之谊，不敢当靳大人这般道谢。” 靳越笑了笑，因为天晚的原因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让人送了他们回去。 之后这位靳大人就不见了踪影。 不是说他整个人都消失了，不过谁也不知道他白天都去了哪里，身边都跟着自己的护卫，等荣县令找来的时候，宅子里的人就说靳大人出门了。 还说是体察民情去了。 荣县令无奈，等了大半天见他一直不回来干脆就回了县衙。他这边每天也是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堆，陪着靳越也就算了，在那边干等实在不是荣县令能够干得出来的。 如此几天，荣县令却是习惯了白天不见靳越踪影，晚上过去回话的节奏。 林雨时倒是全然不知道哪位靳大人的习性，她该做的时候都做的，只等到最后送靳越的时候再帮忙做出一桌酒席也就够了。 她这些天都在火锅店的隔壁。 那块地皮买回来之后就被她当成了仓库，如今里面的粮食用得没剩下多少了，这块地皮林雨时还是想要利用起来的。 不过到底该怎么盖，她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改成住处，这地方倒是也算足够了，可是等房子盖好只怕没多久她跟谢瑜扬就要一起去渝州参加秋闱了。秋闱之后若是顺利，当上举人的谢瑜扬就要入京参加来年的春闱。 这房子盖了也住不了多久，与其这样，倒是不如把这块地盖成一个小园子，专门做私房菜。到时候她准备几样招牌菜，交给徒弟巧雨和李家一起经营，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林雨时这般想着就又跟谢瑜扬商量了一番。 谢瑜扬倒是没想到她会这般想，不过与生意上他从来不阻拦林雨时，只道：“你若是想做就放心大胆去做，就算真赔了，不是还有那块地皮呢。” “呸呸呸！我还没准备开业呢，你就乌鸦嘴！”林雨时说：“快呸！” 谢瑜扬只得跟着呸了一声，然后才道：“你说想做私房菜馆，那里面的园林布局可有想法，不然我给你画一个设计图？” 林雨时大喜，“你会画设计图？” 谢瑜扬重活一世，会的东西确实不少。林雨时见他笃定，就立刻把这桩事情交给了他，回头又请孙氏推荐了一个泥瓦匠的班子，就开始收拾那一块地皮了。 如今边氏兄弟都已经去了柏杨村的庄子，这仓库只留下几个人照应。而林雨时这么一准备动工，这些人就不安起来。 第六十五章 糖醋排骨 太平安稳的日子过了大半年，如今流民也散了，眼看着今年的收成也不错。林姑娘大约是用不上他们这些人看家护院了。 如今连仓库都要改建成园子了，他们这些只有个把子力气的人还能干什么？ 林雨时没注意这么多，她这边才发现靳越竟然跑去了柏杨村。不止这样，还跑去了她的庄子里。她得到消息的时候还是边野看着这人有点不对劲，连忙叫了庄子里一个小孩去城里通风报信。 林雨时扭头看着谢瑜扬，“怎么办？咱们是假装不知道，还是过去一趟呢？” “他应该是寻着苗头过去的，咱们要真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会信。”谢瑜扬深吸了一口气，你和我一起出门吧，我去县衙告假，在一并回村子里。” 林雨时点了下头，也觉得这般安排算是比较妥帖了。 “我总觉得，这位靳大人是故意避开了荣县令的耳目四处调查的。”两个人结伴回柏杨村的时候，林雨时想了半天才突然说了一句，“他这是怀疑荣县令在旱灾之时做出来的政绩，还是别有目的？” 谢瑜扬摇摇头，没说话。 两个人不一会儿就进了村子，而入村之后没多久就看到了于府的宅子。 林雨时看着于府的宅子，愣了下，突然问道：“你说靳大人不会是为了于府上的人来的吧？” 谢瑜扬轻声笑了下。 只听到这笑声，林雨时就知道她大概是猜对了。 靳越跟于镇海是什么关系？他去找于镇海又有什么事情？ 一时间，林雨时脑子里一片乱，连着对面有人打招呼都没反应过来，还是谢瑜扬叫了她一声她这才回神，连忙冲人露出了些许笑容。 “里正这是准备做什么去，怎么这么匆忙？”谢瑜扬略略挡了林雨时下，把里正对林雨时的不满转移开。 里正叹了口气，“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村子里有几个人病了，孙大夫看了也不济事，我准备找人去县城请个大夫。” 谢瑜扬点了下头，“那里正找个腿脚快的，自己也别太累了。” 里正点头，又冲两个人点了点头这才离开。 林雨时把里正的反应看在眼里，两年前这位里正看她不顺眼的时候还吹眉毛瞪眼的，如今大约是她咸鱼翻身了，纵然不满他也不会表露出来太多，反而态度间多了些许的客气。 她脑子里转了一圈才把念头转到了里正说村里的人生病的事情上。 不过这会儿也到了庄子，如今庄子里面已经大变样了，青砖蓝瓦，加上忙碌的人群，一派上生机勃勃的模样。她看到在最外围的栅栏里面还种了一排的菜就不由露出了笑容。 对于这个庄子，大概是因为花费并不太高的缘故，林雨时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几乎全部交给了张大壮和边野两个人管理。最多也就是半个月趁着村子里的驴车回来看一趟，像这样特意过来的次数简直是屈指可数。 两个人进了庄子就有小孩子叫着跑开了，不一会儿张大壮就迎了出来。 一见面，他就立刻道：“人是边野兄弟陪着的，是那个叫耿滕的人认出了靳越不简单，这才让人通知了你们。” 谢瑜扬点了下头，问道：“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张大壮看了一眼林雨时，见她也等着回答，这才道：“边野兄弟带着人下地了，说是看看庄子里的都种了什么。”他说这话的时候有点不满，眉头都拧了起来。 林雨时笑了笑，“这有什么，他随便看呗。你们干活儿我还是放心的，不会让好好的地都空出来。” 这话倒是让张大壮的眉头舒展开了，这汉子憨厚地笑了笑，“姑娘这话就让大家伙放心了。” 三个人边说边走，不一会儿就到了田边。 林雨时远远就看到几个人在另外一块田边上，那地方之前冬日里被她划过去做大棚蔬菜了，这会儿大棚还没拆完里面照样种了些菜。 这会儿几个人站在那边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 “这家伙，不会是在打探咱们冬日里种菜的秘密吧？！” 林雨时还没反应，张大壮一下子就急了，也顾不上林雨时和谢瑜扬直接冲了过去。 林雨时摇摇头，“这有什么好打探的，不就是个棚子。”她这么说着也跟了过去，见到白白胖胖的靳越之后才笑着停下脚步屈膝行礼。 “靳大人，几日未见倒是未曾想到竟然会在我这庄子上再见面。”她说话的时候笑语盈盈，半分没有被靳越打探庄子情况的不悦。 一旁的谢瑜扬则一拱手行礼，“靳大人。” 靳越怀里抱着一个小孩子，笑眯眯地看着这两个人，“两位客气了，我不请自来，你们不要觉得我是恶客就好了。” 他说着弯腰放下怀里的小孩，“既然来了，就陪着我走走吧。这些人防我跟防贼一样，什么都不说。” 靳越这般说，张大壮和边野兄弟竟然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反而露出骄傲之色。林雨时哭笑不得，道：“既然这样你们忙去吧，我们陪着靳大人转转。” 几个人这才带着孩子厉害，靳越见林雨时对这些人令行禁止的样子，不由一扬眉。 “这庄子里的人，竟然听林姑娘的话？” “这是我的庄子。”林雨时说着扭头看了一眼谢瑜扬。 一旁谢瑜扬跟着点头，“既然是雨时的庄子，自然都听他的。”他倒不至于被这么简单的手段给挑拨了，更何况，他知道自己的未来到底有多广博，所以林雨时身边有这样一群忠心耿耿的人，他反而更放心。 “竟然真是林姑娘的？”靳越说着又扬扬眉，看向谢瑜扬的眼神就有些不对了。 谢瑜扬倒是神色自若，直接道：“我如今也不过是在县令某了个抄抄写写的差事，只管家用。至于家里其他收入，都是雨时一人努力赚取的。我们虽然是未婚夫妻，可是这点也要算得明白才是。” 他脊背挺直，“学生还没有目光短浅到要恶意占据未婚妻的财产。而她的钱财，自然是她想如何花就如何用了。” 靳越缓缓点头，这才又把目光落在了林雨时的身上。 林雨时到现在还没摸清楚这位靳大人的意图，也不知道他跟于镇海的关系，这会儿只全神贯注地紧张着，脸上却什么都不露，只平静地看着地中青绿的麦苗。 “林姑娘当时是如何想到要盖这么一个庄子来收留那些流民的？”三个人走了一段路，靳越这才问了一句。 林雨时神色奇怪地瞥了靳越一眼。 靳越被她瞥得莫名其妙，“本官是问错话了么？” 听到“本官”林雨时才收敛了点态度，不过话还是很直白。 “入秋之后因为歉收的缘故，不少人家家里没存粮，都是低价卖田。这样的价格，往年里不要说是良田了，就算是山地都不会那么便宜。我既然手头有余粮，自然要趁机买些了。” 林雨时说着看了一眼谢瑜扬，“我和大哥种不完这么多地，买回来既然要雇人，为什么不雇那些背井离乡的流民？自然了，我也不是什么人都雇佣的。如今庄子里的那些人，被雇佣之前都是由边野兄弟偷偷调查过的。欺男霸女、小偷小摸，人品不佳的那些人，一应没有。” 既然开了话头，接下来的就好说了。 “这些人为了过冬有个好地方，自然愿意下力气盖房子，建庄子。对于我来说，这些人用着也算是放心，也算是互利互惠的一桩事情。”林雨时说着看向靳越，“这还用多想么？” “林姑娘大约是不知道吧，你买了地雇佣了流民之后不少人有样学样，不过都是再更远一些的地方。此举倒是让不少流民多了活下去的机会。”靳越这才缓缓感叹了一句。 “不过是有利可图而已。”林雨时说：“我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自然是存了帮那些流民一把，给他们一条生路的想法。然而，若是无利可图，只怕旁人也是不愿意仿效的。” 这话可以说是大白话了，然而靳越听了却露出沉思之色，就连一旁的谢瑜扬都想了想这才双眼含笑看向林雨时。 “林姑娘这话，咋一听没什么，仔细品味下，却是有点意思的。”靳越说着脚步一顿，又看了看那些麦苗，“走吧，咱们会庄子里，让我再尝尝林姑娘的手艺。” 林雨时笑了笑，几个人回头去了庄子里。庄子里早就准备好了林雨时要的东西，她做了个糖醋排骨，松鼠桂鱼，加上一道辣子鸡丁，一道凉拌野菜，一道鸡汤，还有些家常菜，倒是不算寒酸。 大约这次算是私下小聚，靳越没有再绷着，一双筷子几乎只朝着糖醋排骨和松鼠桂鱼夹过去。等着消食茶送来的时候，林雨时才笑着道：“原来靳大人喜欢吃甜食啊。” 靳越伸手指了她下，表情不言而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知道我的口味。 林雨时就笑了笑，“那等靳大人走的时候，我送靳大人个点心在路上吃。”她说着抿了抿唇，决定给这位靳大人一个难忘的惊喜。 靳越倒是没太放在心上，吃了一顿饱饭，歇了一会儿就道：“我还要再转几个村子，让你义父不用担心。就我这些日子转下来的结果，他怕是今年秋就要去渝州了。” 这话可以说是透得直白了，也可以看得出来靳越对林雨时的欣赏。 林雨时笑着道谢把人送走之后这才舒了一口气。 谢瑜扬见她这样，这才轻笑出声。 第六十六章 熏鱼 “我以为你不紧张呢？”不是说他完全没看出来林雨时紧张没紧张，而是，林雨时的表现实在太过于自然了，全然没有把靳越当成高官的意思。 林雨时白了他一眼，往回走，“我要歇会儿，我累了。”她说，“咱们晚上吃了饭再回去吧。”这庄子她还没怎么逛呢，准备下午歇会儿好好看看自己的庄子。 她自己的啊！两百多亩地呢！ 这要是放在前世想都不敢想。虽然对比这个时代那些动辄就几十倾，甚至上百倾的庄子来说，这庄子小得可怜，可就算是这样也够让林雨时兴奋的了。 特别是现在一片青绿麦苗，一阵风吹过去就是麦浪了，漂亮得让人心醉。 林雨时坐在一旁觉得看一下午都不会觉得累。她趴在窗台前，整个人懒洋洋正看得舒服就听到一阵脚步声过来。 头也不回，林雨时就知道来的是谁。 谢瑜扬端了一壶茶过来，给林雨时递了一杯，这才拉了凳子坐在另外一边朝着外面看去。 “真的累了？” 林雨时接过茶喝了一口，“有点，不过还好。”她趴在窗户边上，“就是看着舒服，就忍不住懒洋洋了。”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等林雨时真有点昏昏欲睡的时候，外面就响起了脚步声，张大壮家的媳妇跑了过来，站在院子里冲着窗口的叶不与叫道：“姑娘，有个姓李的大夫找你！” 林雨时立刻醒神，起身叫道：“谁啊！” 她说着干脆就从窗户里翻了出去，一旁谢瑜扬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拦林雨时，却没想到林雨时动作那么理所，直接就跳了出去。 他手伸到一半，林雨时回身一见他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哥快出来吧，我猜应该是李相执来了。” 李相执也算是他们的老熟人了，之前村正说去县城请大夫，这会儿就有个姓李的大夫过来，应该就是他没错了。 两个人一起出去，果然见是李相执坐在空地上，手里端着一杯热水正在喝。 一旁还有几个妇人抱着孩子过来给他看。 李相执见他们过来，连忙站了起来。 林雨时笑着过去打了个招呼，谢瑜扬则只点下头，沉声道：“坐。” 李相执坐下，这才直接道明了来意。 村里有不少孩子痢疾，李相执给开了药，交代了需要注意的事情，回头想起林雨时这边有个庄子也有不少孩子，就特意过来交代一番。 痢疾不算是大病，但是小孩子染上，这庄子请大夫抓药又不方便，万一真出了什么差错就不好了。 林雨时点头，回头冲张大壮媳妇吩咐道：“让家里有老人和孩子的都过来让李大夫给诊脉，到时候派几个脚程快的回城抓药。还有，不要贪图凉快就喝生水，所有的水都要煮开了再喝。庄子里要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不能有粪便。” 她大致上知道痢疾是怎么引起的，因此一道道吩咐下去，倒是让李相执刮目相看了。 说完这些，林雨时回头就笑眯眯地看向李相执，“李大夫放心，我定然不会让你白白干活的，这出诊的费用定然一分不少。” 如果不是李相执好心，万一这庄子上的孩子也染上了痢疾，到时候老的老、小的小，庄子里肯定要乱起来，万一再闹出人命来。 林雨时只觉得心中一阵后怕，心里就盘算着要不要给庄子里挖来个大夫。 不过大夫这种人物确实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挖来的，她心里盘算了下最后还是放弃了。李相执给所有人诊脉，确定无人有事，只是有几位老人身体上有些毛病，开了个调理的方子。 所幸这些方子也不贵，林雨时就一并连诊费一起出了。 张大壮派了两个人送他们回城，顺便抓药。 林雨时回家后有张婶母女照应一切，好好休息了一番，第二天才神清气爽地起身。结果她人还没到火锅店就被靳越身边的人给拦了下来。 据说昨天后半夜靳越就发作起来，腹泻不止。 而昨天中午，靳越是在林雨时的庄子上吃的饭。所以天一亮，林雨时就被请了过去。 稜县几个有名望的大夫也都被请了过去，这会儿所有人都围着脸色发白的靳越。林雨时在大夫中看到了李老大夫，身边还跟着李相执。 她冲李相执笑了下，大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靳越昨天在柏杨村，怕是跟那几个痢疾的人有所接触，这才染了痢疾。所幸之后李相执去了她那庄子，给所有人都开了预防的药，不然林雨时这会儿还要为庄子里的人操心。 她来的时候大夫们已经得出了靳越是痢疾的结论，李相执还说了柏杨村的情况，所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靳越示意所有人让开，看着林雨时道：“你那庄子里有老人、有小孩，还是让人去看看得好，莫要让本官害了他们。” 林雨时见他这般说，心中倒是对靳越改观三分。 她笑着道：“大人不必担心，昨日大人走后村中请去的大夫恰好过去借口茶水喝，我得知是痢疾，就让他顺带给庄子里的人把脉看诊，开了药方。” 靳越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他斜斜靠在床头，对一旁的人道：“我病这一遭确实跟林姑娘没有什么关系，就说了你们是关心则乱。慌乱之中就请了林姑娘过来，还请林姑娘不要介怀才是。” 后面这句话则是对林雨时说的，她闻言只笑了笑，什么话都没说。 靳越叹了口气，痢疾毕竟会传染他也没有多留林雨时。 林雨时这也算是一场无妄之灾，虽然没受什么刁难，可心里毕竟不太高兴。出了这个别院，她站在门口缓了口气，还没想好是回去还是去火锅店，就见到李相执从内里走了出来。 “林姑娘！” 李相执叫住了她，露出一个笑容。 “这个药你拿去用。”他低声说：“是防治痢疾的。还有，回去之后换了衣服用开水浸泡洗一下。” 林雨时接过药瓶愣了下，转而才明白李相执的意思。 “多谢李大夫了。”她笑了笑，“那我就不客气了，回头请你吃饭。” “好。”李相执一口应下，又看了林雨时一眼这才道：“我还要回去，林姑娘路上小心。” 这场痢疾的风波持续的时间并不算长，不过两三天靳越就好了起来，柏杨村那边也传来消息说是庄子里的人都没事，村子里也好得差不多了。 痢疾并没有扩散开来，不止让林雨时松了一口气，真正提心吊胆了几日的荣县令更是高兴的几乎想要放烟火庆祝下。 更值得让人庆祝的是，靳越终于要走了。 送别宴自然还是林雨时主厨，菜单则是之前就敲定好的。叶不与做了个拔丝苹果，又做了一个糖霜花生，还有一个琥珀核桃，余下的菜则都是由旁人准备。因为，只做这三道菜就让她费尽了心思。 此时糖类的提纯程度不够，想要做出拔丝和糖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之前为了重新熬制糖，叶不与窝在县衙后院里整整两天。还好有李妈妈和巧翠两个人帮忙，最后还是得到了细白的砂糖。 砂糖融化开来，叶不与紧张地盯着里面砂糖的反应，拔丝、糖霜和琥珀三种不同的做法，对于糖加热的程度有完全不同的要求，一个不小心就会前功尽弃。 还好，之前做了十几次，吃到县衙里众人看到甜食就反胃。她现在对于这个火候的把握还是有些把握的，先是拔丝苹果，等拉出来晶莹剔透的糖丝之后，林雨时一双手利索地用那些糖丝做了几个玫瑰花一样的造型。 一旁早就准备好的金黄色的干桂花轻轻往上一撒—— “漂亮！”巧雨忍不住赞叹了句，之前试吃的都是普普通通的拔丝苹果，怎么也没有想到林雨时还有这样一手。 林雨时摆手，示意她立刻上菜，而她则另起一锅开始做琥珀核桃。 三道菜花费了林雨时大量的精力，而且这次送别宴只有当地的官员她是不用参加的。因此三道菜一做完，她干脆就拿着碗随意装了点儿菜坐在一旁吃。 荣县令请来的大厨自然不止她一个，一些渝州本地的特色菜还是特意从渝州那边请来的大厨。林雨时做菜的空隙，这两天也偷学了不少。 只可惜，这些菜都是对方吃饭的家伙，每个人做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要不是林雨时前世接触过各色菜系，对于一些菜的诀窍也有所了解的话，只凭那几眼的偷看也学不到什么精髓。 如今吃着那些大厨的菜，她就忍不住琢磨起这些菜具体的做法。 林雨时正专心透过成品偷师呢，一道阴影就从她斜前方投射了过来。她抬头看过去，来人正是她正品味着的那道熏鱼的缔造者。 “柳师傅。”林雨时迎上对方审视的目光笑了下，“你也忙完了？” 第六十七章 碧落 整个酒席定了二十四道菜，八道凉菜十六道热菜。除了林雨时负责的那三道菜之外，从渝州请来的三个厨师各负责了七道菜。 而这位柳师傅据说以刀工见长，负责的菜里三道凉菜，一道汤羹都是显露刀工的。 他见林雨时不惊不惧的样子，绷着的唇角这才略微放松了些，然后拉了个凳子坐下来。“这熏鱼吃着味道怎么样？” 林雨时一愣，转而笑着道：“味道很好，我吃的时候就忍不住猜测柳师傅是怎么调这个熏鱼的酱汁的。这会让还不得其法。柳师傅这调味的手艺，也是一绝了。” 这话半真半假带着点吹捧的意味，原本只是客套而已。谁知道这位柳师傅竟然真的信了，转而看向林雨时，“林姑娘想学吗？” 这话问得叶不与一愣，半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柳师傅摆摆手，“你不用害怕，我是诚心诚意问你的。” 林雨时垂下眼帘想了想才正色问道：“柳师傅这么问，我一时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过我自幼跟着家人四处颠簸，年纪虽小却看惯了人情冷暖，甚至一个道理。” 她说着笑了下，“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说完这话，她就看着柳师傅，等着他说话。 柳师傅刀削一般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笑容，眼神都柔和了下来。 “既然林姑娘是个通透的人，我就不妨直说好了。那些人都在讨论林姑娘做的几道甜口的菜，我虽然有点好奇，不过更在意的是之前无意中听闻，林姑娘曾经做过一道文思豆腐羹……是叫这个名字吧，据说里面豆腐被切得细如发丝……” 柳师傅擅长刀工，这么说林雨时倒是有点理解了。 “我也不强迫林姑娘，如果林姑娘愿意当面演示一下这道文思豆腐让我见识下刀工的话，我可以再做一遍熏鱼。”柳师傅说，“我先做。” 这也算是厨师之间的一种交流了，谁也不说自己的秘方，能不能做到只看对方的天赋了。 这样的交流叶不与之前倒是没遇到过，这会儿听了之后大感兴趣。 “今日怕是不行，我累了。”她笑着说，“再说现在也晚了。” 送别宴是晚宴，明天一早靳越就离开。林雨时还给他准备了个送别礼物，准备在路上给这位嗜甜的大人一个惊喜。 “也好，我明天午后才离开。”柳师傅说，“干脆中午一起做顿饭好了。” 两个人约定了时间，柳师傅就起身踢踢踏踏离开了。林雨时吃了饭，又等了会儿见巧雨回来确定菜品没问题这就把外面罩衣换下来，“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累得要命，想到明天一早还要过来给靳越送行就恨不得回去倒头就睡。 巧雨送她出了别院，路上低声道：“师父，不然我还是找人送你回去吧，这会儿天色都全暗了。” “没事，这会儿都宵禁了，路上还有巡逻的捕快。”林雨时摆摆手，正想说什么就看到门外站着一个瘦瘦高高的熟悉身影。 她一愣，到嘴边的话就顿住了。 巧雨见状下意识跟着看过去，转而就笑了起来。 “原来是谢公子亲自过来接师父了。”她说：“那自然是不用特意送师父了。” 巧雨说着推林雨时出门，又屈膝冲着谢瑜扬行了个礼，道：“师父就麻烦谢公子照顾了。”说着她就转身逃一样跑了。 林雨时猛然看到谢瑜扬心中也一阵莫名的欢喜，这会儿抬头看着谢瑜扬已经走过来就咬了咬舌尖，努力装作神色如常问道：“你什么时候过来了？” “刚到。”谢瑜扬低声说：“累了么，回去吧，张婶熬了鸡汤，揉了鸡蛋面等你回去做宵夜。” 叶不与这会儿并不算饿，可听到谢瑜扬的话口里还是忍不住分泌出津液。她咽了口口水，笑着道：“我之前忙的时候就随便吃了点儿，估计回去还能吃上一碗面条。” 两个人并肩前行，林雨时走得慢谢瑜扬还特意放慢了步子。 空中月亮在云层中穿梭，少了遮挡月光如水银一般倾泻下来，纵然没有灯光林雨时也能够看清楚身边的谢瑜扬。 谢瑜扬的头发上带着些许的雾气，明显不是像他说的刚刚才到。她看出来却没有戳破，只忍不住又抿唇笑了笑，“等靳越走了，回头我把给他做的菜都再给你做一遍，好不好？” “好。” # 第二天天色微亮，林雨时和谢瑜扬就收拾整齐，提着一个小小的食盒出门了。这食盒里放的就是林雨时给靳越的惊喜。 两个人直接出城送人，昨夜酒宴散后吃甜食吃了个过瘾的靳越看到林雨时手中提了个食盒，双眼就忍不住一亮。 他应酬完了稜县的官员，目光一转就落在了谢瑜扬的身上。 “我再与在这次天灾中表现卓越的青年才俊说上几句话。”靳越态度很是正常，跟稜县那些富商都分别聊了几句。这些人大喜过望，连忙就把送别礼送上了。 这些人会送什么东西靳越心里自然是有数，客套了一番自然是都推辞了。林雨时和谢瑜扬落在了最后，双方说完了场面话，靳越重点夸赞了她那个庄子收留流民的做法，继而又称赞了谢瑜扬危难之际带头献粮的义举。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一双眼睛就忍不住瞟想林雨时手中的食盒。不过因为有护卫挡着，这点小动作也就只有林雨时和谢瑜扬注意到了。 林雨时笑了下，等着他话说完就把食盒送了上去，笑着道：“大人此次回京，路途遥远，民女身无长物只厨艺还算过得去，特意做了些许点心给大人路上吃，也免得路途无聊。” “既然只是点心，那本官就收下了。”靳越这次没有半分推辞，示意一旁的护卫收下点心，对着林雨时点头：“林姑娘有心了。” 转而他又看向了谢瑜扬，“某等着明年秋闱谢公子能榜上有名，后年开春之时，咱们在京中再见！” 这话靳越说的时候并未刻意压低声调，甚至还特意提高了几分。 “皇上也对谢公子有些印象，来之前特意交代本官要考校谢公子的学问一二，如今依着本官来看，谢公子未来不可限量！” 靳越留下这话带着林雨时做的点心飘然而去，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把目光都落在了谢瑜扬的身上。 一个少年禀生，可以称之为神童。是都知道，这少年日后前程定然不止一个稜县。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么一场干旱饥荒之后，他这名字这么快就上达天听了。 这话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稜县甚至周边各个村镇耳聪目明的人耳中。 于镇海就是其中之一。 他脸色阴沉，来回踱步看的一旁的于夫人眼晕。 “不过是个秀才罢了，如今连着举人都不是呢，老爷何必如此烦心。”于夫人皱眉道：“再者，老爷对他好歹有救命之恩，纵然他当初婉拒了拜老爷为师，可也不大可能恩将仇报吧？要是老爷实在忧心，不如给渝州知州去一封信，明年秋闱之时动些手脚，把他给撸下来不就成了？” “妇人之见！”于镇海一甩袖子，沉声道：“想要一个籍籍无名的穷秀才此生无出头之日自然是简单。可那谢瑜扬，如今哪里还是籍籍无名之辈！不说他十三岁就考中禀生，神童的名声十里八乡皆知。就如今，他的名讳那是连今上都知道了的。” 说到这里，于镇海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如今想要把他压下去可不是什么举手之劳了，那渝州知州梁少谦与我不过是君子之交，哪里会轻易答应这样的事情。” 于夫人闻言眉头紧皱，半响才道：“老爷还未曾说，为何这般在意那个谢瑜扬呢？不管怎么说，老爷对他都是有恩的……” “说起来是有救命之恩，可是我总觉得他对我……”于镇海想起几次与谢瑜扬相处时的情形。平心而论，谢瑜扬的态度绝对让他挑不出来什么刺，谦恭有礼知进退。一般而言，少年得志的神童都会有些得意忘形，带着少年意气风发的肆意。 偏偏这些谢瑜扬都没有。他就如同一汪水一样，一眼看过去仿佛能看到底，偏偏却又看不透有多深。 于镇海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罢了，还是多多留意的好。”他摇头，“如今这谢瑜扬风头正盛，若是动他只怕会引来各方面的关注。万一惊动了今上，只怕就不能善了。” 于夫人见状笑着道：“老爷若是真不放心，不如等到那谢氏夫妇忌日谢瑜扬回乡祭拜之时再试探一二。”她是见惯了官场上尔虞我诈的，早就没了所谓的慈悲心肠。 于镇海闻言真想了想，最后缓缓点头。 “那就再看看吧。” 大约是上一年老天爷折腾够了的缘故，这一年开春之后就风调雨顺，到了五月间更是艳阳高照。转眼就又道了谢氏夫妇的忌日。因为拎着夏收的缘故，林雨时提前了两天就带着张婶和张淼回去柏杨村。 三个人齐心合力把老宅收拾了一番，又把被褥翻出来晾晒。大约是得了她回来的信儿，中午三个人忙得没顾上做饭，隔壁李嫂子和桂枝嫂子她们这些跟着林雨时学手艺的人就送来了饭菜。 饭菜简单，不过味道都还算好。几人在院中树荫下坐成一桌吃了饭菜，这才散去。李嫂子因为离得近，就留下来说一起帮忙。 这会儿屋中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李嫂子就拉着林雨时去收拾厨房，由着张婶母女收拾院子中的杂草。 等着四下无人了，李嫂子才道：“这几日不知道怎么的，于府的那个叫碧落的丫鬟来了几次，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碧落？ 林雨时愣了下，如今提起于府她就想起了留在县城里的边薇。 第六十八章 尴尬 “嫂子，碧落可有说寻我有什么事情吗？”林雨时皱眉问道。 李嫂子摇头，“只说是寻你，我让她有急事去县城，她又不说话。不过我看她的样子，像真有什么事情。” 林雨时抿了抿唇，半响没有说话。 她猜测不到碧落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来寻她，不过也没有过分好奇。就如同李嫂子所说，若是碧落真有急事应当早就去县城寻她了。 至于其他的…… 想起边薇在于府的遭遇，林雨时就觉得一阵恶心。 她没把这些事情说出来，一来是口说无凭，边薇要真的状告于镇海的话，那于镇海还能反过来告她一个逃奴之罪。至于边薇的遭遇，做主子的收了家里买下的一个丫鬟，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虽然边薇年纪不过十二三岁，在林雨时看来还是一个小姑娘，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有些嫁人早的也就是这个岁数。 谁都不会把边薇的遭遇当做一回事的。 二则，民不与官斗。于镇海虽然丁忧在家，可毕竟是朝中四品大员。他的人脉不是他们能比的，若真的贸贸然状告于镇海，除了会让荣县令为难之外，绝对不会有一个可喜的结果。 林雨时这般胡思乱想了一通，不知不觉几个人就把院子给收拾好了。 送走了李嫂子，她这边还没来得及回屋就远远看到了一个窈窕的身影走了过来。这柏杨村上下，只怕也只有于府的丫鬟会有这般仪态了。 林雨时示意张婶带着张淼去做晚饭，站在门口略微等了片刻。那越走越近的身影果然是碧落，碧落也瞧见了她，脚步立刻快了些匆匆走过来。 “林姑娘。”碧落上前微微屈膝行礼，“可算是见着你了。” 林雨时抿唇轻笑，看着碧落道：“我听隔壁嫂子说，碧落姑娘这几天都在问我何时回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们夫人算着再过几日应当就是谢氏夫妇的几日了，林姑娘与谢先生应当会回来祭拜。就让我过来看看，说是想跟林姑娘说说话，探讨一番厨艺。”碧落说得不疾不徐，脸上带着笑意只额头上因为之前走得快冒出了些许汗珠。“再者上一年大旱成灾，林姑娘和谢先生慷慨解难，我们老爷也很是敬佩，就想着趁着这个机会摆宴款待一下谢先生，也算是他聊表心意。” 林雨时闻言心中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就是“宴无好宴”！ “这我怕是做不了主，还请碧落姑娘回去帮我告罪一二。我家大哥如今尚未回来，等他回来我与他商量下。” 碧落闻言一愣，“赴宴的事情，林姑娘自然要与谢先生商量。只是，我们夫人想请林姑娘过府一叙的事情……” “不是我推脱，只是我今日才回来，你看这院子中洗洗晒晒的一大堆东西，我总不能丢开手不管。再者，这天色眼看就晚了，我也确实不方便再登门拜访。” 自从救下边薇之后，林雨时就对于府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警惕，自然是不愿意孤身前往的。 碧落又劝说了两句，见她心意已决只得无功而返。 林雨时这才关了远门，回头交代张婶她们看好门户。 张婶在一旁笑着道：“姑娘放心，晚上我就睡在外间，有什么动静肯定能发现的。” 林雨时点头，目光落在了一旁帮忙的张淼身上，想了想还是叮嘱道：“村子里虽然太平，可是毕竟你们不熟悉。平日里不要让张淼一个人出去。” 张婶一愣，张淼过了年就八岁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在乡下已经是到处乱跑，能帮着家里做事了。 不过林雨时的要求她还是听了进去，应承道：“姑娘放心，我会看好她的。” 天色渐暗，主仆三人一起吃了晚饭，张淼帮着去厨房刷碗。林雨时就揉面做一些后日上坟所用的祭品，这边正是忙碌，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 “是姑娘回来了么？”门外响起瓮声瓮气的闻讯。林雨时一愣，拿了干净的抹布把揉好的面盖上，这才出门去。 借着夕阳西下后的一点余光，她看到了站在门外的边野。 “你怎么来了？”林雨时上前开门，让边野进来。边野看了看左右，见张婶和张淼都在就冲他们点了下头。“之前庄子里的孩子说看到于府的丫鬟过来，说是院子里有人。我就想着可能是姑娘回来了。” 边野说着进了院子，“我是来接姑娘的，姑娘既然回来了，还是去庄子里住着吧。” “这是怎么了？”林雨时有些惊讶，扬眉看向边野。 边野摇头，“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不过这几天有人一直盯着这院子，姑娘这边又只有张婶和张淼三个人，夜里不安全。” 这话立刻就让林雨时想起了之前离开的碧落。 她微微皱眉，想了想才道：“行，把被褥带上，咱们去庄子上住。” 这么一折腾，等到林雨时睡下的时候已经比平日晚了，张婶和张淼就守在外间。一夜无眠，第二日天色刚刚亮，林雨时就被庄子里人起床劳作的声音给吵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 “姑娘是被吵醒了吧？不然我出去说声让他们动静小些，姑娘再睡个回笼觉。”张婶听到里面动静就进来了，“昨夜姑娘睡得晚，这还没到平日里姑娘起身的时辰呢！” “不了。”林雨时摇摇头，“既然醒了我就也起床好了。我昨夜看，一旁厨房里东西齐全，顺带做点东西给庄子里的孩子们吃。” 庄子有六七个孩子，从五六岁到十岁出头的都有，平常都是大的带着小的干活儿帮忙。林雨时之前来过几次，很是喜欢这些孩子。 她起床洗漱了一番，看着外面井边洗衣服的春草笑着叫了一声：“春草，你去跟那几个小家伙说，我今天做鸡蛋饼，让他们过会儿拿着碗来吃早饭！” 十三岁的春草应了声，笑着说：“我这就去叫他们，说姑娘要做好吃的了！” 她说着把手里的衣服往一旁篮子里一放抬脚就跑了。林雨时笑着回厨房，找了个大盆子打了十几个鸡蛋，然后加面、加调料拌成稀面糊，又切了碎葱花放进去。 特别定制的平底锅放在灶上烧热，往上面稍微加了点油。等着油热起来，她就用勺子盛了面糊往上浇。 薄薄的葱花鸡蛋饼因为鸡蛋放的足，整个都是金黄色的。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是一张。等着春草带着庄子里六七个孩子端着碗跑过来的时候，林雨时已经手脚利索地摊好了四五张饼，一旁的锅里还滚着米粥。 几个孩子分吃了饼，又喝了米粥，这才一哄而散。 等人都散了，林雨时才叫着张婶、张淼他们一起吃早饭。饭才吃到一半，之前散去的孩子们就都又回来了，手里捧着的，怀里揣着的都是各种果子。 林雨时把他们的“回礼”收了，笑着问他们接下来准备干什么。 几个孩子七嘴八舌，林雨时听得热闹，最后干脆跟着他们一起下地了。张婶和张淼吓了一跳，连忙去给林雨时取了斗笠带着，“这要是晒伤了可怎么办！” “我哪里就那么娇气了！”林雨时笑着说，还是接受了张婶的好意。一行人这才在孩子们的带领下出了门。几个孩子挖野菜，抓麻雀，林雨时跟着玩了一上午，等着临近中午回去的时候早已经热得一身汗水了。 “午饭我来做就好了，姑娘快进去洗漱下换身衣服。”张婶一回来就推着林雨时去换衣服，顺便烧水给她洗漱。 林雨时一进屋就解开了衣衫，五月初的天气早已经热得人难受了。她跑了一上午这会儿只觉得浑身都汗津津的，她这边脱得只剩下贴在身上的里衣，回头正准备去拿替换的衣服就看到房间中有个人影。 “啊——”毫无防备的林雨时下意识惊叫了一声，然后才看清楚了屋中的人是谁。 她捂住嘴，惊异不定地看着眼前的人。 门外张婶吓了一跳，“姑娘，怎么了？”说着她就往里屋走了过来。 林雨时听到脚步声连忙道：“没事，就是看到个老鼠，吓了一跳。你忙吧，我换好衣服就出去了。”她说着回头看了一眼。 外面脚步声一顿，转而才是张婶的回话。 “那就好，回头我让人去买点药耗子的药，姑娘别怕。”说着就是越走越远的脚步声。 林雨时这才松了一口气，拍了拍因为营养充足已经微微隆起的胸部，转头看向谢瑜扬。 “你怎么突然跑过来了，我进来你也不出个声，吓我一跳。”林雨时长长舒了一口气，穿着里衣过去拿衣服，全然没有注意到谢瑜扬尴尬的神色，还有那一张染了一层绯红的脸。 她把替换的衣服拿出来，回头见谢瑜扬还在屋里，干脆把东西往床上一放，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谢瑜扬一手握拳放在唇边轻轻咳嗽了声，“有点事情，嗯，你先换衣服，我在外面等你。”他说着逃一样低头快步出了房间。 第六十九章 拜访 谢瑜扬进林雨时的房间，原本是想找些东西的。他回了一趟老宅，发现里面不少东西都被收走了，再问了下隔壁李河，这才知道林雨时是昨天晚上收拾了东西搬去庄子。 林雨时突然搬去庄子的原因，谢瑜扬并不太清楚。他匆匆赶到庄子，从留守的老人口中得知林雨时一大早就带着庄子里的孩子出去玩了。他一时在留给他的房间里没找到替换的衣服，这才想着大约是放在林雨时的屋中。 在谢瑜扬的心中，林雨时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丫头而已。他自认活了两辈子，只把对方当做孩子就直接去了她屋中。 谁知道他前脚进去还没找到东西，后脚林雨时就回来了。 而且林雨时一进屋连着看都没看就解扣子脱衣服，谢瑜扬当时就愣住了，竟然忘记了出声提醒。特别是当林雨时脱下外衫，露出里面因为出汗而愈加贴身的里衣时。 谢瑜扬竟然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口干舌燥，一双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看又无法从林雨时身上移开。 直到林雨时一声惊叫，才让他从这种尴尬的状态中叫醒。 此时，他在屋外来回走动了两步，只觉得心跳还未平复下来，竟然是难得有种窘迫和慌张的感觉。天知道，他多少年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屋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谢瑜扬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意识到里面究竟发生着什么样的情形，他只觉得一股火仿佛在他身体里烧了起来一般。 他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他并不是真正的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上一世虽然未曾娶妻，可是府中还是有几个通房丫鬟的。 他不是不知人事的小青年，然而这具身体却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谢瑜扬在外间拼命跟身体的本能做斗争，而屋内林雨时换下了汗湿的衣衫，回想起之前的情形这才有些尴尬起来。 她一开始没当回事，主要是被屋里有个人吓了一跳。等着谢瑜扬仓皇而逃，林雨时才反应过来。她虽然浑身上下都没露出来半点不该露的肌肤，然而依着这个时代的看法她这般已经算是衣衫不整了。 最重要的是，她的里衣汗湿贴在了身上，那若隐若现的样子只怕比完全裸、着还要诱人。 林雨时飞快换了衣服，坐在床边伸手轻轻拍了拍有些发烫的脸，在心里劝说自己：这不算什么，不用那么尴尬。你越是在意一会儿两个人见面就越尴尬。 这么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她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起身走了出去。 外间里，谢瑜扬正襟危坐，听到动静飞快转头看了一眼，然后就避开了林雨时的眼神。林雨时正想笑，他就仿佛意识到了不对一样，重新转头看过去。 “我换洗的衣衫，是不是放在了你房中，我刚刚在我屋中没找到。”刚开口的时候谢瑜扬的声音还有些紧，说到后面他就神色自若了。 林雨时愣了下，“我去看看。昨天晚上过来的匆忙，我就没怎么注意东西都收到了哪里。”她说着就又转身回房间，果然在柜子里找到了放着谢瑜扬换洗衣衫的包袱。 把东西拿给了谢瑜扬，看着他回自己的房间换衣衫，林雨时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出去在院中洗了一把脸，对厨房里忙碌的张婶喊了声。 “张婶，大哥也过来了，午饭记得多做些。” 厨房里的张婶一愣，扭头问道：“瑜哥儿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都没见着？” “咱们出去的时候，我刚刚见着他也吓了一跳。”林雨时顺口说了句，等话出口才意识到不对。不过张婶似乎也没多想，就应了一声又在厨房里忙碌了起来。 林雨时轻轻拍了拍脸，冰凉的井水很快就让她脸上的热度降了下去。再见到谢瑜扬从屋中出来，她整个人都自然了不少。 两个人就像之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午饭后，叶不与准备明日上坟的祭品，谢瑜扬在一旁跟着张婶折纸钱和元宝。几个人各忙各的，张淼就在一旁帮忙做点儿零散的小活儿。 不一会儿，院门口就冒出来几个小脑袋，一个个偷偷打量着院子里的人，冲着张淼吹胡子瞪眼一样无声地招呼着她。 张淼注意到门口的动静，顿了下做了个等等的动作，又回头去看张婶。 林雨时刚好把这点动静都看在了眼中，见张淼迟疑着，她干脆手一挥笑着道：“想玩就出去玩吧，不过记得跟庄子上的孩子一起，别单独一个人跑了。你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跑丢了还得着你。” 张淼兴奋地叫了一声，外面的孩子听到这动静也是一阵欢呼。 还是年纪最大的春花带头，站在院门口笑着保证。 “姑娘放心，我们肯定会看好张淼的，不会让她跑丢。”她脆生生应了下，然后冲着张淼招手，“快，我们带你摸鱼去！” 几个孩子一溜烟跑了出去，林雨时摇摇头，把准备好的祭品放在一旁，就过去帮着谢瑜扬他们一起折元宝。 三个人忙了一下午，等到准备做晚饭的时候还不见张淼回来，林雨时就有些不放心了。这会儿虽然还天色大亮，可张淼大约是经历了那一场灾荒的缘故，格外的懂事。平日里不管玩得多疯这个时候也该回来帮忙做事了才是。 她正想着，就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张淼一头冲了进来，后面跟着几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孩子。 “春草姐姐不见了！”她气都没喘匀就看着院中的大人说，“我们说玩了最后一次捉迷藏就回来的，结果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找不到春草姐姐了！” 林雨时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去她家里了没，她是不是回家了？” “没！她家里人已经去找了……”张淼说，“我就是来说一声，我跟着他们一起去找……” “不行！”林雨时斩钉截铁否决了这话，“你在家里看着他们，谁都不准出去，我们大人出去找！” 张淼张口想要反驳，一旁谢瑜扬已经站了起来。 “你们都是孩子，万一春草真是遇到了拐子，到时候我们还要找人还要顾及你们。”他说着看了一眼张淼，“你年岁大些，应当让大人省心才是。这样，我安排给你个任务，你就在这里带着他们帮忙叠纸钱，顺便看着不让他们乱跑。这样也算是帮了大忙了。” 话说到这里，张淼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她不甘愿地点头应下，招呼一声就把小伙伴们都叫了过来。 林雨时见她在孩子中还颇有些威望，这才放下心来。 三人匆忙出了院子，一出去就见庄子里人匆匆过去，林雨时连忙喊住了一个人，知道庄子里大部分人都去找春草了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张婶，你跟着去看看情况，要是人手够用就回去看着家里那些孩子。” 林雨时听到谢瑜扬的交代一愣，飞快转头看向他。 谢瑜扬冲她点了下头，等到张婶跟着人过去，这才开口：“我们一起去趟于府，回去拿上些可以当礼物的东西。” “你是怀疑……”林雨时心中一紧，春草正是十一二岁的模样，带着点稚气，又有点少女的模样了。 她心中一紧，连忙回去把之前用来当祭品的点心装了一个小食盒，提着出来。 谢瑜扬就在门口等她，顺手从她手中接过了食盒。 两个人出了庄子，庄子距离于府的方向并不算太远，因为心中有事的缘故两个人一路都没有说话只快步走着。 到了于府门口，谢瑜扬上前敲门。 门房开门打量着他们，一旁林雨时勉强露出了些许的笑容，道：“昨日于夫人身边的碧落姑娘去寻我，说是等着我家大哥回来之后要寻我们说说话，还劳烦这位小哥通传一下。” 门房见她直接提及碧落，这才让开了身子，把两个人迎了进去，在一旁隔间喝茶，然后派人跑腿传话。 碧落不一会儿就过来了，见着林雨时和谢瑜扬就露出笑容。她笑着过去微微屈膝行礼，带着两个人就往内院去了。 “昨日林姑娘没能过府一叙，我们夫人还有些失望呢。没想到，姑娘今日就过来了。”碧落说着目光落在了谢瑜扬手中提着的食盒上，林雨时见状笑着道：“我昨日匆匆回来，只顾着收拾屋子，哪里好空手来见于夫人。今日抽空做了些点心，恰好大哥午间回来，这才过来拜会。” “事先未曾送上拜帖，倒是我们失礼了。”谢瑜扬淡淡补充了一句。 碧落笑着道：“谢先生说的什么话，你与林姑娘能来，我们老爷、夫人开心还来不及呢。老爷偶尔还会提及谢先生，说谢先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她说着飞快看了谢瑜扬一眼，似乎有什么话不好明说一样。 谢瑜扬垂下眼帘，笑着道：“于大人谬赞了，我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几人说话间就到了正院。大约是知道林雨时与谢瑜扬一并来的，院门口守着一个小厮，见了谢瑜扬就笑着道：“谢先生，我们老爷最近新得了一副画，请谢先生过去品鉴一二。” 第七十章 春草 谢瑜扬把手中食盒交给林雨时，笑着道：“晚些时候我等你一起回去。” 林雨时点头，看着谢瑜扬跟小厮一并离开，这才跟着碧落进了后院。这一路她走得颇为忐忑，心中盘算着谢瑜扬来于府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难不成，他还能有机会探查于府上下，在这么大一个宅子里找出来春草不成？ 这里环境他们都不熟悉，一个不小心打草惊蛇了，于镇海想要对付他们简直轻而易举。 因为心中有事的缘故，林雨时跟于夫人说话也是慢了三分。于夫人倒是一直很和气，并未有什么不满。只叹息道：“我也是心疼你和瑜哥儿。两年前也不过是孩子罢了，当初老爷想着收瑜哥儿当学生，一则是欣赏他的才气，二则是想好照应你们一二。” 林雨时低头笑笑没说话。 于夫人见她这般模样只叹气，“若是我记得没错，明日就是谢氏夫妇的忌日了吧？你们东西可都准备好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尽管说。” “嗯。”林雨时应了声，“劳夫人挂心，就是明日。一应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庄子里毕竟人多些，有他们帮手也松快不少。” 听林雨时提起庄子，于夫人倒是来了兴致，道：“你和瑜哥儿都是了不起的孩子，这才两年不到的功夫，竟然就置办了这么大一份家业。” “不过是运气好而已。”林雨时道：“我别无所长，只是幼时跟着家人四处漂泊，学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厨艺。” “那也很是不错了。”于夫人道：“若不是你这份手艺，当初我婆婆只怕临终之前也会带着遗憾。说起来，我还要好好感谢你才是。” 这说的就是当初林雨时为了给谢瑜扬求药做的龙龛糍了。林雨时并不居功，只淡淡道：“不过是各取所需，夫人这般倒是让我不敢当了。” 她轻飘飘一句话就抹去了于府对谢瑜扬的救命之恩，而把当时拿到救命药的事情改做了等价交换。 于夫人如何听不出这话中的意思，只暗暗隐忍又与林雨时说了一会儿的话，这才做出疲惫的样子。林雨时心中越发的焦急，却又不好表露什么，只好起身告辞。 还是碧落带路，两个人出了院子，碧落略略放慢了脚步，飞快地看了林雨时一眼又打量了下四周。 “林姑娘，你不该让谢先生来的。”这话她说得又轻又快，林雨时一时差点没反应过来。 “你说……”她正想追问，就听到一侧传来脚步声。转头看去，正好是谢瑜扬出来，而送他的竟然是于镇海！ 于镇海亲自送了谢瑜扬出来！ 这可有点出乎林雨时的预料了。 几人在路口遇上，于镇海见到林雨时一愣，转而笑着道：“没想到许久未见，林姑娘竟然是变了个模样，我差点就未曾认出你来。” 林雨时连忙屈膝行礼，只叫了一声“于大人”就再不多话。 于镇海却是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林雨时已经十四了。然而大约是因为幼时生活太过于颠簸的缘故，跟同龄的女孩比起来还是瘦弱一些，看着要比实际年龄小些。偏偏，她眉宇之间又与十三四岁的少女多了些成熟。 这样矛盾的气质汇聚在一个人身上，这少女还养得皮肤细腻白嫩，跟那些庄户人家或者是买来的女孩都不同。反而有种大家闺秀的气韵，看得于镇海心中不由发痒。 这此时毕竟在外人面前，他也不过是多看了两眼并未有再过分的举止。 把人送到了这里，他就停下脚步，又是交代了谢瑜扬一番不要耽误了功课，就摆手让人走了。 两人出了于府，林雨时这才松了一口气。谢瑜扬从她手中接过了空食盒，往前走了几步这才又回头看向于府。 “春草……”林雨时想要问他，结果一开口就被谢瑜扬低头给拦住了。 “嘘！”谢瑜扬眼中带着还未掩去的寒光，看得林雨时心中一紧，到了嘴边的话就莫名咽了回去，只老老实实跟在谢瑜扬的身边朝着庄子的方向走去。 两个人走出去了大约有一刻钟，一旁的灌木丛突然一阵抖动，然后从里面爬出来一个人。 “春草！”林雨时又惊又喜，看着有些狼狈的小姑娘，“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庄子里上上下下都快急疯了……” 春草爬起来，整个人都瑟瑟发抖，此时听到林雨时的话闷声不吭直接就扑倒了她怀里。 春草个头只比林雨时矮上两指左右，直接扑过来林雨时差点就被站稳。谢瑜扬在一旁见状立刻扶住了她，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回去。” 春草听到他的话抓着林雨时的手就猛然一紧，林雨时看了她一眼，反手用力握住春草的手给她支撑的力量。 “我们先回家。”她低声说。 三人距离于府越来越远，不一会儿拐过一条小路就看到庄子近在咫尺了。 大约是身边有人陪同的缘故，春草死死抓着林雨时的手，指甲都要陷入肉中的力道慢慢轻了些。林雨时偷偷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一直半依偎着她的春草发出了一声抽泣声。 她扭头看了一眼，春草头低得厉害，几乎要垂到胸口。 她肩膀微微颤抖着，带动着全身。林雨时一停下来，春草就也跟着停下脚步不往前走了。 低声的抽气声断断续续传来，林雨时一手搂在春草的肩膀上，低声道：“走吧，我们到家了。” 庄子里人不多，大部分人都出去找春草了。林雨时和谢瑜扬带着春草直接回了里面他们的院子，几个孩子见着春草都高兴得不行，林雨时让张婶准备了热水，拉着春草直接进了她屋中。 谢瑜扬原本准备跟过去的，等走到门口见林雨时回头错愕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反应过来。他在门口顿了下脚步，这才道：“既然人已经找到了，就让张婶跑一趟把出去的人都叫回来吧。” 林雨时点头，等谢瑜扬离开了才拉着春草坐下，找出来一身衣服让她先换上。 大约是之前的哭泣发泄了不少的恐慌，这会儿林雨时漂亮的衣衫转移了春草的注意力，她细细擦了脸，开始换衣衫。 林雨时就在一旁仔细注意着，春草的身上有捆绑之后留下的瘀伤，不过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让人不安的痕迹。 她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正好张婶送了热水进来。 她给春草倒了一杯热水，低声道：“慢慢喝，喝了之后再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春草捧着热水，因为听到林雨时的话仿佛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她颤抖了下，水洒出来大半，还落在了她衣服上。 湿了的袖子让春草更紧张，她连忙放下手中的茶杯，低声道：“姑娘，我……” “别怕，你已经回家了，不管出了什么事情都有大家保护你呢。”林雨时低声安慰她，拿着帕子给春草擦了擦手上的热水，低声道：“已经没事了。” 春草低着头不说话，半响屋中才一声清脆的啪嗒声，是春草的眼泪落在了桌子上。 林雨时耐心地等待着，春草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我……我跟大家一起玩，最后一轮是张淼当鬼找我们。张淼很擅长找人，我就想着躲得稍微远点儿……” 春草躲得离其他人都有点远，在一丛灌木丛的后面。她蹲在后面只顾着看外面的动静，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人在后面接近了她。 等她意识到身后有动静的时候，那人一个手刀下去，她甚至连身子都没转过去就晕了。 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就被关在了一个小房间里，四下黑暗不见一点的光，而她浑身上下都被绑得动弹不得，连嘴巴都被堵着喊救命的机会都没有。 “后来……”春草想起那种漫无边际的黑暗就忍不住浑身颤抖，“后来谢先生来了，他告诉我怎么逃出去，不要让人看到……” 她一开始还以为谢瑜扬就是绑了他的人，曾经撞了他两下。 “我出去之后，有一个人带着我绕路到了一个不起眼的狗洞口，让我从哪里逃出去的……”春草仔细回想了下，“是谢先生让我跟着她一起走的，她什么都没说就拉着我一路走……” “后来，我就按照谢先生说的，跑得远了找个地方躲起来等着你们出来……” 春草实际上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主要是害怕得厉害。 林雨时听她说完整个过程，怀疑春草只怕根本就不知道她是跟什么样的灾难擦肩而过的。她缓缓舒了一口气，让春草在屋子里待着，去厨房又端了一碟子点心，叫了声张淼。 “你去陪着春草姐姐待着，什么都不许问，陪着你春草姐姐说说以前你家里的事情就行了。”林雨时仔细交代了两句，把点心给张淼，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去吧！” 张淼端着点心欢快地走了，林雨时这才走到门口看了下已经从各处回来的人。有人见着她就点头叫了声姑娘，并不怎么多礼。 她只等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谢瑜扬和春草的父母一并过来了。 一同来的还有边野和耿滕两人，他们见到林雨时站在门口的地方，先是一愣，然后春草的父母就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姑、姑娘……我家春草……” 第七十一章 刺探 “春草没事。”林雨时连忙扶住了春草娘，看了一眼跟过来的人，“我怕你们突然来吓着她，就让张淼在屋子里陪着她吃点心。” 她看了一眼谢瑜扬，在所有人注视下说：“我让她换了一身衣服，人没事。” 春草爹娘顿时松了一口气，脚下一软几乎要跌坐在地上。后面边野连忙伸手扶住了春草爹，林雨时也撑住了春草娘。 一行人在院子里坐下，林雨时这才压低了声音把事情简单说了下。 “那禽兽！”边野双手握拳，最后还是忍了下去。林雨时不知道边薇最后跟边野兄弟说了她的遭遇没有，只抿了下唇，看向谢瑜扬。 谢瑜扬轻轻清了下嗓子，等所有人看过来这才沉声道：“民不与官斗，我接下来说的话看似冷血，却是对所有人都最好的选择了。” 他说着看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春草爹娘身上。 “对其他人都说春草是不小心摔了下去，崴脚了这才没能及时回来。” “那……那她被人绑了差点……”边野目瞪口呆，“这事儿就当做没发生过？” 谢瑜扬深吸了一口气，“这桩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且不说民不与官斗，就算我不怵于镇海这个丁忧的四品大员，可是你去什么地方告状？荣县令吗？还是去渝州知府那边？就算不是官官相护，我们谁又有确实的证据？” 边野张口准备反驳，谢瑜扬就直接打断了他。 “那是朝中的四品大员，没有确实的证据，不管其他人说了什么都叫口说无凭！”谢瑜扬神色间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冰冷，林雨时抬头看过去，只见他漆黑的眼睛中透着说不出来的漠然和冷意。 她抿了下唇，没有开口。 “到时候我们又能拿他怎么样？”谢瑜扬反问了一句，继而苦笑道：“不止拿于振海没有，而且还会被他反咬一口。污蔑朝廷命官可是要命的罪名！”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愤愤不平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林雨时看了看春草的爹娘，伸手握住了春草娘的手。那一双手干涩而粗糙，林雨时轻轻用力，低声道：“春草娘，我知道你们的想法。可怜天下父母心，只想着为女儿讨回公道。只是，如今以来春草没有受到身实质性的伤害，她只受了惊吓，好好安抚几天就好了。” 春草娘浑身一紧，反手抓住了林雨时的手。 “姑娘的意思是……”她有些迟疑。林雨时违心道：“如今谁都不知道春草被人绑了，只当是她不小心摔伤了腿，掉到了沟里。可万一咱们将这桩事情闹出来，春草的名声可就……” “那就这么算了？”边野还是有些不甘心，然而看看春草爹娘的模样，知道只怕大势已去了。 不管怎么样，他们都要为春草的后半辈子着想才是。那是一个无辜的小姑娘，要是因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被毁了，谁能忍心？ “这桩事情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林雨时咬牙，看了一眼谢瑜扬，“对吧，大哥？” “那是自然。”谢瑜扬沉声道：“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就在柏杨村，就在咱们庄子附近，谁敢安心睡觉？！”他说着神色间闪过一丝阴冷，转而看向边野和耿腾，“我有桩事情交给你们去办。” “瑜哥儿！”春草爹腾得站了起来，“有什么事情是老汉能做的？” 谢瑜扬想了想，“这事儿不用急，先让边野盯着于府就好了。至于其他的事情，我要好好的想想。” 当年他在于府跟着于振海读书，因为时隔久远的缘故很多事情都记得不太清楚了。而且，当时他心中对于振海颇为孺慕，自然不会怀疑他的一举一动。如今想要抓住他的小辫子，自然要好好想想当年于府之中都发生过什么事情了。 而且，这桩事情虽然让人恶心，可却不是能够扳倒于振海的关键。 想要扳倒于振海，他还必须做些其他事情才行。 春草爹背着春草回去，逢人问了就说孩子不小心摔到了沟里，脚也扭伤了。庄子里的人见孩子安全回来，都松了一口气谁也没多想什么。 林雨时让庄主跑了一趟县城，从火锅店那边弄来了十几斤的猪肉，连带着十几斤的大骨头，还有一些菜之类的。晚上干脆让人开了大锅饭，招呼庄子里的人。 大家白天都虚惊一场，这会儿聚在一起吃饭倒是更亲密不少。有人见春草爹娘神色暗淡，就劝了几句。 “孩子没事就是万幸了。姑娘和瑜哥儿还特意请了大夫过来，李大夫虽然年轻，可他的医术大家都是知道的！” “就是，上次村子里多少人都痢疾了，听说连那个京城来的大人都病倒了，咱们庄子上愣是一个人都没事。既然他说了春草就是受了点儿惊吓，不会留下残疾你们就放宽了心就是了！” 在场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最后还有人回头看着没来得及回城的李相执大声问道：“李大夫，你说是不是？！” 李相执闻声抬头，咽下了嘴里的菜，大声道：“放心吧，春草没事，就是扭了脚，一时疼得厉害。实际上连骨头都没伤着，好好养几天就能下地走路了。” 他这么一说，众人又是纷纷宽慰春草爹娘。 春草爹娘勉强笑着应了，春草丢了小半天的事情这才算是糊弄了过去。 等众人吃了主人招呼的晚饭，几个妇人留下来帮忙收拾了院子外面这块空地乱七八糟的东西，又陪着林雨时闲聊了会儿今年的收成，等着月朗星稀之后这才散去。 李相执被安排在了空置的屋子里。幸而里面一应东西还算俱全，林雨时让谢瑜扬一套备用的被褥给他送过去。 天色虽然晚了，可林雨时并没有半点的睡意。虽然是她帮忙劝说了春草爹娘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可她说服了别人，却说服不了自己。 她坐在堂屋里，听着开门声头都没有抬就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咳咳！”谢瑜扬掩唇咳嗽了声，林雨时抬头看过去才发现李相执竟然也跟着过来了。她连忙起身，招呼了一声：“李大夫，可是住处有什么不方便的？” “不，我就是心里不安。”李相执沉声道：“林姑娘，谢公子，咱们也打过不少次交道了，我就说句开门见山的话。今日的春草姑娘，是否差一点就又成为了第二个边薇。” 林雨时看了一眼谢瑜扬，见他微微摇头，这才抿起了嘴唇。 李相执摇摇头：“不用谁告诉我，我是个大夫，哪里不知道春草姑娘脚上并没有什么扭伤。她脚上的痕迹明显是捆绑的痕迹，连带着手腕等地方都有。” 他说着扭头朝着外面于府的方向看了一眼，“边姑娘当初在我那边养伤，我并非什么都不知道。” 林雨时缓缓舒了一口气，先是请了人坐下来，又给他们都倒了热茶，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既然李大夫也知道，那我就直说了。你说的没错，春草差点就成为下一个边薇。” 她说着吐了一口气，“李大夫这个时候来，除了问这桩事情怕还是有旁的想法吧？” “林姑娘聪慧，在下也就不隐瞒了。”李相执认真道：“这样一个人，就在林姑娘的庄子边上，林姑娘可安心？谢公子可安心？林姑娘能救下边薇，能救下春草，可是其他人呢？你们可能一一都救下来，还是准备各扫门前雪，其他人的死活全然不管？” 林雨时没有贸然说话，反而转头看向谢瑜扬。 谢瑜扬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 “那依着李大夫的说法，又该如何做呢？” 李相执笑了起来，“谢先生这般问，倒是难住我了。毕竟，我不过勉强算是未来的良医，而并非良相。” 他说着意味深长看了一眼谢瑜扬，“谢公子努力读书，想来不止是为了混个功名吧？世人都说不为良相则为良医，我与读书之上没有谢公子的天赋，不然定然要寒窗苦读考取功名为民做主！” 这话李相执说得铿锵有力，就连林雨时也难免有所触动，偏偏是谢瑜扬神色未动，只在对方看过去的时候微微扬了下眉。 “李大夫这话倒是让我无法应对了。”他缓缓开口，手指在茶杯的边缘微微滑动，温润如玉的指尖似乎带着说不出来的魔力一样。林雨时盯着看了一会儿，这才抬头看向发出轻笑声的谢瑜扬。 “不过，李大夫的意思我倒是明白了。李大夫想要为民除害，然而凭着一己之力又无可奈何，这才想起了我。或者说是，想起了雨时的义父正是稜县的父母官。你想用言语刺激我们，让我们冲动之下去寻荣县令。” 被揭穿了心思的李相执神色略有尴尬，然而还是强撑着道：“我虽然有私心，但是所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他说着飞快看了一眼林雨时，把有些话给隐了下去。 谢瑜扬点头：“我自然看得出来李大夫没有什么私心。只是李大夫可想过，于振海乃是朝中四品大员，荣县令就算是再铁面无私，又如何能够撼动这样一个高他三四品的官员呢？他纵然有心，只怕也无力。” 想要动于振海，最起码也要是跟他品级相同的官员才行。纵然如今于振海丁忧在家，可也不是谁都能轻易动一下他的。 “我师父早年跟布政司吕杰有些交情，若是——”李相执咬牙摊牌。 谢瑜扬猛然看向李相执，“吕杰？”他忍不住重复了下李相执口中布政司的名字。 第七十二章 显灵 见引起谢瑜扬注意力，李相执立刻点头，“若是谢先生能把这桩事情捅到荣县令那边，我这边就立刻用师父的渠道写信给吕布政司，到时候只要证据确凿……” “证据确凿又如何？不过是睡了几个买来的丫鬟而已，难不成还能罢了他的官不成？最多也不过是思过，等他丁忧结束这桩事情怕是也就被人忘得七七八八了。他照样当他的官，谁又能如何他？” 谢瑜扬打断了李相执的话，“李大夫未免把官场想得太简单了。再者，就算你的那位师父对吕杰是有救命之恩，只怕也不足以让吕杰冒着得罪于振海，还有他身后庞大关系网的危险来处理这么一桩不能直接把人打入尘埃，不得翻身的案子。” 不过，吕杰…… 不正是当年带头对付于振海的那人吗？于振海那些见不得人的阴私事情，一桩桩都是被吕杰给揭穿的！ 谢瑜扬深吸了一口气，“这桩事情——” 他正想打发了李相执，就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然后堂屋的门就被人推开。来人看都没看就叫道：“瑜哥儿你猜测的没错，那于府发现少了人并不敢大肆声张……” “呃！”进来的边野这才看到了屋中的情形，迟疑了下冲李相执打了个招呼。“李大夫，怎么这么晚了你也在？” 李相执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边野，又看向谢瑜扬。 “看起来，谢先生并不像面上表现的那般对这件事情无动于衷，既然这样，咱们为何不能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呢？” 谢瑜扬眉头皱起，一旁的边野左右看看就算是再迟钝也明白他只怕是闯祸了。 一直安静看着谢瑜扬和李相执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针锋相对，林雨时这会儿才清了下嗓子开口。 “李大夫怕是误会了，庄子里刚出了这样的事情，为了避免惹祸上身 ，我们自然要小心观察于府的动静才是。”她说着笑了下，“毕竟，今天下午我和大哥才做了一次不请自去的客人，结果我们前脚走后脚他们抓去的小女孩就失踪了，我们这边还又找到了人……” 她说着摇头，“我们能不小心些，派人去留意于府的动静吗？” 李相执眉头紧皱，看向林雨时半响没有说话。 一旁谢瑜扬吐了一口气，吩咐一旁有些手足无措的边野，“送李大夫回去休息吧。” 边野连忙应了一声，伸手就去拉李相执，“李大夫这边走……” 李相执半强迫性的被带走了，林雨时这才看向谢瑜扬。迟疑了下，她还是把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 “大哥为什么不愿意跟李大夫合作，是信不过他的为人，还是……？”还是根本就不想多做什么？她虽然下意识在李相执面前维护了谢瑜扬，可是心中还是有些没底。 谢瑜扬垂下眼帘，半响突然轻笑了声。 “你连我为什么这么做都不知道，竟然就帮着我糊弄李相执？”他说着看向林雨时，一双漆黑的眼睛中仿佛透着亮光一般。 林雨时抿了下唇，低头避开谢瑜扬的眼神，然后才低声道：“毕竟我们才是一家人。” 谢瑜扬双眼透着些许暖意，语调中甚至透出了笑意。“李相执毕竟年轻气盛，若是让他参与进来难免会露出端倪来。再者，他所说的吕杰吕布政司究竟是什么意思还不一定。” 林雨时闻言想了下，点头认同了谢瑜扬的说法。 “既然这样，大哥接下来想怎么做？” 谢瑜扬却没有立刻回答她，反而沉吟了许久，半响才回过神一样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林雨时只好把话又重复了一边，谢瑜扬这才皱着眉头道：“想要用奸、淫、女子的罪名彻底扳倒于镇海是完全不可能的。而于镇海这样的人，可以算是百足之虫了。不能彻底扳倒他，就会后患无穷。”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这个道理林雨时还是知道的。 谢瑜扬顿了下，然后才缓缓道：“所以，就算是要对付他也不能用这个当突破口。这个罪名只能当做最后压死他的筹码。” 他说着站了起来，略微走动了两步才下定决心。 “等到忌日过后，我准备去一趟渝州。” “去渝州？”林雨时忍不住跟着起身，追问了一句。 谢瑜扬点头，“嗯，去渝州找个人。”见林雨时还想再问，他就笑了笑：“放心，我心中有数。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不会犯傻的。” 林雨时把到唇边的话给咽了下去，只道：“那大哥早些睡吧，明日一早还要去祭拜爹娘。” 第二日一早林雨时和谢瑜扬就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妥当，然后张婶和张苗、边野和张大壮一同陪着他们去祭拜谢氏夫妇。 林雨时原本还觉得人太多了些，只她和谢瑜扬一同过去就成了。然而，张婶首先不同意。说哪里有让主子自己去祭拜的，她们母女如今也在这家中，也应当去祭拜一下才对。 然而，加上她和张淼的话，他们这一行就只有谢瑜扬一个少年人，边野和张大壮就不太放心。毕竟，昨天才发生了春苗的事情，让林雨时和张淼她们就这么出去，怎么能行？ 边野原本还想再叫上几个人，最后还是被谢瑜扬给拦住了。 “光天化日之下，我们几个人同行就足够让人忌惮了。人再多反而引人侧目。”他这般说了，边野才作罢。就这样，一行人天色一亮就出门去了。 大约是临近夏收的缘故，这时候路上已经有人走动了。见着他们都是先是一愣，然后熟悉些的就叹息问道：“是你爹娘的几日了吧？” 谢瑜扬一一应下，等到了坟地他从张婶手中接过食盒放在一旁，正准备上前清理下周边的野草，人就一顿僵立在原地了。 林雨时这边正准备拿出要烧的纸钱和元宝，感觉到身边的人一僵立刻扭头看了过去，“怎么……了？”她话还没说完，就顺着谢瑜扬的目光看向了地面。 地面上，竟然诡异的出现了几个字。 “妻不贤，当休！” 林雨时一愣，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字仿佛是会动一样。她闭上眼睛摇了下头，再睁开眼这才看清楚了那字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是一群蚂蚁，恰好就形成了这么五个字。 蚂蚁会聚成这样的字当然不是巧合，只林雨时所知就有好几种办法，最简单的莫过于弄点汤水在地面上写字。蚂蚁闻着味道过来，不一会儿就会形成这样的字了。 不过…… 她忍不住咬住下唇，把这种办法给咽了回去。 这样的字肯定是有人故意留在这里，特意给今日一定会一大早过来祭拜谢氏夫妇的她和谢瑜扬看的。按照内容而言，甚至可以肯定的说这东西就是专门给谢瑜扬看的。 她不知道写这样字的人是谁，然而她想知道谢瑜扬看了这样的字究竟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因此她只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继续整理那些纸钱，什么都没说。 谢瑜扬这会儿也回过了神，转头看向已经愣住的张婶母女和边野、张大壮四人，沉声道：“给我火折子。” 他接过火折子，然后拿出了些纸钱直接点燃然后往地面上的蚂蚁身上一扔，瞬间蚂蚁被烧熟的味道就传了过来，余下一些幸运的也四散逃窜。 林雨时看着那之前被烧得干干净净，地面只留下被烧过的痕迹抿了抿唇，然后才道：“好了，咱们摆供品祭拜爹娘吧。” 两个当事人什么都没说，余下边野和张大壮也不过是面面相觑。他们两个都是识得几个字的，那蚂蚁无缘无故组成了那么几个字，难不成真的是谢氏夫妇显灵了不成？ 可要真是谢氏夫妇显灵，那怎么会是林雨时不贤呢？ 林雨时短短这两年间给赚下了这么大的家业，城外施粥救灾，建立庄子收留流民。之前还被荣县令夫妇收为义女，不管是本身的能力还是身份，哪一点配不上谢瑜扬了？ 如今谢瑜扬虽然得过靳越一句“前途无量”的称赞，甚至在皇上跟前都挂了名。可是，反过来说，如果没有林雨时赚下的家业支撑，谢瑜扬哪里来得机会在上一年的旱灾之中扬名？ 不说如今谢瑜扬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林雨时带来的，可是林雨时也功不可没。 如果那蚂蚁堆积成的字真的是谢氏夫妇在天有灵，他们这是想什么呢？难不成是看着自己儿子过得太过于轻松了，所以故意寻麻烦？ 张婶虽然看不懂那地面上的字迹，然而所有人异样的表现她都看在眼中。如今也只有真的什么都不懂的张淼未曾察觉什么不对劲了。她只跟着林雨时身边给她帮忙，等着所有人都祭拜了谢氏夫妇，一行人离开的时候气氛就更沉默了。 林雨时落后了谢瑜扬几步，不时抬头看他两眼，在猜测着如今眼前的人到底在想些什么。而谢瑜扬走了几步才察觉到身边少了个人。 他停下脚步，回身伸着林雨时伸出手。 “跟上来。” 第七十三章 糖水 林雨时微微抬头看过去，见谢瑜扬脸上没有多少神色变化，只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就抿唇笑了下。她加快步子走到了谢瑜扬身边，依然什么都没有说。 两个人并肩而行，其他人都下意识落后了一段距离，不去偷听两人说话。 走了有一会儿，谢瑜扬才突然开口。 “你且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悔婚的。”他说着低头看向林雨时，“你是我的未婚妻，这点不管是谁从中作梗都不会改变的！” 林雨时抬头看过去，只见谢瑜扬目光灼灼。一时间，她心脏猛然用力跳动了起来。 “我……我不担心。”她勉强笑着说了句，飞快低头避开了谢瑜扬的目光。没想到，她竟然会被谢瑜扬专注看她的眼神所触动，林雨时偷偷摸了下脸，只觉得微微有些烫手。 竟然还害羞吗？ 她苦笑了，活了两辈子竟然被个少年给撩了。 不过，她说的话也不算假。她确实不担心。 不说她如今是荣县令夫妇的义女，她本就有赚钱的本事，纵然是被谢家给休弃了她也不可能饿死。如今在这个时代活了两年有余，她早已经摸清楚了这个时代的一些规则。 女人一人确实不好讨生活，然而只要手中有钱寻个门路立个女户，还是可以安身立命的。不过是家中没有男丁，比旁人稍微艰难点而已。 林雨时不认为自己吃不了苦，所以也不惧怕被谢瑜扬悔婚。 她真不担心。 谢瑜扬却不知道她心中是这般想的，只看着她低头的模样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直接抓住了她的手。 一大清早，林雨时的手还微微透着冰凉，握在手中让谢瑜扬只觉得她是担心、害怕了。他手掌微微收拢，沉声道：“你且放心，我说到做到。再者，那蚂蚁是有人故意弄出来，绝非是爹娘的意思。” 他说着神色不由自主就冷了起来。 “我原本就不信什么鬼神，只相信这是有人装神弄鬼了！” 林雨时闻言猛然抬头看过去，眼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讶。谢瑜扬见她这个神色，冷硬的神色一瞬间融化。他甚至露出了些许的笑意，放缓了声调：“是的，那不是爹娘显灵，而是有人看不过我得你相助，想要拆散我们罢了。” 林雨时咬着下唇，半响才道：“是……于镇海？” 除了此人，不做他想。 这个反应倒是让谢瑜扬忍不住扬起了眉毛，他若有所思看了林雨时片刻，然后才露出些许的笑意道：“没错就是他。”因为上辈子他见过于镇海用这种手段对付旁人。 “别怕。”陆丞启微微收拢掌心，握着林雨时的手，沉声道：“我不会被旁人蛊惑，也不会让你独自面对这些的。” 林雨时手指微微动了下，低声道：“我不怕。” 两人相视一眼，这才重新往前走去。 边野和张大壮对视了一眼，同时松了一口气。只要姑娘和谢先生好好的，不管那些蚂蚁是怎么来的，他们都不在意。 一行人回到庄子里，庄子这边早已经有人做好饭菜。昨天送来的肉菜还有多，庄子里的妇人干脆直接做了大锅饭。 吃饭的时候，李相执又出现了。 谢瑜扬瞥了他一眼，“李大夫竟然还没回城？” 李相执倒是没因为他的态度而变了脸色，反而认真看了看林雨时和谢瑜扬，沉声道：“我还是想再和两位谈谈。” “昨夜我应该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李大夫……”谢瑜扬话说到一半却见李相执伸手示意他停停。他顿了下，才又道：“李大夫还想说什么？” 李相执看了看左右，见四周人来人往，迟疑了下才道：“咱们还是进去说吧。” 林雨时点头，三个人一同了进了院子，张婶见状笑着道：“我去打饭，姑娘和少爷还是在这里吃饭吧。”她说着带着张淼一同出去。等着院子里没了旁人，李相执才道：“我开门见山吧，那于镇海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你们这个庄子的。就算你们不准备对付他，他也是要对付你们的。” 谢瑜扬不动声色，只问了句：“这话怎么说？” “我学医多年，习惯了早起打一套拳。”李相执深吸一口气开口，说的却是毫不相关的事情。“今早也是一样。我起了之后就在庄子里绕了一圈，这庄子地方不算小，等我绕到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时，就见着一个人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见到我那人转身就跑。” 他顿了下，“我跟了几步，发现那人跑的方向，正是于府。” 于府派人来监视他们，还是别有所图？ 林雨时下意识转头看向谢瑜扬，而谢瑜扬也正好看向了她。两个人同时响起了坟地里的那些蚂蚁。 李相执见两个人变了神色，才深吸一口气道：“俗话说，树欲静而风不止。你们愿意息事宁人，于镇海却不见得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说着顿了下，“难不成，你们还真要龟缩到大祸临头才——” 李相执的话说到一半，外面突然一阵糟乱声。所有人下意识扭头朝着外面看去，就见一群人涌了进来，其中被簇拥着的是脸色有些难看的耿滕。 “出了什么事？”林雨时下意识起身问道。 耿滕往前走了两步，沉声道：“庄子西头没几个人住的房子后面，有人在墙上发现了些东西……” “什么东西？”谢瑜扬在一旁皱起了眉头，“竟然惹来了这么多人？” 耿滕迟疑了下，“发现的是个孩子，那孩子不知道轻重就喊了大人过去……”他说着看了林雨时一眼，“那地方挨着柏杨村上山的小道，当时路上还有不少下地干活的人，都被叫声给引了过去。” 所以这桩事情闹得很大。 谢瑜扬飞快看了一眼林雨时，发现她也猜测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最多不过是坟地上的事情重演了而已。 “走吧，我们去看看。”他说。林雨时点头，回头又看了一眼李相执，李相执立刻反应了过来，大声道：“我之前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的地方，就是他们说的西边……” “有人在庄子外面鬼鬼祟祟？”耿滕立刻反应了过来，谢瑜扬却不给他多说的机会，沉声道：“走吧，过去看看。” 一行人，不管是担心的，看热闹的，都跟着一同出了庄子。 还没到地方，林雨时就看到了那里聚集了一群人，所有人都盯着墙面议论纷纷。大约是有人注意到了他们，很快人们就让出来了一条道，村正从里面走了出来。 “瑜哥儿，你且过来。”他说着冷眼看了林雨时一眼，眼底透着说不出来的冷漠和嫌弃。 林雨时被这目光刺得心中恼火，干脆就站在了原地不再超前面走去。 她这么一停下，身后庄子里的人就都停了下来。 谢瑜扬不过往前走了一步，就察觉了异样。他回头看过去，见林雨时绷着一张脸站在原地，想了下就对她伸出了手。 “我们一同去看看。” 林雨时还没反应，一旁村正就气急败坏叫了起来。 “瑜哥儿！” 谢瑜扬头都没回，只伸手看着林雨时，等着她过来。 林雨时抬头看过去，心头的怒火莫名熄灭。她笑了下，朝着谢瑜扬走过去，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手放在了谢瑜扬的掌心。 “走吧。”她说。 村正气得跺脚，摆手：“让他们过来！” 凑热闹的村民又让开了些，两个人一起走过去，果然见那墙上一群蚂蚁组成了几个字。 林雨时凑上前去，微微侧头看着那上面的字，一字一句念了出来。 “林氏不孝、不贤，当休！” 她说着转头看向谢瑜扬，“当休？” 谢瑜扬轻笑了声，明显不相信这话。一旁村正见状，冷哼了一声。 “今日是你爹妈忌日，如今这墙上出现了这样的异状，定然是你爹娘显灵。不然，好好的蚂蚁怎么会能组成这样的字……”村正说着瞥了林雨时一眼，“既然你爹娘都觉得此女不孝……” “村正，这话可未必是我爹娘说的。”谢瑜扬直接打断了村正蛊惑人心一样的话，看了一眼之前跟着议论纷纷的人，“几只蚂蚁而已，竟然还妄图冒充我爹娘的遗愿吗？两年前，我爹娘亲自为我定下的婚事，娘亲临终前更是把雨时托付给了我。 “这样的把戏，我三岁以后就不玩了，没想到村正还会上当。”林雨时轻笑了一声，说着上前看着满脸厌恶的村正，“村正活了一把岁数，难道这点把戏都看不懂？” 村正皱眉，“老夫不听你胡言乱语！” “既然村正不肯听雨时说，那就我来说吧。”谢瑜扬轻轻捏了下林雨时的手，沉声道：“这不过是有人沾了糖水在上面写了字，蚂蚁嗅到了糖水的味道自然而然就聚在了一起。而且糖水浓稠的话，也会把它们黏在这上面。” 谢瑜扬说着伸手在墙壁上擦了下，抹掉一部分蚂蚁露出了墙面上还残余的糖水。 他轻轻搓了下手，然后把沾染了糖水的手指按在唇边舔了下。 “甜的。” 而就在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些被抹开的蚂蚁就已经又争先恐后地爬到了有糖水的地方。林雨时在一旁看着，扭头对悄无声息跟上的张淼道：“你回去，弄一碗糖水，过来，记得糖要浓些。” “好，姑娘放心。” 第七十四章 蠢货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想到墙壁上竟然是被人涂了糖水。 村正被当众驳了面子，此时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看向林雨时的目光中竟然透出了几分凶狠。林雨时看着张淼离开，再回头时正巧就看到了村正那一双透着怨恨的眼睛。 她一愣，心中忍不住一个激灵，下意识往谢瑜扬身边挪了下。正在于众人解释字迹形成原因的谢瑜扬一愣，朝着她看了一眼。 “怎么？” “没事。”林雨时咬着下唇，再看过去村正的眼中就只有愤怒和不满了。 村正瞥了她一眼，转而看向谢瑜扬。 “好好的，这墙上怎么会有糖水？”林雨时抓住机会开口，“偏巧之前李大夫早上起床随意走动的时候，在这附近看到了有人鬼鬼祟祟。” 她说着转头看向李相执，“李大夫？” 李相执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脸上早已经没有了笑意。最初见到墙壁上的蚂蚁字时，他确实也震惊了下。然而听到谢瑜扬三言两语揭露糖水的真相，他又觉得啼笑皆非。 只是，连他一时间都被那些蚂蚁所组成的字所震撼，更何况这些村民。 于镇海这一手，可真的是狠辣了。 他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林雨时的身上。那些字，是要彻底毁掉林雨时啊。 因为之前痢疾差点在柏杨村横行的缘故，村子里大部分人都认得当时开了药方，并且叮嘱他们如何避免痢疾传染的李相执。 此时他一站出来，不少低声议论的人都停了下来。 李相执冲着所有人点了下头，“我先看看墙壁上究竟是不是被人涂了糖水。”他说着上前，学着之前谢瑜扬的模样抹掉了墙壁上的蚂蚁，然后唱了下手指上沾染的东西。 所有人都盯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李相执眉头微微皱着，又尝了下手上的东西。 “这不是糖水。”他说，在场所有人一片哗然，村正更是得意地往前走了两步，“我说什么来着，这定然是你爹娘的意愿！瑜哥儿，你是我看着长大的，难不成我还会害你不成？这女人留不得……” “村正说话太急了。”李相执拱手，“我话还没说完。” 村正转头看向李相执，神色好了不少。他笑着道：“那李大夫先说。” 李相执笑了下，上前两步，“这墙上被人所涂的，确实不是普通的汤水。依着我所见……”他说到这里顿了下，沉声道：“这应当是女子用来补身子用的羹汤。尝味道，里面应当是放了银耳，红枣，甚至还有补身子用的各种药材。这些东西，一般人家是不会用的。” 他说着看向谢瑜扬，微微扬眉。 “能用上这里面所用的材料和药材的，非富即贵。想来，谢先生和林姑娘是得罪了什么有权有势的人了。”李相执缓声道：“谢家的变化是明眼人都能看到的，这两年里谢家在县城里置办了房子，又置办了这么一个庄子，加上之前朝廷派来的官员还夸赞谢先生前途无量……” 他说着笑了下，“谢先生之所以能够名声传入京城，这其中林姑娘的功劳不可抹掉。此时，如果让谢先生毁掉了跟林姑娘的毁约，失去了林姑娘的助力，他自然不会如现在这般如鱼得水。而就算明年秋试他能够中举，来年春日入京参加京中的大考。到时候，再让人扒出谢瑜扬曾经毁掉了与他一起守孝，又与他同甘共苦的未婚妻，他这一辈子也就毁了。” 村正吓了一跳，“这怎么就毁了呢，瑜哥儿明明按照父母遗愿毁掉婚约的！” “这哪里是父母遗愿，不过是人为涂上去的东西，吸引了蚂蚁过来。这样的手段就如同林姑娘所说，三岁的孩童都会玩。”李相执笑了声：“村正莫不是把朝中上下的文武大臣都当做……傻子了？这些小孩子把戏，他们会看不出来？” 一直默不作声的谢瑜扬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到时候我辨无可辨，只怕就会被当做用尽心机摆脱糟糠之妻之人。有了这样一个名声，我这辈子只怕都与功名无缘了。” 村正吓了一跳，半响才道：“这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官场之上的争斗原本就是不能留半分破绽的，一旦被有些人抓住私德有亏，在关键的时候被人一击致命……”谢瑜扬垂下眼帘，“那就是再无翻身之地了。” “竟然有人这么……那话怎么说呢？心狠手辣？瑜哥儿平日里多好啊，林姑娘更是自己赚钱不说，还照顾乡邻……” 立刻有人在一旁叫了起来，“这是想要害死瑜哥儿和林姑娘啊，咱们柏杨村这么多年才出了瑜哥儿这么一个天才，上一年大旱也是多亏了林姑娘才能安然度过的……” “就是……林姑娘人多好啊！” “哪里好了，还不是趁着灾年占大家的便宜，不然她哪里置办得下这么一个庄子……” “就算是这样，林姑娘给的价钱也是比旁人多的。不然按照那谁给的价格，你能不能过冬熬到现在还是一回事呢！” “假仁义罢了！” “不知好歹！” “拍马屁！” 一群人不等林雨时说什么就自己吵了起来。 李相执看了看神色难看的村正，又看了眼谢瑜扬和林雨时，想了想还是走到了村正身边。 “村正不要嫌我话多，只是柏杨村多少年才出了谢瑜扬一个有望科举的禀生。如今他在皇上跟前都是挂了明的，说句不好听的话，只要他不是浪得虚名，日后金榜题名总归是有他一席之地的。” 村正看了一眼正在跟林雨时说话的谢瑜扬，眉头皱得紧紧的。 “谢瑜扬未来有出息，对柏杨村上下来说都是有利的。这道理村正应该知道才对，而旁人，再富贵滔天，再位高权重，也不会真心真意为柏杨村考虑。”李相执轻声细语一般，“只有谢瑜扬好了，柏杨村才会越来越好。” 村正脸色变幻了几次，最后强笑着道：“李大夫这话说得，我自然是希望瑜哥儿未来越来越好的。这不是猛然看到那墙上的字，以为那林丫头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错处，这才惊扰了长眠的人，闹出这般异象……” 他说着看了一眼那墙面，“谁会想到竟然有人用糖水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村正真的没想到吗？那可不是一般的糖水，柏杨村里的人怕是用不起……”李相执说着朝于府的方向看了一眼，“一大早的带着糖水过来写下这些字，又不可能离得太远……这是有人怕有后起之秀这才要断他钱财，毁他根基啊。” 村正猛然顺着他的目光往于府看去，“你是说……” 有了村正的帮忙，加上张淼端来的汤水，他们换了个地方现场试验，吸引来了不少蚂蚁。那些村民很快就散了去，虽然口中还在议论纷纷可讨论的更多是到底是谁要对付谢瑜扬，谁想毁了柏杨村的希望。 而此时，于府之中于镇海一把扫翻了于夫人桌子上的甜汤，“荒唐！” 精致的瓷碗碎了一地，甜汤散发出香甜的味道。于夫人脸色发白，一手捂着心口。她被冲进来就发火的于镇海吓得不轻，半响才哆嗦着双唇问道：“一大早的，老爷这是做什么……” 她说着舒了一口气，示意一旁碧落带着伺候的小丫鬟们都退出去，这才看向于镇海。 “难道我做错了什么吗？” “你没做错吗？”于镇海被于夫人轻描淡写的反问气得怒火又气，伸手指着于夫人沉声道：“我只问你，林雨时那庄子墙壁上的字，可是你派人去写的？” “怎么？”于夫人瞥了于镇海一眼，“难道这般不是如了老爷的意愿吗？那丫头没了夫家撑腰，就是个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的小丫头片子，就算是会赚钱也只能任人鱼肉。” 见于镇海想要说话，于夫人张口就打断了他。 “老爷是想说荣县令夫妇？依着我看，那不过是看重谢瑜扬的未来，提前示好罢了。难不成林雨时被休弃了，他们还能为一个不相干的什么义女出头？” 于夫人冷笑了声，“老爷总不会以为你能骗我过吧？你对那丫头有心思，不然那一天也不会亲自送谢瑜扬出门了。为的，就是再看那丫头一眼。”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都不看于镇海一眼。 “说起来，那丫头都十四岁多了，可是看模样还是如同豆蔻少女一般，虽然身量拉长了些，人却也更好看了。也难怪这么两年过去了，老爷还对她念念不忘。我这么做，不也是成全了老爷么？” “闭嘴！”于镇海忍无可忍，“你个蠢货，就算你想做什么，也不该用那么简单的手段，你以为那谢瑜扬和林雨时是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吗？就这么容易让你糊弄了过去？” “难道不是吗？一个黄毛丫头，只脑子机灵了点，一个从小到大最远的地方也只去过县城的书生，突然见到了那样一副场面，怎么可能很快就反应过来。而等他们真的想明白了，那些愚民也已经把这桩事情架起来了。到时候，不光老爷能得到林雨时，等到一年后谢瑜扬参加秋试，还可以以他抛弃糟糠妻为由，夺去了他秀才的功名……” “我这也算是一举两得，一下子帮老爷解决了两桩心头事，不是吗？” 第七十五章 退意 于夫人脸上带着笑容，看着温文尔雅却透出说不出来的嘲讽。 于镇海深吸了两口气压下心中的愤怒。此时不是与她争执的时候，若是他们夫妻两人再闹起来，就真的是—— “夫人可知道，你自以为上好的计策已经被人给识破了。甚至还有人直接尝出了甜汤里放的材料。旁人想不到于府，只怕那谢瑜扬心思细腻定然是会想到的。”于镇海说着又忍不住咬起了后槽牙。 “夫人下次做什么之前，可否与为夫我商量一下？”他说着看向对面一脸惊讶的人，“之前府中跑了一个小丫头，再加上如今这桩事情，只怕真的不能留谢瑜扬了。” 于夫人转而看向于镇海：“老爷这是准备……” “不然呢？难不成留一个后患无穷吗？” 于镇海一脸阴沉，“原本这人我是不想动用的，用在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身上……”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可现在看来，不用却是不行了。” 祭拜了谢氏夫妇，林雨时和谢瑜扬留在庄子里吃了一顿午饭就准备启程回城。同行的还有李相执，除此之外还有不放心他们安全的边野兄弟。 一行七人走得倒是不算快，边野、边田两人略微落在后面还低声讨论着边薇见到他们兄弟两人会不会觉得惊喜，不时又问问张婶和张淼，边薇在城中如何。 李相执走在谢瑜扬的右侧，只是他步伐略微错开了半步，目光不是落在林雨时的身上。 这么一两次之后，林雨时就有所察觉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眉头一扬：“李大夫这般频频看我，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谢瑜扬闻言停下了脚步，回身直接看向李相执。 他没有立刻说话，不过只眼神就让李相执有种不安的错觉——仿佛被什么猛兽盯住了一样。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转而才反应过来。 掩唇轻轻咳嗽了声，李相执开口：“我只是觉得在谢家伯父、伯母坟前和庄子墙壁上搞出这样的事情，不太符合那一位的利益。谢先生如今还有孝在身，虽然是禀生，可毕竟也只是禀生而已。他突然这么图穷匕见还是有些突兀了。” “或许，他还有别的目的。” 李相执说着飞快看了一眼林雨时。 那一眼的眼神让林雨时一瞬间明白了他没有说明的意思。她没有李相执所想的害怕，反而皱起了眉头。 一旁谢瑜扬飞快回头看了一眼林雨时，伸手直接抓住了她的手，沉声道：“多谢李大夫提醒。” “难道你还觉得那人会放过你们？”李相执沉声道：“大家都不是傻子，那一位就更不傻了。这一次他没成功，加上你们昨天救走了庄子里的那个小姑娘，他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你们？” 林雨时在谢瑜扬的手掌中微微动了下手指，这才开口：“我平日都在城中，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那人虽然有些本事，可毕竟不是什么一手遮天的人物。” “话是这么说，可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之说。”李相执摇头，“林姑娘想事情未免太过于天真了些，谢先生，难不成你也这般想？” 谢瑜扬眉头皱起，没有回答李相执的问题，反而问了他心中的疑惑。 “我一直在想，李大夫与那人从来没有过什么交集，怎么这般积极地想要对付他？就因为你——”他飞快看了一眼落在后面没有上前的边野兄弟，“你的一个病人的遭遇？” 李相执呼吸一紧，半响才突然笑了出来。 “难怪那人这么重视谢先生了。”他垂下眼帘，挡住了自己真实的想法，“竟然动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你和林姑娘。确实，我这么积极想要对付那人并非只是因为我路见不平，而是……” 李相执的手微微抖动了下，然后紧紧握住了拳头。 “林姑娘和谢先生大约不知道，我并非是稜县本地人。五年前，我师父去常州拜访一位老友，捡到了我又怜悯我的身世这才收我为徒，把我带来稜县的。”李相执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三人继续朝前走去。 “我跟在师父身边学医三年，知道于镇海陪着母亲回乡才知道此生报仇有望。”李相执的声音都带上了颤音，“师父知道我是被一个朝廷命官害得家破人亡的，却不知道害我的人就是于镇海。” 他说着飞快看了一眼林雨时，“两年前的明日，林姑娘匆匆闯入了医馆，我也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救下谢先生。” 林雨时一愣，“你当时说……”她突然一顿，不敢置信地看着李相执，“你故意让我去于府求人参的？” 李相执摇头，“林姑娘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是报仇心切，却也是个大夫，我若当时知道那人是这幅德行，怎么敢让你一个小姑娘去求人参。我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真的借人参给你救命就是了。” 他说着苦笑了下，“当时我甚至以为，大约是我认错了仇人……”这世上姓于的官员何其多，这位一入城就搜刮了各个药铺上好药材的于镇海也许并非是当初害得他家破人亡的那位于大人。 三个人不紧不慢朝着县城的方向走去，李相执看似把话给说清楚了，可于镇海当初到底为什么非要他家破人亡，确实提都没有提。 “那年冬天，我陪着师父去渝州，正好遇到了师父的旧友呂布政司。呂布政司身体不太好，腿上有早年留下来的旧伤，一旦天气不好就疼痛难忍。师父帮着他调理身体，我偶尔也会帮忙熬药、送药，顺带跟在一旁学习。有一次，我送药的时候从窗外经过无意中提到了他提及于镇海的名字。” 林雨时微微侧头看过去，朝廷官员谈事情会这么轻易就被一个小小的大夫给听了去，这未免太巧合了点。她心中有所怀疑，却没有贸然说出来。 李相执停顿了好一会儿，一直快到城门口的时候他才开口：“从那之后，我与呂布政司就一直保持着断断续续的书信往来。” “我一直留意着于府中的一切，然而要不是林姑娘把……”他抿了下唇，隐下了边薇的名字，“把人送到我的医馆，我也不敢相信他竟然还能干出这种人面兽心的事情！” 林雨时没有说话，一旁谢瑜扬沉吟了片刻，然后才缓声道：“你为什么对那人耿耿于怀如今我已经大致知道了，可是那位呂布政司到底为什么要针对他，我却不知道。” “吕布政司是为了……”一时间，李相执的神色有些焦急。他想要解释什么，谢瑜扬却抬手阻止了他。 “他为了什么，你说了不算。”谢瑜扬看了一眼李相执，“而且就算理由是真的，谁知道他最后会不会卸磨杀驴呢？官场上的事情，李大夫所知甚少，没有防人之心可以理解。但是，我却并非自己一人。我还有雨时，我不能肆无忌惮的行事。” “可……可你一个人也没办法扳倒他！”李相执这次是真的急了，“合则两利的事情，呂布政司怎么可能……” “不要替任何人做担保。”谢瑜扬瞥了一眼李相执，“万一那人不是你了解的那样呢？” 李相执呼吸一窒，半响才回过神。而谢瑜扬已经和林雨时走到城门口了。他连忙追了上去，看着两个人欲言又止了几次，最后叹了一口气，入城之中拱拱手就转身离开了。 林雨时在两个人对峙的过程中一直一言不发，吩咐了边野兄弟去火锅店，又让张婶和张淼去菜市场买些肉菜准备晚饭，等路上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她才看向谢瑜扬。 “雨时有什么想说的，尽可以直说。”谢瑜扬察觉她的目光，唇角露出了些许的笑容。“我们本是一体，并非外人。” 林雨时笑了下，心中微暖。 “我就是觉得，昨天你救走了春草，虽然并未被人发现。可是人是在我们去了之后才消失不见了，这事儿只怕于镇海用脚指头想就知道是我们干的。今天，我们又两次没有受他的误导，破了那蚂蚁字的局。他屡屡受挫，又被我们知道了曾经抓走春草，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林雨时一边走一边低声说自己的分析，“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更何况于镇海原本也算是有权有势，最起码比起我们，他要强得太多。” 她心中一直隐隐有着担心，怕于镇海恼羞成怒之下给他们下绊子，怕于镇海真的出手对付他们。 “那位吕杰吕布政司，虽然我们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可是暂时跟他合作却是百利无一害的。”她飞快看了一眼谢瑜扬，“只要有他牵制住于镇海一年，等明年渝州秋试之后，你若中举我们就立刻启程去京中参加明年春试。” 只要离开了渝州，于镇海就应该会有所顾忌。更何况，那个时候他丁忧结束，只怕要忙着奔走起复的事情，也就顾不上他们两个了。 “至于吕布政司究竟想要通过对付于镇海做什么，到时候我们慢慢淡出就是了。”林雨时说着皱眉，“不，从一开始我们就不用太过于积极。” 他们所寻求的不过是一时的庇佑而已，没有必要为谁卖命。 第七十六章 引荐 两个人说话间就到了家门口，谢瑜扬打开锁，两人一起进去。屋中还有前一天他离开的时候特意烧的凉茶，这会儿倒出来喝着刚刚好。 他给两人倒了凉茶，递给林雨时一杯，盘算着即将说出口的话。 如果他不是重生了一回知道了于镇海是什么样的人物，也知道吕杰是什么货色的话，只怕也不会有比林雨时所想到的更好的办法了。 甚至于，他可能还不如林雨时。 想到这里，谢瑜扬深深看了林雨时一眼。 他端着茶杯坐下，半响才缓声道：“吕杰今年应该五十有六，他是二十一年前的进士，能在二十一年间让一个毫无根基的人坐到布政司的位置，自然是有他的本事。我们两个……” 他说着指了指林雨时，又指了指自己，“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七岁，加在一起吃的饭都没有他吃的盐多。一旦被他所用，就不是我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了。” 林雨时脸一阵发烧，她自然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太过于想当然耳了。可是，她暗自相信谢瑜扬出孝之后定然会金榜题名，到时候纵然不是状元，哪怕是个进士呢，都会是朝廷官员。 同样是官员，不管是于镇海还是吕杰想要动他们就要三思了。 毕竟动一个不起眼的秀才，跟一个皇上亲笔御点的进士，还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哪怕我是两年后的春试被皇上钦点为状元，也不过是个状元而已。状元三年出一个，进士三年间也有几十个，还有同进士出身的人。” 谢瑜扬说到这里顿了下，“三年又三年，这些人能熬出头的却不多。能让皇上记得的，也不算多。而朝中做到布政司这样位置的官员，却是有数的。” “这全天下的布政司也不过是三十二人。本朝的状元，从开朝至今，算上恩科，少说也有上百人，更别提是进士和同进士出身的人了。” 这些人，没有坐在布政司位置上的官员更有价值。 林雨时沉默着，捧着茶杯半响才又开口：“那大哥究竟准备怎么做？” “我准备去渝州寻渝州廖衡廖知州。”谢瑜扬这次没有隐瞒林雨时，反而直接说出了他的打算，“廖知州官声一直不显，然而他能安安稳稳做到知州的位置上，却是没有半点让人诟病的地方。” 此人擅长韬光养晦，然而最后于镇海倒台他却是立了奇功的。也是到了最后釜底抽薪的时候，谢瑜扬才知道这位廖衡廖知州心底对于镇海有多少的恨意。 “就算这位廖知州更为可信，可是，你靠谁引荐，他又怎么会轻易信了你的话？”林雨时脑子里转了无数圈，却还是有不少的疑惑。 她认真看向谢瑜扬，“而且，他又怎么可能因为这些对他而言‘小小’的事情就针对于镇海呢？”论品级，于镇海四品倒是跟知州一样，可是于镇海丁忧之前奶是京官，在京中还有一定的人脉。起复之后纵然不能留在京中，只怕派出来也要再涨半级才对。 廖衡犯得着为了谢瑜扬所说的那点儿事情跟于镇海对上吗？ 为什么有现成想要对付于镇海的吕杰不投靠，非要联系廖衡呢？ 谢瑜扬听着林雨时认认真真分析，知道她是真正关心自己，神色也就跟着柔和了下来。 “你可还记得那位如今定居渝州的陈夫人，她与廖衡早年有些交情，虽然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却也叫廖衡一声表兄。她一个夫人带着孩子能够在渝州站稳脚，也是有廖衡的照料。” 而谢瑜扬可以算是对陈夫人有恩，让陈夫人帮忙引荐一下却不是什么大问题。 林雨时立刻反应了过来，而谢瑜扬不等她又说话，就沉声道：“而且对于廖知州来说，这桩事情并非是小事。” 林雨时有些惊讶，谢瑜扬却笑了下，没多做解释而是直接安排其后的事情。“明日一早你与我一同出门去渝州，带上边野兄弟和边薇。” “可是——”林雨时愣了下，谢瑜扬却缓缓摇头，“我们不能再犹犹豫豫了，就如同你所说，事到如今不管那蚂蚁字到底是不是于镇海本人弄出来的，他都不会再轻易放过我们。” 最后这句话说服了林雨时。 从稜县前往渝州赶路的话，大概要三四天的时间，慢行的话就五六天不等了。这段路上并非处处都有适合落脚的地方，也不是到处都有酒肆、客栈，因此谢瑜扬出门租赁马车，而林雨时就吩咐回来的张婶再多买些东西回来，她要做一些方便存放个三四天又合适的食物带到路上。 张婶听闻他们要出远门，迟疑了下才道：“那我和淼儿也要跟着姑娘一同去才行，不然姑娘身边没个照顾的人……” “张婶，要是你们都跟着去了，咱们这家里可就没人看着了。”林雨时一边烙饼一边抹了一把汗笑着说：“张婶就安心在家中照看左右就好了，咱们养的那些鸡鸭也都还要你照料呢。” 她说着把平底锅中的饼翻了个面，露出已经煎烤得金黄的那面，“我和大哥这一次去渝州，快则半个月，慢的话说不定要二十来天，这段时间家中没人可是不行的。” 张婶转念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她单独跟着林雨时出门，又怕张淼一个人在家不成。可是让张淼跟着，那就说不上到底是谁照顾谁了。更何况，还有这么一个家要照看呢。 半响，张婶叹了口气。 “那姑娘路上可要小心才是。” 第二天一早，林雨时和谢瑜扬就出发了。两个人没有径直离开稜县，反而是拐了个弯去了一趟县衙。谢瑜扬这一走就是半月有余，自然是要禀明荣县令的。 荣县令对他们两个人也很是照顾，他们要是瞒着荣县令捅出这么大一桩事情，只怕到时候荣县令也要有个失察的罪名。因此，谢瑜扬还是把这桩事情跟荣县令提了。 荣县令被吓得不轻，半响才回过神来。 他猛地站了起来，撞得身后的椅子哐当倒地了也没在意，只一把抓住了谢瑜扬的胳膊，手上青筋暴起：“你说的，可是真的，可有证据？” “只有证人，并未有证据。”谢瑜扬沉声道：“荣县令，我之所以临行之前多嘴这么一句，为的就是不想让你最后被牵连进来。于镇海此人，绝非面上显露的那般纯孝、纯良！” 荣县令神色间还带着不敢置信，半响他才猛然松开了谢瑜扬的手。 “你说的那个春草，还有那个边薇……”他问道。 谢瑜扬立刻道：“春草就在庄子里住着，边薇这次跟着她两位兄长陪着我们一同去渝州。” “本官可能见见那位边姑娘？”荣县令神色间终于恢复了些许镇定，提出了他的要求。谢瑜扬眉头紧皱，“荣县令，我们时间紧。前天和昨天的事情已经是打草惊蛇了，若是我们再这么耽搁下去，只怕真的会被人拦在半路。” “到时候本官派六个身手好的衙役一路带刀保护你们！”荣县令沉声道。 谢瑜扬一愣，转而就明白了荣县令话中的意思。林雨时在一旁也忍不住出声，“义父，这件事情你实在是不必掺和其中……” 万一他们没有扳倒于镇海，到时候说不定还要依赖荣县令来翻身。 荣县令却摇头，“这是我的治下，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一无所查已经是渎职了，若是还不如你们两个小辈有所担当，那还当什么县令！做什么官！” 林雨时第一次见荣县令这般声色俱厉的样子，迟疑了下才道：“那我去叫边薇过来。” 边薇和边氏兄弟守在外院，林雨时出去一趟叫了她进去，等四下无人的时候才提醒了边薇几句。边薇一听说让她说出在于府的遭遇，脸色一瞬间就白了。 林雨时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你不用害怕，见着荣县令尽管实话实说好了，我们这次准备去渝州也是想要把这桩事情解决了。” 边薇浑身一颤，半响才低声道：“姑娘的意思是，那人要恶有恶报了？” 她一双眼睛中仿佛燃起了两团小小的火焰一样，燃烧得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林雨时咬着下唇，看着边薇点了下头。 边薇浑身颤抖，半响才深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她斩钉截铁地说。 主仆两人重新到书房，之前倒了的椅子已经被重新扶起来，荣县令正坐在上面拿着笔写什么东西。林雨时进来的时候，他才抬头看了一眼。 两人入内，边薇顺手关了身后的门。大约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景，她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林雨时走到谢瑜扬身边用眼神询问了下。 谢瑜扬压低声音道：“荣县令在为我写举荐的信。”有了这封信，他想要见到廖衡就更容易了。 怎么什么都没有问呢，就先写起了举荐信？ 林雨时愣了下，转而就露出了笑容，看向荣县令的目光充满了感激。 荣县令是出于一位父母官的职责才要细细询问边薇究竟发生了什么的。而现在什么都没问就先写了举荐信，自然是处于对他们的信任。 林雨时相信，她义女的身份也是其中一部分缘由。 举荐信并不算太长，不一会儿的功夫荣县令就顿笔。他轻轻吹干了信笺，拿起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折起来塞入信封用上蜡封盖上了自己的信章。 第七十七章 出发 这一系列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做完这些荣县令才抬头看向林雨时身边站着的边薇。 “边薇？” “是。”边薇声音都带着颤抖的感觉。 荣县令闻言又放缓了语调，“边野和边田是你的兄长？” “是。” “他们两人因为斗殴致人伤亡之后，你就被于府的人给买入了府中？” “是……” 荣县令看了看脸色苍白到没有半分血色的女孩，迟疑了下才道：“你在于府中被男主人于镇海凌辱，之后不甘受辱反抗，最后奄奄一息被丢了出去，是吗？” “是，是林姑娘和医馆的李相执李大夫救了我。”这一次边薇的话略微多了些。大约是荣县令避重就轻的态度让她放松了些。 她咬着下唇，半响才又主动道：“于镇海强奸了我，我反抗拿着碎瓷片在他胳膊上划了一道……” 这下不止是荣县令，就连林雨时和谢瑜扬两人也都忍不住转头看向了边薇。 边薇双唇微微颤抖着，“他流了好多血，后来就让人打我……我熬了几天……后来……后来他们以为我快死了就把我扔了出去。” 所幸，边薇生命力顽强，最终活了下来。 所有人都安静了片刻，最后还是荣县令叹了一口气。 “是本官治下出了这样的乱子，是本官的责任！”他说着闭了下眼，半响才又道：“此行渝州，你们身边可有带人？” “是边野兄弟跟随的。”林雨时道。 “既然明面上有人跟着，那我暗中再派六人暗中带刀跟着你们。你们且放心，这六人是我平日里养的护院，十分可信。”荣县令沉声道：“廖知州我每年去渝州也是见过的，此人最是公正不过，知道他相信了你们的话，定然不会姑息于镇海的。” 荣县令没有留他们用午饭，亲自送了人出去，目送他们坐着马车离开这才去找了之前承诺他们的六个护院。这几个护院都是杀过人的，身上带着凶悍之意。听闻了荣县令的意思，六个人没有半分推脱立刻准备东西只晚了林雨时他们小半个时辰就出了门。 他们脚程快，小半个时辰对于他们来说用不了多久就能赶上了。 林雨时他们顺利出了稜县，边野和边田两个人坐在马车前面，一左一右赶着马车。马脖子上的铃铛叮当作响，不算多悦耳却也不会让人烦躁。 林雨时看了看挨着她坐的边薇，又看了眼坐在对面的谢瑜扬。这马车不大，她跟谢瑜扬碰触着彼此的双膝，隔着布料感受着对方的体温。 这样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她有些不自在，然而这车内就这么大点的地方，她要是挪开就显得太过于刻意了。而且躲开了，她自己还坐得不舒服。 这路还长着呢，何苦为难自己呢？ 马车摇摇晃晃，因为早上在县衙后院耽误了些时间，所以中午他们没停。林雨时拿出之前烙好的饼，剥好洗干净的菜，还有卤好切片了的肉，几个人简单陪着白开水简单在路上吃了个午饭。 边野一边吃一边说：“现在天黑的晚，咱们应该能赶到前面临县的一个镇子，那镇子上有个客栈，有热食、房间也算干净。到时候姑娘和先生早点休息，咱们第二天一早趁着天凉快就赶路，还能快点。” “好。”谢瑜扬沉声应下，回头看了一眼林雨时，“还吃得消吗？” 林雨时倒是没有晕车，这会儿喝了口水咽下嘴里的食物才笑着说：“又不用我亲自长途跋涉，有什么受不了的。” 他们赶着马车，倒是不算慢。天色渐暗的时候就到了边野所说的那个镇子，陌生的马车进镇，自然引起了当地人的侧目。边野似乎跟这边的人认识，扬声就问了句：“崔家客栈还开着门没？” “开着呢！”街上的人一听他知道镇上唯一的客栈，就知道这是来过的人。应声的人还笑着又多说了一句，“不过这会儿晚了，你们怕是赶不上晚饭了。” 镇子上外人少，客栈大部分也是以食肆存在的，只偶尔接待一下过路的外乡人。 边野倒了声谢，扬鞭赶着马车熟门熟路地朝着崔家客栈赶去。 一行人到的时候，客栈里果然没有做好的吃食了。林雨时问道：“可还有食材？” “这倒是还有。”客栈老板姓崔，笑着道：“姑娘是想用厨房自己做？那倒也好，我只收些食材和柴火的钱就是了。” 林雨时笑着应了，带着边薇一起去了厨房。 厨房里的已经熄灭了，边薇动作利索地生活，林雨时就检查了下厨房里剩下的材料。意外发现这里还有一大块上好的羊腿肉，余下还有豆腐、豆皮青菜、干香菇之类的东西。 她先泡上干香菇，然后把羊腿肉切男子拇指大小的肉块，尽量做到每一块都肥瘦相间，然后又各种香料调味放在一旁。准备工作做好，她才开始和面，做手擀面。 边薇生火之后就开始把林雨时挑出来的青菜都洗了放在一边。 “你先去看看咱们住的房间怎么样吧，收拾下，然后烧水晚些时候我们喝。”林雨时吩咐了声，边薇应了匆匆出去的时候哈差点撞上了谢瑜扬。 谢瑜扬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她别出声，等人走了才又抬脚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林雨时这会儿已经把切好了粗细适中的面条，换了菜锅开始炒葱姜蒜等香料，然后把腌好的羊肉倒进去爆炒。 香味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爆发了出来的，翻炒之后林雨时往里面加了热水，然后加入各种需要久炖的配菜。厨房里氤氲的水雾笼罩住了林雨时，从谢瑜扬的角度去看只觉得有些朦胧。 而这份带着烟火气的朦胧，偏偏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 在一个最不像家的地方，让他感觉到了家的存在。 这是他上辈子守着偌大的府邸都没有感受过的。他抿了抿唇，这才放重脚步上前，“要我帮忙吗？” 他想留住这一瞬间的感觉，想留住这一切。 林雨时闻声回头，见是他就笑着道：“再烧一锅水，一会儿下面条。我炖一个羊肉，配面条吃！” “好。”生火烧水这样的事情还是难不住谢瑜扬的，他就拉了一个小凳子坐在林雨时的旁边，一双腿大概是因为太长的缘故，总显得蹲在灶边的他有点委屈。 生火烧水，一锅水烧开，他自动把切好的宽面抖了抖就下入锅中。林雨时这边掀开羊肉锅看了看，把灶里的柴都撤了出来一碗水下去熄灭用余热继续炖，回头又示意谢瑜扬把青菜都放进面条里。 厨房里还有咸菜，林雨时又调了两碟子咸菜，回头就和谢瑜扬一起把东西都端到了客栈大堂里。 这些食物一端上来，立刻就把还在大堂吃饭的几个人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那一桌几个人齐刷刷转头看过去，目光很快就锁定了谢瑜扬手中那一大盆的炖羊肉。 边野兄弟这个时候也过来了，五个人不分主仆围坐一桌，边薇手脚利索给所有人盛了面条，林雨时笑着道：“开动吧。” 女主人发话，其他人见她和谢瑜扬动筷，这才不客气起来。 几个人赶了一天的路，中午又是吃的干粮，这会儿早就饿了。再说那一锅的羊肉散发的香味简直不要太诱人，他们也馋了。 几个人刚动筷，另外一桌的客人就忍不住上前过来。 “请问，你们这羊肉，是在何处买的？” “就是用厨房里现成羊肉做的。”林雨时闻声回头看了一眼，见对方离他们还有三四步的距离就停下来说话，态度也客气了些。 那人闻言一愣，“竟然是姑娘自己做的吗？这味道可真是让人垂涎三尺，不知道这羊肉可有多的……” “我们人多，就一并盛了出来。”林雨时歉意地笑了下，“如今大家都动筷了。” 他们自己人当然是不介意，可是另外一桌的人跟他们非亲非故，自然是不愿意吃他们动过的东西了。 上前的中年男人叹了一口气，拱手道：“姑娘好厨艺，我打扰了。”说着就退了回去，又跟同桌的几个人压低了声音说了两句。 几个人忍不住朝他们这桌看了两眼，然后才又恢复了平静。 这场意外很快就过去了，晚上林雨时和边薇一个屋子，谢瑜扬和边野兄弟一个屋，一夜无梦，第二天一早林雨时就被边薇给叫醒了。 她醒的时候外面天还没亮呢。 “大哥说早点走天气凉快，这样中午最热的时候也能休息一会儿。”边薇拧干帕子给林雨时擦脸，第一次发现这个比她大上两岁就格外稳重的姑娘也有孩子气的一面。 林雨时这才清醒了，几个人收拾好行李一起下楼就见昨天遇到的几个汉子也都到了。店家给他们上了简单的早饭，几个人吃了之后结账离开。 那几个男人貌似也是去渝州的，跟他们一起出了镇子，回头才加快了速度越过了他们。可等到了边野口中说的中午可以休息的小树林，就又见到了这几个在不远的阴凉地休息。 林雨时下意识多看了他们一眼，荣县令说是派了六个人暗中保护他们，她这会儿仔细看了下对方却只有四个人。 那就应该不是荣县令的人。 第七十八章 烤鱼 林雨时心中沉了沉，虽然巧合遇上同路的人并非不可能，那镇子上会有一个客栈肯定也是时常有外地人路过才是。可是，大约是她真的想多了吧，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边野兄弟也注意到了那一拨人，两个人商量下最后边田留下生火，边野一个人钻进了树林。 “那里面有条小河沟，大哥是去抓鱼了。”边田笑着说，三五下就把边薇收集过来的干柴给点燃了。这个时候林子里干柴烧，有些新鲜的树枝就被他放在火堆一旁烤着，等干柴用完大概也就能用这些树枝了。 林雨时示意他把一些树枝一头削尖，然后把他们还剩下的一些饼给穿了上去，放在火上烤。 边田见状又拿着匕首削了好几根树枝，他们几个人就围在火边烤饼烤卤肉、卤蛋。这些东西都是林雨时提前一天准备的，这会儿热起来香气就若有似无地飘了出去，引得那边几个吃从客栈带出来的干粮的人频频朝着他们这边看过去。 几个人推推搡搡了片刻，然后之前跟林雨时打过招呼的男人就站了起来。不过他没有贸然动，就站在原地冲他们喊道：“你们吃得是什么啊，要是有多，我们这边花钱买点？” 林雨时想了想，笑着道：“就是一些卤肉和卤蛋，你们要是愿意买的话，这里还有些多的。” 如今天气炎热，这些东西等到晚上说不定就要变味了。既然边野去抓鱼了，他们有新鲜的东西吃，卖一点出去也无所谓。 说是卤肉，实际上林雨时卤了不少的东西，鸡翅膀、鸡爪子，鸡脖子，这些容易入味好吃的东西她都卤了不少。 这会儿匀出来一部分给过来的男人，顺手就赚了三四两银子。 那男人看了看他们烤着的饼，想了想又要了几张饼。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交易的空挡，谢瑜扬就跟人搭上了话，知道这个男人叫刘二虎，那边一起的是他大哥刘大虎，余下两个也是同村的兄弟。这几个人这趟出门是去京城的，至于干什么刘二虎就没提了。 两拨人不过是萍水相逢，自然不会一股脑把自己的底都兜给人家看。 等刘二虎离开，边野这边就拎着几条鱼过来了。 这鱼都不算小，林雨时目测一个最少也要有一斤多。边野一口气抓了六、七条，而且还都杀好了。 “这咱们一顿可不见得能吃完。”林雨时笑了笑，“你看到有没有这么大的树叶，弄一点，我们埋在火堆里烤几条，带着路上吃。” 边野闻言把鱼递给边田，转身一会儿就带着一大捧的大树叶回来了。树叶虽然没有整条鱼那么大，不过多用几张也能把鱼给裹得严严实实。 林雨时又让他和了些泥，拿出随身带的盐巴和五香粉用匕首把鱼斜着片了几道涂上调料，然后用树叶裹了两层又涂上一层泥巴，然后往火堆里一丢。 三条鱼这么裹着丢在火堆里烤，余下的就用树枝穿起来直接烤。 林雨时一边往上面撒调料，一边叹气：“可惜没有孜然和辣椒粉，油也没带，浪费了这么鲜的鱼。”平时吃的东西足够多，她倒是没有多想吃烤串，这会儿烤了鱼她才突然怀念起各种烧烤了。 “孜然咱们那里没有，不过渝州城内应该有。”谢瑜扬突然开口：“那种香料味道特殊，能做吃的吗？” “真有？”林雨时双眼一亮，“到时候要是找到了，我就做一次烧烤给你尝尝！” 谢瑜扬见她这么兴奋，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声音都缓了几分。 “好！” 几人吃了饭，把火给熄灭又一壶水浇了上去，这才寻了个舒服的地方歇着。至于那三条泥巴裹起来的鱼就还在火堆里用余温烤着。 “姑娘是怎么想到用树叶和泥巴裹着烤鱼的？”边野吃得心满意足，这会儿靠在树干上，“也不知道好吃不好吃？” “肯定好吃！”林雨时笑着说：“这种做法起源于叫花鸡，因为用泥巴裹着的缘故，里面的肉质不会烤干，肉会格外的鲜嫩。而且就连香味都没有散出去，所以泥巴敲碎的一瞬间，浓郁的香味会比之前的烤鱼还要好吃。” “咕咚……”一声轻响。 林雨时转头看过去，就见一直没说话的边田又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姑娘，真比之前的烤鱼还要好吃？” 他这幅没出息的样子，不等林雨时回答，一旁的边野就“啪”得一声给了他一巴掌，“馋得你，姑娘是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喝了！” 边田嘿嘿笑了下，“我这不是好奇么，姑娘做的烤鱼已经好吃到让人差点把舌头也吞了，一点土腥味都没有。她说那泥巴里面的鱼比烤鱼还要好吃，难道你不好奇？” 边野瞪了他一眼，这才转头看向林雨时。 林雨时被这兄弟两人给逗笑了，道：“你们要是不信，直接敲开一个尝尝不就知道了。这会儿大家都吃饱了，敲开一个，都尝尝味道好了。” 边田叫了声，立刻起身把一团泥巴给拿了过来。 “怎、怎么敲？” 林雨时笑了下，“直接拿石头砸开好了，那泥巴全部都烤干了，里面还裹着树叶，不会弄脏鱼的。” 边田哦了声，挠了挠头四下找石头。一旁边野看不过去，直接一拳头砸过去，泥巴碎了个干净露出了里面的树叶。 边野把鱼拿出来，抖落了泥巴这才揭开树叶。 泥巴碎掉的一瞬间，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就飘散开。这会儿树叶被揭开，香味就立刻浓郁起来。不要说是边野兄弟了，就连林雨时都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她下意识回头，正巧看到谢瑜扬微微抿了下唇。 看起来，不止是边氏兄弟嘴馋，就连谢瑜扬也被美食给吸引了。 因为裹着树叶和泥巴的原因，整条鱼的鱼肉都鲜嫩无比。几个人分食这么一条鱼，每个人也不过是尝了两口味道而已。谁也没吃过瘾，边田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那份给吃了个干干净净，起身就说：“姑娘，我再去抓几条鱼去！” 边野迟疑了下，才半真半假地开口：“咱们下午还要赶路呢，你再去抓鱼多浪费时间……” “放心，别的我比不过大哥，这抓鱼的本事却是赢你绰绰有余了。”边田嘿嘿一笑，转头看向林雨时等着她发话。 中午日头大，他们一行人原本就准备在这林子里多歇息会儿的。林雨时这会儿自然不会拦着边田，手轻轻一挥：“去吧！” 边田乐滋滋地就去了小河边。 边薇笑着起身，“姑娘休息吧，我去给二哥搭把手。” 林雨时也没拦着她。 等边薇追上了边田，兄妹两人说说笑笑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边野坐在一旁树荫下这才舒了一口气，笑着道：“姑娘就是太纵着他们了。” 林雨时只笑笑没说话，她这会儿也有些累了靠在树干上怎么换姿势都有些难受。谢瑜扬在一旁见了干脆往她身边坐了些，低声道：“你要是想睡，就靠在我身上睡会儿吧。” “那我就眯一会儿，等着他们抓鱼回来再叫我好了。”林雨时也不客气，干脆就靠在了谢瑜扬的身上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她睡得并不沉，隐隐约约似乎还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不过那声音压得极低，她又困又累就一直半睡半醒着没真醒过来。 等她真正醒过来的时候，边田和边薇两个人就拎着五六条鱼回来了。边薇还捧了一大堆的树叶，一旁边野正在和泥。 林雨时揉了下眼睛，缓缓坐了起来，“怎么不叫我？” 刚刚睡醒的她还有点懵懂，这会儿迷迷糊糊地看着谢瑜扬，一双眼睛都是迷茫。 谢瑜扬眼神柔和了些，帮她把散落的头发拨到身后，这才低声道：“他们这边还没准备好，再说之前你做鱼我们都看着，这些我们也料理得来。” 他指尖微微从林雨时脸颊旁擦过，温热的触感让她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还是我来吧，这鱼要是处理不好就腥了。”她说着起身，这才发现原处新升起了一堆火，不止是边野在和泥，之前刘二虎和刘大虎那几个人也凑到一起在帮忙。 “他们那边想买咱们两条鱼。”谢瑜扬扶了林雨时手臂一把，低声道：“我看边田抓回来了六条新的，就做主把之前那两条鱼卖给了他们。他们还想学怎么做，我没做主答应。” “不过是些做吃食的小把戏，他们要是愿意学，交了学费我自然乐意教他们。”林雨时这声音就微微扬高了些，说着还冲谢瑜扬眨了下眼。 谢瑜扬微微摇头，看出这话是故意说给刘二虎那一行人听的。 那四个人也算是知趣，闻言一个相貌跟刘二虎有些相似，但是年长一些的男人就站了起来。 “姑娘这话没错，咱们既然想学手艺自然是要交钱的。”他说着笑了笑，“只是不知道姑娘这钱如何收？” 第七十九章 廖衡 林雨时倒是没狮子大开口，意思下收了他们几两银子就把这门手艺给教了出去。这原本不算什么复杂的东西，她教了人干脆又送了他们一份自己调制好的五香粉。 刘大虎再三道谢，又在一旁认认真真看了林雨时是如何做鱼的，这才拱手说几人要赶路先行一步。 这四人走了，林雨时才松了一口气，让边田在一旁看着火起身过去到了谢瑜扬身边，这才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说那四人——” “应当就是巧遇，之前那刘大虎过来想要学做这鱼的时候，看他谈吐也并非是普普通通的乡下汉子。”谢瑜扬缓声道：“这几个人身上干干净净，没有那种干杀人勾当的匪类的血腥味道。” 林雨时没见过杀人犯，不知道干杀人越货这些勾当的人看起来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谢瑜扬的话她还是很信服的，仔细回想那几个人，确实各个都是客客气气的，说话也带着几分与乡下汉子不同的感觉。 说起来，同样是在外行走，这几个人比边氏兄弟要多了些不一样的感觉。 鱼很快就在火堆里烤好了。边田找了个兜子把裹着干泥巴的鱼收好，又把火浇灭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么一耽搁，也过了一天中最是热的时候，几个人重新上路。 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遇上刘大虎等人，一直顺顺利利到了渝州。 到渝州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要是他们一路紧赶慢赶说不定就要在城外再多住一夜了。这样匆匆入城，住处自然也要另外再找才行，总不好这个时候冒昧的去摆放孤寡的陈氏，也不能这么就带着荣县令的一封信就去知府拜会廖衡。 一行人找了家客栈，谢瑜扬写了拜帖让边田和边野两人分头去送。 这两份拜帖一份是送去陈夫人那边的，另外一份则带上荣县令的举荐信一并送去了知州府。帖子送去的时候，廖衡这边才刚刚吃过晚饭正陪着夫人在院中散步，顺带看着几个孩子玩耍。 如今天气闷热，一天里也就这么一会儿略微凉爽些，一家人能凑在一起热闹些。 偏偏这个时候，有家丁送了拜帖来。廖衡心中原本有些不悦，然而一旁廖夫人劝了他两句，他这才接过拜帖看了一眼。 那拜帖有两份，他先是看了谢瑜扬那份。 谢瑜扬的名字他还是有些印象的，毕竟之前旱灾之时，这个少年禀生也出了不小的力气，甚至化解了稜县周边的一场流民危机。就连皇上都开口夸赞过，甚至还派了天使前去稜县，这样的荣光可不见得是谁都有的。 知道是谢瑜扬的帖子，廖衡神色才舒缓了些。等看完上面的内容，又打开下面那一封来自于稜县荣县令的信。 而这信中的内容却让廖衡的眉头紧紧皱起了。 谢瑜扬此次前来，竟然是与那于镇海有关！ 廖衡闭上眼稳了稳心神，两年前他调任渝州不少人都不懂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有他心中明白。他是为了丁忧的于镇海。 而如今，竟然有人把于镇海的罪证送到了他跟前。 荣县令信中虽然写的含蓄，然而都是在官场多年的人，哪里会看不懂这里面所蕴含的意思呢？ 廖衡沉思了片刻，然后才看向一旁等待的家丁。 “你告诉来人，就说明日午后，本官在府中静候他的到来。” 廖衡与荣县令此人并无交情，除了正常的公务来往之外接触并不多。不过，只看公务廖衡对荣县令的评价倒是还算好。 更何况，他与于镇海暗地里的仇怨，连于镇海本人可能都不知道，旁人又会如何得知呢？ 所以，他倒是毫不惧怕见谢瑜扬。不管此人和荣县令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来的，他都稳占上风。 边野得了这么一个口信就立刻带回客栈，林雨时闻言这般轻易就能见到廖衡立刻露出喜色。一旁谢瑜扬倒是没有什么惊喜之意，只道：“辛苦你们兄弟二人了，明日一早我与雨时先去拜访陈夫人，届时你们寻一处短租的宅子，租上三五天。” “住客栈不是更方便些？”林雨时一愣，如果只三五天的话，客栈住着其实比短租的院子要方便。他们行李虽然不多，可是搬来搬去的也麻烦。 谢瑜扬看了看四下，压低了声音道：“客栈人多口杂，鱼龙混杂，还是小心些吧。” 林雨时听了这话心中下意识就紧绷了起来。 这个时代人命不值钱，之前大旱灾年的时候她就深有体会。可是，说到雇凶杀人这样的事情，还是让她莫名的心惊胆战。 于镇海真有这样的胆量和底气吗？ 大约是看出了她的紧张，谢瑜扬伸手轻轻在她头顶按了下，然后又揉了一把，“没事，今晚你和边薇早点休息，我和边野、边田就在隔壁，不会出事的。” 林雨时眨了眨眼，没说话，不过她一张脸确实有点发白了。 谢瑜扬见状想了想，看向边野。 边野心领神会。 “晚上我和边田两个人轮流守夜，就在门外守着，不会出事的。” 谢瑜扬舒了一口气，“那就劳烦你们两人了。”他倒是想守着林雨时，可只怕他说要守着，林雨时首先会不同意。 更何况，他才是那人的首要目标，如果守在门外，只怕才会招惹是非。 谢瑜扬没说在城中看到了于镇海某个专门处理脏事情的打手的身影，只让人暗暗提高了警惕。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人当时没注意到他们，这一夜虽然人人都紧绷了根神经，却还是相安无事。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各忙各的，谢瑜扬和林雨时带着边薇、边田先去了陈夫人处拜访。在那边留了一顿饭，饭后闲聊了些稜县的事情这才起身告辞。 一上午谢瑜扬都没有提过要见廖衡的事情，陈夫人只当他们两人是来渝州有事，只顺带过来拜访一下她这个同乡。陈夫人把谢瑜扬和林雨时当做恩人，对他们颇为热情，只一心想要尽地主之谊。 等送走了人，一旁的嬷嬷才压低了声音道：“夫人，谢公子和林姑娘此时来渝州，怕是有什么事情找夫人帮忙吧？” 陈夫人闻言一愣，可仔细回想之前两人表现后又缓缓摇头。 “我看他们不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若真有事就算不说出来神色间也该带上一二才对。”话是这么说，可她心中还是有些不安，转而又让那嬷嬷替她多出门一趟。 若是谢瑜扬和林雨时真不好当着她的面直接提，嬷嬷去了总会透露一二的。 然而嬷嬷却是扑了个空，客栈里人都已经退房了。她仔仔细细问了一圈，这才知道林雨时他们竟然在租了个短租的院子，就在不太远的地方。 陈夫人对这位嬷嬷信重自然是有原因的。她做事向来妥帖，干脆就又跑了一趟短租的院子正巧就看到边田在收拾院子。 她站在门外问了一句，边田这边只说主人家出去了其他的也不肯透露。嬷嬷没有办法，这才转回回去把事情一五一十说给了陈夫人听。 陈夫人心中隐约有些不安，想了想又写了一份帖子给林雨时，让嬷嬷再跑一趟。 而这边，林雨时和谢瑜扬两人已经被人请进了知州府邸的后院里。边野和边薇被留在了外院，她和谢瑜扬则是直接见到了廖衡廖知州。 廖知州先是夸赞了谢瑜扬和林雨时一番，说他们一个是青年才俊，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等两人落座一旁丫鬟送了茶水过来，这才手轻轻一抬让人都退了出去。 人一退出去，廖衡就直接把荣县令的那封举荐信给拿了出来。 “荣县令此人，素来踏实肯干，是个务实的县令。本官查过他每一年的考评，可以说他在稜县这些年，稜县百姓日子也松快了不少。能让他为了谢公子的事情专门写这么一封举荐信，可见谢公子所说的事情不会是小事。” 他说着抬眼看向谢瑜扬。 不得不说，谢瑜扬长相极为出色，剑眉星目，五官隽秀中透着一丝年轻人的凌然之意。偏偏又不会给人一种持才傲物的清高之感。 更为难得的是，就算是面对廖衡这样的渝州知州，他也是不卑不亢，并没有瑟缩之意。 廖衡最为欣赏这般的年轻人，一看未来就是不可限量。 此时，谢瑜扬闻言只微微勾了下唇角算是客气地笑了一下。这点笑容一闪即逝，他干脆站起身来，拱手道：“此事非同小可，学生曾与荣县令商议，荣县令自觉不能轻易打草惊蛇，这才让学生冒昧前来渝州拜见廖知州。” 他说着一顿，转而就是开门见山直接就把于镇海的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 廖衡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的年轻人竟然会如此冒进，官场混迹多年的他哪一次跟人交锋不是你来我往试探过三五回？ 因此他心中只觉得谢瑜扬年轻气盛，然而谢瑜扬说的内容却又实实在在让他不能分心。 因为他知道，谢瑜扬说的都是真的。当年他—— 廖衡袖子下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听着谢瑜扬不紧不慢地说着于镇海的事情，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哪怕这是于镇海布置下的一个陷阱，他也要往里跳了！ 第八十章 烤肉 所幸，廖衡并非真正的冲动之人，等着这股子念头过去，他人也就慢慢放松了下来。 不过他的这点情绪变化完全被谢瑜扬，还有一旁一声不吭的林雨时看在眼中。两个人都是顶着一张稚嫩皮的千年狐狸精了，谁会被那点掩饰给骗过去？ 谢瑜扬把话说完，就一拱手沉声道：“此事还请廖知州做主！”宛如一个愣头青一般。 林雨时在旁站着，也连忙跟着行了一礼。 廖衡装模作样沉吟片刻，然后才道：“此事不能只听你们一面之词，于镇海毕竟是朝中大臣，并非是谁都可以随意攀诬的。此事，本官要详细调查了才行。” 他说着一顿，又道：“之前你曾说过，有人从他那府邸之中逃出，人可还在？” 谢瑜扬点了下头，简短地说：“在。”之后就没话了。 廖衡原本还等着他说人在哪里呢，见状心中倒是一笑。不管谢瑜扬是不是愣头青，倒是不算是个傻子。他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沉声道：“既然如此，你们就先在渝州城内住下，我派人去调查一二，若是事情属实，只要人证物证皆在，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此人！” 事情出乎林雨时预料的顺利，两个人从知州府后院离开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还有些恍惚。倒是谢瑜扬很是镇定，甚至带着林雨时熟门熟路地去了一趟本地的一些药材铺和香料铺。 林雨时闻到一股子中草药混杂在一起的味道时才醒过神来，茫然问道：“咱们怎么到药店来了？” 谢瑜扬难得见她迷糊的样子，眼底漾起了笑意。他略微清了下嗓子，“不是你说想要买孜然吗？这东西不是在药店就是在香料店。” 林雨时无语，然而问了几家药店，还真的找到了自然，顺带还找到了一小把红彤彤的干辣椒。 简直是意外之喜！ 只可惜那一小把红彤彤的干辣椒分量不多，不过就算是这样林雨时还是把孜然和辣椒都一并包圆了，甚至还有兴奋得拖着谢瑜扬又找了几家店。 辣椒没有，不过孜然又找到了一些。 买了调料当然也不能少了食材，林雨时路上问了几个人，很快就找到了这边的一个晚市的菜市场。这个时候菜市场里的东西已经不太新鲜了，羊肉更是半点不剩。幸好，大五花还是有的。叶不与买了三四斤的大五花，又买了点别的菜，跟谢瑜扬两个人满载而归。 临时短租的院子里，边野用木炭升了个小火堆，林雨时临时搭了个架子，大五花被切成片肥瘦相间的串在竹签上。一旁边田还在削竹签，他手头动作快，不一会儿一根竹签就削好了，边薇就在一旁串肉。 林雨时拿了个剪刀，细细的把那一把辣椒都给剪开，把里面的辣椒籽都收拢在一个小荷包里，这才把余下的辣椒剪成小段，然后用石臼跟孜然粒一起碾碎。 菜市场没有专门卖鸡翅膀的，她干脆买了几只整鸡让人杀好，回来就卸下了鸡翅膀和鸡腿、鸡脖子腌上，余下的就剁了在一旁配着蘑菇炖了一大锅的汤。 汤炖了有一会儿，香气就开始在院子里飘散开来。 隔壁院子里刚好今天才搬来的六个人面面相觑，半响其中有个人看向领头的，压低了声音说：“大哥，既然事情咱们都办完了，不然就——” 他说着指了指隔壁院子。 领头人转头看向隔壁，那边鸡汤的香味若隐若现，让几个啃干粮的大老爷们都有些受不主了。 然而，他犹豫了半响还是摇摇头。 余下五个人一哄而散，谁都不乐意搭理他了。 然而，隔壁的香味越来越浓，对所有人都是个折磨。最可怕的是，鸡汤的香味还只是一个开始。 林雨时把烧烤粉弄好，那边三四斤的大五花也被边薇给串好了，另外还串了一些适合烤的菜。林雨时拿着刷子往上面刷了一层油就把五花肉给放在了架子上。 架子距离下面的炭火有点距离，不会把肉烤成黑炭，反而是五花肉烤了一会儿就开始冒出滋滋的油往下滴。下面火苗一会大一会儿小，林雨时把火候把握得很好，比鸡汤还要浓烈十倍得烤肉香味很快就在院子里飘散开。 等那一把大五花烤得差不多，她这才伸手捏了一小撮辣椒和孜然组成的烧烤粉洒在上面。 香味立刻浓郁到了要命的程度。 这一把有十几串大五花，林雨时每人分了两串，剩下的就放在架子一边烤不到的地方，先吃为快！ 边薇给每个人都盛了点鸡汤，鲜香诱人的烤大五花陪着鸡汤，院子里每个人都吃得一本满足，而隔壁那边就快要揭竿而起了。 有人干脆就爬上了墙，一边挣扎着不让人把自己拉下去，一边狡辩，“我就看看他们到底吃得什么，怎么这么香？” 这么一闹，动静就大了些。边野和边田两个人猛然站了起来，一个手里拿着空荡荡的竹签，一个手里拿着削竹签的刀。 虎视眈眈盯着隔壁的那道墙。 而那墙头也冒出来了个脑袋，大约是没想到他们这边的小打小闹已经惊动了林雨时他们这些人，这人一冒头出来见到被一群人盯着，吓得一时愣住，半响才回过神来冲着他们一笑。 “晚……晚上好。” 边野一把就抓住了一旁的凳子，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墙头那人回头冲着下面说了句什么，不一会儿就又有一个人爬上了墙头。那人大约是站在高凳上，姿态比头一个人要好上不少。他拱手，沉声道：“谢公子，林姑娘，咱们是荣县令派来保护两位的。” 这话一出，林雨时就忍不住转头和谢瑜扬交换了个眼神。 谢瑜扬沉声道：“阁下可有什么信物？” 墙头那人闻言爽朗地笑了下，从怀里摸出来了个玉佩扔过去。边野一把抓住，正准备往谢瑜扬那边送就听到那人道：“林姑娘是荣县令和夫人的义女，应当认得这块玉佩才是。” 边野脚下微微一转，东西就送到了林雨时的跟前。 林雨时拿着玉佩看了下，神色略微舒缓了些。 “这确实是义母颇为喜欢的一个玉佩。”她示意边野把玉佩还回去，抬头看着墙头上的两个人，“你们怎么住在隔壁？” “姑娘怕是不知道吧，你们这一路上都有人跟着想要下手。幸好我们兄弟人多，不然还真要吃亏。”领头的那人笑了下，“虽然对方就两个人，可也不是好对付的。” 他说着一双眼睛就在院子里瞟了两眼，“姑娘这是做了什么好吃的，咱们兄弟在隔壁闻得是五脏六腑都要造反了，这才按捺不住暴露了行迹。” “炖了些鸡汤，又烤了点东西。”林雨时笑眯眯道：“几位既然一路保护我们，就一起过来吃些东西吧。也算是我与大哥聊表谢意。” 墙头另外一人听了立刻露出兴奋之色，“大哥，竟然姑娘都这般说了，咱们就恭敬不如从命……” 领头那人瞪了他一眼，转而才拱手道：“姑娘好意，我们兄弟自然不好拒绝。咱们这边还有些吃食，也一并带过去好了。” 他说着踹了墙头另外一人一脚，这次冲着林雨时、谢瑜扬两人点了下头下了墙头。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边田过去开了门，不一会儿就带了六个人进来。这六个人倒真的没有空手而来，也带了不少买的干粮之类的东西过来。 林雨时已经重新开始烤肉了，一旁边薇也跟着她学，倒是也做得似模似样。 两个人烤肉速度还是快点，不过叶不与这边总共也就只买了他们几个人吃的东西，这会儿突然多了六个汉子，东西自然是不太够吃的。 不过还好他们也带了干粮过来，泡了鸡汤，再加一些烤肉烤翅烤鸡腿，几个人倒是勉强算是吃了个饱。至于吃过瘾什么的，就不存在了。 “早就听闻大人和夫人收的义女厨艺惊人……”领头那人叫许泽，说话还有几分文绉绉的，不过底下五个人倒是都对他挺服气的。此时他让人帮忙去收拾院子、洗碗筷，回头对林雨时笑着道：“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只是不知道姑娘之前撒在那烤肉上的粉末究竟是什么，可否让咱们兄弟知道？” “那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是辣椒粉和孜然粉罢了。”林雨时没有敝帚自珍的习惯，再说这两样东西的味道很是独特，只要再遇到自然是会被人认出来的，她也没有多少隐瞒的必要。 林雨时笑了笑，把最后一份烤好的东西分给众人，这才道：“我们这一路能够平平安安的抵达渝州，只怕也是几位大哥一路辛苦的缘故。如今既然咱们已经见面了，几位大哥也不用再如同之前那般隐瞒行踪了。我们还要在渝州留几日，这几日几位大哥一日三餐也跟我们一起用好了，也少些麻烦。” 她这么一说，以许泽为首的几个人都面露喜色。 第八十一章 香辣火锅 知道隔壁住着六个身手不错的人保护他们安全，几个人都安心了不少。特别是谢瑜扬在饭后问了许泽几人他们收拾了的那个人的外貌特征，之后等人离开就对林雨时道：“今晚可以安心休息了。” 前世他在于镇海身边多年，于镇海有什么底牌他大约也知道得清清楚楚。许泽兄弟收拾了的那两个人，正是于镇海手底下最为凶悍的杀手。 这也难怪许泽说那两个人难对付了。 没有想到，为了对付他这么一个小小的禀生，于镇海竟然就派出了那两个人。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早叶不与就带着边薇出去买菜给众人做饭。加上隔壁的六人，他们这一顿饭很是费了一番功夫。而吃过早饭，林雨时和谢瑜扬还要再去见一次陈夫人。 陈夫人这次开门见山，直接问了两人来渝州可是有什么事情，她可能尽绵薄之力。 林雨时下意识看了一眼谢瑜扬，见他点头这才把事情简单说了下。 不过，她也只是说两人前来拜见廖衡，却并未说是为什么而来。 “来之前义父帮忙写了举荐信，我们昨日已经顺利见到了廖知州。只想着渝州这边与夫人总归是有些交情，这才贸贸然登门拜访的。” 陈夫人闻言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笑着道：“既然是这般我就放心了。当初我夫家的案子，多亏了谢公子才算能够沉冤得雪，我虽然是个弱女子，可是也知道滴水之恩就当涌泉相报的道理。两位若在渝州城中真有什么事情，我也是能帮上些许忙的。” 林雨时听她这么说，心中一动，就把辣椒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东西陈夫人倒是未曾见过，不过倒是不妨碍她派人去寻。而能帮上林雨时这个小忙，她也是高兴的。等到两日后，家中仆从果真又寻到了小半袋子的辣椒，她一时兴起就干脆出门去了林雨时暂住的院子。 “我之前听你说这东西是用来做吃食的调味料，却又让人在药店里寻，心中就好奇这东西究竟是怎么做吃食的？” 陈夫人笑着示意嬷嬷把东西给林雨时，“你且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辣椒？” 林雨时接过袋子打开一看，顿时露出了笑容。那小半袋子的辣椒有大半斤重，就算是把里面的辣椒籽都留下，余下的辣椒省着点儿用也差不多能用到明年辣椒收获了。 “这东西味道辛辣，最是驱寒祛湿了。”林雨时笑着解释，见陈夫人感兴趣干脆就开始处理那些辣椒。 辣椒被剪开，辣椒籽另外收了起来，余下的全部碾碎成粉末状。一般收了起来，另外一般里面，林雨时加了芝麻，又烧了些油在里面炸了生姜、八角、麻椒等物提味，等油里香味溢出再把这些东西都捞出来。 滚烫的热油直接倒入辣椒中，滋滋啦啦的响声中香辣的味道扑鼻而来，林雨时拿着筷子搅动免得辣椒粉糊掉。不一会儿，大半碗辣椒油就做好了。 这味道香辣得让人只打喷嚏，陈夫人和边薇早早就躲了出去，等着味道略微散了些就见叶不与端着一碗红彤彤的东西出来了。 “中午咱们就吃火锅好了。”林雨时笑着说：“我先把汤底熬上，咱们再去买些涮锅的菜和肉，就成了。” 正宗的香辣火锅，可不是那些用山茱萸或者是藤椒、麻椒之类的调料调出来的味道可以比拟的。林雨时想想就要流口水了。 陈夫人之前被辣椒的味道给吓住，这会儿听到林雨时这么说，有些惊讶。 “这东西，真的能吃？”她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还透着红，明显之前被呛得不轻。林雨时笑了笑：“自然是能吃的，只是不知道夫人能不能吃辣？要是不能吃辣，我就另外在熬一份菌菇的汤底给夫人吃好了。” “那我先试试看。” 陈夫人有些好奇，干脆也带着嬷嬷陪着林雨时、边薇一同出门购买食材。 四个人空手而去，满载而归。谢瑜扬回来的时候就见几个人在院中处理食材，叶不与在片羊肉，边薇和陈夫人身边的嬷嬷就在择菜、洗菜，陈夫人虽然未曾动手，却也在一旁看着熬煮的汤底。 一大锅的骨头汤，还有一大锅的菌菇汤。 谢瑜扬对这些东西的味道都很熟悉，见状干脆洗了下手过去帮忙。 林雨时他们还买了新鲜的藕回来，谢瑜扬洗掉了上面裹着的泥巴，又削了皮这才拿到切成薄片。林雨时偶尔看上一眼，给予了谢瑜扬劳动成果很大的肯定。 谢瑜扬听着她的夸赞，一双眼睛不由自主就弯了弯，透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林雨时那点小心思哪里能瞒过他，不过是喜欢他帮忙干活，这才出声夸赞的。 很早之前，谢瑜扬就发现林雨时似乎很喜欢他能在日常的时候帮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他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抵触的情绪，反而觉得挺有意思。而时长日久，他甚至会在做这些琐碎的事情中产生一种“家”的归属感。 把三四节藕都切好泡在水中，谢瑜扬又帮着处理了其他的食材，全然没注意到一旁陈夫人惊讶又艳羡地看着他和林雨时的眼神。 因为有女客的缘故，边野和边田两人干脆就端了一大半的食材和两锅汤底直接去了隔壁。两下院子都热热闹闹，陈夫人这边只有林雨时和谢瑜扬作陪，一旁还有边薇和嬷嬷一起打下手。 几个人倒也吃得热热闹闹，等吃到了最后，陈夫人才好奇地试了一点辣椒的味道。顿时，她就被辣得一双眼都红了。然而等辣味过去了，她又忍不住想要试。 林雨时见她喜欢，干脆就给她分了些许辣椒油，笑着道：“不是我小气，只是这东西吃多了容易上火，再者夫人看着也是怕辣的，不宜多吃。” 她说着把那婴儿拳头大小的瓷瓶递过去，“夫人尽管吃，若是没了就派人去稜县，回头我把那些种子泡一泡种下，应当能养活一些辣椒苗。” 陈夫人也不跟她客气，笑着手下了那瓷瓶，回头道：“你们既然还要在渝州城中待上几天，得空就直接去我那边玩耍好了。” 林雨时笑着应了，等送走了陈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看向谢瑜扬。 谢瑜扬一早离开是因为廖衡派了家丁过来说要见他，这会儿人都散了她自然想要问下廖衡找他究竟是有什么事情。 谢瑜扬不等她开口就明白了那神色间的意思，他拉了个板凳示意林雨时坐下。 林雨时看了一眼在旁做事的边薇，笑着道：“边薇，你去隔壁看看他们吃得怎么样了，要是不够咱们这边还有菜，也一并送过去。” 边薇脆生生应了，去厨房把余下的肉菜都收拢好这才出门。等人离开了，林雨时才转头看向谢瑜扬。“廖知州那边怎么说？” “他已经查了些许事情，春草一家过几天也会以探亲为理由离开庄子到渝州城这边。边薇……”他看了林雨时一眼，知道林雨时刚刚把边薇差遣走是为了保护她，不过—— “边薇是重要证人，这件事情她肯定是要出面的。”他说着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在柏杨村于府一处偏僻的小院中，那一口枯井中此时最起码有两三具尸首了。 于镇海回柏杨村两年有余，祸害的小姑娘其中有不甘心自尽的，也有不慎怀了孩子流产时一尸两命的。这些他都不愿意说出来污了林雨时的耳朵。 不过，这次单独去见廖衡，他却是把这件事情说了个清楚。 廖衡得知竟然还有尸骸作证，果然精神一震，做事也更果决了三分。 谢瑜扬回神，看了一眼林雨时，低声道：“此事，你与边薇提上一句，既然要作证，到时候她怕是要留下来。边氏兄弟那边，只怕也是要瞒不住了。” 林雨时咬着下唇点了下头，“我明白了。” 之后两天林雨时都有些情绪不高，边薇原本就承受了不应该承受的糟心事，事后好不容易熬过来再让她一次次提及当初的事情，无疑是一种特别残忍的行为。更别提还要让她站出来当着众人的面说出那些被凌辱的事情了。 林雨时想了两天都没没办法对边薇开口，最后还是忍不住寻了个机会找谢瑜扬。 “能不能让她当着廖知州的面把事情说清楚，然后签字画押就好了？”她压低了声音问：“到时候有证词什么的，也就足够了。毕竟是个姑娘家，事情闹大了她这辈子怕是也要被毁了。” 谢瑜扬如何不知道这点，闻言只笑着摸了摸林雨时的头发，低声道：“我已经跟廖知州说好了，到时候除了廖知州之外，还有府衙的两个官员在旁听证，不会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作证的。” 他说着顿了下，目光轻柔地看着林雨时，“你这两天就是在担心这件事情？” 林雨时舒了一口气，点头之后又说：“还有边氏兄弟，你说的没错，这件事情不应该一直瞒着他们兄弟。可是——” 第八十二章 同行 提起边氏兄妹，林雨时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边野和边田都算是鲁直而单纯的人，一旦知道了边薇当初在于府的遭遇不止是被谩骂殴打差点致死，只怕会恨不得立刻冲进于府去杀了于镇海。 谢瑜扬自然知道这点，他眉头微微皱着，沉声道：“所以我准备让边田留在渝州城中，照看边薇。边野毕竟年长些，不会那么冲动，让他跟着我们回去好了” “你是说，不让他们跟着我们一起回稜县了？”林雨时一愣，半响才道：“这……”她迟疑了下，“那这个院子咱们长租下来？” 既然边薇和边田都要留下来，那肯定是要有个落脚的地方。 林雨时嘴里说着租房子，心中却下意识动了买房子的念头。 这半年来，她手头还是攒下来一些钱的。虽然不知道渝州城的房价现在多高，可是她手头的活钱应当也够买一个小院子了。之前说要来渝州，她怕会遇上用钱多的地方，因此把火锅店和手头的钱全部都换成了银票带来。 置办房产简直是后世她所生活的那个时代每个人都想要做的事情，而如果可以的话，林雨时当然希望房子越多越好。 因此，她第二天就去了陈夫人处说了想要买房子的意思。陈夫人给她介绍了一个靠谱的牙人。那牙人姓孙，听了林雨时的要求，当天就带着她去看了两处房源。 其中一处临近陈夫人附近，院子比她预计的大些。不过算下来，林雨时觉得她还是能承担起这个价格的，因此就痛快地跟牙人定下了这个院子。 之后签订契约，过户的事情也算是颇为顺利。有陈夫人让人带着去，不过短短一天的功夫各项手续也就忙完了。 等房子都买下来了，林雨时这才回过神来，想起来这件事情还没来得及跟谢瑜扬说。 而谢瑜扬这边，几乎每日都要去一趟廖衡那边。谢瑜扬是稜县乃至于整个渝州最年幼的禀生，要不是因为谢氏夫妇出意外身亡，他要守孝三年，说不定两年前他就能考中举人了。 廖衡也算惜才，除却最开始因为涉及到于镇海的事情慎而慎之，后来对谢瑜扬却是十分亲切的。因为知道谢瑜扬能够参加明年的秋试，他这些天抽空就会教导他一二。 谢瑜扬受教不少，加上甚至廖衡为人，两个人倒是颇有些相合的意思。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不过短短两天的功夫，廖衡这边派去稜县柏杨村的人都还没回来，林雨时就手脚利索在渝州安置下了一处房产。 甚至林雨时还抽空跟边薇说了下让她作证的事情。 边薇比林雨时所想的更坚强些，一开始虽然有些紧张和害怕，可是最后还是咬牙同意了作证的事情。 “只是，这件事情怕是不能再瞒着你两位兄长了。”两人说话的地方是一个茶楼的隔间，这里隔音还算好，也清净。林雨时看着坐在身边的边薇，压低了声音道：“此事之后，我与大哥也要回稜县，届时你要留在渝州这边，我与大哥所想的是让边田陪着你在渝州，边野跟着我们两人回去。” 边薇咬着下唇，半响不说话。 林雨时知道这桩事情不好解决，等了一会儿才道：“这件事情，若是你觉得不好开口，就由我或者大哥与你两位兄长说。” 边薇脸色煞白，把嘴唇都咬出了血迹。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猛然抬头看向林雨时。 “姑娘，这桩事情能否先瞒着二哥。二哥性子急躁，他若是知道了定然会闹出事情来。姑娘既然准备让二哥留在渝州陪我，就由我来应付他。大哥那边——”她说着又忍不住咬住了下唇，半响才道：“还是由姑娘想办法让他知道吧。” 她说着勉强扯了下唇角算是笑了，“这件事情我原本就知道不可能一直瞒着大哥和二哥的，只是我不知道该如何说，这才一直让姑娘帮着我隐瞒至今。是我让姑娘为难了，要不是因为我的事情，姑娘也不会真的跟于镇海对上，惹来如今这样的麻烦。” 大约是经历了大起大落的缘故，边薇年纪虽小却看得通透。她并没有被逼到绝路的不满，反而还带着些许感激。 “大哥虽然性子鲁直，可是姑娘对他有恩，他又素来敬仰公子，有你们两人在他定然不会闹出什么乱子。二哥却是不管不顾的性子，当初若不是二哥他们两人也不会惹下大祸被关入牢房。”边薇低声道：“二哥这边我会想尽办法先瞒着的，等到……”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到那贼人被抓砍头之日，再告诉二哥也不迟。” 林雨时怜惜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半响才低声道：“就依你所说。正好我这两天买了个宅子，到时候就依要打理宅子为由，让边田与你一同留下来。” 这个理由倒是不会引起边田和边野的怀疑。两人又在茶楼坐了一会儿，等着边薇脸色没那么苍白了，林雨时这才结账离开。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当林雨时提起买了房子，需要留下两个人打理的时候，谢瑜扬整个人都愣了下。林雨时冲他飞快眨了下眼，他略微扬眉，转而就露出了些许笑意。 果然就如同林雨时所想的那样，边野只迟疑了一会儿就立刻道：“那就让二弟和小妹留下打理院子，我护送姑娘和公子回去。” 他说着顿了下，转而看向边田。 “你与小妹留下，且要照看好小妹。平日里的事情都听小妹安排，不要自作主张惹是生非。” 边田摆手，“大哥当我什么人，我又不是不懂事，怎么可能故意惹是生非。” 边野闻言虎着一张脸，“不是故意也不行，这里是渝州城可不是柏杨村又或者是稜县，由不得咱们任性妄为。你且记得，你要是惹出祸事，不止连累了小妹和我，还有姑娘和公子！” 边田连连应下，保证无论发生什么时候都会听边薇的。 林雨时和谢瑜扬对视了一眼，这才笑着道：“既然你们兄妹已经这般安排了，就按照边野所说的吧。明日我就带你们去新买的院子认认咱们的家业，等明年——” 她说着看了谢瑜扬一眼，谢瑜扬点头把话接了过来。 “等明年守孝满三年，我就能参加当年的秋试，到时候我和雨时应当会搬来渝州城住，顺便备考。”他说着看向边田和边薇两人，“因此，这院子且要好好打理，与邻里之间也要处好关系才行。你们两人皆不能鲁莽行事，若真遇到了什么难事，就拿我的帖子去寻陈夫人帮忙。” 这般安排妥帖之后，林雨时又带着边薇和边田两人去了一趟陈夫人处告辞，顺带说了留下两人照看新买的院子。 陈夫人很是亲和，笑着道：“你们两人若是遇上了一时难以解决的事，也可以来我这边。我在渝州城中住了这么些年，总归是认识些人的。” 这自然是看林雨时和谢瑜扬两人的面子，林雨时在一旁笑着道谢，也转头对边氏兄妹两人道：“你们且不可顺杆爬，陈夫人是好意却也不能事无大小都来烦扰了夫人的清净。” 边薇和边田两人连连称是，陈夫人让人带了他们下去吃茶，这才又看向林雨时：“你与谢公子的事情，这算是忙完了，准备回稜县？” 林雨时笑着点了下头，“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倒是让夫人担心了。” 陈夫人笑了笑，让人换了茶水、点心，转而才道：“我原本也准备这几日回乡一趟，带着我家孩子去祭拜下家人。” 她说着缓缓舒了一口气，“你们准备何时归程，若是方便，倒是可以一起同行。” 林雨时没想到陈夫人竟然会这般说，当年陈夫人的丈夫确实是再晚些时候过世的，翻案的时候她也曾经知道过那些细节。如今听陈夫人这般说，只略微思索了下就道：“快则就是这一两日了，晚也晚不过三日。夫人若是与我们同行，只怕时间上会有些紧？” “那倒不会，我还怕你们走得晚，耽误了时候呢。”陈夫人笑着道：“东西我要回去了之后再做准备，这样反而简单些。再者，咱们一路同行，互相也有个照应。” 陈夫人这般也是好意，她虽然孤儿寡母，然而手头毕竟有些家业，家里护院也是有的。她要带着儿子回乡，一路自然是有人保护。 林雨时明白她的心意，自然是不好拒绝的。等回去了，她把这桩事情跟谢瑜扬提了一句，谢瑜扬也只笑了笑，并未提出什么异议来。 两人收拾行李，退租，临行那日才一同去了陈夫人那边。 至于荣县令安排的那六个人，以许泽为首，听闻林雨时他们跟陈夫人一并回稜县，就直接说隐隐跟在左右就好。 因此他们这次回去，身边只带了边野一人。至于许泽六人，林雨时前一天还是给他们做了不少的吃食，让他们带着路上吃。 这点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却是让许泽的亲弟弟，许巍乐开了花一样，说这次路上倒是不用吃那些硬得能硌掉牙的干粮了。 第八十三章 南瓜饼 一行人分了两拨回稜县，路上倒是顺顺利利。林雨时这一走就是二十来天，荣县令这边虽然配合着廖衡派来的人暗地里去柏杨村调查了几次，可心中却还是惦记着林雨时和谢瑜扬。如今这两人回来，他得了消息就顾不上其他，立刻换了便衣直接去了他们家中。 两人刚洗漱了一番，人还没坐稳就听到外面的敲门声，然后就是张婶的声音：“姑娘，公子，荣县令来了。” 林雨时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出了屋子，果然就看到荣县令从门口被张婶给让了进来。 而对面屋中谢瑜扬也出来，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一起迎了出去。 “义父。”林雨时上前行礼，一旁谢瑜扬也拱手道：“荣县令。” 荣县令看着他们两人，虽然面色还有些疲怠，却并无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一行人干脆就坐在了院中树荫之下，张婶去烧水，荣县令这才道：“我一直担心你们此去渝州会遇上麻烦，如今见到你们平安归来，也就放心了。” “还多亏义父派人一路保护我们，不然我们怕真是要遇到不小的麻烦。”张婶端着茶过来，林雨时连忙起身亲自给荣县令斟茶双手送上去，道：“我还要好好谢谢义父才是。” 荣县令接了茶水，抿了一口气才放下。 “如今你们回来，也不能疏忽大意，你这院子中，除了瑜扬之外，只有一个夫人一个小孩，如何是好？”荣县令说着声音沉了沉，道：“毕竟事情如今还未曾真的解决，你们且不可疏忽大意。等到许泽等人回来，我且派两人过来……” 他说到这里又皱了皱眉头，看了看四下。 林雨时当初买下这院子，地方并不算大，除了林雨时和谢瑜扬一人一屋之外，张婶和张淼也占了一个屋子。且这院子并未分里院外院，让许泽兄弟过来总归是有些不便的。 “不然，你们暂且搬到县衙后院去住，后院地方大，且有空置的院子。”荣县令这建议可以说是十分关心林雨时了，“瑜扬就住在县衙前院，那边常年有衙役轮值。” 两人闻言忍不住又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林雨时开口了。 “这般，会不会太过于麻烦义父？” “这有什么麻烦的，屋子都是现成的，平日里也是隔三差五就有人去收拾。再者，你这些日子不在县城之中，你义母和义妹倒是时时惦记着你的手艺，你要是愿意过去住段时日，她们不定多高兴呢。” 荣县令说着笑了起来，如同指挥亲近晚辈一般指挥他们两人：“你们这就收拾东西，直接去县衙安顿下来吧。”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这才应了下来。 说搬家就搬家，张婶和张淼也一并收拾了东西跟着一起去了县衙后院。一行人离去，把屋门院门一锁，后面养的一窝鸡也暂时托付邻居照看。 林雨时的到来让孙氏极为高兴，她把人留在了她院中，又叫了巧雨带人去给林雨时收拾屋子。 “妞妞快过来，让姐姐抱抱！”一岁半的荣妞妞已经会摇摇晃晃地走路了，只是她走得尚且不算稳当，一旁奶娘总小心翼翼照看着。 听到林雨时叫她，荣妞妞转头看过去，愣了一下就露出笑容摇摇晃晃朝着林雨时扑过去。林雨时连忙上前两步扶住了她，笑着道：“叫姐姐。” “姐姐！”荣妞妞人小嘴甜，搂着林雨时叫了两声姐姐，然后就伸手要吃的。 林雨时匆匆过来，身上哪里会跟平日里一样带着零食，因此只好笑着道：“姐姐带着你去做好吃的，好吗？” 说着就把人给抱了起来，她扭头看向孙氏。孙氏笑着道：“去吧，带着她去玩吧。我记得厨房那边新买了不少水果，你也别跟着忙活了，那点水果吃就成。” 林雨时笑着应下，抱着荣妞妞出了院子就把小小人儿往地上一放，伸出一根手指给她。 荣妞妞就小心翼翼握着她的手指，跟着她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厨房还是李妈妈的天下，不过见到林雨时过去她脸上的笑容就更真切了三分，一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笑着迎上去，道：“姑娘这是带着大姑娘来做点心？” 林雨时点头，“做点快手的小点心哄哄我们家妞妞的小嘴巴。” “嗯！”荣妞妞用力点头，她虽然年纪小，不过记忆力却好，知道林雨时做东西好吃。 李妈妈连忙让了让，对一旁的奶娘道：“厨房里面乱，奶妈还是抱着大姑娘吧。” 一旁奶娘这才过去抱住了荣妞妞，跟在林雨时后面进了厨房。林雨时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就见到角落里一堆甜南瓜，她双眼一亮，指着南瓜道：“就拿这个做点南瓜饼好了。厨房里有牛乳或者羊乳吗？” “羊乳倒是还有点，不知道够不够。”李妈妈说着就把羊乳端了过来，林雨时一看足够用了，就笑着道：“这就足够了。” 她说着就接过了羊乳放在一旁，也不假他人之手直接把南瓜削皮切块上笼屉蒸。 一旁荣妞妞好奇地看了半天，等林雨时忙完这才奶声奶气地问：“姐姐准备做什么？” “给你做羊乳南瓜饼吃好不好？” “怎么做？”荣妞妞瞪大了双眼好奇地看着她。林雨时忍不住伸手揪了下她的小揪揪，笑着说：“等南瓜蒸熟了用勺子弄碎加面粉、加糖、加羊乳，揉好，然后做成饼下油锅炸，就能吃了。” “那我先架起油锅？”一旁李妈妈笑着说，“南瓜容易熟，油锅早早准备好方便些。” 林雨时笑着点头，李妈妈这就乐呵呵地帮忙了，看的厨房里帮忙的几个丫鬟大眼瞪小眼都连忙上前抢着要帮忙。李妈妈哪里会让她们往林雨时跟前凑，就一个巧雨拜了林雨时为师之后就平步青云一般得了孙氏喜欢，厨房里要是敢再爬上去两个丫鬟，还有她的位置吗？ 她亲力亲为，油的火候也控制得极好，等金黄的南瓜饼炸出来，那浓郁的奶香混合着南瓜本身的清香，让厨房里所有人都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林雨时只炸了一盘，剩下的就全部交给李妈妈来炸了。 她分了一小块不太烫的给荣妞妞，笑着说：“咱们把这个也一起端给母亲尝尝，好不好？” “好！”荣妞妞捏着手里的南瓜饼，冲着林雨时甜甜地笑了下，在奶娘怀里把饼往林雨时的嘴边送，“姐姐辛苦，姐姐先吃！” 林雨时张口咬了一小口，“妞妞也吃！” 姐妹两个说说笑笑，林雨时也不嫌弃妞妞说话含糊不清，耐着性子一字一句跟她说话，只觉得好玩。等到了孙氏院中，就见孙氏正坐在屋檐下面正在给妞妞做里衣。 听到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孙氏抬头就笑了起来，道：“怎么让雨时端着盘子，巧雨快上前接着。” 巧雨连忙过去帮忙，林雨时松手笑着道：“跟妞妞一起做了点儿南瓜饼，义母尝尝看味道如何？这东西不难做，要是喜欢日常也能让巧雨或者李妈妈做点儿吃。” “娘，吃！”荣妞妞也跟着凑上前，把手里那点已经捏变形都没舍得吃的南瓜饼往孙氏的嘴里塞。孙氏迟疑地看着那点南瓜饼，最后还是咬牙吃了下去。 “好吃吗？”荣妞妞满脸希望地看着孙氏。 孙氏哭笑不得，伸手揉了揉荣妞妞的脑袋，“好吃。”荣妞妞这才坐在一旁，如同一个小大人一样等着奶娘投喂。 南瓜饼林雨时做得不大，大人吃一口一个也没问题。荣妞妞又吃了一个就饱了，小孩子长身体缺觉，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了。奶娘连忙抱着她去休息，等人都退下了，孙氏这才接过巧雨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看向林雨时低声道：“你的院子这会儿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我带你去看看，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就让他们尽快去置办，别等晚上休息了才发现少东西。” 林雨时就起身跟着孙氏去看她暂住的院子。 院子不大，里面刚打扫过，撒了水搬了几盆子的花，屋中点了熏香，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被褥都是新换的，之前还晒过，摸着软软绵绵的。 林雨时原本就不是挑剔的人，自然是喜欢这般安排的。 孙氏就坐在床边，摆手让人出去再剪两支花放在屋中装饰。等着人出去了，她才看向林雨时，笑着道：“之前你跟谢公子去渝州做什么我不问，为什么突然搬过来住我也不多嘴。你只记得，我这个做义母的很是乐意你过来住，你只管安心住下来就是了。” 她说着伸手拉了下站在身边的林雨时，示意她坐下。 “转眼，连妞妞都一岁半了，你也从当年带着点稚气又有点倔强的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了。我这些年冷眼看着，谢瑜扬人倒是不错，学问也好。你们两个既然有婚约，那等明年出了孝，咱们就把婚事办起来吧？” 孙氏语重心长，“要我说，你就一直住在县衙好了，到时候从这里出嫁，也免得未来会有人看低你。” 第八十四章 通透 “等明年我们出孝，我也不过才十五岁……”林雨时一愣，怎么也没有想到孙氏竟然会直接跟她提起跟谢瑜扬的婚事。 老实说，两个人虽然如今已经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了，相处得也很融洽，甚至可以说是默契。林雨时对谢瑜扬确实也有好感，然而说到婚事—— 林雨时真的是从来没想过。 “十五岁就不小了！”孙氏无奈地看着林雨时，“你这丫头，怎么就半点不为自己考量呢！” 考量，考量什么？ 林雨时一时茫然，孙氏见她这般模样就知道她是真的什么都没想。大约是自己也做了母亲的缘故，如今她看林雨时颇有几分无奈又担心的感觉。 她拉着林雨时的手，沉声道：“谢瑜扬是个有才学的人，也颇有想法和才干。你义父曾经数次跟我提及，说他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这是好事啊。”林雨时点头，这点她也是赞同的。两个人长时间相处，她对谢瑜扬的感官甚至比荣县令更准确。她心底有个大胆的猜测，因此几乎可以说是百分之百肯定谢瑜扬未来不可限量。 “这自然是好事，所以你也要在他飞黄腾达之前就把人牢牢抓紧啊。”孙氏笑着看向林雨时，见她还是一副懵懂的样子就只能摇头，“你做生意的时候那点精明劲儿去哪儿了？” 她说着伸手在林雨时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下。 林雨时愣了下，一直有点摸不着边际的脑子这会儿终于想到了应该想的地方。她有些迟疑地看过去，“义母的意思是，在明年秋试之前完成我和大哥的婚事？免得他有朝一日飞黄腾达了……” 抛弃她这个“糟糠妻”？ “没错！”孙氏点头，一副你终于想明白的表情，“不是义母觉得谢瑜扬人品不好，而是人家富贵荣华诱惑力太大了。你跟着他吃了这么多年的苦，谢家可以说几乎都是你一手撑起来的。谢瑜扬能在之前旱灾中扬名到让京中权贵乃至于今上知道，你背后给予的金钱支持才是最重要的。” 这点林雨时倒是没有半点想要反驳的意思，无论如何，她确实是在那一场旱灾里面填进去了不少的钱。虽然收获了个庄子，最后算起来也不算全然赔钱，可要是没有金钱支持，京中自然不会注意到谢瑜扬和她。 “你做了这么多，可万一到时候谢瑜扬金榜题名，被京中那些权贵看重，要招他做女婿，你又待如何？”孙氏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不是说谢瑜扬就一定会为了功名利禄辜负了你，只是，已成婚的身份总归是会少面临一些诱惑。” 林雨时低头不语，虽然知道孙氏都是为了她好，可是她现在还全然没有做好要嫁给谢瑜扬的准备。 更别提是为了防患于未然而嫁给他了。 如果谢瑜扬真要变心，她提前嫁给他就没问题了吗？ 要知道未来的世界，男女之间可以离婚，现在嘛？男人可以一夫一妻多妾，实在不行还能休妻。 大约是她脸上带出来了这样的想法，孙氏摇头，“傻孩子，要真到了哪一步，哪里是他想要休妻就能休妻的，你毕竟是守孝三年，陪着他共甘苦的妻子，他要休妻，天下人都会骂死他！” 所谓七出三不去，这点林雨时还是有所了解的。 她抿了下唇，半响才低声道：“我想先看看，婚事……不急。” “你这孩子……”孙氏忍不住直了直身子，认真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们俩若只是有婚约，这婚约可是很容易就不作数的。毕竟，你们有婚书吗？若是谢瑜扬改口，说你只是谢家买来的养女……” “那我就当他妹妹也不错啊。”林雨时轻笑，倒是不担心这个。孙氏的话她虽然不赞同，然而孙氏的心意她却是清楚明白的。 她反手握住了孙氏的手，低声道：“义母，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只是如今我年纪尚小，而且若谢瑜扬真的是为了荣华富贵就毁了这份婚约，想起来，我没嫁给他反而算是幸运。” 林雨时说得极为平静，孙氏听得一愣，半响才缓缓舒了一口气，“你这丫头，倒是比我想得还要通透。只……我说的也并非是危言耸听，如今还早，你且好好想想才是。不过到时候也不怕，如今你尚且有我这个义母呢，虽然我与你义父不算什么权贵，可总归还是能说上一两句话的。” “到时候，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护着你的。”她说着轻轻拍了拍林雨时的手背，笑着道：“你且好好休息吧。” 林雨时起身送她出了院子，这才回到了屋中。 虽然她嘴上说的轻松，然而孙氏的话却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当天晚上林雨时就做梦，梦到她带着一对儿女在一个大雪天被赶出了家门，两个孩子又哭又闹林雨时只觉得头大，怎么哄都哄不好。而吵闹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她猛然睁开双眼意识到之前是在做梦才舒了一口气。 可争吵的声音并没有消息，反而更清晰了。 “姑娘真睡着呢，我不能让你进去吵了姑娘。” “小妹妹，是咱们县令夫人要请姑娘过去吃早饭，你这么拦着，让姑娘起身晚了，去晚了可是会被责备的。” “姑娘太累了，昨日才回来。这会儿起不了身难道荣夫人还不能体谅一二。”张淼的声音从外间传来，林雨时忍不住苦笑，在屋内叫道：“我已经起了，淼啊，让你巧雨姐姐进来吧。” 来的人正是巧雨，要是旁的丫鬟，哪里有这点心情好声好气去哄张淼一个半大的孩子。 外面争执起来声音不由自主大到吵醒了林雨时的两个人这才一同进来，一进来，巧雨就笑着叫了声“师父”。一旁张淼瞥了她一眼，巧雨笑着上前扶着林雨时起身，照顾她起身穿鞋，一连串的动作熟练又自然，看的张淼目瞪口呆。 巧雨回头看着发愣的张淼，不由皱眉：“快去打水伺候姑娘洗漱啊！” 张淼哦了声，转身就跑了出去。林雨时忍不住笑了下，巧雨把她按在梳妆台前给她绾发，无奈道：“师父也太纵着她这个小丫头了，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给人当丫鬟这怎么能行？” 林雨时原本就没把张淼当丫鬟，只把她当成个小孩子哄着玩罢了，听了巧雨这话也只笑了笑，道：“还是个孩子，等长大些就好了。” “不小了，我跟她这么大的时候，最起码也会洒扫端茶递水之类简单的活儿了。再说，师父身边就她一个丫鬟，她要是不机灵点儿，吃苦的不是还是师父。” 说话间，张淼已经打了热水过来，巧雨强行让林雨时体会了一把千金小姐的待遇，伺候她洗漱之后又给她上了面脂，让张淼在一旁彻彻底底长了见识。 林雨时到孙氏院中的时候并不算晚，她上前行礼，孙氏笑着道：“快坐下吧，一家人哪里就那么多的规矩。”说着伸手指了指身边的位置让林雨时坐下。 林雨时挨着孙氏坐下，陪着孙氏和荣县令用了早饭，然后一并送荣县令去前面县衙办公。她顺带还去看了一眼谢瑜扬。 谢瑜扬暂住在前面县衙，顺带也就销假开始帮忙。见到林雨时他双眼一亮，笑着道：“昨晚休息得可还好？” “还成。”想起那个荒诞的梦境，林雨时只笑了笑，转而问谢瑜扬，“柏杨村的事情，你可知道进行到什么地步了？” “你且放心就好，昨日我与荣县令谈过，这件事情目前并未张扬，然而两年间总归是有不少人出事，一桩桩抽丝剥茧的调查下来，定然不会出问题的。” 谢瑜扬说着伸手帮林雨时顺了下有些散乱的头发，笑着道：“你要是觉着无聊，就带着人去火锅店那边，这县城之中毕竟人来人往，有人保护左右就不会出事了。” 林雨时点头，她也是这样的想法。不过，谢瑜扬帮她整理头发的时候，温热的指尖碰触到她脸颊，她竟然莫名想起了昨日孙氏说让他们明年就成亲的事情，脸颊不由一烫，下意识就后退了半步。 “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你忙了。”她说着看了看左右，又抬头对着谢瑜扬一笑，“大哥忙去吧。” 住在县衙后宅的日子可以说是平静入水，平日里除了陪着孙氏说话，陪着荣妞妞玩耍之外，林雨时也就偶尔下一两次厨，活动下筋骨。 这么平静的日子，转眼就是月余过去，天气渐渐转凉。而这一日，荣县令回到后院就兴奋得让人去烫酒，还拉着谢瑜扬道：“今晚咱们一定要好好喝上几杯。” 谢瑜扬被他拉着进了屋，脸上也带上了些许兴奋的绯红。 正陪着孙氏说话的林雨时见状立刻站了起来，先是行了个礼。等众人都坐下，她目光这才落在了谢瑜扬的身上。 谢瑜扬被她看着，轻轻清了下喉咙，这才道：“廖知州派人传来消息，明日他将带人来稜县。” 也就是说，一切调查都要结束，要抓拿于镇海了。 第八十五章 偷听 想到可以除掉柏杨村这样一个恶霸，林雨时精神一振，忍不住问道：“那此事是否就可以圆满结束了？” 荣县令笑了下，道：“圆满倒是不一定，然而一定能将此人抓拿归案，且不让他再有脱身的机会。”这些天来按照调查的结果让人不寒而栗，看着卷宗上那些让人触目心惊的一个个名字，荣县令只觉得齿寒。 在他的治下，不过短短两年多的时间，竟然有十数名无辜的少女命丧于府。 这样的事情，荣县令自然不会说给林雨时和孙氏听，他避重就轻只说廖衡来了之后怕是要用县衙来审案，到时候县衙前面人来人往怕是人多口杂，让他们后院这边看紧门户。 孙氏闻言立刻应下，随即吩咐身边的嬷嬷让后院守着院门的婆子两人一齐轮首，免得偶尔有事门口无人看守。 这话传了下去没多久，厨房那边就上菜了，连带着荣县令要的酒也一并送来。 荣县令心情明显比之前查案的日子好了不少，席间说了不少的话。大约是饮了几杯酒的缘故，他脸上浮现一层绯红，看了看谢瑜扬和林雨时，点头道：“说起来，瑜扬你与雨时两人也算是同甘共苦过，等到明年三年守孝期满，是否要准备办婚事了？” 荣县令说着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笑着道：“若是准备办婚事，那就让雨时一直住在县衙后院好了，到时候直接从县衙这边出嫁……” “义父！”林雨时连忙出声叫住了荣县令，笑着道：“我才十四五岁的年纪，哪里就急着出嫁了。再者，明年大哥要备考秋试，哪里容得他有半点分心的。若是要成亲，只怕前前后后无论如何也要耽搁两三个月，到时候岂不是耽误了大哥？” 她说着扭头冲谢瑜扬笑了下，转而又道：“我们两人的婚事，还是等他金榜题名之后再提吧。” 谢瑜扬听了她这话明显愣了下，而一旁荣县令更是皱起了眉头。 “这……”他才开口，一旁的孙氏就笑着道：“雨时说得也对，明年五月间他们出孝，然后筹备婚事，怎么也要到七月间了，而八月就是秋试了，这时间太赶了。” 林雨时在一旁点头，认真道：“大哥才学我是信的，只秋试也并非是小儿科，旁人连着半分都不敢疏忽的，哪里经得起成亲这般大事的折腾分心呢？” 谢瑜扬缓缓点头，半响才道：“雨时说得也没错，倒是我想差了。” 林雨时听到前一句还笑着，后面那句一入耳整个人就愣住了。 谢瑜扬说是他想差了？ 难不成，出孝后成亲这桩事不是荣县令酒后一时嘴快提起的，而是谢瑜扬央他开口的？ 后面林雨时几乎有些食不知味，等巧雨带人撤下饭桌，又喝过了茶水，荣县令这才道：“天色晚了，雨时，你送下你大哥回前院吧。” 林雨时起身，亦步亦趋跟在谢瑜扬身侧。 从后院到前面县衙路并不远，两个人走了一会儿就到门口了。林雨时把人送出门口，这会儿还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谢瑜扬主动想要娶她，却被她自己给拦了回去。 虽然平心而论，她确实不想这么早成亲，也还没有想清楚对谢瑜扬的感觉究竟是亲情还是喜欢，可是这种尴尬却是无法避免的。 “大哥。”她唇角动了几次才对不肯离开的谢瑜扬开口，“大哥回去早些休息。” “你就只想对我说这些？”谢瑜扬低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林雨时顿了下，抬头飞快冲着他露出笑容，“明日我做了好吃的送去前院给你尝尝！” 说着，她还眨了下眼。 谢瑜扬觉得他简直没有办法对这样的林雨时生气。 坦白说，林雨时开口以他的前程为由拒绝明年成亲的时候，他要不是飞快咬住了舌尖那一句“不会耽误我秋试”的话就要脱口而出了。 他看得出来，林雨时是真的不想那么早成亲，所以那一句话就让他硬生生给咽了回去，哪怕差点噎死了自己。 他喜欢林雨时，这一点毋庸置疑。也把林雨时当成了家人一般，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提起婚事，希望荣县令能够帮忙提一句，到时候让林雨时从县衙出嫁，等未来他金榜题名，也不会有人觉得林雨时与他不般配。 然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林雨时竟然会婉拒。 此时看着冲他笑的林雨时，眼底带着掩饰不了的不安和紧张，谢瑜扬莫名心软。他伸手轻轻捏了下林雨时的脸，“好了，快回去休息吧！” 林雨时点了下头，“大哥慢走。”目送谢瑜扬离开，她转身回了后院，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第二日，林雨时如约做了门钉肉饼、板栗酥、奶黄包等各色果腹又咸甜不一的点心去给谢瑜扬送去。谢瑜扬见她提着一食盒的点心过来，立刻过去接住，“这么重，怎么也不让张淼帮忙提一下。” 他说着拿出帕子帮林雨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见她一张脸随着自己的动作微微泛红，这才一愣，转而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一般坐下。 如今整个屋中就他一个人在抄写卷宗，荣县令已经陪同廖衡带人去柏杨村抓人了。他放下食盒点开一层层拿出里面的点心，转而就笑了起来。 “你这是怕我吃不饱？”这几样点心，样样都是管饱，能当主食吃的。 林雨时笑了下，“我想着今日廖知州过来，县衙定然忙碌，担心你吃不好。”她说着搬了凳子坐在桌案对面，微微扬了扬下巴，“你快尝尝，那门钉肉饼若是凉了就不好吃了。” 门钉肉饼的做法其实不算复杂，吃的就是一个刚出炉的鲜香。谢瑜扬听了林雨时的话，伸手捏起一个，感觉肉饼入手还有些烫，不由又多看了林雨时一眼。 “你看我干什么啊，快尝尝味道如何？”林雨时被看得有些莫名，又觉得有些不自在，只催促着谢瑜扬吃东西。 谢瑜扬轻笑了声，一口咬掉了半个肉饼。肉饼一咬开就露出了里面鲜嫩多汁的肉馅。谢瑜扬把一个肉饼吃完，这才道：“味道很好。” 林雨时笑了笑，“你喜欢我就放心了。” 县衙里此时人不多，大部分人都被抽调带去了柏杨村抓拿于镇海，林雨时就在旁边陪着谢瑜扬，看他吃了东西之后开始做事情。 谢瑜扬做事情不疾不徐，一举一动似乎都颇有章法。林雨时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就看入神了，还是谢瑜扬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下她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谢瑜扬笑了下，坐在林雨时的对面，“点心还有，你饿不饿？” 林雨时回过神，捏了块点心却没有吃，只在手里轻轻捏着，半响才问：“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稜县距离柏杨村一个来回也不过是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加上耽搁什么的，两个时辰尽够用了。荣县令他们一早出发，这会儿快要临近中午，应该也快回来了。 谢瑜扬闻言脸上的笑容都没变过，只沉声道：“我知道于镇海这一次逃不了了。”虽然跟前世于镇海被廖衡拉下马的时间早了五六年，可是结局一定不会有多少的变化。 林雨时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转而才露出了些许的笑容。 “我相信你的判断。”既然谢瑜扬说于镇海这次绝无可能翻身，那只怕他就真的是再没有翻身的可能了。林雨时正想着，就听到外面一阵躁动，她和谢瑜扬一起起身朝着门口走去，果然就见荣县令和廖知州两人带着一队人马回来，而那队人中间押送的正是于镇海夫妇。 两个人飞快地对视了一眼，林雨时正想出去却被谢瑜扬给按住了肩膀。 “你留在这里，我过去就好了。”谢瑜扬沉声道：“要是觉得无聊，先回后院也行，不用特意在这里等着。” 林雨时迟疑了下，这才问道：“我能……在后堂偷听吗？” 谢瑜扬回头看过去，“你——”他神色间难得露出了些许迟疑，然而林雨时只认真看着他，那目光让他有种难以拒绝的感觉。 “不让你去是为了你好……”谢瑜扬不是很坚定地说，林雨时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立刻露出笑容，“我不怕。”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最后还是谢瑜扬认输。 “行吧，你跟我来。” 两个人一起朝着声音传来的大堂走去，谢瑜扬熟门熟路带着林雨时藏在了大堂之后的地方，甚至找出来两个蒲团示意她坐着。 他自己也盘腿坐了下去，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只怕这桩案子要审很久。” 虽然证据确凿，然而想要给于镇海定罪也并非是简单的事情。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于镇海如今丁忧在家身上并无官职。如若不然，想要抓拿他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前堂审案，后堂不一会儿也聚集了不少的人，因为来得早的缘故，林雨时和谢瑜扬各自占据了一个蒲团，来的晚的则只能站在偷听了。 五六个人凑在后面，却是谁都没有主动说话，只安静听着堂前廖衡和荣县令两人联合审案。 第八十六章 攀咬 于府被抓来的，除却男女主人之外，还有一些有脸面的婆子、仆从和丫鬟。廖衡颇有经验，并没有直接去审于镇海夫妇，反而把他们都分别关押了起来，只把一种仆妇压在堂前审问。 戴蘅能做到知州这个位置上，自然不是能被随意糊弄的人。这些人他并未让他们自己说自己的身份，反而是指着人让其他人补充这个人在于府是什么身份，都干了什么。 这群仆妇大约有十多人，余下的不重要的小厮、丫鬟还都关押在于府之中。然而，就是这十多人也是叽叽喳喳的乱成一团。 这糟乱持续了将近一刻钟，廖衡就让人把其中一部分不是很重要的人给分开关押了。 余下的人才是真正于氏夫妇的心腹。 这其中，自然有跟林雨时接触过几次的碧落。碧落说话的时候林雨时一愣，下意识就坐直了身体。一旁谢瑜扬注意到她的动作，伸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腕。这会儿人多，他不好有太过于亲昵的举动，只压低了声音道：“这多是正常程序。” 碧落是于夫人的贴身丫鬟，在于府上下都颇有脸面，自然不会把她拉下。她虽然对林雨时和谢瑜扬都算有恩，可要说于氏夫妇所做的那些事情她真的半分都不知道，却也是自欺欺人了。 林雨时想起当初在于府中碧落对她若有似无的暗示，心中一阵发紧。 因为人少了的缘故，前堂的审问也越来越有条不紊，林雨时听着那些仆妇在严刑之下吐露出来的于镇海的罪行，只觉得心底发凉。 碧落是唯一一个没有受刑的。 她不止立刻到处了于氏夫妇的所作所为，还说自己存有的一些证据。 于镇海在柏杨村不过两年多就祸害了十多个少女，在旁处又如何没有作恶过？这些碧落都一一记了下来，一个小小的册子随身带着，里面记录着每一个她知道的受害人，还有她们的祖籍，是否有家人，最后埋尸何处。 可以说，有了她这个小册子，于镇海夫妇就再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就这么一直从中午审到了傍晚，林雨时只听了一半就离开了。她回到后院，想了想先去厨房交代李妈妈熬上一大锅的粥，又让她炖了一大锅的炖菜备用。 今日忙碌，只怕前面的衙役都要在县衙吃饭，这些要先备上，免得等到晚饭的时候手忙脚乱，还顾不上给忙碌了一天的廖知州和荣县令准备吃食。 李妈妈得了她这个信儿，自然是千恩万谢，立刻就喊着小丫鬟准备吃食。给衙役的饭食都简单，大锅饭一做，到时候管够就没问题了。 主要是，那位廖知州…… 林雨时这边正准备要走，就被李妈妈给拉住了。 “姑娘，林姑娘，你可得帮帮我。这万一在吃食上怠慢了，不也是给咱们大人抹黑吗？”李妈妈笑着拦住林雨时，“姑娘的手艺，那是咱们稜县上下都知道的好，我也不求能跟着姑娘偷学一两道菜，可是咱们怎么也该把这几天给对付过去不是？” 她拉着林雨时不撒手，惹得林雨时忍不住苦笑。 “李妈妈你这么扯着我，我怎么帮忙啊？现在还早，我去义母那边回一下，顺带把巧雨也叫过来一起帮忙，总可以吧？” 李妈妈这才讪笑着松开了手，“那我就先准备着大锅饭，姑娘可要尽快过来帮忙才是。” 林雨时笑着应了，站在原地舒了一口气这才去了孙氏院中。 之前孙氏身边的嬷嬷也去前面偷听了一二，这会儿见着林雨时过去孙氏就笑着道：“我还当你要一直听到问审结束呢！” 林雨时只笑了下，“我不过是好奇罢了。”她说着被孙氏拉着坐下，这才道：“我看着今晚义父与廖知州怕是要忙到天黑了，回来之前就嘱咐了李妈妈先给衙役们做饭。免得等义父他们忙完，两下慌乱，反而招呼不周。” “这是正理。”孙氏点头，“我也是被妞妞闹糊涂了，竟然没有想到这点。”她说着顿了下，看着林雨时道：“李妈妈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你既然去了，她定然要央求你帮忙才是。老爷和廖知州忙了一天，午饭都没顾上吃，今晚这顿至关紧要——” 林雨时笑着道：“所以我来义母这边搬帮手了。”她说着看向一旁伺候的巧雨，“不知道义母可舍得？”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孙氏笑着示意巧雨，“你跟着姑娘去帮忙吧。” 巧雨应下，道：“师父要我做什么就尽管吩咐，我绝对不会丢了师父的脸！” 有巧雨帮忙，晚上各处的饭菜自然是准备的妥妥当当。之前做门钉肉饼还有多出来的馅料，林雨时干脆就又做一大份的肉饼当主食。三人又另外又做了四凉八热十二道菜，加上汤羹点心之类的共计十六道菜，也算得上是合适了。而做这些的时候，林雨时顺带又把其中几道菜多做了一份直接让人送去了孙氏院中。 三个人外加两个小丫鬟，五个人忙下来等到天色黑透时，也就只剩下几道需要热炒的菜备好没有炒了。 “歇会儿吧。”林雨时拉了个凳子坐下，笑着道：“等着那边让上菜，这几个菜只要一炒就可以了。”余下的都是快手菜，一刻钟之内就能完成了。 巧雨在一旁擦了一把汗，笑着道：“我今天算是又跟着师父学了一招。”她说着给林雨时倒了一杯凉茶递过去，笑着道：“师父，你怎么会做那么多菜啊？有些我连听都没听说过。” 林雨时笑了下，抿了口茶把杯子递回去，“我去前面看看，到时候我要是没回来，这几道菜你帮着李妈妈一起做就行了。” 快手菜都不难，最重要的就是火候的把握了。李妈妈掌管了厨房这么些年，旁的不说，对火候的把握是绝对没问题的。 林雨时找到谢瑜扬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在大堂后面偷听了，反而独自一个人回到了平日抄写卷宗的房间。 费尽心力对付了于镇海，到最后出结果的时候他竟然这般沉得住气。林雨时在一次记对谢瑜扬刮目相看，她站在门口略微看了一会儿，等谢瑜扬察觉了抬头看过去，这才抬脚进去。 “大哥倒是沉得住气。”她在后院帮忙，实际上心中还是记挂着前面的事情，不然也不会把事情都交给李妈妈和巧雨又跑到前面来。 谢瑜扬闻言只笑了下，起身拉了个凳子示意林雨时坐下，又倒了杯水递给她这才道：“事情总归是要做的。再者，有廖知州和荣县令在，这桩案子不会不了了之的。” 他说着重新坐下，看着林雨时才又道：“我还让人给李相执送了个口信。” 林雨时一愣，转而点头道：“大哥思虑周全，是应该知会他一声才是。”两人并未多说什么话，林雨时陪着谢瑜扬坐了一会儿，前堂那边就算是结束了一天的审问。 虽然还未曾审问到于镇海夫妇两个罪首，可记录下来的累累罪行已经让人咂舌了。 晚饭荣县令是与廖衡一并在前面用的，等着晚饭后送走了廖衡，荣县令回来的时候才又见了谢瑜扬和林雨时。 他并未多说什么，只道此次定然不会让于镇海夫妇轻易脱罪。 林雨时知道荣县令为何会单独与他们两人说这话，连忙上前一步屈膝行礼，低声道：“多谢义父为我和大哥着想，免了我们后顾之忧。” 荣县令神色疲怠，只摆摆手，半响才叹了口气道：“我也并非只为了你们两人。”说着他深吸了一口气，“那于镇海……” 他话中透着压抑不住的愤慨，却又戛然而止。 最终荣县令只无奈摇头，“我也不过是秉公处理，若真让他逃脱出去，才是真的愧为一方父母官！”他说着摆摆手，“天色晚了，瑜扬也早些回去吧。” 两人一起退了出来，林雨时亲自送谢瑜扬出去，两人分别的时候，她才忍不住问道：“大哥，这桩案子，多久才能尘埃落地你心中可有数？” 谢瑜扬闻言低头看了林雨时一眼，转而唇角露出了些许的笑容。 “可是在这里住不惯？” 林雨时看过去，也不隐瞒，直接道：“义父、义母对我很好，府中丫鬟仆妇也不曾苛待我，只是我大约是习惯了在家中自由懒散的日子，这府中规矩多总归是有些不习惯的。” 谢瑜扬闻言不由自主伸手轻轻揉了下林雨时的头发，这才道：“总归是要习惯的。” “啊？”林雨时一愣，还没来得及问这话怎么说，谢瑜扬就又道：“于镇海毕竟是丁忧的官员，此事想要尘埃落定，只怕最少也要一两个月。” 谢瑜扬一语中的，一直等到秋收后天气转凉，于镇海的案子才算是落下了帷幕。不过，廖衡自然不可能长期待在稜县，他不过在稜县待了六七天，人证物证搜罗得差不多就一并把嫌犯押送去了渝州关押审问。 等消息传回稜县的时候，于镇海已经由廖衡亲自押送去京中。 “此次，只怕他难逃一死。”荣县令把消息告知林雨时，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一笑，道：“雨时在想什么？” “义父，既然是死罪，为何还要押送京中？”林雨时在县衙住了两个月有余，此时与荣县令也更为亲近了些，说起话来再没有半分拐外抹角的意思，“我听闻于镇海此人在京中颇有些旧故，人送往京中只怕会有变数吧？” 第八十七章 羊蝎子 此话一出，荣县令倒是没有气恼，反而露出了些许欣慰的笑容。他早在这些日子的接触力发现林雨时并非普通不问世事的小姑娘，也不是只盯着后宅的无知妇人。对于她能够有如此的反应，反而很是欣慰。 他摸了摸胡须，笑着道：“话是这般说，不过他的罪行太过于惊人，又人证物证俱全，只怕敢为他说话的人没几个。而且，这两个月我配合着廖知州查案也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京中只怕还有等着要他性命的人……” 荣县令说到这里脸色还是忍不住沉了沉。于镇海犯下的那些事情，他实在不便说出口。那些事情，说出来都怕脏了自己的嘴。 此人简直丧心病狂，这些年要不是有个于夫人在后面给他擦屁股，他这人又心狠手辣不留下多少活口，甚至灭人全家，也不至于到如今才露出端倪。 林雨时虽然知道于镇海定然不是善类，却也不曾想到他做事到底多么狠辣。不过，既然此事已经算是了结，她自然是不愿意再住在县衙后院了。 第二日一早她去给孙氏请安的时候，就顺道把回家的事情提了一句。 孙氏闻言一愣，明显是之前全然没有想到林雨时在县衙这边过了两个多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竟然还要回去她那个小院子里过日子。 她愣怔的表情太过于明显了，林雨时想要假装没有看到都做不到。因此，她只笑着道：“义母和义父对我很好，这后宅上下也没有半分怠慢我的地方。只是，我自在惯了。再说，大哥一人在家中，我也担心他是不是穿得暖，吃得饱？张婶做饭是否何他胃口，可否记得临睡前给他温上一壶热水。” “好了好了，我不过是舍不得你罢了，还未曾开口你就说出这么一大堆的理由。”孙氏笑着摇头，“我又没说不让你回去。只是，你回去之后还要记得时时过来看看义母才是。” “这是自然。”见孙氏没有强留，林雨时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过说走也不是立刻就能走的，孙氏让人给她收拢东西，又让人提前回去通知打扫她的房间，这么一折腾就又是两三天了。 林雨时回家这日天蒙蒙有些阴沉，巧雨和张淼这个小丫鬟带了大大小小几个包袱里面都是林雨时这段日子在县衙后院时孙氏给她添置的一些东西，还有一些旁的日常用的东西。谢瑜扬就在后宅后门外等着，门一打开看到林雨时他就忍不住双眼一亮。 虽然他在前面县衙当值，林雨时在后院住着，可是两个人也并非常常见面。前面县衙毕竟人多口杂，就算是林雨时偶尔下厨做了东西，大部分时间也都是让婆子帮忙送去前面的。 两个人有段时间没见，这会儿猛然看到对方，一个觉得林雨时长高了些，人似乎也白嫩红润了些。一个觉得谢瑜扬身姿越发挺拔，大约是瘦了些许的缘故，眉眼之间竟然有种说不出来的锐利。 两个人愣怔了片刻，最后还是林雨时先回过神来。她笑着走出门，道：“大哥可是觉得我长高了些？” 谢瑜扬脸上微微浮现一层粉色，顺着林雨时的话下了台阶，道：“平日里见面我也不曾注意，如今猛然一见，你好像是长高了些。” 他说着伸手在林雨时的头顶一比划，“确实高了些。” 林雨时笑了笑，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一旁巧雨就道：“谢先生说对了，师父这些天里真的长高了，我给她量尺寸的时候就发现了。” 她说着冲谢瑜扬一笑，“我们送师父回去。” 谢瑜扬点了点头，看巧雨她们手中的东西神色都没多少变化，只道：“有劳了。” 一行人刚到家，外面就淅淅沥沥下起了秋雨。林雨时就留了巧雨多停会儿，“等着雨停了再回去，不然天冷再着凉了怎么办？” 她说着吩咐张婶帮忙煮姜汤，回头再看张淼已经放下东西围着张婶转来转去了。张婶本来还挺想女儿了，然而张淼这么围着她转就不耐烦了，干脆道：“你们提回来那么多东西，先去收拾好了再过来厨房帮忙。” 张淼脆生生应了下，还是帮着张婶端了姜汤给其他人，自己也灌了大半碗这才去收拾东西了。 林雨时一回来，张婶就松了一口气，笑着问道：“姑娘，厨房里有早上刚买回来的鸡和肉，中午吃什么，我给姑娘做。” 林雨时笑着说：“张婶随便做就成了，张淼一个人怕是东西也收拾不过来，我去看看。”她说着就见谢瑜扬眼神有些不对，想了下转而笑着道：“这一场雨下来，怕是天要更冷了。等着雨停了我去买些羊蝎子，回来我们炖羊蝎子锅吃。” “什么是羊蝎子啊？”巧雨忍不住在一旁问了句。林雨时笑着道：“就是羊脊椎骨，那段叫羊蝎子，可以炖汤喝，可以吃肉，所以最适合做炖锅了。” 她说着看向谢瑜扬，“之前带回来的辣椒还有吗？” “有，张婶还用花盆把你带回来的那些种子种了一部分，已经结了辣椒了。”谢瑜扬意外喜欢吃辣，不过当着众人的面也没说他每天都要看一看那几盆辣椒的事情。 林雨时又惊又喜，也顾不上下雨立刻就打了一把伞去院子里看辣椒。 几个瓦青色的花盆里面种着的辣椒一个个精神得不能行，有些已经泛红了。林雨时看了一圈，忍不住摘下来几个，回去就说：“中午吃青椒炒肉。” 这几盆辣椒的品种还不一样，有辣的有不太辣的。林雨时摘的都是适合炒菜的那种，青绿中透着点红的辣椒看的巧雨目不转睛 ，一旁的谢瑜扬也忍不住掩唇轻轻咳嗽了声。 “这辣椒怕是张婶不会做……”说着一双眼睛就看向林雨时，明显是想要林雨时下厨的意思。 林雨时哭笑不得，偏偏一旁巧雨才凑趣，“那我帮着张淼给师父收拾东西，肯定收拾得妥妥帖帖的。回头我再跟着师父学学这辣椒怎么做！” 张婶也在一旁搓着手，“这东西，没做过，姑娘……” 几个人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林雨时还能说什么。幸好她也不排斥下厨，就算是在县衙后院住着，偶尔也会下个厨做点东西来。 既然有人帮忙收拾屋子，她倒是没再推辞。去厨房看了一眼，发现里面菜都是新鲜的，想着中午巧雨要留下来，家里人不少，干脆就炒了一大盘辣椒炒肉，一只鸡剔骨头炖汤，鸡肉配着蘑菇也炒了一大份。另外又炒了两个青菜，蒸了一大锅米饭，这才算是完事。 林雨时喜欢吃米饭，不过稜县偏北，这边吃米饭的少，大部分都是吃面食。一开始家里经济情况不好，她就入乡随俗，后来有钱了，大部分时间就是米饭和面条换着吃。 谢瑜扬平常跟着林雨时吃饭，倒是没见过挑食，多多少少一般都是吃到八分饱就停筷了。倒是林雨时，偶尔做自己喜欢的还会多吃点。 如今见他这么明显的表现出喜欢她做的饭菜，林雨时一边忙一边就忍不住笑着摇头。 可见张婶的手艺有多一般。 吃完饭，外面雨渐渐挺了，巧雨这边正好帮着林雨时把东西都归整好也就不多留匆匆走了。林雨时把人送出门，等人走远正准备关门就听到一旁谢瑜扬道：“不是说雨停了去买羊蝎子吗？” 他说着唇角露出些许笑容，“我今日请假，可以陪着你一起去。你看看还想要买什么，我一并提回来。” 林雨时忍不住笑出了声，见谢瑜扬有些窘迫这才止住了笑意，认真道：“那我去厨房看看。”说着她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就那么不喜欢张婶做的饭？” 谢瑜扬浑身一紧绷，转而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张婶煮个粥做个小菜还行，炒菜的话，不是老了就是油少，要不然就是太咸。我说过两次少放点盐，她大概是习惯了……” “咸？”林雨时有些不懂，谢瑜扬道：“之前她做早饭，一般也就是切点咸菜配粥，我也没发现。张婶是苦日子过来的，为了省菜一般都会多放点盐……” 这说法林雨时还是第一次听说，总觉得村子里家家户户一般院子里外都会种点菜，缺粮食吃是有可能，但是省菜的说法，还是第一回听人说。 两个人并肩朝着菜市场去，谢瑜扬见她还一副半懂不懂的样子就又道：“乡下人常年在地里干活，出汗多，本身也就吃得咸也是有可能的。” 这个倒是有可能。 林雨时点了下头，“回头我跟张婶提提。”说完不等谢瑜扬说话她自己就笑了起来。“要是张婶轻易会改了，估计你也不会这么头疼了。” 谢瑜扬这个人，虽然平时不太把自己的喜好显露出来。可要是自己观察也能够看的出来，这人对于吃穿用度都很讲究，能用好的就绝对不用次的。 偏巧林雨时也是个吃不了苦头的人，所以两个人才一拍即合把日子过得在旁人看来铺张浪费起来。幸好，整个谢家也就他们两个人当家做主，不管怎么过日子都不会有人指着他们的鼻子骂奢侈。 第八十八章 饺子 菜市场到了下午，摊位就少了不少。但是猪肉、羊肉摊还摆着，林雨时买了羊蝎子，又买了点儿排骨，回头又买了点儿青菜。临走的时候，她看到有个摊位上还有笋干，忍不住又买了一大把。 谢瑜扬拎着个篓子装东西，见林雨时买这个买那个也不说她买多了。等到家了林雨时看着那么些东西就有些头大，“你也不说一声。” 家里算上张婶母女总共也就四个人，这么多东西一两天吃不完就要坏了。 谢瑜扬笑了笑，“我看你买得高兴，还当你心里有数呢。” 林雨时笑了下，把篓子里的东西倒出来放在井边一样一样处理，“我这不是回来了心情好嘛！”所以一时没忍住就买多了。 谢瑜扬闻言眉头微微一样，拉着凳子挨着她坐下，帮着她摘菜。 “荣夫人待你亲近，虽说比不上亲生的女儿可也不算差了。在她那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怎么你还巴不得早早回来？”他原本以为林雨时过惯了那样的日子，只怕真会一直跟着荣氏夫妇一起住。 毕竟，林雨时名分上还是荣氏夫妇的义女，跟着义父、义母住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有想到，前脚于镇海的案子算是了结，后脚林雨时就回来了。 这话他原本是藏在心里的，如今听到林雨时说心情好，下意识就问了出来。问出来之后，谢瑜扬就觉得这话不妥，正想解释，就见林雨时笑着道：“我可没那当小姐的命，不习惯身边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有人跟着。” 她说着看了一眼捧着个盆子跑过来帮忙的张淼，“有我们家张淼帮忙，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话是真心话，孙氏对林雨时确实亲近，然而那后院之中的规矩也颇多。几个丫鬟一看就是经过调教的，一举一动规规矩矩，有这些人在身边林雨时总有种束手束脚的感觉。 她自在惯了，一两日还能忍着，时间久了就觉得不痛快了。 这一回来，林雨时就有种放虎归山的感觉，兴奋得到处乱摸，买了一大堆的东西也不怕吃不完，干脆就在晚上全部给做了。 晚上两人外加张婶母女围坐一桌，林雨时这边做了一整锅的羊蝎子，又做了一份糖醋排骨，一份东坡肉，然后是干笋老鸭汤，两盘子炒青菜。 满满当当一桌摆下，四个人一起努力竟然吃了个七八成。张淼表现尤其惊人，一开始还有些放不开，后来竟然吃到了最后，比谢瑜扬吃的还多。 “我还怕吃不完呢，这么一看要是少做点还不够吃呢。”林雨时吃得有点撑，接过张婶递过来的消食茶喝了一口才道：“咱们淼儿是要长个子了，多吃也要多动，今晚这一桌东西就交给你收拾了。那老鸭汤放在炉子上煨着，明天早上咱们下面条吃。” “好！”张淼脆生生应下，起身就动作利索地收拾了桌子，把碗盘全部都摞起来端走了。 第二天一早，林雨时早早起身的时候张婶已经揉好了面，林雨时依言给做了老鸭汤面。谢瑜扬吃完就直接去了衙门，等他走了林雨时就让张婶去买肉买菜，带着张淼去了火锅店。 因为天气渐冷，火锅店的生意跟着就好了起来。林雨时到的时候边薇正忙前忙后，让人准备食材，免得中午生意爆满而措手不及。 因为只留下证词的缘故，所以她的事情除了当时跟着回来边野被谢瑜扬告知真相之外，连着陪着边薇在渝州的边田也不知道边薇究竟遭遇了什么。这桩事情最终并没有暴露出来，因此边薇这边日子也过的随意。 这会儿见到林雨时过来，边薇立刻把手头的东西交给一旁的店小二，笑着迎上去。“姑娘怎么这会儿来了？” 林雨时笑了下，只看了看左右道：“闲着没事就过来看看。” 她在县衙后院住了那么久，这会儿好不容回家当然要各处转转，也好撒撒欢。在火锅店待了将近一个时辰，对了这两三个月的帐确认没什么大问题，林雨时这才又带着张淼回去。 她回去的时间刚刚好，张婶正准备做饭。林雨时回去就接手过去，饭菜做到一半外面就响起敲门声，谢瑜扬回来了。 谢瑜扬回来就带了一个消息。 “于镇海前日已经被押送去往京城了。”他站在厨房门口看忙碌的林雨时猛然转头看了过来，不等她问就又补充了一句，“碧落虽然不是主犯却是跟在于氏夫妇身边最久的丫鬟，知道事情颇多，也一并押送入京了。” 旁人林雨时并不在于，然而碧落前前后后数次帮过林雨时，此时听闻她最终还是被于氏夫妇牵连，林雨时动作停下，半响才叹了一口气。 跟在于氏夫妇身边多年，碧落纵然心地善良只怕也被迫做过不少助纣为孽的事情。纵然是被迫，却也无从抵赖。不然于氏夫妇怎么可能一直把她留在身边？ “我知道了。”她冲着谢瑜扬笑了下，“快去洗洗手，马上就开饭。” 谢瑜扬迟疑了下，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不过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就把话给咽了回去。他去井边打水洗手，回头帮着张婶把饭菜端了进去。 随着一场场求雨，天气越来越冷。大约是除去了心头大患的缘故，林雨时越发觉得时间过得快了。 转眼，第一场冬雪就下了起来。她半夜冻醒，起身推窗一看，外面果然已经是白茫茫一片了。她翻出了一床被子加盖上，这才又回去睡。 第二天一早，张淼兴奋的叫声就把林雨时给吵醒了。她起身时张婶已经做好了早饭的粥，看看厨房里的菜，林雨时干脆就做了几张鸡蛋饼配咸菜。 张婶在一旁看着，笑着道：“姑娘手艺真是好。” 林雨时笑了笑，“张婶手艺也不错，你做的这些咸菜，我可做不出这么地道的味道。”这不是林雨时客气，不说胖的，张婶腌的黄瓜、萝卜、豆角味道都不错，咸鲜可口清早切一碟子滴上两三滴香油，林雨时能配着多吃半碗粥。 张婶笑了笑，“我这点本事谁家婆娘不会，倒是姑娘做的这些菜，这些吃食，见都没见过。” 林雨时闻言也只是笑了笑，这些对于她来说也不过是家常菜而已。要是材料够，她能做出几大桌真正这个时代的人闻所未闻的食物来。 “对了，昨天小淼去火锅店的时候边姑娘说让她稍句话，说是今天会过来寻姑娘。”张婶说：“她回来的晚，我想着姑娘都睡了就没提。” 张淼平日里四下跑着玩，张婶嫌弃她做事毛手毛脚，就让她去火锅店里帮忙，顺带让边薇好好调教下这个丫头。如今火锅店生意好，晚间忙起来张淼回来天就黑透了。 林雨时听闻边薇有事一愣，转而笑着道：“那晚些时候张婶去买菜好了，我在家里等着。”她说着又嘱咐了两句，“大哥说想要吃饺子，刚巧今天立冬，张婶买些猪肉、白菜、韭菜、萝卜回来，咱们中午包饺子吃。” “姑娘买这么多菜？”张婶问。 林雨时笑着道：“难得包一次饺子，就多做些馅儿。几样菜配猪肉，家里还有鸡蛋，再做几样素菜饺子。” “姑娘可真是不嫌麻烦。”张婶摇头，一边帮着往屋里端饭一边摇头。林雨时在后面只笑着道：“一日三餐，总归不能糊弄自己不是。” 她说着看了一眼出来的谢瑜扬，“中午煮饺子吃，多做些到了晚上咱们就做煎饺，味道也不一样。” 自从发现谢瑜扬一本正经之下对美食的喜好之后，林雨时就喜欢拿各种吃食逗谢瑜扬。看着他眉梢微微一动，眼中露出喜色又或者充满期待，她就觉得有意思。 谢瑜扬看出了她那点小心思，略微有些窘迫，最终只冲着林雨时笑了下，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太麻烦了，少做些”之类的话。 不得不说，林雨时的厨艺确实好。最重要的是，她还会翻新各种花样做那些普普通通的吃食，让前世也吃过不少珍羞美味的谢瑜扬也不得不叹服她心思灵动。 这一顿饺子大餐做起来确实颇为费事，幸好张淼和边薇一起回来，有了这两个人帮忙，等中午的时候，林雨时这边已经包了几百个饺子了。 几个人就算是敞开了怀也吃不完这些饺子，林雨时干脆把没煮的饺子用食盒装起来，让谢瑜扬带了一份给荣县令夫妇，另外一部分则让边薇带去了火锅店。 谢瑜扬看着她分饺子，眼睛飞快眨了几下，唇角微微抽动了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林雨时却是把他这反应看到了眼底，笑着对边薇道：“你放心拿，我还留了够晚上吃的。你要是得闲，下午再跑一趟柏杨村的庄子也行，把这给你大哥送去。要是不得闲，就给店里的人分几个吃，反正你哥那边也缺不了吃的。” 今年可以算是风调雨顺了，庄子上收成不错。上次边野过来还说要再盖几间库房做粮仓，免得粮食没地方放了。 边薇却是有段时间没见边野了，听了这话就笑着道：“那我就跑一趟好了，姑娘有什么话让我稍吗？”她不傻，林雨时这么说肯定是想着她跑一趟柏杨村。 林雨时见状就道：“你不是说如今店里生意不如之前好，客人被其他店分流了不少吗？我记得之前庄子里养了不少的鸭子和鸡，你去告诉你哥一声，这些家禽回头我要用，庄子里人养的能收上来都收上来，顺带让人去村子里，还有附近的村子里去收。” 第八十九章 花雕醉鸡 林雨时当然不是莫名其妙就吩咐边野收购鸡鸭的，火锅店在生意最好的秋冬被人抢了客人，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如今她和谢瑜扬宽裕的生活几乎都是靠着火锅店支撑的。 更别提明年出孝之后，他们要去渝州参加秋试，若是秋试顺利说不定他们还要去往京城参加春闱。 而古往今来，京城都属于居之不易的地方。林雨时虽然一直没有说，可是心中对谢瑜扬却是充满了信任的。她早早就盘算着等到来年到了京城，定然要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置办下一处宅子。 而火锅店这一年来确实没有再推出新的东西，客人会被其他仿照的火锅店吸引走也是无可厚非的。如果没有于镇海这个意外的话，林雨时本来是准备在夏天推出新品的，如今虽然晚了几个月，却也让那些火锅店少了仿制的时间。 现在推出新品，等那些火锅店仿制出来，冬天差不多也就结束了。 更何况，她手里现在还有辣椒这一个绝杀的秘密武器！ 边薇跑了一趟柏杨村，临傍晚的时候才回来，回来时她把庄子里杀好的鸡和鸭一起带给了林雨时，笑着道：“大哥说姑娘要鸭子和鸡肯定是准备给火锅店添菜，让我顺路给姑娘带了回来，给姑娘做了试试味道。” 林雨时见状想了想，又把张淼叫了出来给了她点钱让她去买壶花雕回来。 “晚上要喝酒吗？”边薇有些不解，“咱们店里还有酒，姑娘早说我就带过来些了。” “我也是刚想到的，就在附近买一壶就成了，不用特别好的。”林雨时拎着鸡鸭回厨房，把鸭子放在了一旁，笑着道：“你回来的刚好，晚上就在这边吃完饭，顺便试试咱们火锅店里新推出来的花雕醉鸡火锅。” 边薇这么一听就明白了，“姑娘是准备用花雕做鸡？” 林雨时点头，利索地把整鸡剁成鸡块然后切了姜丝，蒜片加入各种调料，等她做完这些刚好张淼跟一阵风一样跑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壶花雕。 这一壶花雕有一斤半左右。林雨时先倒了一些腌制鸡肉，余下的就放在一旁。 边薇见状道：“姑娘，我帮着你生火？” “还不急。”林雨时笑了下，“我先和面，晚上火锅里下面条吃。” 边薇在一旁给林雨时打下手，看着林雨时揉面又把面分成大小相同的面剂子，接着又擀成半长条在上面刷了些油。 “姑娘这是准备做什么面条啊？”边薇从小吃面长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做面条的。 “烩面。”林雨时说着把做好的烩面坯刷上油摞在一起。考虑到谢瑜扬不喜欢吃面食，加上一锅的鸡肉，还有其他涮菜，她做的烩面坯不算多。 她算着谢瑜扬回家的时间，把腌好的鸡肉下锅爆炒，等鸡肉爆出香味，把那一壶花雕全部都倒进了锅里。 锅里滋滋响着，鸡肉的香味混合着花雕的味道，很快就弥漫到了整个厨房，朝着外面飘了出去。 谢瑜扬刚拐到回家的巷子里，住在最外面那家的婶子就冲着他笑了笑，“谢先生啊，你家林丫头是又做什么好吃的了？馋得我孙子跟我闹半天了。” 谢瑜扬已经闻到了那股子香味，依稀辨认出是鸡肉的香味，似乎还有点酒味。 “应该是做了鸡肉吧，婶子回头也炒个鸡肉哄哄你家孙子。” “做不出你家林丫头做的那个味道，不然改天我问问林丫头好了，省得我那孙子不消停，天天闹着说以后长大了就要娶林丫头。”婶子笑着试探了句。 谢瑜扬眉头微微一扬，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不等人看清楚他就又温润地笑着道：“那怕是没希望了，雨时是我爹娘在世的时候就给我定下的未婚妻。” 婶子笑着道：“所以这孩子天天给我闹腾呢！” 谢瑜扬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反而加快脚步回去了。 等进门，院子里的香味就更浓郁了。他过去井边打水洗手、洗脸，回头才去厨房看了一眼。 “这么大酒味，是用酒做菜了？” “花雕醉鸡！”正在烧火的边薇兴奋地说：“姑娘研究出来的新菜，准备在火锅店里上！” 谢瑜扬应了声，看向一旁忙活的林雨时。 “做面条？”他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跟着一锅不太配吧？” “吃完了下在锅里的。”林雨时说：“到时候你尝下，肯定跟平时吃的面条不一样。”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别光待着，把碳炉拿出来，这个是当火锅吃的。”林雨时这才转头看了一眼谢瑜扬，“马上就好了。” 谢瑜扬闻言把衣摆往腰间一塞，袖子也都绑好就拿出碳炉在院子里生火，等火生好了就放在屋里桌子上。 等一锅花雕醉鸡放在碳炉上咕嘟咕嘟香气四溢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边薇和张淼挤在一边坐着，一脸期待地看着林雨时。 林雨时忍不住笑了笑，道：“开动吧。”她说着率先动筷。 林雨时动筷了之后，谢瑜扬才跟着动筷，然后其他人才吃了起来。 花雕的味道浸入鸡肉里，让鸡肉有了些许酒香之余肉质也更细嫩了些。林雨时做的时候加入了一点辣椒粉，味道提辣之外，颜色也看着格外鲜亮。 谢瑜扬只尝了一口，一双眼睛就微微瞪大了些。 他扭头看了一眼林雨时，咽下了口中的肉这才问道：“你是怎么想着用花雕做鸡的？” “好吃吗？”林雨时没回答反而问起了谢瑜扬。 谢瑜扬点了下头，毫不掩饰对林雨时手艺的赞赏，“好吃。”他说完认真想了下，说：“比烤鱼还好吃。” 他说的烤鱼就是上次两个人去渝州的时候，林雨时用做叫花鸡的方式烤的鱼。 林雨时闻言忍不住笑了笑，“好吃就行，再过几天，火锅店里就准备上这个。” “那鸭子呢，姑娘准备怎么做？”一旁边薇这才抽空从碗里抬起头来，眼巴巴看着林雨时：“我明天还过来给姑娘打下手，做鸭子吧？” “这顿还没吃完，你就想着下顿了？火锅店那边，你接连两日不在，也不怕别人把我的店给搬走了？”林雨时笑着逗边薇，火锅店自然不时边薇这个年纪的姑娘管理上下的，不过她也跟着管事学了好些日子，如今做起事情来也是像模像样的。 边薇听到她这话愣了一下，半响才依依不舍道：“那……姑娘明日做了鸭子给我留些，总归要让我尝尝味道才好吧？” 林雨时笑着摇头，“你啊，明日中午过来好了。对了，如果有上好的河虾，明日也带过来一些。” 后世火锅的吃饭多种多样，什么花雕鸡、啤酒鸭、酸菜鱼、麻辣虾、牛蛙锅之类的应有尽有，想要在火锅上翻花样，对于林雨时来说简直不要太简单。 那些人不是喜欢仿照么，她一口气多推出几样新品，回头看看那些人能下多少成本一一研究。 真等他们研究透了，这个冬天差不多也就过了。等明年谢氏夫妇三年忌日过去，他们差不多就要收拾收拾去渝州准备秋试的事情了。 到时候，火锅店作为最早、最正统的火锅店，生意纵然会有所下滑，也绝对不会差的。实在不行，林雨时也可以把十几种火锅的方子加上那个火锅店直接转手出去。 边薇听林雨时愿意让她中午过来，立刻乐得见牙不见眼了。 谢瑜扬在一旁迟疑了下，然后才道：“我明日中午也回来吃饭。”一般县衙忙的时候他都是在县衙那边随便凑合的，要是林雨时得空还会去给她送饭，一个月里，他中午回来吃饭的天数屈指可数。 林雨时见状只笑了笑，倒是没说破什么。 第二天，林雨时这边果然就做了鸭肉锅和河虾锅，因为用的配料和香料不同，味道也不太一样。一群人照样是吃了个干干净净，谢瑜扬一不小心吃多了点，还去院子里帮着刷锅洗碗，看的边薇一愣一愣的。 “让少爷这么干活儿，是不是不太好？” 林雨时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我做饭，他洗碗，张婶收拾屋子、洗衣服，张淼跑腿还去店里帮忙，多好？” 再说，谢瑜扬也不是每天都帮忙干活儿。 她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让谢瑜扬听了个清楚。正在洗碗的他闻声略微侧头往她那边看了一眼，不但不恼唇角反而往上勾了勾。 又过了几日，火锅店这边就开始搞活动。先是吃火锅满多少送一小锅试吃的花雕醉鸡、竹叶青鸭，又或者是干锅河虾，然后就是吃新品送小菜。不过三五天的功夫，整个稜县都知道最初的那家火锅店新突出了好几样火锅和菜。 一时间，火锅店的生意爆满，林雨时隔三差五过去就见边薇喜笑颜开的模样。 她偶尔抽空还会去一趟县衙后院见见孙氏，逗逗她那个便宜妹妹。顺带着也把火锅店新推出的几样火锅也都做了一遍，顺带教给了巧雨。 巧雨跟着她踏踏实实学了一段时间，虽然还是孙氏身边的贴身丫鬟，但是在厨房这边也算是有一席之地了。 今年冬天格外冷，然而却是干冷，一直到了十一月底这才又下了第二场雪。 第九十章 安全 这场雪一下，天气就更冷了。林雨时怕冷，家里少了炕暖和，可是一出门就是一阵寒风。她出一趟门就把自己裹得里三层外三层跟个球一样。 而谢瑜扬虽然也穿得厚了些，可照样英姿挺拔如同青松一般。甚至今年新做的墨蓝色斗篷一上身，还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在里面。 林雨时看得羡慕嫉妒恨，巴不得自己再长高一两寸。 谢瑜扬大约是注意到了她的眼神，特意走了两步，过去看着她：“如何？” 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还带着了一点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紧张。 谢瑜扬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惯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不然林雨时也不会偶尔发现他热爱美食之后就喜欢各种拐弯抹角的逗他了。 因此，那点不易察觉的小紧张，林雨时也没察觉。 “挺好的，这样冬天出门也好些，免得一阵风吹得透心凉。”她如此评价。谢瑜扬听了这话一顿，半响才轻声笑了下，“你要是喜欢，也做一身吧。” 林雨时有点心动，然而想了想还是摇头。 “算了，我穿得本来就厚，再穿个斗篷万一不小心踩到了说不定就真滚出去大老远。”她很是有自知之明。 “哪里就有你说的那般夸张了，要我说，你若是做一套大红的斗篷，带上白色的兔毛边，穿起来定然好看。”谢瑜扬压低了声音说：“等着过年的时候，我们一起穿出去给荣县令和荣夫人拜年，也是好看的。” 他这么一说，林雨时就真的有点心动了。不过大红的就很不必了，她最后做了一套珊瑚红的斗篷，就如同谢瑜扬说的那样在袖口和领口镶了一圈白色的兔毛，格外的衬她的肤色。 进入十二月日子仿佛过得就更快了，林雨时照例做了腊肉、腊肠、腊排骨这些腊味，回头还给孙氏送去了些。也腌制了辣白菜，等做好之后一顿辣白菜炒五花肉就彻底收买了谢瑜扬的胃。 转眼就到了出除夕。这天林雨时和谢瑜扬没有留在稜县，反而是提前准备了一车东西回了柏杨村。庄子里去了几个人帮着他们把谢家的院子屋子重新收拾了一下，最后还是喊着他们去了庄子里过年。 庄子里一应东西都准备得齐齐全全，留给主家的院子也收拾得干干净净，因为还在守孝的缘故倒是没有贴对联、挂灯笼。炕也提前都烧好了，屋子里暖烘烘的，林雨时一进去就觉得舒服得不能行了。 年夜饭照例是杀猪菜一样的大锅菜，林雨时又另外准备了些菜，大盆的鸡鸭鱼肉一点都没小气得管够。吃了这顿年夜饭，所有人都围着火堆说话守夜。快到半夜的时候，庄子里的男人们就开始剁饺子馅，女人们和面，包饺子。 等到子时，吃了饺子，放了爆竹，庄子里人才算是各自散去。林雨时回屋，简单洗漱了下倒头就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她还是被小孩子们吵闹的声音给吵醒的，起身出门一看就见院前外面几个孩子拿着爆竹玩。 她喊了一嗓子，张淼立刻就跑了进来。 “姑娘，我给你打水洗脸。”张淼动作利索给林雨时打了热水送去过去，这才低声说：“我能跟着庄子里的孩子一起去玩么？” 林雨时摇头，“现在不行。”她洗了把脸，回屋简单擦了点香脂，然后把之前准备好的红包拿出来，“去把那些孩子都叫到院子里。” 张淼见状连忙去叫人，等这些半大的孩子们都到了，林雨时就给他们发红包。 几个孩子车轱辘一样说着类似的吉祥话，听得林雨时满脸笑容，最后把红包散完一挥手，“玩去吧！” 一群孩子就乌拉一声全部散了，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林雨时心情颇好，这种好心情一直维持到下午他们回稜县，回到家里。 “这是——”张婶一开门就吓了一跳，大门是没事，但是里面屋门大开，院子里、屋里都乱糟糟的。 “这是遭贼了啊！”她反应迅速，立刻拦住了林雨时，“姑娘，别进去！” 谁知道那贼走了没。 林雨时也吓了一跳，回头就看向一旁的谢瑜扬。 谢瑜扬脸色有些难看，去隔壁敲了门，请了邻居张叔和他两个儿子一同入内，确定了院子里屋里没有人，这才让暂时在隔壁落脚的林雨时她们回去。 “我们是真没注意到。”张叔见了隔壁院子乱成这样也吓了一跳，“今天女婿回来，中午喝了点酒大家都睡下了……” “无妨。”谢瑜扬脸上还挂着得体的笑容，“张叔不必介怀，只还请诸位多留一些时候，我好去报官。” “应当的，应当的！我让我家媳妇儿过来给你们帮忙收拾下，顺便看看都丢了什么东西。” 东西倒是没丢多少，不过放在外面平日里花销的七八两银子不见了踪影。还有林雨时的几根簪子、手镯也没了，余下的衣服之类的倒是没动，估计也是觉得不好销赃，怕被认出来。 谢瑜扬那边，书房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他平素里写的一些文章和诗词都被翻得乱七八糟，之前乱糟糟的样子大部分都是那些纸张丢了满地。 林雨时平日里倒是不怎么去谢瑜扬的书房，偶尔找本书看也是拿出来看，并不在书房久留。如今收拾起那些东西，她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说实话，不管是文章还是诗句，她都不怎么懂。除了上学的时候背的那些东西还记得几句之外，余下的她也几乎全部都还给老师了。如今看着谢瑜扬写的东西，她也是半懂不懂连忙带猜地大致能看出文章里面的意思。 她把东西都收拾好，文章也都一份份放好，这才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次遭贼虽然损失不算多严重，可是也够让人糟心的了。最重要的是，他们怎么会被贼给盯上呢？ 林雨时心中百思不得其解。虽然屋子里被翻得很乱，而且钱财都丢了，可因为她藏起来的银票并没有被翻出来，所以她隐隐约约觉得对方并不见得真的是为钱财而来。 要真的是为钱财而来，那些衣服之类的东西，贼是绝对不会给他们留下来的。 还有就是厨房里面也乱成一团糟，那些菜和调味料也混成了一团，连辣椒粉和孜然粉都…… 想到这里，林雨时动作猛然一顿，低头看着手中的辣椒粉和孜然粉。 如果对方不是为了钱财的话，会不会是为了……火锅方子呢，为了这些调味料呢？ 林雨时只觉得心头一紧，一旁隔壁张婶以为她想到了什么，连忙道：“林丫头怎么了？” 林雨时缓缓摇头，半响才把东西都给收拢了起来，笑着道：“没事，就是想着还好我们今天不在家，不然遇上那贼说不定还要出事。” “你能这么想就好了。”外面张叔帮忙扫着院子，“财去人安乐，再说了，谢先生不是去报官了么？说不得回头那贼就抓住了。你不是拜了县令当义父吗？敢偷到你家里，这贼的胆子还真是不小。” “是啊。”林雨时随口应道，一群人把东西收拾了个干净，这边谢瑜扬就带着孙捕头过来了。 见他回来，院子屋子也都收拾得差不多了，隔壁张家的人才回去了。等人都走了，林雨时示意张淼就把门关上，等进了屋才道：“我仔细想了想，怀疑那贼不是一般的贼，应该是来偷菜方的。至于丢的那些财物不过是他们一无所获，顺手拿的。” 不然，不会真的错过她藏起来的银票。 孙捕头跟谢瑜扬和林雨时都算熟悉，知道林雨时算是荣家半个姑娘，不管是荣县令还是孙氏对她都很是看重，因此也不敢大意。 他毕竟是经年的老捕头了，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就找到了对方是从什么地方走的，顺带还找到了点儿对方翻墙的时候不小心掉落的东西。 “谢先生和林姑娘放心吧，既然大致知道来的人是什么目的，这人就好找了。稜县就这么大，只要出不了稜县，我一定能把人给抓住。”孙捕头走的时候如此说，林雨时给他塞了个红包，道：“辛苦孙捕头跑这一趟了，大过年的也没让你好好歇歇。” 孙捕头手下了红包，笑着道：“都是应该的，不过林姑娘这几日还是注意点的好。” 等送走了孙捕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只出了这样的事情，谁都没心情吃饭，林雨时就简单煮了点粥，又炒了两个菜一家人围坐一团吃了饭。 等张婶带着张淼去厨房干活的时候，谢瑜扬才道：“明日我就找人，把院墙再加高一些，另外家中最好还是要有男丁……” 话是这么说，可是除了谢瑜扬这个男主人之外，就只有三个女人，这院子又不大，真要有男人住进来，总归是不方便的。 “就在门房这边住下，平日里也能帮忙干些粗活。”谢瑜扬却是仔细想了下，道：“明日我就再去一趟庄子上，找一家三口的搬过来，这样也妥帖些。” 这个院子住这些人虽然热闹了些，可总归还是安全。 第九十一章 酸菜鱼 谢瑜扬这般安排了，第二日去县衙后院拜年的时候，孙氏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最后叹气道：“不然你还是住在这边吧。” 听到孙氏这般说，林雨时还没说话谢瑜扬就立刻抬起了头看向她，等着她的回应。 林雨时抿唇笑了下，道：“知道义母是担心我，可要是遇事就只能躲在义母这边，那我也未免太没出息了。再说，我也不能躲一辈子不是？” “可这是你们恰好没在家，要是你一人在家的时候……”孙氏还是放心不下。一旁谢瑜扬就道：“我已经准备今日回去就去一趟庄子，找一家人搬到县中来当做护院。” 他这么说了，孙氏和荣县令就没有再劝。荣县令还是颇为恼火，特别是知道那贼可能是某些商家派去偷方子的时候。 不过人没抓住，一切也都只是猜测而已。 当天从县衙出来，谢瑜扬和林雨时就一起又回了柏杨村的庄子。听闻是他们要用人看家护院，立刻就有不少人愿意去。 谢瑜扬也没有乱挑，细细问了几家人的情况，最后只有一家吴姓的还有一家刘姓的，都是一家三口，不过一个是带着三四岁大的女儿，另外则是一个七八岁的儿子。 两个人低声商量下了，最后还是定下了带着个七八岁儿子的刘家。 刘家一家人兴高采烈，听闻当晚就要跟着过去，回头就去收拾东西了。 吴姓那家多少有些失落，不过刘家那一家种的地转手就给了他们让他们帮着种，倒是也落了个皆大欢喜。 房子是原本就有的，不过里面堆放了不少的杂物，一家人回去收拾了下，天色黑下来的时候炕也烧得暖了。 林雨时和张婶一并熬了粥，又炒了几个菜。家里桌子不够大，干脆就分了一部分给刘家。 刘家这对夫妇年纪不大，林雨时就客气地叫了声刘哥、刘嫂，饭菜送过去见他们已经把那个小屋收拾得妥妥当当，就笑着道：“委屈刘哥、刘嫂了。” 夫妻两人连忙摆手，见林雨时亲自送过来饭菜，立刻接了过去，有些不安地道：“我们来还什么都没做，就让姑娘忙着准备饭菜，实在是……” 林雨时连忙摆手道：“我平日里也是做饭的，你们不用这么在意。等你们安顿下来之后，再说其他的就行。” 院子小，平日里有张婶帮忙收拾就足够了。不然张淼也不会每天都往火锅店那边跑着去帮忙。 而过年期间，火锅店也暂时歇业了。最快也要到初五才会重新开始营业。刘氏夫妇很快就安顿了好了，夫妻两个一个每日出门去买菜，另外一个就打柴、劈柴的粗活，顺带就把院墙给加高了。 林雨时让刘哥在墙上加一些碎瓷片，这样也算是防贼了。 如此转眼就到了初五各行各业重新开始营业的日子，因为是新年重新营业的日子，林雨时亲自去了一趟火锅店，点了一挂鞭炮算是开业大吉。 同一条街开业的还有一家火锅店，叫钟记火锅，生意虽然比不上林雨时这家火锅店好，却也不算差。不过两家店同在一条街，离得却有些远。 林雨时一开始也没注意到这家店，然而这家店开业就推出了新品。 不是花雕醉鸡，也不是鸭肉也不是虾，而是酸菜鱼。 这边没有做酸菜的习惯，包括辣白菜都很少有人做。林雨时虽然不清楚是不是此时的人不会做酸菜，可在此地这些年，还真没在外面见过酸菜的。 现在猛然出了一家店推出了酸菜鱼火锅，她还真有些发愣了。 酸菜鱼她本来是准备夏天的时候推出来的，比较爽口。如今被人抢先了，她突然就想起来，当时自己是不是写过做酸菜的方子和用料？ 她写过的方子不少，大部分随手就拿去厨房点火用了。酸菜鱼因为要做酸菜的缘故，她就详详细细写了一份给张婶，让她照着方子买菜去做…… 她一回去就立刻找了张婶，问起那张做酸菜和酸菜鱼的方子还在不在。 张婶一愣，立刻去厨房那边翻了下。 东西果然不在了。 林雨时脸色有些难看，倒不是因为丢了方子。类似这样的食谱她脑子里记着不少，丢一个两个都不是问题。问题是，这么被人惦记着实在是让人如坐针毡。 张婶也忐忑不安，半响才道：“姑娘，这……我……” “没事。”林雨时摇摇头，“东西丢了就丢了吧，中午你和刘哥他们一起吃饭，我和大哥去一趟义母那边。” 既然已经有了目标，再调查起来就简单多了。林雨时把猜测仔仔细细说给荣县令听，荣县令脸色阴沉，立刻让人去请了负责这个入室盗窃案的孙捕头，让他除了关注县里各处当铺、首饰店之外，再查一下那钟记火锅。 林雨时这才知道孙捕头似乎跟她义母孙氏还有些远方亲戚的关系在里面，难怪大年初一的他也愿意因为谢瑜扬跑一趟去那边看现场。 她再次认真谢过孙捕头，等着从县衙这边离开后，林雨时才问道：“要是抓住了偷东西的人，钟记那边会不会不承认？” “不承认已经是明摆着的事情了，他们敢这么光明正大的把方子拿出来用，我估计是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谢瑜扬明显没有抱太大的希望，话说完才想起这么说大概会打击到林雨时。 他略微顿了下，低头看着走在身边的人，语气缓和了些。 “不过，有荣县令和孙捕头在，也不会让他们轻易逃脱的。”谢瑜扬说着伸手轻轻揉了一把林雨时的头顶，“别担心，就算不能通过官府收拾了他们，也还有我呢！” “你？”林雨时拍开谢瑜扬的手，抬头看过去，“你准备做什么？” 说完不等谢瑜扬开口她就又立刻道：“不过是个做菜的方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样的方子我手头有一大堆呢，刚好家里还有干红辣椒，回去我给你做水煮鱼，保管比酸菜鱼好吃。” 水煮鱼最重要的就是切片，要比酸菜鱼还要薄才会好吃。不过，“水煮鱼”这个名字还是很有误导性的。最起码，谢瑜扬就不知道干红辣椒跟“水”煮鱼有什么关系。 两个人回去的时候顺便又拐了一趟火锅店，从那边拿了一条杀好的鱼。 边薇见状立刻就凑过去，“姑娘这是准备研究新菜了？也做鱼吗？” 她说着朝着钟记火锅的方向瞥了一眼。 林雨时见状只笑了下，“是研究个新菜，不是火锅。”她说完还是嘱咐了边薇一句，“钟记的事情就你多了一耳朵，可不能往外说，店里的人也别说，免得又惹出什么事端了。” 边薇以前是什么性格林雨时不知道，然而大约是于镇海算是恶有恶报了的缘故，她如今性格越发的强势了些，在火锅店里顶上半个管事了，所有的人都服气她这个做事利索的小姑娘。 林雨时盘算着，他们在稜县最多也就是再多住五六个月而已，到时候就要提前去渝州为了今年的秋试做准备。这么小半年的时间，实在没有必要再徒增是非。 边薇有点不情不愿的应下了，脸色很是有点不甘。林雨时倒是没多担心，边薇还是很听话的，只要说了不惹事就绝对不会主动惹事。 然而，林雨时还是放心得太早了些。 拎着鱼回去，她又简单收拾了下，然后去除鱼骨，片鱼肉的时候谢瑜扬就在一旁看着，导致林雨时莫名有些紧张。 开玩笑，当年做美食主播就算不用直播，她身边也会有好几个工作人员的，什么时候有人看着能让她紧张了？ 林雨时偷偷做了几次深呼吸，然后脸颊就微微有些发烫了。不用照镜子，她也能想象得到她脸颊微微发红的样子。 真的是…… 她叹了口气，扭头看向谢瑜扬。 “大哥，你就不用多看看书么？距离秋试也只有七八个月了？”她说着一愣，转而又问道：“今年秋试是安排在什么时候了？” “八月初六。” 林雨时板着指头简单算了下，突然就想起了当年高考前的事情。 “到时候我给你搞一个秋试一百天的倒计时牌子吧！嗯，考试这种事情不能小看，回头问问义父有没有往年秋试的考题，如果有的话，再给你模拟考几次！” 谢瑜扬听得一愣一愣的，见林雨时越说越起劲连忙伸手拦住。 “什么叫模拟考？”他皱着眉头问。 林雨时看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气解释道：“就是为了避免考生，例如你，第一次进考场，因为对考场环境的陌生，和对考试方式的不习惯，从而导致的秋试发挥失常而特意进行的考前训练。模拟出考场的环境和规则，用的是往年的考题，一切尽量达到最贴近秋试的模式，让你提前适应这样的环境，从而避免过于紧张。” 她说着眨巴了下眼睛，眼中透着些许的笑意，“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吗？” 谢瑜扬摸着下巴，半响才道：“大致上是明白的。” 他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林雨时一眼。 第九十二章 钟记 林雨时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了？” 谢瑜扬笑了下，“我回去读书，你做饭好了。”他说着转身准备离去，走了两步才回头又看了林雨时一眼，“你知道的可真多。” 林雨时浑身一僵，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变味了。 谢瑜扬见自己似乎吓着了她，只立刻笑笑，“不过，我很高兴这辈子有你在。” 说完，他就立刻走了。 林雨时愣了下，半响才从浑身僵硬的状态里反应过来。谢瑜扬这话……她半响突然笑了下，不管谢瑜扬是不是猜到了什么，都无所谓。就跟他说的那样，只要他不害怕，很高兴就行了。 她拎起猜到重新开始片鱼肉，鱼肉片得拎起来能透光，没有一点鱼刺，漂亮得能直接浇一勺滚烫的油就能吃了。 想到这里，林雨时干脆就又把鱼肉片得更薄了一些，然后用几片鱼肉卷成了个花放在盘子里。 不过现在鱼肉就是个卷而已，还不像花。等到滚烫的油浇下去，它才会一点点盛开。 水煮鱼做起来不算麻烦，林雨时配了黄豆芽、青笋等菜，过滚水焯了下垫在下面，然后是鱼肉铺上去，最后才用片下来的鱼排煮汤底。 她刚把汤炖上，就听到外面一阵胡乱的拍门声。 林雨时动作一顿，直觉这拍门声有点不对劲。她下意识把正烧着的柴火往外拉出来了些用水浇灭。那边谢瑜扬已经拦住了张婶，亲自去了门边。 “谁？”他沉声问道。 林雨时走到了厨房门口，听到外面张淼的叫声。 “是我，火锅店里出事了！” 这话让她心里一紧，立刻就冲了出去。张淼正好趁着门开冲了进来，“姑娘，边薇姐让我通知你一声，顺便去请捕快！” 过年期间，县衙都没开衙呢，自然也就没有了巡街的捕快。想要请捕快，还是要谢瑜扬和林雨时去才行。 谢瑜扬一把抓住了张淼的胳膊，脸色阴沉得可怕。 “出了什么事，是什么人去闹事？” “钟记火锅的人！”张淼说着大喘了一口气，“不知道怎么的就跟咱们的人吵起来了，说是咱们污蔑他们，那老板带着七八个大汉，拎着菜刀和板凳堵在咱们门口……” 林雨时闻言一愣，怎么也没有想到，她还没有去找钟记的麻烦，他们竟然先找上门了。 她扭头看了一眼谢瑜扬，下意识就道：“我去县衙！” 谢瑜扬却是伸手一拦，抓住了她的手。 林雨时回头看过去，不明白为什么谢瑜扬要拉着她。 谢瑜扬眉头皱着，想了想才沉声道：“这事儿不能叫捕快。全稜县，稍微有点头脸的人都知道你是荣县令的义女，钟记的人敢闹起来，不会是不知道这个。我估计，他们是准备拿这个做文章呢！” “官商勾结？”林雨时一愣，立刻就反应过来，“而且我还是荣县令的义女，这就更有说辞了。要真在街面上闹起来，多得是不明真相的人，只会觉得我仗势欺人。” 这样的手段并不算多高明，要是关心则乱，林雨时也不见得就要谢瑜扬提醒才能想到。 她冷静了片刻，然后才道：“既然这样，你们都在家好了，我一个人过去。” 火锅店隔壁就是她买下的那一大块地皮建立的粮仓，那地方还住着不少人呢，就算边野和边田不在她去叫一声叫出来七八个汉子跟钟记的人对垒也不是什么大事。 谢瑜扬怎么可能会让她一个过去，就算事情闹不大，可万一真打起来林雨时一个姑娘家也太危险了。 然而林雨时也不愿意他过去，还有半年多就秋试了，万一谢瑜扬伤到了，就真的是得不偿失了。 最后她还是没有能够说服谢瑜扬，两个人带着刘哥匆匆出门，留下张婶带着一众妇孺在家看门。 林雨时他们到的时候，隔壁库房的人已经冲出来了。大概是有火锅店管事和边薇在的缘故，两边的人相互对垒却只是叫骂，并没有真正打起来。 见到林雨时他们过来，街上围观的人都让开了道。 林雨时过去，钟记那边领头的人就阴阳怪气地叫了一声：“林老板。” 林老板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过去，倒是生出一些优势来。 “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各位，竟然让各位堵着我家的门，不让做生意了？” 她说着轻笑了声，“各位是钟记火锅的人，这火锅店大家都是街坊，算起来也是乡里乡亲的，谁不知道是我林某第一个开起来，之后稜县诸位跟风才有了这么一个特色吃食。如今渝州那边提起火锅，也都说是稜县的火锅最为地道。” 林雨时知道这事儿怕是没办法善了，所以一上来就给对方扣了顶帽子。 “我虽然是做出火锅的人，可也不敢居功。只是，钟记能有如今的风光，凭良心说多多少少也算是沾了我这火锅的光吧。我们同在一条街，我这火锅店开之前这条街是什么情况，谁不知道？如今这条街能这么顺顺利利地卖吃食，夏日再没有恶臭熏天，我多多少少也算是出了力吧？” 钟记的人见势不妙想要打断林雨时的话，林雨时立刻提高了声音。 “我自认在这里做生意之后，也算是老实本分，从来没有以次充好、缺斤少两的事情出现过。与各位邻居也都是好好相处，未曾动过一次口角，不知道今日是怎么得罪了钟记火锅上下，竟然来了这么些人堵门。” 林雨时虽然不常在火锅店出现，然而火锅店上下的人都是她精挑细选的，一般来说都是秉承着和气生财的原则做事。对于街坊四邻，她也算是大方，见面了点头问好从来没红过脸。 如今听她这么说，不少围观的人都点头，对着钟记火锅的人指指点点。 钟记火锅的人在众人的议论下脸一阵青一阵红的，半响领头的那个人才道：“林老板别说得那么好听，谁不知道我们钟记推出了酸菜鱼的火锅，你们这是看不下去了，就乱造谣说是我们偷了你们的菜谱！” “这话是谁的？”林雨时一脸的惊讶，回头看向站在身边的人，“你们谁说出去了这样的话？大家都是做生意的，就算有什么也不该说出去，和气生财最为重要！” 火锅店的人齐刷刷摇头，林雨时再看回去就笑了，“这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我店里的人没一个人这么说过啊，我估计你这么说之前，他们都不知道钟记的菜谱是偷的呢！” 她说着一顿，又看向凑热闹的人。 “不知道诸位可曾在我这火锅店中听说过这样的传闻？” 众人纷纷摇头，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一个人承认听过。林雨时这才看向领头那人，心中鄙夷对方准备的不够周全。 要是她的话，怎么也要在人群中安排几个人煽风点火闹起来不行。 也可能是对方小瞧了她一个姑娘家吧。 林雨时这么想着，才缓声道：“看来这只是一场误会而已，在这位大哥开口之前，谁也知道是钟记偷了我火锅店的菜谱啊。如今大家会知道，也是出自你之口入了众人之耳。” 领头那人一时说不出话来，半响一咬牙拎着手中的菜刀：“兄弟们，教训他们这些伶牙俐齿的家伙……” 说着就想要往前冲。 然而一旁围观着的仓库那些人哪里会让他们真冲上来，立刻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把人给扭了起来。 林雨时还在一旁喊着：“小心点，别真伤了人，捆起来让他们也别上了路人。” “还请诸位出几个人一会儿去县衙做个证人，这几个人无端寻衅闹事，还手持利器差点伤了人，总归是要送官的。” 一条街的人都有些迟疑，毕竟谁也不想真的得罪了钟记火锅。 倒是那些围观的客人中有几个站了出来，道：“林老板别担心，我们给你作证。” 林雨时道谢，转而又道：“今日让大家受了惊吓，我身为老板也算是有责任，从今天开始，凡是在火锅店吃饭的人，都半价结算，算是我谢过大家帮忙稳住场面，等我过来也没闹起来。” 众人闻言这才一起叫好，林雨时松了口气，吩咐管事和边薇忙起来，连带之前在火锅店吃饭的人每桌半价不说，还都另外又送了一盘菜。 事情很快就安顿了下来，林雨时和谢瑜扬谁都没有跟着去县衙，反而是让管事的跟着去了。 她和谢瑜扬就留在店里，偶尔有老顾客见了就多嘴问上一句。 林雨时笑着道：“又没有人员伤亡，不过是一场虚惊吧了。主要是扰了客人和街坊，我又何必跟过去呢。再说了，我去了难免会落人口舌。” 她这么说大度又沉稳，倒是让不少人点头，觉得林雨时虽然年轻可是为人处世实在是面面俱到，又不咄咄逼人。 也有人问林雨时那钟记的酸菜鱼的方子是不是偷她的，林雨时只是叹气，却是一句都没有承认。 她不是心中不憋屈，然而没有一点证据，这个时候说了未免就落人口实。 只是她的态度也让人心里多多少少有点猜测。 至于这些猜测，林雨时就管不了了，毕竟话是从钟记的人口中说出来的，跟她实在没有什么关系。 她只等着人群都散了，才叫了边薇过来低声问她：“不会是你对外说了这样的话吧？” 边薇立刻摇头，“我发誓我一个字都没说，我连我哥都没说。” 那就奇怪了。 第九十三章 请客 林雨时眉头微微皱着，一旁谢瑜扬见状道：“想不明白了？” 确实想不明白，如果不是她这边把事情说漏嘴了，钟记那边怎么会过来寻衅？ 难不成，他们真的是故意闹事？那也太傻了点儿吧。 “估计钟记那边就盘算着等到酸菜鱼火锅一推出来，你必然能看出来端倪，也肯定会忍不住说上几句，这才先下手为强，想要趁着你没有把他们偷菜谱的事情宣扬的人尽皆知，倒打一耙叫屈呢。” 可惜，钟记的人没想到林雨时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竟然这么沉得住气，不要说是外人了，连火锅店里的人竟然都不知道酸菜鱼方子的事情。 因此，他们布置得不够周到，倒是让林雨时给应付了过去。 也就难怪偷一个菜谱竟然把家里弄得那么乱了。要是他，只偷偷潜进去，寻到了菜谱默记在心里，然后所有东西都归到原味，绝对不会让主人家发现的。 只能说，原本就不是玩心眼的人非要跟人玩心眼，这下傻眼了吧？ 等着火锅店的管事回来，林雨时再次重审了下不许再提什么酸菜鱼的任何事情，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火锅店里的生意，因为她说半价的缘故，一点都没受影响。临走的时候里面依然是高朋满座。林雨时看了一眼边薇，笑着道：“不然跟我一起回去试菜？” 边薇双眼一亮，立刻抱着林雨时的胳膊。 “姑娘真好！” 林雨时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道：“走吧，真跟张淼一样是个小孩子。” 谢瑜扬在一旁看着林雨时被搂着的胳膊，又看了看她伸手抚摸边薇，心底莫名升起了一股不满。 林雨时都没这么亲昵对待过他呢！ 小丫头片子！ 未来的状元，未来的翰林院翰林，未来最年轻内阁大臣恨恨地瞪了一眼边薇，独自品味着两辈子来第一次吃醋的美妙感觉。 林雨时回去的时候那一锅鱼汤已经煮得浓香奶白了。她往里面倒了辣椒油，然后倒入水煮鱼的盆中，砂锅就放在灶边慢慢加热，然后又切了干辣椒，烧了一勺子热油，辣椒葱花撒在上面，热油一浇，剩下一点顺便就浇在了那一朵鱼肉卷上。 鱼肉缓缓开成了花，一旁边薇和张淼都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口水要流出来了啊！”林雨时笑了声，“端菜吧！” 一大砂锅的水煮鱼，香辣可口，加上那一朵鱼肉花，一旁是辣椒圈和酱油、生姜、醋调出来的调味料，也是鲜得人几乎要吃了自己的舌头。 几个人吃得一脸满足，事后边薇认真道：“水煮鱼太好吃了，鱼肉花太鲜了！姑娘这要是放在咱们店里卖的话，绝对比那个酸菜鱼好吃。我打听过了，那酸菜鱼都是剁得鱼段，哪里有姑娘片成的鱼好吃！” 说白了她还是心中不服气，对钟记有芥蒂。 可对于林雨时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酸菜鱼和水煮鱼这样在后世算是大众菜式的东西，做法早已经是天下皆知了，不同的大概也就是各有各的一些小窍门和习惯。 林雨时就喜欢把鱼肉用汤底把鱼肉给烫熟，感觉这样鱼肉更鲜嫩一些。而大部分人都喜欢煮熟了再倒入容器中。 她越是大度就越是让边薇愤愤不平，然而边薇还是谨记着林雨时的嘱托，并未因此跟人说什么。 而火锅店的态度越是如此，就让人对钟记火锅越是不满。就连之后钟记让人散播谣言说是荣县令因为林雨时是他的义女的缘故，偏袒火锅店，故意打压钟记火锅，也没有能够扭转局势。 甚至不少人因此对钟记火锅不满，毕竟那一日林雨时的态度摆在那里，很是大度也没有斤斤计较，只是把闹事的人给送去了县衙。并没有追究更多的责任，林雨时甚至本人都没有去县衙那边。 难不成有人闹事，还不能报官了吗？ 怎么看都是钟记火锅对林雨时的火锅店咄咄逼人，不放过对方。 这件事情一直持续到了正月结束，钟记那边并未遭受到什么打压，然而因为之前的事情闹起来，不少人对钟记火锅不满，钟记火锅的生意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可就算是这样，酸菜鱼火锅整个稜县也只有钟记一家有，他们倒是还算是能赚钱。 可这跟钟记火锅的钟老板所想的还是相差太远了。他每日里唉声叹气，还在想办法想要对付林雨时，打压火锅店的生意。 而林雨时则沉寂了一段时间，偶尔去火锅店就有老顾客跟她打招呼。如今倒是没人问到底是不是钟记偷了她的菜谱了，大家都直接问她什么时候推出酸菜鱼火锅。 林雨时心里早就盘算着这个事情，等到出了正月，她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这才给稜县经营至今的各家火锅店的老板发了请帖，请他们来吃酸菜鱼火锅。 而唯一被漏掉的就是钟记火锅。 钟记的老板知道了这个消息，恨恨在屋里摔了一套茶具，转而又冷笑起来，“看起来她这是得意起来了，这是准备给全城的火锅店下马威不成？” 钟老板来回走动了几步，猛然停了下来。 “不行，那一天我怎么也要过去一趟，看看她林雨时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因此，林雨时请客这天，钟老板就挑了个大部分人都到了的时机出现，身边人手里还提着礼物。 “林老板。”他客客气气地拱手，“之前多有得罪，多亏林老板不计较，我听闻今日林老板家有喜事，这才厚着脸皮特意上门拜访。” 他说着示意身边人把礼物送上去，“林老板千万别跟我客气，不然就是还不肯原谅我。” 钟老板闹了这么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转而就注意到了他们。 钟老板觉得自己再精明不过了，林雨时不是号称大度么，众目睽睽之下，看她能不能咽下这口气。 林雨时哪会看不出他的那点小算盘，可也并没有如钟老板的愿，就这么接下礼物，又或者是变了脸色。 她仔仔细细看了钟老板一番，然后才道：“这位老板是哪一位，还请见谅，我平日里跟诸位来往少了些，并不认得您？” 钟老板呼吸一窒，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偏偏这个时候看热闹的人还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一边笑还一边解释：“林老板，这就是之前家中伙计来你这边闹事的钟记火锅的钟老板。” 钟老板勉强笑了下，“正是在下，手下人不懂事，还请林老板见谅，收下我这道歉的礼物吧。” 林雨时做出恍然大悟状，笑了笑示意一旁的管事接过礼物，道：“原来是钟老板啊。之前的事情就不必再提了，都是误会，说开了就好了。” 她说着看向钟老板，伸手虚引了下，“钟老板今日来得刚刚好，我做东请大家尝尝最新研制出来的酸菜鱼。钟老板家的店做酸菜鱼也有段时日了，正好也品鉴品鉴，看看我做的可有什么不足之处。” 林雨时的态度很是客气，钟老板半响挑不出什么毛病，只好跟着众人一起落座。 只正月里闹出来的那一出实在是太难看了，这些火锅店的老板虽然都是商人，可在稜县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了，自然谁都不愿意跟他为伍，因此钟老板就被大家给孤立了。 这大约是钟老板吃得最难受的一次饭了。 不止是因为大家的态度，还因为林雨时推出的酸菜鱼火锅，比他店里的酸菜鱼好吃得太多了。 那片得薄薄的鱼肉，酸辣可口的酸菜，还有里面用来打底的汤底，都让钟老板心服口服。 然而他实在说不出来赞美的话。不过，身边其他人就不会跟他这么别扭了，一个一个都毫不客气地夸了起来。 钟老板听了一耳朵好话，狠了下心抬头，道：“林老板的手艺果然是我家那些厨子比不了的，这酸菜鱼火锅做得可比我那好吃多了。我有心想要学一下，不知道林老板愿不愿意教？” 在场谁不想学酸菜鱼的做法？只是大家都没有说出口，都知道有些话不能说。暗地里较劲儿是一会儿是，明面上这么说就是故意为难人了。 偏偏钟老板就把话给说出来了。 所有人一边嫌弃他没眼色，不会做人，又一边有点期待。说不定众人一起努把力，林雨时就真的把这方子给教出来了。 因此几个人交换了个眼色，也跟着试探性地开口了。 钟老板等的就是这个，他就算再傻也知道一旦他开了个头，这些人肯定会忍不住煽风点火的。 心中有点小得意，他偷偷瞥了林雨时两眼，想着林雨时这会儿怕是脸色正难看。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林雨时此时竟然还是面带笑容的。 钟老板愣了下，忍不住道：“林老板怎么说？大家都算是一起做生意的朋友的，当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林雨时忍不住叹了口气，这钟老板还真的是跟谢瑜扬分析的一样，是个大傻子。 她把人都请来吃饭，难不成是为了炫耀她也会酸菜鱼火锅么？为的就是把这个方子散出去，让所有人来挤垮钟记火锅的生意而已。 这样全城都做了酸菜鱼火锅，自然不会有人觉得是她故意挤兑钟记火锅了。 第九十四章 刷碗 “这又有什么不好的，不过钟老板就不必学了吧？您本来就会做酸菜鱼火锅啊。”林雨时笑眯眯地看着钟老板，缓声道：“我今日请大家来，也就是大家这些不怎么会的一起讨论下酸菜鱼火锅怎么做才好吃而已。之所以没请钟老板，这不是怕在钟老板面前班门弄斧么？” 钟老板脸色的笑容没了，眼中的得意也没有了。 他脸色有些铁青地看着林雨时，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 然而，利益当前谁还会在意他，立刻就有人附和道：“对对对，老钟啊，你就算了，我们这些不太懂的坐在一起讨论，你看着我们也不好意思啊！” “就是，钟老板今日不是过来道歉的么？林老板大人有大量没放在心上，还请你吃了顿饭，如今你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再不回去估计嫂夫人要担心了。” 一群人跟着起哄，钟老板坐也不是，走又舍不得。然而，林雨时只笑眯眯看着他，偶尔还夹一筷子酸菜放在嘴里慢慢品味，一副他不走就绝对不开口的样子。 众人哪里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的恩怨，一看就知道钟老板为人不厚道，大约是偷了林雨时的菜谱做了酸菜鱼，还倒打一耙想要挤垮火锅店。 此时谁也不多给钟老板意见，终于把他挤兑得起身告辞了。 林雨时笑眯眯道：“今日事多，钟老板突然来我一时措手不及，招呼不周还请钟老板见谅。” 就差明摆着说他是不速之客了。 钟老板气呼呼离开，回头也不知道林雨时说了什么就引得一众人叫好。 钟老板扭头看了一眼，回头骂了一声气呼呼走了。 而屋中，林雨时不止给出了酸菜鱼的方子，连做酸菜的方子也都说了个清楚。回头还笑着道：“诸位要是急着用酸菜，我这里一天还能卖出去个四五十坛。” 她之所以会一直隐忍到二月间，为的就是赶制出一大批的酸菜，准备让酸菜鱼火锅在一夜之间铺满稜县的各个火锅店。 从那天之后，就如同林雨时所料她卖酸菜赚了一笔钱不说，酸菜鱼火锅也彻底在稜县推广开来。 钟记火锅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勉勉强强又坚持了一个月多月，到了三月底的时候，终于是关门了。 关门那天林雨时正好在县衙后院那边给孙氏做酸菜鱼吃，孙氏三月初的时候诊又有孕了，喜好吃酸，身边的人都说酸儿辣女，这次定然能多个儿子。 “回头我烤些果干，义母留着当小零嘴吃也好。”饭后林雨时陪着孙氏说话，如今孙氏还不显怀，只脸色看着很是不错，可见这些天保养得很好。 孙氏闻言道：“你有心了。” 巧雨这会儿过来，低声说了下“大姑娘睡着了”，转而才道：“我跟着师父看了怎么做酸菜鱼，师父还送来了一坛子的酸菜说了不同的做法，还有一坛子的泡菜，都是开胃的。夫人要是不嫌弃我比师父笨拙，平日里我给夫人做饭也好。” 孙氏笑着道：“就你机灵，跟着你师父偷学了不少本事。回头把你发嫁出去，开个店铺也能养家糊口了。” 巧雨脸一下子就红了，不过还是强撑着大大方方道：“我是夫人买进来的，不嫁人！” “怎么能不嫁人呢，你最多也就是在我身边多留两年，到了二十总归是要嫁人的。”孙氏说着叹气，林雨时见状左右看了一眼，这才察觉平日里在孙氏身边伺候的另外一个大丫鬟巧言似乎一直都没见踪影。 她正想问，然而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却还是忍了下来。 等着离开的时候，巧雨亲自送林雨时出门，她这才低声问道：“我记得义母身边还有个叫巧言的，跟你年龄差不多，怎么今日不见了踪影？” 巧雨闻言脸色就有些难看了。她看了看左右，把林雨时给拉到一旁，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还好师父没在夫人跟前问出来。” 她说着叹了口气，“巧言如今伺候大人了，所以就不再夫人面前常露脸了。我觉得夫人大约也不太想看到她。” 什么叫伺候大人了？ 林雨时一愣，转而才想明白。 “你是说，她当了通房丫鬟？”她忍不住也看了下四周，然后才问道：“义母怎么会同意的？” “就是夫人做主给大人的。”巧雨叹气，“夫人有孕，那一日就当着大人的面问我们谁愿意去伺候大人，照顾大人左右，巧言就站了出来。” 荣县令也顺势就收了巧言。 林雨时回去的时候心里就沉甸甸的，荣县令和孙氏可以算是她见过最恩爱的夫妻了，一夫一妻，中间再没有第三个人。谁知道，最后还是没能熬过去。 她不知道孙氏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把自己的丫鬟给了荣县令的，不过也猜测得出来，不是万不得已，孙氏定然不会这么做。 谢瑜扬从县衙回去的时候，发现家里饭也没做，茶也没有，林雨时坐在院子里，有一下没一下得折腾着手里的青菜，旁边还有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张婶低声道：“姑娘不大高兴，从回来就这个样子了，也不让我帮忙。” 这话让谢瑜扬一愣，下意识就觉得林雨时是在孙氏那边受了委屈。他神色一沉，等走到林雨时身边的时候才缓了些，屈膝蹲在她身边，低声叫了下。 “雨时？” 林雨时回过神，“大哥回来了？这都……” 如今天色黑得晚了，林雨时抬头看了眼，然后才道：“我想事情走神了，还没来得及做晚饭。大哥要是饿的话，就先吃点点心，之前我炸了些馓子。” 撒子是早上谢瑜扬走之后炸的，这种东西特别费油，但是也是真的好吃。 谢瑜扬却没有半点想吃的意思，只担忧地看着林雨时，跟着她尾随到厨房，这才问道：“你心情不好，是荣夫人说什么话了？” 林雨时愣了下，转而失笑。 “义母能说什么，她如今有孕在身，说话做事都是不疾不徐的。”她说着顿了下，转而又笑了下，“我就是有些走神，想事情想得忘记了时间而已。” 她说着摇头，给谢瑜扬拿了一块馓子：“快去吃吧，我这就做饭。” 因为耽误了时辰的缘故，晚饭就做得格外简单，熬了一大锅的粥，然后又炒了几个菜。 刘氏夫妇带着儿子过来之后，他们之前的饭桌就不够用了。张婶就自动带着张淼跟刘氏夫妇凑在一起吃饭了。虽然不同桌，不过他们吃得还是一模一样。 刘嫂子低声道：“知道姑娘到底为什么不开心了吗？” 张婶摇头，“我看少爷劝了她两句，她倒是笑了。不过少爷的样子，看着倒是不像弄清楚了姑娘为什么不高兴。” “姑娘这么好的人……”刘哥叹了口气，转而看着自家儿子，“这两天老实点儿，被惹姑娘生气。” 刘水生老老实实点了下头，“爹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惹姑娘生气的。” 张淼用力点头，“我也不会的。” 屋里，林雨时吃了两口饭又顿住。谢瑜扬见她这个样子，干脆就放下了碗筷，顺手把林雨时手中的碗筷也拿开了。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儿，让你这么放在心上？”谢瑜扬相信以林雨时的性格，如果真的是被欺负了绝对不会这么躲躲藏藏的。就算她当场报不了仇，回头也会跟他商量该怎么找回来场子的。 钟记火锅就是一个例子。 所以，林雨时究竟是遇上什么为难事儿了？ 林雨时听他这么问，半响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 “义母身边有个叫巧言的丫鬟，你有印象吗？” 谢瑜扬摇头，“我哪里会留意到荣夫人身边的丫鬟。” 这话倒是让林雨时忍不住露出了些许笑容，她拿起筷子给自己夹了点菜，却放在了粥里没有立刻吃。 “义母有孕，不知道什么原因这次竟然要给义父身边放个丫鬟伺候，她就毛遂自荐……” 林雨时说着叹了口气，“我有点想不明白。” 她说着端起碗吃饭，只觉得说出来了心口也是闷闷的，不太高兴。 谢瑜扬愣了下，不明白这有什么可不高兴的。半响，他才忍不住问道：“你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林雨时抬头瞥了一眼，闷声道：“没什么想不明白的，就是心里不太舒服。” 这下谢瑜扬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忍不住笑了笑，“这都是人之常情而已，大多数人都是这样。” “哦。”林雨时闷声应了下，三两下把碗里的粥吃完，然后碗往桌子一放，“我吃完了，今天你刷碗。” 这是真的不高兴了，不然就算谢瑜扬平时会帮着干活，她也不会特意指明了让谢瑜扬洗碗。 毕竟家里还有张婶和刘嫂呢。 谢瑜扬看了一眼转身回屋的林雨时，无声叹了一口气。等吃完饭就自动把他们两个用的碗盘都刷了。张婶本来要接手的，谢瑜扬看了眼林雨时房间的方向，笑着道：“还是我来刷吧。” 张婶见状明白了怎么回事，只能叹气。 第九十五章 再去渝州 林雨时在屋里把这点儿动静听得清清楚楚，见谢瑜扬这么配合地洗碗，心中那点郁闷稍微消散了些。 她实际上知道自己是迁怒了，谢瑜扬说得没错，如今的社会环境就是这样。可是，她就是觉得不舒服。 不过这毕竟是别人的选择，林雨时就算再闷气睡上一觉也就想开了。无论如何，她是不可能接受她未来的丈夫有所谓的三妻四妾的，连通房丫鬟都不能有。 回过神来，她就觉得前天晚上对谢瑜扬有些过分，一大早起身就在厨房忙碌起来，做了复杂的生煎包来哄谢瑜扬开心。、 这个要先冲熬皮冻开始，她一边煮上皮冻，等差不多煮透了就剁碎重新倒入锅中。之后才开始揉面发面，然后剁肉馅。 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声音很快就把谢瑜扬给吵醒了。他起身还没去洗漱就先到厨房看了一眼，问道：“你这是准备做什么？” “生煎包。”林雨时说，“不过要费些时候，也不知道你去县衙之前能不能做好。” “等我洗漱了来给你帮忙！”谢瑜扬立刻说。 林雨时忍不住笑了，不过谢瑜扬确实会做饭，平时帮点小忙也是不在话下的。 她干脆就让谢瑜扬熬粥，这边注意着碎肉皮煮得程度。差不多煮了小半个时辰，粥都煮好了，她这才把那一锅猪皮倒了出来，然后外面放了一盆子凉水帮忙降温。 面这个时候也发得差不多了，林雨时这边就先择菜洗菜，等着猪皮冻慢慢冻起来。 结果这个过程比她预料的还要慢些，没有办法林雨时就干脆先蒸了点肉包子给谢瑜扬吃，并且保证晚上才做生煎包，等着他回来一起吃。 谢瑜扬依依不舍地出门了，林雨时这才腾出手来把鱼给杀了，回头干脆把鱼肉都做成鱼糜，准备再多包一个鱼肉馅儿的生煎包。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做，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因为天气渐暖的缘故，就算一直用水冰着，一直到下午的时候那点猪皮冻才完全冻好。林雨时怕做的时候它又化了，就一直把猪皮冻隔水冰着，算着谢瑜扬快回来了才把东西拿出来然后剁碎了跟肉馅掺在一起，开始包生煎包。 生煎包用的面最好是半发的面，也就是说不要完全发开，皮比一般的包子也要薄些，林雨时包好一锅准备上火煎的时候正巧谢瑜扬回来。 他立刻洗了手进厨房帮忙，不过这会儿也不用再忙什么，就看着林雨时做生煎包了。 等第一锅生煎包出炉，谢瑜扬顾不上烫就捧场得先吃了一个。 林雨时在一旁连忙道：“小心点儿，那里面有汤！” 他说着看了一眼凑过来的张淼和刘水生，手一挥笑着道：“把这份端出去给大家都尝尝。” 生煎包前期准备工作复杂，不过做起来就快了，更何况还有张婶和刘嫂帮忙，她们看了一遍大致上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不一会儿那点猪肉馅儿和鱼肉馅就都做完了，一锅锅生煎包出炉，配着粥和爽口的咸菜，一家人都吃得一本满足。 刘水生不小心吃多了，也跑不动就在院子里缓慢走动，谢瑜扬没那么夸张不过也站着练字。 林雨时反而是最克制的，她笑了笑，道：“你们要是喜欢，下回我做灌汤包吃。” “灌汤包？”正在练字的谢瑜扬听到声音抬头，透过开着的窗户看向林雨时，“那怎么做？” “跟生煎包差不多，不过是蒸出来的，汤汁更多一点。”林雨时笑着道：“皮薄馅儿大。” 谢瑜扬扬眉，“你真的会做？” 灌汤包他前世倒是吃过，味道很是不错，吃生煎包的时候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这跟灌汤包差不多，却没有想到竟然真是这样。 林雨时笑着道：“怎么不会，灌汤包比生煎还简单点呢！” 于是一家人就开始期待做灌汤包了。 到了四月间，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谢瑜扬考虑着还是辞了县衙的活儿，开始为秋试做准备了。 林雨时也跟荣县令把秋试和后面春闱和殿试打听得清清楚楚了。她不止打听清楚了，还认真做了笔记，甚至还把荣县令知道的两年的考题也给写了下来。 整个四月间谢瑜扬几乎就已经是足不出户了，而林雨时这边也开始认真考虑火锅店的去留。 如果留下火锅店，她这边也算是有个产业，要是转手卖了的话……手头的钱却不见得能够让她在京城安置一个产业。最重要的是，他们还要在渝州过很长一段时间，总不能坐吃山空。 她思考前后，最终还是决定去一趟孙氏那边，从她身边借了巧雨让她帮忙看着火锅店。 巧雨是孙氏身边的大丫鬟，说起来也是见过场面的。跟着林雨时学了几天，大致明白了如何查账，店里遇到事情该怎么处理，就渐渐放松下来。 而边薇则表示要跟着林雨时。 林雨时倒是也想带着边薇，闻言没有拒绝，就让她收拾东西。 等到五月初，她和谢瑜扬就一起回了柏杨村。把旧宅有收拾打扫了一番，然后专门请了人在谢氏夫妇忌日那天做席。 庄子那边林雨时跟谢瑜扬商量下了，准备把边野带走，边田还在渝州那边守着宅子，倒是省事了。 至于庄子就交给了耿滕来管，而且耿滕算是身兼两职，还要管着稜县那边的库房。 不过他这个人很是可信，林雨时倒是也放心。 一切去渝州的事情都安排好，也就到了谢氏夫妇的祭日了。三年的祭日也算是大日子，这一日柏杨村的人大多都过来帮个忙，送些东西。 林雨时留人吃了饭，这一天忙下来，虽然不用她亲自下厨却也累得不能行。 等人都走了，她也顾不上洗漱就直接倒在了床上。 谢瑜扬比她略微好些，烧了水让林雨时洗漱了之后再休息，得睡到半夜难受。 林雨时简单洗了洗，到头就一觉睡到了天亮。她起身的时候就见谢瑜扬已经做了简单的早饭，隔壁李嫂子正笑着跟他说话。 见到林雨时出来，李嫂子就立刻道：“雨时，你快洗漱吃饭，回头我有事情跟你说。” 林雨时愣了下，转头看向谢瑜扬，用眼神询问。谢瑜扬笑了笑，“洗洗吧，饭菜我都做好了。” 他既然这么说，林雨时就先去井边洗漱了下，等两个人回屋吃饭的时候，她才低声问道：“李嫂子是有什么事儿找我？” 谢瑜扬道：“也没什么事儿，好像是隔壁村子那边有几户人家想要卖地，李嫂子准备买两亩，但是对方又不愿意拆开了卖，所以她想问问你要不要买地，她顺带跟着买了。” 老实说，以林雨时赚钱的能力而言，买地种让庄户种这种模式实在可以算是投资大见效慢的投资行为了。然而，这个时代有地就有根本，就不怕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那一天。 再说，她如今手头的钱就算再买下一个庄子也是绰绰有余的。 因此这件事情几乎不用多想，等到李嫂子开口她就一口应下了。 李嫂子见状立刻喜上眉梢，叫了李大哥一起去隔壁村子看地。而林雨时这边除了谢瑜扬同行之外，还叫上了耿滕和张庄头。 隔壁村准备卖地的那两家地刚好挨着的，林雨时看了看，都是良田，就让耿滕和张庄头去谈价格。 对方也是准备去准备秋试的，只是一年一年考下来，家底都花费完了，这才准备破釜沉舟最后考这一回。要是再考不上，也就没脸面再回来了。 林雨时知道这事儿倒是没有把价格压得太狠，等谈好了之后才又转手给了李家两亩地，也是按照她买的价格算的。 李嫂子开心得不能行，很快就开始盘算等着夏收之后在这地里种些什么。 距离夏收也没有多少日子了，等夏收之后林雨时回来收了地契，付了银子这才算是完成了整个买地的交易。而这件事情完成之后，至于怎么分这些地就是耿滕的事情了。 她临走嘱咐耿滕，如果还遇到有人买地，只要价格合适，可以由耿滕做主用庄子里的余钱买下。 耿滕见林雨时有意扩张庄子心下就有数了。 而林雨时他们回去之后就雇了三辆马车，准备第二天一早出发去渝州。 去之后，她和谢瑜扬又一起去跟荣县令夫妇道别。孙氏拉着林雨时的手，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才道：“那你们一路顺风。” 从县衙离开，谢瑜扬看了一眼林雨时，半响才低声道：“之前荣夫人大约是想提你我的婚事。” 林雨时当然看明白了，不过也对于孙氏最终没提起此事而暗暗松了一口气。现在在听谢瑜扬提起，她就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半响才闷声道：“我都不急呢，再说大哥现在应当以学业为重。” 谢瑜扬缓缓吐了一口气，神色复杂地看着林雨时。 他总觉得林雨时这话只是托词，她根本就不想嫁给他。而这种认知让他心中隐隐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满，还有……不安。 “等我金榜题名，再考虑婚事，是吧？”他忍不住问道。 林雨时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以大哥的才学，金榜题名不是早晚的事情吗？”不然孙氏也不会想着让她在谢瑜扬秋试之前完婚了。 “我不担心大哥的前程，我只是纯粹不想早早成亲。”她说着看了一眼谢瑜扬，“大哥，以后你就会懂了，我这也是为你好。” 谢瑜扬忍不住扬眉，感觉林雨时这话里有话的意思跟他想的似乎相差不远。 但是，他还是高兴不起来。 林雨时不愿意成亲，是笃定了他未来飞黄腾达了会抛弃她不成？ 这么不信任他？ 第九十六章 高兴 一行人到渝州的时候，早就已经收到信的边田一大早就守在了城门口等着，见了他们这么多人忍不住愣了愣，然后才道：“先回去吧，我烧得水大概不太够用。” “没事，先让姑娘了少爷洗，我们晚点也没事。”张婶在一旁笑着说。张淼已经从马车上跳了下去，直接扑到边田怀里，“边二哥！” 边田抱着张淼转了一圈，然后才把她放下来，“小淼又长高了。” 张淼笑了笑，回头偷偷看了一眼张婶，见她没生气这才跟在边田身边在前面走。 一行人入城，直接去了林雨时之前买下来的宅子。 那宅子比他们在稜县的院子大些，算是一个小二进的宅子。这下所有人倒是都能住开了。 男人和拖家带口的就住在外院，林雨时和谢瑜扬，连同张婶母女、边薇他们就住在内院。 一行人洗漱安顿了下来，趁着林雨时洗漱的时候，张婶和刘嫂子一起做了饭，几个人吃了饭这才开始收拾屋子，午饭甚至都没来得及做，是边田带人去外面买回来的。 等到半下午才算是安顿好，林雨时歇了一个多时辰这才起身准备做饭。 张婶和刘嫂子就让她只做自己和谢瑜扬两人的饭菜就好了。 “如今人多，姑娘要把咱们的饭菜都包了多累啊，干脆多开一个灶，我和刘嫂子轮流着给大家做饭。” 林雨时想着也是这个道理，谢瑜扬和她嘴巴都挺叼的，可再请一个厨娘明显不合适。而让她管这么多人的饭菜，她一天就不用干别的事情了。 因此第二天边野和边田就在厨房隔壁的多垒了一个灶台，给张婶他们用。 三四天之后，林雨时才觉得适应了如今这个新家。虽然明知道如果一切顺利这个家也住不了几个月，她还是精心布置了一番。 最最重要的是，给谢瑜扬布置了一个仿真度一比一的考场。 她拿着当初记录下来的笔记，一点点安排里面的东西，努力做到跟真正秋试的考场一模一样。 秋试连考三天，从进去之后就不能出来。吃喝拉撒住都是安排在考场里面的。 因此那个不大的单间里面有一个单人窄床，一个马桶，一个桌子。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东西了。 马桶据说是每天早晚各收走倒一次，至于吃的就只能考生自己带进去了，水考场倒是可以提供，还是烧开的茶水。 八月间天气虽然不算热了，可是一般食物放三天味道也不好了。更重要的是，为了让屋里环境好点，考生大部分还要少吃少喝。 难怪人家都说一场秋试能掉半条命。 林雨时布置起考场，谢瑜扬就暗中观察着。他当然知道考场的布置是什么样子的，可看着从未见过考场的林雨时真把考场布置得几乎分毫不差，他还是有些吃惊的。 而林雨时能做得比他所想的还要更多。 她甚至让他养成在固定时间如厕的习惯。 “义父说每日辰时初和酉时末考试结束，结束之后会有人开始收恭桶，你最好养成早上在辰时之前如厕，下午在酉时末之前如厕的习惯，这样整个考场的环境也会好些。” 林雨时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反而是谢瑜扬有些尴尬。不过林雨时说得确实很重要，为了让自己少受点罪，这些都是必要的准备。 而林雨时用来帮助谢瑜扬调节生理状态的办法就是每天早上起床之后给他喝一杯蜂蜜水。 把如厕的时间定在早上明显会更好一点。而在模拟考场准备的这段时间里，谢瑜扬竟然真的养成了每天早上辰时之前如厕的习惯。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林雨时突发奇想，却没有想到竟然真的能够奏效。 之后就是第一次模拟考了。 林雨时准备的考题就是荣县令给她的其中一份。她提前帮谢瑜扬准备好了食物，茶水倒是随叫随时就有。 一开始她都是没想到让谢瑜扬强撑下去，只说让他觉得真的受不了就出来透透气。 大约是因为调整了如厕习惯的缘故，谢瑜扬竟然觉得没有上辈子参加秋试那么熬人了。虽然从考场里出来他还是没什么精神，倒头就睡到了第二天一早，可是却比上次大病一场要好太多。 他第一次深刻的意识到了林雨时这个模拟考的好处。而这也让谢瑜扬产生了一点新的想法。 他起床的时候已经过了早饭的点儿，林雨时坐在外面廊檐下看他的考卷，听到他起身的动静就道：“洗漱下，厨房里给你留了早饭。” 她认认真真把谢瑜扬的考卷看了一遍，虽然觉得谢瑜扬写得东西意思不错，可是文采是不是斐然这种东西她就不是很懂了。 等着谢瑜扬吃饭的时候，她迟疑了下，低声道：“不然我们给廖知州递个拜帖，让他看看你这文章究竟写得如何？” 谢瑜扬闻言一愣，转而就笑了起来。 “也好，那我先写个拜帖。” 廖衡跟他们也算是熟悉了，接到了谢瑜扬的拜帖很快就让人带了来了话，让他和林雨时第二天午后过去。 第二日林雨时就把谢瑜扬答好的那些卷子都收拾好拿去，等见了廖衡，客套一番之后她才把来意说了个清楚。 廖衡倒是有些惊讶，不过还是接过了考卷仔仔细细看了一边。 这一看就看了一个多时辰，等最后一份考卷放下来，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难怪荣县令这般看重你。”他虽然没有直接评价考卷，可这话里的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了。林雨时闻言脸上一喜，转头看向谢瑜扬。 谢瑜扬却只是微微笑了下，道：“廖知州这般说倒是让学生有些惭愧了。” “今年考过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名次就看考官的偏好了。”廖衡缓缓道，把卷子放在了一旁，“据我所知，今年会来渝州的也只有三个人，刘昶庭，霍偲或者是余敏。这三个人对文章各有偏好，我看你这文章的架势，应该会得霍偲喜欢，万一碰上了余敏的话，说不定名次就要特别靠后了。” 谢瑜扬闻言眉头不由微微一跳。 他是知道今年的考官是霍偲，这才按照他的喜好偏爱作的文章，却没有想到廖衡竟然一语中的。 不过也看得出来，廖衡是真的想要结交他这个后辈。可能还跟之前于镇海的案子有关。 从廖衡府上离开的时候，林雨时心情一直很好，走路都快要一蹦一跳的了。 谢瑜扬见状忍不住轻笑出声，道：“你就这么高兴？” “能不高兴么？廖知州虽然没明说，可是那态度摆明了秋试的时候你只要跟之前一样发挥，就肯定能高中。” 她说着顿了下，“等之后再多模拟考试几次，你就更稳了！” 谢瑜扬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跟在林雨时身后走了几步，这才下定决心快走两步追上去。 “那个模拟考场，我能让别人也来试试吗？” 问这话的时候，他心中第一次有些忐忑不安起来。这模拟考场虽然是林雨时为他而准备的，可他要真给别人用只怕会辜负了林雨时的一番苦心。 谢瑜扬说完只顿了一下，就立刻又道：“你若是不愿意，也无所谓，我再想别的办法好了。” 林雨时原本心中是有些不乐意，不是她敝帚自珍，只是事关秋试，比起千军万马闯独木桥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这个办法传开了，那谢瑜扬的优势也就全然不在了。 可听到谢瑜扬说想别的办法，她又有点好奇。 “你是准备把这办法告诉所有人？”她忍不住皱眉问。谢瑜扬一愣，转而失笑：“我又不是圣人，怎么会如此大方。只是有个人，与我关系不错……” 说到这里谢瑜扬顿了下，那人此时与他还不认识，说两个人关系好确实上辈子的事情。 想起当年那人磋磨了六年多等了两次秋试才终于崭露头角，谢瑜扬就忍不住想要叹气。 要是他能够跟自己一并金榜题名，那志同道合的他们这辈子大概会轻松不少。 林雨时心中也升起了些许的疑惑，这几年来，除了一起在县衙干活的那位李喆祁与谢瑜扬来往还算亲近之外，她就从未见过谢瑜扬与旁人关系亲近的。 可要真的给李喆祁用，谢瑜扬也不用这般吞吞吐吐，直接说就是了。 她心中虽然疑惑，可并未说出口，只道：“若只是一两个人，那自然是可以的。” 谢瑜扬没有想到林雨时竟然会这么轻易就松口了，忍不住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道：“雨时，你真是太好了！” 林雨时挣脱了下，没能从谢瑜扬的手中挣脱出来，忍不住道：“放手，别人看到了！” 她虽然不在意这些肢体接触，可是大庭广众之下，总要顾忌影响。毕竟，人言可畏。 谢瑜扬这才松开了手，跟着林雨时往家走，半响才憋出来一声。 “我刚刚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高兴了。” 林雨时回头，就看到谢瑜扬双颊带上了些许的绯红。她忍不住扬眉，谢瑜扬这是……不好意思了？ 第九十七章 书包 唇角不由自主勾了勾，林雨时还是把笑意给压了下去，道：“我知道了。对了，反正今天回来也晚了，干脆咱们就别做晚饭了，就在城里转转，随便吃点东西好了？” 搬来渝州有几天了，可是林雨时还真没在这城里好好转转。谢瑜扬对渝州城倒是熟悉，不过却是前世的熟悉，现在再重新逛起来，也有一种不同的感觉。 两个人转了一圈，回头在一家酒楼点了几个菜当晚饭吃了才回去。 这家酒楼的招牌是水晶肘子，做得那叫肥而不腻，林雨时很是喜欢。谢瑜扬暗暗记在心里，准备着隔几天再给她买一份。 林雨时哪里知道谢瑜扬的那点说不出口的小心思，两个人晚饭吃得有点多，她这会儿就跟谢瑜扬一并在街上慢慢走着，不是看到一些当地的小点心。 “渝州果然比县城里热闹得多。”林雨时忍不住买了几样小点心，可又吃不下，就只好让谢瑜扬拎着，“县城里，这个时辰街上是没这么热闹的。” “等到了京城，会更热闹。”谢瑜扬低声说：“不过京中规矩大，反而没有渝州这边自在。” 林雨时扬扬眉，没多说什么，转头就又去买点心了。 “你都吃不下了！”谢瑜扬无奈，倒是不心疼林雨时花钱，主要是林雨时买了又吃不下，有些东西放到第二天就不好吃了。 “家里还有那么多人，我不吃带给他们吃也好啊。”林雨时一副我想的格外周到的样子，干脆多打包了两份点心，这才跟谢瑜扬一起回家。 回家之后，那些点心果然受到了热烈的欢迎，边薇领着张淼和刘水生一起把东西分了，给各家都送去了些，回头还说：“谢谢姑娘，就知道姑娘心疼我们！” 林雨时笑了笑，摆摆手：“玩去吧。” 一大家子就这么在渝州住了下来，之后林雨时又去陈氏那边拜访了下，又买了些辣椒和孜然等香料，就不怎么出门了。 之前种的辣椒也一直没停下，如今他们家中的院子里，花盆里十有八、九种得都是辣椒。特别是辣椒成熟之后，红彤彤的倒是也不必那些花草差。 张婶就格外喜欢这些东西，笑着道：“又好看，又能吃，再好不过了。” 这就是朴实的劳动人民的想法了。林雨时如今竟然跟张婶也是一样的想法，看着那些辣椒就觉得美滋滋的，脑子都是火锅、辣椒油、青椒肉片，回锅肉，虎皮青椒等等菜。 她想着就觉得口水泛滥，干脆放下手里做的书包起身去把那一盆盆的辣椒都翻了一遍找出来十几个青椒。 “这还青着呢，姑娘怎么就给摘了？”张婶看得心疼，想拦又拦不住。 林雨时笑着道：“今天做个新菜。对了，家里还有五花肉或者后腿肉没？” 肉家里还是有的，林雨时让张婶剁肉馅，又往里面掺了点茭白碎，然后把青椒处理好，把肉馅儿往里面一塞放在一旁备用。 既然要下一次有过，林雨时就决定多做点东西。她见厨房里还有茄子，就正好把剩下的肉馅做成了茄盒。 等到应廖衡邀请参加诗会的谢瑜扬回来的时候，厨房这边的香味都已经飘到了正院了。边薇这个馋猫照例带着张淼和刘水生围在一旁等着尝味道。 塞了肉馅儿的虎皮青椒不多，林雨时就挑了个大的让他们三个分着吃，也免得被辣到了。至于茄盒她足足炸了一大盆子，分出来一盘子她和谢瑜扬一起吃之外，其他的都让他们拿去加菜了。 谢瑜扬诗会上原本就没吃多少东西，要不是看廖衡的面子，又为了去“认识”韩濬冶，他根本就不愿意掺和到那种场合。 见他回来，边薇立刻捧着大半盆子的茄盒和几个虎皮青椒带着人跑了，谢瑜扬摇摇头走到厨房门口问道：“这是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林雨时早听到边薇他们的叫声，夹起筷子送了个虎皮青椒到谢瑜扬的嘴边，“尝尝看！” 谢瑜扬一口要下去，青椒略微带着甜味的辣和肉馅的香一瞬间就在他口中蔓延开来。 他微微一愣，然后伸手接过了林雨时手中的筷子，等口中的食物咽下去，谢瑜扬才舒了一口气，“你倒是真会做。” 林雨时笑了笑，“好吃吧？不过青辣椒不多，也只做了这点儿，吃完还有茄盒。” 张婶还煮了一大锅的粥，又按照林雨时说的把绿豆芽焯水之后凉拌起来。林雨时亲自调味，又舍得放香油，就算是凉拌绿豆芽也受到了所有人的欢迎。 吃过晚饭，林雨时又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连带着辣椒都浇了一遍水，就算是消食了。 如今院子大了，加上有三个半大的孩子，家中就更是热闹了。林雨时歇了会儿，干脆就找了一根麻绳带着人一起跳绳玩。 她总觉得这大半个月来，自己好吃好喝的似乎胖了些。这要是不控制起来，仗着这个身体还在发育期的话，说不定转眼就会变成真胖子了。 有林雨时带着玩，几个人玩得格外开心，谢瑜扬看了一会儿书，听到外面的动静就抬头看了几眼，见几个人拿着绳子跳来跳去似乎挺有意思，就放下书本也出去了。 几个半个的孩子还是有点怕他，知道他要读书考试 ，生怕是自己刚才热闹过头吵到人了。因此，见谢瑜扬出来他们就自动安静了下来。 林雨时倒是不怕，回头一看笑着道：“你也看了有会儿书了，刚好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说着就把绳子递给谢瑜扬，“你也跳几下试试看。” 老实说，因为早年经常帮着谢氏夫妇下地干活的缘故，谢瑜扬的身体并不弱。而在稜县住的时候，他也是常年走半个县城去县衙那边，运动量相对而言不算少。 他这些年甚少生病，林雨时才没有强行拉着他做运动。 自从那天开发了跳绳之后，林雨时又让人用不同颜色的砖铺了一块跳房子专用的地面，一个一个的框子给大家玩。每天早上晚上也会拉着谢瑜扬一起跳绳、跳房子，增加他的运动量，免得在渝州懒得出门的他运动量不够。 谢瑜扬倒是配合，偶尔还会打一套林雨时看不出什么门路的拳法。 刘水生跟着玩跳绳、跳房子一段时间之后，就开始跟在谢瑜扬身后跟着学打拳。 他一开始是偷偷学，后来见谢瑜扬发现了也不生气，就大大方方跟着学了。偶尔谢瑜扬还是指点他两句，乐得刘水生还是跟边薇和张淼嘚瑟。 两个半大的姑娘闻言也吵吵嚷嚷着开始跟着谢瑜扬学打拳，一开始张婶还想拦着，倒是边野挺支持的，笑着说：“学点儿也好，免得以后出去了被人欺负。” 林雨时一开始只看了个热闹，结果后来架不住大家起哄，竟然莫名其妙也跟着练了起来。 真的跟着学起来，她反而不如几个半大的孩子学得快，幸好谢瑜扬当老师还是很有耐心的，认认真真指点林雨时，没有半点不耐烦的。 林雨时跟着练了几天，这才察觉看似没有什么玄妙的一套拳法练下来也挺消耗体力的，一些平时活动不到的地方也都活动到了。 运动量似乎比跳绳还好点。 她因此咬牙坚持了下来，等到六月中天气越发热了起来，一群人早上练完了拳法就各自去洗澡，回头张婶和刘嫂子就把早饭做好了。 如今张婶总算是把味道给改了过来，早饭做得也算是合口了。林雨时因此省了不少的事情，吃过早饭，谢瑜扬读书写文章，她就坐在一旁拿着针线缝东西。 她做了快一个月了，然而东西拆了做做了拆，到现在谢瑜扬也不知道她究竟做的是个什么东西。 眼看着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秋试，林雨时最后还是求助于张婶和刘嫂子，两个人听她仔仔细细讲了，当天晚上就重新裁了一块藏青色的布料，第二天就把一个书包给做好了。 书包是分里外两层的，考场不能带进去纸张，但是笔墨要自己带才好。外层放笔墨，内层放吃食，很是方便。 谢瑜扬见了成品，又忍不住看了林雨时两眼。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东西，她用了个把月竟然没做出来？虽然东西很有巧思，里面放笔和放墨的小隔袋子都很方便，也不会让东西乱糟糟的，可是成品实在是不算复杂。 林雨时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就转过身去。 她就是手笨，捏不了绣花针，怎样？ 谢瑜扬见她这样忍不住笑了下，等着张婶离开了他才凑过去低声道：“我很喜欢，真的。谢谢你了，雨时，样样事情都为我考虑得周全。” 林雨时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半响道：“你知道就好！” 谢瑜扬忍不住笑出了声，伸手轻轻点了下林雨时的鼻头，“你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多可爱。” 林雨时一把拍开他的手，见谢瑜扬一脸错愕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第九十八章 秋试 六月底的时候，谢瑜扬又经历了一次模拟考试，这次考试用的题目确实廖衡给的。他答完题目之后跟韩濬冶相约一起去拜访廖衡。 两个人这些日子也算是志同道合，亲近了不少。等从廖衡府中离开，谢瑜扬就想着该怎么把模拟考试的事情给提出来。 两个人分别的时候，谢瑜扬才道：“我家就在那边，若是韩兄有空，不妨一起去坐坐，我们也顺带讨论下彼此文章的优劣，也好多有精益。” 韩濬冶比谢瑜扬大是十多岁，然而谢瑜扬毕竟不是真的十几岁的少年，两个人相交相知倒是很默契。如今听到谢瑜扬开口相邀，他自然应下。 韩濬冶路上还买了些许点心当做登门拜访的礼物。等到了谢家还是忍不住愣了下，谢瑜扬看着并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然而也不像是富贵人家的人，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谢瑜扬在渝州竟然有这么一套房子。 刘哥打开了门，见谢瑜扬身边还跟了个人，连忙冲身后的水生使了个眼色，水生转身就往里院跑，把有客人来的消息告诉了林雨时。 林雨时想起之前谢瑜扬提过想把模拟考场给人用的事情，干脆好人做到底就叫刘嫂和张婶假装打扫那个房间，让人注意到。 她这边才安排好，谢瑜扬和韩濬冶就进来了。 谢瑜扬介绍了两人，林雨时口称韩先生，韩濬冶就笑着道：“弟妹……啊，如今还不能叫弟妹。我痴长一些岁数，林妹子就跟着瑜扬叫我一声韩大哥好了。” 林雨时笑着改口，收下了礼物会头就叫张婶，“张婶，先让刘嫂一个人收拾考场，你给客人沏壶茶过来。” 韩濬冶一进来就注意到了那个小房间里有两个人在忙碌，不过不太好意思开口问。如今听到林雨时的话，不由眉头一扬，问道：“考场？什么考场？” 林雨时看了一眼谢瑜扬，笑着道：“我去拿点心，你们聊。” 她说着起身离开，谢瑜扬这才把那个考场仔仔细细介绍了下。 韩濬冶听得双眼都瞪圆了，半响忍不住起身去拿房间里看一看。谢瑜扬是前一天才从考场里出来的，这考场虽然打扫了两遍，可还是有点气味。 然而这点却让韩濬冶更觉得这东西有用了。他想了想，然后突然拱手冲着谢瑜扬深深鞠了一躬。 谢瑜扬连忙让开，道：“韩兄这是做什么！” 韩濬冶道：“这房子布置出来只怕也花费了不少的时间和心思，我原本想着依照样子盖一个。可一来囊中羞涩，二来只怕考场盖好，也就快要考试了。所以，我在这里厚着脸皮想要跟瑜扬你商量下，可否让我在这里考一次试试看？” 韩濬冶二十六七的年纪，家里最大的孩子都有十岁了，然而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是忍不住红了脸，带着掩饰不住的尴尬。 谢瑜扬闻声道：“我还当韩兄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呢，这不过是一桩小事而已。韩兄想要用，我自然是愿意的。不过有些话我也与韩兄说在前头，这考场是我家雨时仔仔细细询问了她义父，之后又一点一点用心装出来的，韩兄用是可以，却不能再传出去了。不然我这家中就这么大的地方，天天有人来，我怕是连读书的功夫都没了。” “这……这是自然的！”韩濬冶喜不自胜，立刻保证道：“瑜扬你一片好意，我自然是记在心中的。” 他此时也反应了过来，谢瑜扬若不是想要帮他一把让他也用用这个考场，又怎么会主动邀请他过来呢？ 谢瑜扬又跟韩濬冶讲了要注意的事情，把之前调整如厕的时间也说了。韩濬冶认认真真听了，等着林雨时看时间差不多端着茶水点心出去时，他又立刻起身，冲着林雨时深深鞠躬行礼，“多谢林妹子了。” 林雨时让开了些，只受了半礼等韩濬冶直起身才笑着道：“韩大哥客气了，你与我家大哥是至交好友，这点小忙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只是，模拟考试也是如同正式秋试一般，到时候韩大哥要过来，最好是带着嫂夫人一并来，这样她也好放心些。” 韩濬冶连连点头，“还是林妹子想得周全。” 此事就算是定了下来，家里来了客人，晚上林雨时就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韩濬冶尝过味道之后不由羡慕起谢瑜扬了。 能有林雨时这样聪慧又会过日子的人相伴，实在可以算得上是家有贤妻了。 谢瑜扬送他出门，临走之前他忍不住问道：“瑜扬既然已经出孝，那准备何时跟林妹子成亲，到时候我定然要送上一份厚礼。” 再次被人问起婚事，谢瑜扬心中一阵发涩，脸上却是带着笃定的笑容道：“等我金榜题名那一日，才对得起雨时这些年来与我风雨共度，不离不弃的情意。” 韩濬冶闻言倒是有高看了谢瑜扬几分，笑着道：“那我只等着到时候送上贺礼了！” 送走了韩濬冶，谢瑜扬站在门口叹了口气，这才转身回去。 他深信，等到他金榜题名时，林雨时会同意嫁给他的。 又过了五六天，韩濬冶这才让人送上了拜帖，带着妻子和一个婆子登门拜访，加上小住三四天。 韩濬冶的妻子薛氏看着也是二十多岁的模样，包养的还算可以。两人这次来可以说是备了厚礼了，毕竟承了谢瑜扬和林雨时那么大的人情，还要叨扰数日。 林雨时倒是没有太过于客气，收下了礼物之后就笑着领薛氏去看客房。 前一天收到了拜帖，林雨时就让人收拾了个客房出来，此时薛氏看着忍不住道：“真是叨扰你们了。要不是为了相公今年秋试，我也不好这么厚着脸皮上门……” 林雨时笑着道：“嫂子说什么客气话，都是为了今年的秋试而已。毕竟三年一次，能今年考中，谁又愿意多磋磨三年呢。再者，嫂子的礼我可是收了，也没见跟嫂子客气啊。” 薛氏见她言语爽利大方，神色也不像是作伪这才松了一口气，让婆子留在屋里收拾他们带来的东西，转而说起了她家中的三个孩子。 薛氏膝下两儿一女，家中还有婆婆照应左右，她倒是放心。 林雨时不管前世还是今生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听着薛氏说，不时点头应和一两声，倒是也和气。 这天两家人凑在一起适应了下，第二天一早韩濬冶就从外院开始，接受了一连串的检查，这才进入了考场。 这次的考题是另外一年的秋试题目，韩濬冶在考场里做，谢瑜扬就在书房里做题，两个人倒是同步进行。不过谢瑜扬倒是宽泛了不少，没有韩濬冶那样只能关在考场里。 为了给两个人好好答题的环境，院子里的人这几天做事情都安静了不少。然而厨房那边做饭的香味还是会飘过来的。 韩濬冶吃着冷干粮，好几次都差不多坚持不住。 不过这么熬了三天，他出来都是被扶着出来的。等喝了点热茶缓过来，他才靠在树下缓声道：“还好试了一下，不然真直接去秋试，我怕是要扛不住。” 这时候天热，他一身的味道薛氏也不嫌弃，只拜托婆子去厨房烧水，回头低声道：“你过会儿先吃点儿好克化的粥，然后洗漱一下，精神就会好些了。” 韩濬冶点头，转而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林雨时和谢瑜扬，勉强拱手道谢。 林雨时见他这般模样，笑着道：“如今天气炎热，自然是更不好受，等到秋试的时候，天气就凉爽下来了，到时候应当会好些。” “希望如此吧。” 所谓七月流火，到了七月下旬的时候天气果然凉快了些。谢瑜扬和韩濬冶各自又进行了一次模拟考试。这一次薛氏只送了人过来，到了第三天傍晚才又赶过来，这样也不会太过于打扰林雨时一家，也方便她照顾家中的孩子。 韩濬冶这次考完直接就被扶着上了回家的马车，薛氏再三道谢，这才离开。 林雨时回去看了一眼谢瑜扬，问道：“你的题目拿去给廖知州看了吗？” “等着明日或者后日和韩兄一并过去。”谢瑜扬沉声道。林雨时想起早上收到的那封稜县的信，又道：“义父说想看看你之前做的试题，我想着刚好让边野回去跑一趟稜县和柏杨村，你要是得空就把这次的文章一起誊写一份，到时候让他给义父捎带过去。” 谢瑜扬闻言点头道：“那我今晚誊写一份，不会耽误明天一早边野回去。” 谢瑜扬点着蜡烛写到了快半夜才算是把文章都誊写完，而这已经算是快的了。林雨时见他熬夜，就又用小风炉做了点宵夜送过去。 两个人吃了宵夜，各自洗漱这才睡下。 第二日一早，林雨时把那些文章都妥妥帖帖装好给边野，笑着道：“边大哥走南闯北多年，我就不多交代了。只注意路上小心谨慎，一路平安才好。” 她说着示意边薇把干粮递过去。边薇有点依依不舍，边野见状只揉了把她的脑袋，笑着道：“过几日我就回来了。” 第九十九章 拜访 边野走了三五天，谢瑜扬和韩濬冶也把文章拿去给廖衡看了，廖衡对这两人很是看好，自然是又鼓舞了一番。 到了七月底，边野回来的时候就带着庄子里不少人，把一部分租子给送了过来。至于火锅店的收入则按照林雨时的习惯全部换成了全国通用的银票，随身带着。 边野做事靠谱，那些租子送去磨成了细面大概也就够他们吃两三个月，也免得他们再去粮店买了。 林雨时却觉得这也多了些。不过，到时候真吃不完不管是送人还是送去粮店卖了都是可以的，所以她也不担心。甚至还顺带让去磨面的时候顺带换一些好米回来。 边野回来第二天，渝州就下起了雨。 俗话说一层秋雨一层凉，七月底已经算是入秋了，这一场雨细细密密下来，到了八月初二竟然都还没停，而天气反而越发的凉了。 “我听闻义父说，那考院里原本就寒凉，如今这个样子，秋试的时候怕是要冷。” 旁得倒是还算好，可天一冷写字什么的就会受影响。林雨时想着，干脆又叫了张婶和刘嫂子一起帮忙，把两个千层底的鞋底子缝到一起，做了一个厚厚的鞋底子，然后有裁了布做了一个过膝的长靴。 这个时候还没到卖皮毛的季节，然而想要买总归是有往年的陈货的。她把皮毛缝在了长靴里面，免得谢瑜扬考试的时候寒气从脚入身，影响了发挥。 这东西是赶着时间做的，做好之后谢瑜扬试了下，虽然觉得还是有些太暖了，却什么都没说。 考院小房间里的温度他记忆犹新，也知道再过几日怕是天气还会更冷。 他脱下了靴子想了想才道：“让边田跑一趟韩家还有李兄住的客栈。” 李兄就是同样柏杨村出身的李喆祁了。 林雨时知道他的意思，是想要提醒他们下天气凉寒。她点头，让边薇去叫了人，边田一会儿就进来，谢瑜扬只交代了下他就明白了意思，笑着道：“少爷放心，我定然办得妥妥当当。” 边田出去转了一圈，回来不止把靴子带了回来，还带回来了两家的谢礼。 转眼就是秋试这天了。一大早林雨时就把前一天晚上准备好的东西仔仔细细检查了一边，亲自送谢瑜扬娶了考院。 此时天色才微微发亮，考院那边一条街都已经满是人了。林雨时把人送进去，回头正好见到薛氏，两个人凑在一起并未直接离开，又略微看了一会儿眼看着人越来越多这才相伴离开。 这一等就是三天，比起谢瑜扬模拟考试的时候，林雨时觉得这三天难熬得多。 所幸陈氏大约是怕她们在家中，就下帖子请她过去说话。这般走动了一番，到了第三天，林雨时就早早雇了一辆马车在考院那边等着。 考试的第三天又下去了秋雨，天气凉寒，林雨时就在马车里放了一个小小的碳炉，上面温着羊肉汤。 她中午吃过饭就过去了。那羊肉汤一直用文火温着，一点点的香味慢慢飘散在空气中，等着人越来越多的时候，就不时有人朝着这边看过去。 林雨时倒是不疾不徐，等看到薛氏和李喆祁的妻子秦氏之后才让边薇去把人给请了过来。 三个人一起窝在马车中等着，薛氏看了一眼那碳炉上温着的羊肉汤，叹了口气，“雨时年纪虽然小，可是事情样样都想的周到，倒是让我有些无地自容了。” 林雨时笑了笑，“这羊肉汤有多，等着他们出来一人先喝上一碗缓一缓。” 秦氏低声道：“这怎么好意思，之前会想起赶制靴子已经是托你的福了……” 薛氏笑了笑：“你也别太客气了，雨时原本就是大方的人。不过是一碗羊肉汤，大不了等着他们高中了，咱们了好好请雨时吃顿饭。” “这倒是没问题。”秦氏笑着应下，三个人在马车里说说笑笑的，时间倒是过得飞快。 等到考院大门打开，一时间街上热闹了不少，赶着马车的边野和边田一并上前接人，林雨时她们几人也趁着雨小了些下马车等着。 不一会儿，边野就扶着谢瑜扬出来。林雨时仔仔细细看了一眼，谢瑜扬的脸色还是比在家中模拟考试的时候差些，不过还算好。 而后面边田则是一手扶着一个，把韩濬冶和李喆祁都扶了出来。 三个人靠在马车边上，一人灌了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这才算是缓了过来。 等着韩、李两人告辞，林雨时和谢瑜扬这才上了马车。 羊肉汤还有大半碗的量，林雨时干脆往里面掰了点饼，“你若是饿了，就再吃点。家里我让人熬了鸡茸香菇粥，回去再好好吃顿饭。” 谢瑜扬缓缓舒了一口气，也没有客气。虽然进考场带得有干粮，可是那种环境下谁也吃不多。 他这会儿放松下来把那点羊肉汤泡馍给吃了个干净，这才放松下来。 “我考得不错。”他说，看了看林雨时忍不住又道：“兴许能拿一个会元。” “你倒是大言不惭。”林雨时笑了下，明显没把谢瑜扬这话放在心上。等到马车停下，两个人下了车谢瑜扬才叹了口气。 家里热水已经烧好了，他洗了澡换了一身衣服出来就看到林雨时从厨房里面端出来一碗姜汤。 “先驱驱寒，你要是不饿，就趁着还记得把文章给默出来。要是饿就先吃饭。” 听得林雨时这般安排，谢瑜扬不得不好奇，林雨时这是经历了多少的考试，才把这点门路都摸得清清楚楚的？ 不看薛氏和秦氏两个人，都没有她这么周到体贴吗？ “我先把重要的文章默出来吧。”他说着缓了一口气，把姜汤喝了就去书房默文章。 虽然谢瑜扬心中有八成的把握此次秋试他定然是会元，可该做的样子也是要做的，不然难免落一个轻狂的评价。 谢瑜扬默写了一篇文章，天色就完全暗了下来，林雨时之前就过去给他点了烛台，这会儿见他放下笔就道：“先吃饭吧。” 鸡茸香菇粥里面还放了两个鸡蛋，味道再好不过了。林雨时又另外炒了一盘子香菇鸡腿，一盘子青菜，一盘青椒肉丝和豆芽，两个人吃了个干干净净。 谢瑜扬原本还想着回头再默一篇文章才睡，谁知道吃得太饱了，这会儿帮着林雨时把碗筷拿到厨房，人就困了。 碗筷有张婶洗，林雨时就劝他去睡。 谢瑜扬可以说是倒头就睡下了，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日日上三竿。他睡足了起身，林雨时在灶上给他热着饭，等他吃了才又收了碗筷，笑着道：“如今还好些了？” 谢瑜扬缓缓点头，半响才道：“我去再默一篇文章，午后去一趟廖知州那边。回头再把文章寄给荣县令，让他也帮忙看看。” 林雨时倒是没什么意见，只到了下午的时候却得到消息说是韩濬冶病倒了。 谢瑜扬闻言就放弃了去廖衡府中，反而和林雨时一并去了韩家。 韩濬冶见他们一同过来，就苦笑着道：“我不过是有些发热，怎么就把人都给惊动了。”他说着看向一旁的薛氏。 薛氏苦笑，道：“谢公子说请你一并去廖知州府上，我只能实话实说了。” 谢瑜扬道：“既然韩兄病着，那也就不急于一时。韩兄大约是在考场中瘦了凉寒，猛然放松下来才病倒的。” “昨日一回来，只简单洗了下就睡了。一觉睡到大天亮，我叫他起身吃饭才发现人竟然有些发热。”薛氏说着叹气，“也是我疏忽了。” “我毕竟年纪大了，不必瑜扬年轻身子骨好。”韩濬冶虽然脸色不太好，然而精神头儿还算可以，谢瑜扬见他这般猜测他考试应该是发挥不错的，又陪着说了会儿话，这才一起离开。 既然出门了，谢瑜扬和林雨时干脆就又去客栈看了看李喆祁夫妇，李喆祁精神还算好，也没有病倒。不过比起谢瑜扬还是差了些，两个人坐在一起对了下解题写文章的思路了，李喆祁感慨道：“谢兄这次算是十拿九稳了，不过我就有些悬了。写的有些激进，万一不投考官的眼缘，只怕还要磋磨三年。” 谢瑜扬倒是挺看好他，沉声道：“我之前听廖知州提过今次考官霍偲的喜好，你这样的破题思路应当没有问题。” 李喆祁听他这般说忍不住露出了喜色，“早知道我也应当早些过来渝州这边才是。” 谢瑜扬笑了笑，约他把文章默出来两篇的，到时候和他、韩濬冶一起去拜访廖衡。 两个人聊得尽兴，干脆就留下在客栈这边吃了晚饭才回去。 之后又过了两日，韩濬冶身子好了，三个人果然是一起去了廖衡府中。 林雨时这才没有随行，反而去了陈氏那边。陈氏也算是关心谢瑜扬，之前还特意让人送来一些滋补的东西。 她过去亲自道谢，又陪着陈氏说了会儿话。 陈氏却仿佛有心事一般，林雨时几次见她心不在焉，也没有贸然开口询问，只感觉时候差不多了就起身告辞。 陈氏亲自送她出了院子，这才道：“你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原本我应当好好陪着你说说话的……” 第一百章 会元 林雨时笑着道：“夫人客气了，是我多有叨扰才是。” 陈氏叹了口气，“我家中来信，想让我带着孩子回去。我这几日正不知道如何抉择才好。” 林雨时一愣，没想到竟然是这般原因。只是这样的事情，她也不好贸然说什么，只低声道：“想来也是为了夫人好，毕竟夫人一个人带着孩子，总归有些艰难。” “话是如此，只是我回去……”陈氏说着摇头，半响笑着道：“不过是我家中一些事情，倒是让你跟着我一起烦恼了。这次秋试的结果大约要在中秋之后才出来，到时候我再登门贺喜。” 陈氏把话头顿住，林雨时自然不好追根究底，只笑着道别。等着回头之后，她一边准备晚饭一边才反应过来。 陈氏独自带着儿子过了这么几年了，她娘家都没有反应，如今突然叫她回去，怕是—— 想要让她另嫁他人吧？ 林雨时想到这种可能忍不住叹了口气，陈氏跟廖知州有点远亲的关系。想来娘家应该也是有点家业的，陈氏真想要反抗娘家的意思，估计也不容易。 毕竟，她膝下儿子还小，撑不起门户，自然也就没办法当家作主。 这件事情压下不提，转眼也快要到中秋了。中秋最不可少的当然是月饼，早几天边薇就忍不住问林雨时要不要自己做月饼，她可以帮忙。 林雨时想着自己做倒是也有意思，就抽空带着边薇、张淼和水生一起去逛街。她买了月饼模子，又买了点咸鸭蛋、板栗、红枣之类的东西。 水生作为一个小男子汉坚持要帮忙提着所有的东西，林雨时觉得有意思，就由着她。一行人又买了些点心之类的这才回去。 之后她就开始做各种闲聊，红豆、绿豆、板栗、红枣都准备了起来，而咸鸭蛋也准备做成蛋黄月饼吃。 同时准备这么些东西，厨房自然是不够用了，边薇干脆在厨房外面升起了几个小风炉，帮着林雨时做事。 等着馅料都调好，林雨时又把它们分成大小差不多的分量，然后指挥着孩子们搓成圆球放好第二天用。 既然要动手做，自然不会只做几个就算了。林雨时做了五种馅料的月饼，用不同的花纹来区分，等到烤好了之后一样一个打包起来，号称五福临门。 这月饼陈夫人处、韩家、李家甚至廖知州那边都各送了一份，余下的还让边野带回了稜县，给荣氏夫妇连着节礼一并送去，再在火锅店里放了五份，给中秋节当天消费最高的五位客人当做赠品。 至于家中，自然还是留了足够的月饼，等到中秋节那天一群人和和乐乐聚在一起赏月吃月饼。 谢瑜扬从廖知州处回来的时候还带回来了一小筐子的螃蟹，喜得林雨时立刻清洗了一边就上笼屉蒸上了。 螃蟹蒸上之后她又调了蘸料，等到螃蟹端出来，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这边还真没吃螃蟹的习俗，一时间谁都不知道怎么动手。谢瑜扬倒是带回来了两套工具，这会儿拿出来林雨时笑着道：“我教你们吃。” 她嫌弃蟹八件麻烦，只用了里面两三样的东西，不一会儿就把一个螃蟹吃得干干净净了。 “这么麻烦啊！”张婶摇摇头，“算了，我还是吃月饼吧。再不行我吃个鸡腿也比吃螃蟹快，肉还多。” 一旁刘大哥和刘嫂子也是一样的意思，边野和边田更是看都没看一眼，觉得这东西能好吃到哪里去。 边薇倒是想试试，然而吃得格外艰难，好不容易吃完了一个也就不愿意再吃第二个了。 张淼和水生见她吃得那么艰难，干脆就没事。 结果，林雨时吃了两个螃蟹，还想吃第三个就被谢瑜扬给拦住了。 “这东西寒凉，还是少吃些的好。”他说着脸颊上微微浮现了一层可疑的粉红，林雨时看着觉得可爱，就道：“他们都不吃，我总归是要把这些螃蟹都处理了。明天给你们蒸蟹肉包子。” 林雨时处理起螃蟹来比谢瑜扬还快，一看就是个熟手。 谢瑜扬实在想不明白，就算林雨时跟他遭遇一样，又哪里有机会这么吃螃蟹的？就算是他，拆起螃蟹来也没有她这么顺手。 因此林雨时做事，他在旁边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越看越觉得心痒痒地喜欢！ 第二天的蟹肉包子果然受到了所有人的欢迎，不过因为东西实在不多，所以除了林雨时和谢瑜扬一人两个之外，其他人都只分了一个，就把那点蟹肉包子给吃了个干净。 还好，张婶和刘嫂帮忙还蒸了其他的包子，倒是没让人饿着肚子。 等到八月二十这天，秋试放榜了。 谢瑜扬这天并没有出门，只安坐家中等待着好消息。林雨时见他这般镇定，倒是也跟着放松下来，除了准备好一日三餐之外，就是拿着针线跟着学做女红。 谢瑜扬见她这么认真，不由惊讶，问了两声。林雨时却没有回答，只瞪了他两眼，就赶他去书房看书去了。 谢瑜扬被训得一头雾水，倒是也不恼。 林雨时会突然想做女红还是中秋夜里得了谢瑜扬的提醒。她一直没来月事，时间久了就把这事儿给忘记了。结果谢瑜扬说螃蟹寒凉，她才想到按照年龄来说，她差不多也该来月事了。 这个时代可没后世那么方便，什么卫生巾、卫生棉的到处都能买到。林雨时之前偷偷问了张婶，知道要用月事带，这东西太私密了，给别人做林雨时不放心。 再说了，她要真想做些小衣服什么的，也不好意思让别人给她做，还不如学点儿手艺，最起码自己以后能用上。 因此，林雨时就踏踏实实跟着张婶开始学女红。这东西看着简单，然而真上手了才知道，先把线缝直了都不容易，更不要提什么圆要滚圆之类的。 林雨时也不准备绣花，只学着各种缝合和缝线的技巧，就这小半天也把手上扎了几个口子。 就在她又被针扎了一下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喧闹声，林雨时立刻把东西放在箩筐里面，起身仔细听了下，回头叫边薇：“把准备好的散钱和红包都拿出来。” 边薇连忙去，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外面大门开了，等林雨时把红包捏在手里就听到刘大哥一边跑一边叫着道：“大喜，大喜，咱们少爷秋试榜首，是会元！” 后面跟着的才是报喜的人。 林雨时笑着给塞了红包，让刘大哥他们拿着散钱撒喜钱放鞭炮，一时间整条巷子都热闹了起来。 不管说过话没说过话的这个时候都来蹭个喜气，说声道贺的话。林雨时和谢瑜扬笑眯眯地跟街坊四邻说话，一波人散去了又一波人过来，一直到了饭点才算是消停下来。 “都没顾上做饭，我都饿了。”林雨时揉着肚子回去，“做些简单的好。” 对于林雨时来说，简单点儿就是焖一锅米饭，然后炒两个菜。 她这边动作理所，而张婶那边也不慢，不过是在擀面条。 一家人各吃各的，等吃完之后林雨时才道：“要写封信给义父报喜。” 说完，她顿了下，又道：“我们是不是要回去一趟？” 谢瑜扬点头，“要祭拜一下爹娘和先祖，估计还要在村子里摆酒庆祝下。” 这倒不算什么，林雨时笑着道：“那火锅店那边，也开个席，把稜县咱们熟悉的人都请过去吃个饭，之后咱们走了也不会真有人胆大包天的……” 她说到这里一顿，转而才道：“不然就顺势把火锅店转让出去吧。” 谢瑜扬看了林雨时一眼，有些不明白说得好好的怎么就要把火锅店给转让出去。 半响，他才大概猜测出来林雨时的想法，试探着问：“你是担心咱们走了之后，火锅店生意好，会被人故意找麻烦？” 林雨时就是这个想法。 谢瑜扬失笑，“我可是会元，去京中是参加春闱的。说白了若是运气好，十有八、九可能会出现连中三元的事情。” 林雨时瞥了他一眼，“谢会元，你可真的有点骄傲过头了。全国上下千万学子，你就那么肯定春闱的状元一定是你？” 谢瑜扬笑了笑，倒是没辩解什么。 “无论如何，未来只要我前程不可限量，他们就不敢找事。所以，你担心火锅店的事情，完全不必要。” 林雨时仔细想了想，觉得这话也有道理。不过她还想着在京中买房子的事情，这会儿忍不住又问了下。 “万一你真的三元及第，是不是到时候留在京城的可能性更大？” 谢瑜扬闻言一愣，片刻之后才笑着道：“大约会留在翰林院，外放的可能定不大。” 林雨时点了下头，没继续往下问。 当天下午，陈氏就带着儿子过来给他们道贺。闲聊的时候听陈氏对京中情况颇为熟悉一般，林雨时问了两句这才知道，陈氏娘家竟然是京城人士。 她忍不住打听了下京城的房价，然后不由感叹。 “难怪别人都说，京城居之不易。” 第一百零一章 酒后 陈氏笑着道：“你这是准备在京城也买一套房子？不然就把渝州这套房子给卖了好了。对了，你在稜县也有个院子，既然回去的可能性不大，只留着柏杨村的祖宅就好，那个院子也卖了就好了。” 林雨时这么想着，倒是觉得也可行。 不过渝州这套房子她还是不准备卖的。这套房子她很是喜欢，到时候租给别人住收租金也是可以的。毕竟这个院子刚出了一个会元呢，估计愿意出高价租的人不少。 陈氏听她这么说点头道：“那倒是也行，只是你能找到可信的人帮你收租金吗？” “委托给牙行？”林雨时想了想说。 陈氏一愣，转而笑了起来，“这倒是可以。” 林雨时跟陈氏聊了一通，大致了解了京城的物价，只觉得才因为手头有点余钱而安定下来的心又不安起来。 她那点钱在京城根本就不够看。 不过，这个时候急也急不来，林雨时想了想就放下这件事情，干脆做了些干粮为回柏杨村做准备。 几天后，谢瑜扬等人去吃过了谢师宴，回头就跟李喆祁一家结伴回家。 一行人回去，稜县这边荣县令早已经得到了消息，两个人都是榜上有名，谢瑜扬还是这一届的会元。他自觉脸上有光，亲自设宴招待了一番。等着晚上众人散去，才又留了谢瑜扬和林雨时去后院吃醒酒茶。 荣县令仔仔细细问了谢瑜扬考试的事情，知道那模拟考试的办法确实有用这才松了一口气，缓声道：“稜县这边这些年来也有不少的读书人，既然有用，我就决定之后推广一下，也免得那些学生进了考院吓得发挥不好。” 他说着看了林雨时一眼，“还是雨时心思灵巧。” 林雨时笑了笑，只陪着一旁的孙氏说话。这三个月没见，孙氏肚子渐渐隆了起来，然而脸色却不是太好。 此时她拉着林雨时的手低声说些悄悄话，又问起了两个人准备何时入京的事情。 “准备着把家里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就启程去京城。早些去，早作准备，也免得过年后去，慌手慌脚的乱了分寸还影响大哥考试。” “这么赶？”孙氏闻言忍不住叹了口气，“我还想着你的婚事呢。” 林雨时闻言飞快看了一眼谢瑜扬，转而才低声道：“义母不用担心，等着他金榜题名也不远。” “到那个时候，多少人争着抢着要他当女婿，京中权贵多少……”孙氏想要再劝林雨时，然而却见林雨时一点都不为所动。她忍不住叹了口气，“你怎么就那么笃定他不会为了前程就……” “我不是笃定他为了前程也不会悔婚，而是就算他悔婚了我也不怕。我一样能把日子过好的，义母，你真不必为我担心。反过来想想，他要真的是忘恩负义之辈，不嫁给他才是我的幸运。” 孙氏被她说得半响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摇头道：“罢了，我也管不了你，到时候真要出了什么事情，你只管来找我和你义父就好了。无论如何，这家中总有你的位置的。” 林雨时虽然不怕未来的事情，然而孙氏的话还是让她鼻头有些发酸。 “义母的话我记住了。” “乖。”孙氏轻轻抚摸着林雨时的头发，转头看了一眼巧雨，道：“你们既然准备入京，那就让巧雨这个徒弟跟着，伺候在你左右吧？不然你身边那些人，看着就不是有能管事能替你分担的。” 巧雨如今是孙氏身边的大丫鬟，管个把人还是不成问题的。加上她这段时间管着火锅店，似乎也没有出什么问题，可以算得上是个大助力了。 只是，巧雨毕竟是孙氏的人，林雨时哪里好随便接受。 孙氏见她迟疑，干脆就让人去把巧雨的身契拿了过来塞到林雨时的手中，“巧雨这丫头我喜欢的紧，做事也爽利。让她跟着你我也放心，只她年纪毕竟也不算小，等到了合适的年纪，你就帮我陪送上一份嫁妆，送她出嫁好了。” 巧雨眼眶发红，却没有出声。 林雨时见孙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这才收下了身契，当天晚上就带着巧雨一并走了。 这次林雨时回来身边只跟了边薇，边薇年纪比张淼年纪大，又在于府待过一段日子，照顾人上面倒是不会让巧雨挑剔。 在稜县的小院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就又起身趁着早上人少回柏杨村。林雨时临时买了些糖和点心，准备到时候散了。 这些东西不贵，但是因为量大所以都让边野拎着，等到了村头就见村正带着人迎了出来。 林雨时连忙让人散果子，等热热闹闹回到谢家老宅，东西也才散去了一小半。 老宅长久没人住，还需要打扫，谢瑜扬说了两日后请酒席，众人这才说说笑笑散去了。 庄子那边来人帮忙把老宅收拾了下，林雨时和谢瑜扬这次就住在老宅。第二天一早就去祭拜谢氏夫妇，告知他们谢瑜扬高中的消息，回头才去了庄子上把余下的点心都散了出去。 然后说摆酒席的事情，因为庄子上地方大，林雨时就和谢瑜扬商量摆在庄子这边好了。谢瑜扬也觉得这样方便，回头让人杀了一头猪，又杀了十几只鸡鸭，顺带还去池塘里捞了些鱼，加上庄子里种的菜，连出外置办都不需要。 酒席办得妥妥帖帖，谢瑜扬被柏杨村上下，甚至是庄子里的人都拦着敬酒，最后喝了个大醉。强撑着把人都送走，他摇摇晃晃进屋，就见林雨时坐在一旁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一只手轻轻敲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林雨时听到动静，抬头看过去，笑着起身：“人都走了，我先扶你躺下，一会儿烧水给你擦一把脸，你睡醒了再洗洗。” 她说着伸手去扶谢瑜扬，谢瑜扬手落在了她肩膀上，然后低头下来。 “雨时？” 林雨时抬头，“怎么？” 就这一瞬间，谢瑜扬轻轻堵住了她的双唇，带着一股子酒意包她整个人都抱住了。 林雨时愣住了，怎么也没有想到谢瑜扬喝了酒竟然这么大胆。 此时被谢瑜扬抱着，她倒是没多紧张，只感受到谢瑜扬的唇温热带着些许的颤抖。 她一时心跳不由自主就快了起来，就在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谢瑜扬仿佛也一瞬间回神了，立刻松开她转头就朝着自己屋里过去。 大概是走得有些慌，他整个人踉跄了下，绊倒东西发出了一声闷响。 林雨时吓了一跳，连忙进去却见谢瑜扬已经倒在地上，听到她进来，谢瑜扬还强撑着要起身，“我没事……” 他说着也不敢去看林雨时。 林雨时笑着过去把人给扶到了床上，然后又拉了被子给他盖上，“你歇会儿吧。” 虽然惊讶谢瑜扬会突然亲她，可是她也不至于跟一个喝醉的人计较。 回头让张婶进去给谢瑜扬擦了脸，林雨时又煮了醒酒汤给谢瑜扬喝下。 谢瑜扬迷迷糊糊睡了小半个时辰才醒过来，醒过来之后看着屋顶半响才回过神来。 他倒是没有醉得失去意识，只想起自己竟然借着酒意亲了林雨时就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这会儿听到外面忙碌的声音，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坐了起来。 他酒没有完全醒，不过这会儿已经清醒地差不多了。谢瑜扬出门打水用井水洗了把脸，彻底清醒了才起身四下看了下。 张婶见他这样，就笑着道：“姑娘在厨房呢，说中午少爷喝酒太多，估计晚上不会多有胃口，就煮些白粥，炒两个青菜清清肠胃。” 听到张婶说喝酒太多，谢瑜扬脸微微一红，半响才嗯了声，然后朝着厨房走去。 厨房里正煮着粥，里面氤氲着些许烟雾，衬得林雨时更透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谢瑜扬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见林雨时没发现他过来，这才轻轻咳嗽了声。 林雨时回头见是他就笑了，“大哥醒了，我还给你温着醒酒汤，你先喝点，过会儿就能吃饭了。” “麻烦你了。”谢瑜扬低声说，等喝了醒酒汤，见林雨时还在忙就过去帮忙摘菜洗菜，顺带低声道：“我酒后无德，你若是气恼就打我几下出出气吧。” 林雨时动作一顿，转头看向谢瑜扬 谢瑜扬认真看着她，明显刚才的话是他真心实意说的。她有点想笑，不过还是忍住了，只一双眼睛有些明亮 谢瑜扬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是说着玩的，你要是生气，就打我吧。” 林雨时见状想了下，伸手轻轻拍了他一下。 “好了。” 谢瑜扬原本以为林雨时会很生气，最起码也要用力狠狠打他一顿。结果这么轻轻的一下，还有那么轻描淡写的一句“好了”。 他有些错愕，不解地看着林雨时。而林雨时已经转身继续忙碌去了，锅里的粥翻滚着透出稻米特别的香甜味道。 然而这样的味道反而让他有种微醺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好像还没有从梦中醒过来，只愣愣地看着林雨时。 第一百零二章 生病 林雨时把粥煮好，开始炒菜的时候才发现原本在洗菜的谢瑜扬竟然没把他的那份工作完成。 “谢瑜扬！”她忍不住吼了一声，“你干什么呢？” 她说着又一巴掌拍在了谢瑜扬的身上，“快洗菜！” 这一巴掌才彻底把谢瑜扬给叫醒了他，他连忙把洗好的菜捞起来，看了一眼炒菜的林雨时才转身把洗菜水端出去倒了。 晚饭谢瑜扬胃口不算太好，不过那一碗白粥还是很暖胃的，吃完饭他就又困了，回头躺在床上睡的时候谢瑜扬忍不住想起那一个吻，一种晕眩的如同喝醉的感觉就又涌了上来。 第二天他们就离开了柏杨村，回到稜县的时候，还没想好要不要把房子卖掉，当初牙行里介绍他们买下这个院子的张哥就主动找上了门。 “我就想着之后谢会元就要去京城参加春闱了，所以想过来问问这个院子两位准备怎么打算？” “张哥有什么想法？”林雨时并没有直接说自己的打算，反而问起了张哥，“我现在也有些想不好，到底是留着出租，还是卖出去？” 张哥笑着道：“留着收租金肯定是一个长期的收入，毕竟谢会元如今可以说是炙手可热，这样的院子估计不少读书人想要租赁过来住上些日子。”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个炙手可热的院子了。从谢瑜扬高中会元之后就不少人去牙行问这个院子谢会元准备如何处理了。 是要卖，还是要租？ “不过，要是三年之后住的人没能考中，这院子估计就卖不出现在这样的好价钱了。” 张哥实事求是的话让林雨时陷入了些许的沉思。半响之后，她才道：“那还是租出去吧。这院子再跌也不会比我们买的时候还便宜。” 他们买的时候，这个院子还算是“凶宅”呢。 “那就出租了？”张哥确认下林雨时的意思，又看向一旁的谢瑜扬，“就这样了？那若是再有人来问，我就这么回答了？” 谢瑜扬点了下头，“这件事情，雨时定就好了。” 林雨时笑着道：“我们大概再过几日就会搬走，到时候再签一个委托书给张哥好了。” 张哥点头，笑着道：“那我回头就准备委托书。” 这不过是小事而已，林雨时和谢瑜扬就一起准备请帖，准备在第二天火锅店请酒席。 荣县令夫妇自然是有请帖的，还有谢瑜扬早年的老师和同窗，以及一些商业上的人。 这场酒席比起柏杨村的酒席就复杂的多，也正式得多。林雨时提前给谢瑜扬准备了醒酒茶，提醒他千万不要再喝醉了。 谢瑜扬听了这话一愣，转而就苦笑起来。 他自然没喝醉，甚至连微醺都不算。然而等忙碌了一天，和林雨时一起回家的时候，他还是有那种晕乎乎的感觉。 他想伸手牵住林雨时的手，然而手偷偷伸了两次，最后才又握紧了拳头，把手缩在了袖子里面。 上一次喝醉他已经失态了，再失态就真的是让人低看一眼。 林雨时也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两个人之间尴尬，可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任由着这种若有似无的尴尬在两个人之间蔓延。 还好，因为要离开的缘故他们有不少的事情要做。林雨时这边要签订院子出租的委托协议，还有火锅店那边的事情也要处理好。 谢瑜扬则要跟那些同窗一起聚一聚，联络感情。 等这些都忙完，家里的东西也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谢瑜扬租了两辆马车，一众人正式从稜县离开去往了渝州。 而在渝州他们也没有多停留多久。等过了九月九重阳节之后，韩濬冶也被谢瑜扬说动，提前离开了渝州。 前去京城的道路颇为遥远。从渝州走一路到京城，差不多要将近二十天的时间。如果遇上天气不好，说不定还会耽搁。 幸而此时秋高气爽，一路去往京城天气还算好。然而一路风尘仆仆，到京城的时候却遇到了京城的一场大雪。 一行人到京城的时候还是下午，鹅毛大雪飘下来，林雨时就把他们冬天的衣服都拿了出来。 韩濬冶的行李中没有准备厚冬衣，本来是准备到京城再购买的，却没有想到京城这边比渝州冷还怎么多。 谢瑜扬把自己的冬衣给了韩濬冶一套，一行人入城这才找了个客栈住下来。 这个客栈是谢瑜扬找的，距离城门口不算特别远，干净、舒适，价格也算合适。一行人安顿下来，谢瑜扬让客栈这边准备了热水和热汤。 林雨时只觉得身心俱疲，这样的长时间的旅途是她不管前世还是今生都没有经历过的。她也许去过更远的地方，但是从来没有这样去过。 她躺在床上，听着边薇收拾东西，巧雨说去厨房给下碗面给大家吃。 她躺得昏昏沉沉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谁？”边薇低声问道。 林雨时听到声音睫毛微微动了动，却还是不愿意睁开双眼。门外谢瑜扬低声道：“是我，雨时呢？” “姑娘睡下了。”边薇轻轻打开门，这点动静林雨时都听得清清楚楚，谢瑜扬进门，走到了她身边。 她就是不太想睁开眼睛，直到谢瑜扬的手轻轻落在了她的额头。 “边薇，去找店小二让他去请个大夫过来，雨时发热了。”谢瑜扬声音中带着些许紧张，“快去！” 林雨时听到这话睫毛才又微微颤抖了下，努力睁开了双眼。 “我没事。”她一开口声音都有些沙哑了。谢瑜扬连忙起身给她到了些水，扶着她起身低声道：“你先喝些水，别急。一会儿大夫就过来了。” “嗯。”林雨时没再挣扎，就着谢瑜扬的手喝了口水，这才觉得舒服了些。“我就觉得特别累，都没意识到自己竟然发热了。” 她说着勉强笑了下，看着谢瑜扬道：“你还是别在这里了，要是过了病气给你，咱们两个都病倒就真的麻烦了。” “哪里就这么娇弱了。”谢瑜扬摇头，把茶杯放在一旁，“巧雨呢？怎么没在你身边照顾？” 张婶和张淼、刘嫂子他们去收拾东西，边野兄弟和刘大哥看着他们的那一车的行李，只有巧雨不见了踪影。 “我让她去煮面条了。”林雨时说完门就轻轻敲响，然后巧雨端着一小碗面条进来，低声道：“师父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就先煮了一小碗，你先吃着。” 林雨时轻笑了声，“还是你周全。” 巧雨这才看到屋中还有谢瑜扬在，她吓了一跳，然而谢瑜扬却起身从她手中接过面条，坐在床边亲自喂林雨时吃。 林雨时实在是没有什么胃口，还剩下小半碗实在是吃不下去了就摇头不在吃了。 谢瑜扬见状倒是没有强行让她吃，反而直接把剩下的那点吃了个干净。 此时屋中倒是没有旁人，巧雨又回厨房去忙了，而边薇跟着店小二去请大夫还没回来。 林雨时看着谢瑜扬神色没有半点迟疑地吃了她剩下的那些面条，不由一愣。 “你要是饿了，再等会儿估计巧雨就做好饭了。” 谢瑜扬笑了下，把碗筷放在桌子上又给林雨时倒了杯水喂她喝了，这才道：“你先躺下歇息会儿，我下去看看大夫过来了么？” 这个客栈隔一条街的地方就有一个医馆，等着大夫来的时候林雨时已经有些昏昏沉沉的睡意了。 大夫诊脉开方子，又让人去抓药、熬夜，谢瑜扬就一直守在林雨时的身边。等到汤药熬好，又拿着勺子小心翼翼喂她喝下。 林雨时只觉得一整晚都没有睡好，还梦到吃了什么特别苦的东西。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谢瑜扬趴在床边睡着了。 旁边的小几上，还摆放着一个空药碗。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昨天她一放松下来就发热病倒了。 这会儿天色微亮，估计照顾她一夜的谢瑜扬也没有休息好。 “大哥？”林雨时低声叫了声，伸手轻轻推了下谢瑜扬的胳膊，“大哥，你醒醒？” 谢瑜扬嗯了声，突然就坐了起来。 林雨时被吓了一跳，谢瑜扬却立刻问道：“你醒了，饿了没？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粥？对了，还要给你熬药……” 他说着慌忙出去，林雨时一愣一愣的，等着听到快速的下楼梯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不得不说，谢瑜扬真的很关心她。 这一场病林雨时足足养了三天才好转过来。等她好了之后，谢瑜扬看着似乎都瘦了一圈。 “姑娘这几天的吃喝，连药在内，少爷都要关心。这么挂心，当然会瘦了。”边薇低声说，给林雨时换了衣服，这才道：“姑娘如今好了，也是少爷最开心了。之前那位韩相公想要带着少爷出门走动，少爷都拒绝了。” 林雨时舒了一口气，半响才笑着道：“倒是我拖累大哥了。幸而没有过了病气给大哥，不然我就真的要内疚了。” “你要真心想要谢我，不如等回头身子大好了，好好做一顿饭菜好了。”谢瑜扬一进门就听到了林雨时的话，笑着开口。 第一百零三章 买房 林雨时好了，谢瑜扬自然心情跟着就好了，这会儿看着林雨时又不由皱了皱眉头，“还是瘦了。” 林雨时摸了下脸，“才这么几天怎么会瘦，估计还是路上累的。” 她说着又笑了笑，道：“这几天在客栈里吃喝，我都快要吃腻了，不如今天我们出去走动走动，看看京城都有什么好吃的？” 看她精神，谢瑜扬自然不会拒绝，两个人穿上斗篷一起出门，在附近逛了一圈，又买了不少小吃才回来。 又这么转了几天，林雨时差不多就算是把京城给逛了个遍，摸清楚了各处的房价之后，她就奔着目标的那一块区域找了个牙行问起房价了。 在渝州住习惯了二进的院子，她此时自然不愿意一家那么多人，再住稜县那样的小院。二进的院子，甚至更大一点三进的她都能接受。牙行的人听过了她的要求，很快就找到了好几处符合她要求的院子，有出租的也有出售的。 林雨时自然是想要买下宅子自住，因此刨除了出租的宅子之外，竟然还余下三四处宅子。 她又大致了解了下这四处宅子的位置，最后把两个不太合适的去掉，就只剩下最后两个宅子了。这两个宅子离得也不算远，对方又拿出来图纸给林雨时看。 林雨时仔仔细细看了之后，觉得两个宅子各有各的好处，还是决定亲自去看一看。 牙行的人觉得她目标明确，也没有漫无目的地非要什么房子都要看一遍，自然乐意带着她过去看房子。 边野和边薇跟在林雨时身边，等着出去边薇才道：“姑娘，买房子这么大的事情，真的不先让少爷知道下？” “放心吧，之前在渝州买房子不也是我做主的。大哥不会生气的。”林雨时很是笃定，谢瑜扬跟这个时代大部分男人都不一样，没有那种一家之主，万事都要我说了算的想法。 如果不是他给了林雨时足够的自由，林雨时说不定早就在认了孙氏当义母之后，想办法跟他断了婚约了。 边薇也只是提醒了一句，见林雨时心中有数就不在提了。一行人走路过去，大约走了将近两刻钟才到地方。 牙行的人打开了宅子的大锁，领着他们进去仔仔细细看了一圈。 这算是一个二进半的宅子，大约是有牙行的人收拾的缘故，里面很是整洁，花草树木也都挺茂盛的。 林雨时转了一大圈，见还有些前任主人留下来的家具，也不显得破旧，忍不住问了声前任主人的事情。 “是一个小京官，熬了三四年终于外放了，这才搬了家。”牙行的人笑着说，倒是没有隐瞒林雨时，“主家搬走还不到一个月呢。要不是你们来得巧，这宅子说不定就卖出去了。” 对于一些小京官来说，外放其实就是高升了。所以这宅子兆头倒是好，林雨时心中盘算了下，却没有立刻下决定，准备在看看另外一处宅子。 那宅子离得不远，几人又走了不到一刻钟就到了。 对比之前的宅子，这个宅子是足足的三进，林雨时转了一圈却觉得采光之类的都不算太好。 几人回到牙行，林雨时大致问了下两个宅子的价格，竟然是一样的。 她想了想，大致上讲了下价格就定下了那个二进半的宅子。 因为临走之前把火锅店和庄子里的钱都拿了出来，这会儿她手头还算宽裕，而买下的那个宅子里面大部分家具都还能接着用，倒是不用再添置什么大件。 算起来，还是比较划算的。 只这么一处宅子买下来，林雨时手头的钱立刻就少了一大半，有点捉襟见肘了。 不过有了住处，自然就省了每日在客栈的开销。一日三餐自己做也要便宜不少，只可惜京城的物价不是稜县或者渝州能比的，林雨时问及柴米油盐的价格还是忍不住咂舌。 这比陈氏说的还要再高一些。 不过陈氏所知到的也是多年前的价格了，有所上升倒是不足为奇。 宅子买下，牙行那边又负责收拾打扫了一番，等过户之后，他们就挑了个最近的好日子搬了进去。 新家获得了所有人的喜欢，而林雨时和谢瑜扬也彻底分成了两个小院子住，谢瑜扬那边水生就跟着当一个跑腿的小厮，刘哥暂时担起了门房的事情。 边野边田算是护院，张婶和刘嫂子就负责给大家做饭和一些粗活。巧雨算是林雨时的丫鬟兼徒弟，内院的厨房就归她管了。 余下边薇和张淼两个人算是林雨时的丫鬟。 一家人安顿得妥妥帖帖，林雨时这才松了一口气。搬家当天下午就带着人去了附近的集市大采购。 鸡鸭鱼肉样样都不少，另外还有青笋、蒜苗，茄子、青菜等等。然后还有米面等东西也是要现买的，林雨时转了几家粮店，对比了价格和品质，最后才定下在其中一家买东西。 她一边结账一边交代负责搬运重物的边田，以后家里用的粮油都从这家来买。 那店家听出来这是个长久的主顾，就给抹了个零头。 买了东西回去，林雨时就开始处理东西。 “师父准备做什么啊，我给你打下手。”巧雨说着就挽起袖子，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林雨时笑了笑，道：“做个之前没有做过的东西，八宝鸭。” 她之前还买了一些糯米，一整只鸭子。不过八宝鸭前期准备的工作还是不少的，林雨时一边腌制鸭子，一边吩咐巧雨先去蒸板栗和糯米，然后又泡了干笋，青豆，又切了香菇丁、萝卜丁、肉丁等东西。 糯米蒸八成熟，然后把其他切丁的菜爆炒出现香味就跟糯米和板栗拌在一起。 最后才把这些东西都塞到鸭子肚子里，然后缝合。 这些都做完，吩咐巧雨架起来的油锅油温也就差不多了。八宝鸭先是用滚烫的油淋到外皮变色，然后再整只鸭子下锅油炸。 这一道八宝鸭占据了林雨时大部分的时间，除了这道菜之外巧雨还另外做了一些菜，算是他们乔迁之喜的庆祝。 等到八宝鸭上桌，被林雨时用小刀切开的时候，一股浓郁的香味就扑鼻而来。所有人都愣住了，没想到那鸭子里面内有乾坤。 八宝鸭受到了所有人的热烈欢迎，边薇一边吃一边忍不住道：“姑娘要是开个酒楼的话，生意肯定特别好！嗯，应该比火锅店还好。” 林雨时笑了笑，“这里可是京城，我这点手艺怕是不够看。” 谢瑜扬缓缓摇头，“据我所知，京城之中有你这样手艺的人，只怕不多。而那些人如今都在京城知名的酒楼里面被人供着呢。” 林雨时扬眉，真的考虑其开个酒楼的提议了。然而半响之后，她还是缓缓摇头。 “太麻烦了。”酒楼是赚钱，但是问题也多。京城就这么大一块烧饼，不是她想吃就真的好吃的。毕竟谁也不欢迎突然有人跳出来分一杯羹。 “不过，我倒是可以开一个私房菜馆。一天只出一两桌的酒席，走高价定制的生意。赚得多，风险少，而且相对也不会太过于抢生意。” 京中有钱人多，估计舍得花钱的人会更多。 谢瑜扬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半响才道：“你若是想要试试，也可以。现在可以先物色地方，等到我金榜题名的时候，也可以给你做一个宣传。” 林雨时扬眉，“你怎么宣传？” “谢师宴。”谢瑜扬说。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而且算起来时间，她差不多还有半年的时间可以来准备。 林雨时素来是说干就干的性格，既然有了这样打算，第二天就又去了一趟牙行，说是想要再看一看那天没买的那一套三进的院子。 像她这样爽利的主顾实在不多，那牙行的人见状立刻拿了钥匙陪着她过去走了一趟。 这院子大小倒是合适，就是还要重新收拾，估计还要另外再布置，杂七杂八算起来，林雨时手头的钱再紧紧巴巴都不够用。 然而想要做私房菜馆，环境就必须要好。她计划着要收拾院子，种下花草树木，怎么也要三四个月的功夫。 这般想着，她最终还是定下了这个院子。不过这次用的是跟第一次在稜县买房子一样的办法，首付两成，余下的分期每月还款。 因为她名下已经有了一套房子，牙行整个手续办下来还算快。林雨时买下院子，然后就开始往里面布置各种东西，花草树木，一些家具、小摆件之类的。 就这么忙忙碌碌的，转眼竟然就到了腊月间。 林雨时暂时放下了那个私房菜馆的布置，开始做各种腊味。这次有边薇和巧雨帮忙，她把其中一处空置的小院子里面晒满了各种腊肠、腊肉、腊排骨之类的东西。 忙了这么四五天，她才又空闲起来。 而这天谢瑜扬回来，看到林雨时就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在家里盖一个面包窑？” 面包窑这个东西，林雨时曾经在稜县的县衙后院厨房边上盖过一次，烤东西什么的很是方便。然而谢瑜扬会主动问，还是让她有些惊讶。 谢瑜扬见她扬眉，苦笑了下。 “靳大人回京了，今天我们一些学生聚在文翠楼，正巧被他看到了我。” 第一百零四章 尴尬 听到靳大人，林雨时还是愣了下才想起当年那个喜好甜食的靳越靳大人。当年为了给日后来京城铺路，靳越临行的挥手，林雨时特意送了他一个蛋糕，也不知道那位靳大人路上吃了之后是什么样的感受。 “靳大人听闻你与我一同来了京城，说与我多年未见，改日要登门拜访呢。”谢瑜扬说着顿了下，才又道：“他这次回京，怕是还要往上升一升了。” 当年靳越去稜县的时候，官居四品。如今要是再往上升，那可就是三品了。堂堂一位三品官员，竟然会亲自去一个考生家中摆放，要不是为了林雨时所做的点心，谢瑜扬都不信！ 林雨时自然也明白这点，原本准备去看一下买下私房菜馆那边呢，只好把这件事情再往后推迟，叫上边氏兄弟开始准备盖一个面包窑了。 面包窑盖起来简单，林雨时又有了经验等整个窑都风干之后她这边才生火，然后揉面认认真真烤了一次面包。 谢瑜扬对面包的感觉一般，评价是：“这不就是烤甜馒头么？” 巧雨、边薇、张淼三个小姑娘倒是很喜欢，水生也算爱吃，一家人吃了两天，林雨时才又烤了点儿别的东西。 不得不说京城虽然房价贵、物价也贵，居之不易。然而，比起其他地方还是物产丰富的，不说别的冬天里面还是有青菜卖的。虽然贵得快跟肉一个价格了，可毕竟还是有。 还有就是牛乳之类的东西，也是想买只要有钱就有的。 因为知道靳越可能会来，林雨时买了牛乳做了奶油，买了些有些酸涩的果子用糖水煮了做成罐头存放起来。 而靳越也终于在十二月二十一那天递了登门拜访的帖子，说是第二日一早就过去。 林雨时那天吃过做饭就开始做准备，如今有了徒弟她倒是不用自己徒手打发蛋清和奶油了。 做了一个小小的蛋糕，又烤了些花生饼干，她又列了一下菜单，让刘嫂去买菜，这才歇了一会儿。 等刘嫂买菜回来，靳越也到了。林雨时跟着谢瑜扬一起去迎接这位贵客，靳越见到谢瑜扬神色虽然亲近，却也算是平静。 等跟林雨时打招呼的时候，他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 林雨时见状只笑了笑，客客气气叫了一声：“靳大人。” 靳越道：“几年未见，我差点认不出来林姑娘了。林姑娘这些年，厨艺可有放下？” “那倒是不曾，还学会了一些新的东西。”林雨时笑着说：“等午饭的时候，还请靳大人品鉴一二。” 靳越就露出满意的神色。 宾客落座，林雨时陪着说了一会儿话，看着时间差不多这就起身告退了。等着林雨时离开，靳越才看向谢瑜扬道：“我听闻你是渝州的会元之时还吓了一跳，虽然知道你少年成名定然有真才实学，然而能一举中第，且还是会元，实在是不简单。今次你早早入京，甚至置办下这一番产业，可是对明年春闱颇有信心？” 谢瑜扬笑着道：“这产业可不是我的，而是雨时置办的。不过对于明年的春闱，我还是有些信心的。” “年轻人有信心是好的，再者你是会元，只要表现没有时常，应当也会榜上有名。不过，能走到哪一步可就不一定了。” 靳越语重心长，与谢瑜扬聊了几句之后，突然道：“我给你出一个题目，你做个文章出来给我看看。” 谢瑜扬一愣，转而拱手道：“学生请大人出题。” 靳越想了想，然后出了一道题目。谢瑜扬思索片刻，然后就朝着一旁的小书房走去。 他写文章不疾不徐，字迹也很是端正。靳越偶尔过去看上两眼，回头再喝茶。 这种客人，自然可能让张淼这个不太懂规矩的小丫头上前伺候，巧雨又要帮着林雨时做菜，因此端茶送水都是边薇的活儿。她这边忙了一会儿，见不用自己伺候就退了出去，然后一溜烟跑去找林雨时了。 “姑娘，那位靳大人出了题目考少爷，少爷这会儿正在做文章呢！” 听到边薇这么说，林雨时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靳越有心帮谢瑜扬，这才不辜负她辛辛苦苦做一桌的好菜。 一顿饭吃的宾主皆欢，饭后靳越才看了谢瑜扬写的文章，只是看完之后他并不立刻评价。 林雨时见状就笑了笑，回头看了巧雨一眼。 巧雨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就端过来了一个平铺的盘子，盘子上正是林雨时一大早做的水果蛋糕。 “晚饭吃得有些多，原本做的甜点也就吃不下了。”林雨时笑着道：“可都做出来了，不吃又浪费。靳大人要是不嫌弃的话，倒是可以拎回去给夫人和孩子尝尝。” 靳越一见那心心念念的蛋糕的模样，双眼就忍不住亮了。听闻这整个蛋糕都让他带回去，就有些坐不住。 不过，他还是强撑住了，笑着道：“林姑娘客气了。” 林雨时就让巧雨把东西打包起来，给靳越备上。靳越眼角余光注意着巧语的动作，半响才回过神来，说起了谢瑜扬的文章。 靳越在他们家有待了一个多时辰，细细给谢瑜扬分析了他那篇文章，这才心满意足拎着一小盒的蛋糕回去了。 林雨时送走了人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位靳大人，可真是以为妙人啊！”初见面还觉得他高冷，谁知道如今再见，倒是有点撑不住身居高位的形象了。 不过林雨时倒是可以理解，毕竟是心心念念的东西。要真的是随便能吃到，再好吃也不见得能见到靳越如今这个样子。 谢瑜扬却是没有说话，林雨时有些惊讶抬头看去却见谢瑜扬一脸的沉静。 “怎么了？”林雨时有些茫然，“是靳大人对你文章的评价不太好吗？” 谢瑜扬缓缓摇头，“不是。” “那是怎么了？”林雨时更不解了。 谢瑜扬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才低声道：“你今天做的那个东西，两年前就给靳大人做过吧？” 用一个甜点把一个堂堂三品的朝中大元给吊胃口吊了足足两年，可见林雨时的本事多大。 然而，这都不是重点。 谢瑜扬幽幽道：“我都没吃过呢！” 林雨时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谢会元不是被靳越打击了，是吃味了，心里发酸不满了。 她忍不住笑了下，“我怎么会少了你那一份！之前那份是在县衙做的，我不好带回家给你，今天特意多做了一份，比靳大人那份还大呢！” “真的？”谢瑜扬双眼一亮，看向林雨时。 林雨时笑着点头，“你要是不觉得撑得慌，现在回去就让巧雨端出来。” 谢瑜扬还真不觉得撑得慌，不过一人吃了一半的蛋糕之后就吃不下了。林雨时这才切了一小块，余下的就让巧雨端下去分吃了。 她对蛋糕感觉倒是一般，不过这个东西绵软，奶油香甜，确实吃起来让人有一种特别的满足感和幸福感。 吃完了那一小块蛋糕，就见谢瑜扬又抬头看着他。 “怎么了？”林雨时忍不住摸了一下唇角，“奶油沾我脸上了？” “没……”谢瑜扬低声说：“就是，你辛辛苦苦做了蛋糕，还做了一桌子才，结果只吃了那么点……” 想起他之前直接吃了半个，有点内疚。 林雨时闻言笑着道：“我没那么喜欢吃蛋糕，所以才只吃那么多的。而且这东西吃多了容易发胖。” 谢瑜扬点头，道：“那我下次也少吃点。” 林雨时笑了笑，倒是没有再解释什么只觉得眼前这个有点小心翼翼的谢瑜扬有点可爱。 靳越到访之后就差不多该准备年货了，林雨时他们乔迁新居不久，家里好打扫，余下的就是炸豆腐，炸丸子等等东西。 临到除夕这天，张婶熬了点浆糊，谢瑜扬写了几幅对联贴上，过年的味道就浓郁了。 除夕这晚上，林雨时他们包了不少的饺子，还在饺子里面塞了洗干净的铜钱。 谢瑜扬吃出来了两三个人，林雨时也吃出来两个。余下一人一个，倒是公公平平。 林雨时举起酒杯笑着道：“祝大哥来年早日登科。” “金榜题名。” “三元及第。” 一群人说着吉祥话，也算是和乐融融。 第二天春节，一家人照例凑在一起吃饭，边薇带着张淼和水生放爆竹，巧雨煮了一大锅驱寒的姜汤在火上熬着，免得人冻得感冒了。 林雨时这边心血来潮跟着剪了些窗花贴在窗户纸上，看着倒是更喜气了。 边薇在外面玩疯了才回来，林雨时连忙让她和张淼、水生烤火，又给他们倒了茶。 她这样一走动，边薇眼见就愣住了，指着林雨时身后的裙摆道：“姑、姑娘，你……” 见一旁还有水生和谢瑜扬在，她连忙一把揽住林雨时把她推到了屋里。 “姑娘，你月事来了！”边薇之前被吓了一大跳，这会儿压低了声音提醒还没反应过来的林雨时，“裙摆上染红了。” 第一百零五章 方便面 林雨时侧头一看，也吓了一大跳，幸好她月事带是早就准备好的，这会儿换上，又另外换了裙子这才出去。 巧雨中途进来看了一眼，连忙给林雨时盛了一碗姜汤，看着她喝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塞了汤婆子给她，让她放在小腹上暖着。 谢瑜扬一开始还不知道是这么回事，有些担心林雨时。如今见她换了裙子，身边的丫鬟又是这样安排，反应过来脸颊上就多了些许不自在的绯红。 林雨时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看着之前做的地方连垫子都换了还有些尴尬。然而，看到谢瑜扬的反应，她反而放松下来。又叫着张淼跑一趟厨房，那些板栗和花生过来，在炭盆里烤着吃。 初五之后，京中商铺就也陆陆续续开门了。京城之中热闹起来，谢瑜扬也开始走动了。 靳越府上肯定是要摆放的，林雨时这次没有做蛋糕，不过另外做了奶油泡芙，小小一盒十二个让谢瑜扬带着节礼一并送过去。 她素来知道怎么用美食吊人胃口，果然还没到元宵节，靳越靳大人就又登门拜访了。 这次靳大人是来跟林雨时谈生意的，两家合着开个点心铺子。 点心铺子自然是赚钱，然而林雨时的精力都放在了三月份准备开张的私房菜馆上。 靳越听了她的想法，半响才道：“你在京中没有个靠山，这私房菜馆虽然不怎么与人争利，却也不见得就稳妥。” 林雨时自然知道这个，不然也不会故意用泡芙来吊靳越了。 两个人都有意思，试探了几句，靳越就准备入股了。 靳越倒不是那种仗着身份占人便宜的人，出了一半的价钱，占了一半的盈利。 然后他还提醒林雨时，那私房菜馆绝对不能开在她的名下。 日后谢瑜扬是要走仕途的，她身为谢瑜扬的未婚妻公然开店等于是与民夺利，对谢瑜扬不好。 林雨时想了想，干脆把私房菜馆开在了边薇的名下。 边薇吓了一跳，然后激动地表示一定会好好帮着林雨时经营这个私房菜馆的。 而出了正月，按照秋试的准备，林雨时又开始给谢瑜扬做模拟考。 春闱的考试还是条件好一些的，不过跟秋试也差不多。谢瑜扬调整了下身体状态，又模拟考了几次很快就进入状态。 而韩濬冶也过来试了两次，自觉有所收获。等到二月中的时候，李喆祁也到了京中。 此时京中已经人满为患了，各个客栈都已经住满了人。李喆祁无奈，最后问能否在谢瑜扬家中租个屋子安心读书。 而韩濬冶也觉得客栈太过于吵闹，且人多口杂，也想搬出来。 他们两人都想租住，林雨时倒是没拦着，只象征性收了两人一点租金，然后三个人就轮流使用那个模拟考场，每半个月考一轮。 到了二月底的时候，林雨时那边的私房菜馆也装修得差不多了。菜单也拟定了上百种菜，从常见的一些菜品到一些创意菜，点心，她这边一道道菜品写下来，就看的靳越很是惊讶。 而靳越这边也给她推荐了两个靠谱的厨子，大部分菜这两个厨子都能做出来。而每道酒席上总有那么三两个点睛之笔的菜是林雨时的不传之秘。 三月初九，私房菜馆悄无声息地开业了。 当天晚上，靳越就带着几位同僚过去尝菜。林雨时按照之前靳越点了菜单使出了十成的本事，做了一个八宝鸭，一个富贵花开。 余下的几道菜就是靳越推荐的那两个厨子做的。而饭后，林雨时还让人送了点心。 点心就是之前靳越吃过的奶油泡芙，一人一个，浅尝辄止。 靳越在心里只叹气林雨时小气，然而也明白过犹不及的意思。几位同僚吃得心满意足，而此后私房菜馆的生意也算是正式打开了。 这里环境幽静，没有什么外人，既适合私下谈事情，又能吃到一些好吃的东西，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林雨时这边开始有收入，每天少则一桌多则两桌，甚至三桌的酒席让她彻底忙碌起来。 而这样精品高收入的经营模式似乎也很得一些权贵的喜欢，到了四月初，私房菜馆每天中午、晚上各两桌的酒席就差不多每天都能够被订满了。 而巧雨也经过一段时间的练手，可以代替林雨时做一些独家的菜式了。 清明过后，今年的春闱也就正式开始了。因为春闱的缘故，私房菜馆还提前贴出告示，歇业数日。 这一天一大早，一辆马车就缓缓驶入巷子。马车四角坠着银铃，走动起来叮当作响，不偏不正停在了那名为肴园的私房菜馆正门口。马车门被推开，跳下来了一个一身翠绿衣衫的小姑娘。 小姑娘上前正准备敲门，就看到了门上贴着的歇业数日的纸条。她眉头一皱，倒是没有立刻退回去，反而用力敲了几下门。 门片刻之后打开，开门的人一见是个挺好看的小姑娘，神色就缓了缓，道：“姑娘，主家歇业，这几日都不接待客人。” 那翠衫小姑娘笑着道：“这位婶子，可否问下什么时候重新开业，纵然不营业能否请厨子做些点心让我们带走也行。你看我们好不容易出一趟门……” “厨子都跟着歇了，这园子里如今就我一个人。”开门的大婶正是张婶，她笑着对翠衫小姑娘道：“开业估计也要五天之后了。姑娘若是想要预定席位，倒是可以。” 小姑娘迟疑了下，笑着道：“婶子稍微等下，我问下我家主人是否要定位置。” 她说着转身，快步走到了马车旁边，压低了声音说了几句。张婶并未听清楚马车里的人说了什么，只见那小姑娘点了点头，回头又重新过来，塞了一锭银子给她道：“席位就不用定了，不过你们厨师拿手的点心，泡芙啊，蛋糕啊之类的点心，每样两份，五天后我家主人会派人过来取。” 张婶低头看了下银子，还未开口翠衫小姑娘就又道：“钱若是不够，当天来的人也会补全的。” 这倒是没问题，张婶收下钱应下，又拿出了一枚签子递了过来，“到时候姑娘家的人凭着这个签子来就好。” 等人走了，张婶这才松了一口气，把银子放好，出去把大门锁上这才拿着林雨时要的东西匆匆回去。 第二日就是春闱了，如今渐暖有些食物就不见得能放上三天。林雨时想来想去，决定做些方便又耐放的食物——方便面。 方便面的做法倒是不难，就是用的一些东西家里没有这才张婶跑了一趟，没想到竟然还遇到了过来的客人。 张婶把东西给林雨时，笑着把之前的事情说了一边。 “我看那马车的样子像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就没敢一口回绝了。”张婶说着帮林雨时揉面，林雨时把做料包的调料都整理好放在石臼里捣碎备用，听到张婶这么说就笑着道：“张婶做的没错，不过是些许的点心，再说有巧雨和淼儿帮忙，我做起来也不麻烦。” 所有涉及到奶油的这些东西的做法都是林雨时的独门秘诀，靳越之前几次试探，都被林雨时给绕了过去。靳越倒是还有些世家子弟的风范，没强行逼问只是不时照顾一下肴园的生意，派家里的小厮过去买点心。 林雨时说这话的时候一旁帮忙的巧雨和张淼就都笑着应了，几个人说说笑笑，东西准备得倒是快。 面条按照林雨时说的做好，然后用筷子定型下油锅炸好放在一旁竹席上控油放凉，而趁着油热，林雨时把研磨好的调料加盐稍微热了下等香味出来就是几勺子热油浇了下去。 热油碰到调料发出滋滋的响声，林雨时飞快搅拌起来，一边搅拌一边加油，不一会儿那调料的香味就浓郁到让人鼻子发痒了。 她动作飞快，把调料整理好，这才跟着跑了出去。 几个人被熏出了厨房，彼此看看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姑娘，这东西闻着就好吃！”张淼说着鼻头微微皱了皱，“等做好了，咱们先尝尝味道吧？” “别嘴馋，那是给少爷做的，他这几日春闱的吃食。”张婶瞪了张淼一眼，生怕林雨时生气。 林雨时笑着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回头我教你们怎么吃！” 前世作为一个美食博主，怎么可能会喜欢方便面这种速食食品。然而没想到事过境迁，如今闻着那有些熟悉的味道，她竟然也觉得食指大动馋了起来。 面饼原本做得就有多，当天晚上林雨时就给他们演示了下方便面的n种吃饭。 面原本就是调过味道的，又下油锅炸熟了，干吃虽然味道淡了些，不过依然脆香诱人。至于配上已经凝固成调料油块的调料，再用开水一冲，更是香得人忍不住咽口水。 “大哥在考场有热水，这样吃点热食也是好的。”林雨时说着抬头冲谢瑜扬一笑，又对一旁认真听着的巧雨道：“咱们在家也可以烧一锅水，然后嗑一个鸡蛋放进去煮着吃，顺便放下青菜什么的。” 巧雨连连点头。林雨时看在场的人怕是都没心情去另外煮泡面了，干脆就一人一份泡面直接给泡了。 “泡到面条散开变软了就能吃了。”她嘱咐了一声，捏起一块面饼咔嚓咔嚓吃了起来，焦脆的声音听得所有人都齐刷刷转头看了过来。 林雨时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干脆把面饼掰开给每个人都分了一口。 口感酥脆，香味十足！ 第一百零六章 春闱来临 几个人坐在一起咔嚓咔嚓吃面饼，顺便等泡面泡好。 等林雨时拿起筷子挑起面条尝了一口，宣布：“可以吃了！”几个人齐刷刷一起动筷，动作都跟她一模一样先是把面条拌开，然后挑起来看了一眼这才送进嘴里。 泡面的魅力就在于闻着特别香，如果真材实料做出来的，第一次绝对能让人馋得恨不得了连舌头都吞一起吞下去。更何况，这泡面虽然不是煮的，可是泡面的汤却是之前炖好的鸡汤，味道格外鲜美。 一人一块面饼是绝对不够吃的。 林雨时做得虽然多，可也不够让每个人都敞开了吃。 张婶另外煮了一大锅饭，几个人凑合着吃了，不是偷偷看一眼放在一旁准备第二天给谢瑜扬带去参加春闱的面饼，仿佛就要看着面饼下饭一样。 林雨时也是好久没有吃过泡面了，这种原汁原味、真材实料的泡面猛然一吃确实觉得美味十足。当下就承诺等明日送了谢瑜扬去考场，回来他们就接着做面饼。 “明日张婶早些去集市看看有没有牛肉，若是有还可以做红烧牛肉面，香辣牛肉面。”林雨时说着看了一眼一旁的谢瑜扬，见他仿佛竖着一双耳朵一般认真听着，不由抿唇笑了笑：“还有小鸡炖蘑菇，酸菜泡面，只要你们不觉得吃腻了，就可以一直吃下去。” “姑娘，求求你别再说了，再说我都要流口水了！”张淼可怜兮兮地说，一旁水生也用力点头。 一家子人难得凑在一起吃饭，结果每个人都被林雨时说得觉得口中的粥索然无味。还好第二日就是春闱的日子了，纵然每个人都被林雨时说地心痒痒的，可连最小的张淼和水生都没有说吃了晚饭就去做面饼。 这晚一家人都早早就睡下了。院子里悄无声息，林雨时却难得失眠了。她翻来覆去睡不下，就干脆起身披着外套去院子里坐坐。明明第二日要参加决定未来命运考试的人是谢瑜扬，偏偏是她紧张得睡不着。 林雨时苦笑着出门，一抬头就见院子中已经有人了。 只看那挺拔的身影，她就能够一眼认出是谢瑜扬了。林雨时脚步一顿，刚刚还有点愤愤不平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失眠的心情莫名就被平复了下来。 她原本不想打扰谢瑜扬的，偏偏谢瑜扬好似长了一双猫耳朵一样，竟然察觉了她的到来，回身看了过来。 既然行踪已经被发现，林雨时也就没有了躲闪的意思。她笑着走到谢瑜扬身边，抬头看了看当空的皓月，低声道：“大哥是睡不着吗？” 谢瑜扬笑了笑，“想起来一些往事。”林雨时有些小心翼翼为他紧张的模样，让他心情好了不少。他知道眼前的人怕是误以为他在担心明日的春闱，这才会说话用词都如此谨慎。 “我没事，你要是睡不着，不如陪我坐坐？”谢瑜扬说着走到廊檐下的只到膝盖的木栏杆边坐下，身边还留了个空位给林雨时。 林雨时有点摸不准谢瑜扬是不是真的紧张到无法安眠，迟疑了下才坐过去，考虑着该怎么当一个知心姐姐安抚他的情绪。 她坐下的一瞬间谢瑜扬仿佛就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而很快这种淡淡的香味就把他给包围起来了，原本还有些凉意的晚上一瞬间就变得暧昧起来。 谢瑜扬眼神变得幽暗起来，不自觉往林雨时那边挪动了点。 这点小动作几乎是立刻就被林雨时给察觉了，她抬头看过去，叫了一声：“大哥？” 谢瑜扬动作一顿，转而脸上就浮现了些许的笑容。他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低声问道：“雨时，你可能想过以后会怎样？” 以后？ 林雨时愣了下，没有立刻回答谢瑜扬这话，反而低头沉思起来。谢瑜扬这话，应当不是问她以后有什么计划。他在春闱之前这么问，究竟是对春闱没多少信心，所以有些担心未来吗？ 林雨时想到这里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谢瑜扬，却见他神色很是沉静，并没有多少忐忑不安之意，就连那一双眼睛也漆黑入夜，让人看不出里面所蕴含的情绪。 大约是感受到了林雨时的目光，谢瑜扬勾起唇角。 “有想过吗？”他说，却没有指望林雨时回答，反而继续往下说：“我刚刚就是在以后的事情。” 林雨时听到这里心中猛然一凛，之前谢瑜扬明明说是“想起一些往事”的！ 现在又说在想“以后”的事情？ 谢瑜扬也在同一时间意识到一个不留神他竟然说出了前后矛盾的话。他抿了下唇，沉默了片刻。 而林雨时在他沉默的时候没有贸然开口，只坐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着他再次开口，仿佛真的什么都没有察觉一样。 又过了一会儿，谢瑜扬才轻笑了声。 “说起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平日里不是在家中就是在肴园，大约对京中的情形也不是很了解。”他说着靠在一旁的柱子上，姿态虽然放松，可是眉心却微微皱了起来，明显事情并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描淡写。 “今年是成泽五十二年，今上已经在位五十二年了。”谢瑜扬慢吞吞地开口，语气虽然平静无波，可是这话里的内容却让林雨时吓了一跳。 林雨时对于这个时代并不了解，一般人平时说话也不会说当年的年号，甚至很少提起是哪一年。她也不敢贸然问人，只怕说错了话引得人怀疑。 如今听到谢瑜扬这般说，她立刻想到的问题就是今上的年龄，和是否长寿。若是不够长寿的话，在这种人均寿命大概也就是五六十的时代，这个国家很快就要面临朝代的跌更了。 林雨时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被谢瑜扬暗示的意思给吓得跳出胸口了一样。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问道：“今上是几岁登基的？” 谢瑜扬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才缓声道：“二十有一。” 今上竟然七十三岁了！ 林雨时忍不住看了一眼谢瑜扬，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惊讶和慌乱。大约是她的敏锐和震惊愉悦了谢瑜扬。他忍不住轻笑出声，半响才止住了笑意，道：“你所想得没错，今上年岁确实大了。” “那——”不知道为什么，林雨时莫名就想到了康熙年间的九龙夺嫡。明知道有些话不该贸然问出口，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那陛下膝下有几位皇子，可立了太子了？” “太子今年三十有六，上面有两位兄长，并不算出色。倒是太子之下——”谢瑜扬沉默了片刻，转而才道：“太子之下还有六个兄弟，最小的今年大约是跟我同年，最是顽劣不堪，不过大约是小儿子的缘故，皇上颇为喜欢。最大的只比太子小了半岁，因此母亲出身低贱的缘故，并不出色。” “我听闻皇子成年成亲开府之后，皇上都会赐下封地，让他们去封地——”林雨时眨了下眼看向谢瑜扬，用眼神询问各位皇子的情形。 谢瑜扬原本满腹心事，考虑着他春闱之后夏日之前就会重入朝堂，到时候是还如同前世那般按部就班，当一个年纪轻轻的入阁大臣，还是换中活法。结果，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被林雨时给打断了。 如今再看着林雨时这般反应迅速的模样，倒是心中升起了些许的想法。 他迟疑了片刻，这才缓缓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全部都说了出了。 “大皇子、二皇子都去了封地并不太引人注意。太子排行第三，如今在东宫住，平日里除了帮忙协理朝政之外，还会继续跟着各位大儒读书。” “四皇子十二岁那边意外伤了一条腿，今上怜惜他身有残疾且幼年丧母，如今倒是在京中住着。六皇子与四皇子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因为照顾四皇子的缘故，也在京中。余下五皇子、七皇子也去了封地，年纪最小的九皇子还未成亲，也在京中，甚至还住在宫中。” 林雨时听得认真，谢瑜扬这话说完她又等了一会儿，半响才忍不住问道：“那，还有一位八皇子呢？” “八皇子……”谢瑜扬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复杂。半响，他才像是突然回过神一样，低声道：“八皇子因为天生心疾的缘故也在京城修养。他已经成亲，也不好整日闲着，皇上就命他平日里除了读书之外，还跟着太子协理朝政。” 这是同样留在京中的六皇子都没有的殊荣，大约也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引得太子忌惮，最后—— 谢瑜扬抿了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给按了下去，笑着道：“如今你那肴园里往来几乎都是京中权贵。这些人自然是看靳越的面子，也是因为肴园僻静的缘故。所以，肴园里面用的人，你要慎重再慎重才好。” 这话他实际上不应该这么早告诉林雨时的，万一把她吓到就不好了。可是，大约是心底多了些不一样的感觉，谢瑜扬还是没忍住提前告诉了林雨时。 不然，日后他一步步站在那些京中权贵的跟前，走向朝堂之时，毫无准备的林雨时难免会被人利用。 林雨时一时没有说话，谢瑜扬见状手指微微动了动，最后还是没忍住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手。 林雨时的手比他的手小了一大圈，入手柔软得仿佛没有骨头一样。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的手有些冰凉，让谢瑜扬心中一紧，有些话不由自主就脱口而出了。 “你不要怕，不管出了什么事情，我总会站在你前面的。”这算是一个承诺，也是他心中真正所想的。 不管林雨时究竟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历，他们两个人这三年多间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早就已经是比家人更亲密的关系了。 林雨时先是被谢瑜扬暗示的肴园要加强人员管理的暗示给说得愣了下，还没回过神来手就被握在了一个温热的掌心里。她一时间心绪复杂，却没有一点抽出手的意思。 这点乱七八糟的小心情都没来得及让她品出个酸甜苦辣来，就听到了谢瑜扬那一句铿锵有力的话。 林雨时愣了愣，把前后的话联系在一起想了一会儿，然后才缓声道：“我知道了。” 第一百零七章 学厨 话是这么说，她却不说清楚到底是知道了肴园人员管理的重要性，还是知道了谢瑜扬会护着她。 谢瑜扬哪里是能够被这样一句话给轻易糊弄了的人，不过他此时也没有深究的意思。今晚这番有些掏心置腹过头了的对话原本就不在他的计划里，说到这里已经够了，再多他真的害怕吓到林雨时了。 不过，话是说完了，可掌心的那只手他却有些不舍得放。好不容才暖得有些温热了，再放开万一又变得冰凉了怎么办？ 林雨时不知道谢瑜扬心中纠结的那些小心思，只觉得这个姿势有些难受，而且莫名有些心跳加速的紧张。她手指微微动了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感觉谢瑜扬的手猛然一紧，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她愣了，想了想才试探着开口：“大哥，你饿吗？” 谢瑜扬怎么也想不到林雨时再开口会说这样的话，刚刚下意识握紧手的反应让他有些尴尬，这会儿愣了下才回过神来，有些词不达意地点了下头说：“不算饿。” 话一出口，他脸上就浮现了一层淡淡的绯红色。林雨时原本还有些尴尬，见他仿佛更尴尬就只好忍着笑道：“我倒是有点饿了，不然咱们下厨包点饺子吃吧？” 包饺子？ 谢瑜扬眨了眨眼，林雨时却精神了起来，道：“厨房里还有虾，鸡蛋也有多的，还有点韭菜之类的东西，我多做几样馅儿，我记得大哥会和面。包饺子看着麻烦，咱们两个一起做的话应该也很快！” 谢瑜扬有点不太明白他怎么就被林雨时拉着去厨房和面了，然而看着油灯之下准备饺子馅儿的林雨时，他心里一片柔软，之前想到的那些朝堂之争仿佛都是过眼云烟一样，如今只有眼前的林雨时才是真实的，他想要的一切。 林雨时手脚麻利，准备了虾仁馅儿和韭菜鸡蛋粉丝馅儿。之后又捞出来一颗酸菜，做了个酸菜豆腐馅儿。之后谢瑜扬就擀饺子皮，她这边就包起了饺子。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锅里饺子就翻滚起来，圆鼓鼓的飘上来。 两个人一人盛了一碗饺子，另外又用饺子汤冲了一碗酸汤。 林雨时把多的饺子盖起来放在柜子里，笑着道：“大哥明日一早还要起身去贡院，晚上还是少吃些好。” “这饺子有什么说辞吗？”大半夜的，就算是想吃饺子做一样馅儿的还不行，非要做三种馅儿的。而且还不是每种馅儿包一些饺子，而是每个饺子里面都放了三种馅儿。 咬下去第一口是酸菜豆腐馅儿，第二口是虾仁儿，最后一口是韭菜鸡蛋粉丝馅儿，每一口的味道都不一样。而且，林雨时包得也跟平日里吃的饺子不太一样。 今晚的饺子更饱满一些，样子也更漂亮。 林雨时闻言笑了笑，夹起一个饺子放在了谢瑜扬的碗中，认真道：“这叫三元及第！” 三元及第？ 谢瑜扬看了看碗里圆滚滚的饺子，想到里面三种馅儿变化的口味，不得不点头道：“雨时确实是手巧，心思更灵巧。” 林雨时笑了笑，“这次专门做给大哥吃，回头我就在肴园里面也推出来。毕竟是个好兆头，估计吃的人也不少。”她说着认真想了想，道：“一碗就三个饺子，至于价格的话……” 她说着看了一眼谢瑜扬，“等到大哥殿试高中状元，我就卖十两银子一碗！” 林雨时说着冲谢瑜扬眨了下眼，“大哥觉得这价位怎么样，能达到吗？” “你这么说，我突然觉得有些压力了。”谢瑜扬笑着道，知道这饺子里都是林雨时的心意和祝福。“你放心，我明日肯定用心答题，争取让这饺子卖上价格。” 两个人窝在厨房里吃了一小碗饺子，各自漱口之后就回屋了。大约是之前跟谢瑜扬聊天的缘故，这次再躺下林雨时只觉得身心舒畅，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家里上上下下都醒了过来。租住在外院的韩濬冶和李喆祁也都早早收拾停当，林雨时把昨天晚上包好的饺子拿出来，就跟昨天晚上说的那样，一碗里面只有三个圆鼓鼓的饺子。 “三元及第。”林雨时笑着道：“也算是个好兆头。” 三人吃完了这个好兆头，这才一并出门。京中人多口杂，春闱又是重中之重，林雨时就只送到了巷子口，还是边野和边田两人驾车送那三人去贡院的。 林雨时目送车子消失在视线中，这才对一旁的边薇道：“走吧，咱们回去。” 如今天色才蒙蒙亮，林雨时前天晚上没睡好在厨房折腾了大半天，回去只想睡个回笼觉。偏偏边薇和巧雨两个人对她做的三元及第饺子好奇不已，她被推到厨房，勉强给两个人示范了下该怎么包，然后就把那些饺子馅儿都丢给这两个人折腾了。 这个回笼觉林雨时一直睡到了中午，最后还是给饿醒的。她起身之后就听到厨房里面热热闹闹的，不是就听到巧雨的声音。 “这一份谁都别动，留着等姑娘起身了下锅煮好给姑娘吃。” 什么东西？ 林雨时凑过去看了一眼，结果就看到厨房里面大大小小凑了不少的人，每个人都捧着个碗眼巴巴看着锅里翻滚的饺子。 “你们也不嫌厨房里热？”她站在外面摇摇头，提醒了下：“水笙和张淼都出来等着，凑在灶旁边也不怕烫着你们了！” “我们给雨时姐姐烧火！”张淼笑着说，回头才发现发话的人是林雨时，连忙起身道：“姑娘醒了，我去给你打水洗漱！” 她说着从厨房里跑了出来，去井边给林雨时打水洗漱。 林雨时洗漱的时候，张淼就在一旁候着。等着林雨时洗漱结束，她还是亦步亦趋跟着林雨时。 林雨时只觉得张淼这样有些好玩，故意什么都不问，慢悠悠梳妆完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喝了温水之后巧雨就端着一碗饺子进来。 “姑娘尝尝看我做的饺子？” 林雨时又慢慢吃了饺子，一旁张淼虽然不时露出焦急的神色，却是一直都没有贸然开口。她这般倒是让林雨时刮目相看了，干脆也就不逗这个小姑娘，等着巧雨端着碗筷下去了，她就冲着张淼勾勾手示意她上前。 “你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张淼蹭到了林雨时身边，抬头看了她几次，最后才咬牙道：“我想拜姑娘为师，跟巧雨姐姐一样跟着姑娘学做饭。” 她低头说完这话，然后就迫不急的地抬头看向林雨时。 被这样一双眼睛眼巴巴地盯着，林雨时心里柔软成一片，笑着道：“你想拜我为师，可有跟张婶商量过？” 张淼眼神一下子失去了神采，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踢着脚下的地面，半响才道：“娘说，我们是姑娘买下来的奴才，是不能拜姑娘为师的。我……” 她说着用力眨了下眼，林雨时只听到轻轻的“啪嗒”一声响，低头看过去才发现张淼竟然憋红了一张小脸，无声地哭了出来。 林雨时没想到竟然把小姑娘给逗哭了，连忙蹲下拿着帕子给张淼擦眼泪。一边擦她一边低声道：“乖，别哭了啊。我又没说不收你做徒弟。这不是要问问张婶的意思吗？你去把你娘叫来，我同她说收你为徒的事情，只要她同意了，我就肯定收你为徒，好吧？” 张淼抽抽搭搭止住了无声的哭泣，瞪着一双被水洗过的眼睛看向林雨时，半响才回过神来意识到林雨时说了什么。 “真、真的吗？” 林雨时笑了笑，“自然是真的，只要你愿意学，且能吃苦，张婶又同意了，我就不会食言。” 张淼愣怔了一会儿，然后顾不上说什么转身就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叫着“娘！娘你快来……”。 林雨时听着外面的动静，笑了笑。张淼之前转述的张婶的话倒是让她有些意外。虽然手头有张婶和张淼，甚至是其他人的身契，可是林雨时并没有把这些人当成自己的奴才。 她不至于假惺惺说把这些人都当成了彻彻底底的家人，可是这些年相处下来，她早就忘记了他们是签过卖身契的了。在林雨时看来，这些人大约也就等于后世雇佣来的做家务的阿姨、保镖一样。 大家都是凭本事、凭手艺吃饭的，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高下之分。 可张婶的话，却让林雨时重新审视自己的想法在这个时代到底合适吗？昨天晚上谢瑜扬问她有没有想过以后，没想到她现在真的下意识就想起了以后的生活。 如果谢瑜扬真的高中，不要说是三元及第了，只要是中了进士，那日后就算是正式步入了仕途了。而之前不管他们最贫穷的时候，还是后来有钱之后的生活，都跟所谓的“仕途”的生活是截然不同的。 不管什么时候，所谓的“规矩”和“礼节”都是人们区分阶层的一个手段。异类总归是会被人排斥的，所谓的“暴发户”之类的说辞也从未断绝过。 谢瑜扬踏入仕途总归是会有些应酬…… “姑娘！” 林雨时的思路被张婶的叫声打断，她抬头看过去就见张婶一边双手在腰间的围裙上擦拭着一边不安地抬脚进来，“淼丫头说姑娘找我有事要问？” 林雨时见她有些忐忑不安的小动作，笑了下，这才道：“张淼今天突然说想要跟着我学厨艺。”她说着看了一眼跟在张婶身后的张淼。张淼一双眼睛还泛着红，小心翼翼冲着林雨时笑了下。 张婶却是猛然转头伸手一巴掌就拍在了张淼的后背。 “姑娘别听她胡说八道，她就是个小孩子心性，不知道规矩……”张婶说着偷偷看了一眼林雨时的脸色。 林雨时察觉了她这个小动作，只能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冲着张淼招招手。张淼连忙从张婶手下逃脱，跑到林雨时身边，低声道：“我没有胡说八道，我是真的想跟着姑娘学厨艺。” 第一百零八章 卖人 “张淼！”张婶彻底急着，冲着张淼低声喊了一嗓子。 林雨时摇头，笑着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张婶干嘛吓唬小孩子。我叫你来不是为了责怪什么，你毕竟是张淼的娘，学厨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吃苦受罪之类的都是难免的。所以，我想问问张婶你的意见，你要是同意——” “姑娘说了，只要娘同意，她就收我当徒弟！”张淼忍不住看向张婶，“娘，你就答应吧，我不怕吃苦的！” 张婶看了看张淼，又不敢置信地看向林雨时，唇角微微嚅动了几下，半响才低声道：“姑娘，真的可以吗？” 林雨时点了下头，“只要张淼能够吃苦，我不得不说学厨是很辛苦的。她现在还不能直接开始跟着我学习，要练一些基本功，当学徒。大概当个两三年的学徒，等她基本功都练扎实了，才能够正式试着烧菜。” 这倒不是林雨时故意为难张淼，她当初为了做好一个真正的美食博主，乱七八糟的基本功也是练了很久的。毕竟，文思豆腐这样的菜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做出来。 那样的刀工要练出来，没有一两年是没有可能的。 “张婶？”林雨时看了一眼犹豫的张婶，等待着她的回答。张婶看了看张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半响才道：“姑娘愿意教，我当然是愿意的了！” 张淼双眼一亮，还没来得及欢呼，林雨时就道：“那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学徒了，等到你熬过为期最少两年的学徒期之后，我会考核你。如果你考核通过，那就正式收你为徒。” 林雨时知道自己手里掌握的是什么，所以并没有贸然真的随随便便收徒。这两年一来是让张淼练基本功，二来则是她观察、审视张淼心性的阶段。 饶是这样也足够张淼母女高兴的了，林雨时叫了巧雨过来，让巧雨带着张淼在厨房干活，顺便介绍了下道：“以后张淼就算是你未来的小师妹了。” 巧雨明显是早知道张淼的心思了，笑着冲她招招手道：“走吧，以后就有人帮着我在厨房干活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出去了，张婶看了一眼林雨时。林雨时摆摆手道：“我这边没什么事儿了，张婶也去忙吧。” 他们这个宅子还是挺大的，除了临时租赁给李喆祁和韩濬冶的院子之外，空置的院子还有几处。家里几个人都是隔几天打扫一次，免得时间太长没人照顾就破落得不成样子。 除了了张淼这点小事之后，林雨时在原处坐了一会儿，想的却是昨夜跟谢瑜扬所说的那些话。她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想了想她干脆起身去了谢瑜扬的书房。 脑子乱的时候就用笔一条一条写出来，这样就方便多了。反正她现在时间还算足够，谢瑜扬参加春闱，之后还有殿试，这样一样样下来的，等到他接到任命，不管是留京还是外放，都让林雨时有足够的时间做好计划表。 林雨时现在需要考虑的也只有两点而已，第一就是家中的规矩。日后万一有谢瑜扬的同僚来做客，不能太过于失礼。第二就是肴园的规矩，肴园想要赚钱就不可能默默无闻。而一旦打出名声，在京城这种地方，就绝对会有人选择在那里说有些不太适合让别人知道的事情。 所以，肴园里面的人手安排要比家里更谨慎一些才行。 林雨时把肴园放在第一位，这三天里都在认真思考着到底该怎么安排肴园里面的人手。 如今家里的人她倒是都可以信任，张婶，边野、边田，边薇和巧雨这些人都是能够用的。至于刘氏一家三口，因为接触的时日尚短，反而不太好放在肴园那边。 可如果以后张淼跟着去肴园那边做学徒的话，张婶最好就要留在家中。 边野、边田也不可能都放在肴园那边。 林雨时挑挑拣拣，最后还是决定让边薇和巧雨、张淼，以及边野安排在了肴园那边。 边野比边田更为沉稳一点，做事也更周全一些，万一肴园那边出了什么事情，他比边田更合适处理。 而就算是这样，人手也是不够的。 之前营业的时候，每天两桌的酒席都是林雨时亲自安排，巧雨打下手的。可日后，林雨时必然不太可能每天都去肴园，就算是去也不可能真的做完两桌酒席。巧雨的基本功一般，虽然对火候、调味之类的把握还算可以，却难以挑起大梁。 林雨时在书房里不知道费了多少的笔墨和纸张，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要买人！ 主动买人这种事情对于林雨时来说还是有些突破她心理底线的，可是如果不买人，雇佣的话可信程度就会直线下滑。她头一天就得出了结论，之后两天一边内心挣扎一边确定了到底要买什么样的人。 厨娘最起码要两、三个，然后护院最好是也是跟刘氏夫妇一样是一家人的。还有负责洒扫照顾花草树木的仆从或者丫鬟，干粗活的婆子。 林雨时仔仔细细罗列了下需要的人手，算下来家里和肴园那边大概需要买二十个人。 而这个结论确定下来的时候正好伴随着春闱的结束。 虽然没有亲自送谢瑜扬去贡院，可接他这种事情，林雨时还是不假他人之手的。边田和边野两人各自驾着一辆马车，一辆是林雨时用来接谢瑜扬的，另外一辆则是用来接韩濬冶和李喆祁的。 林雨时倒是不至于在这种时候小气，能够参加春闱的人总归是有真才实学的。就算今年没中，来年也极有可能会金榜题名。再不济，有着举人的身份，花点钱走些门路也是可以候补空缺的。 她午饭后就直接出门，谁知道到贡院的时候还是晚了些时候，只能把马车听到快靠近路尽头的地方。再靠前的位置已经被旁人给占住了。 林雨时只耐心地等着，偶尔听到路边有人说话的声音也并不参与，只竖着耳朵偷听几句。等到快到时间的时候，她这才叫了边野和边田一声，让他们去贡院门口接人。 贡院门不一会儿就打开了，然后整条街道就热闹了起来。林雨时听着外面的动静，看了看车里准备好的东西，缓缓舒了一口气，颇有种高考结束接孩子的家长的心情。 边野和边田两个人仗着身形高大，很快就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边野扶着的谢瑜扬还能勉强走路，而边田扶着的韩濬冶和李喆祁两个人就有些踉跄了。 林雨时下车扶着谢瑜扬上车的时候大致看了一眼，觉得要真没人接，他们都不见得能从贡院门口的人群中挤出来。 “回家吧。家里我让人准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衣服。”林雨时笑着说，这会让又庆幸马车停在了路口靠外的地方，反而容易出去。 林雨时在车内给谢瑜扬递了帕子过去，谢瑜扬简单擦了一把脸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低声道：“有水吗？” 他双唇有些干裂。林雨时早已经倒了半杯温水，接过帕子的同时就把水递了过去，仔细打量谢瑜扬。 谢瑜扬神色间全是憔悴，人也消瘦了一圈。然而与之相反的是他一双眼睛简直可以算是神采奕奕了。 马车缓缓前行，林雨时接过杯子又给谢瑜扬续了半杯水，这才道：“大哥对这次春闱把握很大？” 谢瑜扬本来已经眯上了眼睛，听到林雨时这么问就猛然睁开了双眼看过去，半响才笑着道：“这个时候说把握很大，未免太过于看低对其他考生了。我只能说，我发挥的极好。” 林雨时闻言笑了笑，知道了谢瑜扬话中的意思。 春闱之后，饶是谢瑜扬也在第二天睡到了日上三竿。至于韩濬冶和李喆祁两个人更是睡到了午饭的时候，张婶给他们送饭，才把人给叫醒了。 而林雨时的肴园也在这天午后重新打开了大门，为第二天的营业做准备。 对了，还有那位神秘的客人预订的各种甜点。 林雨时对照着单子让张婶和边田一起负责去采买第二天要用的东西，又把预定了第二日酒宴的菜单拿出来，仔仔细细核对一遍等东西买了回来，就让巧雨带着张淼准备要用的食材。 切丝、切丁还是切条，又或者滚刀切，一样样她都仔仔细细给三个人讲了一遍。这都是最基础的东西，只要用心做了就不会出错。三个人听了之后各自领了活儿就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 见肴园这边没有多大的问题，林雨时这才松了一口气，准备回去跟约好了今日去买人的谢瑜扬一并去牙行看看。 他们初来乍到，对于京中并不算熟悉，然而，午饭的时候顾倾大约提了一句可能要买人的事情，谢瑜扬就直接说带她去一家可信的牙行。 对于谢瑜扬的说法她倒是没有半点怀疑，回到家谢瑜扬明显已经做好了外出的准备，两个人倒是没有耽搁太久直接就去了牙行。 这家牙行并不算太大，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两人被带进去的时候，林雨时忍不住四下偷偷打量了一番，就看到几个八九岁的女孩被教导着做事情。 再往里面去，还能看到再略微大一些的，有的跟着学针线活，有的则跟着学一些规矩。 一路看过来，倒是颇有种家政中心员工培训的感觉。 这么想着，林雨时又把自己买人的要求在心中过了一遍，补充了些许的内容。 他们两个被引到客房喝茶，不一会儿这牙行的主人孙娘子就笑着进来了。 第一百零九章 定金 “贵客临门，倒是奴家来晚了些。”孙娘子穿了一身青色的衣衫，头发高高挽起，看着格外的利索。一进门她一双眼睛就从两人身上扫过，笑着问道：“我这门面不显眼，不知道两位是如何得知的？” “我们刚来京中不久，家中缺些人手，偶尔提及是靳大人推荐了此处。”谢瑜扬平静地道：“靳大人说，此处地方虽然偏僻了些，门面也不大，然而卖出去的丫鬟、婆子却是质量极高。” “既然是老主顾推荐，那两位也当知道，我这里的人可都不便宜。”孙娘子坐下，一旁就有个丫鬟连忙给她上了茶水。她看向谢瑜扬，“我这边，负责洒扫的丫鬟五两一个，六岁到十岁皆有。这是最基础的价格，如果还要旁的，例如会绣活儿好的，或者厨下的丫鬟，又或者煮茶的丫鬟，都要另外加钱。” 林雨时听得咂舌。 她虽然心底有些不太能接受买卖丫鬟，可也知道一般牙行的卖出去的六到十岁的丫鬟，最多也不过是二两银子。孙娘子这边张口就比旁出贵了一倍不止。 林雨时忍不住转头看了谢瑜扬一眼，却见对方脸上表情波澜不惊，只轻轻点了下头，示意孙娘子对价格并没有多少异议。 孙娘子脸上笑容这才真诚了些。 “既然如此，两位都有什么要求？” 谢瑜扬这才看向林雨时，示意她来说。林雨时虽然对孙娘子这边的价格有些惊讶，不过一分价钱一分货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厨下的丫鬟十二岁左右，能做事的，要三个。负责洒扫的丫鬟要六个，最好年纪也大些。另外如果有一家人三、四口人或者是小夫妻一起卖身的，挑老实忠厚的要。”她心中盘算了下，“另外还要跑腿的小厮两个。” 说着，她看向谢瑜扬用眼神询问他有没有要补充的。 谢瑜扬点了下头，“先这样，另外除了那一家人之外，余下的最好是没有什么牵扯的。如果有家人，最好距离京中远些。” “公子放心，我们这边调、教的人，都是从各处买来的，倒是京城附近的人，都是送往旁处的。”孙娘子笑了笑，见一旁林雨时露出疑惑的神色，想着这也算是一大笔的生意，就略微解释了句。“毕竟是在外面买的人，不是家生子。若是离家太近，难免生出二心。” 林雨时听得心口发凉，却也知道孙娘子这话确实有理。倒是谢瑜扬，竟然能把事情想到这个地步，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两位稍坐，我这就去点人带来给两位相看。”孙娘子喝了口茶就立刻带着之前的婢女一并离开。 林雨时看着她出去，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谢瑜扬听到身侧的动静，笑着转头看过去。“怎么，有些不适应？” 林雨时摇摇头，想了想才又低声道：“我只是没想到，这里竟然这么——”产业化。 她把最后三个字给咽了回来，改口道：“六个洒扫的丫鬟，两个放在家中，另外四个留在肴园。厨下的丫鬟就全部送到肴园，两个跑腿的小厮，也要留一个肴园那边。另外一个就跟在大哥身边，不管是小厮，还是书童都好。大哥身边也不能少了人照顾。对了，如今地方大了，我也要另外选个院子单独住才好。” 之前为了照顾谢瑜扬，他们两人都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如今既然春闱已经结束了，林雨时一想起春闱前夜的事情，就觉得还是稍稍拉开和谢瑜扬之间的距离比较好。 谢瑜扬一愣，转而才笑着道：“你是女主人，那就是后院的主院，哪里就需要你搬出去了？依着我看，还是我搬去隔壁院子住好了。” 他说完转头看向了外面，提醒林雨时：“孙娘子回来了。” 孙娘子身后跟着浩浩荡荡不少人，一行人此时全部站在了廊檐之下 她先让进来了十个女孩，笑着介绍道：“这都是负责洒扫的，并未做过太多的调、教，按照姑娘的要求，年龄都在九到十岁之间，姑娘先挑这一波，等挑好，再让厨下的丫鬟进来给姑娘挑选。” 挑人？ 林雨时一愣，下意识就求救地看向了谢瑜扬。这种事情，她不会啊！ 谢瑜扬却没注意到她的反应，林雨时又转头看了眼被带进来的十个女孩，看了看等待的孙娘子，忍不住伸手轻轻扯了下谢瑜扬的袖子，压低了声音道：“这种事情，还是大哥来吧？” 谢瑜扬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错愕，深深看了林雨时一眼这才看向那一排女孩。 才十岁左右的女孩，还在洒扫这种粗使丫鬟的水准，大多是刚卖进来没多久，调教的时间不长。因此看着各个都有些瘦弱，脸色都不太好。 谢瑜扬挑了六个相貌不起眼的，道：“先试用些时日，若是不得手，到时候还要麻烦孙娘子。” 孙娘子见他确实懂行，笑着道：“公子客气了，从我这里出去的人，若真是用不惯，尽管调换。” 六个被定下的女孩被孙娘子身边的婢女带了下去，之后又进来了六个女孩。这六个不论是身量还是气色都比之前十人要好些，林雨时猜测这些女孩大约是经过最初的“职业培训”之后，挑出来的比较好的，进行了二次培训。 经过之前谢瑜扬轻描淡写的挑人之后，林雨时此时也大致知道这是个什么流程了。因为要挑的是厨下的帮厨，所以等孙娘子说挑人之后就干脆站起身，让六个人都伸出手来让她查看。 经常在厨下干活的人，手上一些地方总容易磨出茧子，甚至还会有些细小的伤口。这几个人年龄都差不多，只看手上的茧子就能看得出来哪个更勤快些。 一边检查，林雨时一边问了几句话。都是些，擅长做什么，有没有拿手菜之类的问题。几个女孩一一答了，她坐回去又想了下，才挑了其中三个人。 余下的小厮和年轻夫妇也挑选的很顺利。 林雨时原本想要一家三口，或者四口。然而孙娘子这边只有一对年轻的夫妇，这种拖家带口的人一般都是大户人家发卖出去的家生子，并不多见。 至于这对夫妇为何会被发卖，孙娘子倒是大致解释了下。 那年轻媳妇原本是某家太太的贴身丫鬟，结果被她家老爷看上了。太太吃醋，觉得是年轻媳妇嫁了人还不安分，故意勾搭老爷，就把她跟她丈夫都给发卖了。 这位老爷……喜好人妇啊！ 林雨时在心中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那年轻媳妇迎上林雨时的目光，立刻跪下道：“奴婢敢指天誓日地说，绝对没有勾引老爷！” 一旁男人也跟着跪了下来，沉声道：“翠环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林雨时注意到两人紧握的手，倒是觉得这对夫妻感情既然如此好，只怕所谓的勾引也不过是那太太吃醋的借口而已。 人都选定，孙娘子让人带着他们下去收拾衣物，转而拿出了算盘开始算这一笔买卖总共多少钱。 “洒扫丫鬟五两一个，厨下丫鬟八两一个，至于那一对夫妇一共算作二十四两。”孙娘说着抬头看了一眼林雨时，笑着道：“姑娘放心，这已经是便宜过的了。你们既然是老主顾介绍的，我自然不会欺生了。” 她说着手下噼里啪啦打着算盘，最后抬头笑着道：“总共七十八两，咱们第一次打交道，我就大方些。这些人，每个都多带一套换洗的衣服，如何？” 这都够在稜县买一套小宅子了！ 林雨时手头的钱算下来也不过还有百余两，这还是肴园的生意可以才积攒了这些钱的。如今一下子拿出去了大半，让她只觉得心口都在滴血。 不过人都选定了，她此时也只好咬牙付钱。 “我出门未曾带多少钱，不知道可否先放定金，等人到了之后把余下的钱交给送人过去的人。” 孙娘子见她虽然衣着一般，然而出手却很是果断，没有半分讲价的意思，倒是笑着道：“姑娘放心，我这边虽然贵，但是一应的手续都不少。定金放个十两银子就成，姑娘留下地址，等明日办完手续，我就连人带东西一并给姑娘送去。” 这倒是方便，不用林雨时跟着一并跑去官府那边。等付了定金从牙行离开，谢瑜扬才带着笑意道：“她这边的人虽然贵了些，可买回去之后上手就能用，而且这里的人来历清楚，手续也都明了，能免了不少的麻烦。” 林雨时点头，正想说什么就听到谢瑜扬又道：“自从到京城之后，你每日不是在肴园就是在家中，也顾不上出来转一转。今日既然出来了，不如我带着你在京中走动走动？” 说是在京中走动，然而京城只他们如今住的那个区域就被整个稜县还要大上两倍不止。真要走动，怕是一天也下不来。因此，他们并未去太远的地方，从孙娘子的牙行离开之后，就坐马车朝着回家的方向走。 林雨时透过开着的窗户往外看去，看得并不是太全，却也能勉强领略下京城的人土风情来。 不说旁的，只论繁华，就是渝州城所比不了的。 行程过半，边田停下了马车，冲着里面笑道：“公子、姑娘，地方到了。” 谢瑜扬先下车，然后回身把胳膊递给了林雨时。林雨时隔着衣衫按在了他结实的小臂上下了马车。等人站稳，她这才抬头看了下四周。 “这是吉祥街，开着不少店铺，平日里人来人往相对热闹点。胭脂水粉的铺子也有几个，你平日里要买什么东西尽可以来这边。”谢瑜扬在一旁解释道。 林雨时自从入京之后，最熟悉的也不过是自家到肴园的那条路。因为住的地方相对都是大些的院子，家家户户都有丫鬟仆役，所以连邻居间的走动都少了些。 她只知道住在隔壁的是一位在京兆府做事的大人，姓刘。那院子并非是他买的，而是租住的。发妻在家中照顾他的一对老父母，如今在京中伺候的是他的几个妾室。 听着就让人齿寒。 至于另外一边仿佛只是京中人士，家中有些薄产，旁的林雨时就也不清楚了。 这天被谢瑜扬带着逛街，她脸上虽然不曾多显露什么，笑容却是一直都没断过。颇有兴致地逛了几家店，试了些胭脂水粉，回头又买了一瓶冷梅香味的头油，决定把自己那一头头发好好养养。 只给自己买了这一样小东西，林雨时就没再多买什么了。不是她节省，而是囊中羞涩让她不得不节省些。 然而再节省，她还是买了几包零食点心带回去给家中的几人分了去吃。在肴园为第二天的酒宴准备了一下午的几个人尽管累得有些筋疲力尽了，然而看到林雨时带回去的东西张淼还是忍不住欢呼一声，跑过去笑着道：“我帮着姑娘把东西分好！” 张婶在一旁看着笑骂了一声，转而道：“姑娘莫宠坏了她们！” 林雨时笑了笑，等张淼在院子里把东西都分了，这才笑着说了今日买了些人回来，以及这些人的安排。 听闻已经有在牙行就直接练好了厨艺的丫鬟，张淼立刻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看向林雨时保证：“姑娘，我不会偷懒的！我、我肯定比她们都强。” “你啊，只管好好练习就是了。”林雨时摇摇头，回头又把家里的事情嘱咐了一边，让张婶帮忙收拾给几个洒扫丫鬟住的院子。 第一百一十章 全鸡宴 “如今咱们家中人口少，就让她们两人一屋住着。棉被之类的东西，若是不够就买现成的用，幸而如今天气一日日暖和起来，等到入冬前再自己做厚实的也来得及。” 张婶把林雨时的安排一一记下，回头就忙碌了起来。 第二日午后，孙娘子就如约把人都送了过来。林雨时把余下六十八两银子付了，一阵肉疼之后笑着对孙娘子身后的人道：“我身边这位是张婶，院子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张婶帮忙的，你们先跟着张婶去安排房间吧。” 这些人虽然大多是给肴园那边挑选的，但是没必要让孙娘子知道。 孙娘子只笑了笑，道：“你们既然已经有主家，日后一应事情就应当与我无关了。若真闹出来什么偷窃主家财物、吃里扒外的事情，被主家送回我那处，到时候可别怪我孙娘子不讲情面，下手狠了。” 听了这话，那些丫鬟小厮竟然都吓得打了个激灵，纷纷应下。也就是那对年轻夫妇见过世面，没有失态。 等着人都下去，孙娘子就放下了茶杯，笑着道：“姑娘，我人也送到了，钱也收了，就不多叨扰了。这些人手你先用着，若是用着顺手咱们自然还会再做下次买卖的。” 三进的院子，只这些人手怕是不够用。 送走了孙娘子，林雨时这才回去让张婶把人分好了。只留下了两个洒扫的丫鬟和一个日常跟着谢瑜扬的小厮，余下的全部都送去肴园那边。 张婶听得一愣，倒是巧雨忍不住道：“如今我和张淼都在肴园那边帮忙，姑娘身边就少了人伺候了。依着我看，这小丫鬟还是多留一个在姑娘身边吧？” 林雨时不习惯事事有人伺候，再者有了那三个厨下的丫鬟，边薇就可以调换回来，哪里就那么麻烦了。 因此最后留下来的还是只有两个小丫鬟，因为有了主家的缘故，就求林雨时赐名。 林雨时犹豫了下，看另外一边那个两个小厮已经被谢瑜扬起了“戒骄”“戒燥”的名字，回头看着几个丫鬟干脆就用了吃食的名字。 留在院中的两个，一个叫粉杏，一个叫绿桃，余下送去肴园的四个分别是“紫萄”“雪梨”“香橙”“青樱”。至于厨下的三女则叫做“香芹”“香茅”“香菜”。 一旁谢瑜扬听着林雨时这般命名，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林雨时闻声看过去，一双眼睛瞪着谢瑜扬，仿佛他说的话一句不对就要生气一般。 “怎么，我这般起名字不好吗？” 谢瑜扬忍住笑，因为春闱透支了精力而有些苍白的脸上多了一抹绯红。迎上林雨时那双乌黑瞪圆的眼睛，他连忙摇头，“不，这样就很好。简单好记。” 林雨时这才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几个女孩，笑着道：“你们先去肴园那边安顿下来，需要做什么，那边的巧雨姐姐会安排你们做事情的。” 今日的两桌酒宴一桌定在了中午，另外一桌定在了晚上，因为前一天准备好了材料的缘故，林雨时倒是不必急着过去。 而留在家中的粉杏和绿桃也被张婶带着去安顿了。等一切都安顿好，林雨时这才去了肴园那边。 她到的时候三个厨下的姑娘已经各司其职了，几个人都只会一些简单的小炒，水准跟巧雨差不多，不过基本功要更好些。林雨时尝了她们做的菜就把一些简单的菜式和凉拌菜交给她们三个去准备。至于甜点和主菜还是她亲自下厨来做。 还有之前预定出去的全部都两份的各色甜点，也不能少了。真正忙碌起来，林雨时深深觉得果然多了三个熟练工能够让她减轻不少的负担。 等到那一桌酒宴结束没多久，休息的她就从跑腿的小厮戒燥口中知道有客人上门来那预定的甜点。 各两份的甜点早已经准备好，林雨时示意巧雨去应对。不一会儿巧雨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衣着看似华丽，但是一举一动都透着规矩的丫鬟。 巧雨在屋外示意她稍等，这才进去给林雨时回话。 “姑娘，那车中的贵人想要预定一桌酒席，不过要求有些特别，所以派了丫鬟过来说明要求。”巧雨压低了声音道：“我略微听了一句，好像是要做全鸡宴。” 全鸡宴？ 林雨时一愣，转而笑了下。全鸡宴算是比较有名的宴席之一，她只听说过，大致知道里面的菜全部都是用鸡来做的。至于旁的，她就不是很清楚了。 不过这个时候自然也不能露怯，因此她冲着巧雨点了下头，“请人进来吧。” 那衣着华丽的丫鬟进门，先是冲着林雨时微微屈膝，然后才笑着道：“见过肴园主人，我家主人之前在肴园订了点心，如今拿到点心很是满意，想起这几日要宴请一位远道而来的朋友，就想问问能否在肴园订上一桌全鸡宴。” “预定一桌酒席倒是无碍，不过全鸡宴，我这边做菜鲜少按照既定的菜谱去做。纵然是全鸡宴，只怕里面的菜式也跟惯吃的不同。”林雨时笑着解释了下，这才抬头看向那丫鬟，“如果你主人想要的是那种制式的全鸡宴，完全可以找其他酒楼，我相信会做，且愿意做的不在少数。” 丫鬟却没有因为她的话而迟疑，反而露出了笑容。 “您客气了，我家主人所想的，正是与旁不同的全鸡宴。只要符合全鸡宴的名头，里面的菜式纵然您都换了，我家主人也不会有意见的。” 林雨时闻言微微扬眉，转而露出了笑容。“既然如此，那就说说你家主人或者说要宴请的客人有什么忌口，以及全鸡宴要注意的方向。我这边会用到各种油类和配菜，当然了，主角可以保证是鸡。” 丫鬟闻言从袖带中拿出了一张叠好的字条，经由巧雨送到了林雨时面前。等到林雨时打开字条，她才道：“这里面详细写了对菜品和禁用材料，您按照这个准备就可以了。” 林雨时略微看了一眼，心中大概有数才合上了字条放在一旁。丫鬟这才接着道：“酒宴定于六日后，到时候我家主人会自带酒水。不知道肴园这边什么时候能够给出一份详细的菜单。” “明日午后过来取就可以了。”林雨时略微想了下，“报价到时候也一并附上。” 等那丫鬟离开，她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拿起字条——说是字条就太简单了，应该叫花笺才对。这花笺她正巧前一天和谢瑜扬逛街的时候看到过，因为看着漂亮她当时忍不住问了下价格。 就这么一张，就要一两银子。 而就算是这样的价格，也只提供给一些侯门府邸购买。类似于那些没有什么背景和身份地位的富商，就算拿着钱也不见得能买到。 能用这样的花笺随手写一份客人的忌口和对菜品的要求，可见对方来历不太简单。 侯门府邸？ 林雨时看着上面娟秀的小楷，半响才吐了一口气。 会用花笺的十有八、九是女子，而这样一个出身高贵有背景的女子为了迎接好友在她这里定下了一份全鸡宴。她若是能够顺势跟对方结交…… 不是她喜欢攀附权贵，而是这京中情况实在是太过于复杂了。不提春闺前一日晚上谢瑜扬无意中透露出来的京中情势，只说着京中豪门侯府、达官贵人，都不在少数。 这肴园要开下去，只靠着靳越的那点帮扶，怕是不够。再者，万一皇位真的有个更迭变动，她说不定提前也能得到点儿消息，不是吗？ 所以，这份菜单她要尽心些才行。 等晚上的那一份酒宴菜上好，林雨时就匆匆换下了外面的罩衣，吩咐正式住在这边的巧雨好好照应、看好门户，这才匆匆离开。 她一回去就借用了谢瑜扬的书房，先是列出了她想要做的菜，写上一些主要的配料，又从里面挑出了合适的菜凑成了一桌十八道菜的全鸡宴。 仔仔细细又把这个菜单扫了一遍，她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然后对着自己那一手狗爬的字皱了皱眉。 这样的字迹，虽然勉强看得明白，可也未免太难看了。想想花笺上秀丽的小楷，再对比她的字迹，林雨时思来想去还是冲着坐在外面廊檐下看书的谢瑜扬叫了一声。 “大哥！” 谢瑜扬回头看过去，灯笼之下他脸上带着些许笑意，问道：“做什么？” 林雨时把今日的事情简单说了下，转而才道：“所以，明日对方来取菜单，我的字实在难看，不知道可否请大哥帮忙誊写一份？” 这样的事情谢瑜扬自然不会拒绝，他起身进了灯火通明的书房，低头看了一眼林雨时的字忍着没出声笑话她，正待提笔誊写菜单就看到了一旁的花笺。 “这花笺？”他略微一迟疑，干脆把笔放在了笔架上，转而伸手拿起了那一副百花争艳的花笺，眉头微蹙看向上面的字迹。“这花笺是何处来的？是那客人给的，你可记得那客人长什么模样？” 第一百一十一章 番茄酱 林雨时怎么也没有想到谢瑜扬拿着花笺看了片刻之后，竟然会直接问这花笺的主人。她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笑着道：“能用得起这般花笺的人，怎么可能直接与我见面。我见到的不过是个传话的丫鬟而已。” 不过，谢瑜扬为何这么在意一张花笺？又或者说，这花笺上—— 林雨时目光落花笺之上，从那簪花小楷的字迹上面滑过，忍不住低声问道：“大哥可是认得这字迹的主人？”也只能作此解释了，不然纵然这花笺是侯门贵族才能够用的，也不能指向单独某个人。 谢瑜扬闻言点了下头，转而才又道：“此人在肴园订了一桌——”他说着又低头看向林雨时所写的菜单，眉头微微蹙起，辨认了片刻才道：“这是你改良的全鸡宴？” 林雨时点头，脸颊微微有些发烫。跟那漂亮的簪花小楷比起来，她那一手的字简直不能见人。虽然不曾有攀比的心思，可这么惨烈的对比也实在是让她有些尴尬。“说是为了招待回京的朋友。”她说完这话，双眸微微一动忍不住又看向谢瑜扬，带着些许的试探和猜测，“大哥这般问，难不成是也认得这花笺主人招待的是何人？” 谢瑜扬沉默了片刻，最后放下那张花笺，从一旁拿起一张裁好的纸张铺平，开始誊写林雨时的菜单。他一边写一边忍不住问道：“你这里面用的大部分食材都写了出来，就不怕别人学会了？” 林雨时没得到答案，正心中暗自好奇谢瑜扬不会是在什么酒会上认识了什么名门贵女吧？猛然听到他这么问，下意识就道：“如果知道食材就能做出来的话，那也未免太小看厨子这一行了。当然了，一些老厨师大约能够猜测出来这些食材到底该怎么做，可这也不是那么容易就研究出来的。” 她说着笑了下，“再说了，能够让家里的厨子耗费材料研究一道菜的人家，又岂会少钱下馆子呢？” 至于被其他的酒楼之类的学去？ 这样的担忧，林雨时不是没有。可是，只要出了招牌菜，定然就会被人模仿了去。与其这样小心谨慎的担忧，倒是不如过段时间就推出一些新的招牌菜，又或者是真正不容易被人模仿的招牌。 例如，蛋糕和奶油制品。 这些东西，可不是知道原料就能够轻易做出来的。 实在不行，林雨时手头还有好几个原材料的制作方子没拿出来呢。 谢瑜扬誊写完菜谱，等着字迹晾干的同时，仿佛不经意一般开口：“这上面的菜，你之前似乎从未做过，不需要先试下手吗？” 他说着转头看向林雨时，一双漆黑的眼睛仿佛透着亮光一般。 林雨时忍着笑意，道：“正准备明天一早亲去一趟菜市场看能不能把材料买齐了。”如果材料不够齐全的话，她就要材料不够的菜替换下来了。 谢瑜扬把晾干的菜单递过去，笑着道：“这么多东西，只让边薇或者张婶跟着，怕是不够用。正巧这两日除了等放榜我也没有旁的事情，不如陪你一起去菜市场逛逛。” 有免费的劳力，林雨时自然不会拒绝。她把菜单收好，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就听到谢瑜扬又道：“花笺的主人，你且要小心应对才好。” 林雨时脚步一顿，忍不住转头看过去。 “难不成，这人脾气很是不好？” 谢瑜扬轻笑了声，把被林雨时随手丢在书桌上的第一份菜单收了起来，道：“依照她的家世来说，她的脾气算是很好的了。不过，总归是身世不凡，小心应对总归是好些。”他说着眉头微微皱了下，转而又露出了些许笑容，“不过，应当是我多虑了。” 林雨时被他这不清不楚的话弄得一头雾水，然而想再追问两句，谢瑜扬却摆出了多说无益的架势。她站在原地想了想最终决定，还是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的好。 至于谢瑜扬是不是跟花笺的主人有些不可说的过往，纵然林雨时有些好奇，却也克制住了不多问。 谢瑜扬会说出那样的话，十有八、九是跟对方有些不怎么美妙的牵扯，不然也不会提醒了她小心谨慎之外就再无表示了。如果他真的不放心，那理应会跟着她一同去肴园照应才是。他不说，想来是害怕跟对方碰个照面，反而让事情不好解决。 不得不说，林雨时这想法没有半点错误，几乎有百分之九十的正确率。她唯一没想到的，大约就是下意识躲着花笺主人的谢瑜扬，此时还未曾跟对方见过面。 距离他们宅子有段距离的地方，有个大型的菜市场。林雨时之前去过两次，里面的东西相对新鲜且全面，之前肴园要用的东西也是边野按照要求一应从这边采购的。 这次一样是边野一大早推着独轮车过去采购，林雨时和谢瑜扬跟他同行，听着他说起几个常来常往的商贩，倒是知道了不少平日里采购的细节。 肴园原本就是走精品路线的，每日需要的瓜果肉菜并不算多，不过对质量的要求颇高。这点一开始林雨时就说得颇为清楚，边野也是严格按照新鲜程度采购的。 今天的采购多了整鸡数只，还有鸡翅中、鸡爪子等位置。林雨时这边提出要求之后，卖整鸡的老板下意识看了一眼边野，然后才道：“姑娘，咱们本小利薄，您只要了鸡翅、鸡爪子等物，这鸡就不完整了。” 一旁边野闻言皱眉，正想说话，那老板就又苦笑着道：“平日里边爷在咱们这里买整鸡，也是看在合作有段时间的份上才让人帮忙杀的。这免费杀好就算了，再拆分了，实在是——” 林雨时闻言一愣，转而才回过神来。明白这毕竟不是后世，超市里面想要鸡肉的哪个部位都能买来的。她看了一眼有些紧张的老板，见他迎上自己的目光立刻就露出略带讨好的笑容，就摇摇头。 “是我想岔了。这样吧，那就都要整鸡，要十二只，然后老板再给我两只半年内的仔鸡。”她大约估算了下要用到的鸡肉的各个部分，这才开口。 “全部都杀好吗？”老板有些迟疑。林雨时点了下头，“我们去买些胖的东西，回头过来取。记得，仔鸡必须是半年内的。”这个时代没有什么饲料喂养，半年的仔鸡并不算大。 她这边说完，边野就立刻给了定金，“劳烦老板了。” 那老板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的林雨时想笑，据她所知，肴园这边每日最多也不过是消耗两三只鸡而已，算不上什么大客户，也不知道这老板为什么这么紧张。 大约是看出她心中所想，等走出去一段距离，边野才道：“肴园这边需求量虽然不大，但是胜在稳定。对于菜市场这样的老板来说，肴园这样稳定的客户才是他们收入的主要来源。” 林雨时轻轻点了下头，并没有发表太多的看法。这一路上，她简单买了些配菜，发现菜单上要用的东西差不多都有，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最惊喜的是，她甚至还看到了番茄。 番茄这种东西，在她记忆中一直到清朝末年才传入中土的。之前在稜县或者渝州的时候没有见到过，她也没有多想什么。所以在菜市场见到还没有红透的番茄时，她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她一口气把那孤零零放在一旁四五个番茄都买了下来，甚至问了对方是自己种的，有没有种子？ 得到肯定答案之后，林雨时恨不得立刻就去这家人地里去，把那几颗番茄苗全部都移植到自己的院子里。 不过理智阻止了她，顺口以不经意的态度打听道：“这东西的种子你是怎么来的？” “之前有个什么黄头发的番邦人给的，叽里呱啦也不知道说的什么，我来不及反对他们拿了东西就走了。我看是种子，回头就种了点儿试试看。”菜农一脸的不情愿，说完又发现林雨时正是买了这果子的主顾，连忙搓着手道：“这东西绝对可以吃，姑娘尽可以放心！” 他家喂的猪吃了都没问题的。 林雨时哪里不懂菜农的想法，只笑了笑道：“我倒是有点好奇这东西到底是怎么长的——”她说着扫了一眼菜农的菜，“回头要是得空，倒是可以过去看看。” 那菜农立刻笑着道：“有空有空，等我卖完了菜……” 说到这里，他大约是觉得不太妥当，又道：“姑娘要是不急就先买东西，我就在出口的地方等着。” 林雨时心里绝对着急，不过为了避免“奇货可居”的事情出现，就笑了笑道：“既然如此，就劳烦老伯多等些时候了，我这边还要买不少的东西呢。” 等着从那摊位离开，谢瑜扬才轻轻扯了下林雨时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问道：“这东西你见过？” “算是一种可以当水果，也可以当蔬菜的食材。”林雨时一样压低了声音，看着微微侧身低头听她说话的谢瑜扬，心中不由微微一动却又强行压了下去，语调平静地说：“这东西和鸡蛋一起炒味道很不错，或者做成酱汁也可以。” 番茄炒蛋和番茄酱！ 想想她都要流口水好吗？还有用番茄酱做出来的，不正宗的糖醋里脊，酸酸甜甜的味道最是开胃了。 口中仿佛已经有了酸酸甜甜的番茄味道，林雨时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这几个番茄都不太熟，回家放上两天就挑比较红的两个做西红柿炒蛋，余下的就放到更红一些，做番茄酱。 第一百一十二章 鸡翅酿豆角 在心里把几个番茄都安排的清清楚楚之后，林雨时这才把注意力又转移到了其他摊位上面，看能不能再发现些新的东西。可惜，这样的好运气并不多，等赚下来让边野带着买好的东西回去，她才跟谢瑜扬一起找到了在菜市场入口等着的菜农。 菜农住在城外，幸好林雨时和谢瑜扬都是乡野出身，走这些路也并不觉得累。到时候到城门口的时候，他们意外又碰上了边野。 “我就想着在那个菜市场里买菜的，十有八、九都是从这边进出京城的，就抄近路在这边等着。”边野笑着说，倒是没解释为什么要在这边等着。 等几人排队出城的时候，谢瑜扬看了看前面的菜农才道：“这般也妥帖些。” 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林雨时隐约有些明白，倒是没多说什么，只觉得自己大约还是莽撞了些。 所幸，那菜农也是真正的菜农，带着林雨时他们看了种在菜地边上的几颗番茄，还给他们看了种子。 林雨时笑着转头对谢瑜扬道：“大哥，这东西吃起来什么味道不清楚，不过倒是挺好看的，养在花盆里定然不错，跟个小灯笼一样。” “你之前买那几个我都觉得浪费了，难不成你还想连这些苗都买了？”谢瑜扬皱眉，明显是领悟到了林雨时的样子，“如今你看也看了，好奇心也满足了，还是快快回家吧！” “大哥，就买下来吧？当做盆景也好啊！” “姑娘说的是，这东西虽然味道一般，可是看着确实好看！”菜农在一旁笑着道：“再说这东西也不贵，姑娘要是想要，我还能再便宜点！” 林雨时闻言就伸手拉住谢瑜扬的袖子，轻轻摇晃了两下，撒娇道：“大哥~~” 谢瑜扬胳膊被拉着微微晃动，低头看着林雨时整个人却僵住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林雨时这般如同娇俏女儿家一般撒娇，一时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一样。还是林雨时微微用力了些，他这才回过神来。 “啊！既然你想要，那就买了吧！”他说着转身看向了远处，只脸颊两侧微微透着绯红，而一双手也紧紧握在了袖子里面。 林雨时哪里还顾得上注意这些，转头就对菜农道：“这些长好的，还有菜籽我都要了，多少钱？” 菜农犹豫了半天，最后也不过要了五十文而已。林雨时暗暗松了口气，不是她小气，只是这东西价格不好说。今天便宜买了番茄和种子，回头让边野多照顾照顾这菜农的生意也就是了。 她又央菜农找了几个花盆，把那几颗番茄连根一并装好，连同花盆和土一并加到了一百文给菜农。菜农没想到还能赚这么一笔，又热情得帮他们把东西送到了城门口。 番茄就被养在了林雨时的院子里，余下的种子也另外挑了花盆种下，跟辣椒摆在一处，让她颇有些成就感。 要是能再找到土豆、红薯之类就更好了。 林雨时觉得，闲着没事的时候还是应当去京中各个菜市场转转才行，说不定就有旁的发现了呢。 因为下午对方就要来取菜单的缘故，所以中午那一桌酒席备下之后林雨时就不停歇，直接开始试做全鸡宴了。她这次可以算是十八般武器都用上了，烤整鸡用的是整鸡去骨的办法，在里面塞进去了用香菇、青豆、腊肉粒等物调味的糯米，然后针线缝上口入烤炉烤。 鸡翅中她也是去骨，里面酿了些豆角泥，腌制入味之后下油锅炸了个半熟，然后用做可以鸡翅的办法放的甜米酒炖入味大火收汁。 鸡小腿被她剔骨之后反过来做成了玫瑰花的样子，然后下油锅定型。 一道道把时间调配好，做起来倒是也很快。谢瑜扬在一旁偶尔搭手帮忙，见着林雨时似乎连想都没想就准备各色东西，偶尔还会问一下她做的是什么。 林雨时好不藏私，顺带也跟巧雨和张淼，还有新买来的几个厨下的丫鬟讲解下怎么做。 几个人都可以算得上心灵手巧，张淼虽然帮不上大忙，然而在灶下烧火却也不成问题。 白斩鸡、口水鸡、炸鸡排，而一旁小灶上还一直炖着一锅鸡汤。除此之外，还有荷叶糯米鸡，凉拌麻辣鸡丝，以及鸡胸肉片得薄薄的卷上各色青菜、淋上酱汁的鸡肉卷。 再加上鸡肉做的生煎和蒸饺，这一桌全鸡宴差不多也就算完成了。 这么一桌菜，有些是谢瑜扬前世吃过的，有些却是未曾见过的烹饪方式。等摆上桌之后，林雨时又让巧雨准备了个食盒，把一些菜装了些，连同菜单一并放进去。 “等着人来了，就直接把这食盒给对方。”菜单加部分试吃，应该就没问题了。 这么大一桌菜林雨时和谢瑜扬两人当然也吃不完，林雨时只留下几样对谢瑜扬来说可能是创新的菜式，余下的就让巧雨和边薇拿下去跟其他人分而食之。 “呼——”等坐下之后，林雨时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转而笑着看向谢瑜扬，“大哥快帮忙品鉴一下，这菜的味道如何？” “色香俱全，味道定然不会差。”谢瑜扬说着却不动筷，反而伸手轻轻帮林雨时把散落下来的一缕头发给撩起挽在她耳后。他动作虽然轻，可温热的指尖还是轻轻碰触到了林雨时的脸颊，林雨时一愣，下意识就转头看了过去。 谢瑜扬收手掩唇轻轻咳嗽了下，“依着我看，你这肴园怕是还要再添些人才行。不然，平日里几桌酒席都让你忙碌，难免吃不消。” 林雨时闻言立刻就忘记了他之前太过于亲昵的举动，笑着道：“我也是这般想的，只是厨子不好请。如果在京中挖现成的厨师的话，怕是会遭人嫉恨。咱们初来乍到，还是谨慎小心些的好。”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若是能够请来靠谱的厨师，林雨时就只需要负责一些新推出的招牌菜就足够了。这样，她定然轻松不少。 谢瑜扬闻言沉吟了片刻，然后才缓缓道：“那我帮你留意一二，若是有合适的就帮你定下？”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大哥看人的眼光我还是相信的。”不说旁的，只看着两日从孙娘子那里买来的几个丫鬟的表现，林雨时就觉得之前让她肉疼的钱花得值了。 转眼就是定下全鸡宴的那一日了，谢瑜扬找的厨子还没踪影，而巧雨和边薇照样只能和紫葡四人一样给林雨时打下手。这一日的准备到时比之前做试吃的时候更完善一些，做好饭菜之后林雨时让巧雨注意着烤炉里面的东西，准时给客人送上，就去简单洗了个澡。 如今天气愈发热了起来，她在厨房忙了一上午，这会儿早已经是汗流浃背了。 幸而厨房这边热水不断，简单冲洗了下林雨时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衫，正擦着头发就见边薇匆匆找了过来。 “姑娘！”边薇有些微喘，见到林雨时坐在廊檐下擦头发就立刻上前接手，然后才道：“雅间里的客人说想要见你，巧雨正应对着。” 林雨时一愣，那一日试吃过全鸡宴，谢瑜扬就说到时候预定了全鸡宴的人大约会想要见一见她。她也把这话放在了心上，所以忙完一切就先洗了个澡免得真被叫去了蓬头垢面，一身的烟熏火燎的味道。 可这也不过是一种猜测，对方真的要见她了，她还是有些惊讶的。 竟然真的让谢瑜扬猜到了？ 看起来，谢瑜扬对今日来吃全鸡宴的人并非只是有些牵扯，还颇为了解才对。 这般想着，她连忙让边薇帮着她把头发擦干，然后挽了一个简单利索的发髻，这才去了雅间那边。 雅间外面是巧雨守着，见她过来用眼神询问了下。林雨时微微点头，她这才轻轻敲门，然后隔着门道：“我家主人来了。” “快请！”里面立刻响起了清脆而欢快的声音，听着倒是年纪不大。 林雨时垂下眼帘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示意巧雨开门。 门一打开，里面不过坐着两位主客，侧立一旁伺候的丫鬟倒是有五六个。林雨时只略微扫了一眼就抬脚进去，站在门口微微屈膝行了个礼，笑着道：“见过两位姑娘，不知道可是招呼不周？” “你就是这肴园的主人？”席上一绿衫女子开口问道，话刚出口她就又笑着道：“不用多虑，贵店并无不周之处，我们贸然请了你过来，不过是想见见这般巧思，能把鸡腿做成花朵模样的人。听得之前传菜的丫鬟道，这菜都是此间主人亲自所做，这菜贸然请了姑娘过来。” 绿衫女子边说边打量着林雨时，见她不惊不惧，也没有因为夸赞而得意洋洋，只唇角带着些许恰到好处的笑容，她这才又道：“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姑娘？” “鄙人姓林。” “林姑娘请坐。”说话那绿衫姑娘话音刚落，一旁立刻就有丫鬟搬了凳子过去。林雨时谢了声，垂下眼帘过去坐下，心中猜测着这身份非同一般的人请她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或者说，是为了这桌面上的那一道菜？ 无骨烤鸡，还是鸡翅酿豆角？又或者是那道玫瑰鸡腿？ 第一百一十三章 贵人 林雨时目光从席面上一扫，就发现无骨烤鸡被拆开吃了三分之一，鸡翅酿豆角一盘八个，如今只剩下了两个了。玫瑰鸡腿六个，才动了两个。 至于其他菜也是浅尝辄止，这并非是林雨时厨艺不好，而是这么一桌子的菜品，虽然量都属于精致的范围，两个人吃却也太多了些。两个姑娘家，能把一桌菜吃到这个程度已经算是很捧场了。 她心中有数，坐下之后就笑着抬头道：“不知道两位姑娘该如何称呼？” “我姓于。”之前说话的绿衫女子笑着道：“这几日才刚回京城，听闻这巷子隐蔽处新开了一家私房菜，里面许多菜式都很新颖，这才央了好友一起过来尝尝。” 她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那位黄衫姑娘，林雨时叫了一声“于姑娘”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黄衫姑娘笑着道：“我姓李。” 李？林雨时心头猛然一跳，李可是国姓啊。 她心中惊疑不定，不过脸上笑容倒是勉强维持住没变，只笑着点头：“李姑娘安好。” “贸然请林姑娘过来说话，主要还是为了这道菜。”李姑娘比那位于姑娘要直爽些，没有多说什么客套的话直接指了下鸡翅酿豆角，“我记得这道菜，林姑娘给我的菜谱里面写了用料是鸡翅中和豆角等物。不知道，林姑娘可否说说具体怎么做吗？” 林雨时眉头微微蹙起，目光落在这位李姑娘的身上，又看了看桌面上的才，她虽然没有带出不悦却也有些许的为难和迟疑，半响都没有说话。 倒是她身后的巧雨见状忍不住道：“两位客人这不是为难人吗？这菜谱原本就是各处酒楼、店家和厨师们安身立命的根本，你们张口就想要我家姑娘的菜谱——” “巧雨！”林雨时低声呵斥了下，“我与两位贵人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余地。你，先下去。” 巧雨犹豫了下，林雨时趁机转头冲着她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应对得来。 等着巧雨离开，林雨时这才舒了一口气。 “若是旁人问起，我定然是不会说的。不过既然问的是李姑娘，且开这么一个园子原本也只是我的兴趣爱好，并非是为了赚钱，说出来也无妨。”林雨时说着苦笑了下，看一眼鸡翅酿豆角，道：“这道菜其实很简单，重要的就是要在不破坏鸡翅中的同时把里面的骨头取出，然后把调好味道的豆角碎塞进去。” 鸡翅中去骨的办法其实不算很难，不过是一个熟能生巧的过程。这道菜最为重要的是腌制的调料，林雨时没有半分藏私，把腌制的调料和分量都说了个清楚。 “腌制一夜，或者是五个时辰以上就可以了。腌制之后把调料都去掉，然后在里面塞进去豆角。油温七成热，下锅炸到半熟，然后再用米酒调汁大火收汁就可以出锅了。” “竟然如此复杂？”李姑娘闻言转头看向了于姑娘，“你可听懂了？” 于姑娘皱眉想了下，才道：“我平日里也是偶尔下厨的，单听林姑娘这么说，我倒是觉得我会了。不过，做起来会不会就不知道了。” 她说得也不甚有把握。 林雨时闻言倒是有些好奇了，“以两位姑娘的家世来看，何必自己动手，回去让府中厨子来做不也是一样的吗？” 她这话一出，于姑娘和李姑娘两人同时转头看了过去，那眼神仿佛在打量着什么主意一样。 林雨时被看得有些莫名，却没有惊慌。 半响，李姑娘才道：“不若把林姑娘请去你府上，咱们跟着学？” 于姑娘抿唇顿了下，然后才笑着道：“这倒是个好主意。”说着她看向林雨时，“不知道林姑娘可有时间，可愿意？” 这倒是没有什么不可的。林雨时没有一口应下，反而细细问道：“两位姑娘要从头到尾学会，还是只要学会调味道，把握住整道菜的成品就可以了？又或者说，要亲自动手从头做到尾？还有，两位姑娘准备花多少时间来学，什么时间必须要学会？” 这一个个问题她问得不疾不徐，让李、于两位姑娘认真想了一会儿。 “五月中旬之前要学会，至于做的话——”李姑娘说着忍不住转头看向了一旁的于姑娘，“表姐，你说呢？” 于姑娘道：“除却鸡翅中去骨之外，余下的我和表妹都要学会，林姑娘可愿意教我们？” 她说完顿了下，然后飞快补充道：“放心，我们肯定不会让林姑娘白教我们的，到时候加上这个菜单的方子一并算上。” 林雨时没问对方会给多少钱，对于眼前的两个人来说，钱财是真正的身外之物，到时候定然不会亏待她的。 她略微想了下才道：“我这肴园每五日就歇一日，到时候去府上可好？下一次休息就是明天了。” “应该没问题吧？”于姑娘说着转头看向李姑娘，“明日我刚好……去你家，到时候接你再一并到我家。”李姑娘点了下头，她这才看向林雨时道：“那就明日午后，到时候我派人来接林姑娘。” 林雨时笑着点头应下，边起身边道：“两位还有旁的事情吗？若是无事，我就先去休息了。” 休息？！ 两个人露出明显错愕的神色，不过还是点头让人送了林雨时离开。林雨时出去之后并未多放松，反而竖起了耳朵，听到了里面的人隐隐约约透出来的声音。 “这位林姑娘，都是不像一般的厨娘或者是商贩？” “对，我觉得她说是兴之所至才开了这家肴园，倒是真的……” 她慢慢离开，远了些之后后面的话就听不到了。不过只这两句评价也足够了。 日后，谢瑜扬注定是要踏入仕途的。不管她与谢瑜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在外人看来他们总归是亲近的亲人。若是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厨娘或者商人的身份，难免会连累谢瑜扬被人看低三分。 林雨时自然不觉得这样的身份有什么问题，然而她又怎么可能凭借一己之力跟整个时代的价值观去抗争？与其这样，倒是不如力争上游，不让自己和谢瑜扬落入尴尬的境地才更好。 为了今日这桌客人，林雨时晚上的宴席就取消了预定。所以，等巧雨送走于、李两位姑娘之后，林雨时这边就可以收拾回去了。 边薇这些日子已经住在肴园住下，倒是巧雨跟着林雨时两边跑。两人步行回去，走到一步就看到了迎面过来的谢瑜扬还有跟在他身边的小厮，不知道是叫戒骄还是戒燥的那个。 “大哥怎么在这边？”因为路程过半的缘故，林雨时一时没有想到谢瑜扬是出门来接她的，下意识快步迎上去问了一句。她身后，巧雨微微屈膝行礼，而对面的小厮也跟着冲她行了个礼。不得不说，自从孙娘子处买的丫鬟、小厮在院子和肴园那边住下来之后，整个家里的规矩都规整了不少。 “你说晚上没预定出去酒宴，却一直没回来，我有些担心。” 竟然真是来接她的？ 林雨时一愣，抬头看了谢瑜扬片刻，才回过神来。 “那两位客人似乎久未见面，所以在肴园多说了一会儿话。”她解释了句，和谢瑜扬并肩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这才又低声道：“对了，那两位客人，一位姓李，一位姓于，姓于的姑娘仿佛是这几日才回京的。” 她说着转头看了一眼并肩而行的谢瑜扬，眼中不由自主就带上了些许试探的意味。 谢瑜扬只勾着唇角笑了下，然后才道：“刚刚回京的贵人，我倒是正巧知道一个。” 林雨时没有追问，只缓缓往前走着，等待谢瑜扬接下来的话。既然他准备讲了，自然就不会把话说一半就停了。 “太子一母同胞的妹妹，长荣公主早两日回京了，她膝下两子一女。驸马正是姓于。长荣公主膝下长女今年十六岁，早两年入京时颇得皇上喜欢，封为了安和郡主。” 谢瑜扬声音平稳，说起这些皇族贵亲也没有半分的紧张。 “太子的次女隆安郡主是一同册封的郡主，两人关系颇好。”他说到这里才转头看了一眼林雨时，见她脸上并没有多少的意外之意，忍不住轻笑了声，“看起来，雨时之前就对这两人的身份有所猜测了。” “李姓毕竟是国姓，我自然猜测到了那位李姑娘怕是皇亲国戚。而那位于姑娘得她这般用心招待，定然也不是一般人物。只是，没想到她们身份竟然如此不同寻常。”她说着顿了下，这才想起两个人想要学菜的事情。 把这件事情说给了谢瑜扬听，林雨时说的时候顺带注意了下他的神色，见他似乎隐隐有些担忧，眉头微微蹙了下，不由解释道：“那种情况下，我就算是拒绝也不太好，说不定还会招惹更多的麻烦。” “你做的没错。我只是有些担心你会太累了些。”谢瑜扬说着舒展眉头露出了笑容，“不用担心什么，我听人说这两位郡主平日里为人还是很和气的。” 这倒是，最起码之前相处的过程中林雨时没有觉得这两个人高高在上的态度。 “不过，能够让这两个人心甘情愿下厨做饭的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教徒弟 能够让两个御封的郡主洗手作汤羹的人，这世上怕是没有几个了。 林雨时这般想着，脑海里最先浮现的自然是太子、公主，转而就是皇上、皇后。她这边还没想完，就听到谢瑜扬淡淡道：“春闱殿试之后没多久，就是万寿节了。” 皇上的生辰，万寿节。 林雨时简单盘算了下时间，觉得也正好能对得上。 不过，要说她这点手艺能够简单唬住京中的达官贵人，她觉得自己占据了上千年的经验，还是没问题的。可唬住有专门御膳房，御厨无数，还吃着全国各地进宫而来的最好食材的皇帝，应该不能够吧？ 一路她都在纠结这个问题，等到进了家门，四下无人的时候林雨时才忍不住把这个疑惑问出了口。 谢瑜扬闻言一愣，转而解释道：“这种菜倒是有一道特别有名的，叫做银针酿肉。” “我知道，就是绿豆芽里面酿了肉馅。”这个菜实际上最考验的是耐心，林雨时反正是不愿意轻易去做的。“这个鸡翅酿豆角的灵感来源就是这道菜。可宫中既然有类似的菜了，为何——” “这个难度毕竟大了些，而且这道菜——”谢瑜扬考虑了下用词，“吃的也就是这么一份手艺而已。”至于味道嘛，实际上并没有多出奇。 他说着笑了下，“再者，有时候做什么不是最重要的，最要的是心意，还有……好看。” 好看实际上还是很重要的，如果一个摆盘漂亮、色泽诱人的菜，味道只要保持正常就会让人很喜欢了。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亲自下厨做菜的心意在里面？ 林雨时也是一时想岔了，这才没意识到这点。纵然是九五之尊，在面对孙女和外孙女亲手做的菜面前，估计也会感动的。 当然了，如果是那些皇子这么做，估计皇上就不是感动，而是动怒了。 林雨时想了想，干脆拖着谢瑜扬又去了书房，让他仔仔细细把需要用到的调味料和分量都写清楚，具体做的过程也都写得明明白白。 “你不是要去公主府教她们，那还何必把方子写得这么清楚呢？” 为了以防万一啊！ 前世看过无数宫斗剧的林雨时在心中吐槽了一句，这种入口的东西在宫斗剧里是最容易被人动手脚的了。万一到时候真出了什么问题，皇上自然会相信自己的孙女和外孙女，倒霉的说不定就是她这个无辜的厨子了。 她可不想当皇室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这话当然不能明目张胆的说出来，因此林雨时只含糊的说：“免得到时候两位姑娘忘记了。” 谢瑜扬倒是没再继续追问，反而按照她的口述把内容写得清清楚楚。林雨时吹干了菜谱，想了想才道：“明日早上，大哥可有什么安排吗？” 春闱结束的这些日子里，京中聚集的学子们三不五时就有小聚，各种酒会、诗会可以说是络绎不绝。不管是谢瑜扬还是暂住在家中的韩濬冶和李喆祁都收到了不少的邀请，那两个人频繁出门扩大自己的交际圈，倒是谢瑜扬并不是什么邀请都会出门，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家中看书，又或者是照顾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以及辣椒和番茄。 谢瑜扬第二天果然没有安排什么活动，闻言扬扬眉直接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大哥要是明日得空，不如帮着我整理一份菜谱吧？”说不定以后还能当做传家宝。 林雨时想着笑着道：“我把最近几样菜的菜谱都整理一份最详细的收录起来，以后每研究出来一道新菜，就再填上去。” 当然了，像各种蛋糕，泡芙之类的甜点的做法，她还是不愿意记录下来的。反正方子都记在她的脑海里，等真正需要的时候再食谱也是可以的。 这要求谢瑜扬当然不会拒绝。他一口赢下，林雨时反而有些迟疑了。 “大哥这般帮我，会不会耽误了你看书，继而影响殿试？” 谢瑜扬摇头，“不会影响殿试的，你只看韩兄和李兄两人的日程安排就知道了。此时纵然是读书，也不过是作为消遣而已。” 实际上，殿试会考的内容，他清清楚楚记在心里，到时候只要针对性的复习下就足够了。 林雨时这才放下心来，谢瑜扬笑着道：“你就这么肯定我榜上有名，能够参加下个月的殿试吗？” “这是自然。”林雨时说得毫不含糊，笃定地道：“大哥可是吃了我三元及第的饺子呢，我就等着殿试结束，大哥身穿状元袍游街之后就在肴园推出这道菜呢。” 谢瑜扬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当晚就裁好了能做成册子的纸张，准备帮着林雨时记录菜谱。 不说旁的，那道下午才写过的鸡翅酿豆角他就提前写上了，连着林雨时之前备注的可以把豆角换成菌菇等其他适宜的菜也写得清清楚楚。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就在书房里吹着春日渐暖的微风写起了菜谱。林雨时把自己一时能够想到的，最近做过的菜都列了菜谱写出来。谢瑜扬慢慢写着倒是不累，就是写着写着就容易觉得饿了。 等记录完了水晶饺子的食谱，谢瑜扬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放下笔略微揉了揉手腕，看了一眼帮忙磨墨的林雨时。 “之前忘记问了，雨时这般用我记录菜谱，酬劳又该如何算？” 酬劳？ 林雨时一愣，看了一眼晾在一旁的十多道菜的菜谱，半响才迟疑着道：“今天中午让大哥点菜？大哥想吃什么尽管说，只要我会做，绝对不含糊！” 她说到最后就差拍着胸口保证了。 谢瑜扬笑了笑，低声道：“就只有今天吗？” “那——”林雨时见有戏，自然也不小气，眯着一双眼睛偷偷看了谢瑜扬两眼。只觉得一身青色儒衫，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谢瑜扬脸上带着温润如玉一般的笑容，说着这般烟火气息的话题，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让她心跳加速的感觉。 “三天？”她屏住呼吸，试探着问。 谢瑜扬闻言，唇角的笑容就漾开了。 “一日三餐！” 林雨时想了想，然后才咬牙道：“好！不过，除却明日之外，午饭和晚饭大哥要去肴园那边吃了。” 毕竟是未来状元写的菜谱，以后传下去绝对有面子！ “那我中午想吃——”谢瑜扬起身沿着书桌走动，在写好的几份食谱前走动了下，挑选了一道红烧肉，一道炙烤羊排。这都是林雨时之前没做过的，不过也算是常规菜了。 林雨时倒是没想到，谢瑜扬竟然这么客气，正想笑着说让他再挑一道菜，就听到谢瑜扬道：“那一日买的番茄，我今早看已经完全红了，再用那个做一道菜就好了。” 早几天买了几个还有些泛青的番茄，林雨时觉得还有些生就让放着了。结果这两天忙起来就把它们给忘记了，没想到谢瑜扬竟然还一直惦记着。 林雨时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只见谢瑜扬的脸颊白里透红，倒是颇有些可爱。 她忍着笑意道：“原本可以做一个番茄炖牛腩的，不过大哥都点了两道肉菜了，这道就做成素的吧，番茄炒蛋，简单快手，而且下饭。” 简直是下饭王者。 “番茄炖牛腩？”谢瑜扬忍不住扬眉，“家中有牛肉？” 历朝历代都禁止杀害耕牛，所以想吃牛肉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林雨时笑着道：“昨天早上买的。说是有头不满一岁的小牛意外从斜坡跌下去，肋骨刺穿了肺部，救不活了。边野去菜市场的时候知道消息，就买回来了不少牛肉。” 自从知道牛肉难得买来之后，林雨时就提前给负责才买的边野说了如果遇到牛肉不论多贵都要买些回来，还跟他详细解释了牛肉的那些部位更好吃。边野这是第二次买到牛肉，还是头嫩牛，加之赶去的足够早，买得肉让林雨时简直高兴得不得了。之前就把肉全部都分割好了，还留下了可以做牛排的部分。 分割牛肉的时候，她还暗暗庆幸，还好当初没有节省成本，把这个不大的地窖改成了冰窖，存下了不少的冰。不然，纵然买到牛肉也储存不了多久。 “番茄炖牛腩？”谢瑜扬有些好奇地看过去，林雨时笑了笑，“大哥，下个菜谱就写它吧。” 番茄炖牛腩，里面可以放些葡萄酒或者是米酒，味道会更清香一些。这张菜谱写得格外快，谢瑜扬写完就立刻道：“我决定把五花肉换成番茄炖牛腩！” 林雨时笑了笑，只冲着窗户外面忙碌的绿桃叫了声，“去趟肴园，跟你边野大哥说我们要用牛腩，让他给你取一斤过来。” 绿桃应了下，笑着道：“姑娘还要旁的东西吗？” “顺带再取半扇羊排过来，家里还有不少菜，旁的就不要了。”林雨时说着笑了下，转而一顿，又道：“这样吧，你让他取两斤牛腩，一整扇羊排，另外再拿三斤五花肉和一些鹌鹑蛋过来。叫上巧雨和紫葡她们四人一同过来。” 绿桃又把这话重复了一遍，确认没问题了这才快步出了院子。 在一旁一直没吭声的谢瑜扬这才缓声道：“你这是准备教徒弟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入府 林雨时确实有教徒弟的意思，今天这几道菜，相对而言都简单些，不管是对刀工还是对火候的把握都没有那么严格。其中番茄炖牛腩和红烧肉都属于炖菜，只要味道调对了做出来的成品就不会太差。 书房里，两个人继续一个人口述另外一个人记录，一道道菜谱很快就铺满了整个书桌。林雨时除了记录了全鸡宴里面的菜式之外，另外还又记录了葱油鸡、椒麻鸡，还有猪肚鸡等鸡肉的做法。 “这些最近也就尽够用了。”她把晾干的菜谱都收拢起来，然后用一本书压在上面，又压了镇纸。 此时，边野一行人也可以算是浩浩荡荡地回来了。林雨时要的东西之外，边野还又另外拿了些食材，免得他们这些人不够吃。 林雨时让巧雨去烧烤炉，回头就把所有的调料都拿了出来，然后拿出了挂在墙上的小秤开始按照目测的估计来秤调料，让巧雨在旁都细细记录下来。 之后捣碎的捣碎，腌制的腌制，各色准备林雨时都做得清清楚楚，一旁几个学生都不错眼地看着，紫葡等四人更是激动莫名，脸都涨红起来。 羊排腌制好静置等待烤炉烧好，而牛腩需要焯水去掉浮沫，然后用冰糖炒出糖色，下锅翻炒之后加入开水进行调味。 五花肉则需要小火煎到四面金黄，等到油脂的香味溢出这才同样加入冰糖炒出糖色，然后加入开水小火炖煮。 趁着它们炖煮的时候，林雨时把羊排上一些大颗粒的调料全部都扫去，擦上一层油然后放入了烤炉里面。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她恨不得在外面裹上一层锡纸，这样能最大程度的保证羊排的汁水充足。等烤熟之后去掉锡纸，然后再入烤炉烤上一刻钟左右上色，绝对会漂亮到极致的。 可惜，没有这个条件。 她心中暗暗惋惜，回头才开始给牛腩和红烧肉调味，吩咐巧雨煮鹌鹑蛋，再拿出了被谢瑜扬心心念念惦记了好久的番茄。 确实有三颗番茄放得红透了，林雨时切了两颗下锅炒熟然后一并倒入了炖着牛腩的砂锅里。 “那一颗呢？”突然有人问到。 林雨时一愣，转而就看到谢瑜扬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厨房门口。 “那一颗等着牛腩快好的时候再放。” 她说着就见谢瑜扬微微皱眉。 “怎么？” 谢瑜扬缓缓开口，“今日人多，只这三道菜怕是不够吃吧？你之前不是说这个番茄还可以和鸡蛋一起炒了吃？” 林雨时闻言不由扬起了眉毛，看了谢瑜扬半响才又看了看余下的两个番茄，想到家中毕竟还种得有番茄，这才狠心道：“那就听大哥的。回头巧雨再炒两个素菜，让我看看你可有进步。” 巧雨连忙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认真道：“好的，姑娘。” 林雨时又交代了几人各自看着火，不是注意下砂锅里面炖煮的两道菜，这才解下围裙出了厨房。 谢瑜扬等她出来就打了一盆水给她洗手，趁着林雨时洗手的功夫，他笑着道：“今日从公主府回来，可还要再记录菜谱？” “暂时就不必了。只今日上午记录的二十余道菜，也尽够用了。回头只需要麻烦大哥把所需要的调料的分量补上去就好了。”林雨时说着舒了一口气。中式做菜，很多菜谱在用料上都是少量、适量的用词，导致学的人有时候很是迷茫。她虽然不至于完全杜绝这样的词汇，却能够在一些香料上详细记载下，能够方便自己的学生也是好的。 她说完这话正准备回身去屋里抹些护手的桂花油，就瞥见谢瑜扬脸上一闪而逝的失望。 失望？ 林雨时脚步略微一顿，转而就想明白了。 今日菜单上，全鸡宴的那部分谢瑜扬应当都吃过，余下的一部分是这个时代原本就有的菜式。对于谢瑜扬来说新鲜的菜就所剩无几了…… 谁能想到，如今愈发不似农家子弟，颇有些世家子弟气韵，如同偏偏贵公子的谢瑜扬竟然还是个吃货！ 林雨时眼中含笑，却不点破只进了屋子擦手。 红烧肉肥而不腻，番茄炖牛腩虽然在林雨时看来少了土豆，可味道也是极为好的。带着些许的酸甜味道，更是开胃。至于炙烤羊排，因为最后撒了孜然粉和辣椒粉又回烤了片刻的原因，更是香气扑鼻。 吃到最后，边野和边田差点为了拿汤汁拌饭打了起来，而张淼和水生则仗着是个小孩子抱着羊排根部直接下嘴啃了起来，吃的满嘴、满手都是油。 这顿饭不要说是旁人，就连林雨时都吃得有些撑了。 饭后她由着紫葡几人收拾碗筷和厨房，拖着同样吃得有些多的谢瑜扬一并在家中散步。 两个人转了小半个时辰，也算是顺带彻彻底底又了解了下家中还空着的院子，林雨时这才松了一口气，觉得舒服了些。 晚上还是再练练瑜伽吧，虽然是正在长身体，不怕多吃点，可也要防止一不小心吃胖了才行。 林雨时想着就忍不住摸了摸有些凸起的小肚子，等注意到谢瑜扬正看着她时，忍不住脸一红，瞪过去道：“看什么看！” “看你可爱。”谢瑜扬脱口而出，转而就愣住了。明显是意识到，他说了有些轻浮的话。 然而林雨时并不气恼，只又瞥了他一眼才道：“大哥出去这般跟人说话，怕是要被当成登徒子呢。” 谢瑜扬连忙笑着拱手认错，“是我一时口无遮拦，雨时切莫跟大哥斤斤计较，我并无轻浮之意。”说到最后，他双眼含笑看着林雨时，又认真道：“不过，话虽然不该这般说，却是实话。” 林雨时被他这般盯着看，只觉得脸颊微微有些发烫，半响才结结巴巴道：“我自然知道我可爱，大、大哥这般夸赞我就收下了！” 说吧，她摔袖抬脚就朝着屋里走去。 谢瑜扬站在门口愣了愣，半响才轻笑出声。 屋内林雨时听着谢瑜扬清朗的笑声，半响忍不住伸手捂住了有些发烫的脸颊。 不过是夸她一句可爱而已，她怎么就害羞了呢！ 林雨时用力揉了下脸，然后又轻轻拍了拍，半响舒了一口气，把一切不自然的反应都归结于谢瑜扬如今长得越发好看上了。 最重要的是，谢瑜扬不止长得好看，身上的气韵跟在稜县的时候全然不一样了。仿佛他这个人，都跟京城的气场更契合一样。 这样想起来，当初在柏杨村，甚至在稜县的时候，谢瑜扬与周遭就隐隐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那个时候，林雨时只觉得大约是因为谢瑜扬是少年天才的缘故，心智比旁人更成熟一些。如今两个人相处久了，她自然也猜测到了一些缘由。 所幸，于姑娘家的马车不一会儿就到了肴园。正巧遇上了回去的边野，边野又领人到了巷子口让他们稍等，这才粉杏去通报了一声。 林雨时连忙简单收拾了下头发衣衫，就匆匆出门。出院子的时候正巧遇上了谢瑜扬，她飞快地看了对方一眼，又立刻装作没看到一样低头快步走了。 谢瑜扬正想说话，见到林雨时跟见鬼了一样低头快步往前走，迟疑了下连忙叫住了院子里的巧雨，道：“你跟着姑娘一起去。” 巧雨连忙点头应下，小跑着追上了林雨时。 “姑娘，你等下我啊！” 林雨时一开始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只低头快走都想要跑起来了。此时听到身后是巧雨的声音，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放缓了脚步顺势就朝着后面偷偷看了一眼。 谢瑜扬没跟上来。 她彻底放松下来，莫名又觉得有些失落。 “姑娘这么快做什么，若不是少爷让我跟着，我都没注意到姑娘要出门了。”巧雨连忙跟了上去，此时已经靠近大门，她压低了声音道：“之前不是说好了，要带着我一起过去的吗？” 林雨时这才回过神，“我一时忘记了。” 她说着笑了下，想到巧雨说是谢瑜扬让她跟来的，就忍不住问道：“大哥可有说什么吗？” “少爷？”巧雨想了下，摇头道：“少爷就让我跟姑娘一起去。” 两人说着出了门，来接林雨时的还是上次负责交涉的丫鬟，就站在车旁，见到林雨时出来立刻上前屈膝行礼。 “见过林姑娘，我家姑娘和李姑娘已经在府上等着了，林姑娘请上车。” 林雨时点了下，扶着巧雨的手上了马车，主仆两人坐在车内等着那丫鬟一并上了车吩咐车夫，马车这才缓缓前行。 车内燃有熏香，味道淡淡的，很是让人放松。丫鬟坐在车内，笑着问道：“林姑娘可要喝些茶水？” “不必了。”林雨时笑着拒绝了，只问道：“府上可准备好了鸡翅，豆角、香菇等物？” “一早姑娘就让吩咐下人备好了东西。” 林雨时闻言就放下心来，再没有过多的言语。车内三人安安静静听着马车四角银铃轻响，走了有一阵子马车才略微停了下来，然后车夫道：“姑娘和表姑娘请的客人到了。” 若是车内没有那个丫鬟在，林雨时定然是忍不住要掀开帘子往外面瞧瞧的。 不过此时她只能忍着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争执 过了一会儿，马车缓缓驶入，这之后更是一路顺畅，很快马车又一次停了下来。 丫鬟下车，然后是巧雨，最后林雨时才扶着巧雨的手下了车。 她站稳略微看了下四周，一旁丫鬟就笑着请她进了院子。 大约是因为公主府空置了一段时间的缘故，虽然是万物复苏的春日，这院子还是显得有些冷清了。不是说着里面缺少花草树木，而是少了点长时间有人居住的生活气息。 于、李两人已经在厨房里面等着了，厨房里还有两个丫鬟以及一个身材有些发福的厨娘。 林雨时直接被带到了这里，见这两个人都围上了围裙，就笑着略微屈膝行了个礼。 两人笑着点头，不等林雨时说话李姑娘就道：“林姑娘快快过来看，我们之前让人买五十只杀好的鸡，够用吗？” 林雨时闻言一愣，转而笑着道：“应该是尽够了。我们只用鸡翅中，余下的鸡肉不管是炖汤还是做旁的菜都很好。” 她说着走进了厨房，看到了堆了几桶的鸡，让巧雨给她套上了准备好的整套的罩衣，然后头发全部扎在了身后，这才转头看向等在一旁的于、李两人还有厨娘。厨娘迎上林雨时的目光，双眼瞥向了一旁，一脸的不屑。 这样的态度让林雨时一愣，转而就明白了对方的态度为何如此。 “先取鸡翅中。”她说着走到案台前拿起一只鸡放在案板上，手头利索到了极点，刀光闪过，几下就把鸡翅中给取了出来。 示范做完，林雨时就看向一旁站着的厨娘，“所有的鸡都这样取下翅中部分，取好翅中之后，我再教你如何去骨。” 厨娘大约没想到林雨时会这般偷懒，竟然把事情都交给她来做，愣了下都没反应过来。 林雨时却仿佛说得很随意，只看了那厨娘一眼就边说边放下了刀退到了一旁。 于、李两人见厨娘跟傻子一样没反应，都皱起了眉头。于姑娘沉声道：“你是没看懂吗？林姑娘不是说让你取翅中了，怎么不动？” 那厨娘唇角动了动，大约是想说没看清楚想让林雨时再示范两次。然而，最终在林雨时似笑非笑的注视下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只走过去开始取翅中。 五十只鸡要取出来一百个翅中，也不是一个特别简单的事情。林雨时只看了两眼，见那厨娘基本功还是很扎实的，就放下心来。她扭头看了一眼巧雨，吩咐道：“我把写好的菜谱给两位姑娘看看。” 巧雨送上了菜谱，于姑娘接过过去打开和李姑娘凑在一起仔仔细细看看，见里面写的是鸡翅中一斤，之后每一样用料都把分量写得相对清楚，不由抬头多看了林雨时两眼。 “林姑娘这份菜谱，倒是让人耳目一新。”李姑娘说：“我看过一些菜谱，但是上面都是语焉不详。主材料也不写多少，调料更是适当、适量。你这个上面，连花椒几颗都写得清清楚楚。” 那是因为，计量单位没有克。 “我们可以趁着厨娘取鸡翅中的时候准备这些调料。”林雨时笑着说，“这样也方便一点。” 抓调料这种事情，自然有丫鬟来做。李姑娘大约是对这份详尽而清晰的菜谱爱不释手了，直接拿着在厨房里一样一样念给丫鬟听。 她们身边跟着的丫鬟明显对厨房不是很熟悉，准备起调料来难免有些生疏。林雨时看了一会儿，就吩咐巧雨道：“你去给她们帮帮忙。” 有了巧雨的帮忙，终于在厨娘取好了鸡翅中时把所有的调料都准备好了。 一百个鸡翅分装了两个盆子，厨娘做完这些都有些喘了。林雨时过去检查了下，笑着拿起一把小刀，转而看向目露不善的厨娘，笑着道：“你可看清楚我是如何取骨的了。” 她说着毫不迟疑的下刀，在关键地方切断之后拿起翅中略微扭动了几次，很快就把里面两根骨头取了出来。 “看清楚了吗？”她问，厨娘脸色有些难看。 这次她是真的没有看清楚。 林雨时见状倒是没为难她，只又重复了一次，加上了详细的解说。 这次她没问厨娘，反而看了眼一旁的巧雨，用眼神询问她懂了没？ 巧雨笑着点了下头，林雨时这才退到一旁，一边净手一边道：“你们一起来，不要怕去骨做不好。这原本就是熟能生巧的事情。一百个翅中，总归是能弄出来些能用的。”她说着把之前调好的一斤量的调料汁放在一旁，“取好了骨头的翅中都浸泡在这里面，放新的进去的时候记得翻拌下。” 巧雨应了声，林雨时这才看向一直旁观的于、李两人，道：“厨房闷热，余下这些事情交给巧雨和这位厨娘去做就足够了。两位姑娘要学的是调味，不如让人把各色调料都拿出来，先调一遍之前的调料汁如何？”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正在给翅中去骨的两个人，笑着点头道：“这样也好。” 外面，林雨时看着两个人按照菜谱做好调料汁，里面盐、酱油、黄酒、生姜、花椒、八角、葱段一样样放进去，这才道：“这是一斤的量的调料汁，一斤大概有十二个鸡翅左右。如果做的时候不急，可以低温腌制一个晚上。” “低温？”李姑娘抬头看过去。 林雨时的点头，“如果有冰的话，把腌鸡翅的盆子放在冰盆里面就好了。” 两人了然的点头，林雨时笑着道：“今天大致上就是说一下火候和调味，就不用腌制那么长时间了。等下次我来之前，两位姑娘可以先让厨房这边准备好腌制的鸡翅，要是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我。” 等厨娘和巧雨那边把去骨翅中腌制起来，那一百个翅中也就只剩下不到一半品相漂亮的了。其他的倒是也不浪费，只是做出来没那么好看而已。 之后就是做内馅儿，然后往里面塞。 内馅儿方面，林雨时给了好几种参考，道：“一般而言一份八个翅中，如果两位姑娘有心的话，也可以调制不同的八种内馅儿来做，到时候每一个味道都会略有不同，也是惊喜。” 这话一出，于、李两人就双眼一亮，林雨时笑着简单说了几种内陷不同的做法。于姑娘就立刻道：“可听清楚了，快准备这些食材来。” 八种食材准备好，林雨时就开始教这两个人简单的处理这些东西。例如素菜大部分都是焯水，但是蘑菇需要切丁炒，而肉馅儿要剁成肉糜调味。 等内馅儿准备好，腌制的鸡翅也就取了出来，于、李两人就开始在林雨时的指点下往里面塞内馅儿。 一旁厨娘看了一眼在旁只动口不动手的林雨时，笑着上前一步道：“郡……” 话一出口，于、李两人就齐刷刷抬头看了过去。那厨娘连忙改口：“姑娘，不然还是让奴婢做吧？怎么能看着让姑娘们动作，奴婢反而站在一旁什么都不干呢？” 她说着又斜了林雨时一眼，这话中所指的意味再清楚不过了。 林雨时一开始就察觉了这厨娘对自己的不满，虽然心中隐约猜测到对方可能是忌惮她要教于、李两人做菜产生的危机感，却也没放在心上。 如今这般再三被针对，她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若是在对方几乎挑明的针对中还保持沉默，日后难免就会真的被人看低一头，在于、李两人心中落入“奴婢”的阶层。 想到此处，林雨时不动声色地笑了声：“这位厨娘怕是误会了，当初两位姑娘寻我，请我过府来就是为了教会她们如何亲手做这酿鸡翅。如今你这般看似是在两位姑娘面前讨巧了，可做的却是越俎代庖的事情，并未守到为人奴仆该守的规矩。” 她这话说得不带半点怒意，甚至脸上还有些许和煦如同春风拂面一般的笑容。 但是话里的意思却是颇有些犀利了。 她先是点明了自己是被请来的，虽然算不上于、李两人的老师，却也是被请来教习做菜的。之后又点名了厨娘奴仆的身份，最后再上个眼药，说她为了抢功越俎代庖。 果然，于姑娘的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了。 她瞪了厨娘一眼，沉声道：“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你若是闲着无事，不如让人再送来些鸡翅中好好练练如何去骨。若真做不了，到时候也就不必跟着我——” 话说到这里她一顿，而厨娘早就脸色发白“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奴婢绝对没有越俎代庖的意思，姑娘明鉴。这明明是姓林的——” “你这媳妇子好生无礼！” 林雨时一个眼神，巧雨立刻站了出来挡在了她的前面，“我家姑娘是你家姑娘请来的客人，连着于姑娘和李姑娘都称呼一声‘林姑娘’的，你竟然这般称呼我家姑娘？难不成以为你的身份要比两位姑娘还要高贵些吗？” 她说着一顿，不等那厨娘说话就又上前一步，沉声道：“刚刚在厨房里忙的时候，你三番五次的刺探我，想要打听我们家姑娘的身份。话里话外觉得我家姑娘不过是商贾人家，原本姑娘交代我出门在外当低调行事，如今我就是拼着被姑娘责罚，也要把话说清楚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练习 “巧雨！”林雨时在后面低声呵斥了下。 巧雨回头看过去，只一瞬间却看到了林雨时冲她眨眼的示意。 她立刻转头，大声道：“姑娘，是这媳妇子欺人太甚了。姑娘可是在皇上跟前都挂了名头的人，竟然让她这般欺辱。奴婢纵然今日回去后被罚也要把话说清楚。我家姑娘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欺辱，当做唯利是图的商贾，甚至当做厨娘的！” “巧雨，你又何必跟一个吓人这般置气。”林雨时声音沉了沉，眼底却是没有半分怒意，只淡淡道：“跟一个厨娘这般计较，难道就不是自降了身份吗？” 她说着转身冲于、李两人歉意地笑了下，“两位姑娘见谅，巧雨虽然名义上是我的丫鬟，实则算是我的徒弟了。我平日对她多有放纵，倒是让这丫头养出了有话直说的坏习惯，得罪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于、李二人还在为巧雨脱口而出的“姑娘可是在皇上跟前都挂了名头的人”而震惊。 什么叫做在皇上跟前挂了名头？ 两个人听到林雨时的话不由自主对视了一眼，眼神中全是“我怎么不知道”的震惊。 李姑娘也无心再做鸡翅，干脆一双手在围裙上擦了下，直起身看过去。 “刚刚贵徒说，林姑娘是在皇上跟前挂了名头的？”她说着都觉得神奇，“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一旁于姑娘也连连点头，“林姑娘可否说说？” 林雨时迟疑了下，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厨娘，并未主动开口。那两人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立刻寻了个借口让厨娘离开了，又让丫鬟去准备茶水点心，搬了桌椅板凳过来。 这般态度自然是因为巧雨那一句话了。 林雨时心中明白这点，开口的时候心底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她昨日知道了于、李两人的身份之后，就猜测到会出现今日类似的事情。而且，担心于、李两人难免会把她当成仆妇看待，这才和巧雨一通安排了这么一出戏。 刚好那厨娘出一开始态度就颇为明显，林雨时和巧雨两人顺手推舟发作起来，如今看来效果还是不错的。 “说起这件事情，也是让我汗颜。”林雨时没有否认，说着汗颜却等于是承认了这话没有半点虚假。“我并非什么显赫出身的人家，不过是乡间一野丫头而已。不过机缘巧合之下因为幼时跟着长辈四处漂泊，这才学得了一手好厨艺。” “那这也不至于在父……在皇上跟前挂了名头啊！”李姑娘有些急切地说。 林雨时笑了笑，并没有这话而气恼。 “我被如今大哥的父母收养，之后爹娘因为意外身亡。当时为了家计，我才摆摊卖一些小吃食，等到存下了一些钱又开了一家火锅店。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得一商人帮扶，把火锅的方子卖了出去。这般又攒下了一大笔钱。”林雨时细细说起早些年的经历，并未真的回避自己经商的过往。“大约是小时候颠沛流离久了，一旦手头有了钱，我就忍不住都换成了粮食存了起来。结果次年旱灾，渝州周边十数州几乎是颗粒无收，饿殍遍地，听闻旁处还有易子而食的惨事发生。” “啊！”李姑娘惊叫了一声，“我记得，当初父……父亲整日唉声叹气，夜里都睡不着觉。后来也不知道是哪里传来了赈灾的好消息，皇……爷爷还曾经提过几个人的名字。当时他还曾经说，有一女子年纪与我相仿，却是能够与这种危机之刻不计个人得失……” 她说着瞪大一双乌黑的眼睛看向林雨时，“你姓林，你就是当时爷爷口中的奇女子，你叫林雨时？！” 林雨时笑着点了下头，“正是。” 李姑娘和于姑娘两人沉默地看了许久，半响才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眼底完全是震惊。 “那你，怎么来京城了？”半响，两人才回过神，于姑娘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家大哥年前秋闱高中，我是随着他一同来京中参加春闱的。”林雨时笑着解释了句，转而看向放在一旁的食材，道：“两位姑娘，这不过是闲话罢了。之前我猜测两位姑娘定然出身不凡，愿意跟着我一个无名之辈学习做菜，怕是给长辈的一番心意。既然如此，这能自己做的事情还是不要假他人之手才好。” 两人闻言只点头，看了看桌案上的东西，再次开始认真往鸡翅里面酿内馅儿了。林雨时见状示意巧雨也过去帮忙，顺带练手。 林雨时坐在丫鬟们搬过来的凳子上，偶尔端起一旁的茶喝上两口，顺带以指点巧雨的借口指点另外两人。 因为这个意外的插曲，于、李两人对林雨时的态度有了本质的改变。如果以前还隐隐约约对林雨时还有“商人逐利”的看法的话，如今则全然改变的。 旁的商贾逐利是毋庸置疑的，但是林雨时肯定不是！ 毕竟，当年旱灾，林雨时可以算是拿出来了全部家业拯救流民和灾民，避免了渝州等地的流民暴乱。 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逐利呢？ 想起林雨时曾经提过，肴园主要也是她的兴趣而已。两个人一开始还有些怀疑，如今倒是全然相信了这句话。 大约是有了这点震惊，于、李两个人比林雨时预计的还要配合。两个时辰中，两个人手忙脚乱地塞好了二十多个鸡翅，一旁架起油锅，开始做初步的炸制。 林雨时先教她们用筷子辨别油温，然后指点她们把鸡翅下油锅炸。 第一锅八个鸡翅，下得有些早，因为油温不够高的缘故，外形不是很好看。 第二锅的鸡翅，下得又有些晚了，油温过高，炸出来都有些发黑了。 余下的鸡翅还有十个，两个人商量下决定一口气全部下油锅炸了。这次时机把握的还算好，出锅控油的时候林雨时过去检查了下，然后又切开了其中一个鸡翅检查里面熟的程度。 “只要做到这个程度就差不多了。”她笑着说：“然后另外起锅烧油，翻炒之后加入米酒，这样味道就不会太过于油腻，反而会带上米酒的清甜口感。” “原来我觉得若有若无的清甜口感是来自于米酒啊！”于姑娘恍然大悟。 两个姑娘按照林雨时所教重新起锅烧油，准备炒鸡翅。因为林雨时全程不曾下手做示范的缘故，两个人都有些紧张。葱姜蒜下锅的那一瞬间，兹拉的声响惊得拿着勺子的李姑娘差点就跳了起来。 林雨时在旁边轻笑了声，道：“不必害怕，翻炒两下就可以把鸡翅倒进去了。” 李姑娘慌乱地把锅里的葱姜蒜搅和了两下，一旁于姑娘就把鸡翅倒了进去。 林雨时在旁道：“快翻炒，然后倒入米酒。” 等着这一盘鸡翅出锅，原本完整的鸡翅有几个已经被翻炒得破了皮，有的露出了里面的肉质纹路，有的则干脆就露出了内馅儿。 李姑娘看着那一盘子作品，半响才叹了口气。 “太不容易了。” 于姑娘心有戚戚点了下头，两个人转而佩服地看了林雨时一眼。 林雨时笑了下，道：“虽然外形不算成功，但是第一次做这样就很不错了。”她说着拿起筷子递过去，“尝尝味道吧。” 味道是林雨时看着调的，这东西只要精确自然不至于太差。 然而因为火候等等原因，想跟林雨时做的比，却也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了。 “还算……”李姑娘迟疑了下，看向于姑娘，“能够入口？” “入口倒是没问题，只这个样子呈上去，定然是会被笑话的。”于姑娘叹气，“看起来，我们还得练。而且，去骨这一步，我仔细想想，要不然也咱们自己来？每天拆个二三十只鸡，总归是能练出来的。” 二三十只鸡！ 虽然对于公主府或者东宫太子来说不算什么值得在意的开销，可也实实在在让林雨时感受到了什么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了。 她自然不会扫兴地说一些扫兴的话，只道：“你们若是想学的话，我就再演示一遍，厨房里应该还有没有去骨的翅中才对。” 林雨时展示的很是仔细，一边说出去骨的要点，一边去骨。两个姑娘看得认真极了，等到林雨时用慢动作把鸡骨取出来，她们才松了一口气。 “看着似乎……不太难？”李姑娘不太确定的说。 林雨时笑了笑，“这确实不难，只要心平气和一点点慢慢来，就算是新手也能相对完整的把骨头取出来。一道菜只要用到八个翅中就足够了，两位一起做的话就更是不怕耽误这点时间了。” 更何况，鸡翅是前一天就准备好要腌制的，就更不用赶时间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算是接受了林雨时的建议，把厨房里剩下的几个翅中都霍霍了之后这才换下了罩衣，请林雨时去偏厅喝茶、闲聊。 两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姑娘，自然是好奇灾荒之年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她们的聊天话题几乎都围绕着那个灾荒之年。 林雨时倒是没有把气氛和场面渲染得多悲凉又或者是恐怖，只平铺直叙讲了不少当时看到的事情。那些城门外仿佛一眼都望不到头的流民，无奈之下要卖掉儿女的母亲，吃所谓的观音土最后浑身消瘦，但是肚子高涨死去的人。还有那些无声无息死掉，最后不见了踪影的尸体。 这些都震撼了两个少女，林雨时离开的时候，她们一并送了她上马车，笑着约定了再过五日，第六日午后再请林雨时过来教导她们。 第一百一十八章 规矩 在这间隔的六天里，谢瑜扬参加了一次茶会一次诗会，一次是韩濬冶邀请的，小范围的几个今年的考生的交流茶会，场面不大，是在某位京中举子的家中，一群人谈天说地，倒是还算好。 而另外一次，则是靳越安排的。 靳越因为和谢瑜扬有所往来，所以人的韩濬冶和李喆祁两人，一并给他们也下了帖子。 三人一起出门，韩濬冶和李喆祁两人在路上才置办了些许初次登门的小礼物。至于谢瑜扬，带着的则是林雨时准备的一个八宝盒。 这个盒子分层能放下八种不同的点心。 林雨时做了蛋糕和饼干、泡芙等东西，整个八宝盒放得满满的。一见面，靳越就亲自接过了谢瑜扬手中的八宝盒，只略微一过手，他脸上的笑容就更灿烂了些。 “这里面可是林姑娘的手艺？”引着几个人去花园的时候，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谢瑜扬垂眸并没有四下张望，这园子他上辈子也是来过数次的，对里面的一应摆设布置颇为熟悉。听到靳越的话，他这才道：“那日靳大人使人递了帖子，雨时就着手开始准备了。里面有她最近研究出来的一些小吃食，肴园那边还没有。” “那我可要好好品尝一二了。”靳越把人引到了布置得春意盎然的园子里，招手示意几个大丫鬟过来招呼，这才笑着道：“我还有些事，今日请来的都是饱学之士，各位尽可以先闲聊一二。”说着他拱手道：“失陪片刻，还请见谅。” 谢瑜扬同身边两人一起拱手笑着道：“靳大人自便，不必客气。”心中却是有些猜测：这靳越，不会真的是现在就要回房尝尝雨时所做的点心吧？ 不管靳越是否真如此，他说的话却是没错的。今日这个酒会请来的都是饱学之士，一眼看去谢瑜扬竟然看到了不少“熟识”之人，不管这些人日后仕途如何，都是今科又或者是三年后春闱榜上有名之人。 当年他就曾经参加过这次酒会，不过那个时候他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罢了，年纪轻加上囊中羞涩，纵然心中有万千壮志，却依然没有贸然开口与旁人结交。直到殿试之后他一举成名，这才让人刮目相看了。 而这一次来，一来是更不好婉拒了素来照顾他与林雨时的靳越的好意，另外一方面他还是想要在殿试之前与这些人有所交情的。 日后，大家就算是天子门生，是同窗，更会同朝为官，提前认识，总归是不会差的。 如今的谢瑜扬在这种场合自然是如鱼得水了，再不会如同当年那般谨慎小心，少了些洒脱自如。 而他这边应对自如，家中林雨时却是难得偷了个懒正考虑着要不要再买些人。 之前谢瑜扬说要帮她寻靠谱的厨子，结果这话说了之后就仿佛没有了后续一样，林雨时还能自己撑得起来，也就没有催问。家中虽然人少了些，可主人少，事情就少，也能应对得来。 倒是肴园那边，巧雨要在厨房帮忙，还要应酬客人，着实太过于忙了些。林雨时就考虑着是不是要再买两个丫鬟，专门负责往雅间里传菜。 这样能伺候肴园来往达官贵人的丫鬟，还要上手就能用，自然还是要找孙娘子了。 孙娘子那边的人倒是好用，但是想想那个价格，林雨时就觉得肉疼。 恰好明日就是肴园歇息的日子，她就考虑着上午去一趟菜市场，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新鲜的食材，回头就再去一趟孙娘子那边买两个丫鬟。 她这边想着，一旁巧雨正帮忙给樱桃去核，只见她拿着一根细长的筷子，先是去掉樱桃梗，然后筷子快准狠的一捅，樱桃核就从另外一端被捅了出来。空心的樱桃被放在另外一个盆子里，只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林雨时让人买回来的一大筐樱桃就少了一层。 “姑娘想什么呢？”见林雨时看过来，巧雨就笑着道：“这都有一会儿没说话了。”不说话不是关键，关键是林雨时手头的活儿就也跟着挺了。 林雨时忍不住叹气，“想着明日再去孙娘子那边一趟。” 听了这个，巧雨双眼一晾略微坐直了些许身子，连着手头的动作都顿了下。 “有件事情我一直想跟姑娘说的。”她说着看了眼四下，见张婶等人都不在院子里，声音却还是压低了三分，“咱们家，姑娘是个和气的人，少爷又不怎么管事，这规矩原本就松散。原本这般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可如今少爷都参加春闱了，姑娘更是要教贵人做菜，日后家中再这般松散，没规没矩的定然是不行。” 巧雨一边说一边偷偷看林雨时的脸色，见林雨时并未生气，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继续往下说，“粉杏她们几个自从进了家门，姑娘就没差距边薇、张淼，乃至于刘家一家跟她们之间的不同？” “自然是看得出来。”林雨时笑着顺着巧雨的话往下说：“粉杏她们更规矩些。” “可就算是粉杏她们在孙娘子处，也只是普通的丫鬟而已。若真的跟大户人家分了等级的丫鬟比，还是有差距的。”巧雨说着看向林雨时，“我知道姑娘疼惜她们，可是这样在稜县甚至在渝州都还好些。如今，咱们可是在京中的。” 京城这种地方，你在路上不小心撞了个人。这人转一圈的关系，说不定就跟某位大人有钱。 而日后谢瑜扬走上仕途，同僚之间来往起来，只怕接触到的达官贵人就更多了。万一真的冲撞了不该冲撞的人…… 林雨时这般想着，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对巧雨的话也就越发听了进去，她细细思索了一番才问了一句。 “那依着你来看，又该怎么办呢？总不能让她们都回稜县去帮我照应那边的生意和庄子吧？”京城之中居之不易，说得不止是房价和物价，有时候还要讲究一个根基。除了这些从稜县带出来的人，林雨时他们在京中可以说是再无立身之本。 这些人的忠心可比孙娘子那边给的薄薄的一张卖身契让林雨时更相信。 巧雨笑着道：“姑娘说得这是什么话，我又不是那挑拨生事的人。我今日多嘴，一则是为了姑娘，二则是为了他们。孙娘子那牙行里出来的人，规矩都不差，姑娘何不把人送过去，让孙娘子帮忙调教？” “这……”林雨时不由迟疑。主意肯定是好主意了，问题在于，太费钱。 她相信，只要她跟孙娘子那边开了这个口，孙娘子定然是会应下的，不过这钱嘛，估计也不会少收。 纵然这样，这一笔钱也不能省了。 林雨时深吸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那明日你同我一并过去，好好说说。” 想着这几日赚的钱，转眼就要飞到孙娘子的荷包中，林雨时只觉得心口憋闷，本来要去核之后泡酒的樱桃也被她直接抓了一把吃了起来。 樱桃酸酸甜甜，真好吃！ 第二日一早，林雨时就叫了巧雨、边薇一起出门，同行的还有边野、边田两兄弟。几人一起去了菜市场，林雨时转了一圈再没发现什么新鲜的食材，不由失望。 看起来，上次能遇上番茄真的是运气了。 买了几样菜，让边田送了回去，她这就带着人去了孙娘子处。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他们一行人就直接被引到了孙娘子处，孙娘子一见林雨时就立刻笑着道：“可是上次送到府上的人不好使？” “孙娘子这里出来的人，自然是好的。”林雨时笑着应了声，笑着道：“我这次来是想再挑两个丫鬟。另外，还有一桩事情想跟孙娘子商量下。” 她把来意简简单单说了下，转而看着边薇道：“不瞒孙娘子，这都是我得力的人，只是怕他们与京中的规矩不熟悉，万一惹来祸事，再殃及他们自身就不好了。我纵然是主子，可在这遍地贵人的京城也难免有保不住他们的时候。” 她说着又笑了笑，“也是我平日里疏懒，这才要劳烦孙娘子这边了。” 孙娘子闻言仔仔细细想了下，这才道：“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我这边也不好让手下的人白白做活，这钱还是要象征性收上那么一点的。” “这是自然。”林雨时笑容不变，一颗心却是绷了起来，就怕孙娘子再狮子大开口，狠狠咬上她一口。 幸而这价格倒是没买人贵，送到孙娘子处的人，每个人只收了一两银子。 只…… 林雨时想想自己这个用词，都觉得自己大约是被宰惯了，竟然觉得一两银子便宜。 出了牙行，林雨时一边摇头一边心疼荷包，转而又问了一句外面驾车的边野是什么时辰了。听闻时辰还早，她又看了看巧雨和边薇，笑着道：“既然这般，不如咱们再去附近另外一个市场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玩意儿。” 她说话几个人自然没有不遵从的，边野立刻就调转了车头，一边赶车一边介绍了下附近另外一个菜市场的情况。 时间虽然还早，但是早市已经到了尾声。林雨时自然是没找到什么新鲜的玩意儿，最后一行人只得败兴而归。 回去后，林雨时就让边薇把送家中那些人去“进修”的消息放了出去，并且安排好每个人的时间表，免得一时家里没人，反而乱套了。 谢瑜扬听着她说这些话，不由转头多看了她两眼。 林雨时察觉这眼神，原本想问他做什么频频看她。可话到了嘴边，她就想起那一日羞涩的反应，又把话给憋了回去。 谢瑜扬等了半响，见林雨时没反应，半响才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自那日他不小心说了轻浮的话之后，林雨时就一直与他这般生分了。 他该怎么做，才能让她消气呢？ 第一百一十九章 金榜题名 两个人各怀心思，林雨时把腌好的一大坛子的樱桃酒封好放在了阴凉的库房里。那一坛子的酒原本就有十斤左右，加上里面三四斤的樱桃，还有坛子本身的重量，林雨时搬起来就有些吃力，还有些小心翼翼的笨拙。 谢瑜扬见状连忙过去，“放下我来搬吧。” 林雨时闻言立刻把酒坛子放下，这才舒了一口气。然而，谢瑜扬却没立刻接手，她迟疑了下抬头就见谢瑜扬正直直看着她。 她唇角微微一动，又忍不住抿了抿，半响才干巴巴道：“辛苦大哥了。” 谢瑜扬闻言并未说话，只挽起袖子把两个酒坛子都搬进了库房，按照林雨时指的地方放好，这才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出来。 林雨时连忙给他递了帕子擦手。 谢瑜扬伸手去接帕子，却趁机一把抓住了林雨时的手臂。 “雨时可是在生我的气？” 如今天气愈发温暖起来，林雨时已经换了略微轻薄些的春装，如今被他这么一抓只觉得谢瑜扬掌心温热的体温就隔着布料传了过去，让她不由自主就紧绷了起来。 “啊？生、生气？”林雨时一时有些慌乱，挣扎了下见无法挣脱谢瑜扬的手就道：“我生什么气？” 谢瑜扬只当她故意装傻，沉声道：“气我那日说话不过脑子，轻薄了你。” 那日？ 林雨时一愣，转而就差点笑了出来。 她一直觉得有些尴尬，每次跟谢瑜扬说话都会忍不住想起她当时反应似乎有些过火了。谁知道，在谢瑜扬心中非但没察觉，还以为她是在生气？ “没有，我没生气。”林雨时立刻反驳，“大哥放开我吧，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谢瑜扬深深看了林雨时一眼，这才缓缓放松，那神色仿佛随时防止林雨时逃跑一样。 林雨时被他看得心底发慌，胳膊一得到自由就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之前被抓的地方，一边低头往前走，一边道：“那一日的事情，大哥并无恶意，我怎么会跟大哥生气呢。” “我抓疼你了？”谢瑜扬却没注意听她说了些什么，见她动作心中莫名就有了些紧张。他是个男人，力气原本就比女子大，刚刚怎么就没小心些呢！ 他心中懊恼，连忙跟了上去：“可是胳膊疼？快看看有没有抓伤你……” “我哪里就那么娇贵了，我就是……就是……”就是感觉被抓过的地方有些不对劲，仿佛有些酥酥麻麻一样。 只是这话林雨时如何说得出口。 她结巴了半响，才一甩手道：“大哥就别管这些了。我没受伤，也没生大哥的气。再过两日宫中那边就要贴榜了，再之后就是殿试，大哥此时应当好好准备殿试才对。” 谢瑜扬这些都没心思读书，一颗心全部都挂在了林雨时的身上，又想着买些小东西逗她开心，又想着说个笑话之类的。然而思来想去总觉得不管怎么做都不妥当，他虽然什么都没做，却又把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林雨时身上，自然是没心思读书的。 林雨时说的都是实话，谢瑜扬也不觉得自己拿过一次状元，这次就十拿九稳了。不得不说，他虽然还记得当初皇上所出的考题，可自己当年所做的文章，却是忘记得差不多了。 加上因为经历不同，所以心性、感悟有所不同，就算是以同样的方式破题，也会有所不同的。 而如果目标是状元的话，那就真的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了。 谢瑜扬见林雨时这般说，想了想才道：“那……我今天中午点个菜，没问题吧？之前帮你写菜谱，说是要点菜三日的……” 结果他说出了那般轻浮的话，之后自然不好点菜了。 林雨时闻言哭笑不得，摇摇头道：“大哥想吃什么尽管说，只今日晚了，只能依着厨房里有的东西做了。” “无碍无碍，你下午还要出门当师傅，做些简单的就好了。”谢瑜扬说着就往厨房的方向拐，进去看了一眼厨房里的东西，他这才道：“我记得之前还有些板栗，不然今日就做板栗烧鸡？” 这菜倒是不复杂，林雨时一口应下，又随口报了几个菜让谢瑜扬挑。 当天中午两个人就吃了一顿气氛难得松快的午饭。午后稍稍休息了下，公主府的马车就过来接人了。 大约是上次讲明了来历，镇住了于、李两人的缘故。她们还彼此交换了下姓名。于姑娘单名一个嫣字，李姑娘则是单名一个雁，两人名字虽然不同，发音却是近似，所以关系就格外好了。 大约是这五日里面有所练习，这次两个人去骨的动作虽然还慢，却也似模似样了。林雨时检查了下她们上午就腌好的翅中，又看了看准备好的内馅儿心中倒是颇为满意。 这样的学生教起来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林姑娘，我有一事不太明白。为什么不把内馅儿塞进去之后再一同腌制呢？反而还要麻烦的再给内馅儿调味，再塞进去？” 李雁可以说是好奇且多问了，林雨时闻言笑着道：“鸡翅不好入味，所以才要腌制时间久些。至于这些内馅儿则正好想法，大部分都是容易入味的东西。如果酿好了内馅儿一同腌制，内馅儿就会过咸。” 李雁缓缓点头，两个人又处理了十多个鸡翅腌制起来，这才回头让人架起油锅，准备把上午准备好的那些翅中下油锅炸。 林雨时帮着她们一起盯着油锅的温度，看到于嫣第三次把筷子放进油锅，才笑着道：“记得这个样子，这样就表示油温可以了。” 于嫣松了一口气，两个人拿着笊篱把鸡翅放进了油锅。 看得出来私下两个人肯定是做个这个菜的，说不定还让府上的厨娘帮过忙，林雨时看着两人捞出鸡翅控油，这才道：“这次的火候还算可以。” 于、李两人齐齐松了一口气，这才又起锅烧油放入葱姜蒜开始进行最后的炒制和入味。 鸡翅出过，倒是有了七八分样子。 林雨时三人一起尝了味道，于、李两人只眼巴巴看着林雨时的反应，见她点头这才露出了笑容。 “两位姑娘实在是冰雪聪明，这道菜的精髓两位已经掌握了。”林雨时这话说得倒是不违心，不过这道菜只要掌握了调味和油炸的火候一般而言也不会做得太难吃就是了。“看起来，我已经无用武之地了。” 两个人连连客气，回头三人一起坐下又讨论了下这道菜。林雨时笑着道：“如果不方便油炸的话，也可以放在平底锅里煎，平日里烙饼的锅就可以了。” 对于这道菜，她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两人见她好不藏私又是高兴，又是带着些许的钦佩。特别是上次知道了林雨时的过往之后，李雁回宫还缠着今上了解了不少当年林雨时所做的事情，对她可以说是有些倾慕之意了。 林雨时哪里知道小姑娘的心思，始终绷着一根神经跟两人聊了许久，等着之前去骨的鸡翅腌制了将近一个时辰，又酿入了内馅儿再略微指点了下两个人一些细节和摆盘之后就起身告辞了。 “五日后，我还派人去请林姑娘。”临行前，于嫣笑着道。 林雨时一愣，转而才道：“两位姑娘已经学会了……”何必再让她奔波呢？ “林姑娘不是说是跟着兄长一并入京的，兄长还参加了春闱。五日后殿试都结束了，想来到时候林姑娘的兄长应当是金榜题名了。我们姐妹跟林姑娘也算是有些许的师徒之谊，自然应当为林姑娘庆祝一番。”李雁在旁笑着道。 林雨时未曾想到其中关节，闻言笑着谦虚了一句。 “此事说起来为时尚早，不过我还是先谢过两位姑娘了。”她说着微微颔首，这才上了马车。 两日后，宫中贴榜，谢瑜扬、韩濬冶位列一甲，李喆祁则名落孙山。次日入宫参加殿试，肴园这一日未曾接受任何酒宴预定，林雨时更是不如春闱那日淡定，目送谢瑜扬入宫之后干脆也没有回去，只在自家马车上紧张、不安的等待着。 如同她这般的人并不少，纷纷扰扰中林雨时倒是听了一耳朵的八卦。知道殿试一旦出了结果就是要唱名、张贴金榜出来的。 所谓金榜题名天下知，不过如此了。 在殿内的人考试定然是紧张无比，而外面等候的亲人们各个也都是坐立不安。幸而林雨时早早有了准备，包了一小包炒制出来的南瓜子，就坐在车内咔擦咔擦的嗑起了瓜子。 这瓜子她炒制了五香和原味的，香味淡淡的吃起来却是味道十足。 不一会儿她就吃了一小堆的瓜子皮，叫了巧雨帮忙收拢起来，她又沏了一杯茶水，捧着喝了两口。不时揭开车帘朝着皇宫的方向看去。 她这么看了几次，终于在一次中见到了一位熟人。 “巧雨，你看那位可是陈夫人？”林雨时不敢确信，连忙招手让巧雨去看。巧雨迟疑了下，半响才道：“看着似乎是有些像。可是，陈夫人不是在渝州吗，怎么会来京城？” “我记得她曾经提过，娘家是京城人士……”林雨时一时也不确定，倒是没有冒失，只又放下车帘从另外一包里面摸出来一把自己做的牛乳糖。 这牛乳糖是她新做出来的糖，里面有的放的花生，有些放的芝麻或者是杏仁、松子，虽然还未曾在肴园推出，之前靳越尝过一次之后却是让人过来买过些了。 林雨时挑了个带松子的，刚送入口中就听到外面有人叫道：“哎，有人晕倒了！” 第一百二十章 三元及第 晕倒？ 林雨时听得下意识倾身过去又掀开了车帘，顺着人群聚集的方向果然就隐隐约约看到了一双绣花鞋。 她略微看了片刻，见人群很快围住实在是看不清楚情形就放下了车帘。而这个时候，有些焦急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快请大夫，大家让一让，玉莲快去请大夫！” 车内巧雨一愣，立刻问道：“姑娘，陈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是不是就叫做玉莲？” 林雨时也是想到这点再仔细分辨对方的声音，立刻一边下车一边冲着外面叫道：“边野，我们过去看看！” 边野从车辕上跳了下去，见林雨时已经下车立刻就走在她前面用身体分出来一条路让林雨时过去。他动作很是小心谨慎，没有真的惹怒了那些围观的人。 林雨时进去，没有看倒在地面上的人，反而一眼看到了焦急无助的陈夫人。 “夫人！”林雨时低声叫了下，“这是怎么回事？” 陈夫人听到这话连忙抬头，第一眼看到林雨时仿佛没有认出来一样。林雨时连忙又上前一步，道：“自从渝州一别，我与夫人这还是第一次见面，没想到这是这般情形。” 陈夫人这才回过神一般，连忙道：“这是你家——”她看了一眼巧雨，明显是没想起她的名字，“快帮下忙，把她给抬到一旁客栈里。” 林雨时示意巧雨帮忙，再次让边野帮忙开路。这皇城附近哪里会有客栈，巧雨和玉莲两人把晕倒的女子扶到了车内，林雨时瞥了眼身后看热闹的人，这才吩咐边野就进寻上一处客栈。 那晕倒的女子此时已经迷迷糊糊醒过来，不过还是一副没有气力的样子。林雨时看她身形消瘦，一张脸虽然涂了脂粉却也难以遮挡那憔悴不堪的脸色。她心里猜测这人说不定是血糖低饿晕的，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就笑着递了两块牛乳糖过去。 “这糖是我亲做的，姑娘尝尝看味道可好？”说着她又给陈夫人递了两颗，自己当着人的面吃下一颗，以示无碍。 那女子迟疑着看着手心的乳白色的糖，有心不吃，然而掌心的糖却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奶香，没有半点的腥味，相反奶香之中还有些甜甜的味道。 她小心翼翼放了一块入口，浓郁的奶香就在口中化开，然后才是淡淡的甜味。 “我不喜欢吃太甜的，所以这糖不算甜。”林雨时笑着跟陈夫人说话，并不追问那晕倒的女子是谁，跟陈夫人是什么关系。 马车在人群之中缓行，过了两刻多钟才停了下来。 “姑娘，这边有家客栈。”巧雨在外面说：“看着还算赶紧，是否要帮陈夫人要个客房？” 林雨时并未立刻回答，反而看向了陈夫人。 陈夫人略带感激，笑着道：“我今日还有事情，就不多留林姑娘了。林姑娘如今既然在京中，那不妨留个地址，回头我再登门拜访。” 这倒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林雨时说了地址，回头让边野、巧雨两人帮着她们安顿好这才离开。 巧雨重新上车，压低了声音问道：“姑娘，晕倒的那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陈夫人可说了？” “旁人家的事情，我们何必这么好奇。也不怕惹祸上身不成？”林雨时瞥了巧雨一眼，“陈夫人未曾说，连着介绍都没有介绍下那位姑娘，想来这其中是有隐情的。” 陈夫人不说，自然是为了她好，免得她被牵扯到麻烦之中。 林雨时说着低头想了片刻，然后才低声道：“不过我看着，那姑娘怕是饿晕的。” 饿晕？！ 巧雨一脸的震惊，“那姑娘看衣着定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再者还与陈夫人关系亲密，怎么可能会饿晕？”连她这样一个卖身的丫鬟都没尝试过饿晕的滋味，更何况是以为体面的姑娘？ 林雨时心中也纳闷，摇摇头道：“这不过是我的猜测而已，我又不是大夫，说的话哪里就做准？” 这也是实话，不过她心中却是有六七成的把握，那姑娘是真的饿晕的。 一行人重新回到宫门口外一条街道上等着，殿试虽然不比秋试和春闱要一等三日，可也不会简简单单就结束。林雨时在路边听到不少议论的闲话，这才知道殿试成绩当场公布前三名，即状元、榜眼和探花。 游街之后还会有琼林宴，再之后才会安排榜上有名、鱼跃龙门的诸位学子的去向。 这般一等就差不多等到了午时，宫门还没有打开的意思，而等着的人也都渐渐散去了。只留下各家的马车等候。边野在车外低声问道：“姑娘，要不我去买些简单的吃食，到了这个时候殿试怕是要午后才能结束了。” 如果有些文章颇合皇上心意，说不定还要当堂奏对，又或者好文章太多，让人实在难以在短时间内排列出顺序来，这都是有可能的。 而到了这个时候，就算参加殿试的学子不吃饭，皇上也是要吃饭的。 林雨时想着点了下头，随后意识到边野并看不到自己，连忙扬声道：“你去吧。” 如今天气渐暖，在车中待久了难免会觉得闷气，等着边野回来，林雨时就干脆下车来回走动了几步，这才觉得一双腿都有些发麻了。 她在外面歇息了有一会儿，等着人又多起来之后就直接上了车，午后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宫门缓缓打开，一时间这边人潮涌动，连着边野也忍不住跟着人群往前聚集。 那读榜的内监大约是专门练过嗓子，隔着一条街和那些议论纷纷的人群，林雨时都能隐隐约约听到他的声音。那些华丽、讲究的词汇她原本就不熟悉，加上听得模糊，一时间甚至不太清楚内监都说了些什么。要不是边野已经跟着人群围了上去，林雨时恨不得自己也下车去听上一耳朵。 饶是这样，她按捺了片刻之后还是忍不住从车上下来，站在车辕上朝着宫门一旁贴金榜的方向看去。 巧雨在下面扶着她，只觉得心惊胆战，生怕林雨时一个站不稳摔了下来，又害怕被认识的人注意到，觉得林雨时这般举动太过于出格。 林雨时哪里顾得上这些，只紧紧盯着前方，努力辨认那内监唱念的内容。 等着状元两个字飘过来的时候，她下意识抓住了心口的衣领，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而之后声音就更是飘忽，幸而林雨时对谢瑜扬的名字实在熟悉，这才在第一时间分辨出来自己听到的确实是谢瑜扬的名字。 她直接从车辕上跳了下来，拉着巧雨转了一圈。 “姑、姑娘，怎么了？”巧雨摇摇晃晃努力维持住了身子的平衡，同时也稳住乐不可支的林雨时，“可是少爷高中了？” 她说着一脸期待看向林雨时。 林雨时用力点头，见还没人注意到她们这边，就立刻道：“状元，是状元呢！” “状——！”巧雨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旋即如同戏剧化一般又猛然压低了声音凑到林雨时耳边低声说出了第二个字，“元？” 林雨时用力点头，也压低了声音道：“咱们上车，等会边野就回来了。咱们离得远听不清楚，他定然听得清清楚楚。” 主仆两人说着上了马车，不一会儿就听到熙熙攘攘的声音，还有边野兴奋的叫声。 “姑娘！姑娘！”林雨时只听着声音就笃定自己之前定然是没有听错。 她立刻掀开车帘，就看着边野一张小麦色的脸此时也涨得通红，明显是又兴奋又激动。他在人群中如同一阵风一样跑到了车旁。 “姑娘！”边野深吸了一口气，如同之前巧雨那般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气声道：“少爷高中，状元！” 林雨时此时已经压抑下了兴奋，只点头表示知道了。一旁巧雨却忍不住道：“哪里还用边大哥传话，咱们姑娘刚刚就听到了！” 三个人皆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边野挠了下脑袋笑了两声，道：“这可是大喜事啊！” “是啊。”林雨时这会儿看似平静了不少，实际上还是恍然如同做梦一样。半响她才又问道：“那咱们还在这儿等大哥？” “自然是要等的，之前我问了下 ，说是今上勉力几句，大家就都可以回家了。等着三日后打马游街，参加琼林宴！”边野兴奋道：“等会儿人少了些，咱们马车就往前面走走，免得少爷出来的时候被人抢了去！” “抢？” “这榜下抢亲是京城的习俗了，春闱贴榜的时候少爷未曾去是没见过那阵势。”边野这会儿才喘匀了气息，笑着道：“少爷年纪轻，模样又好，过会儿出来说不得会被人抢去 成亲呢。” “还真有这等事情？”林雨时又惊又觉得好笑，摆手道：“那就依你所言，咱们过会儿靠近些接人好了。” 消息出来，参加殿试的进士们很快就依次出门，人群渐渐散去。边野驾着马车往前，很快就遇上了韩濬冶，韩濬冶虽然未曾名列三甲，然而成绩也是不错的。林雨时还要等谢瑜扬，他就笑着道贺，先行回去了。 等于韩濬冶客套完没多久，宫门再次打开，并排出来的三人最中间的赫然就是谢瑜扬。 第一百二十一章 小心思 他其中一侧则是相貌和气度皆不输给谢瑜扬的探花郎，据说是恭勤伯的小孙子，一派的风流倜傥模样。据说今年二十有三，自幼就是京中有名的神童。早六七年前就有了举人的头衔，耽搁了这么多年才参加春闱据说是因为其亲母过世，守孝三年的缘故。 而另外一边则是一位目测三十出头的男子，为本届的榜眼。这位榜眼貌似也是普通出身，之前人群散去的时候，讨论的人寥寥无几，大多都是在说那位恭勤伯府的小少爷邵文桦。 三人边走边说，到了路边这才拱手道别，邵文桦上了停得更近一些的恭勤伯府的马车，那位榜眼则是拱手徒步离开，谢瑜扬这才把目光转向了自家马车，抬脚快步走了过去。 林雨时见状原本有些平静的心情立刻雀跃起来，下车就迎了上去。 “大哥！”她快走两步，到了谢瑜扬跟前才顿住脚步，笑着微微屈膝行礼，“恭喜大哥金榜题名，得偿所愿！” 谢瑜扬连忙上前，双手把她扶了起来，这才道：“是雨时得偿所愿，如今你那三元及第的饺子可以算是名副其实，能够卖上十两一碗了！” 林雨时一愣，转而才想起了之前的戏言。 她笑着道：“这般算起来，我是否还要给大哥谢礼？”两人说笑着上了马车，林雨时这才抽空偷偷观察谢瑜扬。只见谢瑜扬除了神色间多些疲怠之色，眼底多了些许喜意之外，竟然再无旁的不同。 这可是独中状元啊，竟然也这般镇定自若，实在是让林雨时不由刮目相看。 谢瑜扬淡定并不代表其他人就波澜不惊。 韩濬冶先行回去，到了家中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家里上上下下。一众人等先是给他道喜，等到谢瑜扬和林雨时回家，就见着边薇带着所有人在大门里等着，见着他们进来一个眼色过去所有人就齐刷刷行礼，口中喊着恭喜少爷、贺喜少爷，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林雨时听得哭笑不得，谢瑜扬高中状元，这般隆重的贺喜她做什么？不过，她也意识到这些人虽然分批次送去孙娘子那里受调、教不多日，却也跟之前确实有了不少的变化。 看起来，那一笔钱倒是没有白花。 一群人领了喜钱散开，林雨时这才让巧雨去端了点心放在前院的庭院之中。 “大哥和韩公子先喝茶吃点心，我这去就做饭。” “林姑娘不用如此客气，我们在宫中吃过午饭的。”韩濬冶连忙道。 林雨时闻言只笑了笑，“放心，都是之前准备好的了，只要煮熟就可以端过来了。”她前一天晚上就又准备了三元及第的饺子，有巧雨和边薇帮忙，准备的足足的。 第一锅捞出来三碗，林雨时一并端到了庭院，过去就听到韩濬冶道：“可惜李兄因为之前落榜的缘故，已经早早踏上了回途。不然，我们三人一同高中，也算是美谈一桩了。” “不过再熬三年罢了，李兄有心气，不愿意以举人的身份候补，日后定然也能够金榜题名的。”谢瑜扬道：“不过，我大约是一定要进翰林院了。韩兄对未来，可有想法？” “若是能考进翰林院，我自然也是愿意的。”韩濬冶说着抬头，敲好看到林雨时站在一旁静静听他们说话，身后还站着巧雨端着三碗热气腾腾的吃食。 之前他们确实在宫中用过午膳，可那个时候要等着成绩，还要担心之后是否会要奏对，该如何应答，谁也没有品出御膳房的东西有什么滋味。都是胡乱塞了两口，之后又熬过了皇上点名奏对，此时韩濬冶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林姑娘说片刻就好，我还当是客气，却没想真这么快。”韩濬冶素来知道林雨时手艺极好此时虽然未曾闻到食物的香味，口水却已经开始泛滥了，“不知道林姑娘做了什么，竟然这般快？” “韩公子吃过的。”林雨时笑着示意巧雨上前，“当初李公子、韩公子和大哥参加春闱的时候，我做的三元及第饺子。” 这算是一个开端，也算是一个好的结局了。 吃过这碗饺子，家中就热闹了起来。街坊邻居，同窗好友，还有一些闻讯慕名而来想要攀上关系的人。林雨时之前怎么也没有想到还会有这样的阵仗，还是谢瑜扬提前提醒了她两句，她这才没有真的慌乱，反而按照谢瑜扬的意思，客套的人她就比人家更客套，送礼的人客客气气迎进来再客客气气把人带着东西原封不动的送出去。 这么一番折腾，等到林雨时歇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巧雨过去帮她揉着肩膀，低声道：“姑娘，边薇之前做了些甜汤，姑娘喝点吧？” 林雨时摆摆手，半响才开口，声音都透着些许暗哑。 “喝水。” 巧雨闻言连忙给她倒了杯温开水递过去，见林雨时一口气把一杯喝完连忙又倒了一杯，这才道：“姑娘慢些喝。少爷也真是，这种时候竟然躲懒。” 一开始林雨时难免没有这种想法，不过等之后婉拒了几家不见得特别有风度的人之后，她大概就明白了谢瑜扬躲出去的意思了。 如果让谢瑜扬出门，这般就容易得罪人。由她出面中间最起码是隔了一层，到时候真遇上了还有个回旋的余地。林雨时润够了喉咙，这才笑着把事情解释了一二，巧雨听得一愣一愣的。 “你家姑娘这话一点错都没有。”门口突然响起声音，林雨时吓了一跳，转头见是谢瑜扬回来拿着茶杯的手忍不住紧了紧，强忍着没扔出去，恨声道：“道理我是懂，但是不代表我就不生气！” 谢瑜扬见她真的生气，连忙拱手道歉。 “我实在是没旁的办法了，更何况，在这京中原本也就是你我相依为命。你是我的未婚妻，我躲开不见人，也只能由你出面。”他说着进屋，看了一眼愣在一旁的巧雨。 巧雨恍然，连忙低头行礼就退了出去。 林雨时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正想要叫住巧雨，就见谢瑜扬从袖中拿出一个狭长的木匣，“这是我赔罪的礼物，雨时先看看我这赔罪的诚意够不够？” 林雨时却是不伸手接那木匣，只瞥了谢瑜扬两眼，见他露出小心翼翼讨好的笑容，这才垂下眼帘伸手接住了木匣。 木匣轻轻划开，林雨时就看到了铺在里面的一支发簪。 发簪通体碧绿，被雕刻成了玉兰花的样式。林雨时低头看了片刻，并未拿出来试戴反而抬头看向谢瑜扬，“你哪里来的钱买的？” 碧玉做的发簪，只看着颜色和雕刻的功夫，就定然不便宜。 谢瑜扬干笑了声，“你不带上试试，我第一次见着这个簪子就觉得与你特别合适。” 林雨时闻言眉头微微扬起，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谢瑜扬，这才伸手拿起簪子，想了想朝着一边插进去。谢瑜扬勾起唇角一笑，正想夸赞林雨时就又问道：“带上了，你现在能说是哪里来的钱了吧？” “买簪子的钱，是我之前写诗、赌诗赢来的。”谢瑜扬见躲不过去，就干脆坐在了一旁老实坦白，“一群人在一起开茶会、酒会，虽然不至于真的赌博去有辱斯文，可赌个诗什么的，却也算是风雅了。” 仗着多活了一辈子的底蕴，谢瑜扬只要参加就没输过。自然是无往不胜，偷偷攒下了一笔钱来。 林雨时没想到竟然还会有这样的生财之道，看了谢瑜扬半响才笑了出来。 “能够输给今科状元，这些人倒是不亏。” 谢瑜扬见她总算开口，并且没有生气的意思，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转而他才笑着道：“我实在是没旁的办法了，这种事情更是没办法托付给别人的。如今，我们一家能够当家做主的也只有你了——” 林雨时原本笑着，听着他这话半响笑容慢慢褪去，抬头看向谢瑜扬。 两人对视半响，林雨时才垂下了眼帘。 “大哥如今已经是状元之身了，再过些日子有了官职，我哪里做得了大哥的主。”她说着笑了下，“我累了一天了，这会儿还没吃饭。巧雨说边薇在厨房做饭，怎么半响都不见端来？” 她说着起身朝着外面走去，“我去看一看。” 谢瑜扬跟着起身，伸手就抓住了林雨时的手腕。 林雨时吓了一跳，没甩开就立刻回头看过去。“大哥？”她语带茫然，“还有事情？” 谢瑜扬眯着一双眼睛，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两眼，半响才道：“我如今已经高中状元，我们两人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才是。” 林雨时怎么也没有想明白谢瑜扬会这般急切，竟然在这个时候把话就给挑明了。她停止了挣扎的动作，看了谢瑜扬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大哥今日让我出门，为的就是让那些人都知道，我是大哥的未婚妻？” 第一百二十二章 盘算 林雨时想想今日都见了多少人，周边邻里，谢瑜扬的同窗发妻，还有一些富商，一些七品往下的官家太太，还有一些六品人家的仆妇…… 这些人家来的虽然不多，大多却是透着些许好意的。 林雨时不好推辞，也陪着说过话，聊过天。 之前她就有所怀疑，如今再听到谢瑜扬的话，就忍不住问出了口。 “大哥就不怕我上不了台面，到时候丢了大哥的人？” 毕竟是新科状元，若是让满京城都知道他有一个等不了台面的未婚妻，那日后的冷嘲热讽也足够人受的了。 谢瑜扬闻言笑了下，“你我朝夕相处，我自然是知道你应对得来的。再说，娶妻是我一个人的事情，那些人的闲言碎语与我何关？我绝对不会因为旁人的评价而改变我的选择。” “你的选择？”林雨时低声重复了下，“大哥难不成是忘记了，你我实际上并不算订婚——”她说到这里一顿，“当初我们两人订婚不过是爹娘为了收养我罢了，如今大哥已经是新科状元，这京中想要嫁女给大哥的达官贵人怕是数不胜数，大哥又何必委屈了自己呢？” 一段话，林雨时在谢瑜扬的注视下说得难免有些慌乱。不过，大约是在心里憋久了，她还是撑着把话给说得清楚明白了。 谢瑜扬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半响才低声问道：“你就是这般想的？” 林雨时点头，“大哥从此平步青云，以状元之身入仕，日后定然卓越不凡。而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孤女，纵然义父是县令，本质上是个厨娘的事实却也改变不了。我做大哥义妹，远比做大哥未婚妻要来的妥当，对大哥也好。”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直接称呼我为大哥，那个时候你心中就是这样的想法？” 谢瑜扬声音并未扬高，甚至没有多少的起伏。然而听到林雨时耳中，却让她莫名有些心虚了。她下意识吞了口口水，点了下头。 “我……自从知道大哥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神童，不光是秀才还是禀生，若不是爹娘出了岔子，说不得三年前你就是举人，就能入京赶考了，我……我就觉得配不上大哥，只想着完成爹娘的遗愿，跟大哥相依为命闯出来就足够了。” “说谎！”谢瑜扬安静听林雨时解释，等到她越说越顺畅的时候才猛然打断了她的话。 林雨时吓了一跳，抬头看去之间谢瑜扬一脸冷漠，双眼中透着怒意。 “你在说谎。”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次语调没有之前的愤怒，反而多了几分让人心惊胆战的味道在里面。 “我……我没说谎啊。大哥，我……我确确实实就是这样想的……”林雨时有些慌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 谢瑜扬眉头缓缓皱起，眉心一道玄心纹透出了他的不悦。 林雨时下意识避开了对方的眼神，半响才咬牙硬撑着道：“大哥说我说谎，还请指出我哪里说谎了？”她原本只是激将之策，猜想着谢瑜扬只是本能意识到她在骗人，并不是真的知道她说谎了。谁知道，这话一出，谢瑜扬不怒反笑。 “呵，你刚刚说觉得配不上我，所以才死了嫁给我的心思，只与我相依为命闯出来就足够了。这句话，就是在说谎。” “难不成大哥觉得我骗了你，这些年我不是努力支应大哥，为大哥的前程做打算吗？”林雨时猛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谢瑜扬。 若是谢瑜扬真是这般的心思，那她可就真的是瞎了眼了。 谢瑜扬冷笑，“你说的谎在前一句而不是后面那句。你根本就没想过要嫁给我，更没有觉得自己配不上我，我说的对不对？” 林雨时哑然，怎么也没有想到谢瑜扬竟然真的猜到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好。 她沉默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谢瑜扬恨恨看了林雨时一眼，正待开口外面巧雨就端着一碗面进来了，边低头跨过门槛，边头也不抬的道：“姑娘，面下好了，你先喝点热汤吃些东西吧。一下午就只灌了一肚子的茶水，这会儿胃里早该难受了。” 两人见紧绷的气氛因为巧雨的闯入而立刻消散，林雨时回身笑着道：“你来的正是时候，我就说要去厨房看看呢！” 她说着快步走到了桌前坐下，等巧雨端上了面这才笑着道：“你跟着我也一直没来得及吃饭了，就坐下一起吃吧。” 巧雨迟疑了下，笑着道：“奴婢的饭菜还在厨房呢……” “让人送过来就是了，有人陪着我，我也能多吃些。”林雨时飞快地说，谢瑜扬站在原地看她这般模样，心中恼火里难免多了一丝柔软。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才抬脚过去。 “顺便给我端上一碗面，我也未曾吃过呢。” 林雨时见他落座，一双眼睛都瞪大了。谢瑜扬瞥了她一眼，缓声道：“雨时总不至于连顿饭都不让我吃了吧？我知道错了，日后再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应对那些人，可好？” 林雨时一副没有回转过来的样子，谢瑜扬唇角微微勾起，在心底叹了口气：有些事情，看起来确实不易操之过急。把林雨时逼急了，说不定她就真的能干出卷铺盖走人的事情来。 谢瑜扬从来不自视甚高，心中清楚以当初谢家的处境，林雨时能一步步闯出来，离了他，她定然也不会过得太差。 他经历得太多，所以不敢去读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一顿沉默无语的晚饭后，等着巧雨收拾了东西退下，谢瑜扬起身说了一声“天色晚了，雨时早些休息”。见林雨时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他暗暗咬牙，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以前雨时从未想过要嫁给我，那日后可以想想了。”看着林雨时错愕呆愣的样子，谢瑜扬笑了声，“我自不会强人所难，以一年为期，若是一年后我再问你，你还是不愿意嫁给我，我们就自此兄妹相称，我与你找个好夫家，照应你一生不被欺负。” 说罢这话，谢瑜扬抬脚离去，林雨时愣怔了许久半响才忍不住揉了一把脸。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林雨时应酬了一下午，原本就身心俱疲，又跟谢瑜扬对峙一场，躺下休息的时候还是满腹的心事。不过，她转念一想，等到谢瑜扬参加了琼林宴，见了各家高门大户的姑娘说不定就没娶她的这份心思了。 万一跟后世的电视剧演的一样，有位公主看上了他，哭着喊着要嫁给他，那简直不要太好了。 这么一想，林雨时翻个身就觉得宽心了不少。她闭着眼睛培养睡意，等着快睡着的时候心中却又忍不住闪过了一个念头。 如同谢瑜扬这般出色的人，只怕错过了之后，这辈子都难遇上更好的了吧？ 第二天起身，林雨时就盯着一双睡眠不足的黑眼圈。巧雨见状慌得不能行，道：“姑娘昨夜没睡好？还是昨天新换的铺盖不舒服？我拿热毛巾敷一下吧？” 林雨时听得头疼，道：“上妆遮一下就好了。” 她这边稍微耽搁了下，加上心虚有意躲着谢瑜扬，一直等到吃完了早饭，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今日一早，少爷连着早饭都没用，就带着戒骄戒躁两人出门了。说是有事，午饭都不回来。”张婶摇头道：“说是跟人约好了，要吃什么师宴？” “谢师宴？”林雨时眉头一扬问道。 张婶连连点头，“就是这个！” 琼林宴安排在了后日，而这两日里，谢瑜扬除了谢师宴之外，还要参加一个小琼林宴，说不定还要跟靳越等人道谢，应酬。而林雨时这边，除了肴园的事务之外，还要在去公主府一趟。 她略微盘算了下，觉得两个人大约是碰不上头的，这才舒了一口气。 随即，她就又暗暗骂了自己一声怂。 之后几日，不管是有心也好，无意巧合也罢，两个人确实没有怎么碰上面。谢瑜扬一反春闱结束之后大部分时间窝在家中的状态，反而是天天外出，一日三餐就没在家中用过。偶尔晚上回来晚了，也没有吵醒早早就“睡下”的林雨时，只让家中的丫鬟又或者是张婶帮他煮碗醒酒汤，喝了之后洗漱一番就睡了。 “少爷看着似乎瘦了些，今日要入宫参加琼林宴，我原本早早就准备好了早饭。然而少爷也不过是将就吃了两口，就和韩公子一起出门了。”张婶说起来就忍不住叹气。 林雨时听得忍不住笑了下，“这才不过忙碌了两天，就算再累也不见得能看出来瘦了，张婶这是心疼大哥呢。” 她说着一顿，转而又露出了笑容，“我也要去肴园那边了，张婶在家看好里外就是。若是还有人来拜访，就客客气气应对，但是礼物一应不收就是了。” 虽然不知道谢瑜扬哪里来的底气跟那些上门示好的人硬抗，不过他的要求林雨时还是一一照办了，免得给他惹来祸事。 礼物不能收，但是态度要客气。可就算是这样，也难免惹来些许不满。 林雨时心中知道，原本殿试那天晚上准备提醒谢瑜扬的，谁知道后来说起了旁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大约是因为记挂着这桩事情的缘故，林雨时一整日都有些走神，做菜的时候要不是巧雨和边薇在旁注意着，说不定要出什么乱子呢。 就这般熬到了中午那两桌酒席结束，林雨时就匆匆换洗了衣服回家。 一进家门，她就忍不住问道：“大哥可回来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公主府 边田听到林雨时这么冷不防的问话，下意识摇头，道：“姑娘忘记了，琼林宴之后还有打马游街呢，等着公子回来，怕是还要晚些时候。” 林雨时愣怔了下，转而才缓缓吐了一口气，摆手道：“我不过是随口问下而已。大哥回来不必提这件事情……”话说到这里，她竟然生出了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林雨时自嘲地笑了笑，摆摆手就朝着院内走去。 谢瑜扬一直到宵禁之后才回来，林雨时屋中未曾点灯，却也一直默默等待着。虽然傍晚的时候边野已经去打听过，知道谢瑜扬是被一众同年的进士拉去庆祝，此时她却还是忍不住挂心。 她听着外面的动静，知道谢瑜扬回来，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黑暗中，她借着月光回到床边，坐下的时候突然勾着唇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林雨时，你就承认吧。你远没有自己所说的那么豁达，你明明就是对谢瑜扬动了心，不然又怎么可能会如此牵挂，如此放不下呢？ 不！这只是家人的关心而已。 林雨时下意识反驳，可是脑海中却偏偏还有个声音在提醒她。 你敢说，你没担心谢瑜扬会眠花宿柳？ …… 她确实有担心过，可是，那是本朝有官员不许狎妓的规定。她这些担心，主要还是出于家人的立场。 林雨时咬着下唇，用力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摇出去一般，半响才又缓缓舒了一口气，低声道：“纵然有些许好感又怎样？谢瑜扬从此平步青云，日后三妻四妾的后院简直已经是定型了的。我倒是不如趁着如今尚且没有动心，躲得远远的。也好过日后身陷妻妾争斗，变得再也不像自己了。” 她这般说着，仿佛真的就此想明白了一样，躺下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林雨时早饭的时候意外见到了仿佛多日不见的谢瑜扬。 谢瑜扬确实如同张婶所说，消瘦了些许，不过精神还算好。两个人尴尬地对着彼此点了下头，半响谢瑜扬才道：“之前一直说帮你找个厨子的，如今人已经找好了，我与对方约好今日上午就会过来。你——” 他说着顿了下，才道：“你看下是否合用，若是可以的话，就把他一家人都接过来，日后肴园那边就不必如此辛苦了。” 林雨时怎么也没有想到两个人这三四日第一次面对面说话，谢瑜扬竟然说的这桩事情。她一时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迟疑了片刻才道：“大哥竟然还记得这桩事情。” 她说着笑了下，“让大哥费心了。” “你的事情，我自然是要记挂在心上的。”谢瑜扬平平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之后大致就要在翰林院做事了，每十日休沐一日，平日里大约还是跟着翰林院的前辈们学习为主。若是家中有什么事情，你不必强撑着，直接派人去寻我就是了。” 林雨时抿唇点头，并不反驳。 谢瑜扬深深看了她一眼，才道：“吃饭吧。” 此次科考的前三甲按照惯例全部都进入了翰林院，谢瑜扬是从六品修撰，余下两人则是正七品的编修。而余下的进士则需要通过考试才有进入翰林院的可能，纵然考进去也是品级更低一些的庶吉士。韩濬冶原本在殿试之后就准备搬出去另外租房子的，如今要面临考试就又寻了林雨时把租约再延长了月余。 林雨时自然是应下了，家中人口原本就少，多了韩濬冶住在外院反而多了些许人气。 韩濬冶离开之后没多久，粉杏就匆匆进了院子，说是外面有人来寻林雨时，自称是被人介绍过来做厨子的。 “说是姓秦，不过留着大胡子，看着挺吓人的。”粉杏如此说，“边田大哥不在家中，我不敢让刘大哥贸然开门。” 这应当就是谢瑜扬说的厨子了。 她想了下才道：“去把人赢到前厅，让刘大哥招呼。”转而又叫了巧雨去请隔壁院子中的谢瑜扬，让他一同出门。 那姓秦的厨子果然是长得高大威猛，一张口嗓门也不小，难怪吓着了粉杏。林雨时把自己的要求简单说了下，那秦厨子哈哈一笑道：“姑娘放心，我要是没有几分本事，状元公又何必三番五次的上门请我呢！” “那咱们就一并去肴园，正巧中午定出去了两桌酒席，除了肴园的招牌菜之外，余下的菜品就让秦师傅做了？” “没问题！”秦厨子拍了拍胸口，瓮声瓮气地说：“姑娘就瞧好吧！” 秦厨子看似是个鲁直的汉子，甚至有些笨拙，然而做起事情来却恰恰相反。他先试着炒了两道菜，平心而论，林雨时觉得比她做的还要好上一分。 当然也只是一分而已。 林雨时对自己的水准还是很有信心的。不过，她厨艺虽然比不上秦厨子，却胜在了心思灵巧，且有几千年的前辈们的积累，因此两个人可以算是不相上下了。 秦厨子要求一个月五两银子，另外管吃住。这价格对于一般的厨子来说已经高出了不止一倍，林雨时却是一口应下，直接道：“大哥提过，说你要求把你的家人也一并接过来。我这肴园之中正巧也还缺人，若是他们能帮忙，自然也会另外算月钱的。” 她说着顿了下，“不过我这边也有要求。秦师傅日后在肴园做事，我这边希望是签订一个长期的协议，最低，十年吧？另外要再签订一个保密协议，日后我这边招牌菜定然也是要告知秦师傅做法的，若是秦师傅宣扬出去的话，我丑话说在前头，可是要告官追究责任的。” “这自然不是问题，我姓秦的别的没有，一身骨气还是有的。”秦厨子说着又砰砰拍了拍胸口。林雨时见状倒是有些哭笑不得，只道：“既然如此，那回头我就拟定协议，同时也寻人去接你的家人。” 她这般承诺自然是因为这段时间里手头多多少少又积攒了些许银两的缘故。虽然不多，但是去接些个人也是足够的了。 秦厨子就这般直接在肴园住了下来，当天就开始在肴园工作。林雨时见他干活利索，确实省下了她不少的功夫，这才彻彻底底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大部分时间都不用再困在肴园了。等用些时日，确定秦厨子人品可信，就能够把一些招牌菜的做法教给他了。 那之后，林雨时大约就能够过上每日收银子的幸福日子了。 比起还要一个月后参加考试才能入翰林院的韩濬冶，谢瑜扬只休息了两天就正式去翰林院报到的日子。翰林院那边管一顿午饭，早晚自理。 因此，家里的作息也跟着改变了。 早饭提前了一个多时辰，晚膳则推迟了半个时辰左右。林雨时想了想，就开始教巧雨和边薇两个人做点心，用来当做加餐。 什么花生酥，莲花酥之类的东西，比起学习各种热炒的菜式，边薇学起这些来简直可以算是得心应手了。相反，巧雨则慢了些。 不过这都没多大的问题，林雨时一开始还陪着谢瑜扬早起了几日，后来实在撑不下去吃饭的时候外面天色都没有亮起来。林雨时吃着吃着就要睡着了一样，谢瑜扬最后无奈叹了口气，把筷子从她手中抽了出去，免得林雨时一个不小心戳到了自己。 “啊——”筷子离手，林雨时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见是谢瑜扬抽走了筷子，连忙笑着道：“大哥做什么？” “以后你不必强撑着起身陪我一起吃早饭。”谢瑜扬把筷子还了回去，唇角带着些许的笑意，看着林雨时迷迷糊糊的样子，忍不住露出了些许的笑意，“你起身这般早也没旁的事情，倒是不如好好休息。免得白日里做事精神不济，反而不好。” 林雨时暗暗松了一口气，又觉得不太好，迟疑着道：“大哥也是这般早起的……”没道理他做得到，她却做不到吧？ 谢瑜扬摇头，“你只管听话就是了。纵然是家人，也不必如此强撑着精神陪我吃早餐。” 后面那句话让林雨时愣怔了下，半响才低声应了下。 再之后，她除了晚膳要等谢瑜扬回来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如同之前一样。加之有秦厨子在肴园的缘故，她反而更轻松了些。 如今一切才算是略略上了正轨，而转眼万寿节就快要到了。 于、李两人那一道酿鸡翅做得已经像模像样了，林雨时原本以为不用再每隔五日跑一趟公主府了，谁知道万寿节前这一日，公主府的马车竟然又准时过来接她。 林雨时去的时候心中想了不少的可能，最终觉得估计两位姑娘也是难得跟旁人如此交往，叫她过去大约也是说说话而已。她这般放下心来，等到的时候却发现领路的嬷嬷并未把她领去之前经常见面的那个院子，而是往着更深一层的地方走去。 公主府上下规矩颇为严，一路过去纵然是遇到了丫鬟、仆妇，也都是规规矩矩让开道路，并没有谁敢大声喧哗又或者是嬉笑的。 林雨时心中渐渐升起了些许的警觉之意，停下脚步不再往前。 领路的嬷嬷见状连忙回身看去，“林姑娘，怎么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于嫣 林雨时看过去，直接问道：“嬷嬷准备把我领去何处？平日里我与李姑娘和于姑娘见面，并未入府这般深。” 那嬷嬷闻言立刻露出了笑容，“姑娘想多了，今日府中有客人，我们家姑娘是想请林姑娘做一桌席面来招待贵客。因为菜品不宜久放的缘故，这才让奴婢带着姑娘去了内院厨房。” “原来是这样？”林雨时半信半疑，却没有重新迈动脚步，“这桩事情，怎么之前接我的时候嬷嬷未曾提过？再者，要做什么酒宴，有什么要求，于姑娘也未曾说吗？” 大约是与对方交往有些时日的缘故，她竟然一时大意，未曾想到这其中的关键。 那嬷嬷迟疑了下，之后才笑着道：“我去之时姑娘只说是贵客，让我引着姑娘去内院之中再详细说的。旁的事情，我就一概不知了。林姑娘若是心中不解的话，倒是不如见了姑娘再问？” “我想这就不必了。”林雨时皱眉后退了两步，看着那嬷嬷沉声道：“府上的厨子、厨娘几何，哪里就轮到特意请我来主厨了。想着这桩事情，也并非是于姑娘的意思吧？” 她说着扯动了下唇角，“既然我在此处并无于姑娘的意思，我就不多加打扰了。” 她说着转身就要走，谁知道那嬷嬷竟然一个箭步上前想要抓她。林雨时听到身后动静，立刻撒腿就跑，心中不由庆幸之前与对方拉开了距离，还特意后退了两步。 公主府中规矩颇严，一路上那些丫鬟仆妇见她狂奔而过都愣住了，身后的嬷嬷也不敢大声喊让人拦住她，竟然让林雨时有种入无人之境。 她一路东奔西跑，纵然之前还记得路，这么转了几圈也渐渐迷路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 “公主殿下客气了，我等也不过是侥幸这才名列前茅——” 谢瑜扬！ 林雨时猛然顿住了脚步，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果然在树枝掩映之下，谢瑜扬与一众人缓缓走了出来，而众人中间走着的则是公主殿下，还有于嫣。 “好啊，你这个贱蹄子，你再跑跑试试啊！”此时，林雨时身后突然响起了嬷嬷的冷笑的声音。她回头看了一眼，正想着转身换个方向跑，就嬷嬷仿佛早有准备一样直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冷笑着道：“我们姑娘请你过来，是看得起你，你——”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林雨时不用转身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定然是这嬷嬷的动静引起了旁人的注意，谢瑜扬一行人过来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了过去。 “你怎么在这里？” “雨时，你怎么来了？” 于嫣和谢瑜扬两人同时开口，话语中都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讶。林雨时用力抽了下手臂挣脱那嬷嬷，这才屈膝朝着众人行礼。 “见过公主殿下，见过郡主。”她说着看了一眼已经跪在一旁的嬷嬷，笑着道：“这位嬷嬷今日驾车去我家中，说是郡主和李姑娘想要见我。我与郡主相交多日，本以为郡主是有什么事情就不曾有所怀疑。结果，这嬷嬷就直接领着我到了内院，说是郡主在内院等我。我觉得不对劲，猜测她定然是假穿了郡主的意思，匆忙之间就要离去，谁知道她竟然不依不饶，追逐之间就打扰了诸位的雅兴。” 她一口气把话说完，转而才道：“我出门匆忙，既然郡主并未有要见我的意思，我就先回去了。” 她说着正想走，于嫣却是阻拦住了她。 “等等。” 林雨时闻声深吸了一口气回身，笑着道：“不知道郡主还有什么吩咐？” 于嫣却并未立刻同她说话，反而看向了身旁的谢瑜扬，“谢修撰认得林姑娘？” 谢瑜扬轻笑一声，略微走了两步到林雨时身边，这才拱手行礼道：“这就是我之前提过几次的未婚妻了。没想到郡主与她竟然也是相识的。既然如此，郡主也当知道在下之前并无半句谎话，我这未婚妻确实是蕙质兰心又善良多智。” “你的未婚妻，竟然就是林姑娘？”于嫣一双眼睛瞪大了看向林雨时，眼底全然是不敢置信，“你竟然真的有未婚妻了？” “嫣儿！”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长荣公主此时突然开口，“你与这位林姑娘认识？” 于嫣神色复杂地抿了下唇，吸了一口气这才道：“母亲，早些日子我和表妹一通跟着林姑娘学做菜，之前跟您回禀过这件事情的。” 林雨时见状在屈膝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林姑娘免礼。”长荣公主唇角噙着一丝笑意，说话的同时不留痕迹地打量了林雨时下，道：“看起来，你与嫣儿这些日子相处的颇好。” 她话中还隐藏着未曾说出口的意思——若非两个人相处的颇好，她怎么会知道于嫣郡主的身份，知道长荣公主的身份？ 林雨时面上一凛，在于嫣看过来的时候连忙屈膝道：“为了躲避这位嬷嬷的追赶，我到这边已经有些时候了。随不是故意偷听公主殿下与诸位说话，却也颇为失礼，还请公主见谅。” “原来如此。”长荣公主扫了林雨时一眼，“你倒是个好孩子，果然如同谢修撰所言，是个聪慧过人的女子。嫣儿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倒是放心了。” 林雨时低头看着脚尖，不去想长荣公主这话究竟是真是假，只低声道：“是民女的荣幸。” “既然是你的朋友，”长荣公主只笑笑，转而看向于嫣，“那就还是由你来招待吧。” 于嫣点头，过去拉住了林雨时的手，笑着道：“你来的正巧，去我那边咱们好好说会儿话吧。” 林雨时跟着走了两步，这才回过神来看向谢瑜扬。 谢瑜扬笑着道：“我会等你一并回家的。” 午后阳光正好，这一片葱绿的枝叶掩映下都遮不住他的笑容。 林雨时看的有些发愣，猛然回头才发现身边的人似乎也愣住了。她心中微微一动，想起刚刚谢瑜扬说她是他的未婚妻时，于嫣那一瞬间的反常。抿了下唇角，林雨时状若不经意道：“我们走吧。” 于嫣拉着她匆匆离开，脚步快地林雨时都有些踉跄，等出了园子，她这才道：“郡主慢些，我有些跟不上了。” 两人这才缓了下来，于嫣松开了手，又往前走了两步才猛然停住脚步。林雨时一直错开半步跟着她，见状也连忙停下，甚至又往后退了半步。 “郡主？” 于嫣因为之前走得过快而呼吸有些急促，一张脸微微有些发红，此时盯着林雨时看了半响，这才道：“你从未说过，你的未婚夫是谢瑜扬，是今科状元！” “这……有什么好说的？”林雨时迟疑着反问。于嫣一顿，半响才咬牙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李雁的身份，你也知道了吧？” “一开始只是怀疑，毕竟李姑娘出现的时机太巧了，说有位朋友那几日回京。之后每次来公主府，都有些神神秘秘，我之前就有所猜测。”林雨时自知是瞒不过去，干脆就半真半假地坦白了。“虽然之前未曾说定，但是我们之间应该是默契我今日不用再过来的。不过府上马车过去的时候，接我的依然是郡主惯用的那位嬷嬷，所以我也就未曾多想。直到被带入了内宅之后我才察觉不对。” 再之后就慌不择路跑到了后院，撞见了长荣公主一行人。 “你听着我们说话，就更是确定了我和母亲的身份。”于嫣舒了一口气，半响才道：“你对于我表妹的身份早有猜测，却一直没有表露出来，甚至不卑不亢没有半点害怕——” 她说着一双眼睛上下打量了林雨时片刻，半响才道：“你真是谢瑜扬的未婚妻？” 这…… 林雨时迟疑了下，然后才决定实话实说。 “我与大哥乃是父母之命。之前我曾经提过，我自幼跟着家人四处流浪，到柏杨村的时候因为一场急病，家人无法才把我卖给了谢家当做童养媳的。”她说着垂下眼帘，一边跟着于嫣往前走，一边低声道：“谢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自然不能辜负大哥。我原本就是高攀了大哥的，如今他出人头地，我更是不敢多想什么……这辈子，只要大哥过得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所以，如果你真的喜欢谢瑜扬的话，那就大胆试试吧。 林雨时把这句怂恿的话藏在了心底。 一年之约，只要这一年里有人能够让谢瑜扬意识到一桩好的婚事能够给他带去多少的助力，他自然也就不会对她死缠烂打了。 更何况，林雨时一直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更多的是相依为命的依靠，而并非男女之间的喜欢。 于嫣哪里听不出林雨时这话中的意思，扭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惊讶。 “你——”她思绪有些混乱，刚开口就用力挥动了下，改口道：“你这说法，难道是说，万一谢瑜扬喜欢上别的女子，想要跟你解除婚约，你也能接受？” 说到最后，于嫣甚至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林雨时咬着下唇，半响才道：“若大哥对我无意，我自然不会多做纠缠。” 不过，于嫣的反应倒是让林雨时有些意外。她看起来倒不像是有多高兴一样，难道之前猜错了？于嫣并不喜欢谢瑜扬。 可要是不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尴尬 林雨时一肚子的疑问，偏偏又不好直接开口询问。两人一并进入了一个陌生的院落，于嫣让人搬来了椅子，坐下然后才示意人去把之前那位嬷嬷给带了上来。 “周嬷嬷，你也算是这公主府里的老人了吧？两年未见，你如今胆子倒是越发的大了。说吧，是谁让你去接林姑娘，甚至把她引入内院的？” 林雨时坐在一旁，略微整理了下凌乱的头发和衣衫，接过丫鬟送上来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气，这才算是缓了过来。 她并未干涉于嫣审问家中仆妇，心中也猜测到能够劳动这嬷嬷对付她的应该就是第一次入公主府的时候遇上的那位厨娘。只是她想不明白，那厨娘能有什么本事，让这嬷嬷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做这样的事情。因此，她只安静坐在一旁听着于嫣问了个开头，然后就是她身边的大丫鬟一句句质问周嬷嬷了。 那大丫鬟每一句都问到了点子上，不管周嬷嬷如何狡辩总是能够被她寻到漏洞，一针见血地问出更加犀利而尖锐的问题。 很快，林雨时就听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刘厨娘拿了十两银子，说是只要把林姑娘引到内院的厨房就足够了。”周嬷嬷没有半分为刘厨娘遮掩的意思，嘴一秃噜就把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奴婢一时猪油蒙了心，这才起了歹念。而且，她连出府的牌子都准备好了……” “刘厨娘又是为何……” “大约是我初到公主府的那次，锋芒太盛，竟然惹得一个厨娘心生不甘，想着要报复我吧。”林雨时放下茶杯，缓缓开口。“说起来，郡主想要学的菜也已经学到了手。那厨娘大约想着，正好是过河拆桥的好时机，只要我触怒了郡主，到时候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她说着冲于嫣笑了下，“只可惜，郡主冰雪聪明，哪里是她这种粗鄙的手段就能够糊弄得了的？” 于嫣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些，“这些刁仆，以为父亲、母亲常年不在京中，竟然敢暗中这般糊弄主子，看起来也不必留着了。” 她说着看都不看跪在下面求饶的周嬷嬷，直接转头对问话的丫鬟道：“去让前院的孙嬷嬷找人跑一趟牙行，找人把那厨娘，还有这其中牵扯到的人全部都捆来，直接发卖就是了。” “郡主、郡主，奴婢错了，奴婢知错了……”周嬷嬷慌乱磕头，“郡主，奴婢在公主府伺候了几十年了……” “所以，你现在是准备倚老卖老，准备压我一头了是吗？”于嫣斜了周嬷嬷一眼，“还不给我堵着嘴巴压下去！” 一旁丫鬟应了一声，手一抬立刻就有几个粗实的婆子过来把人给捂住嘴巴扭了下去。 林雨时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 不是说她有多同情眼前的周嬷嬷，而是于嫣这种处理的手腕和果断让她心中略微升起了些许的不适应。这种把人当做物件买卖，没有丝毫迟疑的态度，是她至今都不能克服的心理障碍。她也没有觉得有要克服的必要。 等人被压了下去，于嫣这才转头看向林雨时。 “今日的事情，是我的不是。若不是公主府中奴仆管束不严，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林雨时看得出来，于嫣说这话虽然带着些许诚意，不过还是有几分客气的意味在里面。她摇头，直接道：“所幸没有造成什么无可挽回的误会，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郡主不必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毕竟不会有哪个主子真的去猜测身边每一个下人的想法。” 于嫣闻言露出笑容，道：“林姑娘这般大度，倒是让我松了一口气。无论今日是什么缘由，林姑娘既然来了，不如随我在公主府的园子里转转。往日为着不吓到你，隐瞒了身份，自然不好带着你四下走动。今日倒是凑巧，咱们也可以好好聊聊。” 至于聊什么，大多都是林雨时入京之前的经历。 林雨时虽然不曾真的在这个时代四处走动过，可是也看书大致了解过各处的风土人情。联系后世的认知，胡编起幼年的经历，倒是听得于嫣一愣一愣的，不是发出惊呼，又不是询问这可是真的？ 两人说得颇为投契，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而于嫣还催促着林雨时说：“之后呢，你们困在海上，没有淡水怎么活下去了？” 林雨时之前已经给于嫣科普了海水是咸的，越喝越渴，不少人在海上都是缺水而死的。 “我们架起锅子煮起了海水。海水煮开，水汽在锅顶凝结成了水珠，那水珠却是不含盐分，可以饮用的。就靠着这样的办法，我们一行人才撑到了有船只靠近那个小荒岛，最后活了下来。”这是一个团队型的“鲁滨孙漂流记”，林雨时讲得绘声绘色，还掺杂了几种热带的水果和食物。听得于嫣一副身心向往的模样，而后面由丫鬟带着过来寻林雨时的谢瑜扬也听得愣住了。 这种取淡水的办法，他前世也是听人讲过的。不过，那是远渡重洋而来的使节团说起了他们在海上遇险的故事。说得比林雨时要夸张和惊险刺激得多，可仔细品鉴下来，与林雨时故事中的事情大概也相差不多。 听到故事最后，谢瑜扬这才掩唇轻轻咳嗽了下，提醒说话的两人自己的到来。 两人齐刷刷回头，见着谢瑜扬皆是一愣。 “诗会已经散了，公主殿下就派了她身边的人带我来寻你。”谢瑜扬冲着林雨时露出笑容点了下头，转而才拱手对于嫣行礼，“见过郡主。” 于嫣点头，道：“谢修撰不必多礼。之前我和林姑娘相识时，林姑娘曾经提过陪同未婚夫入京赶考，只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未婚夫竟然是你。” 这话可以算是说得颇有些感慨了。 谢瑜扬只轻笑了声，道：“雨时并非是喜欢炫耀的肤浅之人，这点倒是不足为奇。” 这夸赞简直直白到让林雨时脸红，她起身忍住笑意冲着于嫣点了下头。 “郡主，今日冒昧来访多得郡主大度不计较，来日若是有机会，我们再聚吧。” 于嫣笑着道：“我想会有机会的，改日再见。”她说着看了一眼身边的丫鬟，道：“如梦，你去送一下谢修撰和林姑娘。” 等出了公主府，林雨时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下意识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谢瑜扬。 自从那一日之后，两个人就颇有些相敬如宾的状态。如今经过公主府这场惊心动魄的“阴谋”，林雨时却忍不住想要多看谢瑜扬两眼。 大约是看懂了她眼底的惊魂未定，谢瑜扬略微靠近了些，低声道：“我们回家吧。” 谢瑜扬等人是半晌被长荣公主从翰林院请出来的，原本同行的还有太子，不过临出宫的时候太子被匆匆叫回了宫中。公主府距离他们家还是有些距离的，两人徒步走出了公主府所在的长长的街道，到了外街才看到来来往往的人。 “再过一条街，有一家点心吃着不错，你若是累了咱们就去那边歇歇脚，顺便让人给我们雇上一辆马车。”谢瑜扬提议，这个距离与其请人跑一趟家中让边田驾车出来，倒是直接雇佣马车更划算。 林雨时点头，只觉得之前的尴尬又悄然在两个人之间出现了。 谢瑜扬一边带路一边不疾不徐地介绍起那家点心的特别之处。 “其中最为受人追捧的就是盘丝酥。里面用了红豆和绿豆，颜色漂亮，一层层不同颜色交替着，只看就是一种享受。而味道也是酥脆爽口，并未有甜腻的感觉。反而绿豆清爽，红豆绵软，一口要下去这一层层的口感交叠着——” 他说着轻笑了声。 林雨时正听得认真，这一声轻笑就让她忍不住看了一眼谢瑜扬。 谢瑜扬忍着笑解释道：“若是雨时你，只怕吃过一次就能够破解这盘丝酥的做法了吧？” “大哥这般说，只怕日后我就要被京中各个店铺列为拒绝入内的人选了。”林雨时摇头，“我哪里就那么厉害了，只吃一次就破解了人家的招牌菜？如果这般容易，也就不至于被称之为招牌了。” 两个人说话间就到了谢瑜扬口中的点心店，这家店只提供各色咸甜点心和茶水。两人在角落一张空桌子坐定，点了这家招牌的盘丝酥，之外还要了几样旁的咸甜点心数样，付钱的时候谢瑜扬特意过给了几个铜板，道：“劳烦小哥跑一趟，帮我们雇一辆马车，点心全部打包带走。” 小哥笑着应了声，回头跟掌柜交代了一声就跑了出去。等到点心打包好，外面也已经有马车在等待了。 谢瑜扬提了点心，先是扶着林雨时上了马车，这才弯身上去说了下要去的地方。 马车中空间狭小，两人难免就有了些肢体接触。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因为空间的狭窄和密闭性，林雨时总觉得谢瑜扬身上那若有似无的混杂了熏香的味道诱惑一般往她鼻尖里钻，之前好不容淡化了的尴尬就又冒出了头。 第一百二十六章 惊鸿一瞥 谢瑜扬仿佛未曾察觉一样，简单看了下几盒点心就挑出了盘丝酥，打开递到了林雨时跟前。 “这就是盘丝酥了，你且尝尝看。” 林雨时一抬头就看到一双漆黑的眼睛，眼底透着期待和兴奋。她迟疑了下，才又低头看向了盒子中的盘丝酥。 盘丝酥并不算大，一个大约也就是鸽子蛋大小左右。然而，确实如同谢瑜扬所说，很是漂亮。 细如龙须面一样的细丝一层层的盘绕着，因为里面掺了红豆和绿豆面的缘故，不同的细丝就有不同的颜色，如此盘绕缠在一起形成了鸽子蛋的模样。马车缓行，而那盘丝酥的外层甚至还会随之微微晃动。 “一口吞下最好。不然一旦咬破了，这里面一层层的酥脆就会洒落到衣服上。”谢瑜扬低声在林雨时头顶提醒。 林雨时闻声点了下头，伸手轻轻捏起一个盘丝酥。 盘丝酥入手就有点想要酥掉的感觉，她连忙又伸出一只手垫在下面，小心翼翼把这么一个“鸽子蛋”送入了口中。牙齿轻轻一碰，盘丝酥就一层层酥了下来，就如同谢瑜扬所说的那样，红豆的绵软和绿豆的清爽都在口中，加上酥脆可口，林雨时一口吃下竟然没有觉得半点油腻。 “好吃！”她含糊不清地对谢瑜扬用力点了下头，伸手就去拿下一个。 等把一盒六个盘丝酥吃了一半，林雨时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果然名不虚传！” “你若喜欢，回头我还给你买。等我休沐之时，我就带着你去京中各处有名的店里尝鲜，可好？” 自然是好了！ 林雨时双眼发亮，几乎要张口应下。 然而话到嘴边，她却迟疑了下，犹豫着道：“还是算了吧，大哥平日里公务繁忙，好不容易才休息那么一天，倒是不如好好放松下。再陪着我四处走动，不是更累了。” “四处走走，看看这京中的风土人情，与我而言就是放松了。” 谢瑜扬的回答让林雨时语塞，想要找理由拒绝一时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借口。她这么一迟疑，谢瑜扬就笑着道：“如此就说定了，等我沐休或者是得空之时，就带着雨时你四处走动一下。顺便也尝尝这京中有名的菜品和小吃。” 他说着看了林雨时一眼，补充了一句。 “再说，虽然我不懂厨艺，可也知道这应当如同读书一般，不进则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多看看，多尝尝，总归是有好处的。” “大哥这般说，倒是显得我懒了。”林雨时露出些许笑容，倒是对能够在京城四下走动看看充满了兴奋感。至于之前她的婉拒，更多还是下意识想要拉开跟谢瑜扬之间的距离。“既然大哥不觉得累，我自然是欢喜能够多出去走动走动的。” 两人这般说定不过三两日，就到了谢瑜扬沐休之日。这日他难得睡了个懒觉，起身之后正好跟林雨时一起吃早饭。 “昨日，我特意问了平日里带我的张翰林这京中可有什么比较有名的特色吃食。”早饭过半，谢瑜扬这才缓缓开口，笑着道：“张翰林是京城本地人士，对京中各处的特色吃食最为了解。他说，以城西为例。有牛舌饼，牛肉酥，卤味，羊汤等等十几家百年老店，都是值得去一去的。那附近还一个大市场，因为人员复杂的缘故，经常会有些新鲜的东西。” “人员复杂？”林雨时闻言不由问了一句，“都有什么人？” “城西和城北之间是招待各国使节团的驿馆，鸿胪寺也在那附近。所以城东的市场中，经常会有番邦之人拿些本朝没有的东西过去贩卖。”谢瑜扬解释得颇为仔细，说完笑着道：“你之前买的辣椒和番茄，应该都是从番邦传来的。” 这话说完，他不由屏住了呼吸等待林雨时的回答。 为了今日出行之事，他思前想后了数日，就怕林雨时事到临头寻了个理由拒绝他。思来想去，林雨时对于番邦的一些新奇的东西颇为在意，他这才动了去城西的念头。 可以说，为了之前那两段话，谢瑜扬几乎是拿出了春闱时的全部心思了。只怕林雨时一口回绝了他，安排的地方和说的内容都是挑着林雨时感兴趣的方向。 林雨时只为可能会发现新的食材而兴奋，哪里想得到谢瑜扬竟然花了这许多心思，闻言立刻笑着道：“大哥安排就好，我听大哥的话。” 若是在婚事上也这般听话就好了。 谢瑜扬眼神暗了暗，笑着道：“那就快些吃了早饭准备出门吧。我们离城西还是有些距离的，若是迟了，只怕就赶不上早市了。” 林雨时用力点头，三两口把碗里的粥喝了，“我去收拾下，咱们就出门。” “我让边田准备马车。”谢瑜扬笑了下看着林雨时回屋这才起身去了院中让戒燥跑去通知边田准备好马车。他这边刚准备回院中接林雨时，就见韩濬冶过来。 “韩兄。”他微微拱手。韩濬冶笑着回了一礼，道：“谢兄这是准备出门？” “跟雨时去城西看看。韩兄这是——”谢瑜扬迟疑了下，“韩兄若是有事，不妨直说。” 韩濬冶笑了下，“倒是没什么事情，只是原本想着谢兄今日休沐，你我两人许久未曾闲暇之时聊一聊了……”他说着一笑，“谢兄既然要出门，那就改日再聊好了。” 他说着一拱手正准备离开，恰巧林雨时这个时候出来，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韩公子。”她笑着打了个招呼，正待说话就听到谢瑜扬道：“我们走吧。” 林雨时目光在两个人之间徘徊了下，最终选择不多加干涉谢瑜扬的事情。她冲着韩濬冶点了下头，这才跟上谢瑜扬的脚步。等到出了二门，确认身后的人听不到说话声了她才道：“大哥，韩公子有跟大哥亲近之意，大哥不必为了我而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你想什么呢。”谢瑜扬摇头，“纵然我与韩兄少了这一次闲谈的机会，日后也多的是机会。哪里会因为我这次不巧要出门，他就会记恨我的道理？” 他说着抬头，想要如同之前一般揉揉林雨时的脑袋。然而，动作刚做了一半，谢瑜扬就反应了过来。林雨时早已经不是之前的小丫头了，她如今个子高了不少，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是个让他心动，让他两辈子第一次有些手足无措的女子了。 动作略微一顿，谢瑜扬转而抬手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袖。 城西的市场确实如同谢瑜扬所说，人员复杂。胡人和蛮人算是比较常见的，而大约是在京中时日长久，虽然肤色和五官轮廓与当地人还有些差异，衣着甚至言行举止却更趋同于当地人了。 而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一些金发绿眼的毛子。 谢瑜扬一直注意着林雨时，见她看到毛子丝毫没有被吓到的样子，甚至还有些许的兴奋，眉头不由蹙紧了些。 纵然是自幼跟着家人四处漂泊，也不见得就真的见过毛子。而林雨时的样子，分明是见过毛子。不像大部分人，第一次见到的毛子的时候甚至以为是妖怪。 林雨时非但不怕，还—— 谢瑜扬见她朝着一个毛子走过去，连忙跟在了她身后，免得林雨时一个姑娘家吃亏。 林雨时看中的是一个虎背熊腰、顶着一头褐色头发，还留着同色络腮胡的男人。这男人腰间挂着几串仿佛是装饰一样的东西，随着他走路在他后腰间晃来晃去，看的林雨时一阵眼晕。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那明晃晃的，像是被摸了一层油一样的装饰品，不就是玉米穗吗？ 林雨时快步跟上前面的毛子，然而限于两个人腿长的差距，他们之间的距离反而越来越大，加上市场人来人往，林雨时一个不小心就被拉在了后面。 “哎！”她忍不住叫了一声，然而谁在在意这点小细节？ 林雨时站在原地，倒是还能看到那乱糟糟的褐色脑袋，可想要追上去却没那么容易了。 “怎么了？”谢瑜扬这才低声问了一句，“这般懊恼，可是看中了什么东西？” “那人身后挂着的东西，大哥可看到了？”林雨时如同听到什么天籁之音一般，转身就充满希望地看向谢瑜扬，“我想买下来！” “那东西……”谢瑜扬皱眉，“有什么用处？” “我怀疑那是我知道的一种作物。”林雨时笼统地说着叹了一口气，“不过我也不能肯定。” 她说着转身踮脚朝着男人走的方向看了两眼，市场颇大，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一颗乱糟糟的褐色脑袋已经看不太清楚了。 “大哥，咱们再找找吧。要真是我知道的那个东西，这可是——”林雨时说着伸手就去拉谢瑜扬的胳膊，一边往前走一边努力回想自己看到的东西，越想越觉得应该不是惊鸿一瞥看错了。“那东西亩产量很高的，若我没有看错的话，发现它，应该是一桩大功劳。” 亩产量很高的作物？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外语 谢瑜扬一边低头看着被林雨时拉着的胳膊，一边跟着她往前在人群之中穿梭。他一个人简直要分裂成两份，一份在意被林雨时抓着的胳膊，一份则回想对方话中说的作物到底是什么？ 产量很高的作物，在他的记忆中总共有两种，一种是番薯，味道甘甜，果实是埋在土壤中的根系。当然了，叶子也是可以食用的。 还有一种则是被称之为玉米的东西。 不过，玉米这种作物他却是未曾来得及见过，只在几份地方送上来的奏折中看到过。还没等到玉米被送入京城，他就病倒了，之后更是一病不起。 番薯谢瑜扬是见过的，也尝过味道。那男人腰间挂着的东西只不过黄豆大小，绝对不可能是番薯。 他边走边想，冷不防拉着他的林雨时猛然停下了脚步，整个人差点就直接撞了上去。 幸好，谢瑜扬及时回过神，只踉跄了一步扶着林雨时的肩膀稳住了身形。 “怎么？”他下意识四处看了一眼，顺口问道。 林雨时摇头，“跟丢了。” 见林雨时神色黯然，谢瑜扬忍不住轻笑了声，低头看着她道：“没关系，那是一个毛子。京中毛子并不算太多。若真的要找人，去一趟鸿胪寺那边，总归是有办法寻到的。” “真的能寻到？”林雨时闻言立刻抬头，转而有摇头：“还是算了。他既然会过来一次，那就应该会过来第二次。大哥虽然已经进了翰林院，可是与鸿胪寺确实没有半分干系的，大哥不必为了这桩事情欠下人情。” 谢瑜扬正要劝说林雨时，却又听到林雨时认真道：“若是我未曾看走眼，那……那说不定就是大功一件，回头让鸿胪寺的人知道了，说不得又觉得大哥故意抢夺他们的功劳……” “你，”谢瑜扬一开口，声音中就透着笑意，“这是为我抢功劳，为了我着想吗？” 林雨时反应飞快，立刻道：“我与大哥是一家人，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大哥的功劳就是我的功劳，自然不能轻忽了这桩事情。”她说着顿了下，才道：“刚刚只顾着追那人，倒是没有仔细逛过这个市场，大哥陪我一同看看吧。” 说话间，林雨时松开了手，手指不自觉动了两下这才朝前走去。她身后，谢瑜扬下意识伸手摸了下隔着布料不抓过的地方，笑了下跟上去。 这个市场里果然有不少异域的东西在售卖，最起码辣椒和孜然是有的。林雨时仔仔细细逛了一圈，除了买了一些不常见的调味料之外，并没有更多的收获了。 随着时间推移，早市的人渐渐散去。林雨时虽然收获不小，却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在市场里面徘徊。 她还在奢望能够碰到之前那个人。 然而又转了一圈，还是不见之前那人的踪影。 林雨时有些垂头丧气，犹豫着道：“我们走吧？” “东西可以先暂存下，我带你去这附近一家羊汤店吃东西。”谢瑜扬说着顿了下，“饭后你要是还有精神，我们还能再去一个小市场看看。那个人既然来到市场，不是要买东西就是要卖东西。说不定，他也会去那个小市场碰碰运气。” “我不累！”林雨时立刻说，转而才回过神：“大哥，你知道那个人是什么种族吗？他的族人一般都聚集在什么地方，如果真的要找这个人，倒是不如跟他的族人打听，说不定还能更容易点。” 谢瑜扬轻笑了声，“那人的种族我倒是知道，是极北之方的毛子。至于他们的聚集地，距离那个小市场倒是不远。” 两人说着出了市场，谢瑜扬熟门熟路地带着林雨时去了那家开了上百年的羊汤店，要了两份羊汤。羊汤附送了烧饼，林雨时学着谢瑜扬的样子把烧饼掰碎了泡在羊汤里，感觉这似乎有点像羊肉泡馍。不过，跟她后世吃的羊肉泡馍还是不太一样的。 羊肉鲜美，汤水奶白，上面漂浮着翠绿的葱花。林雨时拿着勺子略微搅拌了下，趁热尝了一口。汤里因为撒了胡椒的缘故透着些许的热辣之意，其后就是羊汤鲜美的口感了。 “好喝！”她一双眼睛几乎都透着亮光一般看向了谢瑜扬。 谢瑜扬笑了下，忍住伸手摸她脑袋的想法，低声道：“这家店从前朝就有了，这么一代一代的开下来，当然不会砸了自己的招牌。” 羊汤实际上没有太多的秘密，最重要的还是真材实料。羊肉好，羊骨架新鲜，熬出来的汤自然就好喝了。 林雨时把整整一碗羊汤吃了个干干净净，倒是烧饼只吃了半个最后推给了谢瑜扬，让他帮忙吃完了。 吃过羊汤，两人出去的时候还看到店外有人在排着队。 “生意真是好啊！”林雨时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肴园是预定的私家菜馆，自然不会出现这种外面拍长队的现象了。至于火锅店，当年在稜县的时候虽然生意也算火爆，但是这样排长队的情况也没有出现过几次。 不过，这也不至于让她羡慕就是了。她只感慨了一句，目光顺着排队的人扫了一眼，正想离开的时候突然脚步一顿。 她又看到那个人了！ 那人腰间几串金黄色的颗粒微微晃动，在阳光下似乎都透着亮光。 这一次，林雨时看得清清楚楚，那就是玉米！ 她顾不上许多，抬脚就朝着那个人跑了过去。幸而此时路上人少，她冲过去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臂。 “你——” “雨时！”谢瑜扬只愣了下就立刻跟了上去，见林雨时贸然动手连忙叫了一声，转而上前拦在了两人之间。“这位兄台之前是否去过城西的市场，我们在那边见过兄台，原本想要找你谈笔生意的——” 他连忙解释：“当时人多未曾来得及与兄台说话，如今在此巧遇，我未婚妻不过是一时心急这才贸然拉住了兄台。她并无恶意，还请兄台见谅。” 那一头褐色乱发的男子用同色系的眼睛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才开口用一口生硬的官话说道：“放手，现在可以了吗？” 林雨时连忙放手，笑着道：“我一时鲁莽，还请这位公子不要怪罪。” 那人瞥了林雨时一眼，又看了看拦在林雨时身前做保护状的谢瑜扬，这次语调声音的问道：“做什么？” 林雨时差点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话，在那人不耐烦之前，谢瑜扬连忙提醒道：“他问你拦下他要做什么？” 林雨时这才醒悟过来，连忙道：“我看这位公子腰间的挂饰有些与众不同，想问问是哪里买的，准备等着我家长辈过寿辰之时当做礼物送了。不知道，公子可否告知？” “这个？”褐发男子闻言认真想了下，这才伸手把腰间那一串金色的珠子拎了起来，跟林雨时确认。 林雨时见状连连点头。 如今离得近了，她就更加清楚的分辨出来这是玉米了。 只可惜，因为玉米都被一粒粒串起来的缘故，只怕不能用来当做种子。林雨时有些失望，不过既然见到了玉米，那想要找到种子总归是有希望了。 “正是此物，不知道公子是何处买来？若公子能够指点一二，我愿意——”林雨时话说到一半，就被谢瑜扬给拦下了。 她下意识抬头看向谢瑜扬，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阻拦自己往下说。 谢瑜扬却是没有看向林雨时，反而若无其事地看向褐发男人，笑着道：“雨时，你说得太快了，这位兄台未必真的听懂了你的意思。” 他说着转而换了种语言，流畅地跟对方沟通起来。 林雨时看得目瞪口呆。不，应该说听得目瞪口呆。 谢瑜扬，什么时候竟然还会说外语了？是之前一直深藏不露，还是入了翰林院之后学的？ 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谢瑜扬，连移开片刻，瞥一眼那褐发男人的功夫都没有。谢瑜扬流畅的外语听得她半天没回过神，等回过神的时候才意识到一点。 双方说的不像是后世的英语，反而更像是俄语。 要是英语她还能连猜带蒙的听懂一些，俄语的话，她就真的是抓瞎了。她回过神来，这才分出心思去观察那褐发男人。褐发男人明显是松了一口气，说话也利索了不少。 两个人沟通了片刻，谢瑜扬这才低头笑着看向林雨时，低声道：“走吧，他答应了带我们去买那些东西。” 林雨时双眼猛然一亮，笑着道：“大哥，真有你的！” 说罢，她才冲着褐发男人行礼道谢，等人在前面带路时，林雨时这才压低了声音，问道：“大哥是何时学得他们番邦的话，我听得一头雾水……” 谢瑜扬轻声笑了下，看了眼前面带路的人这才道：“我与鸿胪寺的孙大人有些私交，这些都是一时兴起跟他所学的。倒是没想到，今日竟然派上了用场。” 林雨时扬眉，盘算着他们入京到现在也不过半年左右，谢瑜扬能把这门疑似俄语的外语说得如此流畅，怕不是个语言天才？ 又或者，还有别的缘由？ 第一百二十八章 玉米 林雨时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谢瑜扬，试探着问道：“那大哥还学了旁的番邦语言没有？” 谢瑜扬眉头一扬，似笑非笑地看着林雨时。林雨时见状不由停下脚步，等着他的回答。 眼前的人唇角微微勾起，带着些许笑意，说出了让林雨时无语的两个字。 “你猜！” 林雨时一口气提起来，满心满意等到这么一个答案，恨不得伸脚踢上谢瑜扬两脚。幸而此时两人是在闹市，前面还有一个褐发男人带路，说不定还偷偷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她这才咬牙忍了下来。 恨恨瞪了谢瑜扬一眼，林雨时压低了声音道：“你等着！” 谢瑜扬唇角笑意更加明显，只觉得这般有活力的林雨时难得一见。特别是这些日子，两个人相处简直对了相敬如宾那句话，让习惯了林雨时偶尔小脾气的他颇为不自在。 如今见林雨时恢复了往日的小任性，谢瑜扬心情反而更好了些。 褐发男人带着他们过了两条街，这才放慢了脚步，等着两人走上前指着斜对面的一家店铺道：“东西就在那里，前天买的。” 他这颠来倒去的说法方式林雨时听得直想笑，不过她满心满意想要买玉米也就顾不上这许多了。闻言，她就拉着谢瑜扬的袖子道：“大哥，咱们去看看！” 买玉米的过程比林雨时想得还要顺利，那家店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收到了一袋子的玉米粒，然后因为玉米粒干硬的缘故，不知道怎么处理就干脆磨了穿成了金黄色的串珠当装饰品用。林雨时到的时候那一袋子的玉米粒已经被串了大半，余下的总共也不过是一大捧左右的没有被凿透。 她出钱买下了所有的玉米粒，那家店的老板不过是小本经营，见状喜笑颜开，等着林雨时提着所有东西离开的时候，忍不住道：“姑娘下次想要什么，还来啊！” 林雨时闻言脚步一顿，这家店的老板倒是京中人士。他能收来这玉米粒，应当是有些门路才对。说不定也能收来旁的一些东西。与其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找寻，倒是不如委托此人。 这念头一起，林雨时就笑着回转道：“我还想寻几样东西，不知道老板这边可有。” 土豆和红薯，她至今还都没见过呢！ 那老板见状也是双眼一亮，立刻把林雨时和谢瑜扬两人让到了内屋待客的房间。有店小二送了茶水之后，林雨时这才开口。 “之前也忘记问了，不知道刘老板这些东西，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东西我从未见过，应当不是京中就有的吧？” 刘老板闻言叹了口气，“不瞒姑娘，我原本有一远房侄儿，这侄儿自幼父母双亡。是我一时不忍接济着养大的，谁知道，早两年他不知道从何处听闻了风言风语，觉得是他拖累了我。竟然留书出走……” 林雨时听了个离家出走的叛逆小鬼吃尽苦头归来的故事，也知道了这一袋子玉米的来历。 “这东西，按说是能吃的。只是这么一袋子也没多少，加上需要煮好久，味道也一般。我左思右想，觉得它还算漂亮，就拿来店里让人做成了串珠来卖。也好让我那侄儿有些许钱银傍身。” 原来知道这东西能吃啊。 林雨时笑了笑，并未把到嘴边的“不好吃是因为你不会吃”这样的话说出口，只道：“原来如此，那刘老板这位侄儿可还在京中？若是我想寻旁的东西，他可还会跟着商队出远门？” 一直不曾多言语，只在一旁看着林雨时跟人交流沟通的谢瑜扬却在此时轻轻咳嗽了一声，表示有话要说。 林雨时一愣，转而看向他。 “大哥？” 谢瑜扬笑了下，看向刘老板道：“不知道刘老板的这个远方侄儿叫什么名字？”姓刘，又是这样的家世，听着怎么跟他前世的一位莫逆之交有些像？ 刘老板不疑有他，直接道：“刘长舸，名字是他父亲给取的。” 竟然真是！ 谢瑜扬神色不由带上了些许兴奋，一旁林雨时看得心中一动，想要问什么然而话到嘴边还是给忍住了。她没有多事，只确定了刘长舸目前并不在京中之后，通过刘老板给他去信，寻找红薯和土豆这两样东西。 林雨时出手大方，加上透露出了谢瑜扬的身份，刘老板自然是没有不应的道理。 而等着两人出去，林雨时这才发现之前那个褐发男人还在路边等着。见他们两人出来，那男人立刻迎了上来。 “公子，姑娘！”褐发男人一个箭步上前，挡住了两个人的去路。 林雨时吓了一跳，还未曾说话就听到那男人道：“公子会说话，我们的……那认识吗？鸿胪寺的人……” 他说得结结巴巴，语序颠倒，大约是想起谢瑜扬会说番邦话，又转而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 谢瑜扬听得眉头直皱，半响才道：“此事，应当写状纸，递到鸿胪寺才对，你与我说并无作用。” “鸿胪寺……欺人太甚！”褐发男人说得咬牙切齿，加上他番邦的长相，吓得一旁看热闹的人都散开了。林雨时见状不由看向谢瑜扬。 谢瑜扬倒是没再坚持，只又简单说了几句番邦话，就转而对林雨时道：“既然买到了想要的东西，那也不必急着回去，咱们去旁边茶楼喝会茶。” 林雨时当下了然，谢瑜扬这是准备管这桩事情了。 她不懂官场上的事情，自然不会轻易插嘴。一行三人去了旁边一处茶楼，要了一个二楼的雅间。店小二上了茶水点心，谢瑜扬就吩咐他不必在这边候着。 店小二人也机灵，出去的时候顺便还把门给带上了。 要让林雨时说，这两人说话应当是全然不怕旁人偷听的。两个人叽里咕噜说着番邦话，林雨时纵然偶尔听懂一两个词，却也猜测不出来他们究竟是在说什么。 毕竟各国的语言之中，最便于传播的一般都是骂人的脏话。 那褐发男人每说几句都要忍不住骂上一通。林雨时只看得出他情绪激昂，可是究竟是为了什么，确实半点都不懂。 只最后离开的时候，那褐发男人倒是轻松了不少。 林雨时猜测，谢瑜扬大约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她猜测得果然没错，而且谢瑜扬也无意隐瞒，她有问谢瑜扬必然有答。 等两人上了回家的马车，谢瑜扬这才微微蹙眉，沉声道：“之后怕是有些麻烦了。” “麻烦？”林雨时不解，转而一想就道：“大哥是说那个番邦人会给你带来麻烦？” “我倒是不怕麻烦，不过——”谢瑜扬看了一眼林雨时，“这几日，你若闲着无事，倒是可以去公主府走动走动。”这样也好避开麻烦。 林雨时自然知道这话中的意思，公主府里她与于嫣怎么说也算是朋友。这层关系传出去，想要寻她麻烦的人自然要小心谨慎一下。 “那大哥该当如何？”她毕竟是不相干的女眷，躲去了公主府对方未必会穷追猛打。可谢瑜扬却是翰林院的修撰，不止是跑不了庙，连他这个“和尚”也是跑不了的。 谢瑜扬听出林雨时话中的担心，只轻笑了声。 “官场上面，我还是应对得了的。翰林院号称清贵，清是真的一清二白了。贵，就贵在有机会在皇上面前奏对。纵然有人想要找我麻烦，也会先示好试试看。”他说着看向放在一旁的袋子，“倒是雨时你买的这些东西，有何作用，可说给我听听？” 林雨时对谢瑜扬倒是毫不隐瞒，立刻就把玉米的吃法说了个清楚。她说得绘声绘色，让之前喝了一肚子茶的谢瑜扬又隐隐有些饿的感觉了。 “其实，让我来说最好吃的还是新鲜的嫩玉米，摘下来连夜都不过，直接煮了啃着吃。香甜可口，那煮玉米的水都是甜的，解暑解渴。当然了，若是玉米长老了，晒干取玉米粒，磨成粉。细粉加上面粉也可以做玉米饼子吃。炖上一锅鸡肉，锅旁边贴上玉米面的饼子，一锅焖了。饼子一半吸透了鸡汤，一半被蒸熟，绝对好吃！再不然，还能磨成糁状，直接煮了吃，也很是香甜的。” 这些都是常见的吃法，然而大约是许久没有吃到的缘故，林雨时说着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要是再放进去两根红薯，就更好了！” 更别提还能有玉米淀粉，能做更多的东西出来。 谢瑜扬听得认真，半响才又问道：“吃法倒是多样，只是不知道，这玉米产量又如何？” 产量？ 林雨时愣了下，一时竟然有些回答不上来。这种东西，她没有关注过啊！不过，玉米能在后世所有的作物中保留一席之地，产量应该不低吧？ 她想了想，保守地说：“应该跟小麦和稻子差不多。不过，玉米种植环境要求不高。而且周期短……”这些她都是根据记忆里的碎片总结出来的。 谢瑜扬却是听得双眼发亮，忍不住问道：“也就是说，能够广泛种植，并且成为主食？” 林雨时仔细想了想，然后点头道：“确实能够广泛种植，山地种也没问题。”她见过不少山地荒地种玉米的。“而且，这东西吃法简单，还便于储存。” 这么说着她也反应了过来，半响才看向谢瑜扬道：“大哥难道是准备把这玉米……”进献给皇上？ 第一百二十九章 玉米粥 要说粮食，从古至今都是一个大问题。如果能得到一种能够广泛种植，且产量不低的物种，那绝对是大功一件。林雨时目光流转，半响才压低了声音道：“可，仅凭我一人之言，大哥就不怕我胡言乱语。此时献上去，万一到时候出了什么差错，与我所言不同……” 万一她记错了呢？ 不得不说，想到这种可能，林雨时自己都有些忐忑不安。倒是谢瑜扬，仿佛更信任她一些，竟然全然不惧，只笑着道：“不过是第一份折子罢了，你且放心，此事不会牵连到你的。不过，若是最后论功行赏，只怕你也——” “有得必有失，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可大哥为何不耐心等上几个月。咱们回去寻块地方把玉米种下，等到收获的时候自然也就能估算出来我说的是否为真了……” 林雨时还想再劝，却见谢瑜扬缓缓摇头。 “你若知道了那褐发男人同我说了什么，大概也就懂我为何如此着急了。” 纵然是翰林院，想要在皇上跟前露脸也不是一桩容易的事情，总要有个由头才好。若直接上书，只怕折子都没还到皇上案前，他就要被那些人给算计了。 所以，想要上书，自然是要寻个好理由。折子里不能提半点有关番邦的事情，却还要引起皇上的兴趣，让他能够召见自己。 这玉米，对于谢瑜扬而言，就是一块敲门砖罢了。 “那人究竟说了什么？”林雨时见谢瑜扬神色凝重，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谢瑜扬闻言回过神来，笑了下道：“不过是鸿胪寺那边仗势欺人，里通外敌的事情。” “通敌？”谢瑜扬说得轻描淡写，林雨时却忍不住叫了出来，“放在如今，那可是叛国之举！” 谢瑜扬缓缓点头，“你既然知道轻重，那今日回去就去给郡主递一份拜帖，明日……”他略微一沉吟，就道：“带着玉米一并过去。你之前说串成了串子的玉米都不能留作种子了，那今日回去就把它磨成细粉，余下种子都让人收好了。” “我还准备，回去就把种子泡水发芽，若是可行就种一些……” 他们在京中或者京郊都没有地，然而家中院子不小，不少地方都空置着。还有肴园那边，也是开辟出来了不少的菜园子，种些玉米的地方倒是足够的。那一大捧的玉米，林雨时也不确定真正能发芽的究竟有多少。 谢瑜扬闻言想了想道：“那就按照你的安排来。不过不能当做种子的玉米全部都磨成细粉，明日带去公主府做些你说的吃食也好。” “大哥这般做是为了……”林雨时一愣，想了想就道：“那可要我明日一早做些玉米面的饼子，给大哥带去当午饭？” 两人一路讨论，很快就到了家中。谢瑜扬去书房写折子，林雨时这边也不敢放松，连忙叫了人清洗玉米，至于种子则是她亲自处理的。先是清洗，然后用湿棉布上下盖了一层，放在阴凉的地方。 “姑娘这是做什么？”巧雨在一旁帮忙，见林雨时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忍不住问道：“这又是姑娘买回来的新东西，好吃吗？” “等种出来你就知道了。”林雨时说着舒了一口气，那一大捧的种子她数了一遍，去掉明显坏了的，还有将近三百颗，到时候哪怕只有一半能够发芽，也可以种出来不少的玉米了。 林雨时这院子，猛一看花团锦簇，然而仔细看去，种的却不是什么花花草草而是番茄和辣椒，红彤彤的倒是好看，就是让她有种菜园子的感觉。 如今单独开辟出来一块地方再中上玉米，那就真成菜园子了。 不过，这东西原本林雨时只是想吃，并没有多看重。可如今谢瑜扬要借着这玉米面圣，她就不得不多加留意了。不然，玉米种子直接种下去等着发芽就足够了，哪里需要这般精细？ 她这院子本身也是主院，地方足够大。把挨着一处墙角的地全部都开垦出来，埋上一层肥料最起码也能种上几十棵的玉米。余下的，到时候全部都种在肴园那边。 这玉米种下去，就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了。 这般想着，林雨时干脆就把事情交给了巧雨去做，又跑到了书房那边。 “大哥，这事还是有所不妥的。要不然，你再想想旁的法子？”她进屋就开门见山，“我总觉得，纵然是十万火急，也不能把前程都赌在那玉米之上。大哥想要帮人这不错，可也不用为此就赌上前程……” 她走到了谢瑜扬身边，沉声道：“咱们再想想旁的办法，那鸿胪寺里通外敌，定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用急于一时……” “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谢瑜扬放下笔，转身看着林雨时笑了下，“你且放心，我干如此做自然是心中有所成算的。玉米真有此物不假，至于是否高产，是否适应贫瘠之地，我在奏折之中也不会写得特别笃定。只写上‘听闻’二字即可。” “大哥可别骗我了，若是这般容易逃脱干系……”林雨时皱眉，不太相信谢瑜扬的说法。谢瑜扬却只笑了笑，拉着她坐在一旁，直接问道：“难不成，是你之前蒙骗了我？这玉米并无高产只说？” 林雨时一时语顿。 玉米的高产她后世早有耳闻，可并非农业大学毕业的她，哪里会记得如此清楚？再说了，所有的作物都是一代代进化来的，说白了也有人类的驯养过程。这个时代的玉米虽然看似跟后世没有太打差别，可是种起来究竟如何，她也不敢打包票。 她迟疑了半响，最终才道：“我之前也是见过，听过，吃过，可真正种起来，却是未曾经历过的。” 这才是她心中始终忐忑不安的缘由。 谢瑜扬闻言略微沉思了片刻，最终却道：“这实在是一个好时机，若是错过了……”他说着摇头，沉声道：“雨时不用担心，我深信陛下定然不会因此而问责与我。” “可——”林雨时张口愈辩，却被谢瑜扬身上轻轻抵在了唇边。 “别怕，这不过是一个敲门砖。对于皇上来说，一种高产的作物虽然重要，可是鸿胪寺的案子更为重要。”谢瑜扬安抚道：“只要鸿胪寺的案子不出差错，纵然没有玉米这种作物，陛下也不会真的怪罪我的。” 林雨时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觉得轻触她双唇的手温热仿佛还带着些许的笔墨香味，又觉得谢瑜扬说的话似乎也没有什么错，倒是她关心则乱，只顾着想玉米的事情了。 里通外敌的罪责，叛国的罪名，这样的大案被捅到了皇上的跟前，皇上又怎么会因为玉米未曾高产而责怪谢瑜扬呢？ 倒是她，一时有些想岔了。 林雨时半响才回过神，一张脸微微透着绯红之色，结结巴巴道：“既然大哥想得通透，那我就不再多言，只好好种那玉米就是了。” 玉米种子放在潮湿的环境里发芽，而那些被穿透了的玉米则清洗晾干之后用石磨碾碎，最后留下粗粒一部分，细玉米面若干。 “好香！”巧雨闻着玉米面的味道，“还带着甜味，颜色也好看！” 一旁众人纷纷点头，张淼甚至忍不住好奇伸手，“姑娘，我能尝尝吗？”她说着比划了下，“就尝一点点！” 众人见状纷纷看向林雨时，林雨时摇头，道：“这么尝会有什么味道，这些都收好了，别受潮。晚上我给你们煮玉米渣粥，玉米面就掺些好面做黄金饼吃！” “黄金饼？”张淼一双眼睛都亮了，“我跟着姑娘学！” 林雨时轻笑出声，一口应下：“行啊！” 不管是玉米渣粥，还是黄金饼都不算复杂。玉米渣粥主要看火候，煮久了独属于玉米的香味就会变得醇厚，黄金的色泽更是看得人食指大动。 “可惜没有红薯。不过，我记得家中还有些南瓜干？”林雨时说着看向张婶，家里这些东西张婶最为熟悉。见张婶点头，她就笑着道：“那里面放些南瓜干应该味道也不错。” 至于黄金饼更是简单，细面多些，玉米面少些，加上水和佐料调味，最后又揉进去一些葱花，平底锅里刷一层油，饼子放进去烙，不一会儿就发出滋滋响声，与玉米渣粥不同的香味一瞬间就迸发了出来。 “咕咚！” 张淼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 “姑娘，好香啊！” 林雨时见状但笑不语，等着第一个黄金饼出锅，她放进盘中递给张淼。张淼一双眼直直盯着饼子，“给、给我吃？” “去给大哥送去。回来就有你的了！”林雨时忍不住笑出了声，“可不许偷吃！” “肯定不会！”张淼捧着盘子，一边朝外面快步走出去一边大声道：“我这就给公子送去！”说着人就不见了踪影。 林雨时摇摇头，笑着继续烙饼。这黄金饼只有小孩巴掌大小，平底锅里一次能烙三个。不等张淼回来，另外两个就也出炉了。 林雨时又给厨房其他人分了一个，另外一个自己掰下来一块，余下的都给张淼和刘水生两个小孩子留着。 张淼回来忍不住欢呼了声，林雨时让她在厨房多等了一会儿等着第二锅的三个黄金饼都出炉，这才一并放入盘子中，笑着道：“拿去跟大家分了吧！” 韩濬冶那边自然也是让人送去了两块饼的。 林雨时每做一次新吃食，家中就兴奋得如同过年了一般。等到公主府那边回了林雨时的帖子，林雨时又装了三块黄金饼给送信来的嬷嬷，笑着道：“新做的吃食，给郡主尝尝。” 第一百三十章 疲累 第二日，谢瑜扬带了几块黄金饼去了翰林院，林雨时临出门却是没有带玉米面，只等到了公主府，一下马车于嫣就一把拉住了她问道：“你昨日让人送回来的黄金饼，究竟是什么做的？味道回甘，虽然有些涩，可连母亲吃了都觉得好！” 林雨时吓了一跳，被于嫣拉着手脱口而出一连串的问题给问懵了，半响才道：“是用昨天新得的一种粮食做的，那粮食本身就是金黄色的，磨成粉虽然有些干涩，不过掺了部分好面，味道还不错。” 她说着和于嫣一并往前走，边走边解释道：“昨日公主府的嬷嬷过去，恰好黄金饼做好，我就给让人给你送了一份。如今看来，你应当是喜欢了？” “自然是喜欢！”于嫣道：“那饼送过来的时候虽然有些凉了，可是味道依然很好，还带着点酥脆的口感。咸中带着本身一些甘甜，回味也很好。母亲说，她从未吃过这种味道的粮食，特意让我问问你是用什么做的。” 公主殿下…… 林雨时迟疑了下，脸上笑容不变却觉得当年最为受宠的公主果然很具有政治敏感度。不过是一种未曾尝出味道的粮食，她竟然如此上心。 黄金饼味道虽然不错，可对于从小锦衣玉食的公主来说，无论如何也不应当是好吃到惊为天人，让女儿亲自来问她是用什么动作所做。 由此可见，公主殿下对于从未吃过的粮食，很是在意。 “林姑娘这手艺也是没得说了，新得的东西竟然都能做出这般美味。”于嫣笑着道：“回头你可要教教我才行。母亲这般喜欢，改日我弱是闯了祸，就做这个哄她开心。” 郡主你现在就打算着要闯祸，这想法是不是有些不对？ 林雨时有些无语，一路跟于嫣说说笑笑很快就被引往了正院。 以往林雨时是以教授于嫣、李雁两人厨艺的身份入公主府的，自然不用拜见公主。而如今，她却是谢瑜扬的未婚妻身份，是以客人的身份登门，依照礼节自然是要先拜见公主殿下的。 于嫣之前亲自迎接林雨时果然是带着任务的，等两人落座她就笑着对公主道：“母亲，我刚刚问雨时那黄金饼如今是什么做的，你猜如何？” 公主对这个女儿果然很是宠爱，对于于嫣故意卖关子的行径没有半分不满，反而笑着问道：“如何？” “母亲之前猜测果然不错，那确实是雨时新发现的粮食。雨时说那东西浑然金黄，做的时候里面掺了细面，然后调味烙成的黄金饼。昨日她才得了东西，做得的时候咱们府中的嬷嬷刚好到，她就顺手让人给我带了尝尝鲜。” 于嫣语调轻快，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了。 公主却并不满意，只略微思索了片刻就仔仔细细问起了林雨时。她问得格外仔细，如这东西究竟叫什么，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林雨时怎么知道它该如何吃？诸如此类的问题她问得仔仔细细，若非林雨时之前与谢瑜扬一同商议过在皇上面前谢瑜扬该如何奏对有关玉米之事，这会儿说不得就要被公主给问倒了。 公主细细问了一通，正思考着该如何开口，林雨时就笑着道：“公主殿下问起我如今知道那玉米能吃，倒是与我家大哥问我的时候一般无二。他知道我认得此物，甚至还多问了一些这东西应当如何种植，产量如何的话。” “你家大哥……”公主一愣，转而问道：“谢修撰这般问过你？” 林雨时点头，“我原本也是不解，不过听大哥的意思，这东西若是真如同我所言，山地也能种植，产量与小麦、水稻相似的话，倒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谢修撰倒是颇有些眼光。”公主缓缓舒了一口气，“既然如此，倒是不必我多嘴了。” “不过距离父皇寿辰也没有几日了，若是这黄金饼做法不复杂的话，林姑娘倒是可以教下于嫣，也让她能够多给皇上呈一道菜。这黄金饼好看，寓意虽然有些直白，却又生动形象，倒是不错。”公主立刻就改变了主意。 林雨时倒是没拒绝，只笑着道：“这自然是没问题的。余下的玉米面虽然不多，可是供郡主练手一次却是足够的了。” “一次怎么行？”于嫣闻言就有些紧张了，“上次学做酿鸡翅，我和表妹都练了多少次，用了多少鸡翅了！” “郡主不必担心，这黄金饼极为好做，只要味道调好了，并没有多复杂。”林雨时笑着道：“若是郡主觉得不妥，我还有个办法，就是做成五彩饼，用屋中颜色不同的粮食做成不同的饼子，到时候颜色也更好看些。” 这是林雨时临时想出来的，不过真做起来也不算复杂。 她选了几样粮食，很快就做出了五种不同的饼，而且配合着不同的粮食原本的味道，还调整了下调味所用的东西。不止于嫣惊喜不已，就连公主也各自尝了一小口，对林雨时的巧思赞不绝口。 这次做出来的饼自然不会只是个简单的圆形。林雨时把每个饼都简单做成了花朵的造型，又比昨日做的小了不少，下面衬托上翠绿的菜叶子，立刻变成了漂亮精致的菜品。 “郡主若是怕记不得几种饼的调味，我就写一个单子给你，到时候直接让厨子帮忙调味就可以了。”林雨时笑着接过一旁丫鬟送上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接着道：“这道菜最为重点的就是调味和造型，造型实际上也不算多复杂，郡主若是不怕麻烦私下多练几次就成了。” “那玉米面我让人送来了一半，余下另外一半还要防止兄长急用，还请公主见谅。” “林姑娘这般安排已经很是妥帖了。如今做成五彩饼，倒是可以让于嫣多练手几次。”公主并不苛刻，并未刁难林雨时让她拿出所有的玉米。林雨时正暗暗松了一口气，还未曾露出笑容就听到公主又道：“听林姑娘的意思，这玉米面虽然有限，可姑娘手中应当还是有些种子的？” 她竟然打起了玉米种子的主意！ 林雨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要真说她没有种子，公主定然是不会相信的。可说手头有种子，堂堂公主开口要，她难道能拒绝？ 公主自然不会贪心全部要了去。然而，就是要一半也够她心疼的了！ 一时间，她心中转过无数的念头，最终却是笑着道：“运气颇好，种子大约也有百多颗，只是这东西存放得久了，如今我正在家中想办法育苗。看看这些种子究竟有多少能发芽。” “公主殿下若是想要，不如等种子大多发芽能入土栽培之后，我亲自送来公主府些。” 林雨时笑得格外真诚，道：“如今那些种子，能有多少发芽，我实在是心中没底。不过想来，多多少少总该有一般能发芽的。到时候……” 说到这里，她沉吟了片刻，才认真道：“我拿三成给公主殿下，可好？” 公主并未立刻说话，林雨时见状苦笑道：“公主殿下别嫌我小气。这东西虽然当年我听闻是好种植的，极为耐旱，可毕竟是外来之物……再者，我家大哥已经准备上书今上了，到时候今上那边怕是也……” 公主闻言这才笑着道：“你多想了，我只想着一口气让你送来三成，是否有些不妥呢。” “公主这般为我着想，实在是我之幸事。”林雨时暗暗舒了一口气，知道拿皇上压公主不好，可是此时也只能这般做了。幸而公主通情达理，不然的话只怕她这就算是把人给得罪了。 公主大约也是怕她心中不安，留她吃了午饭，这才让人亲自送她出府。 等出了公主府，林雨时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对着边野道：“回家。” 她如今只想回家倒头就睡个天昏地暗，哪怕天塌下来都不管！ 当然了，纵然天真的塌下来，也是不用林雨时管的，多的是高个子的人撑着。 身心俱疲的林雨时一觉睡到了天色黑透，有一阵半睡半醒的时候仿佛还听到了外面谢瑜扬与人说话的声音。知道是谢瑜扬回来，她心中更是安定，翻了个身就睡得更沉了。 一觉醒过来，她还隐隐听到外面巧雨的声音。 “还是把姑娘叫起来了吧，总不能真一觉睡到了明日。就算是略微吃些东西再睡也好啊？” 接着就是沉默了片刻，林雨时这会儿才真正清醒了过来。 谢瑜扬这时候才沉声道：“先把饭菜热上，我去叫她。” “少爷……”巧雨叫了一声，谢瑜扬直接打断了她：“去吧，我心中有数。” 说着脚步声起，林雨时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连忙闭上了眼。 谢瑜扬端着烛台走进了林雨时的屋中。这屋子他倒不是第一次进来，不过此时看着林雨时躺在床上熟睡的模样，他脚步还是不由自主放缓了些。 等走到床边，把烛台放在一旁高脚小几上之后，他这才挨着床边坐下。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床上的人怕是早醒了。 大约是听到他要进来，才又装睡的。偏偏装睡又装得不够老道，一双眼睛微微动了几下，明显人就是醒着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育苗 谢瑜扬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只垂眸看了林雨时片刻，这才轻声叫道：“雨时，醒醒？” 林雨时这才缓缓睁开了一双眼睛，带着些许的迷茫。 “大哥？” 谢瑜扬笑着道：“睡了一下午，可觉得好些了？” 林雨时摇头，“我就是有些累。”她说着起身，看了一眼谢瑜扬。 谢瑜扬起身道：“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在公主府被人刁难了。若非你安然无恙在家中，我说不得也要闯一闯公主府了。” 这话他说得轻描淡写，甚至还带着些许的笑意，就如同随口说笑一般。可林雨时莫名心头一紧，竟然有种谢瑜扬并非说笑而是认真的感觉。 她看着走出去的身影，忍不住叫了一声。 “大哥？” 谢瑜扬顿下脚步，回头笑着看向她，眉毛微微一样，低声道：“还有什么事情可以等你起身后，吃饭的时候再说。” 林雨时犹豫了下，笑着点了下头。 她只是一时冲动叫住了谢瑜扬，然而并非真的没有什么要说的。不过就如同谢瑜扬所说，这些事情并非十万火急，吃饭的时候说也是一样的。 例如，公主的态度，还有她要去的那些玉米苗。 果然，谢瑜扬对于这些并不十分在意，只笑着道：“公主倒是有心了，能够这么快想到这些，不愧是出身帝王之家。” 他说着放下碗筷，林雨时见状问道：“这般，不会影响大哥的计划吧？” 谢瑜扬轻笑了声，伸手点了下林雨时的额头。林雨时原本想要躲，然而他动作飞快，竟然让她没能反应过来。 “大哥！”林雨时捂住了额头，瞪了一眼谢瑜扬。 谢瑜扬笑着道：“你放心好了，长荣公主这般反而是助我一臂之力。” 林雨时原本就心思通透，听到谢瑜扬这般说并没有直接追问反而低头想了片刻，转而才笑着道：“原是我想左了。” 两人对视一眼，谁也没有把话给说破了。 长荣公主之前问起玉米种种事宜，自然是有想要往皇上面前借此邀功的意思。然而，谢瑜扬比她早了一步不说，还比她一个不能干政的公主更为名正言顺。而谢瑜扬的奏折送上去，皇上纵然看了、放在心上了，也不见得就真的相信他所言。 可这个时候，再加上一个长荣公主，结果会如何呢？ 林雨时越想越觉得长荣公主说不定会是一个很好的助力。她与长荣公主虽然只见过两次，然而这两次长荣公主都给她留下的深刻的印象。让她觉得，对方应当不会是为了争名夺利而暗中做什么手脚的人。 相对于林雨时的推测，谢瑜扬反而更是笃定长荣公主不会与他为难。他相信长荣公主的为人，林雨时在公主府的时候应对得很是得当，对方知道他已经上书奏禀皇上之后，定然不会再去抢功。 而因为幼时一些经历，真正心系天下的长荣公主应当还会推波助澜，助他一臂之力。 真正让谢瑜扬心中欢喜的却不是这桩事情，而是林雨时如今渐渐放松，又恢复以往的亲近态度。 他一直紧绷着的一颗心这才缓缓放松了下来，只觉得这些日子的功夫总算是没有白费。至于之后如何让林雨时松口，同意两个人的婚事，他还需要慢慢筹谋才是。 这种事情，前后两辈子，谢瑜扬还是第一次做。向来喜欢谋定而后动的他，自然不会慌慌张张就出手。 其后几天，林雨时除了去肴园做几道招牌菜之外，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家中关注那些玉米粒。 所幸，这些玉米粒大部分都成活了，林雨时看着湿润的毯子下面冒出星星点点嫩芽的忍不住笑了起来。家中种玉米的地方她早已经让人开辟了好了。不到一分的地，前前后后翻了三次，把里面的碎石子之类的都挑了出来，土质松软不说，还烧了两次草木灰用来肥地。 这一小块地是刘水生和张淼两个人一起折腾的，因为地方不大，他们两个小家伙倒是忙得过来。只是一开始，刘家夫妇知道这种子的重要性，不太放心，闲暇的时候就一直盯着他们干活，见两个人似模似样的这才松了一口气。 林雨时准备下种的时候，猛然想起来公主府那边还要送去一部分。她重新把种子盖了起来，去一旁书房简单写了一封信叫了水生过来，让他把跑腿去了一趟公主府。 等信送出去，林雨时把给公主府的种子挑了出来，余下的三分之一种在了家中，另外的那些则是要种在肴园的。 这批种子一分为三，若是哪一处出了差错，倒不至于全军覆没了。 林雨时拿个小铲子挖坑，放种子，再填一层土在上面。不大的一分地，她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算是忙完，等搞定之后又拿着自制的花洒水壶浇了一层水，这才算是完事了。 她直起腰，只觉得腰酸背疼，一旁眼巴巴看着的张淼和水生立刻就凑了过来，叽叽喳喳问道：“姑娘，这就成了吗？” “种庄稼不就是这样，咱们这还算是精细的了。”林雨时小时候倒是种过两次地，而且还就是玉米。一般而言都是小孩子腰间挎着一个包，里面放着玉米种子，大人拿着锄头，锄一个坑，小孩子跟在后面丢两三粒种子进去，然后再盖起来。 整个过程对于孩子来说倒是不累，就是一直低着头，脖子疼。种完了还能得到工钱——一个雪人冰糕。 林雨时就小学的时候帮过两次忙，后来家里条件好了，就再没人工种地了。要不是这批玉米种子得来不易，她也不会这么精心地播种。 她这边活动了下有些酸困的身体，正洗手呢，就听到外面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姑娘，公主府来人了！”绿桃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喘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郡主亲来了！粉杏正拖着，姑娘快准备下吧。” 林雨时一愣，怎么也没有想到于嫣会亲自过来。不过，她也只是愣神了下，之后就连忙脱掉了身上一层罩衣，略微整理了下头发就走了出去。 刚一出去就见着粉杏迎着于嫣进来，于嫣身后还跟着两个面熟的丫鬟。 林雨时上前笑着屈膝行礼，于嫣连忙道：“我们之间哪里还用得着这些虚礼，又不是在外面。” 林雨时就这般被她给扶了起来，她这才又道：“我和娘亲收到了你的信，快给我看看种子是什么样的？” 于嫣这般急切，林雨时自然也没有耽搁，两人一起进了屋子，林雨时让绿桃去把之前匀出来给公主府的种子拿出来。 垫了一层棉布的托盘里，一排排的种子都已经冒出了小小的嫩芽，于嫣盯着看了一会儿，这才问道：“你留下的种子呢，可都种下了？” 林雨时倒是没有隐瞒，重新把托盘里的种子盖上交给了于嫣带来的丫鬟，然后就带着她去看已经种好的那一分地了。 湿润的土地带着泥土的味道，只可惜现在什么都看不出来。 林雨时见于嫣一脸的失望，笑着道：“我给公主府去了信之后才把种子种下，如果快的话，三五天的功夫，应该就会出苗了。” “这么快？”于嫣有些惊讶。一旁刘嫂子笑着道：“回郡主的话，这些种子都是发了芽的，自然比直接种下去要快些。” 于嫣半懂不懂，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绕着地看了一圈，回头对林雨时道：“我娘几日前就从庄子里调了几个老农仔仔细细问过了该如何种植这玉米，让他们在庄子里僻出来一块地。不过这东西毕竟谁都没种过，所以母亲让我亲自过来请你过去一并看看。” 知道于嫣亲自过来，林雨时就猜到了这种可能，因此并不意外。 她和于嫣一同出门。公主府这边却不是在京中毫无根基的林雨时和谢瑜扬能比的。长荣公主并未在公主府开辟一块地来种玉米，反而是在京外的种子里专门空出来了一块地。 这地自然是上好的旱地，林雨时她们到的时候田边已经站了好几个老农了。而长荣公主正在问话，只可惜距离太远林雨时并未听得清楚。 一行人过去，长荣公主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捧着托盘的丫鬟身上。 “这就是——”她又多看了一眼托盘，这才把目光落在了林雨时身上，“那玉米的种子？” 林雨时点头，示意丫鬟掀开了上面的棉布。 “幸不辱命，这一批的种子大多都成活发芽了，如今种下去正好。” 长荣公主双眼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甚至不等丫鬟端上来就直接上前两步，低头看着丫鬟捧在跟前的玉米粒。 “这就是玉米的种子了？”她说话带上了些许气声，可以听得出的激动。 林雨时在旁点了下头，长荣公主却是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叫了一旁等着的几个老农，“你们几人看看，这种子种下可行？” 几个老农这才弓着腰过来，低头看了看那玉米种子。其后，最为年长的一个点头道：“回公主话，这种子已经发出了嫩芽，种下去只要小心照料，应当能发芽长成。” 长荣公主点了下头，道：“那就种下去吧。”转而才笑着看向林雨时，邀请她一起坐在一旁凉棚下面休息。 公主府的茶水和点心还是不错的，纵然跟公主应对让林雨时绷紧了神经，可那些做工精美，味道也可口的点心还是给林雨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等从公主的庄子回去，心疼地送出一部分玉米种子，意外又得了不少果子的林雨时就盘算着再给肴园加几样点心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躲避 长荣公主并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得了林雨时送来的玉米种子之后，又回送了她一筐果子。 那小框大概有四五斤重，用柳树枝条编好，里面还垫了一层绿叶，上面有个带扣环的盖子。林雨时打开筐子，就看到了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樱桃。 竟然是樱桃！ “呀！”一旁的巧雨忍不住叫了一声，“姑娘，竟然是樱桃！” 之前他们在稜县住的时候，院子中就有一颗樱桃树。林雨时也颇为喜欢吃樱桃，每年樱桃成熟的时节除了吃新鲜的樱桃之外，都会做一些樱桃有关的小吃。 今年他们在京城，自然就没有往年吃樱桃那么随意了。 京城居之不易，樱桃的价格也不是稜县能够比的。加上肴园生意兴隆，因此，今年的樱桃林雨时吃得格外克制，以至于一些点心都没有再动手做了。 如今在樱桃已经下市的时候得了这么一筐四五斤的樱桃，林雨时脑子里立刻闪过了樱桃果酱、樱桃酒、糖渍樱桃、樱桃果脯、樱桃酥、醉樱桃等等吃食。 “可惜，还是有点少了。” 林雨时忍不住感慨了下。两三斤的樱桃听着不少，可不说别的，只用来做果酱都不算多。不过，抛开果酱不提，做一些醉樱桃、樱桃酥这之类的小点心还是很不错的。 厨房里还有一块上好的里脊，晚上做个樱桃肉也是不错的。余下一些，再做点酸奶，放入冰窖里做樱桃冰淇淋。片刻的功夫，林雨时就把这些樱桃给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有了这些樱桃，林雨时倒是没再心疼那些玉米种子。总归长荣公主也不是把玉米种子都要了去的，她家中和肴园也种下了不少，等到了收获的季节，自然也是够吃的。 她喜滋滋抱着这筐樱桃下了马车，不假他人之手一路抱到了厨房小院的井边。 “姑娘这是带了什么回来啊？”张婶笑着凑过去，看着林雨时打开筐子也忍不住惊讶了下，“樱桃！” 林雨时笑了下，“张婶帮忙把这些樱桃洗干净了，我准备做醉樱桃和樱桃酥……”她说着顿了下，转而又问道：“家里可还有糯米粉？” 张婶连忙道：“我去看看！”她说着进了厨房旁边连通的储物间，林雨时重新坐在井边打水洗樱桃，不一会儿就听到张婶在厨房里叫道：“姑娘，糯米面就剩下这些了，够用吗？要是不够用我就去肴园那边取些过来。” 林雨时抬头看了眼张婶手中捧着的布袋子，笑着道：“足够了！张婶烧些热水，我要用热水烫糯米面。” 她准备做樱桃版本的雪媚娘！ 樱桃小巧，那筷子去了里面的籽之后林雨时又在里面塞了渍玫瑰做内芯，外面裹上一层糯米粉做的冰皮。冰皮半透明，露出里面若隐若现的殷红之色，不愧“雪媚娘”的称呼。 “好漂亮！”围在一旁看着林雨时做樱桃雪媚娘的张淼忍不住惊叹。小姑娘对于这种漂亮的东西简直没有一点的抵抗力。 林雨时笑着让她帮忙给樱桃去籽，往里面酿渍玫瑰。 不一会儿，两人就做了三盘子的雪媚娘。最后张淼还上手做了几个，虽然形状不如林雨时所做的漂亮，不过也似模似样。 一盘留在了家里，余下两盘林雨时则装在了食盒里面，让张淼跑腿一趟送去肴园。 “其中一份一分为二，给今晚预定了酒席的客人，另外一份放进冰窖里面。我记得廖大人明日定了酒宴，这一份给他留着。”林雨时吩咐了一句。 廖衡颇为照顾肴园的生意，三不五时就要在肴园这边宴客。肴园的名声也就是这样在京中权贵圈子中慢慢打开，让林雨时赚钱的同时还避免了跟一些酒楼产生利益矛盾。 虽然廖衡本身也是肴园的股东之一，不过林雨时还是投桃报李，偶尔做出新的甜点了，还是会给廖衡这个甜品爱好者留一份的。 张淼把林雨时的话重复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差错之后却没有立刻就走，反而眼巴巴地看着林雨时。 林雨时含笑摇摇头，“家中我留一些樱桃，回头你跟巧雨两个人一起练手做这个。” 雪媚娘实际上不算是多复杂的甜点，里面可以换成各种不同的时令水果来做。林雨时觉得把这个当成肴园的常驻甜点，也是没问题的。 张淼双眼一亮用力点了下头这才一手提着适合，一手拎着裙摆小跑出了院子。林雨时笑着摇摇头，又捏了个小小的雪媚娘吃，把余下的都放到了柜子里。 再晚些时候谢瑜扬就要回来了，正好一起吃。 想到这里，她往柜子里放雪媚娘的动作忍不住顿了下，等关上门林雨时脸上吃到美食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有的只是若有所思。 以前她不觉得这种惦记有什么问题，在这个世界上谢瑜扬就是她唯一且相依为命的亲人，这种亲人之间的挂念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可如今…… 想起谢瑜扬之前说的话，直到此时她还是会忍不住心跳加速。 林雨时伸手轻轻放在心口，感受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她之后真的还能把谢瑜扬单纯的当成家人对待吗？ “我听张婶说，你从长荣公主处得了一筐子樱桃，做——” 恰在此时，谢瑜扬回来了。他人还未现身声音就先传了过来。林雨时一时没反应过来，被他看了个清清楚楚。 谢瑜扬说到一半的话立刻顿住，有些迟疑地看了她一眼这才问道：“你是身体不适？”说着他一个箭步上前，进了厨房伸手掌心就轻轻覆盖在了林雨时的额头上。 这是在试探她有没有发烧。 林雨时紧张之余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了。她刚刚那个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发烧了啊。她伸手拉下谢瑜扬的手，道：“我没事，就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她说着就闻到了谢瑜扬身上一股淡淡的香味。说不出来是什么花香，不过有种让人舒心、放松的感觉。 林雨时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个人之间有些太过于亲近的距离。 刚放入柜子中的雪媚娘被拿了出来，林雨时飞快往谢瑜扬手中一塞，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 “这是我今日新做的点心，大哥尝尝味道可好？” 说罢她干脆把人给赶出了厨房，等看着谢瑜扬端着雪媚娘离开，林雨时这才舒了一口气坐在一旁的烧火凳子上。她不是什么天真无知的少女，不懂男女之情。 之前那一瞬间，两个人之间的暧昧气息简直都掩饰不住。 林雨时捂住脸，半响才低声叫了下。 “啊——！”她烦乱地摇了摇头，不得不承认她对谢瑜扬确实有心动的感觉。至于到底是不是一时的意乱情迷，是不是被男色所惑，就不得而知了。 家人什么的借口，从谢瑜扬直白且不容抗拒地道破对她的喜欢之意那天起，就被撕开了一条大口子，再也遮挡不回去了。 可是，成亲从来都不在她的人生计划中啊？ 林雨时忍不住托腮，露出了思考的神色。 要不然，把“成亲”这个加入自己的人生计划表中？毕竟，像谢瑜扬这样相貌出众，才情出众，踏实能干，前途不可限量，最重要的是还知根知底的人，只怕再难找到第二个了。 不过，成亲毕竟不是小事，她还是得认真思考下，这种心动到底是一时被美色所获，还是真的动了感情。 书房之中，捧着一盘子雪媚娘莫名其妙被赶回来的谢瑜扬看着手中晶莹中透着粉色的雪媚娘，脸上的笑容几乎都止不住。刚刚林雨时惊慌失措的样子实在是太过于可爱了，就跟着盘子里的点心一般。 一张脸红扑扑的，双眼中透着慌乱，就跟突然被人抓住了小白兔一样。 他前世虽未曾娶亲，可是女子这般反应是何意，谢瑜扬又如何不懂呢？ 伸手捏了个雪媚娘，入口软糯，咬开里面酸甜可口。谢瑜扬吃着就觉得这雪媚娘如同他的心情一般，竟然是一口气全部都给吃完了。 等看到盘中空空如也，他才回过神来——他忘记给林雨时留一半了！ 虽说东西都是林雨时做的，她定然是吃过了。可是，一口气吃完未曾给她留下些许，也实在是说不过去。谢瑜扬在桌前来回踱步几圈，最终一咬牙叫了声外面守着的戒骄、戒躁。 “我出去一趟，若是姑娘来寻，就说我书房前说了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扰。” “大人这是准备去什么地方？”戒骄连忙追在谢瑜扬身后问道：“姑娘若强闯书房的话，小的可不敢隐瞒。” 谢瑜扬停下脚步皱眉，“姑娘怎么会强闯我的书房呢，你想多了。你只管说我是有正事在忙，她定然不会无理取闹的。”话是这般说，可谢瑜扬隐隐只觉得这似乎有些不对。 他特意避开了厨房的院子，仿佛做贼一般溜出了门。林雨时这边刚想了个清楚就立刻准备付诸行动。想要看看自己是否真的动心，最好的办法还是让两个人先拉开距离，冷却一下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这般日日相处，有时候难免会把感情给弄混了。 正巧，肴园如今生意蒸蒸日上。虽然有靳越的面子，未曾订上酒席的人也不会太过于为难她，可京中权贵颇多日后难免会有意外。她倒是不如搬去肴园住些日子，也好重新规划下肴园的生意。 第一百三十三章 书房 下定了这般决心，林雨时干脆就脱下了做饭穿的罩衣，把厨房重新交给张婶准备晚饭就直奔书房寻谢瑜扬去了。 一拐到谢瑜扬的院子，她就看到戒骄、戒躁两人守在书房门口，两个脑袋凑在一起也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悄悄话。 刻意放重了脚步声，等两个人回头林雨时才笑着道：“大哥怎么让你们两个都在外面守着了？” 她说着走了过去，就见戒骄、戒躁直愣愣挡在书房的门口，竟然是没有半点让开的意思。一愣，她才道：“我寻大哥有些话要说——” “大人……大人交代说要静坐一会儿，不让任何人打扰！”戒燥一开始还说得结结巴巴，到后面就顺畅了，还用力要了“任何人”三个字的读音，生怕林雨时听不清楚一般。 这话让林雨时一愣，低头看着两个半大的男孩紧张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 “我是大哥的未婚妻，可不是什么任何人。”她说着抬脚就要从两人之间挤过去。 戒骄、戒躁两人急得都快哭了，偏偏他们都是十一二岁的男孩，要谨遵男女之别也不敢硬拦着林雨时。戒骄胆子小，立刻就带着哭腔道：“姑娘，你要是进去了，大人肯定不会饶了我和戒燥的……” 说着他还真的哭了出来。 林雨时看着十一二岁的男孩真的哭了，立刻停下脚步。 “那行吧，我不进去了。可你们总该告诉我，大哥做什么去了吧？” “大人不让讲。”戒燥见林雨时好说话，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立刻就把谢瑜扬给出卖了。 “不让讲？那就不为难你们了。”林雨时想了想，转身就朝着廊檐下走去，不等身后两人松一口气就笑眯眯坐在了廊檐下面，双脚微微晃动，笑着道：“我坐在这里等他回来，直接问他好了。” 这么偷偷摸摸的出去，还特意让两个小书童守着门，肯定有鬼！ 林雨时这么想着倒是不恼，偶尔还晃荡下凌空的一双脚，颇有些怡然自得的感觉。中途还叫了红着眼睛的戒骄给她端了一壶果茶过来解渴。 她这一等就等了将近两刻钟，这才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隔着花墙人还没看到，她就立刻辨认出来脚步声的主人正是谢瑜扬。 把茶杯放在一旁栏杆上，林雨时笑眯眯歪头冲着进院子的谢瑜扬打了个招呼。 “大哥这是干什么去了，我还当你在书房里呢？” 谢瑜扬闻声脚步一顿，看过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僵硬了。林雨时看着他这般做贼心虚的模样就觉得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谢瑜扬这样好玩呢？ 她正想再调笑两句，就见谢瑜扬一瞬间恢复了神色自若的模样，笑着上前把手中拎着的食盒轻轻晃动了下。“之前跟你提过的，康泰楼最为出名的招牌菜，八宝如意鸽。” “真的是八宝如意鸽？”林雨时立刻从廊下的护栏上跳了下去，吓得谢瑜扬连忙快步上前扶了她一把。她摆摆手，“我没事的，大哥快让我瞧瞧这八宝如意鸽究竟是怎么样的？” 康泰楼在京城也算是颇有名气的一家酒楼了。这家酒楼的招牌菜不少，可最让林雨时想要一品滋味的莫过于这道八宝如意鸽。 只可惜，入京至今，林雨时和谢瑜扬大部分时间都忙忙碌碌，偶尔得空也只去过一次康泰楼。 “上次他们说，这道八宝如意鸽要提前三日预定的。我还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空去尝这道菜，没想到大哥竟然提前预定了？”林雨时见谢瑜扬点头就立刻从他手中接过了食盒，笑着转头看向戒骄、戒躁：“现在我可以进书房了吧？” 两个人面面相觑，连忙让开了书房的门。 林雨时现在满脑子都是八宝如意鸽，哪里还顾得上身后的谢瑜扬到底好玩不好玩。她进了书房直奔书桌，眼角余光只瞥了一眼那空空的盘子就把食盒放下，然后小心翼翼掀开了适合的盖子。 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就悄然散开，乳鸽的香味中夹杂着些许的甜香，还有一股清香化解了乳鸽香味中些许的油腻。 林雨时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看向随后进门的谢瑜扬。 “只这个味道，我就笃定这八宝如意鸽名副其实！”作为京城名菜中能排得上名号的招牌菜，只这香味就让人惊艳了。没有太过于浓郁的香味，淡而不寡。林雨时原本还不算饿，此时闻到了香味口中却是忍不住分泌口水了。 她低头打开裹着八宝如意鸽的荷叶，香味更浓郁了些。而一只完整的乳鸽就暴露在了林雨时和谢瑜扬的眼中。 谢瑜扬鸽子用荷叶包裹着，避免香味太早外泄，底下还有一个盘子，而盘子一旁则放了两副筷子和两个汤匙。 林雨时拿起一种一双筷子，小心翼翼用筷子划开了乳鸽的腹部。 乳鸽的腹部用筷子轻轻一划就破开了，香味一瞬间就浓郁起来，之前若有似无的清香此时反而更盛一筹。破开的乳鸽里面滚落出粒粒分明的蔬菜粒。林雨时大致看了一眼就认出了大多数的蔬菜品种。 所有的蔬菜都被切成了青豆大小，除了青豆之外还有红色的胡萝卜丁，稍微染上颜色的蘑菇丁，等等等等。不过，这些蔬菜之中，最为让林雨时好奇的则是一种偏暗红色的小块固体。 她拿起勺子轻轻就着底部流出来的汤汁舀了一勺，略微吹凉就放入口中细细品味。 “这个是——”她双眼一亮，“鸽子血？” 谢瑜扬这才拿着勺子盛了小半勺子的东西，听到林雨时的话一愣，转而看向了汤匙中暗红色的小块固体。这固体颇具弹性，自从康泰楼推出这道八宝如意鸽之后，就一直有人猜测这究竟是何物。直到如今都还未曾破解。 没想到，林雨时不过是吃了一口，竟然就尝出了这是鸽子血。 上辈子，这道菜自然已经不再是秘密了。谢瑜扬甚至知道这道菜里的鸽子血是如何做的，只如今，应当除了康泰楼的主厨之外，再无旁人知晓才对。 “鸽子血？”想到此处，他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抬头看向林雨时。 林雨时不疑有假，笑着用筷子夹起小小一块鸽子血。暗红色的鸽子血在她筷子尖微微晃动着，细看如同血红的宝石一般，色泽格外诱人。 “就是这个了，俗称血豆腐。” 说起来，她好像还真的没有在这个时代吃过血豆腐。不管是猪血、羊血还是鸭血，似乎都没有。林雨时想着眉头一扬，“这个我也会做！这道八宝如意鸽，说不定我还能复制下。” 虽然轻易复制其他酒楼的招牌菜不太好，不过如果只是私底下吃的话，倒是没什么。就如同之前的盘丝酥，林雨时私下仿作了两次，味道虽然比不上那家店做得绝顶好，却也不差多少。这只算是私下的厨艺研究，破解出来的菜品也不会放在肴园的菜谱上。 谢瑜扬看着林雨时双眼发亮的模样，笑着道：“那是否要让边野收购一批鸽子？” 林雨时想了想，低声道：“鸽子太小，估计不好做。还是先从鸡开始下手练吧。”她自认不能跟京中名酒楼的大厨相比，还是谦虚了下。 一只八宝如意鸽不算大，两个人多在厨房很快就分食了个干干净净。食盒是康泰楼的，谢瑜扬让戒燥跑了一趟归还适合，林雨时则站在书桌前面按照谢瑜扬给她写的字帖，一边练字一边消食。 “我觉得，站着消食的作用不大。要说消食，还是出去走动走动会比较好。”林雨时不耐烦练字，写了几个就偷偷瞥了一眼在旁看书的谢瑜扬，“大哥，俗话说得好，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还没吃饭呢。”谢瑜扬合上手中的书，起身放回书架又换了一本，“等吃了晚饭，我陪你出去走动走动，这总成了吧？” “出去走动？”林雨时先是一愣，转而醒悟过来。“今日是十五，宵禁会晚一个时辰，对吧？” 京中每月初一十五都会把宵禁往后推迟一个时辰，届时京中人士可以出门游玩，时日长久也会有不少的小商贩摆摊做生意，形成规模之后就热闹无比。 谢瑜扬笑着点了下头，“上次没来得及去同盛里的夜市，这次我们专门去那边，如何？” 同盛里的夜市以各种特色美食为主，林雨时听得也顾不上练字，把毛笔一放道：“大哥可是说真的？那咱们可要早些吃晚饭，同盛里离得太远了，一来一去耽误时间。” 她说着看向谢瑜扬，见对方点头就道：“那我跟张婶说晚饭做得简单些，只熬些稀粥配上些许小菜就给我们送来好了。” 林雨时自然不会要求全家上下都跟着吃了半饱的她和谢瑜扬一样吃稀粥小菜了。厨房里忙活的张婶听闻她的要求，又听闻这对小男女要去同盛里的夜市，就笑眯眯道：“粥已经熬好了，我这就给姑娘拌两道凉菜，不会耽误了姑娘出门的。” 张婶动作利索，林雨时回去的时候就端着两个人的晚饭了。 如今天色才微微擦黑，两个人已经在书房吃了乳鸽了，这会儿也不讲究那么多干脆就又在书房里面吃了晚饭。 谢瑜扬看着林雨时吃得飞快的样子，笑着道：“不急，别烫着了。”再想想当初自己的书房简直就是禁地，除了在里面喝茶之外，什么吃食都不能带进去。如今重活一世，倒是不必当年那般严谨了。 这书房哪里还有什么秘密，林雨时若是愿意随时都可以进来。 谢瑜扬想着深深看了林雨时一眼，只可惜眼前的姑娘满脑子都是同盛里的夜市，只怕对自己的特别待遇一无所知。 第一百三十四章 竹筒饭 两个人出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张婶拎了个灯笼出来笑着道：“姑娘和大人还是提着个灯笼吧，路上难免有犄角旮旯的地方会暗些。” 谢瑜扬低声道谢接过了灯笼，又提醒林雨时小心脚下这才一并出了门。 两人身后，边薇和巧雨都有些跃跃欲试，甚至还想出声叫林雨时。偏偏张婶一旁盯着，见两个人的举动就道：“厨房那边还有些事情要忙，你们过来帮忙吧。”就把两个人给打发了。 小年轻不懂事，都没看出来这段日子姑娘和大人闹别扭了么。如今两个人难得要一起出去逛逛，她们竟然还想凑热闹！ 张婶瞪了两个人一眼，干脆就把厨房里的活儿全部交给了两人，免得她们玩心太重再惹出什么麻烦来。 出门的两人完全不知道张婶的好心，就算知道只怕也是笑笑了事。 去往同盛里大约要走小半个时辰，一路上因为解除宵禁的缘故倒是也热闹。行到一般甚至还见到了谢瑜扬的一位同僚携眷出游。 两人打了个招呼，林雨时就落后半步偷偷打量对面的人。 同谢瑜扬打招呼的人大约也就二十多岁，姓柳。身边的女子与他年纪相当，姓余，应当是柳大人的发妻。一旁还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由仆妇抱着看热闹。 柳大人介绍了下他身边的妻女，谢瑜扬转而笑着道：“这是我未婚妻林氏。早年我父母双亡，这些年来多亏她一路相扶持，下官才能有今日成就。” “你倒是情深义重。”柳大人略微冲林雨时点了下头，转而笑着道：“你们这是准备去哪里？” 谢瑜扬道同盛里，这位柳大人就笑着道：“这倒是巧了，我们也是准备去那边，咱们倒是可以同游。” 此人乃谢瑜扬的上峰，既然已经开口自然不好拒绝。林雨时心中暗暗有些惋惜却没有多言反而冲着余氏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余氏略微点头，笑着问道：“林姑娘今年多大？” 林雨时耐着性子回答了一二，转而就改变了话题说了同盛里一些小吃。 “我还是第一次去那边，以前只听说过，也不知道是否真那般好吃。” “好吃的！”奶声奶气的回答打断了两个女人客气的对话，林雨时一愣回头就见被仆妇抱在怀中的小女孩认真点头，“好吃！” 她忍不住笑了出声，“那小姑娘能不能告诉我下，同盛里夜市中最好吃的是什么？” “红豆饼和红豆冰！”小姑娘立刻奶声奶气回答了林雨时，逗得一旁余氏也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她从仆妇怀中把女儿接了过来，笑着对林雨时道：“这是我家大女儿，小名叫做薇薇，今年七岁了。” 七岁？ 林雨时被这说法愣了下，转而明白如今小孩子都算虚岁。实际上应该就是五六岁的年纪。她笑了笑，道：“薇薇到时候带着我去吃红豆饼好不好？” 薇薇用力点头，乖巧的模样倒是让林雨时想到了自己那位义妹。半年未见，也不知道那位义妹如今又长成了什么模样，前些日子收到了义母孙氏的来信，信上只说她越发让人不省心了，每日只有奶妈跟着竟是约束不住了，还要另配两个丫鬟才行。 林雨时想着脸上笑容就越发亲近了，又哄着薇薇说话。大约是看出来林雨时真心喜欢女儿的缘故，余氏的态度也更亲近了两分，两个人倒是有说有笑起来。余氏甚至开口，邀请林雨时有空去家中玩。 林雨时笑着应下，正待说话就听到前方两人说话的声音。 “……之前你所上书的那个折子，虽然得了今上的主意，可是我还是要说一句，鲁莽了啊。”柳大人有些语重心长，林雨时听得一愣，到了嘴边的话也忘记说了，只直直看过去想要知道的更多一些。 谢瑜扬上了什么折子，竟然被上峰称之为鲁莽了？ 她难免有些担心，一双手就不由自主抓住了帕子。 倒是前面的谢瑜扬只笑了下，道：“大人的关切下官心中明白，只是当时见猎心喜，就忍不住把这消息上书了。如今想来，心中也是隐隐有些担心。万一那玉米所产并未如同我上书所言，只怕皇上会责怪。” “今上宽厚，倒不至于责怪。再则，那玉米能食也是事实。能发现一种新的作物，自然也是功劳。”柳大人不疾不徐地开口，大约是满意谢瑜扬的态度，又指点了他两句。“只不过，我们身在翰林院，比起旁人起步自然高些，清贵了些。其实很不必依着这样的方式上位的，今上宽厚不会责怪，可若事情未曾如愿，旁人难免会有些闲言碎语。” 谢瑜扬低声称是，又道日后再有事情定然先请教柳大人，这才把这桩事情给揭开了。 林雨时听得心中乱了一会儿，半响才回过神来。 一旁余氏见她这般只掩唇轻笑了下道：“你别是被吓着了吧？我家大人就是喜欢小题大做，不过他倒是真心实意想要提点你家——”说到这里，她仿佛想起了林雨时与谢瑜扬并未成婚，只笑了笑，眼神暧昧。 林雨时脸忍不住微微发烫，低声道：“我平日都称呼他大哥的。” “你家大哥？”余氏笑眯眯说了一句，道：“不过，你们既然出孝了，如今谢修撰也算得上是功成名就了，这婚事是不是该提上日程了？” 林雨时一时没想到会被催婚，只讪讪胡乱应了两句，这才低声道：“我还未曾给义母提及此事，如今我们两人都没有亲人在世，当年在稜县也就义母颇为照应。婚姻大事，总该与她商量的。” “谢修撰一表人才，又是状元之姿，未来自然是前途不可限量的。你切莫因为一时想岔就错过了。”余氏压低了声音道：“我听我家大人提过，仿佛有不少人都在打听谢修撰的婚事呢，还有人请托到他这里呢。” 见林雨时目露紧张之色，余氏才又道：“我家大人是个除了公务之外日常懒散的人，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从未应下。如今既然知道他有了你这个情深义重的未婚妻，倒是更好推辞了。” 林雨时笑着道谢，转而目光就落在了谢瑜扬的身上。 这些日子，竟然有不少人打听他的婚事？她可是半分都不知道的。谢瑜扬究竟是全然不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还是特意隐瞒了她？ 仿佛是察觉了林雨时的目光，趁着拐角的地方谢瑜扬略微侧身回头看了一眼。两人目光在空中相交，谢瑜扬微微扬眉，露出疑问的神色。 林雨时抿唇一笑，示意自己无事。 谢瑜扬竟然能够在上峰面前大大方方介绍自己是她的未婚妻，那应当就不会有旁的想法才对。 想到这里，林雨时只觉得自己大约是在患得患失，自嘲的笑了笑转而就附和了余氏的话题。 同盛里夜市声名在外，自然不会让林雨时失望而归。柳大人一路上既然把想说的话跟巧遇的谢瑜扬说了个清楚，到了同盛里这边，双方就自然而然分开了。 一路走过来，晚饭也就被消化得差不多了。林雨时拉着谢瑜扬尝了好几样感兴趣的小吃，又买了几样准备带回去给家里几个孩子解馋。 “你倒是总想着他们。”谢瑜扬低声说。 林雨时一边尝一种酸辣口的咸菜，一边头也不抬的道：“我也有想着大哥啊，今天做了雪媚娘，我单独给大哥留了一盘，自己都没舍得吃呢！”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想起了谢瑜扬书房中那个空空的盘子。 谢瑜扬之前把一整盘子的雪媚娘都吃掉了？ 林雨时这才转头看向谢瑜扬，正想开口问就见谢瑜扬眼神有些飘忽。顿了下，她这才笑着道：“那雪媚娘的味道大哥可喜欢？若是喜欢，下次我再做些旁的内馅儿的。” 谢瑜扬唇角微微动了下，最终什么都没说。 直到林雨时让老板帮忙打包一些咸菜准备明天早饭配粥，离开的时候他伸手接过了打包的咸菜，这才低声道：“喜欢。” 喜欢？ 林雨时愣了下，转而回头看向谢瑜扬，笑眯眯地道：“再过些日子，桃子差不多就到季了，到时候我给大哥做黄桃雪媚娘，可好？” 谢瑜扬抿了下唇，最终还是没出息地点了下头。 “好。” 雪媚娘白白糯糯，还透着里面果子的色彩，味道不算甜腻却透着米的清香。更重要的是，谢瑜扬还从那一盘子雪媚娘中看出了林雨时的心意，哪里会不喜欢？ 又怎么可能狠下心来拒绝呢？ 林雨时看着谢瑜扬说好，耳朵微微动了下，仿佛借着路边昏黄的灯光映上了一层温暖的颜色一般。她忍不住盯着看了一会儿，谢瑜扬的耳尖就跟着也红了。 他转头看向林雨时，脸上一派镇定自若：“前面还有一家做的竹筒饭味道很不错，你要不要尝尝看？” 林雨时双眼带笑，弯弯得如同月牙一般。 她用力点头。 “要！” 第一百三十五章 逼问 虽然是小吃，可竹筒饭的量却也不小。林雨时和谢瑜扬分食了一份竹筒饭，吃完只觉得小肚子都要鼓起来了。她无意识揉了揉小腹，低声道：“实在不能再吃了。” 一旁谢瑜扬见她这个不自觉的小动作忍不住轻笑了声，“你若是喜欢，下次我们再来就是了。” 同盛里的夜市，他们才逛了一半而已。 林雨时闻言点头，并且认真道：“下次还是别吃晚饭了。”这样可以在同盛里多吃些东西。 她这点小心思自然瞒不过谢瑜扬，听着耳边传来低沉的笑容，林雨时只觉得双颊微微发紧，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谢瑜扬。等心跳因为对方出众的男色而猛然加快之后，她才回想起之前究竟是为了什么去书房找谢瑜扬的。 “我去书房原本是有件事情要与大哥说的，结果……”因为八宝如意鸽，“忘记了！” 林雨时讪讪道：“这些天肴园的生意越发好了，当初没想到能这么快站稳脚，如今既然生意越发好，我就想着是不是把肴园其他几个院子也收整出来，除了能安排人吃住之外，也多两个招待客人的僻静院子。” “这样会不会太忙了？”谢瑜扬低头看向林雨时，脸上笑容略微淡了些，只一双眼睛透着温柔之意。“如今家中开销都还好，我也并不太需要出门应酬，赚钱的事情可以缓缓。我不想你太累了。” 林雨时顶着这样的目光，差点就说不出要搬去肴园住的话来。 她“坚强”地吞了口口水，这才道：“我也是这样想的，肴园要扩大规模，到时候我家中和肴园两边跑定然是太奔波了。所以我想着……想着……” 话说到最后，谢瑜扬眼神都变了。林雨时结巴了下，这才一闭眼咬牙道：“我想着，不如我搬去肴园那边住，一日也能少奔波两次。” 说完她才偷偷睁开眼睛观察谢瑜扬的脸色。 谢瑜扬一张脸上没什么表情，一时半会儿实在看不出来什么。不过林雨时还是敏锐地察觉出了他不太高兴，她纠结了下，原本想解释的，可转念一想她要是解释了岂不是更说明自己心虚？ 因此，迟疑了几次，林雨时一句话都没说。 谢瑜扬等了半响，见她这般反应，心中一片冰冷。亏他之前还觉得林雨时是对他动了心，还喜滋滋地跟个傻子一样。谁知道，她根本就是恨不得躲得越远越好。那一盘的雪媚娘，只怕也是先给他些甜头，糊弄他而已。 这样的手腕，上辈子他在朝堂之上用过多少次？竟然还是被林雨时给糊弄了。 两辈子加起来，也就今天的他傻到了极限了！ 两人一路沉默着回去，气氛全然不复之前的甜蜜。林雨时隐约察觉了这其中的诡异，可这时候只怕说多错多，只能沉默不语。 到家把东西给张婶，让她给大家都分了去，林雨时这才低头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她这才走了两步，身后谢瑜扬突然开口。 “你准备什么时候搬去肴园？” 林雨时顿了下，回身看向谢瑜扬。 “嗯……”她避开了对方的眼神，低声道：“若是得空，明日可能就会搬过去。”肴园那边有她临时休息的房间，只要略微整理下就好了。 谢瑜扬垂下眼帘，半响才道：“我知道了。今日晚了，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这样的反应让林雨时愣怔了下，半响才“哦”了一声，看着谢瑜扬转身离开这才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回身进了自己的院子。 谢瑜扬到底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一时间林雨时竟然有些看不透这个相依为命数年的大哥了。 第二天一早，林雨时起身就已经天色大亮了。张淼给她端了洗脸水，在一旁道：“大人天不亮就走了，说是让姑娘多睡会儿。”她说着偷偷瞄了林雨时两眼。 这样的小动作自然不可能瞒过去，林雨时轻笑了声，问道：“怎么了？” “大人看着精神不太好。”张淼低声说：“心情大概也不好，一句话都不说。我娘早上熬粥的时候不小心忘记了时辰，粥味道不太好，不过大人什么都没说还把粥喝完了。” 谢瑜扬心情不好的时候，反而对吃的没什么关注。反而是心情好的时候，偶尔会挑剔一二。 因此，张婶早上紧张了半天，见谢瑜扬吃完放下碗就出门，她一颗心反而提得更高了。昨天回来的时候，两个人的脸色就不太对，这都过了一夜了，谢瑜扬心情竟然还不见好转？ 她这才让张淼多了这两句嘴，专门用来提醒林雨时。 林雨时听张淼这么说哪里还不懂，昨天晚上，谢瑜扬确实因为她要搬去肴园的事情生气了！她忍不住叹了口气，设身处地了想了下，觉得自己如果是谢瑜扬的话，只怕也要生气了。 可有些事情不弄清楚，她又怎么敢随便拿一生来当赌注呢？这可不是后世，婚后觉得两个人不合，还能和平离婚。 按照如今世俗的说法，她为谢瑜扬的父母守过三年的孝，两个人从一无所有一直相互扶持到了如今。她不止是谢瑜扬微末时的“糟糠妻”，更是他一路平步青云最大的助力。 而林雨时本身还是被卖给谢家的，可以说是离开了谢家无依无靠。 这些完全符合所谓七出三不去中的“三不去”。也就是说，两个人日后若真的过不下去，不管是为了谢瑜扬的官声，还是为了世俗的说法，他们都注定不能和离，只能当一对怨偶。 一辈子啊，只要想到未来她和谢瑜扬两看相厌，林雨时就觉得不能忍受。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转而提起精神看向张淼道：“大哥应当是公务上遇到什么事情了吧，他不说我们就不要多嘴好了。” 把这件事情糊弄了过去，林雨时吃了早饭，就开始让人给自己收拾东西了。 “姑娘这是做什么？”张婶听闻林雨时要搬去肴园不由皱起了眉头，立刻就把做事情的巧雨给拦了下去，“去去去，厨房那边还有一堆事情呢，这里用不着你动手。” 巧雨被赶了出去，张婶这才看向林雨时。 “姑娘别怪我多事，管起了你的事情。可姑娘这举动实在是不妥当，哪里有跟大人生了气就搬走的道理呢！”张婶语重心长地劝说：“俗话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呃！姑娘是还没跟大人成亲，可是这一生气就搬走，未免就显得有些过分了。两个人离得远了，那一点点的小口角就变成了大问题了。” 林雨时哭笑不得，道：“张婶，我没跟大哥吵架。实在是肴园那边生意越来越好，所以我想着搬过去住几日，再僻出来一个院子招待客人。” “这件事情自然需要我天天看着，我就想与其每天奔波，倒是不如搬过去住两天……” 林雨时说着叹气，在心底补充了一句：顺便拉开些许距离，看清楚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她这般说着一旁的张婶却是满脸的不信，还想再劝却听到了外间有人说话，声音平平淡淡，冷冷清清，似乎没有什么情绪在里面却听得林雨时一身汗毛都要炸起来了。 “只是搬过去住两天吗？” 谢瑜扬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林雨时几乎要跳起来了，半响才回过神来，连忙清了下喉咙问道：“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竟然还偷听她和张婶说话。 君子非礼勿听，难道他堂堂状元郎不知道吗？ 谢瑜扬在外间仿佛轻笑了声，又仿佛是轻哼了一声。林雨时没听清楚，不过之后他的话倒是说得清清楚楚。 “我的问题，雨时你还未曾回答呢？” 林雨时隐隐有些为难，顿了下才在张婶灼灼的目光之下道：“两天是泛指，不过也不会住太久的。这里才是我家，等肴园那边忙完了，稳定了，我自然还是要搬回来住的。” 她花钱买下来的宅子啊，房契上写的都是她的名字。她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主权？ 林雨时如是想着，更觉得理直气壮，连说话的声音都不由自主提高了一分。“大哥也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今日怎么回来这般早？” 谢瑜扬这次确确实实发出了两声轻笑，声音似乎也没有之前冷清了，反而带着些许的笑意。 “你不是要搬去肴园住‘两天’么，我想着姑娘家总归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多些，就回来帮你一起搬过去。”他可以把“两天”这两个字咬得又重又清楚。 林雨时闻言却是愣了愣。 昨夜，谢瑜扬明显是不太高兴她躲去肴园住的，可纵然如此他还是特意请假回来帮她搬家？ 林雨时不顾张婶的目光，立刻起身出了里屋，看着外间的谢瑜扬道：“大哥这般因为私事请假回来，会不会不太好？” 说不得还会被人在背后议论他持才傲物或者是旁的什么？ 谢瑜扬见她出来，唇角微微勾了下，道：“雨时这是担心我？” 第一百三十六章 耐心 林雨时闻言脚步一顿，转而瞥了谢瑜扬一眼在一旁坐下这才道：“我自然是担心大哥的。”她说着耳朵忍不住微微动了下，不自在地瞥向了外面，略显局促地道：“大哥才入翰林院多久，就这般为了私事请假……昨日见那位柳大人，觉得并非特别宽厚的上峰。” 虽然非议上峰要不得，可这不是在家中吗？ 林雨时这般说着，就见谢瑜扬并无半分担忧之色，甚至双眼中还透出了些许笑意。 “大哥不信我的眼光？”她忍不住扬眉，有些不满地瞪了谢瑜扬一眼。 谢瑜扬连忙摇头，“怎会呢，雨时你看人的眼光向来很准。我那位柳姓的上峰确实并非宽厚之人，不过此人也不会是小肚鸡肠之人。只要我平日里不出差错，他是不会无缘无故责备我的。” 只可惜，有时候太过于直言不讳，得罪了人而不自知。不说旁的，昨日那番对他说的话难道旁人不知道吗？偏偏就他，只不过是偶遇就说了出来。若是换一个人，说不得就要误会他的意思了。 谢瑜扬原本就心思通透不说，如今更是多了一世的记忆，自然不会误会了柳桓的意思。不过，林雨时说得也没错，若是他真的在翰林院出了什么差错，柳桓也确实不是一个宽厚的人。 话说到这里，林雨时就觉得无话可说了。谢瑜扬沉吟了片刻，想起林雨时之前与张婶说的话，再抬眼看了一眼林雨时，略微提高了些许声音，吩咐里屋的张婶帮着林雨时收拾日常的细软。 “雨时既然说了只是过去暂住两三日，张婶也不必收拾太多东西，免得过两日搬回来也麻烦。”他说着看向林雨时，“我之前已经让边野去准备马车了，过会儿陪同你一起去肴园。” 林雨时一时有些摸不清楚他的意思，只抿唇应了。等着东西收拾好，她就示意巧雨拿上。 边野驾车，巧雨就坐在另外一边，车内林雨时和谢瑜扬对坐，谁都没主动说话，自然也不知道外面的两个人正挤眉弄眼交流情报，想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了。 林雨时一手轻轻拨弄着裙摆上的绣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跟谢瑜扬说什么也就不勉强自己找话题。谢瑜扬见她这般模样，只觉得昨夜心底的那点不愉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眼前的林雨时让他又好气又忍不住心疼。这种低头不语，摸着绣花的样子仿佛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般，让他的手蠢蠢欲动想要按着那个小脑袋揉上一揉。 手感肯定特别好。 谢瑜扬双眼发亮，然而想了想还是强行忍住了。 林雨时虽然说只是去肴园住几天，理由听着也正常。可他隐约还是猜测到了，林雨时这是躲着他呢。他此时要是再贸然有什么亲昵的动作，只怕林雨时下次会躲得更远了。 想到此处，谢瑜扬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听到对面的动静，林雨时生怕谢瑜扬开口说什么让她还是在家住着的话，立刻抬头看过去道：“这次我去了肴园，家中一日三餐就由张婶来准备了。张婶这些日子也跟着我学了不少，日常小菜做得也颇为可口了，想来应当不会委屈了大哥。”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顿了下才又接着道：“大哥一日三餐可要按时吃才好，也要早些睡，不要再熬夜看书了，对眼睛不好。你还要早起……” 林雨时绞尽脑汁，几乎是把当年她母上大人对她说的那些话都要说出来了。 谢瑜扬一开始还听着，后来越听唇角的笑意就越是明显了。 林雨时越说越迟疑，最后终于闭嘴了。 谢瑜扬这才忍不住笑出了声，手也忍不住落在了她的头顶在林雨时反应过来之前揉了一把就收回。 “什么时候雨时竟然变得这般啰嗦了，不知道的还当你比我年纪还大呢！”谢瑜扬说着声音柔和了些，“理应是我来照顾你才对。你这几天在肴园，可要注意休息好。开辟肴园的事情不急于一时，千万别真的累着了自己，明白吗？” 林雨时一张脸慢慢涨红，半响才憋出来一句。 “知道了。” 谢瑜扬一时没忍住，又人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手感真好。 这动作之前在稜县的时候他偶尔也会做，只不过那个时候他只是把林雨时当做妹妹一般看待，心无旁骛，做起来自然是流畅自然。如今他心中多了些旁的心思，反而顾虑颇多，颇为隐忍了。 如今连着揉了两把林雨时的脑袋，他心中简直不能再开心了。 看着林雨时在肴园安顿好，身边还有巧雨、边薇照应，肴园这边厨师、厨娘和灶下的人手都是足够的，谢瑜扬又略微转了一圈，帮着林雨时出谋划策挑选院子出谋划策，甚至还顺手给林雨时画了一个简单的庭院设计图来。 这般一耽搁，等到回过神来天色就擦黑了。而厨房那边已经开始准备今晚预定的两桌酒席了。 其中有几道菜是材料准备好，需要等着林雨时亲自动手的。 林雨时自然不能一直陪着谢瑜扬，正准备去厨房呢，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谢瑜扬，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不如大哥留下来，晚些时候一起吃晚饭？” 谢瑜扬双眼一亮，笑着一口应下：“好！” 晚饭是在林雨时忙完肴园的招牌菜之后才随便做的，菜式很家常，炝炒青菜，圆葱拌木耳，还有一道是早早就炖上的番茄炖牛腩。 谢瑜扬配着粥吃了两口，然后眉头微微一皱看向林雨时。 林雨时立刻察觉了他的目光，抬头扬眉看了过去。 “我想吃手擀面。”谢瑜扬说：“你说过的，这道番茄炖牛腩吃了过半之后，最适合拌面了。”只可惜，自从有了番茄之后，林雨时就越来越忙了，这道美食谢瑜扬也只耳闻过，却从来没有吃过。 林雨时愣了下，转而笑着道：“大哥稍等，我去厨房看下还有手擀面没。” 她说着起身离开，不一会儿就真端了一盘子手擀面过来，身后香芹和香茅。两人手中捧着一个小小的碳炉，另外一个则端着一个小陶锅。 碳炉就放在廊檐下面，水烧开了下面进去，林雨时顺手又塞了一把青菜叶子，面条熟了之后捞出直接就被她倒入了那盛着番茄炖牛腩的砂锅之中。 这个过程中，谢瑜扬就坐在一旁看林雨时动作。只觉得她一举一动看着都让他不由自主想要勾起唇角来，如今等面条倒入砂锅之中，他这才拿起筷子搅拌了下。 “大哥尝尝味道可有我说的那般好？”林雨时伸手抹了下额头上的汗水，笑着坐下直接夹了一筷子谢瑜扬拌好的面条。 手擀面柔韧劲道，加上番茄牛肉汤底的爽口酸味，还有浓郁的牛肉香味，简直让人欲罢不能。林雨时一口气吃完了夹出来的面条就迫不及待的又一次伸出了筷子。 边吃她还边感叹，怎么她就把这个吃法给忘记了呢！要不是谢瑜扬提起来，岂不是错过了一道美食。 想着她朝谢瑜扬看过去，却见谢瑜扬还是最初夹出来的那些面条，吃了两口，余下的尚在碟子中没有动。 “大哥怎么不吃，难道不合口味？”面条的味道没问题啊？林雨时仔细回味了下，觉得这面条爽口，谢瑜扬虽然不太喜欢吃面，可是既然是他主动提及这么吃的，应该不会讨厌才对。 谢瑜扬听到这话顿了下，转而笑着道：“自然不是。”他说着把余下的面条送入口中，等咽下了才仿佛找到了借口一般，“我只是在想，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番茄和牛肉可以这般做的？” 两人相遇之时，林雨时才多大？从当年为了救他性命做的龙龛糍，后来发家致富第一笔的凉皮，到后来的一道道巧思惊人的菜，甚至是一些大厨不传之秘的菜她都能仿佛信手拈来一样的做出来。 那些材料，若不是接触过又怎么可能处理的那般得心应手呢？ 而有些食材，可不是寻常人能够接触到的。林雨时一家当初穷困到把她卖给了谢家当童养媳，又如何有机会接触那些昂贵的食材呢？ 而这些，都被林雨时一句自幼四处漂泊给遮掩过去了。谢瑜扬心中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从未提起而已。 如今突然感慨这么一句却也不是想要刁难林雨时，因此，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又笑着道：“不知道雨时你还藏了什么拿手好菜？” “我的拿手好菜？”林雨时一瞬间的紧张之后就露出了笑容，“那可多了，大哥若是想要一一品尝，怕是有得等了！” 谢瑜扬看过去，漆黑的眸子中透着说不出来的味道，林雨时被这双眸子盯着，一时间甚至有些慌乱，想要避开那双眼睛中浓郁得仿佛化不开的感情，脸也跟着透出微微的绯红。 这般反应让谢瑜扬双眼微微弯了弯，慢慢透出笑意。 “我有的是时间慢慢等。” 第一百三十七章 柳大人 那晚天色黑透了，连着肴园的客人都离开了之后谢瑜扬才打着灯笼从肴园离开。林雨时亲自送他出了肴园的门，笑眯眯地冲着他挥手。 “天色晚了，大哥还是趁着宵禁前早些回家吧。” 谢瑜扬看着她一副乐滋滋的模样几乎想要磨牙，他说的那些话，这丫头是半句也没有听到心中！不过，他说的也是真心话，纵然这次林雨时没有听进去，还有下次，下下次。 他有的是时间慢慢等。 谢瑜扬转身，走出去几步才抬头摇了摇。 “回去休息吧，不用目送了！” 林雨时在他身后笑了笑，然而还是等着谢瑜扬走出了巷子口这才回身让人关上了门。谢瑜扬的话她怎么可能没有听懂，就是听懂了她才会故意装傻。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谢瑜扬，然而不得不说谢瑜扬说出那样的话时，心跳加速，脸颊发烫的反应是骗不了自己的。甚至直到送走了谢瑜扬，她竟然还有点双脚发软的感觉。 一旁的巧雨扶着林雨时，没有察觉身边少女的心思，只道：“姑娘累了，我这就让厨房那边送热水过去，姑娘房间早就收拾好了，洗漱一番就休息吧。” 林雨时确实累了，洗漱的时候就差点睡着了。然而，等她躺在床上，感受着夜风吹动庭院之中的花草送来的阵阵幽香时，却又睡不着了。 她彻彻底底体会了一把转辗反侧，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眼底下多了一层黑眼圈。 “姑娘定然是累的了。”巧雨给林雨时绾发时笃定的说：“早上事情少，姑娘回头检查了食材之后再休息会儿吧。厨房里面那些散碎的活儿就让雪梨她们做好了。” 林雨时也不反驳，毕竟现在她确实精神不济需要补下眠。 这般在肴园住了两日，林雨时刚确定要改建哪个院子，连着一个具体的概念还没定下，谢瑜扬就又来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林雨时正在那个有些空旷的院子里想着该如何安排这个院落，里面如何打理布置。这个院子虽然位置略微有些偏，可胜在地方大。 若是中间弄个假山，上面弄些小桥流水的装饰应当很是不错。 她一边说巧雨就在后面记着，半响这丫头才低声问了一句。 “姑娘，咱们改建这个院子的预算是多少？” 巧雨话音刚落，外面就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如今也能撑得起场面的边薇快步走了进来，见着没有外人立刻就道：“姑娘，大人带着一对夫妇过来了，说是请姑娘去前面会客厅。我听到大人叫那位老爷柳大人。” 柳大人？ 林雨时收拾了下，跟着边薇出了院子朝前厅走的时候问道：“大哥可有说是什么事情，是单纯和柳大人一家来此吃饭，还是……” “看着倒不像是来吃饭的。”边薇有些迟疑，“那位柳大人的脸色不是太好看，一旁柳夫人一双眼睛都有些红，虽然画了妆可看着也是刚哭过的样子。” 柳大人脸色难看，夫人余氏还哭过？ 林雨时心中越发有种不妙的感觉了，此时她反而放慢了脚步，沉吟了片刻问道：“大哥脸色如何？” “大人的脸色尚且好些，不过说话的时候也是偶尔眉头皱起，像是有些担心。”听得林雨时问得如此详细，边薇也努力回忆起当时的清醒。 林雨时听她这么说，半响却还是心中没有多少底气，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她大体也有些猜测。应当是那位柳大人家中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十有八九，还跟他夫人余氏有关。可他们柳家的事情不关起门来解决，怎么还特意让谢瑜扬带着来了肴园呢？ “姑娘？”见林雨时站在原地竟然不往前走了，边薇迟疑了下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大人和柳大人夫妇还在前厅等着呢。” 林雨时抿了下唇，这般胡思乱想也没什么用处，既然人都已经来了还说是要见她，她总归是要去见见的。 主仆两人到了前厅，林雨时一进去，原本坐着喝茶的柳氏夫妇就立刻站了起来，倒是吓了进门的林雨时一跳。 “林姑娘。”余氏立刻上前不等林雨时行礼就拉住了她的一双手，笑着道：“这肴园的名声我早就听说过了，却没有想到是你开的。” 林雨时客气了两句，说话间抬头看过去。 只见眼前的余氏气色全然不复三四天前的红润，反而透着憔悴。一双眼睛就如同边薇所说，虽然重新上过妆，但是因为哭过的原因，有些红肿。 柳大人趁着两人说话的时候已经若无其事的重新坐了下去，林雨时行礼的时候他客客气气地说了句：“林姑娘不必多礼，听闻这肴园都要提前预定的，我们今日贸然上门倒有些像是不速之客了。” “柳大人哪里的话，我与夫人原本就是旧相识了。如今柳大人与夫人同来，怎么算得上是不速之客呢。”林雨时笑着客气了两句，这才挨着谢瑜扬坐下，趁着边薇上茶的时候她偷偷看了谢瑜扬两眼，用眼神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瑜扬示意她稍安勿躁，转而才看向柳大人道：“说起来，这肴园开业至今我也从未在此吃过饭，今日还是托了大人的福，才能尝尝这肴园的招牌菜。” 他说着这才又看向林雨时，“雨时，不如你给我们介绍下肴园的招牌菜？” 看谢瑜扬的架势，十有八九也是不知道柳氏夫妇突然来访的意图了？ 林雨时看谢瑜扬冲自己使了个眼色，略微沉吟了下就笑着介绍起了肴园的招牌菜。肴园最出名的招牌菜莫过于酸菜鱼、酿鸡翅、八宝豆腐、油焖春笋等菜。 林雨时简单介绍了每一道菜的用料和口味，听得柳氏夫妇不时交换一个眼神。 “那——”柳大人有些迟疑，半响才道：“这几样菜，连同林姑娘所说的点心，都要一份。” 林雨时闻言忍不住扬眉，不过还是克制住了内心的波澜，最后笑着道：“那还请柳大人稍等，这些菜有些原料还需要另外备下。” 柳大人大约没想到连招牌菜都还要另外备，愣了下才道：“是我们来的唐突，劳烦林姑娘。” 林雨时只笑着屈膝行了个礼就退了出去，等着出了前厅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没说什么佛跳墙、开水白菜，还有旋风烤五花这样的功夫菜，不然光只怕这位柳大人才不管这些菜是不是要提前三天到十天预定，就让她去准备呢。 不过，这柳氏夫妇明明都是一副心中有事的样子，偏偏什么都不说，甚至还真要了几样招牌菜等着吃，这就有点让林雨时看不透了。 她原本心中就有所猜测，所以介绍菜的时候说的大多都是自己拿手的快手菜，且在京中少见。如今厨房里面人手齐全，准备起来还算快。 饶是如此，等着饭菜上桌也有半个时辰了。 这半个时辰里，谢瑜扬也旁敲侧击了两次，奈何柳大人和余氏都如同锯嘴葫芦一般，竟然是半点不肯吐露。他原本就颇有分寸，得了这样一个结果之后就没有再进一步试探了，只笑着说起了旁的事情。等林雨时带着人上菜的时候，前厅的气氛正好。 见林雨时让人上菜，柳大人双眼一亮，等着饭菜香味从外面飘进来连着余氏的脸色也好了些许。 巧雨带着人摆饭，顺带介绍了所上的菜品。 林雨时原本不想落座的，偏偏余氏叫住了她，笑着道：“这原本就算是家宴了，上次我与你一见如故，若不是家中有客帮着安顿耽误了时间，早就要请你过府做客了。” 林雨时笑着坐下，道：“夫人客气了。”却不顺着余氏的话往下说，也不多嘴问什么。 余氏偷偷瞥了柳大人一眼，却见柳大人正色拿起了筷子，沉声道：“吃饭吧。” 在场柳大人地位最高，他动筷之后其余人才跟着动筷。只不过，他和余氏心中有事，颇有些食不知味的样子。林雨时虽然有些疑虑他们夫妇突然过来究竟所谓何事，却也不至于因此就影响了胃口。 对面谢瑜扬也是如此想法，两人吃了七分饱，这才放慢了速度，陪着着有心事的柳氏夫妇。 柳大人几乎把每一道菜都尝了。他们一共才四人，这一桌却是八道热菜，另外还配了两道凉菜。可以说是，每道菜随便吃个两、三口也足够吃到七八分饱了。 偏偏这人吃得极慢，像是在认真品味每一道菜一样。等他落筷，同桌三人这才也跟着放下了筷子。 “老爷……”余氏等不及巧雨带人撤下桌面上茶就转头看向了柳大人。然而，她一开口柳大人就眉头微皱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她下面的话。 林雨时见状垂下眼帘，只当不知道一般。 一直等茶水送上来，巧雨带着人又退了出去，柳大人这才缓缓开口。 “林姑娘的手艺竟然是比传闻中还要好些。”他这般说着放下了茶杯，道：“倒是这里的茶水，有些匹配不上林姑娘的手艺。我哪里倒是有几斤明前上好的龙井，若是林姑娘想要换换这肴园的茶水的话，明日我就让人送过来。” 林雨时心中一跳，肴园的茶水确实一般。虽然是尽量挑了好茶叶买的，可一则太好的茶叶不好寻来，二则就算寻到了货源只怕价格上也过高，反而影响肴园的受益。 同理还有酒水，林雨时这边几乎不提供酒水，反而鼓励客人自带酒水。 而如今柳大人这般做派，明白着就是冲着她来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余小姐 林雨时脸上带着迟疑之色，起身屈膝行礼这才道：“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我怎么好白白收了大人的茶叶。”既然柳氏夫妇迟迟不肯主动说明来意，那还是她来好了。不然，双方再你来我往几个来回，林雨时就真的没多少时间休息了。 柳大人闻言就露出了笑意，甚至哈哈笑了两声才道：“你这小姑娘倒是颇为较真了。我话都说出口了，难道还能收你的钱不成？” 林雨时闻言唇角微微动了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柳大人又道：“可你也说了‘无功不受禄’了，我倒是不好白白送给你。不如，我在你这边定一日三餐，也不需要多复杂，每顿饭主食之外配个两三道菜就行了。也不用劳烦你肴园的人来回奔波，我让家中仆妇按时过来取就是了。” 他一口气把话给说完，林雨时愣怔了片刻，这才道：“不知道这饭菜是给谁人准备？” 听柳大人的话头，倒不像是他自己吃的。而且，能够让他找上谢瑜扬又来到肴园，还寻了个送茶叶的借口，怎么看吃这一日三餐的人身份都不太简单。 柳大人闻言眉头一皱，明显是有些不悦林雨时这般刨根问底了。 林雨时却没有半点发怵，等了片刻间柳大人不说话就笑着解释了下。“并非是我嘴碎爱打听，只是这饭菜是给何人吃的，吃饭的人是哪里人，喜好酸甜咸鲜，平日里有什么忌口，这些都要多多少少了解了才好给人做饭不是？” 她这般说着就偷偷瞥了柳大人两眼，见他脸色略微好了些才缓声道：“大人特意来肴园，又亲自尝了我的手艺才定了这么一个一日三餐的单子，想着吃饭的人应当身份也不一般。我只怕自己随意做了到时候反而不美。若是在乡下地方，我这点手艺自然是可以自傲的。可此处是京城，我纵然再自傲也不得不说京中手艺比我好的人应当也有才是。” “林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余氏听着话音不对，连忙笑着开口，“说起来，这件事情是我请托了我家老爷特意前来的。你若是要问，就问我好了。” 林雨时知道她误会了自己话头的意思，笑着道：“夫人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深怕自己学艺不精，反而辜负了柳大人和夫人你们二位的信任。只担心若是按照习惯做的饭菜不合对方胃口，因此才多嘴问了几句。” 她把这话说得清楚明白，见两人眉宇之间舒展了些，这才又道：“既然得了夫人的话，我就冒昧多嘴了。不知道订餐的人是何方人士，平时有什么口味上的偏好，有什么比较喜欢的菜品？” 这些倒不算是多么关紧的问题，余氏偷偷看了一眼柳大人。柳大人微微颔首算是应下，她这才一一跟林雨时细说了一番。 江南人士，大约是舟车劳顿的缘故，这两日都胃口不佳。平日里喜好清淡，偏酸甜口。不喜生姜、生蒜等物。 林雨时一一记下，又重复了一遍。 柳氏夫妇听到她重复得毫无差错，脸色就更好了些。柳大人露出了些许笑意，道：“林姑娘费心了。茶叶明日一早来取早膳的人会一并送来。” 林雨时也不再推拒，起身与谢瑜扬一并把人送走，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转而毫无形象地靠在一旁墙壁上看向对方。 “大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要说谢瑜扬不知道这里面的内幕就贸贸然把柳氏夫妇带过来了，林雨时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谢瑜扬伸手把她给拉了起来，也不回答问题只道：“你这算是什么模样？” “累了的模样。”林雨时没好气，不过还是伸手拍了拍刚刚靠墙的地方，“身心俱疲的累。” 说着她还拿试探的眼神瞥谢瑜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我这肴园就是个私房菜馆，一天最多也就是四桌酒席，就算有点名气可也用不着那位柳大人亲自跑来还要先示好再提要求吧？” 她说着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还有那吃饭的人，究竟是谁，能让柳大人那么在意？” 翰林院的清贵可不是朝中一般官员能够比的，这里的官员不管官位高低，都属于天子近臣。一般情况下，他们是不用刻意巴结任何人的。当然了，与人交好是另外一回事。 谢瑜扬低头看着滚落到他脚边的石子，笑了下。 “今年是大选之年。” “大选？”林雨时愣怔了下，脑子里飞快回想“大选”的意思。一时间竟然有些弄不清楚大选是选宫女还是选后妃，还是都选了。不过，有一点她还是记得的。 之前谢瑜扬说过，今上已经七十有三了！ 大约是她的表情太过于震惊，谢瑜扬忍不住笑出了声。 “陛下大约会留几个人在身边伺候笔墨，余下主要是指婚给各位皇子皇孙，功勋贵族等后人。”谢瑜扬缓声说着，不疾不徐，也不担心林雨时会怀疑他怎么知道那么多。“柳夫人出身永阳县余家，原本是旁支不受重视，这才嫁给了当年不过是秀才的柳大人。这些年来柳大人科举之路顺畅，又入了翰林院才颇得娘家看重一二。如今大选之年，余家就把嫡出的小姐送到了京城，由她照看。” 两人缓步慢行，沿着肴园的小道朝着后院走去。谢瑜扬大致也就把柳家那位金贵的余小姐的事情介绍了个清楚。 这位余小姐自小娇生惯养，余家虽然出身永阳县，可是如今只有宗祠是在永阳县了。一大家子都是在州府里住着，平日里锦衣玉食的，从未受过什么委屈。此人是早两日才到的京城，一到柳家就病恹恹的。 余氏不敢大意，当天晚上就请了太医过府给她诊脉。 此女路途劳累并无大碍，然而此后两日确实除了喝水竟然什么都吃不下去。柳氏夫妇头大如斗，京城中有名的酒楼的菜品不是没有单独给这位余小姐定过，然而对方还是没有胃口，最后没有办法这才想到了肴园。 相比其他酒楼，肴园的名声其实并不算显，只在以靳越为主的小圈子盛行开来。其次于嫣和李雁的小圈子里也算有些名气。柳大人身在翰林院，跟这两个圈子都没多少接触，也只是耳闻。若不是实在没办法，也不会找到谢瑜扬这边。 林雨时认真听了，半响才道：“听大哥这般说，此人大约已经有四五日不曾好好吃东西了。” 到京城三两天了，加上途中折腾，既然这位余小姐那么娇气，只怕这四五日的估算都是少的。 谢瑜扬知道这些还是占了重活一世的优势，然而纵然是上辈子他也没有一路打听闺阁女子的理由。因此听到林雨时的判断只眉头微微蹙起，半响才道：“这件事情，你只尽心去做就好了。给的食物好不好，柳大人自然会判断的。若是那余小姐依然不吃，也不会怪罪到你头上。” 毕竟京中那么多酒楼的手艺那位余小姐都看不上眼，也不多林雨时一个被嫌弃的。 林雨时明白了这其中的轻重，这才放下心来。不过，谢瑜扬话里说得轻松，可有些道理她也是懂的。那位柳大人自然不会明摆着为难一个小厨娘。可是，谢瑜扬在他手下做事，暗中给他找些麻烦却是再简单不过的了。 纵然不刻意找他麻烦，只要一些事情上柳大人的手紧一些，谢瑜扬的日子就会难过不少。 所以，这一日三餐还是要用心才行。 林雨时又仔仔细细问了些许有关余小姐的事情，谢瑜扬倒是知无不言。不过，他对那位余小姐所知确实不多，只知道这位余小姐素来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得了太子的喜爱，后来还诞下一子两女，可谓是盛极一时。 至于这位未来的后宫宠妃在饮食上的偏好，谢瑜扬仔仔细细想了许久才迟疑着道：“余家娇养的姑娘，估计东西做得漂亮些，多多少少也是会喜欢的。” 他这般一说，林雨时一开始还有些惊讶，后来仔细一想这摆盘确实是一门艺术。 那位余小姐最多也不过是十五六的年岁，这样的岁数在林雨时看来也不过是小姑娘。对于这些小姑娘来说，有时候好看确实是最重要的了。 当天晚上林雨时就让人用猪皮熬起了胶质，等到天色刚刚有些微亮她就起身开始给那位余小姐做早饭了。熬好的胶质透明且透着香味，林雨时用红杏汁调了面粉的颜色，做出了拇指肚大小的花朵形状蒸熟放凉，然后如同做琥珀一般倒放在小小的一口杯里，最后倒入胶质让人让人拿去冰库冷藏凝固。 这样的花朵馒头林雨时总共做了几十个，准备就当今日的赠品，每桌送上八个，余下的还让人送去家中一些给谢瑜扬尝鲜。 除了这些馒头之外，林雨时还前一天晚上就让人熬上了银耳桃胶羹，盛出来的时候往里面加了些牛乳，一瞬间原本微红微黄的银耳羹上面多了一层乳白色，漂浮的银耳微微露出更是平添些许的意趣。 合上盖子之前，林雨时又往上撒了些许的玫瑰花瓣碎。 第一百三十九章 余小姐的早膳 除了尽心准备的这两样之外，还有两道凉菜也是以颜值高为挑选标准的，颜色搭配绝对好看。这样一顿看似简单实则费尽了心思的早餐换了三斤多的明前龙井，林雨时等柳府的人走了立刻叫了巧雨去泡一壶茶。 她虽然不太懂，然而茶水的好坏还是能够分辨一二的。等尝过茶叶确实不错之后，林雨时这才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没有白忙活。 她留下了一斤多的茶叶在肴园，余下一斤留给谢瑜扬以备不时之需，另外一斤则是准备写上一封家书给荣县令送去。 荣县令喜好茶水，今年又是考评之年，说不定这一斤的上好明前龙井能够让他往上升一升。 而留在肴园的这一斤多茶叶，也并非是什么客人来了都会泡上一壶茶水的。林雨时准备把这些放在冰窖之中，若谢瑜扬要用也方便取用。 早饭被柳夫人余氏身边的青嬷嬷一路带到了柳府，连着去余氏院中都没赶得及就让等在后院门口的余小姐身边的薛嬷嬷给接了过去。青嬷嬷与她也算是旧相识，虽然不太情愿却还是把食盒递了过去，问了一句：“十三小姐如今可好些了？” “起身后喝了些水，厨房里送来的粥尝了两口就说胃里涨得难受，吃不下。”薛嬷嬷叹了口气，转而瞥了一眼青嬷嬷道：“希望你们这次找的厨子是有真本事的。” 说罢她转身就离开了。 青嬷嬷在她身后撇了撇唇角，无声的呸了声这才去了余氏住的主院。 余氏听闻饭菜刚到后院就被截了送去余小姐处，眉头微微皱了皱似是有些不满。最终她却是没说什么，只道：“我们一并去看看吧。” 于家十三小姐住的院子距离住院并不算太远，算是柳府主院之外最好的院落了。里面花花草草也被人精心照料着，余氏刚到就听到余十三小姐有气无力地道：“谁知道是从哪个旮旯里扒出来的厨子，肴园……听都没听说过。你把东西放在一旁吧，我现如今没胃口呢。” 余氏闻言眉头就又皱了起来，一旁青嬷嬷知道她的脾性，低声提醒了句。 “夫人，牛不喝水强按头的事情不能做。” 余氏闻言扭头看了一眼青嬷嬷，忍不住笑了下。谁能想到，那位娇滴滴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十三妹竟然被青嬷嬷给比作了耕地的牛？ 不过，这话倒是让她心情好了些许。她脸上带着笑意进了屋，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甚至都没打开的食盒，问道：“这是肴园那边的大厨专门做的早膳，这肴园也是年前才开起来的，与靳家三郎靳大人有些关系。” 靳家也是有些名气的，比起余家底蕴更足。 余十三小姐被送来京城之前也是学过京中这些权贵世家的关系的，甚至背过这些人家的人员关系，就是为了防备来京之后抓瞎了。 此时听到这肴园与靳家三郎靳越有关，余十三小姐心知余氏定然是听到了她之前说的话，此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摆摆手示意身边的薛嬷嬷把饭菜端过来。 “怎么说都是姐姐和姐夫的一番心意，我也不好辜负了。”她说着垂下眼帘，“都是我这身子不争气，偏偏连御医都看不出什么大问题，只知道开一些平安方子……” 她说着又捂住了嘴巴，干呕了两声。 余氏坐在一旁并不与她一个十五六的小姑娘斗嘴，只看着她这般作态不由自主想到了林雨时落落大方进退得当的模样。 比起容貌来，林雨时自然是不如余十三小姐的。可真让余氏来看，这余家精心教养出来的十三小姐，却是比不上林雨时的。 “呀，这都是什么？”一旁去取早膳的丫鬟却在此时发出了惊讶的叫声，“嬷嬷你看，真漂亮啊！” 薛嬷嬷听到丫鬟这般惊叫原本有些不满的，然而斜眼看了一眼竟然也愣住了，半响才回过神来道：“还不快快端了给姑娘用早膳！” 那食盒里面除了盛着银耳桃胶牛乳羹的炖盅之外，也就是一碟子的水晶花和两样小菜。两个丫鬟手脚利索地把东西取了出来，其中捧着水晶花的丫鬟，动作几乎可以用小心翼翼来形容了。 余氏和余十三小姐早就被她们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此时见着丫鬟端了吃食过来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在了那上面。 此时屋中光线正好，那一碟子的水晶花晶莹透亮，里面裹着的粉色花朵看起来也仿佛栩栩如生一般。 碟子被轻轻放在桌上，那水晶花微微晃动了下。余十三小姐仿佛看到了春日里在枝头迎风晃动的桃花一般。她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细细看了那水晶花片刻，才问道：“这是什么吃食？” 她说着转头看向余氏，等待着余氏回答。 余氏愣怔了片刻，竟然也是看呆了，半响听到余十三小姐的话才摇头道：“这我也未曾见过。不过这东西做得精巧又小，大约也就是一口一个罢了。你不如尝尝看是否和胃口。” 余十三小姐看着那碟子中的水晶花，虽然没什么胃口可这吃食实在是漂亮，最终她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用筷子夹起来一个送入了口中。 原本以为应当是甜腻的甜食，却不想那水晶花入口竟然带着淡淡的鲜香，再之后才是若有似无的甜味。外面一层水晶晶莹剔透，带着暖暖的微黄入口即化，里面的花朵精致得栩栩如生，这般一口一个，余十三小姐只觉得还没吃出来是什么味道就已经下肚了。 她不由又夹起一个送入了口中。 此时一旁薛嬷嬷也打开了那炖盅，一股牛乳的香味扑鼻而来，还带着些许花香。口中还有些许水晶花没有咽下的余十三小姐闻着味道立刻就转头看了过去。 薛嬷嬷拿起汤匙小心翼翼搅动了下，笑着道：“应当是桃胶银耳羹，不过这里面放了些许的牛乳竟然格外香了。” 她说着看向余十三小姐，“我给姑娘盛一小碗尝尝？” 余十三小姐咽下口中的水晶花，只觉得口中鲜香又带着点儿淡淡的咸味，正好喝这醇香的牛乳羹。她不多言，只缓缓点了下头。 “那就尝尝看吧。” 这一餐余十三小姐总算是吃下了些许的东西，虽然总共也就是三个水晶花，小半碗的牛乳羹，那两道凉菜也只吃了两口。可架不住她多日未曾好好用饭了，这一次吃下这些之后，余氏还怕她猛然吃了东西，胃里会难受呢。 不过，余十三小姐苍白的脸色总算是见着了些许的红润，又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反胃恶心，这才让余氏松了一口气。等出了余十三小姐暂住的院子，她就立刻叫了身边的青嬷嬷让她再跑一趟肴园。 “务必请林姑娘多多用心才好。”她说着从手腕上取下一枚成色还算可以的玉镯塞到了青嬷嬷的手中，“你且说，这是我私下的谢礼，等着十三妹好了些，家中方便我再请她登门做客。” 青嬷嬷一一应下，正要离去的时候，余氏又叫住了她，殷殷交代：“你且记得，态度要客气些。” 这嘱咐的话虽然有些多此一举，青嬷嬷原本就是妥帖的人定然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可只要想到余十三小姐好不容易吃了两口饭，还是全赖林雨时巧手，余氏就忍不住唠叨。 青嬷嬷笑着道：“夫人放心吧，莫说如今十三小姐全赖林姑娘做一日三餐了。纵然没有这层关系，她也是堂堂翰林院修撰的未婚妻，我自然不会与她为难的。” 余氏这才放下心来，等着青嬷嬷离开了转而才对身边的丫鬟道：“你可瞧见了那肴园送来的吃食，那水晶花之前竟然是见都未曾见过。我这十三妹倒是个有福气的，那位林姑娘竟然是深藏不露之人。” “还是夫人心慈，心心念念着十三小姐，不然林姑娘又如何会为了未曾谋面的十三小姐这般尽心。”丫鬟心思通透小小捧了余氏一句，果然就见余氏满脸的笑容。 而余十三小姐用过早饭就有些累了，昏昏沉沉去内屋小憩的时候不由交代了一声。 “那水晶花……先留着吧。”味道似乎不错，也许睡醒了她还会想吃呢。 原本还抱着等余十三小姐休息了，能分两个水晶花这种想法的丫鬟闻言只能失落地应了一声，心中更是好奇那水晶花究竟是什么神仙味道，竟然让十三小姐这般惦记了。 柳府的这些事情林雨时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忙完这顿早饭，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回去睡回笼觉了。按照谢瑜扬的说法，距离大选还有半个多月。到时候参加大选的人都要入宫学规矩，她自然也就不用再准备这一日三餐了。 她迷迷糊糊睡了小半个时辰，就听到外面边薇道：“姑娘，柳府来人了。” 林雨时略微收拾了下，问清楚来人还是之前来去早膳的青嬷嬷就皱眉道：“这还未曾到午饭的时辰吧？” 第一百四十章 拔丝山药 等在廊檐下的青嬷嬷隐隐听到了这话头，连忙笑着道：“姑娘莫及，是今日早膳我们府上那位十三小姐吃了很是喜欢。一改之前食欲不振的模样，我家夫人感念姑娘用心，特意让老奴过来致谢。” 她说着话，林雨时已经从内屋走了出来。青嬷嬷见状连忙把已经装在匣子里的玉镯送了上去，笑着道：“这是我家夫人的一点心意。” 林雨时接过匣子笑着道：“柳夫人有心了。”说着把匣子递给了一旁的边薇，笑着道：“如今时辰虽然还算早，可是嬷嬷既然来了就不要再两下奔波，让边薇带着你去一旁耳房休息一会儿，我这就去准备午膳。嬷嬷到时候一并带着回去就好了。” “这感情好，林姑娘实在是体恤老奴了。”青嬷嬷双眼一亮，笑着应承了下来。 竟然柳府那位余十三小姐吃这漂亮吃食的一套，林雨时午膳自然也是按照这样的风格去做了。 她去厨房大约看了一下，想着那位十三小姐喜欢酸甜口，如今天气又渐渐热了起来，干脆就挑选了青豆，黄瓜，然后又切了点番茄丁一并用来炒饭。 盛出来一小碗米饭摊开了散去热气，林雨时起锅烧油，米饭入锅发出兹拉一声响，她快速翻炒了两下，然后就把一旁早就打散了的蛋黄倒入。 这个炒锅是特质的小锅，林雨时一手拎着离开了火焰，快速翻炒等着金黄的蛋液裹在了米粒上，锅内米粒颗颗分明又透着些许诱人的黄色这才又重新把锅放在了火上，把焯水的配菜一并倒入。 后世闻名遐迩的黄金蛋炒饭，林雨时又给加了些配菜，整体的颜色就更漂亮了。而这还不够，她又让人拿了几根黄瓜过来小心翼翼把黄瓜掏成一节节竹节的模样，还用剩下的黄瓜皮做成了细竹节和竹叶的样子，然后拿着小勺子把炒饭一点点倒入那几个竹节里面。 “这也太漂亮了吧？”巧雨看着林雨时拿着小刀雕刻黄瓜，这会儿看到成品简直目瞪口呆。 林雨时闻言笑了笑，想了想又从一旁挑了个小萝卜雕刻了一个红色的兔子放在盘子下方，给一片绿的盘子增加了些许色彩。 这就是今天午膳的主食了，余下的几样林雨时也是用了心思的。她照例准备了一道主食，两道菜和一份汤，交由青嬷嬷带走。 准备完余十三小姐的午膳，林雨时也没有歇息，反而检查了下中午两桌酒席的菜单，之后就着手准备材料。至于送去柳府的饭菜那位余十三小姐究竟喜欢不喜欢，她并没有太过于放在心上。可大约真的是林雨时的手艺对了余十三小姐的口味，又或者真的是小姑娘看着漂亮的东西多多少少会给面子吃点儿？ 之后柳府那边隔三差五就送来些许不算贵重的谢礼，林雨时偶尔打听一二，对那位余十三小姐的口味也就摸得更清楚了些。 转眼十多天过去，天气愈发燥热起来。谢瑜扬仿佛已经习惯了林雨时不在家中的日子，除了偶尔来一两次看看她肴园这边的改建进度之外，竟然再没有催促过林雨时何时回家。林雨时虽然心中有些落寞，可肴园的事情也是真的忙碌，只晚上睡的时候难免想想谢瑜扬。猜测着谢瑜扬平日里究竟在忙碌些什么。 参加大选的余十三小姐如期入宫，京中这样的大事除了让林雨时少做了余十三小姐的一日三餐之外，对肴园并无影响。 要说影响，实际上也是有的。毕竟，为了哄那位余十三小姐吃饭，林雨时又新添了数道外形好看的菜。 其中拔丝山药最为受欢迎。 “姑娘，靳大人定了明日晚上的酒席，点名要吃最新的拔丝山药。”巧雨拿着预定的单子过去，笑着道：“还定了水晶花，炸响铃，丝娃娃……” 这都是林雨时最近出了新品。 林雨时闻言只觉得这位靳大人在美食上，真的是从不落后于人。 她接过单子看了一眼，道：“那就先把材料备上，幸而这些菜品都不算复杂。你也跟着我练手有段时间了，明日这水晶花和炸响铃就交给你来做。” “我？”巧雨吓了一跳，“我怕最近不行！”她说着摇头，“靳大人是贵客，万一我做的出了差错……” 林雨时见她这般紧张，摇头道：“你且不用妄自菲薄，这两道菜也不过是看着精巧罢了。你原本就是手巧之人，正适合做这样的菜。” 巧雨又迟疑了下，一旁香芹见状道：“巧雨姐姐要是不想动手的话，明日我做这两道菜试试可好？”说着她一脸紧张地看向林雨时。 当日买来的厨下女婢香芹、香茅、香菜三人皆是手脚利索，勤快又好学的性子，平日里除了帮忙切菜配菜之外，也会跟着学厨。林雨时听到香芹这般说，转头看过去，就见三个香都眼巴巴地看着她。 她想了下，把单子里寻常可见的三道菜分给了这三人，又笑着道：“这水晶花你们且要练练手艺才行。若是想做，厨房里东西尽可以用，不要浪费就好。” 三人闻言大喜，一旁巧雨见厨艺还不如自己的三人竟然还主动请缨，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气道：“姑娘，我做！” 林雨时见状笑了笑，道：“既然如此，这两道菜就交由你了。” 拔丝山药最注重火候，之前请的大厨虽然跟着林雨时学了，然而平日里做三次里最少翻车两次，余下那一次做得也并非尽善尽美。偏偏这道菜还是做好之后要立刻送过去趁热吃的，林雨时只能亲自来做。 山药去皮洗净，滚刀切之后再洗干净上面的粘液，然后裹上一层淀粉下油锅炸到微微金黄。另起一锅烧热炒糖，这才是最为要紧的一步。这糖若是早了就不能拔丝，若是晚了就成糖霜。林雨时做这一步的时候，一旁的人都围了过来。她也不藏私，一边盯着锅中的糖一边不紧不慢地讲解着需要注意的地方。 等到锅中糖变色开始冒出一层细密的气泡，她看准时机就把炸好的山药倒入其中快速翻炒，等到山药都挂上了一层糖浆，就立刻起锅撒上白芝麻，然后陪着让陪着一碗清水送去。 刚出锅的拔丝山药烫嘴，配上一碗清水让夹了山药的人略微沾下再吃，免得烫到。 除却装盘的山药之外，锅中还留下几块。一旁边薇眼疾手快，立刻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块出来。那山药拉出细细的丝，竟然有三五寸的样子才断掉，一旁的人看得目瞪口呆。厨房里另外一位大厨也忍不住夹了一块，依然是拉出了那般长的细丝。 “林老板这拔丝山药的手艺，简直是绝了。” 林雨时笑了笑，让人去清洗锅中残余的糖浆，转而就去准备其他菜品。厨房中重新忙碌起来，林雨时只做了两道菜，回头就去检查巧雨做的水晶花和炸响铃。 巧雨确实如同林雨时所说心灵手巧，那水晶花的花瓣做得根根舒展，看着栩栩如生。炸响铃则差了点，不过也是金黄诱人。林雨时两道菜都尝了尝，冲着一旁紧张等待的巧雨点了下头，“上菜吧！” 巧雨这才如蒙大赦一般松了一口气，叫了等在一旁的青樱上菜。 靳越早几日就听闻肴园上了几道新品，一直都想过来尝尝。偏偏这些日子忙碌，一时竟然也顾不上。这一日好容易得了空闲，立刻就让人去定了酒席。今日一尝，果然不负他所望。 “你去问问，那拔丝山药何时……”他偏好甜食，其他新菜品好吃也就罢了，最为重要的就是那道拔丝山药了。 他这边话还未曾说完，外面就响起敲门声，转而就是一个女婢端着托盘入内。 “拔丝山药，此菜趁热吃最好。筷子夹起山药就会拉出糖丝。若是放凉了，就不好拔丝。”香橙轻声介绍，“客人夹起山药之后最好沾一下碗中清水，以免烫口。” 她说话间，靳越已经动筷夹了山药。果然，那山药夹起后面就拖出了长长的细丝。细丝晶莹剔透，带着微微的褐黄之色，看着格外诱人。 他动作颇快，香橙后面那句话还未曾说完，山药就被送入了口中。 一口咬下去，糖浆的香甜和山药外酥里嫩的清香就在口中迸裂开来。靳越前一刻还觉得这道菜果然名不虚传，后一刻就只觉得口中的美食烫得他口腔生疼，而香橙的话这时才算说完。一时间，靳越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同桌坐在他一旁的人连忙道：“快吐出来，快快吐出来！莫要烫伤了自己。” 靳越一时有些犹豫，然而山药烫口，他最终还是吐了出来。香橙见势不妙已经连忙倒了一杯凉茶递过去。靳越漱口之后这才舒了一口气，然而不等同桌的人开口调笑他，他就又拿起筷子去夹拔丝山药了。 刚刚那女婢可说，这道菜略微放凉口感和味道就不好了！ 烫嘴事小，辜负了美食事大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爆发 一盘拔丝山药转眼就在靳越的带领下被吃得干干净净，其中靳越动作迅速，为人霸道，加上他做东，这么一盘拔丝山药他独得四块，还不算之前浪费的那一块。 作为第一个空白的菜品，一桌人都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与靳越关系好的就叫着让再上一份拔丝山药，听得靳越蠢蠢欲动。 等林雨时在后厨听到要加菜的时候真的是半点都不意外。能被靳越请来肴园吃饭的，身份一般都与他相当，又或者是口味相似。只看着中途夹菜而并非饭后打包的举动，就可以猜测出今日他邀请的都是与他口味相似的朋友。 不过，这拔丝山药也确实不好打包。 厨房中的材料原本就充足，第二份准备起来也没有多麻烦，等着拔丝山药做成送走，林雨时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头看着一直旁观的秦厨和靳越推荐来的王厨、孙厨三人，笑着道：“这材料普通，你们若是得空就每人做上一两分，也算是给园子里的人加菜了。” 这肴园里还是小姑娘居多，喜好甜食。纵然三个大厨一开始并不太容易把握火候，练上几天应当也就可以了。 拔丝山药虽然讲究技巧和火候，可这三位毕竟是大厨，林雨时相信不出几日，他们定然能够出师。只不过，如今肴园扩建了另外一个小院，林雨时根据小院规划，觉得这里摆上两桌也是足够的。 若是如此，这三位大厨就有些不够忙了。 因此她思来想后，觉得还是应该再招聘一位厨师才好。 虽然小院还没修葺完工，可是厨师的事情也该早早筹备起来才行。林雨时下午并未休息，反而洗漱一番换了一身衣服，等她坐在镜子前面让巧雨帮她梳妆的时候，巧雨就忍不住笑着道：“姑娘这是准备去何处？” 平日里，林雨时可没有这般讲究。 林雨时看着镜子中自己的倒影，忍不住笑了下。 “不去何处，只是准备回家一趟。”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大约就是这般心思了。她忍不住伸手摸了下脸，所幸如今她不过是二八年华，纵然是不施粉黛看着也青春靓丽。 “哦！”巧雨神色暧昧的应了一声，明显是看出了林雨时的心思，应是拉着她给她涂抹胭脂水粉，又是描眉又是画唇，等着她一通忙碌之后，林雨时再看向镜子中的自己竟然有种不太认得的感觉。 皮肤白皙了一个度不说，还眉眼如黛，一双唇透着嫩嫩的桃花粉，竟然有种晶莹剔透的感觉。 “这……”林雨时前世自然是化过妆的，只是技术一般。化妆的结果也就是白了点而已。能够当个有点人气的美食博主，主要还是原本长得也不算差，加上手艺扎实过关，视频里有不少的干货。 如今瞧着镜子中的自己，她迟疑了下才道：“这样真的好看？”好看是好看，就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巧雨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笑着道：“我的手艺姑娘还请放心！若是姑娘不放心，我这就去叫了边薇过来，姑娘看她如何说？” 这倒是不必了。 林雨时舒了一口气，把那点不自在给压了回去，道：“既然如此，就这般吧。肴园这边就让边薇守着，你陪我一同回家。”谢瑜扬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是在忙什么，竟然有四五日不曾来肴园了。她心中莫名有些慌，加上要请大厨的缘由，正好回家一趟找谢瑜扬帮忙。 心中抱着这样有点不可告人的秘密心思，林雨时到家发现谢瑜扬竟然还未曾回家的时候不由愣住了。 她是盘算着日子回来的，这一日虽然不是谢瑜扬休沐的日子，一般却是能够早早回家的。 “大哥这些日子都很忙吗？”她坐在树荫下，捧着张婶递过来的茶水也不喝就直接问道：“我这些日子在肴园，竟然不知道大哥如此繁忙。” “也不很是忙碌。”张婶犹豫了下才道：“前些日子，翰林院那边考试，借住在咱们家中的韩大人一举考入了翰林院。大约是为了让他早日熟悉翰林院上下吧，这几日大人都与他一同应酬。晚饭也不在家中用，回来的时候还是一身的酒气。” 林雨时看着张婶说话，注意到她说到最后的时候还是迟疑了下，似乎是有所隐瞒。 她眉头微蹙，转而又露出笑意，道：“男人嘛，又是在朝为官。不管翰林院多清贵，这应酬的事情也是避免不了的。大哥如今应酬多了，难免饮酒。张婶记得熬上给他留上一些热粥养胃，再配上一碗醒酒汤，免得他第二日头疼了就好。” 张婶闻言露出纠结之色，林雨时见状才问了一句。 “可是还有什么事情让张婶觉得为难？” 听了她这话，张婶吓了一跳，连忙左右看了看这才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前日大人回来喝得大醉，戒骄戒躁两人几乎扶不住他，我就上前帮扶了一把。大约是离得近了，总觉得大人身上除了酒味之外，还有些胭脂水粉的味道……” 她说着抬眼偷偷看向林雨时，生怕林雨时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情，连忙又道：“大人自然是洁身自好的，只这应酬也是难免的……” “好了！”林雨时这次是真的皱起了眉头，打断了张婶的话之后她半响没说话，惊得一旁的人半响也不敢大喘一口气。 这样紧张之下，谢瑜扬不知道何时走到了院子门口，竟然是没有人注意到。 林雨时心中转过无数的念头，半响才勉强笑着道：“这些道理我都懂，大哥与人应酬，自然不可能不涉足烟花柳巷这种地方。再者，他去何处原本就是他的自由，至于是否洁身自好，与我又有什么干系呢？张婶莫要担心了，我想大哥自己是有分寸的。” 这话她说得轻轻飘飘，张婶是过来人，自然知道这男女之间的事情。她以为林雨时是不懂才这般说，正想开口去劝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林雨时也听到了这脚步声，和张婶几乎是同时看过去的。 谢瑜扬脸色阴沉沉地走了过来，手中还提着一个小食盒。 他径直走过去，看了一眼一旁的张婶和巧雨。两人连忙低下了头，却是站在林雨时身旁并不离开。林雨时看着他把食盒放在一旁的石桌之上，转而微微撩起官袍坐在自己对面，抬眼看向了自己。 “我与雨时有些话要说，你们都先退下吧。” 谢瑜扬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然而林雨时莫名就觉得他似乎是生气了，这会儿没有表露出来不过是强行压制而已。 她示意张婶和巧雨跟戒骄戒燥一同离开，转而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目光落在了那食盒上。 “大哥这是又从何处回来，这食盒里的东西，可是给我准备的？”林雨时说着伸手想去打开食盒，却没想到谢瑜扬竟然猛然伸手直接按住了她的手。 她抬头就一眼望进了谢瑜扬的双眼中，那一双眼睛似是平静，然而却微微泛红，像是被气急了一般。 “你心中，就只在乎这么一份吃食吗？”谢瑜扬沉声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 林雨时还想装傻，只勉强笑了下。 “对了，我今日回来确实是有事想要问大哥一句。”她说着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却不想谢瑜扬察觉了她的意图，竟然愈发用力抓住了她不让她挣脱。见挣脱无望，林雨时又不好真的与他动手脚，只好作罢，笑着道：“我那肴园准备再多开两桌酒席，这般算起来，如今园中的大厨就有些不够用了。我想着再添一位大厨，今日回来是想着问问大哥可有空陪同我去一趟孙娘子处。” 谢瑜扬目光复杂地看了林雨时片刻，看得她几乎想要避让开来。 林雨时微微眨动双眼，强撑着没有露出示弱的表情，反而直盯盯回看谢瑜扬，笑着道：“大哥可有空？” 这句话仿佛是咒语一般，谢瑜扬垂下了眼帘不再看着她，继而还松开了强握着的手。 “你就只想问我这句话？”他低沉的声音中透着些许失望。林雨时闻言心中猛然一跳，莫名有些心虚。她只强撑着道：“大哥若是不得空，我带着巧雨跑一趟也是无碍的。反正也是……” “有空！”谢瑜扬猛然打断了林雨时的话，“我有空。” 林雨时顿住，有些愣愣地看着谢瑜扬。两人对视片刻，谢瑜扬脸上所有平静无波的伪装猛然在一瞬间褪去。 “除此之外，你就再没有旁的事情要问我了吗？”他说着语气激烈起来，虽然压着嗓音却带上了嘶嘶的气声，“你既然知道我每日都入夜了才归来，还可能去了什么花街柳巷，难道就一句都不想问我吗？” “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是你的未婚夫，我是你男人，你就真的不关心我在外干了什么吗？”谢瑜扬死死盯着林雨时，一双微微发红的眼中带着几分狠厉之色，咬牙切齿地叫了眼前的人一声，“林雨时！” 林雨时被这声叫惊得颤抖了下，浑身竟然不自觉起了鸡皮疙瘩。 第一百四十二章 理智 谢瑜扬这次再没有给林雨时可以退缩的空间，只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林雨时唇角不由自主抿起，一时间脑子里乱七八糟闪过无数的念头自然而然就带到了脸上。谢瑜扬看着她变换的神色，半响突然苦笑了声。 “你究竟是真的不在乎，还是故意装作不在乎？”他身子微微前倾，再次握住了林雨时的手。林雨时下意识收了下没能挣脱，就听到他又道：“雨时，告诉我，你从张婶口中得知我每晚入夜才归，身上带着酒气和胭脂水粉的味道时，心中作何感想？” “我——”林雨时迟疑着开口。 谢瑜扬却猛然握紧了下她的手，“别想骗我！你可有生气，可有恼恨？可有想要找我质问？” “我……我担忧……怕大哥因此坏了胃……”林雨时犹豫着开口，谢瑜扬猛然倾身过去，仿佛把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了自己的阴影里。 “就只是担忧吗？”谢瑜扬更逼近了三分，额头几乎要抵在林雨时的额头之上，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不错过她的任何细微的反应。 林雨时忍不住必然，发现逃脱不开一双眼睛就四下乱看，就是不去看谢瑜扬。 谢瑜扬手上微微用力，“怎么不说？” 林雨时吃痛，再忍不了他的步步紧逼，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一把推开了眼前的人起身道：“是！我是恼怒！我是生气了，我不止想要找你质问，我还想抽你呢！应酬就算了，喝酒就算了，竟然还去花街柳巷，趁着我不在家中带着一身的脂粉味回来！你口口声声说你是我的未婚夫，你有想过你是有未婚妻的人吗？你自己不洁身自好，难不成我还能阉了你不成？！” 有些话一旦开了头，就更容易说出口了。 林雨时越说越是气恼，忍不住又上前推搡了谢瑜扬一把。 “让开！谁稀罕你带回来的那些吃食，我不过是不想与你争吵罢了！你还真当那些东西就能收买我不成，我想吃什么不会自己做吗？纵然做不了，我不会自己花钱买着吃吗？我又不是没钱！”她越说越是气恼，抬脚就在谢瑜扬的小腿上踢了一脚，恨声道：“离我远点！留着你那点儿吃食去哄花街柳巷的红颜知己吧！” 说罢她叫了一声巧雨。 “我们走！” 谢瑜扬被她又是推搡又是踢的，一时不由愣住了，半响看着林雨时傲然离开的身影这才回过神来。他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往后一跌直接坐在了冰凉的地面上，伸手去揉被林雨时踢中的地方。 这丫头，生起气来下手竟然这般狠心。 不，是下脚！ 谢瑜扬苦笑了下，揉了几下这才忍不住拉起裤腿。被林雨时踢了一脚的地方，这会儿已经隐隐有些发青了。 看起来，那丫头是真的生气了。 谢瑜扬不由笑了下，一时间疼得竟然还有些小开心。 愤愤离去的林雨时自然不知道谢瑜扬此时的想法，她根本就没多在家里停留的意思，出了院子就径直朝着大门走去。一路上家中丫鬟仆妇纷纷问好，见她怒气冲冲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在巧雨的眼色中拦下林雨时。 眼看着林雨时就要出大门了，巧雨无法只能快步小跑两步拦到了林雨时的前方。 “姑娘，姑娘！”她一把抱住了林雨时，“姑娘这是做什么？纵然生气了，这也是姑娘的家啊，姑娘一起之下跑了这算什么？” 林雨时顿住脚步，被巧雨抱住的一瞬间才发现自己生气过头竟然一时没了理智。 巧雨说得没错，这地方是她买下的，一时生气她跑出去了算什么样子！ 林雨时脸色变换了几次，竟然是强行压下了怒火，再开口声音都透着些许的平静。 “好了，我不走，你放开我吧。”巧雨抱得太紧，她一时之间竟然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巧雨将信将疑略略松开了些，见林雨时没有趁机挣脱自己跑了这才完全松开了林雨时。不过，她依然是拦在了门前，生怕再出现什么变故。 林雨时见她双臂微微张开，一幅老母鸡的模样忍不住勾了下唇角。若不是气急了，这时候她说不定还能被巧雨逗笑。 然而，只要一想到谢瑜扬竟然跑去花街柳巷那种地方应酬，还到半夜才归，她就笑不出来。 最初的震惊之后就是心底莫名用处的愤怒。那一瞬间，林雨时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谢瑜扬究竟还记不记得他是有未婚妻的人！一个口口声声想要娶她，对她真心实意的男人，她不过是不在身边几日而已，转眼他就能去青楼楚馆这样的地方去应酬，甚至是去寻欢作乐！ 唇角微微一勾，连一点笑意都没有带出来，林雨时就重新绷起了脸。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一旁忐忑不安的巧雨，道：“好了，我们回去吧。” 她冲出来也有些时候了，谢瑜扬竟然一直没有追出来。 林雨时用力闭了眼睛，努力告诉自己不要生气，解决问题要靠理智而不是怒火。 她转身往回走，听着身后巧雨亦步亦趋的跟随，过了中门没多久，林雨时的脚步就慢了下来。她走到一处阴凉处，直接顿下脚步擦也不擦就坐在了那石墩子上，道：“我有些累了，再这里歇歇。” 她倒是要看看，谢瑜扬究竟会不会来找她。 石墩微微有些放凉，不过地方倒是不小，林雨时坐下之后冲着巧雨招招手，笑着道：“坐吧，我们就在这里等……”她想了想，才缓声道：“等半刻钟好了。”到时候谢瑜扬要是还没来，那就算他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她也要好好考虑一下两个人是否合适了。 怒火退下之后，林雨时此时反而没有那么怒气冲冲，相反她此时神奇的冷静了下来。 她从一开始就应该知道，就算谢瑜扬有多少与众不同，可跟她依然是两个世界的人。在有些事情上，他们的观点是截然不同的。 这个时代，男人不要说是去寻欢作乐了，纵然是三妻四妾旁人也不会说一句闲话的。最多说此人风流不羁，说不定还会成为一桩美谈。 林雨时越想越是觉得心灰意冷，之前那种懵懂又甜蜜的感觉此时全都变成了酸涩。 这也就难怪谢瑜扬没有追出来了。只怕谢瑜扬就算知道她为何生气，也只会觉得她这个人无理取闹。 想到此处，林雨时忍不住叹了口气，竟然莫名有种能够理解谢瑜扬想法的感觉。这种感觉越是清晰，她就越是觉得谢瑜扬不是良配。 她想得出神，盯着自己裙摆上缠枝蔓的花纹，头也不抬地问不知道何时挪到她身侧，帮她挡住另外一边光线的巧雨。 “你说，我是不是简简单单与大哥做兄妹好些？只怕大哥现在都觉得我气得莫名其妙，说不定还觉得我无理取闹。他如今走上仕途，自然不比当年在稜县的时候只一心读书那般简单了。”林雨时说着叹了口气，“这样的情况下，应酬自然是难免的。不管是酒楼还是青楼，他就算有心不去总归也是会遇到不得不去的情况。更何况，哪有猫儿不偷腥！就算这些都没有，日后家中只怕也是小妾、姨娘什么的一大堆……我若是容了这些事情，定然自己不痛快。” 说不痛快都是轻的。林雨时相信，真到了那个时候，她定然是不会如同这个时代大部分女子一般天天以泪洗面却无能为力。可是，嫉妒和愤恨也是难免的。只想想猛然听闻谢瑜扬可能去了青楼时自己的怒火，她觉得到时候自己一怒之下说不定都会有杀人的冲动了。 想到这些，她忍不住摇摇头。 “所以，还是算了吧。” “算了？”一个声音在林雨时身侧想起，她眉头一皱抬头见站在身侧的是谢瑜扬而并非是巧雨，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铁青难看起来。 巧雨正站在一旁，此时偷偷瞥着林雨时，一脸的无奈。 谢瑜扬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多少动静，她原本准备提醒林雨时的，偏偏对方死死盯着她，虽然一句话都没说，甚至连个示意的动作都没有。可她就是动都不敢动一下，更别提是提醒林雨时了。 林雨时飞快站了起来，转身就朝着另外一侧想要绕开谢瑜扬。谢瑜扬却是反应迅速直接就侧身拦到了她的身前，伸手就拉住了她的胳膊。 虽然拦住了人，可是谢瑜扬也不敢太过于用力只两手抓着林雨时的手臂，沉声道：“林雨时，我告诉你，这辈子我都不可能跟你算了的。” 林雨时抬头，“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她深知比起体力她绝对不是谢瑜扬的对手，挣扎两次未曾挣脱之后干脆就不再动了，只由着谢瑜扬抓着自己，冷笑着道：“再说，大哥想要怎么做？难不成还要强抢民女不成？” “我可不是强抢，你是我名正言顺的未婚妻。”谢瑜扬见她这般气恼，只放缓了些许语调，压下听到林雨时说“算了”时的怒火，低声道：“雨时，事情并非是你想的那样。我并非——” “我不需要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林雨时飞快地打断了谢瑜扬的话，“纵然这次是我误会了，可是下次呢？下下次呢？大哥在朝为官，这样的应酬只会越来越多。纵然你一直洁身自好，可是这样的误会日后却也只会多不会少。与其让我们相互扶持的那点情分在一次次误会里消磨，倒是不如干脆就划清界线。你我兄妹相称，这些事情，我做妹妹的自然不会说什么。” 她说得果决而冷漠，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了。在感情刚刚萌芽的时候就掐断，再理智不过。 第一百四十三章 吃醋 “不可能！”谢瑜扬听到林雨时又急又快，偏偏仿佛还像是深思熟虑了许久的话眉头一皱，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他低头看眼前的人眉眼之间还带着怒意，偏偏怒意之余全部都是冷漠和决绝，只觉得一颗心仿佛都被人抓了起来一般。“绝对不可能，这样的事情你想都不要想。” 谢瑜扬说着一把把林雨时搂入了怀中，双臂紧紧把人锁在了怀中不说，甚至还在收紧双臂仿佛恨不得让林雨时与自己融为一体一般。 林雨时整个人都被按入了谢瑜扬的怀中，不要说是说话了，连喘气都有些困难。 窒息的感觉让她重新挣扎起来，并且在谢瑜扬胸口前含糊不清的喊道：“放……放开……唔……我！” 谢瑜扬略微松了松手臂，却不给林雨时完全挣脱的机会。 林雨时一得到些许的空间就连忙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喘过来气后才双眼发红地抬头看向谢瑜扬。 “大哥是想要我的性命吗？”她呼吸还有些急促，声音都透着些许的沙哑和惊魂未定。 谢瑜扬眉头微微蹙着，“我并未有过这种想法。刚刚只是一时……”情急之下未曾控制好力度。他话并未说完，只看着林雨时湿润的眼角，声音缓了缓：“雨时，你先别生气，冷静下。我们两个，好好聊聊，可好？” 林雨时看着他，半响才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我有拒绝的权力吗？”若是她不同意，只怕谢瑜扬能跟她在这里耗到天色黑透。 果然，听到这话谢瑜扬只沉默着看向她，并不说话。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垂下眼帘，“那就好好聊聊吧，大哥总不至于想站在这里，就这个样子跟我聊吧？” 谢瑜扬闻言这才试探着把收拢的双臂再放开了些，见林雨时并没有趁机挣脱他跑掉的样子，他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他自然不会真的完全放开林雨时，松开双臂之后谢瑜扬就立刻握住了林雨时的手。 林雨时的手小小的，这几年虽然认真保养过，但是因为经常下厨的缘故，还是略微有些硬，不如诗词中写得那般“柔弱无骨”。可就算是这样，把林雨时的手握在掌心，谢瑜扬还是忍不住一阵心跳加快。他和林雨时并排回走，途中忍不住侧头看了身边的人许多次。 林雨时此时微微低着头，从侧面看不出什么表情，整个人都显得很平静。谢瑜扬莫名心中有些不安，想起林雨时之前所说的话，一颗心都紧绷着，手也不由自主收紧了些。可刚收紧，他就担心再抓痛了林雨时，连忙又松开些再偷偷观察林雨时的表情。 偏偏林雨时仿佛没有察觉这些变化一般，只沉默着往前走。 谢瑜扬无奈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他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对林雨时动心的。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林雨时的容貌在他所认识的人中，只能算是清丽。好看是真的好看，然而要说绝色就远远不够了。不管是当年的于嫣又或者是其他人，比林雨时容貌出众者自然是有的。而若是论家事，林雨时的出身简直不值一提。纵然后来被荣县令夫妇收为义女，可这身份在京城上下看来，也跟平头百姓差不多。 可偏偏重活两世的他，就不知不觉被林雨时给吸引了。 扪心自问，意识到这点的时候谢瑜扬自己都抗拒了许久。他并非什么感情充沛的人，上一世一辈子都未曾成亲，一则是确实没有父母催婚，曾经的未婚妻林雨时连面都没有见过就死了。而此后他也未曾遇到让自己心动的女人。二则是，他心中带着一些傲气，仕途虽然走得一波三折却从未考虑过联姻的事情。 谢瑜扬当年可以说是一门心思都扑在了朝政之上，不管是天下百姓还是朝堂之争都让他无暇顾及其他。 此生他原本也是打定了这样的主意，可却意外发现从未见过的未婚妻竟然还活着，还有一手好厨艺，知道许多甚至连后世的他都未曾听过的食物。甚至于以她的身份，都不可能接触到的食材她也如数家珍，处理起来也毫不露怯。 林雨时身上有太多的疑点，然而两个人的关系却是一开始就被绑定在了一起。 此时回想起来，那种被绑在一起不得不相依为命却又时时刻刻防备观察着对方的日子，仿佛已经遥远得如同前世一般了。 他一点点开始信任林雨时，一点点关心她，一点点……沦陷。 等到察觉到自己对林雨时的感情已经有了变化的时候，他已经沦陷得有些不愿意挣脱出来了。 谢瑜扬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怎么允许只有自己一个人沦陷呢！ 一路沉默着到了屋中，巧雨让其他人都散了各忙各的，连目睹了两人吵架的张婶都被赶去了厨房，只她一个人关在了房门守在外面。 林雨时这些日子不在家中，然而屋子依然收拾的干干净净，外间还摆放了一盘子水果。她进来之后略微打量了下四周，这才试着抽回自己的手结果还是不成功。谢瑜扬坐下，她只能挨着对方坐在一旁。 之后，就是漫长的沉默。 原本以为谢瑜扬会说些什么，谁知道屋中只剩下他们两人之后，他竟然垂下眉眼，脸上表情微微变化着却一言不发。 谢瑜扬这般表现，倒是让林雨时有些如坐针毡了。 她几次开口最后都又忍了回去。 坚决不能主动开口，主动开口就……输了。 谢瑜扬深吸了一口气，手又跟着收紧。林雨时连忙抬头看过去，只见谢瑜扬抬头看向了她，一双眼睛如同蕴含着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看的林雨时心口一紧不由屏住了呼吸。她微微往后挪动试图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些，然而手被对方拉着这样的举动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 她干脆直直看向谢瑜扬，等待着他开口。 谢瑜扬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缓缓松开了手。 “抱歉，刚刚我有些用力过猛，可能伤到了你。”谢瑜扬声音如同往常一般温润，大约是因为情绪之前有过剧烈起伏的缘故，这会儿透着些许的柔软。“我先解释张婶说的事情。”他说着叹了口气，唇角甚至露出了些许的苦笑。“这些日子我确实和翰林院的同僚多了解了些，晚上应酬也好、饮酒也好都并非是常态。” 他说着看了一眼林雨时，低声道：“若是你不喜欢，我也可以尽量避免这种同僚之间的聚会。” 林雨时低声嗯了一声，并未主动说话。 谢瑜扬在旁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往下说。 “我知道你今日为何发这般大的火。”林雨时脾性颇好，两人相识这么些年，谢瑜扬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发火。不得不说，林雨时的反应在很大程度上给了谢瑜扬一个肯定的答案。最起码，他知道林雨时并非真的对他无动于衷。想到此处，之前听到林雨时说“算了”所带来的怒意、恐慌不安这才褪去，谢瑜扬甚至忍不住笑了下，声音也轻松了些许。 “实际上，我并没有去什么烟花之地。”谢瑜扬说着注意着林雨时的反应，见她扬眉似是不信的样子就接着道：“那一日我是陪同韩兄一并去了胭脂水粉的铺子，他如今已经考入了翰林院，也算是站稳了脚跟，早半个月前就托人给家中送信，让人护送妻儿一并入京了。” “韩兄特意邀我一起去给他妻儿买礼物，我们两人一并去了胭脂水粉店，这才沾染了不少的味道。” 林雨时闻言这才算是有了反应。 她转头看向坐在身侧的谢瑜扬，见他目光专注看着自己，唇角忍不住抽动了下，然后轻描淡写的“哦”了一声。 谢瑜扬愣住了，这样的反应算是相信了，还是不相信呢？他却是不知道，林雨时上辈子活在信息爆炸的时代，这样的借口简直看过太多，在她看来去胭脂水粉店这样的解释纵然这一次是真的，可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 所以，一声“哦”已经算是她能够给出的最大的反应了。 谢瑜扬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 “雨时可是不信我所说的话？” 林雨时抿了下唇，淡淡道：“这有什么可怀疑的呢？大哥没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哄骗我什么。再者，如今韩编修还在家中住着，大哥若是骗人自然不会扯上他。” 这话倒是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听到谢瑜扬的耳中偏偏有种说不出来的变扭感觉。 他一时顾不上细想，只沉声道：“既然雨时信我，那如今可没那么生气了？” “我……”林雨时想说自己原本就没生气，然而想想之前的表现这话她自己都不信，于是干脆闭口不言。 谢瑜扬见她语结露出了些许的笑意，低声道：“既然没那么生气了，那你可承认之前听到张婶说我身上带着胭脂水粉的味道回家，是吃醋了？” 林雨时一下子瞪大了双眼，张口就反驳。 “我吃什么醋？” 第一百四十四章 羞涩 林雨时说着看向谢瑜扬，正想开口反驳，话到了嘴边却是心动一动又顿住了。她若有所思地看向谢瑜扬，半信半疑地开口：“大哥不会是故意这般做，就是为了试探我吧？你故意夜夜带着酒味晚归，故意在身上沾染了胭脂水粉的味道，甚至是故意让张婶察觉的……因为你知道，张婶定然会忍不住告诉我的，是不是？” 这一连串的故意听得谢瑜扬心跳都忍不住加速了些，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因为林雨时目光灼灼质问的样子实在是太过于让他心动了。 他之前就想过林雨时大约时候会猜到他是故意这般试探的，却没有想到林雨时反应这般快。 此时被林雨时猜测了出来，又被那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他哪里还敢再欺瞒眼前的人，只苦笑着认下。转而不等林雨时发作，他就解释道：“你一搬去肴园就是十数日，我实在是不知道你这般反应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是韩兄帮我出了这么一个主意，说女子总归是会吃醋的，试探你心中究竟有没有我。我无奈之下，这才出此下策。” 林雨时心中真的是又好气又好笑，恨不得扑过去咬谢瑜扬两口才解恨。 “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她声音微微扬高，瞥了谢瑜扬一眼，“看起来，大哥在翰林院的差事不算多忙嘛，竟然还有时间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自然不是雨时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该这般试探你。可是，你当时生气还踢了我一脚，也算是罚过我了……”谢瑜扬顿了下，一双眼睛眼巴巴看着林雨时，哪里还有平日里沉稳，笃定的模样。 林雨时被这样盯着，心脏都不由自主漏跳了一拍，只觉得到了嘴边的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 “大哥这般试探我，自然不算什么大错。”她说着就见谢瑜扬一双眼睛亮了下，忍不住笑了下，勾着唇角道：“可是，这些事情如今是试探，可日后呢？如今翰林院清贵，少应酬，大哥自然不可能真的夜夜晚归。日后呢？大哥总不至于在翰林院做一辈子的学问吧？” 谢瑜扬是个有抱负的人，未曾科考之前就担忧过天下局势。这点，林雨时还是清楚。 “男人的仕途之路我虽然不太清楚，可总归是少不得应酬的。晚上一起吃酒都是常见的，至于一起风流快活，怕也是少不了的。”她说着看向谢瑜扬，唇角的笑容也不见了踪影，只认真道：“我与大哥可以说是患难与共的情分，当初爹娘对我有活命之恩。如今我与大哥说句实话，我这人心眼小，今日不过是听闻你身上沾染了胭脂水粉的味道就能下脚狠狠踢你，若我们两人真的成亲，你敢有半分对不起我，不管是眠花宿柳，还是家中添什么通房丫鬟、纳妾都不行。连着夜半书房红袖添香也是不可能的，我这辈子容不下我的男人有第二个女人。不然——” 林雨时说着一双眼都微微发红，透着一股子狠劲。 “我自然是拿大哥没有办法，可总能够想办法与你再无半点瓜葛的。” 谢瑜扬皱眉，“你——” 林雨时瞥了他一眼，问道：“这般，大哥还执意要娶我吗？” “我自然是——”谢瑜扬不假思索地开口，然而“愿意”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又被林雨时给打断了。林雨时霍然起身，低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谢瑜扬，道：“这不是小事，大哥还是好好想想再回我话吧。” 她说着走到门口，“吱呀”一声拉开了门，看着守在门口眼观鼻鼻观心的巧雨，又看了看天色道：“今日晚了，你叫边野多跑一趟去那孙娘子的牙行说一样，就说我这边要两个厨师，问问她那边可有合适的人选。” 巧雨连忙应了，偷偷看了下走到林雨时身边的谢瑜扬，低声道：“姑娘今晚是歇在家中，还是、还是……” 在谢瑜扬无声的注视下，“回肴园”这三个字她死活都说不出口。 林雨时见她面露难色，回头看了一眼，转而才道：“还是回肴园吧，那边还有许多事情呢。” “雨时……”听到林雨时毫无留恋的意思，谢瑜扬忍不住叫了一声，“你好容易才回来一趟……” “大哥也知道我是好容易回来一趟，竟然还给我这般的惊喜？”林雨时心中还是存着怒火，此时不咸不淡地嘲讽了一句，“我还是回肴园吧，免得夜里休息得不好。” 谢瑜扬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惹到了林雨时，只得由着她了。“那我送你回去。” 林雨时闻言双唇微分想要拒绝，然而话到嘴边最终却是咽了回去。 一路沉默，等到了肴园门口，谢瑜扬这才道：“明日我陪你一通去牙行，可好？”话里带着些许小心翼翼的试探。 林雨时瞥了他一眼，有心说不用了。然而谢瑜扬的样子实在是让她有种无从拒绝的感觉，她迟疑了下直接转身进了肴园。谢瑜扬愣了下，转而眼中闪过些许的笑意。 第二日下午，谢瑜扬早早去了肴园接上林雨时，两人一并去了孙娘子处。孙娘子前一天已经由边野告知了林雨时这边的需求，等连个人被带进去她就立刻拍手示意身边的丫鬟把人带来。 “这是那几个人的履历。”厨师在牙行可以算是比较重要的资源了，比起那些个小丫鬟小厮来说待遇也是不同的。而且大部分若不是被主家转手卖了，也不会卖身。 孙娘子给她的履历总共有三份，两男一女，里面除了他们的家庭情况之外，还写清楚了每个人都在什么酒楼又或者什么人家干过活儿，还标清楚了离开的额原因。 林雨时看得认真，两个男性大厨都有各自的拿手菜，这两个大厨都来自于同一家酒楼。原因是这家酒楼遭人打击，老板顶不住最后不干了。而那位女性的大厨，却是被主人家卖来孙娘子处的。 大约是源自于对同性心生怜悯，林雨时迟疑了下还是把这位女性大厨的履历挑了出来，问道：“这位厨娘，是犯了什么错处，竟然被主人家卖了的？” 其他人都写得清清楚楚，只有这位只写被发卖了，却没有写是什么缘由。 孙娘子连着看履历一眼都没有，就叹了口气道：“把她发卖到我这里的是这家的太太，她被送来的时候浑身是伤，至于理由——”她说着看向林雨时，“林姑娘难不成还想不到？” 林雨时想了下，试探着开口：“难不成是争风吃醋？那真是这位厨娘品行有亏还是……”大宅深院之中，有些事情哪里说得清楚。 “这我可说不准，反正那厨娘到了我这边之后只沉默做事，我问过几次，她矢口否认却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孙娘子并不愿意担责任，“林姑娘若是对她有意，那我就让人把她带过来好，姑娘自己分辨吧。” 这倒也不算是什么意外的事情，林雨时点了下头又问了另外两个大厨的事情，目光在三个人的履历上来回看了许久，最终还是落在了那厨娘的履历上。这位厨娘原本是南方长大的，曾经在酒楼当过厨下的女婢，后来被买入了如今的主人家，拿手的菜品偏向于南方菜系。虽然大菜会得不多，可贵在擅长白案，制作各类点心。肴园这边正好还缺一位白案厨师。 “这三位大厨，我能否先试试菜？” 同样是大厨，水准也会有个高低之分的。 林雨时倒是想要三个都要了，可是依照她肴园这边的日常安排来说，最多只要再添两个大厨就足够用了。倒是每个院子里伺候的丫鬟，有些不够用了 孙娘子自然是无有不应的。她这边让人安排试菜，等待的时候林雨时就与她聊起了买丫鬟的事情。 一旁谢瑜扬看着林雨时做事毫不拖泥带水，虽然叫了他一起陪同却是半分没有问过他的意思，一颗心就往下沉了。 他不是介意林雨时一个人做决断，而是担心林雨时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 两个女人在谈事情，谢瑜扬就坐在一旁目光落在林雨时身上几乎就没有移开过。孙娘子倒是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寻了个借口带着林雨时去看丫鬟，等出了屋子她这才看向林雨时，一双眼睛里面全是探究。 林雨时被看得微微皱眉，“孙娘子这般看着我，可是我有什么不妥？”她说着摸了摸自己的鬓角，自觉容貌上应该没有什么差错才是。 孙娘子见她这般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是好奇，林姑娘虽然秀外慧中，可也不算是倾国倾城之姿，怎么就惹得屋中谢修撰连目光都不舍得离开了。你我两人说话，他只看着你，这份专注实在是让人艳羡！” 林雨时如何没有感受到谢瑜扬的目光，只不过是刻意压制住了身体的反应，装作不知道罢了。如今被孙娘子一语戳破，脸忍不住微微一红，掩唇轻轻咳嗽了声才道：“孙娘子说笑了。” “是我交浅言深了。”孙娘子不以为意，倒是也不纠缠这些，只笑眯眯道：“不过，如今这肴园的名声我也是听过的。林姑娘是个能干的人，来京城这才短短半载，竟然就站稳了脚跟，实在是让人敬佩了。”她说着话头一转，“也难怪谢修撰如此在意林姑娘了。” 林雨时强忍着羞涩，道：“孙娘子这般说，知道的说你这是在打趣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做牙行的生意，改行当媒婆了呢。”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大厨 孙娘子见好就收，转头叫守着门的一个汉子开门，道：“这里面都是正在练规矩的丫头了，一般人我只会叫人带过去一些给人挑选。你也算是熟客了，咱们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我就亲自带你过来，你且自行看看。” 这话倒是让林雨时不好再因为之前的事情生气，只道了声谢才与孙娘子一并入了院子。 不大的院子里空空荡荡，花草树木一并全无，只有一二十个十二三岁的丫鬟在做事。这些丫鬟端碗、端碟，沏茶倒水，各有各的忙碌，确实如同孙娘子所言是在练规矩。见着两人进去，所有人都停手行礼，倒是安安静静没有什么噪杂的声响。 孙娘子摆摆手，“都练起来。” 这些丫鬟才又都起身，各自忙碌起来。 林雨时看了一圈，盘算了下手头的余钱还有肴园的需要，等着出了院子才与孙娘子道：“那沏茶手艺好的我要三个。”另外粗使洒扫的丫鬟就不在此处了，只要孙娘子给她推荐几个手脚干净、干活利索的就可以了。 两个人转了一圈，再回去正好三位大厨做的试吃的菜品送来。 每人都端着菜品，林雨时只略微看了一眼，注意力都放在了唯一的女性大厨身上。那厨娘看模样也不过是二十出头，挽着妇人的发髻，容貌确实有过人之处。难怪会被女主人吃醋赶出去了。 等三道菜送到跟前，她这才第一次主动跟谢瑜扬说话。 “大哥一并尝尝看吧。” 一旁丫鬟送上了筷子，林雨时先看了看厨娘所做的点心。 这是一道山药泥，颜色透着奶白的山药泥被做成了花朵的形状，上面浇了一层红色透明的玫瑰卤，还点缀着些许的花瓣。她拿起筷子略微夹了一点连着玫瑰卤的山药泥，放入口中慢慢品尝。那山药泥却并非只有山药和玫瑰卤的味道。绵软的山药泥透着奶香，不算特别甜，甚至略微透着淡淡爽口的酸意。 她仔细分辨了下，然后笑着抬头看向厨娘。 “你在这里面放了金桔汁？” 厨娘一愣，明显没有想到林雨时不过是尝了一口，竟然就尝出了她做菜的秘诀。她有些慌乱，迟疑了下才勉强笑着道：“姑娘说得没错。” 林雨时只笑了笑，放下筷子漱口之后又去尝了眼前另外一道菜——糖醋排骨。 糖醋排骨是道比较常见的菜式，据林雨时所知有几种不同的做法，其中最广为人知的则是糖醋汁做的糖醋排骨，还有就是后世懒人做法，用番茄酱！而排骨本身的处理也有所不同，一则可以直接煸炒然后调味，炖煮之后大火收汁。二则是裹上面糊分两次下锅油炸到金黄，再烧好调味汁倒入排骨翻炒均匀就可以出盘了。 两种排骨各有优点，如今虽然林雨时偷偷种了番茄，可也没有推广开来，眼前这盘明显是第二种做法糖醋汁的糖醋排骨了。 这种挂了一层糊的糖醋排骨最大的有点就是外面酥脆，第一口下去甚至能听到咬破外层的声响。而里面的排骨则最大程度上保留了原汁原味的软嫩，等到外壳的糖醋汁浸入就又多了一层风味。 林雨时夹了一块排骨，略微看了一眼色泽，又闻了闻味道，色和香都不错。她笑了下，把小块排骨送入了口中。 糖醋排骨用的是小肋排，讲究的话甚至每块肋排上都带着软骨，入口口感会更丰富一些。 林雨时一口咬下就听到了口中脆皮被咬破的声响，酸甜味道正好适中，里面排骨调味也很不错。 她看了一眼做菜的大厨，扭头把骨头吐了出来才笑着道：“排骨的火候刚刚好，糖醋汁调的比例也很好。” 不会过甜或者是过酸，比较适中。加上外面一层酥脆的面衣，林雨时忍不住又夹了一块。 酸甜口的东西让人吃了心情好！ 做了糖醋排骨的大厨露出了笑容，松了一口气。 而桌面上最后一道菜就有些平淡了。 不过，在一道甜品和一道酸甜口菜的衬托下，倒是别有优势。吃多了甜的，咸香味道就更为突出了。 而最后一道盘子里摆放的正是一道茄子炒豆角。 这道菜在后世也是一道基础菜，不管是大排档还是小饭馆，又或者是比较有名的饭店，菜单上一般都会有这道菜。 茄子和豆角都是要过油锅的，最后再翻炒调味。 只看外观，这道菜的火候把握得不如糖醋排骨，不过调味倒是还可以。林雨时尝了尝茄子和豆角就放下了筷子。 随着她端起一旁的茶杯去掉口中味道，站在一旁的三个大厨就都重新紧张起来了。 林雨时有些纠结，这三个厨子各有所长。厨娘是个用心的厨师，很有创新精神。而做糖醋排骨的大厨刘大山不管是火候和调味，甚至摆盘都不错的厨师。一般菜色对于他来说都不在话下。 至于他师弟张章，虽然火候差了些，可调味却更胜刘大山一筹，是个成长空间比较大的厨师。 这三个人她都想要。 林雨时想着几乎是下意识就朝着谢瑜扬看去。 谢瑜扬迎上她的目光一愣，正待开口却见林雨时又面无表情地转回头看向了三个大厨。 他原本因为林雨时的注视而雀跃的心情在一瞬间就跌落下去了。 林雨时不知道这短短一个眼神中谢瑜扬的心情变化，只暗骂了自己一声没骨气，转而恨恨在心中想到：小孩子才做选择题，这三个大厨我都要！ 不过，要之前该问的问题还是要问的。 林雨时分别问了三个人一些比较常见菜的做法，火候的控制等。这些菜各家酒楼都有各自的做法，也算是流传比较广泛的不算什么秘密。毕竟，这三个人端上来的肯定是他们的拿手菜，只能代表他们最擅长的。 三个人倒是都回答得不错。 而被放在最后的厨娘雪莲回答了林雨时的问题之后，正紧张等待着林雨时的决定，就突然听到了眼前这个看似只有十五六岁，做事却沉稳妥帖的小姑娘问道：“你可否真的与你原先的主家有什么数不清楚的地方？” 雪莲闻言立刻抬头，矢口否认。 “没有！我与朱老爷没有半点瓜葛！” 林雨时见她神色激动，一双漂亮的眼睛都变得通红起来，忙笑着道：“你且别急，如今你这般说我自然是信你的。更何况，我那肴园之中也没有什么男主人。不过是一些厨子、厨娘和丫鬟、仆从罢了。” 至于究竟信不信却是无关紧要的。肴园里来来往往的富豪权贵，雪莲一个后厨的厨娘若真能勾搭上，倒是算她有本事了。 孙娘子得了林雨时的示意，让人把这三位大厨都带了出去，转而才笑着看过去：“林姑娘和谢修撰来得匆忙，一时之间我这边也只有这三位大厨。若是林姑娘不满意的话……” 林雨时笑着道：“这三位大厨，每个人都有些许的不足。”所有的讨价还价都是由一点点的不足开始的，孙娘听到林雨时这般说并没有什么不悦的神色，两个人你来我往地试探了几回，大致知道对方心底的价码之后各自退让了一步就利利索索地谈下了这么一笔买卖。 孙娘子这边都是做惯了买卖的，第二日一早就连人带着身契一并送去了肴园。 三个大厨很快就被安排了每个人的灶台，三个人各自报了擅长的菜品，这一日肴园里所有人的注意任务就是试菜了。 雪莲报了之前做过的山药泥，又报了一份红枣芋圆羹，一份莲蓉糕，最后是一道汤，天麻鸡汤。 而做糖醋排骨的刘大山除了糖醋排骨之外还报了一道九转大肠，一道爆炒腰花，一道葱烧海参和一道白扒四宝。张章跟他同出一门，为了避免跟他冲突，则另外报了油爆双脆、香酥鸡和黄鱼豆腐羹。 三位大厨使尽了浑身解数，肴园上下都吃了个心满意足。之前的两位大厨也都给了各自的看法，几人凑到一起商量了一番，肴园的菜谱上就又多了六道菜，三道甜品另外一道汤。张章的油爆双脆，因为对火候要求极为严苛的缘故，并没有被选中。 这个结果让张章有些失望，不过最终也没说什么。林雨时让边野去重新定做了菜谱和牌子，趁着所有人都在把自己盘算了许久的肴园的新福利给说了个清楚。 肴园菜谱上，每个人的菜被点了之后都会有提成可拿。肴园如今扩建，中午和晚上各有四桌酒席，也就是说，若是某个菜得了客人喜欢，说不定一天被点八次能拿一个大满贯。若是拿了大满贯，在正常提成之外，还会有奖励。 这样的福利不止让新加入的三位大厨惊喜不已，就连之前的两位大厨也都露出了喜色。至于一旁厨下帮忙的灶下丫鬟也都羡慕莫名，林雨时笑着道：“你们自然也都是有奖励的，只要表现得好，每月月底我都听取几位大厨的意见给你们打分，根据评分发放奖金。” 肴园走得并非薄利多销的路线，恰恰想法，肴园的酒席都走得是高档次、高利润的定价风格。一碗三元及第的饺子林雨时都敢卖到三两银子，更何况其他。 因此这点奖金什么的，再扩建的情况下并不会削弱林雨时的收益，恰恰相反因为有奖金吊着增加了这些人的积极性，反而让整个肴园的菜品质量都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 等到谢瑜扬知道林雨时这个办法的时候，肴园扩建的消息都已经传开了。他还是在翰林院里听到有同僚聊起等发了俸禄要不要去肴园尝鲜的时候才醒悟过来。 肴园与他的关系翰林院中知道的人并不多，谢瑜扬也没有大肆宣扬的意思。倒是一旁的韩濬冶听了忍不住偷偷瞥了他几眼，等着私下的时候才说起肴园的传闻。 “如今肴园倒是越发的有名气了，谢兄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提一句请上一些相熟的同僚，也算是互通有无了。”他年纪毕竟比谢瑜扬大些，此时以过来人的身份劝道：“不然，等到事后大家知道肴园乃是林姑娘所开，定然是对你有些想法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请客 文人心中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谁都说不准。说不定偶尔应对不当，到时候就会影响了谢瑜扬的仕途。 谢瑜扬心中清楚这点，得了韩濬冶的提醒就笑着道谢，等当日快要结束，大家都松散的时候，他才起身笑着道：“今日听各位同僚说起肴园，又怕那地方不好预定，下官不才恰好与肴园主人有些关系，预定起来也方便些。我来翰林院已经有段时日，说起来也该下官请诸位前辈和同僚闲暇的时候一起坐坐，说说话了。” 他说的谦逊，姿态不卑不亢，倒是让同屋的人都多了几分喜爱。众人纷纷应下，正是热闹的时候门口却是出现了一道身影，面无表情问道：“都说什么呢，竟然这般热闹？” 来的正是他们的上峰柳大人。 在场所有人都愣怔了下，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反而是谢瑜扬笑着上前一步拱手道：“是下官想着今日也快结束了，就与诸位前辈同僚闲聊了两句，想着这两日抽时间请大家一并去肴园坐坐。” “你倒是大方。”柳大人闻言并未如同其他人所想那般动怒，反而唇角带上了些许笑意，“不过，对旁人来说吃一顿肴园要耗费一两个月的俸禄，对你来说却不算什么大事。”他说着看了众人一眼，缓缓道：“即便如此，也不当太过于喧哗。” 柳大人说罢转身离开，屋中一众人心中好奇他话中的意思，却又担心他去而复返。只得挤眉弄眼示意离谢瑜扬近的韩濬冶，问问他柳大人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谢瑜扬看见了诸位同僚的表情，只笑了下，干脆大大方方道：“肴园乃是下官未婚妻所开，向来就算收钱也会给我打个折扣吧。” 说着他轻声笑了下，看似轻松自在仿佛开玩笑一般，心中却有些忐忑。 这几日他忙于公务，林雨时又在肴园数日未归，自从那一日从孙娘子处离开，他们竟然是好几日都未曾说过话了。正好，有了这次要请同僚的理由，他才好正大光明的去一趟肴园。 当日离开翰林院出宫，谢瑜扬婉拒了其他人的邀请，连着家都未回就直接朝着肴园的方向去了。 他到的时候，肴园厨房这边正在热火朝天的准备晚宴的食材。见到谢瑜扬过来边薇立刻冲着巧雨使了个眼色，巧雨把手头的菜给了旁人转身就准备去找林雨时。谢瑜扬把她们之间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只掩唇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巧雨直接带我去见你家姑娘就行了。” 巧雨顿住脚步，一时间有些犹豫。谢瑜扬见状不得不承认，林雨时看着平平淡淡的对身边的人好像也没有什么调、教的举动，偏偏身边亲近的人一个比一个忠心耿耿。 他上前道：“你要不愿意带路，我自己去找雨时也是一样的。” 巧雨毕竟是对林雨时忠心耿耿，他自然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为难她。 巧雨见状反而送了一口气，道：“姑娘这会儿正在厨房备菜呢。”说着她在前面领路，临近厨房的时候扬声叫了下：“姑娘，大人来了。” 林雨时在厨房里查看各种食材，听到外面巧雨这话先是愣了下，什么大人？转而才醒悟过来，这是说谢瑜扬呢。 她一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转身刚走到厨房门口就见谢瑜扬跟在巧雨身后走了过来。 傍晚虽然暑热略略降了些，林雨时却还是看见谢瑜扬鼻尖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已经把食材都检查了一遍，见状就道：“大哥去一旁凉棚下面等我吧，我洗下手就过去。” 谢瑜扬目光落在林雨时的手上，那一双手白白净净，手指纤细又没有明显的骨节，漂亮极了。 他垂下眼帘点了下头，“我等你。” 林雨时趁着他转身缓缓舒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问巧雨：“大哥过来是做什么？” “大人没提，我也不敢问。”巧雨有些心虚地看着林雨时，“姑娘，你还要跟大人怄气吗？” “我有什么好怄气的？我是拒不见人了，还是见着他就生气吵架了？”林雨时闻言心中一虚，色厉内荏地反驳。 巧雨闻言无奈叹了口气，“要是姑娘你真的不见人，或者是见面就吵架倒是好了。最起码奴婢也知道该怎么劝，怕就怕您这样的……”看着若无其事，其实事情反而闹大发了。 “你跟着操什么心啊！”林雨时忍不住伸手点了下巧雨的额头，“好好练你的菜才是真的。” 她接下围裙洗了下手，出厨房的时候下意识挽起了散落的头发，这才朝着院子中搭的凉棚走去。这凉棚是中午给摘菜的人准备的，四面通风又有些阴凉，一旁还摆放着下火的凉茶随时可以喝。 林雨时到的时候谢瑜扬正在喝凉茶，听到脚步声立刻回身顺手就把杯子放在了一旁。 大约是杯子中凉茶太满，林雨时清楚得看到杯子被放下的时候一些褐色的凉茶落在了谢瑜扬的手背上。谢瑜扬仿佛没有察觉一样，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上前一步道：“你看着似乎瘦了些，这些日子太累吗？” 他说着又转身回去，拿起一旁赶紧的茶杯给林雨时倒了一杯茶递过去，“脸都热得通红，先喝口凉茶下下火。” 眼前的人态度温润，神色自然，若非眼底透着些许的紧张，林雨时一时之间还真有些猜不准谢瑜扬究竟是想要做什么。不过，既然能看出谢瑜扬的紧张，她纵然猜测不出来对方突然来肴园所为何事，也安心了不少。 接过凉茶道了一声谢，林雨时自顾自坐在一旁凳子上这才抬头看向谢瑜扬笑着道：“大哥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之前听边大哥说你公务繁忙，平日里说不得还有应酬，我就想着不能贸然打扰你……” 这话自然是客套，还带着若有似无的试探。 谢瑜扬笑了下，拉了凳子坐在林雨时身侧，这才道：“公务繁忙是真的，应酬就没多少了。纵然有，大多也是一起吃顿饭就各自散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状若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林雨时观察她的反应。然而林雨时只垂着脑袋低头看着手中的凉茶，似乎根本就没注意到他说话的内容。谢瑜扬心中一沉，转而才又放慢了语速，缓声道：“我这次来，是想着最近几日在肴园订上一桌酒宴，宴请与我一屋的同僚。” 林雨时闻言这才抬头看过去，“大哥要请几人？中午还是晚上？” “算上韩兄和我，总共也就六人。”谢瑜扬见她看过来，这才展露笑容，“中午休息时间短，还是晚上吧。这两天可还有空余？” “晚上客人多，为了避免紧急状况，我一般都是留着一桌空的。免得遇上匆匆来定第二日酒席又推辞不过的客人……”反正肴园生意好，总归不会亏就是了。林雨时盘算了下，“后日和大后日都还空着，大哥看哪一天合适，都是可以的。” 她说着起身冲着巧雨喊了声，让她拿菜谱过来。 “大哥几日未曾过来，我这边也添了不少新菜。你先看看菜谱，定下酒席的菜品。我好让人提早预备，定然不会让那一桌酒席丢了大哥的脸面。”说着她把巧雨送来的菜谱递到了谢瑜扬的手中。 肴园这边的菜谱也是新做的，每一道菜下面都写上了所用的主料，免得客人只看名字不清楚那是什么菜。 谢瑜扬接过了菜谱只翻着，一双眼睛却是直直地看着倒凉茶的林雨时。半响他才忍不住问了下：“那不知道这一桌酒席大概要多少钱？” 林雨时闻言立刻转身看过去，手中的茶水撒了一半落在裙摆上她都顾不上去擦。 “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哥宴请同僚，我还能收大哥的钱不成？”她说着眉头皱了起来，一时间心底冒出了些许自己都不知道为何的怒意。她放下茶杯，拿着帕子擦拭裙摆，道：“我还不差这点钱。” 谢瑜扬仿佛很满意这个结果，闻言失笑道：“你想多了，别说我如今的俸禄少得可怜，根本就请不起肴园的酒席。就算我有钱，我也直接给你做家用了，怎么会再付这酒席的钱？” 林雨时心中怒火略散，抬头看了一眼谢瑜扬，唇角微微动了下却什么都没说。她隐隐有种自己上当受骗的感觉，可又没有证据。 “那你问价格做什么？” “这不是怕同僚问起，我若是一问三不知，岂不是有些不太好？”谢瑜扬轻声笑了下，“毕竟是未婚妻开的私房菜馆，我多多少少总要关心下的。” “未婚妻？”林雨时猛然瞪大了眼睛，顾不上去想是不是被谢瑜扬给套路了。“你跟你同僚说了，我是你未婚妻？”肴园是她的，谢瑜扬说肴园是他未婚妻开的，那不就等于说她是他未婚妻了吗？ 一时间林雨时心中五味陈杂，有些气恼又有些甜蜜的感觉，等看着谢瑜扬点头之后忍不住闭了下眼睛，然后又睁开问道：“那万一我还是不愿意嫁给你呢？” 第一百四十七章 安心 “那我就再想想办法？”谢瑜扬试探着问了一句，见林雨时双眼微微弯起，他才低声道：“雨时，之前是我错了，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好吗？宫中太医都说了，生气伤身的。” 他说着眼巴巴看着林雨时。 两个人相依为命多年，对于林雨时最不能拒绝什么样子的他，谢瑜扬心知肚明。 林雨时被看得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半响才有些气弱地道：“大哥何必这样呢……我原本就没生大哥的气。”她说着垂下眼帘，避开跟谢瑜扬对视，“我说那些话并非是气话。” 她深吸了一口气，从谢瑜扬手中拿过菜谱，若无其事一般道：“大哥既然要宴请同僚，那我就推荐肴园的招牌菜。这一道花开富贵是一鱼两吃的做法，豆花鸡也是最近才推出来的，豆花滑嫩配鸡肉再好不过。当然了，之前的八宝鸡也不错。还有——” 手中的菜谱被用力扯开，林雨时惊讶地抬头看向谢瑜扬，把微微颤抖的手给掩饰了起来。 “大哥？”她做出不解状看过去，“怎么了？” “你说你说的那些话并非是气话，是指——”谢瑜扬一开口声音中还带着些许的恼意，然而说到一半他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却平静了不少。“是指，不喜欢我去那些风月场所应酬，不能接受我三妻四妾，甚至连着通房丫鬟都不能有，这些话吗？” 林雨时被一语道破心中所想，只惊讶地看着谢瑜扬，双唇微微分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谢瑜扬见她这般模样忍不住笑了下，才接着道：“你觉得我做不到，也不可能给出这样的承诺，所以就干脆不提了，是吗？这样你我退回到了兄妹的身份，我们还是家人，最保险无疑，对吧？” 接连两个问题都说之中林雨时心底，她下意识避开了谢瑜扬的目光。 谢瑜扬却不准备就这么放过她，“甚至，我就算是做出承诺，你也会觉得我是哄骗你的，未来定然是做不到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我说得对不对？” 林雨时被他用言语一步步紧逼，最终忍不住抬头直视着眼前的人。 “对，你说的一点都没错！”她带着中破罐子破摔的赌气，一股脑道：“我林雨时未来的男人，这辈子都只能有我一个女人，不能有妾室，不能有通房，连个贴身丫鬟都不能有！你能做到吗，谢瑜扬？” 她一口气说完，微微喘息地看着眼前的人。 “我能！” 谢瑜扬露出笑容，伸出食指拦住了林雨时想要反驳的双唇，道：“你别急着说话。我并非是一时赌气才说‘我能’的。不然，上一次你问我，我就可以直接回答了。我上次没有回答，只是觉得我应该好好考虑清楚，而并非给你一个冒冒失失的答案。” 很好，这把她那就没说出口的“你别冒失随口应承”这样的话也给堵回去了。 最重要的是，看着谢瑜扬那双漆黑的眼，林雨时莫名感受到了他说这句话的认真。 不管他以后能不能做到，最起码现在这一刻他是认真的。 这样的眼神让她忍不住心跳加速，半响才勉强把那句：“现在说得多好听，未来还不是——” “我就知道你会这般说。”谢瑜扬轻声笑了下，打断了林雨时的话。“雨时，未来谁也不敢保证。不过，最起码我愿意在现在给你一个保证。难道，你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吗？” 林雨时咬着下唇，半响才道：“这世道，女人没有试的权力。若日后你毁诺，我又能如何？和离只怕都是最好的下场……” 若是男方不愿意和离，她说不定就是下堂妻。更甚至，谢瑜扬要是不愿意休妻，她想要离开他要告官和离，就要先受五十大板。还要背负上善妒、不能容忍等恶名，被人指指点点。 什么一别两宽，各自安好，不过是幻想罢了。 这个世道就是对女性这么残忍。 就算是和离，她一个没有娘家可依靠的弱女子，又能怎么样？ 林雨时撇开那一瞬间的心动，咬着下唇不再说什么。两个人之间沉寂了下来，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袖子下面手指微微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太过于激动还是紧张。可恼火褪去之后，她却不由自主想起了谢瑜扬那一句“难道，你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吗？” 她内心有个声音蠢蠢欲动地对她说：“试试吧，万一呢！万一谢瑜扬真的做到了呢？你不是喜欢他吗？为喜欢的人冲动一次怎么了？如果他真的辜负了你的喜欢，到时候你也一样能够东山再起的。总比试都没试过，等以后再说后悔好！” 这个时代再严苛，难道还真能吃人不行？只要你自己够强，就可以了。 “我……” 林雨时抬头，迟疑着开口。而恰好在这个时候，谢瑜扬也开口了。 “我……” 两个人同时顿住，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谢瑜扬道：“你先说。” 林雨时摇头，这一打断把她心底的那点勇气又给打散了。 “还是大哥先说吧。”她说着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下鼻子，总有种心虚的感觉。 谢瑜扬轻笑了声，倒是没有坚持。 “你说的那些，我都想过了。我知道你的艰难，也知道你为什么惴惴不安。只是，有些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般简单。这世上，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除非你出嫁为尼或者是做道姑，一般而言，这样的女子除非是自幼被尼姑庵又或者是道观收养，不然大多是在家中犯了什么不可对外人道的错误，才会送去。” 谢瑜扬的声音并没有什么恐吓的意味在里面，很平静地说着这个世界女子的一生的遭遇。 “雨时，纵然你不想嫁给我，也总要嫁给别人的。你我的身份从未婚夫妻换成兄妹，你也一样是要嫁人。不然，总归是流言蜚语伤害你。”谢瑜扬深深看了林雨时一眼，“又或者，你觉得你我变为兄妹，你有我这样一个兄长，再寻找门第合适的人家嫁了。对方畏于我这个兄长，不敢胡乱来？” 林雨时听到这里忍不住眨了眨眼。 谢瑜扬见状眉头一皱，“嗯？你还真这么想过！” “你别做梦了！”他咬牙恶狠狠等着林雨时几乎是一字一句道：“我是不可能让你嫁给别人的！” 林雨时忍不住一个哆嗦，什么话都没说。 谢瑜扬忍了又忍，做了几次深呼吸，这才沉声道：“我来之前就想清楚了，也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他说着，从袖带中拿出了一个信封径直递到了林雨时跟前，“你好好看看吧。” 信封里面是薄薄一张信纸，上面的字迹毫无疑问是谢瑜扬的。 只是，信上的内容让林雨时有些愣怔。 那是一份放妻书。 文采斐然的放妻书，不提两人任何过错，只说不合适，不忍妻子日夜难熬，所以放妻离开。而且，家中一切财产，房产、地产全部归妻子所有。 林雨时仔细看了有一会儿才看懂了这里面的意思，目光落在下方，落款是谢瑜扬，还有手印。 她心跳在那一瞬间仿佛都停了一样，甚至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有些不敢置信，还有些说不出来的感受。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谢瑜扬竟然能够做到这个份上。 林雨时是有想过立一个婚前协议的，她甚至想过谢瑜扬会不同意。却没有想到，谢瑜扬竟然在她开口之前就把一切都想得清清楚楚了。 就如同他之前所说，他说“我能”的时候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深思熟虑到连一点点拒绝的退路都没有给她留，但是又给她留了这么大一条退路。 “这是……”她一开口就察觉了自己声音的异样，那鼻音浓重到她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哭出来了。一眨眼，眼泪却是真的滑落下来。 不是伤心难过，而是一个人毫无保留地对她好，她却连着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 “这是给你试一试的底气。”谢瑜扬伸手抽出了她手中的放妻书又叠好放入了信封中塞到了林雨时的手中，“你还有什么担心的，都说与我听。” 林雨时捂着嘴，半响才摇头。 没有了！ 那份放妻书被林雨时仔仔细细收了起来，谢瑜扬并没有阻止。等看她回去洗漱之后回来这才道：“你先去忙碌，我等你忙完了再订酒席的菜品也不迟。”两个人在凉棚下耽搁了不少的时间，肴园的客人已经陆陆续续到了。因为两个人说话的缘故，巧雨在不远处晃了几次，都没有贸然过来叫林雨时。 林雨时点了下头，又看了一眼谢瑜扬这才转身去了厨房。 如今天黑的晚些，然而等着林雨时忙完天色也差不多黑透了。 天黑之后她就让巧雨去给谢瑜扬点了支蜡烛，在夜风里摇曳的蜡烛透着昏黄的光芒。谢瑜扬就静静看着林雨时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偶尔听到她做菜的时候给其他人讲解要点的声音，都忍不住要勾勾唇角。 他第一次踏踏实实的意识到，那厨房中忙碌的人，是他的未婚妻。 那种飘荡不安的感觉彻底消失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考核 两个人虽然把话说开了，林雨时也真真正正接受了她谢瑜扬未婚妻的身份。可要从肴园搬回家却没那么快，肴园的生意越发好了，不要说是十八两八的酒席每日都订满了，就连最贵的三十八两八的酒席也是有人定的。 谢瑜扬宴请同僚自然不会用这种定制好菜品的酒席。 林雨时仔细挑选了几个招牌菜，又跟谢瑜扬商量了下，确定他同僚的喜好和忌口，最终定下了一桌四凉八热两道汤的酒席。 转眼就是谢瑜扬请客这日了。 林雨时早早就让人把材料都准备好，顺带还让几个大厨一同过来看她做菜。 一些菜品她并不藏私，做菜配料的时候也并不避忌其他人。这点倒是让肴园的几位大厨都格外的敬佩，对她这个主人也很是尊崇。而今日她把要做的菜的材料和需要注意的地方都说了个清楚却并不急着做菜，反而回去又让巧雨帮着她梳妆打扮了一番。 谢瑜扬之前就说明了，今日诸位同僚过来，无论如何也要让她在众人面前露露面才行。 林雨时倒是可有可无，不过她倒是理解谢瑜扬的心思。谢瑜扬不过是在努力表明他的诚意而已。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有了婚约，有未婚妻了。 这边林雨时略微梳妆，不多时就听到了外面谢瑜扬的脚步声。 “大哥。”她冲着窗外的人笑了笑，“大哥怎么抛下同僚过来了？” 同屋的同僚，应当是一起过来肴园的才是。 谢瑜扬只笑了笑，道：“他们听韩兄把你夸赞到了天上，如今都嚷着要见你，让我快快请你过去呢。” 林雨时闻言只笑了笑，起身出去了才问道：“我今日这般装束可还好？” 她原来就生得俏丽，如今用心打扮了下，更是突出了五官上的优点显得灵动可爱。谢瑜扬看的有些愣神，听到林雨时这般问立刻道：“再好不过了。” 林雨时冲他眨了下眼，“我就多余问这一句，只看大哥刚刚的神色就应当知道了。” 谢瑜扬听了她臭美的话一愣，转而耳尖就微微发红，竟然是有些羞涩了。 林雨时只觉得好玩，忍不住伸手就要去摸他的耳尖。 谢瑜扬敏锐，不等耳朵落入她之手就一把抓住了那只躁动不安的手，忍不住用力一握，低声道：“雨时不要调皮。” 林雨时双眼发亮，手指在谢瑜扬的掌心里微微曲起，轻轻挠了下他的手心。 谢瑜扬一惊，连忙松开了手。这一次林雨时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大哥，你怎么这般可爱。”她说着还是伸手捏了下谢瑜扬的耳朵。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又连忙收回了手，快步往前走了几步这才回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谢瑜扬，唇角勾着没褪去的笑容，“大哥还不快走，莫要让你的同僚们久等了。” 谢瑜扬缓缓舒了一口气，用力握了下被林雨时撩拨过的手，这才觉得半边身子慢慢恢复了知觉。 他跟上去，低头看了一眼明显很开心的林雨时，忍不住低声叹了口气。 林雨时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只一双眼睛明亮到了让谢瑜扬明白她的意思。 大哥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不应该带你去见那些同僚。”他压低了声音说，并且发自内心的想要把林雨时藏起来不给任何人见到的机会。 平心而论，林雨时绝非是那种倾国倾城的角色女子。大约是幼时跟着家人四处流浪，后来又在柏杨村的乡间长大的缘故，她如今虽然出落得亭亭玉立，皮肤比起京中的女子却稍显小麦色，不够白皙。 至于五官，更非是明艳动人的模样。加上大多数时候疏于打扮，她的外貌只能算是好看，让人觉得舒服。平日里不显，然而遇到大事之时眉眼之间反而能够透出些许的英气。 这点英气反而是最吸引谢瑜扬的地方。 能被谢瑜扬邀请而来的同僚自然都不是简单人物，就如同民间所言，不进翰林不入内阁。今日这一桌的客人，说不得就要在日后占整个朝堂大臣的半壁江山。 林雨时与这些人打了个招呼，不管这些人如何看待谢瑜扬这个状元郎，如今的谢修撰的未婚妻是个厨娘，经营着一家私房菜馆。反正当着他们的面，都未曾说什么难听的话。 林雨时并没有在酒席上久留，只与这些人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今日这桌酒席她并不敢大意，但是也不用太过于小心谨慎。依照肴园平日的水准就足以应对了。等菜品全部送上，林雨时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坐在一旁接过巧雨递上来的帕子擦了下额头上的汗。 一旁巧雨看着她动作，唇角抽动了下，开口之后迟疑了下却没敢说话。 林雨时注意到她欲言又止的神色，动作一顿问道：“怎么了？” “姑娘，你……”巧雨弯下腰凑到了林雨时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你妆都被擦花了！” 这话如同一个晴天霹雳。 林雨时想到之前巧雨往她脸上涂抹的那些东西，想着那涂眉的黛色，胭脂的粉色，唇上的红色……这些颜色加上脂粉还有汗水擦在一起…… 这个时代的化妆品可不防水啊！ 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半响才飞快瞥了一眼巧雨，“还不快给我打水洗脸！” 幸而厨房里大部分都在各自忙着，除了巧雨似乎没人注意到她的狼狈。不过，也可能是他们注意到了，不过没敢表现出来。 林雨时洗完脸，涂上一层薄薄的脂粉这才舒了一口气。 “还是这般舒服。” 说实话，她是真不喜欢化妆。虽然知道化妆可以修饰五官，可也太影响她的日常了。最重要的是，这些化妆品的持妆效果也并没有那么好，如今天气越来越热，稍微出了点汗就容易把妆容弄花了。 接下来她就没那么忙碌了，真有哪个院子的客人要加菜，一般也都是肴园的厨师来完成。一些肴园的特色菜，都是需要提前预定的，这种临时加的肯定不可能给做。 翰林院那桌却是今晚结束得最晚的，谢瑜扬把人都送上了各家的马车或者轿子，转身就又回了肴园。 “我去看看你们姑娘。” 陪着他一并送客的是边野，为的就是防止一些客人喝醉了闹事。听到谢瑜扬这般说，边野只笑了笑道：“姑娘这会儿应该又回厨房准备宵夜了。” 厨房里的人忙到现在，一般都是吃了宵夜才休息的。 而这段时间，也算是林雨时的授课时间。不过她只动嘴，并不动手。动手的是跟着她学菜的人。 大家的宵夜，一般都是这些人学菜的成品。 至于味道如何，就仁者见仁了。 不过，几位大厨相对还是天赋比较高的，就算是失败品也仅仅是调味不对，或者是火候不对，整体来说菜的味道还是可以的。至于巧雨、边薇，甚至是张淼这样的学徒，那做出来的东西，有时候就真的是不能入口了。 边野把肴园的大门锁好，这才陪同谢瑜扬一并去了后厨。 后厨里面正热闹着，林雨时同时教好几个人，这几个人还分好了各自要学的菜。大部分时间，厨房里除了切菜声和炒菜声之外，就只有林雨时的声音。 “快捞出来，巧雨这个要炸过头了！边薇，你那个要赶紧下锅，不然油就过热了！” 谢瑜扬还未进入厨房，就听到了林雨时紧张的声音。 “张淼，你专心切菜，要是切到手指张婶又要心疼！” 谢瑜扬不由停下了下脚，就站在厨房的门口看着里面热火朝天的情形，模样不由落在了不施粉黛却又显得生机勃勃的那张脸上。 只觉得，就连林雨时脸上的汗珠都格外的可爱。 林雨时在厨房里一通指导，随时盯着几个灶的进度，只觉得心力交瘁，比她自己做菜都要费心神。她这边看着一盘盘菜出锅，然后才拿起筷子一一尝味道。 菜品的主人就站在旁边等待着她的评价。 如果连续三次评价过关，那这位大厨就可以在每个季度的试菜大会上推出这道菜，只要能通过大家评断，他就可以正式在肴园做这道菜了。 而一旦通过一道菜，就意味着林雨时的负担减轻一部分。 这样的经营模式还是在肴园越来越忙碌之后林雨时苦思冥想出来的。林雨时觉得她实在做不到事事都亲力亲为了。就算肴园现在的特色菜她独自一个人尚支撑得起来，可是以后生意越做越大呢？ 她自觉没有三头六臂，又不觉得一些菜品就真的是不传之秘。思来想去，干脆就把一些菜的做法交给肴园的大厨好了。她养这么些大厨，为的不就是给自己减轻负担吗？ 只可惜，要真真正正掌握一道菜到能在肴园推出，并不是家常味道就可以的。 林雨时对菜品味道的要求极为严格，肴园既然敢收那么贵的价格，自然是要把菜品做到最好的。 她每十天亲自指导这些人做一次菜，品尝一次。今日份尝完，依然没有人过达标。只有张娘子做得已经有八分可行了。 张娘子就是当初从孙娘子处买回来的雪莲，雪莲是她上一任主人给起的名字。到了肴园之后，林雨时仔细问过，她原本姓张，大家就都叫她张娘子了。 林雨时仔仔细细给她讲了需要注意的地方，又把其他几人的问题都指出来，这才松了一口气，手一挥道：“大家忙了一天了，都用宵夜吧。” 她把每道菜都尝了一遍，刚好吃了个六分饱，就在厨房不与众人凑趣了。 一出厨房的门，她就见到谢瑜扬站在一旁正直直看着自己。 第一百四十九章 出游 林雨时被看得一愣，随手摸了一把脸，道：“大哥这般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我卸了妆，大哥竟然就不认得我了？” 明知道林雨时是开玩笑，谢瑜扬还是摇头认真道：“我还是更喜欢看你这般模样。” 林雨时满意地笑了下，上前拉着谢瑜扬在一旁坐下，晒着月光道：“大哥一晚上怕是没好好吃东西，过会儿我给你煮碗面条可好？” 谢瑜扬眉头微微蹙起。 只看他的表情林雨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知道大哥不喜欢吃面条，可如今天气这般热，还是吃凉面舒服些。” “凉面？”谢瑜扬扬眉，这个林雨时好像从来没有做过。 林雨时笑了笑，“你过会儿就知道了，保证大哥喜欢。” 谢瑜扬点了下头，“你们刚刚是在做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林雨时就精神了起来。她笑着把自己制定的计划仔仔细细讲给谢瑜扬听。谢瑜扬认真听着，并不插话，只不时看看林雨时，唇角不自觉就勾了起来。 林雨时说完，抬头看向谢瑜扬。 谢瑜扬道：“这般倒是不错。只是，你难道就不担心他们学了去偷偷把配方卖给别人？” 林雨时摇头，“又不是什么很复杂的菜，只怕有心人多吃两次，多研究研究也就做出来了。要想保守秘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当然了，我也不会那么傻，有些菜肯定是不会随便教他们的。” 有些菜，在这个时代虽然未曾传扬开，可是毕竟不复杂。敝帚自珍这样的事情，林雨时自然不会做。她也不想真的累死了自己。 而有些菜，就算是在讯息发达的后世也是不传之秘，这样的她自然不会轻易教给别人。 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这样的老话，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既然你不担心这个，那这样的办法再好不过了。按照你制定的奖金提成制度，想来除非诱惑足够大，不然也不会有人会随随便便出卖你。” 最重要的是，除了最开始谢瑜扬推荐来的两位大厨之外，余下的大厨都是在孙娘子处买来的，是签了身契的。这样的人，忠诚度自然比一般人高些。 毕竟，他们的生死都捏在林雨时的手中呢。 如果真的有人敢背叛林雨时，纵然林雨时下不了手，他也可以代为出手的。 这般想着，谢瑜扬眼底就透出了些许的凛然冷意。只可惜，林雨时只顾着说她对肴园的安排，没有注意到这一瞬间他表情的变化。 “……这般安排下去，我每日耗在肴园的时间就大为减少了。到时候，也可以在京中、京郊好好转转。” “等我沐休，我带你出城去城外的灵泉寺拜佛可好？那灵泉寺可以算是避暑圣地了。到时我们可以在那边小住一晚，看看灵泉寺的夜景。” “过夜？”林雨时有些意外地看了谢瑜扬一眼。 谢瑜扬白皙的脸上浮现一层绯红，掩唇请咳了声道：“那灵泉寺有留客的别院，边上就是一条小溪。小溪上游中了百亩花田，一年四季都会有花瓣随着细流而下，很是漂亮的。” 只听谢瑜扬这般说，林雨时就觉得那场景绝对好看。 她想了想问道：“大哥说的可是下次沐休之时？那我要提前做好准备，那灵泉寺的别院可在寺内？” “并不。”谢瑜扬听她愿意去，心中一喜甚至没来得及掩饰这点欢欣，立刻道：“那是挨着灵泉寺所建。自然了，若是留宿别院，寺院是可以提供素斋的。” 转眼就到了谢瑜扬休沐的日子，如今肴园大厨充足，林雨时倒不必为了出游就关门，不过也提前知会了前来预定这两日席位的客人，有些菜暂不提供。 这自然惹得为了美食慕名而来的人连连叹气，然而肴园环境清幽，伺候的人虽然少些，却也更隐蔽。因此前来订酒席的人也不全是为了美食。有些人更是把这里当成了商谈的好去处，并不十分在意菜肴。 这日一大早，谢瑜扬就来肴园接了林雨时。 林雨时提前一天准备好了东西，这会儿让巧雨和边薇一起帮忙搬上车。 “这都是什么？”谢瑜扬看了看那两个大食盒，“灵泉寺的素斋很出名的，你确定要带这些？” “这些都是宵夜。”林雨时提着裙摆上车，冲留守的巧雨笑着道：“好好看着家，晚上回来我给你带灵泉寺的千层莲。” 巧雨立刻就露出了笑容，道：“姑娘可要记得才行。”说罢又转头看向边薇道：“好好照顾姑娘。” 边薇年纪虽然比她小些，却因为自身的经历人很是稳妥。闻言她只点了点头，并不多言。 一行人这才出发，一路顺畅，等快到了半山腰的时候速度这才慢了下来。 林雨时听着外面叫卖的声音，忍不住掀开车帘往外面看去。外面都是一些附近的村民提着篮子卖东西的。有新鲜的水果，还有一些小吃。 如今天气炎热，水果倒是罢了，那泛着凉气的小吃倒是惹得林雨时有些眼馋了。 恰好此时前面路途有些拥堵，她干脆就带着边薇下了马车。谢瑜扬见状连忙跟着下车，免得有什么人冲撞了她们。 林雨时见他跟来，只留下边野一个人驾车，只冲他笑了下，就低头对路边一个打扮得干干净净的妇人道：“大嫂，你这是可是冰粉？” 晶莹剔透的凉粉里凝固着些许的煮开花的绿豆，另外一份里面则是红豆看着格外有人。 “一样给我来一份吧。”她说着示意边薇掏钱。 那妇人闻言脸上一喜，连忙用干净的苇叶卷成了圆锥状，在下面轻轻一折就是一个漂亮的容器了。她手脚利索，给林雨时盛了两份冰粉，又给她浇了一些鲜花卤。 林雨时接过了绿豆的尝一口，眼睛都忍不住眯了起来。 冰粉凉凉的，甜甜的，咬下去有些弹牙。最妙的是里面还有绿豆，竟然让她吃出了绿豆冰棍的感觉来。她就着手中的勺子递到了谢瑜扬的跟前，“大哥快尝尝，解渴消暑，简直再好不过了。” 谢瑜扬低头看着她一脸雀跃与自己分享美食的模样，唇角不由勾了勾，正要张口由着林雨时喂自己就听到身后一声轻笑。 “这是谁家的姑娘，竟然这般活泼，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要喂谢修撰吃粉？”那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些许的揶揄之意，“这不是让温润如玉的谢修撰为难吗？” 谢瑜扬听着这声音脸上的神色甚至都没变，他微微躬身弯腰，一口咬住了林雨时快要收回去的勺子。舌尖在勺子上轻轻一转，那冰粉就落入了他的口中。 他冲着林雨时露出了笑容。 “好吃。” 说罢竟然是头也不回就扶着林雨时回到了他们的马车旁。 林雨时莫名被人揶揄了一顿，虽然那语气中听不出来多大的恶意，可偏偏她这会儿格外的敏感。手隔着谢瑜扬的衣袖，扶着他胳膊上马车的时候，林雨时忍不住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辆比他们马车大了两圈的华丽马车中，一个打扮艳丽的姑娘正一手掀着帘子朝着她看过来。 她冲着对方微微一笑，并不立刻进马车，反而一手扶着谢瑜扬低头问道：“大哥，刚刚说话的那女子是谁？” 谢瑜扬闻言眉头微微皱了下，道：“不管是无关人罢了，不值得放在心上。” “原来——”林雨时重新看向那姑娘，缓声道：“这位姑娘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啊。” 她说得缓慢，虽然声音不大却是让那朝着她看的姑娘清清楚楚看到了她的口型。说完她头一低就弯身进了车内，然后伸手一只手：“大哥，我拉你上车。” 谢瑜扬哪里就用得着人拉他一把了，然而林雨时刚刚那点小动作如何能够逃得出他的目光。 他虽觉得有些好笑，却又拒绝不了那对着他伸出来的小手。因此，毫不迟疑谢瑜扬就握住了林雨时的手抬脚上车，入内坐在到了林雨时的对面。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等后面车门帘被放下的时候，那华丽车中的姑娘甚至还瞧见了谢瑜扬万年平静无波的脸上带着些许的笑容。 她恨恨地抓紧了手中的帕子，想起林雨时那几乎是一字一句说给她看的“无关紧要”四个字，猛然摔下了帘子，道：“去把那妇人的冰粉都买了，我倒是要尝尝看到底有多好吃！” 途中这点意外并未影响到林雨时的心情，毕竟她已经还击过了。倒是谢瑜扬坐进马车之后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马车走动之后还往后面了几眼。 林雨时捧着一份冰粉吃完，回头见谢瑜扬手中那份并未动多少，干脆就把他的也抢了。 谢瑜扬这才回神，见状立刻皱眉从林雨时手中把冰粉给拿了回来。 “你又不吃！”林雨时忍不住抗议。这东西凉凉甜甜，吃着实在是消暑。 谢瑜扬忍不住摇头，“你一个姑娘家，冰粉吃多了不好。”说着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林雨时的小腹，声音又低了三分，“小心腹痛。” 被一个男子提醒少吃凉寒之物，林雨时忍不住脸红了下，有些生硬地换了话题。 “刚刚说话的那女子，是谁？” 第一百五十章 秦六娘 谢瑜扬手中端着冰粉，闻言倒是没有立刻说话，反而有些食不知味地吃了两口冰粉，这才缓声道：“应当是翰林院秦大人家的小女儿。琼林宴的时候，她曾经跟着在秦大人身后。” 两个人只有那么一次照面的机会，甚至连着一句话都没说，却没有想到这位秦姑娘今日竟然会有这般举动。谢瑜扬之前并未立刻认出说话的人是谁，刚刚回头多看了两眼，直到认出了秦家的马车，这才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林雨时轻轻哦了一声，谢瑜扬只觉得心跳都空了一拍，看向林雨时莫名就多了几分紧张。他又不是真不懂男女之情，不是他自恋，而是以今日这情形来看秦姑娘十有八、九是对他有什么想法。而如今他早有未婚妻的事情已经在翰林院传开了。 这位秦姑娘贸然开口，听着虽然只是调侃之意，可话下难免带上些轻视。林雨时一颗心七窍玲珑，怎么会听不出来这话里的意思，又怎么会看不透那位秦姑娘开口说话的心思？ 想起她之前的话，还有那挑衅的举动，谢瑜扬紧张之余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暗喜在心底。他试探着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林雨时的手，见林雨时没有挣扎眼底喜色越发清晰明了。 他手微微收拢，压低了声音道：“我只在琼林宴上见过她一面，连话都不曾说过，实在是不知道她今日怎么……” 林雨时的手被温热的掌心包裹着，听了这话不由笑着抬头看向谢瑜扬。 “大哥这话我是信的，谁让大哥生就一副祸国殃民的模样呢？”她这话虽然是说笑，一双眼睛却是忍不住落在谢瑜扬的脸上。 谢瑜扬的皮相不止是好看那么简单，最重要的是他这个人身上不自觉透出来的那种气韵，比之京中权贵人家的人也丝毫不差。 林雨时虽然认识得人不多，然而总归靳越是出身不凡的。谢瑜扬比靳越还要年轻不少，加上与靳越地位相差甚远，原本在靳越面前应当是有些局促，甚至是束手束脚才对。可从一开始两人相识，谢瑜扬还是一个禀生之时，就未曾在靳越面前露怯过。 大约也是这份气韵，才让靳越对他另眼相看的。 他出身贫寒，有才学，有相貌，甚至气韵都不像是寒门子弟，种种因素糅合为一身，自然是引人侧目的。 “大哥放心，我不会胡乱吃醋的。”林雨时说着冲谢瑜扬一笑，“自然了，若是旁人故意找我麻烦，我却也不是会怕的人，大哥可要做好心理准备才行。” “什么心理准备？”谢瑜扬被林雨时调侃得哭笑不得，猛然听她这般说竟然没反应过来。 林雨时轻笑出声。 “自然是被人取笑，你堂堂谢修撰的未婚妻竟然是个泼辣女子的准备了！” 马车走走停停，越是临近灵泉寺就越是缓慢，可见灵泉寺香火之旺盛。而谢瑜扬能够订到客院，可见也是有些本事的。 林雨时并不多言语，两个人吃完了冰粉，她闲着没事就把前些日子谢瑜扬搜罗来的古食谱拿来看。食谱中有些用词生涩的地方，她偶有看不懂就还问谢瑜扬两句，倒是乐得清闲。 谢瑜扬解释起来倒是毫不迟疑，明显是之前就做过功课的。他声音压得低，带着些许的气声，隐隐约约传到了马车之外，让不知道什么时候与他们并行的秦家马车中的秦姑娘听了个清清楚楚。 秦姑娘是家中幼女，姐妹中排行第六，被身边人称呼一声六姑娘，对外的话也有一个秦六娘的叫法。 秦六娘这会儿斜靠在车窗边，听着谢瑜扬低低沉沉的声音神色有些恍然，一旁的嬷嬷见状就忍不住叹气，低声吩咐一旁的丫鬟。 “太阳有些大了，还是把窗户关上的好。姑娘皮肤娇嫩，晒黑了可不好。” 丫鬟闻言连忙要过去关窗户，结果秦六娘靠在窗边却是动都没动一下，只懒洋洋道：“嬷嬷，哪里就晒到了。” 嬷嬷闻言眉头一皱，正待说话就见秦六娘伸出食指竖在双唇前。“嘘，让我再听一会儿。” 马车外面的声音并不高，就算专注听了也不见得就能听清楚对方说了什么。只偶尔那车内会传来几声笑声，有男有女，女子笑的时候秦六娘就眉头猛跳，男子低沉的笑声传来秦六娘神色就又舒缓了些。 嬷嬷看得头疼，忍不住提高了些许嗓音。 “姑娘，那人可是已经定了亲的！” 秦六娘这才回头看向身边的嬷嬷，半响才冷着一张脸道：“我知道的，于嬷嬷。” 于嬷嬷见她这般模样并不害怕，只语重心长道：“夫人让我跟着姑娘，就是怕姑娘行差半步。”她说着示意丫鬟关上窗户，等着确定窗户关好没有声音会外传之后，才沉声道：“那位谢修撰确实是龙凤之姿，原本老爷和夫人也觉得他足以与姑娘相配。” 秦六娘闻言神色缓和了些，可于嬷嬷并不让她好过，直接道：“可美中不足，这位谢修撰是有未婚妻的人了。夫人之前也劝过姑娘了，姑娘应当把夫人的话记在心中才是。” “什么未婚妻，不过是乡下跑出来的野丫头罢了，大庭广众之下还喂男人吃自己吃过的东西，也不知道羞臊。还开了个私房菜馆，不够谢修撰丢人的……” “姑娘！”于嬷嬷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些许的警告意味，“姑娘说话多少也要顾虑一下自己的身份。谢修撰的未婚妻是何等人物，并非姑娘可以私下鄙夷的。不管她出身如何，她总归是为谢修撰父母守孝三年，还供了谢修撰读书科考的人。” 于嬷嬷见秦六娘神色讪讪，这才缓了口气。 “更何况，当年天下大旱，这位林姑娘大义凛然，救下上前难民，可是在今上跟前挂了名号的。” 林雨时确实不是什么大人物，甚至于就算当年大旱的时候名字被送到今上案头，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不过，随着谢瑜扬如今，金榜题名成为了京中不少清贵、权贵人家的眼中的青年才俊又或者成功快婿之后，才渐渐入了众人的眼。 毕竟谢瑜扬私下与人说话，三不五时就要提及自己的未婚妻林氏的。 这些人虽然从未跟林雨时打过交道，但是也渐渐把她这些年的事情都挖了出来。 一双巧手造就的好厨艺起家，虽然是谢家买来的童养媳，却也谢氏夫妇死后一力撑起了整个谢家，供谢瑜扬读书、科考不说，竟然还给谢家挣下了个些许的家业。更是在两年前大旱的时候，在稜县力挽狂澜，连着稜县的荣县令也跟着沾光。 这样的女子，虽然算不上什么传奇，可是也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止住了心思。 若是一般的乡野女子，他们大可以许谢瑜扬一番前程，让他解除婚约。偏偏这女子不一般，她是被今上亲口称赞过的，更是能够从无到有挣下一份家业的人。若真是没什么见识的乡野女子，只怕被休弃了也是求告无门。 可林雨时，只看她如今那私家菜馆在京中的名头，还有她与李雁、于嫣这两人之间的交情，甚至长荣公主也称赞过她“颇有几分见识”。 这女子，只要有几分本事，几分见识，那就不是好相与的。 谢瑜扬纵然天资傲人，也不至于让他们这般冒险拿着自家的名声去拉拢。毕竟，万一他真的解除婚约，那位林氏一怒之下告御状到了天子跟前，谁都讨不了好。 这点道理大家随便想想都明白，不明白的只是那些在琼林宴中一见倾心的大家闺秀罢了。 秦六娘就是其中之一。 秦氏夫妇把这些道理颠来倒去给她讲了个清楚，秦六娘一开始听得又羞又愧，最后却是满心不甘。凭什么那么出众的谢瑜扬，就要一辈子困死在那个乡野村妇的身上？ 她原本想着，林雨时大约是个黑黄干瘦的乡下女人，皮肤粗糙，言语粗鄙。擅长做菜，那说不定还满身的油烟味道。只一想到谢瑜扬要与这样的女子共度一生，她就心有不甘。 今日原本是家里看她闷闷不乐，让她出门散心的，却没想到半路就遇上了谢瑜扬，还有他那位大名鼎鼎的未婚妻。 谢瑜扬的未婚妻林氏，跟她所想的完全不一样。不是皮肤粗糙、言语粗鄙的乡野村妇。她甚至长得颇有几分好看，一颦一笑都吸引着谢瑜扬的目光。 很明显谢瑜扬并非她之前所想象的那样，碍于父母之命，碍于林雨时为他父母守孝三年，碍于林雨时对他的帮扶，才不得不与林雨时维持婚约的。 他满心满眼都是林雨时。 也就是因为这样，秦六娘才忍不住开口了。 自小的家教让她没有口出恶言，可是还是忍不住轻轻得刺了对方一下。结果，她没刺痛对方，反而是被对方刺痛了。 那完全不是她幻想中，胆小慎微的村妇，反而明艳大方，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劲儿！ 看得秦六娘都忍不住嫉恨！ 那种肆意的洒脱，也是她想要而不敢要的。 她心中转过了无数的念头，最后只缓缓吐了一口气，闷声道：“我知道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宫中 灵泉寺香火旺盛，幸而谢瑜扬提前就预定了一个小小的别院，这别院不大，位置也不算特别好。除了一个简陋的连着拆房的厨房之外，就只有四五间屋子。幸而此处安静，边野把马儿栓到一旁吃草，回头把东西都从马车上搬了下来。 林雨时和边薇一起把房间收拾了下，一行人这才进了灵泉寺中。 灵泉寺中客人不少，此时正值暑热，林雨时只去正殿拜了拜就带着边薇出来寻了一处树荫下乘凉。边薇寻了两个凳子过来，主仆两个就靠着百年老树的树干看着来来往往的香客。 除了京中权贵，富户之外，也会有一些普通人过来上香。 林雨时在旁看着，这寺中的小和尚倒是没有区别对待，不管是衣着华丽的富户，又或者是身上打着补丁的普通人，只要有人问话都很是平静和气。 难怪灵泉寺的香火这般旺盛了。 她四下乱瞟，刚刚上香的时候谢瑜扬被一位同僚叫住了，两个人聊起了翰林院的事情，林雨时见状就避让出来。这会儿在树下乘凉之余，也是在等谢瑜扬。 看看人生百态只是顺带而已。 偏偏就那么凑巧，她竟然又看到了那位秦姑娘。 秦姑娘身边跟着个模样俊俏的丫鬟，手中持着一把团扇轻轻在侧给她扇风。而她则站在廊檐之下，远远盯着翠绿的树林发呆。 林雨时只略微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掩唇打了个呵欠，起身叫了下边薇：“我们换个地方吧。”她能看到秦姑娘，那位秦姑娘自然也会注意到她。 她与谢瑜扬出游是为了开心的，绝对不想在这种地方跟一个争风吃醋的姑娘起什么争执。 林雨时垂下眼帘，带着边薇准备直接回小院去等谢瑜扬，谁知道她避让的还是晚了点。主仆两人不过走了几步就被人给叫住了。 “林姑娘！” 林雨时脚步一顿，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微笑着回头。 秦姑娘就快步朝着她走过来，唇角噙着跟林雨时几乎一模一样的假笑，没有半点真诚。 “这可真是巧，我们又遇上了。”她说着停在了林雨时的跟前，一双漂亮的眼睛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林雨时，“你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这话让林雨时忍不住扬扬眉。 “我之前与秦姑娘，似乎并没有什么交集吧？秦姑娘是从何处听说我的？”她并没有被打量的局促不安，反而轻飘飘看了秦六娘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秦六娘被她轻蔑的态度激怒，唇角用力抿起，半响才控制着说：“林姑娘与我确实没有什么交集，不过我想着京中闺阁女子听过林姑娘名字的人不在少数。毕竟，谢修撰这般优秀的男子的未婚妻到底配不配得上他，谁都会好奇。” “我倒是不知道，大哥的婚事竟然明里暗里惹了这么多人关注。”林雨时轻笑出声，“那依着秦姑娘看，我配得上大哥吗？” 说到“配”字的时候，她忍不住轻笑出声，明显对这点很是不屑。 秦六娘脸色不太好看，脸上的笑容也就端不住了。她死死盯着林雨时，半响才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你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这话跟她刚刚说得一模一样，林雨时敛起了笑容，“那秦姑娘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言语粗鄙不堪，行为粗俗，就算精心打扮容貌也不过勉强入眼。甚至于，在她这样的京中贵女面前，应该手足无措，连站都不知道该怎么站才好。 而不是眼前这样，落落大方，容貌秀丽，一举一动甚至比她还要从容不迫。 林雨时看着秦六娘快要把下唇都咬出血，只笑了笑。 “秦姑娘，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她说着转身就要离开，谁知道此时竟然又有人叫住了她。 “雨时！”林雨时舒了一口气，怎么也没有想到谢瑜扬出来的这么凑巧。她重新回身，略微后退了一步看着谢瑜扬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甚至略微侧身把她护在了身后。 他一手微微往后收拢挡着她，然后才看向秦六娘。 “秦姑娘拦下在下未婚妻，可是有什么事情？”他目光如水，落在秦六娘的身上，让她心底忍不住哆嗦了下。 “谢修撰多心了，只是偶尔遇上说了几句话。”秦六娘并未多言，只看了一眼谢瑜扬侧身的姿势，还有那往后收拢护着林雨时的手，眼神黯然了片刻，低声道：“之前在上山的路上，我贸然开口并无什么恶意，只是此时想来当时确实是我言语不周。” 她说着微微侧身，一双眼睛对着林雨时，这才屈膝行礼，“还请林姑娘见谅。” 林雨时被她这点转变搞得有些懵，不过并未因此抓着不放，只笑着道：“秦姑娘不过是说笑而已，我自不会放在心上。” 秦六娘垂下眼帘，直起身道：“那就好。”她又抬头看了谢瑜扬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谢瑜扬看到没看离开的人，转身就看向林雨时：“她……” “她就只说我跟她想象中不太一样，其他的都什么都没说。”林雨时把谢瑜扬的话给堵了回去，“你的公务忙完了？” 谢瑜扬笑了下，“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他说着偷偷看了林雨时两眼，见她面上很是平静，还是忍不住开口解释道：“那位秦姑娘，我之前一直不知道她……” 饶是他重活两世，有些事情也是不知道的。 他只下意识避开了前世的一些桃花，收敛当年的锋芒，却没有想到有些事情还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林雨时闻言轻笑了声，虽然心里有些别扭却没有迁怒谢瑜扬的意思。更甚至，谢瑜扬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反而让她心中如同流淌过了一条小溪一样，清澈舒服，哗啦啦地透着喜悦。 她伸手轻轻勾了下谢瑜扬的手指，似笑非笑地道：“我真的不曾放在心上。大哥这般紧张，难不成是在外面做了什么亏心事，招蜂引蝶了？” 谢瑜扬只觉得被林雨时轻轻碰触的手指仿佛被无名火给烫了一下一般，半响才呼了一口气，咬牙道：“我招什么峰引什么蝶！” 他说着忍不住伸手揉了下林雨时的头顶，“走，带你去灵泉寺的后山去看风景！” 灵泉寺占地面积不小，后山更是一派纯天然的自然风光，杂草丛生的小道若隐若现，偶尔还能听到泉水叮咚的声响。 林雨时被谢瑜扬带着偏离了铺着青砖的道路，沿着杂草丛生的小道深入到后山深处的密林中。她一路上并不多言，偶尔还会从路边摘点野花，狗尾巴草在手里晃着。 直到身后都听不到人声了，只留下蝉鸣和水声，林雨时才略微皱了皱眉，看着连方向都不用辨认的谢瑜扬忍不住问道：“大哥对灵泉寺的后山，似乎很熟悉？” 谢瑜扬回头看了她一眼，伸手道：“前面有个斜坡有点陡，你扶着我。” 林雨时毫无戒心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四下无人，她自然不用小心翼翼隔着衣服去抓谢瑜扬的手腕。 柔软的手一落入谢瑜扬的掌心，他就呼吸一窒，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飞快地把手一收拢，拉着林雨时就往前面斜坡上走。林雨时在其后，一抬头就看到了他通红的耳朵，还有泛着一层绯色的脖颈。 笑容不自觉就浮上了唇角，只觉得谢瑜扬的手热乎乎的，似乎还有些湿润，握的时候略微有点用力。 这个斜坡不短，然而被人拉着仿佛省了不少力气一样，等站在坡上往下看的时候，林雨时都不知道她是怎么上来的。 不过，从坡顶往下看风景确实不错。 她有句话没说错，谢瑜扬对灵泉寺后山很熟悉。 林雨时回身看了眼从一旁破屋子里搬东西的谢瑜扬，心中的猜测越发肯定了。 谢瑜扬从破屋中搬出来两个勉强能坐的凳子，擦干净递给了林雨时一个，两个人就并肩坐在山坡上往下看树林掩映之下的灵泉寺。 两个人一坐就是半响，谁也不主动说话，但是也不会让人觉得尴尬。 山间清风带着徐徐的凉意，加上蝉鸣和水声，仿佛尘世间的烦恼都远离了一半，林雨时恨不得坐到夕阳西下。要不是看到小道中边野和边薇兄妹两人寻来，她大概还会想着要不要就跟谢瑜扬在这山间野餐好了。 山里有几棵果树，大约是因为远离人群的缘故，上面的果子除了被虫、鸟祸害，大部分都还好好的。 两个人从斜坡下去，跟寻来的边野兄妹碰头，一起灵泉寺寺中用斋饭。灵泉寺的斋饭味道尚可，林雨时一边吃一边就不由自主想要不要在肴园再推出几道几可乱真的素荤菜。 素荤菜大多是用豆制品做的，如果她要做的话，回头就要让边野多收购一些豆子才行。 这边林雨时还在盘算着要推出的新菜，怎么也想不到宫中竟然还会有人提及她的名字。 今上虽然已是七十有三的高龄，然而后宫还是每隔三年就选入几个如花似玉的秀女。这些秀女位份都不算太高，却能时时陪在今上身边。 原本宫中的妃嫔并不把这些位份低位的女子放在眼中，皇上年事已高，这后宫早已经不是得宠就得势的时候了。 如今她们拼的是儿子。 可就在万寿节之后没多久，一个才十八九岁的美人，竟然被发现有孕了！翻阅记录，还真是皇上的种！ 这可就一石激起千层浪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谢瑜扬啊 这位有孕的美人姓祁，如今皇上愈发懒了，连个字都没赐，人称祁美人。祁美人入宫三年有余，一门心思只想着帮扶自家的亲戚，从未想过还有一日能够母凭子贵。 如今有孕，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若非清楚自己的清白，她都要怀疑这肚子里的不是龙种了。 皇上年岁已高，后宫更是十余年未曾传出过喜讯了。等到一层层查下去，确认了她这一胎就是皇上的龙种之后，消息才慢慢传了出去。 后妃有孕，显得皇上老当益壮啊！ 这自然是好事。而如今太子正值壮年，其他皇子也都早已经成年，无论这位祁美人生下的是公主还是皇子，于情于理都碍不着大家什么事。 因此，这位祁美人可以算得上是时来运转。不止皇上拿她当个宝，后宫上上下下从皇后到妃嫔都对她格外的关心。 不管是补品还是物件，就跟流水一样不要钱的往她宫中送。 祁美人好日子过了十多天，然后就开始孕吐了。这一孕吐简直是吃什么吐什么，不过三五天的功夫，原本圆润的小脸就消瘦下去了，看的皇上心疼不已，连着责罚了几个伺候的人，连御膳房的人都被问责了一圈，可偏偏祁美人孕吐的症状不止没有消减，反而更严重了。 直到御医看诊，说在这样吐下去，只怕这一胎就危险了。 祁美人吓得脸色发白，强撑着吃了点东西，然而没过多久就又如数全部吐了出来。今上为了这个还没出生的孩子可谓操碎了心，这几天为了祁美人这一胎连着发了几次火，太子都被波及了。 太子东宫之中，余十三小姐小心翼翼伺候着面无表情的太子，给他换了一身衣服，又让人端了一座冰山过来，凉茶奉上之后她就拿着团扇立在一侧小心翼翼给他扇风。 这么一连串的伺候，太子这才觉得凉爽了些，连着心中的怒意都渐褪。 他看着一旁的侧妃，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伸手拉着她一并坐下。 “这些事情让丫鬟做就是了，你好歹也是主子，哪里就用得着这般小心翼翼了。” 余十三小姐听了这话心头猛然一跳，连忙笑着道：“太子这话妾可不爱听，妾做这些是真心实意想要殿下舒服些的，能让殿下高兴，妾做什么都是甘之如饴的。” 她接过一旁小丫鬟送上来的冰镇梅子汤，小心翼翼捧起递给太子，低声道：“殿下先喝口梅子汤消消暑吧。” 梅子汤微酸微甜，还带着蜂蜜的香味，凉爽解暑。 太子喝了两口这才缓缓吐了一口气，半响才道：“还是你这边的吃食精致，顺口些。”这话他一说出口，整个人就愣住了。 余十三小姐没有留意他的神色，只低头给自己也盛了小半碗的梅子汤，等抬头的时候就看到太子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殿下？”她一时有些不解。 太子迟疑了下，才道：“我记得，你这边是开了小灶的，日常吃食有一部分都是小灶上做的？” “我……妾自幼在南边长大，口味与京中不同，一开始吃不惯，还是殿下怜惜才让妾这边添了一个小灶。”余十三小姐说得谨小慎微，又颇为感激，“若非殿下和太子妃怜悯，妾也不会在宫中过得如此惬意。” 太子并未多想，只问道：“这般说，你身边有会做饭的丫鬟了？” “有倒是有，不过她的手艺也不过是做些家常小菜，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余十三小姐说着就有些迟疑了，不知道太子究竟想做什么？ 难不成在她这边吃饭吃得高兴，还想把那丫鬟给要了去不成？余十三小姐心中转过无数的念头，她身边那个负责做饭的丫鬟可是当初柳大人厚着脸皮送到肴园学过几手的，太子真要了去她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太子微微皱眉，半响才道：“最近后宫祁美人有孕的事情，你可知道了？” 余十三小姐一愣，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转到了祁美人身上。不过，她还是从善如流点了下头。太子见状就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无非就是祁美人孕吐严重，皇上担忧之下就拿着监国的太子当出气筒了。 余十三小姐大约知道太子心中是如何想的了。 他想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只要那位祁美人能吃下去了，皇上心情自然就好了。皇上心情好了，太子也就不用当出气筒，心情自然也就好了。 她心中这么一盘算，一句话没过脑子就说了出来。 “那妾倒是有一个人可以推荐给殿下。” 林雨时就这么被余十三小姐给卖了，而且还被卖得一无所知，吃完了斋菜和谢瑜扬一并回灵泉寺外客居的小院午休呢。 她难得放松，一觉无梦，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了。 边薇斜靠在床边给她打扇子，见她醒过来就笑着道：“姑娘可算是醒了。”她说着放下扇子扶着林雨时起身，笑着道：“刚刚有人来寻少爷，少爷见你还在休息就交代了一声出门了。说是姑娘醒了，就先等他一会儿。” 林雨时伸了伸懒腰，知道边薇之前也小睡了会儿这才放下心来。 她洗了把脸，重新把头发挽好，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就觉得无趣了。 “咱们折根树枝去钓鱼好了。”林雨时算是行动派，因为小院子临近溪流，干脆就折了一根树枝，用针弯了个鱼钩，就去钓鱼。 边薇也是自小跟着兄长颠沛流离的，钓鱼这种事情自然是不在话下。主仆两人干脆一人一个简陋的钓鱼竿就坐在溪边寻了一处比较平静的弯地钓鱼。 大约是因为紧邻着灵泉寺的缘故，鲜少有人会在这边钓鱼，小溪里的鱼虽然不大，最大的也就是手指大小，却个个都是傻乎乎的。 林雨时和边薇两人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竟然钓上来了二三十条鱼来。 边薇还特意回院子拿了一个小木桶，装了半桶的溪水然后把鱼都放了进去。这会儿木桶里小鱼游来游去，看得偶尔从这边过的人好奇不已。 甚至还有人也学着她们的样子折了树枝来钓鱼，林雨时到是不藏私，不管谁来问都解释得清清楚楚，一边解释还一边拉起鱼竿，又钓出来一条两三寸长的小鱼放进木桶里。 等谢瑜扬和边野回来的时候，就见距离灵泉寺招待香客小院不远的溪边零零散散坐了不少人在钓鱼，其中最为显眼的就是他的未婚妻了。 至于其他钓客，他只大眼一扫，就认出了一半。 也不知道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人与林雨时不时说上几句话，客客气气中还透着几分亲近之意。谢瑜扬迟疑了下才走过去，一走进就看到林雨时一旁的木桶里密密麻麻游着不少小鱼。 “这都是你们钓上来的？”谢瑜扬撩起长袍蹲在一旁，伸手在木桶里搅和了下，觉得这鱼大概有三四十条了。“这么小的鱼，钓这么多准备怎么吃？” 林雨时在他过来的时候就回头看了一眼，这会儿听到谢瑜扬的话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堂堂状元郎呢，怎么见着鱼就想着怎么吃了？这么好看的山水，钓鱼也不过是情趣罢了，有收获固然好，没收获最起码也收获了这山水，还有山水之间的沉静。”她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说完还偷偷冲着谢瑜扬眨了下，在一旁那位刘大人的称赞中冲着谢瑜扬飞快眨了下眼，“过会儿我给你做小鱼干！” 谢瑜扬一愣，转而笑了起来。 所谓垂钓不在于钓，而在于山水之间，这样的说法确实很能收拢一大批文人的心。特别是这些在林雨时不时收杆抓鱼，而他们这些人没什么收获的情况下。 他并未主动跟那些不相熟的人打招呼，只笑着坐在边薇让开的小凳子上，接过她的鱼竿也掉起鱼来。 原本以为钓鱼这事并没有多难，不见之前林雨时和边薇坐在这里收获多丰盛吗？没想到换了谢瑜扬之后，那鱼就跟突然开智了一样，死活不上钩了。 谢瑜扬等了半天没动静，忍不住把鱼竿拿起来看了看。 鱼饵早就没了，空荡荡的鱼钩晃动着仿佛在嘲笑他一样。 “嗤……”旁边还真有人笑出了声。谢瑜扬扭头看过去，这才像是刚认出对方一样，连忙放下鱼竿，起身拱手行礼，“这位可是曲大人？” 曲大人，姓曲单名一个阐字。他今年六十有七，在中书省平日里早已经不怎么管事了。不过若是说威望，还真没谁能比得过他。 谢瑜扬这般恭敬，倒是让他不好意思再嘲笑晚辈，只扬扬手里的鱼竿道：“你家小娘子说得对，钓鱼嘛，重要的是这份心境。年轻人心急了点，倒是不算什么大错。” 这话就带着几分提点了，谢瑜扬一愣，转而笑着应下了。 “下官之前未曾留意旁边竟然是曲大人，还请大人见谅。” 曲阐把鱼竿放在一旁，由着家中仆人往上挂鱼饵，这才摆摆手道：“无妨，若非你打招呼，我也未曾一眼就认出你来。你姓谢，谢瑜扬，今科的状元对吧？”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周围离得近的人都听了个清楚。 谢瑜扬啊！ 第一百五十三章 按捺不住 不少人都偷偷侧目，翰林院确实清贵，算是天子近臣。然而新人进去时间一久也是要经历一番自然而然的大浪淘沙的，能够熬出头的才会被他们这些官场的老油条们注意到。 不过，这位谢瑜扬倒是真让他们比往年多留了些心。而最重要的原因不止是因为他的才学，还有他的年龄和好相貌。 这样的乘龙快婿谁不想要？ 偏偏他竟然有了个未婚妻了。 心中抱着这样想法的人只怕不在少数，因此不多一会儿不少人的目光就落在了林雨时的身上。与之前巧遇偶尔说上一两句不一样，这会儿的打量就多了一些旁的意味了。 林雨时倒是宠辱不惊，虽然察觉了这些人的打量，可是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没有半分局促不安的样子。 曲阐接过仆从递过来的鱼竿，轻轻一甩鱼钩就落入了水中。他这才转头看了一眼林雨时，笑着问道：“这就是那位陪你患难与共，在大灾中大义救人的未婚妻，林姑娘？” “正是她。”谢瑜扬笑着道：“这些年若非有她在旁扶持，让我可以心无旁骛的读书，我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就。如今我功成名就，才好迎她过门。” 曲阐意味深长地看了谢瑜扬一眼，半响才慢悠悠道：“不错。” 谢瑜扬就没再多话，略等了一会儿就回到了林雨时身边。边薇见状要给他让座，他连忙摆手，对自己钓鱼的水平有了深刻的认识。 要想多吃点小鱼干，还是让边薇来钓鱼的好。 谢瑜扬干脆席地坐在一旁，在众人时不时打量的目光下陪着林雨时钓鱼，顺带闲聊一下两个人的婚事。 成亲这事儿，也确实该提上日程了。再拖延下去，不知道还会传出什么样的风声。 可怎么开口，就成了个难题了。 谢瑜扬思前想后，最后忍不住低声道：“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个名分？” 林雨时被他这话吓得差点把手中的鱼竿给扔了，什么叫她准备什么时候给谢瑜扬个名分？说得跟她占了谢瑜扬多大的便宜一样！ 她最多也就是摸摸他的手而已！ 林雨时默默放下鱼竿，几乎想要伸手去摸摸谢瑜扬的脑袋，看他是不是发烧了。 谢瑜扬见她一副被惊到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下。“我不是跟你开玩笑，咱们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他说着忍不住舔了下嘴唇，透出了些许的紧张之意。 “最起码要先把婚期定下了，然后我要准备聘礼，你要准备嫁妆，这些都是需要时间的。”谢瑜扬上辈子没成过亲，但是操持过养子谢步染的婚事，对着其中的流程还算熟悉。 他掐指一算，最快他们也只能在年底前成亲，不然就要到明年二三月间了。 林雨时不管前生还是今世都没有过这种经历，按照她前世的想法，如果真遇上了命定之人，那直接去民政局扯个结婚证，然后旅游结婚简直再完美不过了。 至于婚礼什么的，都是浮云。 这种想法在前世实际上都有些大逆不道，家里老人但凡没那么开明就绝对会反对的。至于放在现在…… 林雨时看了一眼谢瑜扬，觉得可能性也不大。 不说谢瑜扬能不能请下来半个月的婚假来旅行结婚，就算他请了假下来，半个月够他们去哪儿？不要忘记了，这个时代没有汽车、飞机、轮船，车马很慢的。 更何况，在古代没有所谓的结婚证，这婚礼就是除了聘书和婚书之外的重中之重了。 至于聘礼？ 林雨时倒是不太看重这个，谢瑜扬如今虽然出人头地，成了真正的青年才俊。可毕竟是在“清贵”无比的翰林院，他手头能有什么钱来做聘礼？ 两个人各怀心思，半响谢瑜扬突然缓缓舒了一口气。 “既然来了，干脆就让寺中的大师帮我们挑一个好日子吧。” 挑、挑日子？ 林雨时吓了一跳，他们这还没商量出来个结果呢，就要挑日子了？ 她还有些懵懂，谢瑜扬干脆就让她收了东西，准备再进寺一趟。林雨时看看桶里的鱼足够多了，干脆收杆回去。 那一桶的鱼都不大，回去换了个大桶用干净的井水养着，两个人这就一并又进了灵泉寺。这次边薇和边野都没跟着，留在小院里按照林雨时的要求收拾带来的食材。 林雨时原本晚上准备吃烧烤呢，不管是烤架还是烤炉她之前都准备好了，只可惜一直抽不出来时间。所以谢瑜扬一说灵泉寺的客院挨着小溪流，她就动了心思。 只是没想到，烧烤还没吃呢，两个人莫名就把婚期给定了。 林雨时不知道自己的八字，原本以为不好看八字，谁知道谢瑜扬倒是记得清清楚楚，还拿出来了两个人的婚书。 “这东西是怎么来的？”林雨时都不知道她和谢瑜扬竟然都签好婚书了。最重要的是，他们不过是来灵泉寺游玩而已，他竟然还把婚书带在身上？ 林雨时忍不住微微眯缝了下，觉得自己似乎上当了？ 谢瑜扬低头看了她一眼，转而才道：“我们是定亲了的，这婚书自然有。” 林雨时闻言一愣，她对于这些繁文缛节都不太懂，一直以为婚书这东西是成亲的时候才有的，约相当于结婚证，却没有想到竟然是定亲的时候就有了。 为避免露馅，她干脆就闭口不言了。 负责核对生肖八字的大师给了两个合适的日期，一个是腊月二十六，一个是来年二月十七。林雨时虽然心里对成亲还有点嘀咕，却还是下意识地做了个选择。 “腊月太冷了，又临近过年，到时候肯定各种事情都很忙。”她下意识说，一旁谢瑜扬就露出笑容，低声道：“都依你，那咱们就来年二月份成亲，这样时间也宽裕些。” 一锤定音，谢瑜扬给了香火钱，等着出去林雨时才回过神来。 她是不是被谢瑜扬给套路了？ 两个人回去的路上，林雨时思来想后决定给谢瑜扬讲个故事。谢瑜扬满心满意的得意，这会儿听她说要讲故事没多想就答应了。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复杂的故事，就是两个小吃店的经营策略。”林雨时缓缓道来，“两家早餐店，早上都卖的有茶叶蛋。一家有客人来就会问要不要茶叶蛋，另外一家也问，但是问的就不太一样了。” 她说着轻轻瞥了谢瑜扬一眼。 谢瑜扬被她瞥得只觉得三魂七魄都轻了三分，下意识问道：“另外一家问得什么？” 林雨时轻笑了声，勾着唇角道：“另外一家的人问，客官是要一个茶叶蛋，还是两个？” 这话一出口，谢瑜扬就知道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林雨时看得透透的。一时间，他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停下脚步看向林雨时，“雨时，我——” “我没有怪大哥的意思，”林雨时摇头，“虽然大哥耍了点小心思，可是想想能让大哥这般挖空心思的要娶我，也是不错的。” 她说着从谢瑜扬身边越过，往前走了几步这才回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人。 “我之所以点破这点，只是想告诉大哥，别真把我当傻子了，以后事事都只想着糊弄我。”谢瑜扬的心思，在这个万事都讲究含蓄的时代，算得上是表白心意了。越是看透，就越是觉得他这份心意难能可贵。 可这份难能可贵是在她愿意上当的情况下才有的。若是以后谢瑜扬事事都这般做，林雨时定然是不愿意的。 她喜欢丑话说在前头，免得日后两人因此心中暗生嫌隙。 谢瑜扬一愣，转而露出了笑容。他上前抓住了林雨时的手，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我日后定然事事都与你仔细商量，不欺瞒你半分，可好？” 林雨时抬头，只觉得他如同深井一般的眼底氤氲地全部都是爱意，心中一动忍不住踮起脚凑到了他唇边轻轻亲了一下。 “好。”她低声说。 谢瑜扬全然没听到这声回答，从林雨时踮脚凑近他的时候，他就紧张得屏住了呼吸。直到那柔软的唇落在他唇上，女子身上特有的馨香一时间仿佛就侵入了他的五脏六腑。 那惊鸿一吻惊得他半响都回不过神来，只下意识死死抓着林雨时的手，然后用力就把人给搂入了怀中。 幸而此时寺中香客不多，他们所在的又是僻静的小路，倒是没有人看到他们之间逾越的举止。林雨时被强行拉入怀中，脑袋干脆就被按在了谢瑜扬的胸膛上，什么都看不到，只感觉到对方的手臂在用力收紧。 她安静地等了一会儿，几乎能隔着胸膛听到谢瑜扬的心跳声了。直到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才轻轻挣扎了下。 “大哥，我透不过气了。”她低声抗议，然后就感觉到谢瑜扬紧紧抱着她的手臂略微松了些。新鲜的空气一瞬间涌入她的肺腑，林雨时喘了两声，这才低声道：“能放开我了吗？” 谢瑜扬呼吸有些气促，半响才略微后退了一步，却并未松开紧握林雨时的手。他低头看着眼前脸颊微微泛红的人，半响忍不住低头凑上前用力吻上了对方的唇。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可爱 两人回去的时候，一个脸色绯红，一个目光躲闪，幸而一路上没有遇到旁的人。一进小院，林雨时就一头钻进了小小的厨房里，看着桶里养的小鱼忍不住沾水轻轻拍了拍紧张到有点发木的脸颊。 她真不是故意的，可是谢瑜扬亲得太过于肆意，她一时情动之下就忍不住把手摸进了谢瑜扬的衣服里。 别看谢瑜扬一派文人风骨，还带着些许少年特有的纤细，衣服下面却是线条完美，特别是她手隔着布料摸到了小腹的时候，谢瑜扬腹部猛然一收紧，竟然还隐隐约约摸出了腹肌的轮廓。 想起那手感，林雨时就忍不住又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 想什么呢！ 就是不知道谢瑜扬有没有被她的大胆奔放给吓到。这要是放在后世，根本就不算是。男女朋友，情到深处干什么都正常啊。 林雨时想着忍不住捂着脸叹了口气。 “姑娘这是怎么了？”边薇一进厨房就听到林雨时叹气，笑着过去看了一眼桶里的鱼，“是我弄错了，没把这鱼给养好？” 林雨时连忙摇头，“没，挺好的。我们先准备其他的吧。” 夏日天长，不过这会儿也有些夕阳西下的趋势了。林雨时把大葱剖开切丝，香菜切段，夹在一起用豆腐皮卷了穿起来，两个一串，为晚上的烧烤做准备。 边薇看着有趣，干脆就接手了这个活儿。林雨时见状倒是没说什么，晚上吃烧烤要准备的食材还挺多的，幸而有边薇帮忙，她这边才空出手来专门熬烧烤的酱汁。 一锅酱汁熬好也就两碗的模样，而烤串边薇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而这个时候谢瑜扬才又出现在厨房门口，脸上还带着些许的红晕，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了林雨时的目光，掩唇轻轻咳嗽了下，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林雨时见他这幅模样，之前的懊恼全然不见了，若不是边薇就在一旁站着恨不得能调戏谢瑜扬两句。 她也轻轻咳嗽了声，低声道：“那大哥和边大哥先把烤炉的炭火烧起来吧。等烤的时候，那炭火最好是一点明火都没有。” 这事儿不难，谢瑜扬虽然手生，一边却还有边野帮忙呢，两个人把炭火烧好，厨房里林雨时她们也把烤串都备好了。 林雨时见厨房里放的还有茄子，干脆又弄了一份蒜蓉酱，准备烤蒜蓉茄子来吃。 因为是在灵泉寺边上，她准备的多为素菜。羊肉串和鸡翅中、鱼丸只占了少数。然而就算是素菜，也是花样繁多。 只蘑菇就好几种，还有空心菜、韭菜，甚至连家中种的青椒都被她带来了不少。她之前还蒸了一锅奶香小馒头，这会儿也穿成了烤串，跟烤饼放在一起算是主食。 慢慢一篮子的烤串被边薇拎着，林雨时带着各种烧烤酱和调好的辣椒、孜然的烧烤粉。至于谢瑜扬和边野，就拿着烤炉、烤架、炭火，一行人趁着夕阳余晖又回到了溪边，挑了个比较平稳的草地，就开始准备做烧烤了。 烧烤这种东西就是边动手边吃才有意思，几人围着烤炉坐，各自挑选着想要吃的东西放在烤网上烤。林雨时偶尔还指挥着他们翻面，刷烧烤酱。 等最后撒上辣椒、孜然粉，那香味一瞬间就完全迸发出来了。 几个人边吃边聊，谁也没注意到随着一串串烧烤迸发出来刺激又迷人的香味，住在附近客院的人都纷纷寻了出来。 “大哥尝尝这个蔬菜卷。”林雨时说着把一串解腻用的香葱香菜豆腐皮卷递给了谢瑜扬。谢瑜扬之前吃了一串烤翅，一串羊肉串，这会儿正适合吃这个解油腻。 林雨时正准备拿起一旁烤好的香菇，就听到一个含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丫头这是又做了什么好吃的，这香味只怕连寺里的僧人都要坐不住了。”曲阐住着一根乌木拐杖站在一旁笑着开口，其他小院的门口也隐隐有人探出头来打量。 林雨时只看了一眼就笑着道：“曲老要是不嫌弃，不如一并过来尝尝我的手艺。” 曲阐笑眯眯一手拄着拐杖过去，身边的人想上前扶一把都被他拒绝了。 边薇眼明手快，连忙让出了一个凳子，“曲老坐。” 这凳子不高，曲阐往下坐还是要借点力的，边薇就扶着他坐下，然后拿着一个碟子接过了林雨时递过来的几样烤串。 全部都是素的。 香菇、青菜、茄子，香葱香菜豆腐卷，韭菜豆腐卷。 那上面也没有撒多少的香料，只有少许而已。 “曲老尝尝可合胃口，咸了淡了都只会一声，我好改。”实际上，一般人到了曲阐这个年纪，多多少少都有些味觉退化了，因此林雨时在这几串上多刷了一层烧烤酱。而减少烧烤香料的用量，主要是怕曲阐第一次吃，不适应这个味道。 曲阐拿起一串烤香菇，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这个味道……”他闭上眼睛慢慢品味了下，然后才咬下一口香菇。香菇香嫩入味，带着一点点说不出来的味道，仿佛是之前闻到的香料的味道。 “这里面，你用了什么香料？”曲阐咽下香菇就忍不住问道。 林雨时笑着道：“是之前在渝州寻到的香料，孜然和辣椒。辣椒有些辛辣，我怕曲老吃不惯，就放得少了些。” “这香料的味道，倒是有些熟悉。”曲阐把一整颗香菇都吃完，放下还有一颗香菇的竹签又拿起另外一串韭菜豆腐卷尝了尝。 林雨时听到他这话双眼一亮，当初从渝州带来的香料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她之前在京中转过几次，却没寻到。倒是辣椒，这些天长得很是不错，已经收获了一大部分了。 最重要的是，辣椒是多年生的植物，只要养的好第二年还会发芽结果。 要是能找到孜然，就再好不过了。 她眼巴巴看着曲阐，偏偏曲阐在吃烤串，还细嚼慢咽的。她只能耐心等着，等曲阐吃了一个韭菜卷放下之后，连忙问道：“曲老，您说您对孜然的味道有些熟悉？冒昧问一句，您还记得在什么地方见过孜然吗？” “我想想啊。”曲阐微微仰头，做出沉思状，半响才道：“好像是府上半年前进过一批香料？” 他说着还望向了一旁伺候的家仆，那家仆年岁也不小了，闻言只笑着道：“老爷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半年前确实有一批香料入府……” “那……”林雨时挺直了身子，微微前倾看向曲阐，“曲老，这香料是从何处买来的，若是我想要买的话，不知道府上收购香料的人能不能帮我引荐一下？” 她说着冲一旁的谢瑜扬勾了勾手指，谢瑜扬心领神会连忙把手中烤好的茄子递给林雨时。 “曲老您尝尝这个味道如何！”林雨时满脸笑容。 曲阐在官场一辈子，如今尚能中书省里闲散得混日子，自然不是平凡之辈。林雨时的这点小动作早就被他看在眼中，此时只笑了笑，接过了茄子道：“你倒是有心了。” 他毕竟年纪越发大了，牙口不算好。之前林雨时给他的东西他倒是都能吃，不过茄子确实是他最喜欢的了。林雨时随手一招，谢瑜扬就精准地递了茄子过来，这份心思倒是让人感怀。 林雨时只笑笑没说话，曲阐又吃了两口茄子这才吩咐道：“那香料咱们也用不上，回头你让人分了一半出来给林姑娘，买香料那家也给林姑娘介绍下。” 林雨时闻言双眼都亮了，又给曲阐烤了几串鸡腿肉，吃得老爷子眉开眼笑。 直到一个多时辰后，这烧烤的摊子才撤了。 这会儿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从小院子里往外看，山间的天空似乎被水洗过一般，星空格外的明亮。林雨时这会而并无睡意，只拉了两个凳子，靠在院子树下，双脚也搭在另外一个凳子上，看着斜前方的星空发呆。 “把养鱼的水再换一次。”林雨时懒洋洋了一会儿就吩咐边薇，“再过两刻钟就差不多了。” 溪水中的小鱼用盐水养了几个时辰，沙应该吐得差不多了。林雨时准备趁着夜色把那些小鱼都炸成小鱼干，可以当做明日回家时路上吃的零食。 嗯，顺带还能让谢瑜扬再给隔壁曲老送点。 林雨时想着看了一眼站在屋檐下的谢瑜扬，只觉得这位看似光风霁月的男子那皮囊之下深藏的心到底有多少弯弯绕绕。 大约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谢瑜扬走了过去屈膝半蹲在了林雨时的身边。 “在想什么呢？” 林雨时把脚搭着的那个凳子让给了他，这才慢吞吞地道：“我在想一会儿小鱼干炸好了，要不要请大哥跑一趟隔壁，给曲老送过去些。” 谢瑜扬坐下的动作一僵，片刻之后才露出笑容从容坐下，然后叹了一口气。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不是吗？” 林雨时用脚尖轻轻点了下地面，低声道：“你那一份茄子选得太过于殷勤了。”她是想要从曲阐这里得到购买孜然的渠道，可也没有谢瑜扬那么仔细的观察。 她只是想再要一份烤串，而谢瑜扬才是那个选了曲阐最喜欢的茄子的那个人。 从这一点，不难看出谢瑜扬之前肯定一直在偷偷观察曲阐。至于为什么观察曲阐，她大胆猜测是有所求。而这个大胆的猜测如今这么一试探，也就试探出结果了。 林雨时笑眯眯看向谢瑜扬，心知若是平时只怕谢瑜扬也没这么容易被她试探出来。大概是之前被她识破过一次，又被她……调戏过，所以这会儿还有点心神紊乱吧？ 林雨时偷偷瞥了谢瑜扬一眼，看着他微微窘迫的脸色，还有通红的耳朵。 真可爱啊！ 第一百五十五章 入宫 谢瑜扬送小鱼一去就没了消息，林雨时吃了几个小鱼干就洗洗睡下了。第二天一早醒过来，问了一声边薇这才知道谢瑜扬竟然去了将近一个时辰。 看起来，谢瑜扬把这次沐休的行程安排的真的是满满当当的。 林雨时倒是没有追问谢瑜扬去了曲阐那边究竟跟那位曲大人究竟说了什么，只笑着打了个招呼，道：“我们去寺里吃早膳吗？” 灵泉寺的早膳也是很出名的，会在寺外客舍过夜的善信一般都不会错过第二天的早膳。 谢瑜扬笑着点头，一行人刚出了院门，就见山下一队人马匆匆上来。 “这么早，这么匆忙，也是为了吃灵泉寺的早膳？”林雨时不以为意，笑着调侃了一句，“估计这是之前没订到客院吧？” 谢瑜扬闻言瞥了一眼，走了两步才猛然回过神来。 那不是什么匆忙赶来吃早膳的香客，而是皇宫中的侍卫。 “等下。”他连忙拉住前面的林雨时，冲着她微微摇头：“那是宫中侍卫，只怕有些意外，咱们还是先避让一下。”两人站在路边说话间，那一行人已经匆匆骑马过去。 谢瑜扬看着道路上扬起的灰尘，眉头皱起。 刚刚那队人马，领头的是今上颇为信重的章驹，随行的还有今上身边的一个小内侍，是宫中出了什么事情吗？ 大约是年代太过于久远，他努力回想却只记得这一日曲阐下山的时候出了意外，从马车上摔下惊动了皇上。除此之外，再没有旁的印象了。 宫中应当没有出过什么大事才对，不然他不会不记得的。 这般想着，谢瑜扬不由缓了一口气，等着尘埃落定才与林雨时重新朝着灵泉寺走去。 两人刚入了灵泉寺，就见章驹带着人快步朝着门口的方向走来。他这次看得更清楚了些，章驹和那叫做有余的小内侍脸色都不是很好看。一行人行色匆匆，额头还带着未曾擦去的汗珠。 一行人目不斜视从他们面前匆匆而过，谁也没有注意一旁路边让开的香客究竟是谁。反而是寺中陪同的小和尚走过去之后愣了下，转身叫道：“这不就是谢修撰和林姑娘吗？” 一行人齐刷刷停了下来，领头的章驹和有余听到小和尚的叫声回头看了过去。 然后有余率先笑了起来，朝着谢瑜扬他们走了过来。 “奴才眼拙，匆忙之间竟然没注意到谢大人。”他说着上前拱手，“还请谢大人见谅。” 章驹这才随后走了过来，拱手叫了声“谢修撰”，就把目光落在了林雨时的身上。 “敢问，谢修撰身边的这位姑娘是否是谢修撰的未婚妻，肴园的主人？” 那内侍装扮的有余一开口，林雨时只当是宫中有事找谢瑜扬，却不想如今看来这目标竟然是她。她愣了下，这才略微屈膝道：“正是民女。” 说着她大胆抬头看过去，“大人这般匆忙，难不成民女的肴园出了什么差错？” “林姑娘不必担忧，并非如此。”有余长长舒了一口气，找到人就好了。他略微整了下衣服，手中的拂尘一甩，笑着上前道：“是有喜事！我先在这里恭喜林姑娘了！” 他声音虽然不尖利，然而毕竟是内侍，这般兴高采烈的说话还是听着有些刺耳。 林雨时忍住皱眉的抽动，心中却是猛然咯噔了下，下意识就转头看向身边的谢瑜扬。 谢瑜扬略微挪动了半步，半遮挡在她的前面，这才拱手问有余究竟是何事。 有余对他还算客气，口齿清晰地把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宫中有孕的祁美人茶饭不思，皇上听闻京中肴园的主人林氏厨艺了得，特让他们出宫来请。 “那肴园不过是个私房菜馆，平日里也不见得多有名，下官倒是没想到竟然连皇上都知晓了。”谢瑜扬这话说得客气，虽然隐晦可意思也表达得清清楚楚。 有余闻言有意卖他一个人情，就笑着道：“听闻是东宫那边传来的消息，有人入宫前尝过林姑娘的手艺。” 东宫太子那边的人？ 林雨时见谢瑜扬露出了然的神色，立刻把她跟太子东宫的人没有任何接触的想法抛开了。 谢瑜扬既然立刻就能想到，那就证明她跟东宫的人还是有点关系的。林雨时努力回忆了下她的食客，最终终于反应了过来。 那位柳大人的妻妹，她见都没见过的余十三小姐。 那位余十三小姐当初就说是来京参加选秀的，这是选入了东宫？ 有余说完这话并未立刻催促，一旁章驹正想开口，就见谢瑜扬上前一步道：“林氏乃是下官未婚妻，皇上突然传召她入宫，不知道下官可否陪同？” “这——”章驹有些迟疑，倒是有余笑着道：“谢修撰可别为难咱们这些跑腿的，这可是皇上传召。再者林姑娘是进皇宫，谢修撰自然是懂得无诏不得入宫的道理。” 谢瑜扬闻言只上前握住了有余的手，笑着道：“那还请孙内侍在宫中多提点我未婚妻林氏几句，她生于乡野，不懂得宫中规矩。” 有余轻轻捏了下那塞入掌心的荷包，笑着应了，这才转头看向林雨时。 “林姑娘，请吧，莫要让宫中的贵人等久了。” 谢瑜扬一直陪同林雨时到了宫门口，亲自送了她下车。这一路路途不近，两人在车中并无他人打扰，谢瑜扬趁机说了不少宫中的事情给她听。 林雨时被传召入宫这桩事情来得太突然，不要说她本人了，就连谢瑜扬都觉得有些措手不及。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上辈子根本就没有这桩事情，转而才想到，上辈子的林雨时根本就没有活到两人相见，京城之中就更没有这个人了。 皇上的脾性和太子的性格，甚至还留在宫中的九皇子、以及帮着太子的八皇子，他们这些人忌讳，谢瑜扬都说了个清清楚楚。 最重要的还是宫中的规矩。 林雨时用了当初记菜谱的专注，恨不得把这些都刻在脑子里。 “还有——”马车停在宫门口，林雨时要下车的时候，犹豫了一路的谢瑜扬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林雨时回头，感受到了谢瑜扬掌心冒出的那层细密的汗水。 一直看似冷静，游刃有余的谢瑜扬在为她紧张。 这点认知让一直紧张地林雨时忍不住放松了些，她唇角露出了些细微的笑容，低声问道：“大哥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谢瑜扬倾身过去，嘴唇几乎要碰到林雨时的耳朵。 他压低了声音飞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然后就往后退了些，“下车吧。” 站在马车旁目送人入宫，谢瑜扬才又重新上车换了之前带上的官服，吩咐赶车的边野回去肴园那边，先把这几天定了只有林雨时会做的特色菜的订单都取消了。 “若是有人问起，就直接说林老板被请入宫中了。”谢瑜扬说完跳下车摆摆手示意边野赶紧回去，然后也拿着腰牌入宫直奔翰林院。 他得想个办法，尽快在皇上面前找个露脸的机会才行。 林雨时一直被带着往后宫中走，直到前面带路的有余停下脚步她都没回过神来了。只觉得满脑子乱哄哄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有余把她带到一个小房间里，这房间朝向还不错，就是进去之后有些热烘烘的。 大约是收了谢瑜扬的好处的缘故，过了一会儿有余让人给上了茶水，还有一个冰盆。 “林姑娘稍等。”他说完这话就带着宫女离开了。林雨时一个人坐着，一开始都不敢乱动，也不敢喝茶。怕喝多了内急，到时候更麻烦。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她才开始觉得四肢恢复了知觉，然后忍不住在心里把谢瑜扬骂了无数遍。 临走的时候说那么一句话，就不怕真把她吓着了！ 想到那句话她就觉得心跳加速，忍不住捂住心口缓了两口气。她这边还没彻底缓过来呢，就听到安静了半响的房间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林雨时不动声色放下手，然后就看到一个宫女进来。 “林姑娘，皇上召你觐见。”宫女打起帘子把林雨时请了出去，然后在侧前方带路。一路两人安安静静，就算是遇上了宫女、太监，也都是点头示意。 林雨时莫名就感受到了一股冰冷的森然之意。 知道看到有余，她才把脑补的被人设计带到了旁的地方，遇到了不该看不该听的胡思乱想丢到了一边。 皇上今年七十有余，须发全白。 林雨时进去的时候只飞快瞥了一眼，连着眉眼都没看清楚就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放肆了。她按照之前有余交代的行礼，开口就是：“民女渝州稜县柏杨村林氏、林雨时觐见吾皇。” 这句话是谢瑜扬教她的，让她不要提肴园，直接提出处。 林雨时一开始还没明白，如今听到上首皇上轻轻嗯了声，问道：“你说，你是哪里人，叫什么？” “民女来自渝州稜县柏杨村，就是两年前遭了天灾的渝州。”林雨时心下大定，，声音更稳了三分，“民女林雨时，曾经还被皇上下诏夸赞过。” 她说着略微直了直身子，并不敢抬眼看，声音却透着几分与有荣焉的意思。 “皇上夸赞民女，‘巾帼不让须眉，仁义有佳’。” 上首沉默了片刻，然后皇上才缓缓开口。“难怪朕听着你的名字有些熟悉，原来是你。”当年林雨时可以说是倾家荡产赈灾了。而渝州、稜县也成为整个灾区最为平稳的地区。 如今想起林雨时是谁，皇上倒是更亲切了三分，说了平身，还赐了座。 林雨时不敢坐实了，只坐了一边，略微侧着身子，听皇上说话。 皇上如今年纪越发大了，早朝也是三五天才上一次，政务大多数都交给了太子处理。自然了，若是遇上大事，还是需要他来定夺的。 不过，如今他的心思都在祁美人腹中的孩子身上。 那个，林雨时临入宫前才从谢瑜扬口中得知，注定保不住的胎儿。 第一百五十六章 想办法 皇上说得一副慈父心肠，林雨时却不敢打包票。等听到他说“祁美人和她腹中这一胎就请林姑娘多费心”的时候，她立刻起身跪下。 “民女……”一开口，林雨时就忍不住顿了下。她原本想说，民女当不了如此重任。然而这话还没出口，她就意识到，如今她是跪着的，跟她说话的那个人只怕听不得这样的话。 她抿了下唇，然后才开口。 “民女自当全力以赴。”她说着咬了下唇，“只民女毕竟只是一个厨娘，虽然会做些吃食，可跟宫中御厨比起来，只怕是些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再者，后宫妃嫔有孕，是绵延皇嗣的大事。祁美人孕吐严重，也许并非是御厨做出来的食物不合胃口，需要御医诊脉才行？” 她实在不擅长拐弯抹角的说话，最后的话听在宫中的人精耳中，就跟明摆着说祁美人保胎的事情，应该找御医而不该找厨子一样了。 林雨时自知自己说得不算多漂亮，因此这话说完就跪着没敢再多言语，就怕多说多错。 皇上沉默了片刻，然后才道：“你说得有理，孙有余你先安排林姑娘的住处，回头再让张姜去给祁美人诊平安脉。” 林雨时一直到出了这个宫门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大约是她动静略微大了些，孙有余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着道：“我还以为林姑娘天生胆大呢，第一次面圣就半点不见紧张，原来是一直压着。” “孙内侍见笑了，我是乡野妇人，没见过什么世面，也不大会说话。”林雨时勉强笑了下，等见了祁美人，这才被安排到了祁美人独居宫中右侧一处小院子。 这小院子原本是堆放杂物的，只如今这宫只有祁美人一人居住，里面倒是没多少东西，简单收拾下就能住下了。 林雨时空手入宫，衣食住所有东西都没带，所幸宫中最不缺的就是这些，很快就有宫女给她铺好床铺，点上了熏香。随后还送来的换洗的衣服，还有茶水点心也都摆在了桌子上面。 不过她倒是没机会用这些了。 祁美人这两天就只喝了白水，吃下的东西都吐出来了。之前御膳房送去的早膳根本就没动一下就被退回去了。 祁美人这边有个小厨房，林雨时就挨着小厨房的院子住。一进去，就看到里面各色的东西都准备得很是齐全。 领她过来的宫女名叫红线，道：“这位就是林姑娘了，专门负责给美人做饭。林姑娘有什么话，你们都听着，别笨手笨脚的耽误了事儿。” 她说罢又转头看向林雨时，笑着道：“林姑娘若是要用什么东西就直说，若是厨房里没奴婢就拿牌子去御膳房那边取。” 林雨时点了下头，回头看了眼厨房里守着的两个姑姑和四个小宫女，道：“我初来乍到，日后还劳烦诸位照顾了。” 几人纷纷应声，不管心中如何想的，最起码面子上都还过得去。 林雨时也不愿意把经历都花在应酬上，只问了红线几句祁美人的忌口，还有是哪里人，平日里口味的偏好，就着手准备做饭。 祁美人多日未曾好好进食，脾胃肯定虚弱。这个时候最适合的就是喝粥了，加上她胃口不好，林雨时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最梅子粥最为合适。 酸甜开胃，夏日里还有几分解暑的感觉。 幸而在稜县的时候，义母孙氏也是孕吐严重，林雨时曾经照顾过她一些时日，对于孕妇的一些忌口和开胃的办法她都心中有数。 等把火调到最小，在砂锅里细细熬上粥之后，林雨时就在小厨房里转了一圈，考虑着给祁美人准备什么菜下饭才好。 然而转了一圈，她还是放弃了鸡汤或者是鸭汤之类的高汤打底，最后只让人烧了一锅清水，里面下了豆腐、青笋、豆腐等清爽的东西，在放了些许的盐来调味。 “这……”一直看着她做事，在一旁打下手的姑姑有些迟疑看着林雨时准备的素锅子，半响才忍不住开口：“这怕是有些太简陋了吧？” 一道粥，一个素锅子，连一点肉汤都没有？ 林雨时想了想，决定趁着熬粥的时候再做个小点心。 之前祁美人身边的宫女红线曾经说过，祁美人素来喜甜不喜苦，喜酸不喜辣。所以林雨时才想着做梅子粥，如今再做点心，自然是以甜点为主。 而甜点里，最容易提升人幸福感的，莫过于绵软、香甜的戚风蛋糕了。 只这小厨房里并没有烤炉，林雨时问了下刚刚提醒她的那个姑姑，确定了御膳房那边有烤炉，就拜托她跑乐意一趟御膳房，先把烤炉烧起来。 戚风蛋糕是烘焙入门级的甜点，林雨时把蛋糕糊准备好，又把挑选好的一口杯都擦了一层油，倒入里面六分满。一盘子十二个一口杯，全部都倒入了蛋糕糊，她这才又递给那个前后跑腿的姑姑，让她放入烤炉中烤两刻钟。 等着人离开了，她这才寻了个板凳就坐在厨房院中的一处树荫下，拿着蒲扇缓缓扇风，顺带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猛然之间被召入宫中，她一路上只能算是随机应变。如今有了缓口气的时间，林雨时自然不敢真正放松下来。 这深宫内苑纵然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可也不是什么安乐修养的好地方。加上临行时谢瑜扬的那句话，林雨时一心只想着该怎么才能尽快脱身。 所以她不管是做蛋糕还是做其他的东西，都没有遮遮藏藏的意思，甚至还把烤蛋糕这样的事情直接交给了祁美人宫中的姑姑。 也不知道祁美人能不能吃惯她的手艺。若是不成，她大约是会受一番责备，然后就能被放出宫了。若真不幸，她竟然吃得下了，那—— 林雨时抿着唇，扇着蒲扇的手慢慢停了下来。 如果她做的饭菜真的对了祁美人的胃口，她又该怎么办呢？留在宫中，说不定就会因为祁美人这一胎而惹祸上身。早早脱身，才是上策！ 两刻钟说长也不算长，林雨时只觉得她发了一会儿呆，那叫做夏梨的姑姑就端着烤得金黄灿烂，恰到好处的杯子蛋糕回来了。 蛋糕一口一个，外面金黄灿烂，里面绵软甜腻。 林雨时掰开小半个看了下，蛋糕的内部结构也很漂亮没有回缩。剩下的那点蛋糕，她干脆就给了夏梨，“你也尝尝看吧。” 夏梨双眼一亮，连连道谢然后把那一小块蛋糕放入了口中。 她立刻就眯起了眼睛，明显是对蛋糕这种甜点没有半分的抵抗能力。 “太好吃了！” 简单的饭菜配合着一口一个的蛋糕很快就被送到了祁美人的跟前，林雨时倒是没有表功的意思，东西做好直接就让夏梨安排人去送。她自己则直接回了暂住的屋子，从院里的水井中打了水简单梳洗了下，然后就托腮坐在窗前发呆。 一边发呆，一边等着最后的结果。 而这个时候，谢瑜扬已经进了翰林院。他一刻都没有耽搁，立刻去寻了上峰柳大人。 原本一大早还有些悠闲，细细品茶的柳大人见他神色凝重，立刻放下了茶杯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谢瑜扬脚步略微顿了下，然后拱手行礼，沉声道：“请大人帮忙。” 柳大人原本就格外看重他，如今见他如此郑重其事就立刻起身把人给扶了起来，道：“怎么回事？” 谢瑜扬这才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虽然他言语之间并未有什么埋怨之意，可也点明了这桩事情全然是因为余十三小姐多嘴所致。当初柳大人为了妻妹余十三小姐寻到了肴园，林雨时尽心尽力，这份人情柳大人自然是记在心中的。如今听闻余十三小姐为了在太子面前出头，竟然把林雨时给推了出来，他不由皱起了眉头。 “林氏自幼长于乡野之间，生性散漫，哪里懂什么规矩。下官实在是担心她会冲撞了贵人。”谢瑜扬点到为止，柳大人沉吟了片刻才道：“今日对奏，你随我入宫。” 皇上几乎每日午后都会招翰林院的人过去问话，今日并不是轮到柳大人的。谢瑜扬会找他而非是入宫的那位大人，就是知道柳大人知道前因后果之后定然不会置之不理。 他缓缓舒了一口气，再次拱手行礼。 “如此就劳烦大人费心了。” 一整个上午，谢瑜扬都面沉如水，并未透露出多少担心，至于坐立难安就更没有了。若不是偶尔会裁掉抄错字的纸张，根本就让人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食不知味地用过午膳，他把上午裁下来的废纸都收拢好。一旁一起的韩濬冶见状过去帮忙，看着十几张纸不由扬眉：“你这错得有点多，遇上什么事了？” 林雨时被召入宫中负责祁美人一日三餐的事情并没有传开。谢瑜扬也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只笑了下道：“昨夜没休息好。”说着他伸手轻轻捏了捏眉心，“别的倒是没什么。” 韩濬冶也没多问，随手抽了一本书趁着午休的时候翻看起来。 那本书是谢瑜扬之前正在看的，然而他此时实在是没有看书的心情，只换了一本翻开装作看书的样子。 第一百五十七章 生火 就这般熬了快一个时辰，柳大人才让人叫了谢瑜扬过去。 他立刻站了起来，朝着门口走了两步才意识到手中还抓着书。赶忙把书放回去，谢瑜扬缓缓吸了一口气沉下心略微整理了下官袍，这才跟着出了门。 两个人在御书房外候着的时候，柳大人这才瞥了一眼谢瑜扬。 “你……一会儿面圣，不要慌，不要随意开口。”他说着顿了下，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万事有我呢。” 谢瑜扬知道以柳大人的人品定然是不会放手不管这件事情的，却没有想到他竟然准备一力把这件事情承担下来。他愣怔了下，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竟然有些恍惚了。 片刻之后他才垂下眼帘，沉声道：“多谢大人好意。” 不多时，孙有余从御书房出来，笑着给两人带路。临进御书房的时候，他特意往后落了一步，看向谢瑜扬，压低了声音飞快道：“祁美人午膳吃得还好。” 谢瑜扬一愣，立刻就冲着孙有余笑了下，表示记住他的好意了。 孙有余这话让他一直有些忐忑不安的心跳稳了稳，再入内叩拜皇上的时候人也沉静了些许。 今上的脾性谢瑜扬还是有些了解的，因此他并不急着开口。皇上与柳大人一问一答间说的那些话，他都默默记在心中，并且思索着那些问题是否有深意，免得皇上开口他答得不尽人意。 如果那样，到时候别说是为林雨时做些什么，只怕他也要在今上跟前落一个不好的印象。 谢瑜扬不敢有半分分神，果不其然，皇上聊着仿佛注意到了柳大人身后的他，眉毛微微一扬竟然是认出了他直接叫了他的名字。 “你是今科的状元，你来说说吧？” 谢瑜扬早已经把两个人讨论的事情在心中过了一遍了，此时听到皇上这般说立刻上前一步恭恭敬敬行礼，然后把在肚子里转了几圈的话不疾不徐的说了出来。 先是引古博今，然后又算上圣人言。谢瑜扬毕竟重活一世，对今上的喜好把握很是到位，最后再深入浅出地把话说了个明白。 原本这就只是学术讨论，皇上听得认真，半响才笑着道：“你这见解，倒是比春闱的时候更精进了一些，看得出来，在翰林院也是有好好学的。” 翰林院原本就是给天下才子进修的地方，皇上这话就等于是夸谢瑜扬好学了。 谢瑜扬连忙行礼谢恩。皇上摆摆手，正待说话却见孙有余上前一步，然后躬身无声地行了个礼。 皇上顿了下，抬手示意谢瑜扬平身，示意孙有余上前说话。 孙有余躬着身子上前，沉声道：“皇上，祁美人宫中传来话，说祁美人中午用了小半碗的粥，吃了两口凉拌海蜇丝，上的素锅子也吃了两块豆腐，一些青菜。连饭后的点心也吃了一些，到如今虽然偶有反胃的反应却没有再呕吐了。” 以正常人的饭量来说，这点东西吃下连半饱都不够。然而，祁美人吃什么吐什么有些日子了，人瘦得一张脸连巴掌大都没有了，只一双眼睛大大的，看得皇上觉得又可怜又可爱。 如今猛然听到她吃了这么些东西，还没吐，当下就大喜。 而这一高兴，他就想起来对奏颇得他心意的谢瑜扬好像还是林雨时的未婚夫。 谢瑜扬没有贸然开口，虽然听到孙有余的话时手忍不住紧了下，不过他还是稳住了。直到皇上开口问“朕记得，那林氏早年与你订过亲，当年渝州大灾，你们两人还曾经为赈灾出过力，对吗？” 皇上轻飘飘的话让谢瑜扬一个激灵，稳了下心神才道：“下官有幸，父母在时为下官订了林氏为妻。林氏自幼孤苦无依，定亲之后就住在下官家中，还为下官父母守孝三年……” 这些细节皇上日理万机自然是不知道，然而谢瑜扬如今提起来却是感慨万分。一步之差，今生与前世的际遇竟然差了这么多。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了林雨时。 他说得情动，皇上听得动容，竟然放着正事不说，问起了林雨时在乡野间的事情。 谢瑜扬应对得当，倒是让一旁下定了决心要拼着皇上一番斥责也要为林雨时说话的柳大人成了陪衬。不过，如今的发展他倒是乐见其成。 林雨时是真的有本事，奇思妙想不少。有些菜式饶是他也闻所未闻，若非她只开了一家私房菜馆，一天最多也不过是十桌的预定，只怕早就被京中各大酒楼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柳大人是半分都不觉得林雨时能够哄好了祁美人的胃不可思议的，他现在隐隐担忧的是林雨时太过于出色，会让皇上动了把人留下来的心思。 因此，趁着两人话说到一定程度，柳大人笑着开口：“说起来，如今谢修撰也算是三元及第，你与林姑娘的好事，也将近了吧？” 这句话问的时机简直恰到好处。 谢瑜扬双眸含笑，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幸福。 “昨日沐休，我与林氏一同去灵泉寺，在哪里求了个好日子。婚期就定在了年后二月间，二月十七。”他说着又道：“原本今年就有一个好日子的，只我与林氏两人皆没有长辈操持婚事，为避免到时候慌乱，才推迟到了明年。” “成亲是大事，不管是聘礼还是嫁妆，还有嫁衣都是需要一点点慢慢准备的，大意不得，也急不得。”柳大人点头，“到时候你若真有什么不懂的，尽可以来问我。” 皇上听了这话，倒是想起了早些年为儿女们操持婚事的往事来。他贵为九五之尊，大多事情都不必亲自操持。然而，不管是日期还是聘礼之类的，总归是要他一一过目的。 想起那些繁琐的事情，他又看了看谢瑜扬和柳大人，轻笑了声。 “这般说，朕让林氏入宫操持祁美人的一日三餐，反而是耽搁了她给自己筹备嫁妆了。”他说着看向一旁的孙有余，“你去开朕的私库，把上好的东珠挑出来十颗，凑一个十全十美给林氏添妆。” 皇上说了这话，转而就看向谢瑜扬。 “如今后宫祁美人有孕在身，偏偏中意林氏的手艺，只怕要耽搁林氏在宫中些许日子了。”他说着一双眼只看着谢瑜扬的神色变化。 谢瑜扬忍不住轻轻咬住了空腔内部，没有露出多少的神色变化，只跪下道：“能让宫中娘娘喜欢，也是林氏的荣幸。臣之前还担心她手艺粗俗，比不上宫中御厨精细，宫中娘娘会不喜。” 柳大人心领神会，在一旁笑着道：“也许就是那几分乡野间的野趣让娘娘喜欢。林姑娘巧思，若是再配合宫中御厨的手艺，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谢瑜扬微微侧目看了他一眼，明白对方是跟他想到一处了。 让林雨时教会宫中御厨，以便于从宫中脱身。 只是不知道林雨时能否明白他的这份苦心。谢瑜扬暗暗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以林雨时的聪明才智应当猜到才对。可他纵然是个外行，也知道厨师做菜的诀窍不是能够轻易教给别人的。 事情发展得颇为顺利，林雨时虽然未曾嫁给谢瑜扬，可毕竟担着谢瑜扬未婚妻的名头。让臣子的未婚妻长久待在后宫之中也确实不妥，既然有了折中的办法，皇上自然不会故意为难。 君臣之间有了默契，再之后书房之中气氛就更是融洽了。 而林雨时此时，正带着那位夏梨姑姑一并给祁美人做一些平日的小零嘴——肉松！ 她之前给祁美人上的饭菜多是素菜，祁美人吃着受用自然是好的，可也不能每天都干巴巴的吃素菜，不见一点荤腥吧？ 可荤腥必然会容易让孕妇反胃，林雨时左思右想就准备做肉松。 肉松的原料是鸡胸肉，简单来说做的步骤就是先煮，然后晾干之后用擀面杖捶打，接着把肉都撕碎，再小火翻炒去除水分。 这个步骤比起动辄十几个步骤的宫廷菜来说可以算是简单了。然而把肉撕碎的过程简直能够让人怀疑人生，所以林雨时鲜少做这个。 如今宫里免费的帮手不少，她除了负责调味和最后翻炒去除水分之外，大部分都交给宫人去做。这般撒手不管，偷懒的样子倒是没人抱怨，甚至于每个人都积极主动，生怕林雨时不让她们做事了。 这宫中能熬出头的哪个不是人精，如果说之前这些人还有些观望的态度的话，在祁美人吃下了林雨时准备的饭食，并且没有呕吐之后，这些人都巴不得顶替了夏梨的位置跟在她身边偷学两手。 林雨时这般不藏私，简直让这群人给乐疯了，一个个干劲儿十足，丝毫不觉得撕碎鸡胸肉的活儿太过于枯燥。 “林姑娘，你看这般可好？”若是论心灵手巧，还是夏梨更胜一筹。她这边询问了一声，就端着一盘子撕好的鸡胸肉过去。 林雨时检查了下，确实不错，笑着道：“就这般就好。你随我来。” 她虽然有意通过传授厨艺早早离宫，却也没有把一手厨艺跳楼大甩卖的意思。纵然是要教，也只教有限的几个人。免得真有人以为她是傻子，总想着从她这儿占便宜。 夏梨帮着林雨时生火，也没有叫其他人过来帮忙的意思。她一个姑姑，做这样的事情可以算是自降身份了。然而，在厨房多年，她也清楚知道有时候有些菜最重要的就是火候。 生火，是最容易把握一道菜的火候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拌面 林雨时看着她把火略微升起来一点，伸手在锅里感受了下温度，等差不多了就让她把柴火都撤出来。倒油、下鸡肉，调味。她的动作一气呵成，接着就是翻炒。 要把肉松炒到松软又不过于干、柴是需要耐心和技巧的。 林雨时并没有解说的意思，只让夏梨在一旁看着。 第一份的鸡胸肉渐渐成型，香味在灶间传开。那些撕完了鸡胸肉的宫女们渐渐都围了过来，林雨时在肴园里早已经被围观习惯了，倒是没有半点紧张，动作反而更加自如。 她甚至还要忍住在肴园解说的习惯，轻轻咬着下唇只认真做事。 这一份肉松出锅，摊开放凉。金黄色的肉松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林雨时检查了下，确认肉松全部都蓬松开来。入口调味合适，一丝丝的带着些许的韧劲儿，再完美不过了。 她这才让夏梨拿密封的瓷罐过来。 “这东西要密封保存，不能受潮了。”林雨时交代了下，然后指着余下没有装入瓷罐的那些道：“你们也尝尝味道如何？” 这话一说，所有人呼啦一声就全部围在了那小半盘的肉松边上。 宫中注重尊卑，倒是没有人争抢起来。所有的宫女都是按照品级动手的，一人一点，这灶间连粗使的丫头都算进去，刚刚好每个人都尝到了。至于尝到的多少，就另说了。 林雨时从人群中退了出去，重新出了厨房坐在了之前发呆的树荫下。 这种天气待在厨房里简直是受罪，能少呆一会儿是一会儿。 厨房里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夏梨领头出来，笑着道：“姑娘，这肉松果然吃着鲜香味美，最后撒上的那点芝麻简直是画龙点睛了。” 她说着眼巴巴看着林雨时，“之前大家伙儿还撕出来了不少的鸡胸肉，姑娘看是现在一并做了，还是……” 林雨时轻声笑了下，拍了拍之前被带出来的瓷罐，道：“这些大约就够娘娘吃了，这东西放久了味道就不好了。余下那些，不如你们哪来练手。这样，以后娘娘想吃了也有人会做。” 她这般一说，夏梨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林雨时笑眯眯地摆手：“快去吧，刚刚我做的你都看清楚了吧？这肉松做起来不难，重要的就是耐心和调味。” 夏梨应了下，认真裣衽行礼谢过了林雨时这才匆匆回了灶间，半点不嫌弃灶间燥热难耐。 她回去之后并没有立刻生火，反而是去隔壁的小冰窖里给林雨时取了一小瓮的冰镇酸梅汤送了出来，“姑娘且歇息会儿，等着奴婢做好了肉松，还要让姑娘帮忙品鉴一二呢。” 林雨时笑着点头，夏梨如此知情识趣倒是让她本来有些焦躁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孙有余来传皇上口谕的时候，林雨时正品鉴厨房里送出来的第一批的肉松。夏梨跟着她生火又全程看了她是如何做的，这肉松的滋味自然是最好的。余下的一些要不然就是火候过了，肉又干又柴，要不然就是火候不到外面翻炒得老了，里面还有水分，达不到“肉松”的标准。 不过就算是夏梨做的，味道和口感也还差些。 她听了孙有余传的口谕，笑着应了才道：“孙大人刚巧我之前带着他们做了点新东西，你也尝尝？” 孙有余见她不得皇上口谕之前就毫不藏私，不由一愣，转而笑着道：“那奴才就斗胆尝尝？” 林雨时把几份肉松都装了些，连着她做的那份一并送过去。 孙有余在皇上身边伺候多年，跟着皇上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肉松虽然新奇了些，却也难不住他。他不过略微一品就把林雨时那份给单独拎了出来，余下的评得跟林雨时心中所想相差无几。 “至于这份，应当是林姑娘的手艺吧？”孙有余笑着道：“林姑娘年纪轻轻就有这般厨艺，实在是让人惊叹。” 林雨时只抿唇笑了笑，既不自傲也不自谦。 孙有余接着就道：“林姑娘之前说着肉松可以陪着粥吃，也可以当做零食，不知道可否给奴才一份？皇上那边也有些好奇，连着宫中御厨都做不到的事情，林姑娘怎么就办到了。” 他把皇上都搬了出来，林雨时自然不会拒绝。只好让夏梨又寻了两个小一些的瓷罐，把那一罐子的肉松分成了两份，一份送去给祁美人，一份给孙有余带去呈给皇上。 等金黄蓬松的肉松盛在一个粉色荷花碟子中，陪着茶水一并呈上去的时候，皇上跟柳大人、谢瑜扬两人讨论也刚好告一段落。 肉松的香味淡淡的，并不浓郁。 然而，它的颜色实在是太过于漂亮了，蓬松的质感也与一般的茶点有所不同，所以皇上几乎是第一眼就在几样点心中注意到了它。 皇上忍不住瞥了一眼孙有余，用眼神询问。 孙有余心领神会，笑着道：“奴才刚刚去祁美人处传皇上口谕时，林姑娘已经好不藏私地在教灶间厨娘做这种点心了。林姑娘道这点心叫做肉松，是用鸡胸肉做的。没有腥味，只留肉的醇香，而且好克化，半岁以后的幼儿都可以吃。” 他一边说一边挽袖拿起筷子给皇上夹了一些放在小碟子中送过去，“陛下也尝尝吧？” 皇上年纪大了，肠胃越发的弱，加上牙齿也不如年轻时坚固，很多东西都不能吃了。这肉松倒是颇适合皇上吃，这才是孙有余专门从祁美人口中要了一半肉松的原因。 他倒是没有半分的心虚，也不担心祁美人那边会不够吃。 这肉松是进献给了皇上的，后宫那些人精就算不知道皇上是否喜欢，只怕也要先学了去才是。因此，孙有余根本就不担心这肉松会因为同时供给两边就不够。 皇上略微尝了一口，肉松入口就酥脆，轻轻一咬合就碎落在嘴巴里。唾液温润之下，肉松咸香的味道就立刻在口腔各处蔓延开来。 皇上微微抿了口口水，只觉得这味道竟然颇好。 他抿了口茶，等到口中肉松的味道淡了些，这才缓声道：“赏。” 谢瑜扬缓缓舒了一口气，孙有余刚刚话虽然不显得多余，可也透露出了不少的消息。比如，林雨时与他想到一处了，已经开始主动教御厨或者是宫女了。 而只要她不藏私，那她在后宫之中的日子就会好过不少。那些人为了从她那里多学些东西，也会好好照顾她的。既然如此，余下的就要看皇上究竟什么时候愿意放人了。 下午的点心肉松祁美人也吃了，反应良好。 林雨时一入宫就在祁美人吃饭这件事情上频频告捷，等到预备晚上的时候，夏梨早早就带着一个小宫女过来提醒她了。 小宫女给她投了帕子擦脸，夏梨帮她整理衣物。林雨时一瞬间甚至有种在家中的感觉，身边的不是宫中的姑姑和宫女，而是巧雨和边薇。 “林姑娘，这晚膳眼看就要筹备起来了。”夏梨压低了声音问道：“姑娘想好要做什么了吗？” 祁美人怀孕之前喜好面食，林雨时一下午休息的时候也没有真的放松下来，思来想后决定做面条。 “三色面。”她还是不太适应让宫中已经被人尊称姑姑的夏梨真的过来伺候她，略微后退了半步笑着道：“夏梨姑姑，到时候还是要麻烦你帮忙。” 夏梨笑着道：“林姑娘客气了，这是我的荣幸才是。御膳房里不知道多少人想着要跟林姑娘学两手呢。姑娘人大气，能让我们跟着学习，是我们的福气才对。” “御膳房？”林雨时有些迷惑，不太分得清楚这宫中人员的划分。不过很明显，夏梨这般说就等于祁美人这边厨房的人不算御膳房。“厨房里另外来人了？” 夏梨点头，“一位大厨，是君嬷嬷，她带着两个女官和两个小宫女。”她说着在前面引路，一边简单介绍了来的这五个人。 君嬷嬷是御膳房中有名的女厨，今年四十出头，也算是正当壮年，手艺不比御膳房里其他的御厨差。她带来的两个姑姑与夏梨平级，一个是榴花姑姑，一个是柳叶姑姑。这两个人颇得君嬷嬷的真传，夏梨最终还是有些不忿地承认：“我比起这两人，还是差了些。” 至于那两个小宫女，她也不是太认得。 说罢，夏梨小心翼翼瞥了林雨时一眼，试探着问道：“林姑娘说的三色面是指……？” “我之前见厨房里有菠菜，还有些胡萝卜？”林雨时笑着道：“用这些揉面，做成三色面拌面。煮面的汤用鸡汤，煮好之后过水。” “那拌面酱？” “杏鲍菇、黄豆、咸蛋黄之类的，多做几样，让祁美人选着喜欢的拌面。”晚膳做什么林雨时早就考虑得清清楚楚，连着拌面酱都随口说了好几样，味道从咸鲜到香辣到酸甜都有。 夏梨还好些，一旁的小宫女听得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特别是林雨时说用苹果过酱的时候，更是忍不住发出了“咕咚”一声轻响。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夏梨 林雨时忍不住低头看了眼小宫女，眼中都带了些许的笑意，“回头我多做些酱，咱们晚上也吃面？” “可以吗？”小宫女瞪大双眼，一脸惊喜，“我们也能一起吃？” “自然可以，这个东西好做，我多做一些就是了。再说，不是还有你们帮忙吗？”说这话的时候林雨时就已经走进了祁美人宫中特意僻出来的厨房。这话刚巧被站在小小院中的一个女官听到，对方一转头看向她，眼神中都带着锐利和打量。 那一瞬间林雨时就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鄙夷和恶意，偏偏这感觉转瞬即逝，她刚看过去就见一个女官笑眯眯走了过来。 “这位就是林姑娘吧？”她说着就把小宫女挤到了一边，飞快瞥了夏梨一眼，笑着道：“我叫榴花，是孙公公找来给林姑娘帮忙的。这眼看就要到了晚膳准备的时间了，林姑娘准备做些什么，我这就让人准备材料去。” 小宫女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虽然不甘却也不敢再往前面挤，只眼巴巴看着林雨时。 林雨时垂下眼帘，停住脚步。她没有真正看到这位榴花看她的眼神，可也能肯定进院时感受到的敌意就是来自这位榴花姑姑。 她抬头抿唇带着些许的笑意，“这位姑姑我之前似乎未曾见过，也是祁美人宫中的姑姑吗？”她说着转头看向夏梨，一副询问的样子。 夏梨立刻道：“林姑娘误会了，我们祁美人这边可没这般厚脸皮的人。这位榴花姑姑，是御膳房那边的人。是来跟着林姑娘学习厨艺的。” “哦。”林雨时轻轻哦了一声，垂下眼帘，道：“我们去厨房吧，别耽搁了祁美人用晚膳的时辰。” 夏梨连忙跟上，看了一眼被林雨时撇在一旁的榴花，唇角带上了些许的笑意。“榴花姑姑，想学人家的手艺，这姿态可不对啊。” 师徒有别，哪怕只学一道菜也会有师徒的名分。林雨时不计较，愿意让她们学是她大度。可若真有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林雨时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这宫里阶层森严，林雨时虽然没有什么品级，却是皇上亲自召入宫中给祁美人做饭的。祁美人胃口不好了月余，她一入宫就让祁美人好好吃了一顿午饭一顿下午茶，就只凭这点谁也敢真的小瞧了她。 进厨房的这一小段路上，她心中转过不少念头，一进去就看到了里面端端正正坐着的一位嬷嬷。 这位嬷嬷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没有一丝散落的发丝，一张脸紧紧绷着，大约是保养得当的缘故，看着比一般四十出头的女子要年轻些许。见着林雨时进去，她微微抿了下唇，看了眼站在她身侧的姑姑。 这就是君嬷嬷？ 林雨时只在门口略微顿了下，两个人交换了下眼神，然后她就径直走向了灶台，根本就没有给君嬷嬷和得了她眼色的柳叶姑姑说话的机会。 “夏梨，准备三分面，烧水，还有菠菜、胡萝卜，鸡蛋都准备好。”她一边走一边吩咐夏梨，刚好把开口说话的柳叶的话音给压了下去。 夏梨笑着道：“好嘞，香梨，你去拿菜和鸡蛋，我去取面。” 接二连三被林雨时给下了面子，柳叶忍不住扭头看向君嬷嬷。 君嬷嬷伸手扶着她的手站了起来，上前一步不去看忙碌的夏梨和香梨，也不去看那些面色不安的宫女们，只看向站在灶前净手的林雨时，缓缓开口：“林姑娘这是准备做面？” 林雨时仿佛这才注意到她一般，一边拿着帕子擦手，一边转头看了过去。 “这位是……？” “这是御膳房的君嬷嬷，皇上担心林姑娘不熟悉宫中贵人用膳的习惯，特意派了君嬷嬷过来指点林姑娘。”柳叶一开口就死死压了林雨时一头。 若不是孙有余好心多说了两句，林雨时还真要被她这般理直气壮的样子给唬到了。 此时她先是一愣，转而明白了这话里的虚张声势就忍不住露出了笑意。“竟然是这样啊。”她放下帕子，站定了道：“那君嬷嬷来得可有些晚了，祁美人已经吃了一顿午膳，一顿下午的点心了，连着皇上都吃了些，也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犯什么忌讳。” 这话里就带着些许的戏谑和嘲讽，听得君嬷嬷脸色也有几分难看了。 “不然君嬷嬷先与我说说这宫中的忌讳，我就先不动手做饭了。”林雨时却仿佛毫无察觉一般，笑眯眯地冲君嬷嬷请教。 君嬷嬷眉头皱了起来，“这第一点就是不能耽误了贵人们用膳的时辰，林姑娘若真只站着听我讲，怕是要耽误祁美人用膳吧？” “君嬷嬷从御膳房带来了两位姑姑，难道不是这个时候帮忙的？我不做饭，不还是有她们吗？”林雨时说着笑了下，干脆解下围裙从灶台边上走开，“咱们也别耽误了她们在厨房里做事，不如去院子中我好好跟君嬷嬷请教请教，可好？” “你……”君嬷嬷大约是从未见过林雨时这般反应的人，宫中哪个人听了皇上的命令不是小心翼翼，谁知道林雨时竟然这般的反应 ，还拿不做饭来威胁她？ 她一时有些难以下台阶，可话都已经说出口了，这会儿又不好改口。 总不能逼着林雨时一边听她教训一边做饭吧？万一真出了什么差错，以她来看，这林雨时绝对有胆子把责任都推到她身上。 这根本就不是从小就被宫中的规矩教训长大的宫女。 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乡野村妇！ 林雨时却是不管君嬷嬷的反应，只笑着出了厨房，让拿了东西回来的夏梨和香梨都愣住了。两个人左右看看，把东西放好就准备跟出去。 君嬷嬷立刻叫住了夏梨。 “当初把你调到祁美人身边你才有机会当上姑姑的，这宫中的规矩你是懂的，若真是耽搁了祁美人今晚的晚膳，那林雨时当得起，你当得起吗？”她说着阴恻恻看了夏梨一眼，“你与她熟悉，这规矩你也同她讲讲，这可不是耍性子的时候。” 装面的时候，夏梨就把这点动静听得清清楚楚，一开始也被林雨时的反应吓了一跳，如今再听到君嬷嬷这般说忍不住紧了紧手。 “快去吧！”君嬷嬷摆手。 夏梨低头出去，就见林雨时如同今日午后一般坐在树荫下扇着蒲扇乘凉，脸上不见喜怒很是平静。她迟疑着挪动脚步过去，大老远林雨时就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让夏梨心中一下子就定住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朝着林雨时走了过去。 林雨时看着夏梨过来的几步路里神色的变化，忍不住摇摇头。这深宫之中，还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她虽然不知道夏梨想了什么，但是那表情的变化实在是太明显了，倒是让她也能猜测出来一二。 “坐。”人到跟前，林雨时就指了下一旁的凳子示意夏梨坐下来说话。夏梨微微屈膝，然后拉着凳子坐下了。人还没坐稳，厨房那边就响起了一阵咳嗽声。 林雨时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看着有些无措的夏梨，“让你坐就坐，怕什么。他们御膳房的人还能管到你头上不行？你上面是有主子的，实在不行找祁美人。祁美人定然是会护着你的。” 她虽然有些烦夏梨的软弱，不过今日刚入祁美人这宫中，她不也是看中了夏梨软弱，这才用她打开了场面吗？不然这厨房里姑姑也不止夏梨一位，她干嘛不用另外一个。 夏梨这才坐下，低声道：“林姑娘，你这是真的不准备做饭了？” 林雨时扇着蒲扇，风轻轻从她那边吹向夏梨，带去些许的凉意。“怕什么，厨房里那么多人，总不会饿着祁美人的。” “可……”夏梨露出挣扎之色，“可若是祁美人吃了其他人做的晚膳反应不良……” “那也不是我的错。毕竟，之前君嬷嬷没来也就算了，如今她既然是来教我规矩的，那规矩学会之前，我贸然给祁美人做饭，岂不是不合规矩吗？至于其他人人做的饭菜，祁美人吃了不合胃口，那跟我也没有关系啊，不是吗？” 林雨时把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想得清清楚楚，也说得明明白白。 这些道理夏梨也是懂的，换了宫中任何一个人只怕都不敢这么大胆。道理是这样的，可让林雨时敢这么做的却不止是因为这些道理，而是她不是宫中的任何人。 她是林雨时。 她的未婚夫是今科状元，翰林院的修撰，谢瑜扬。 她是渝州大灾的时候救下千百难民的林雨时。 所以，这些道理就能摆出来讲一讲，而不是随便被人压制，不得不忍气吞声低头做事。 夏梨也多多少少明白这些，虽然不太清楚林雨时的具体身份，却还是轻叹了一声道：“也就林姑娘你有这样的底气了，毕竟是皇上亲自招你入宫的，真出了什么事情也不是什么人就能责罚你的。” 而闹到了皇上跟前，林雨时自然有为自己辩驳的机会。 若是换成她，只怕根本就没说话的机会。说不定，上面的主子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就被好好“教训”了一番了。 夏梨心里又是害怕又是羡慕，一不留神就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第一百六十章 孙有余 林雨时似笑非笑地看着夏梨，见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才缓声问道：“那你想不想让自己变得重要起来？” “怎么重要？”夏梨问了之后就瞪大了眼睛，不等林雨时解释就热切地看向她，“林姑娘，你……您……愿意教我？” 林雨时轻笑了声。 夏梨虽然软弱了点，可毕竟能够在这宫中熬到姑姑的位置，人是一点都不笨的。 “我有两个徒弟，一个叫做巧雨，一个叫做张淼，张淼今年不过八九岁。”她说着顿了下看向夏梨。夏梨立刻道：“那也是我师姐了。我原本就是个孤儿，被人转手卖了几次才入的宫。如今反而能有个师父，还有两个师姐，如今也算是有家人了！” 她说着就红了眼眶，也不知道是激动有机会在宫中熬出头，还是真的激动有家人了。 林雨时也不在意这些，只笑着道：“那这件事情，我有机会就透给孙公公，这般也算是在皇上跟前挂号了。”皇上让她交宫中的人做菜，这不是问题，但是要教谁，却是要她自己来选才行。 林雨时在树荫下坐了两刻钟左右，里面的人终于坐不住了。虽然备菜的声音一直都没听过，可谁心里都没底。 万一是林雨时运气好呢？祁美人就是今天孕吐没那么严重了，那他们这些饭菜送去估计也没什么问题。可万一真的是林雨时有本事呢？ 万一祁美人又吐了，皇上责怪下来，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君嬷嬷又看了一眼柳叶和榴花两个人，这两人迟疑着最后还是榴花咬牙道：“我试试？” 无论如何也要让林雨时做点东西才行。 榴花出来的时候，林雨时正在说她要的东西。“这个时节各种果子都多，你让人多备些。还有精细的白糖、蜂蜜……” 她说到这里就顿住了，看着榴花走过来动都没动一下。 榴花屈膝行了个半礼，“林姑娘，这时辰可不早了，再晚些时候祁美人就要让人来叫膳了。姑娘是不是也该准备准备了？” 她话说得客客气气，带着些许的讨好。 林雨时垂下眼帘笑了笑。“这不是有人准备着呢，我这还在学规矩呢。君嬷嬷觉得我蠢笨，连亲自教我都不肯，我自然要学得更用心些才好。” “林姑娘可别为难我们这些底下做事情的人了，我们也不过是听命行事。如今祁美人胃口难得好些，都是林姑娘的功劳。晚膳要是您不亲自下厨，万一祁美人吃得不爽快，只怕这灶间上上下下十几个人都要吃挂落呢。” 她说着一双眼睛就红了，“林姑娘，就算你发发慈悲吧。这上上下下十几个人呢，要真打板子，那些小的怕是撑不住。” 林雨时垂着眼帘，心里被触动了些许，可也清楚知道她这算是被人道德绑架了。 “榴花姑姑是吧，你这话我就不懂了？难不成我没来之前，这小厨房上上下下十几号人，天天都被打板子不成？”她说着抬头看向榴花，眼神中都透着鄙夷之意，“一天按三顿饭打？” “这……”榴花一顿，心里憋着的火差点让她悲情不下去。 林雨时轻笑了声，“榴花姑姑，你也别费心思了。既然君嬷嬷传话，是皇上让我跟着学规矩的。那除非皇上再让人传话，免了我学规矩，不然我这规矩肯定是要好好学的。” 林雨时软硬不吃，榴花顿了半响，跺跺脚回去了。 夏梨这才低声道：“师父，你这样也太硬气了些？”万一惹怒了上面…… 林雨时摇摇头，“我说的那些东西你都备上好了，熬果酱费时间，最好是能一次性把所有的东西都做好。”果酱酸酸甜甜，能有些开胃的作用。 有了照顾义母孙氏的经验，林雨时知道大多数孕妇晚间都会有些胃胀，吃不下东西，比平时更容易吐。因此这一顿晚饭，原本她是准备只给祁美人上五分饱的食物的，免得不小心就踩雷了。 如今有了君嬷嬷这一出戏，她干脆就不动手做了。三色面，放到明天早膳也是不错的。 这毕竟是祁美人的小厨房，厨房里的那些人虽然惧怕君嬷嬷不敢帮林雨时，却也不会真的听君嬷嬷的话帮她钳制林雨时。 甚至彼此心中还有些怨念。要不是君嬷嬷摆谱，晚膳他们也不用做得这般小心翼翼。 然而，再小心翼翼的晚膳送过去，不出半个时辰就又传来了祁美人呕吐的消息。 厨房上下一瞬间就白了脸。 林雨时得到消息的时候正考虑着晚上吃点什么，厨房里食材足够，看着那新鲜的羊腿肉，她莫名有点想吃火锅了。 而这消息也是同时送到了皇上那里。得知这个消息，皇上亲自来了祁美人处，然后把林雨时和君嬷嬷以及夏梨、夏桃两个小厨房的姑姑都叫了过去。 四个人一并跪下行礼，就连之前笃定的林雨时心中也多少有些忐忑不安。至于夏梨和夏桃，脸色都变了，不如君嬷嬷冷静。 皇上对于宫中的嬷嬷、姑姑并没有什么印象，但是林雨时他是见过的。因此直接问她：“林姑娘，祁美人的晚膳可不如午膳和下午的点心做得用心啊。” 这话不算重，然而林雨时身边的夏梨还是忍不住抖了下。 林雨时也没想到皇上一开口不是先责问小厨房的人，而是问了她。她先是一愣，非但不觉得害怕还暗暗窃喜。这等于是把话语权交给了她了。 她轻轻叩头，然后直起身子道：“回皇上的话，今日的晚膳民女并未动手，呈给祁美人的膳食皆是由小厨房上下，和君嬷嬷她们准备的。” 林雨时说着瞥了一眼君嬷嬷，平静道：“民女筹备晚膳的时候，君嬷嬷带人去了小厨房，说是奉皇上口谕去小厨房教民女这后宫之中给贵人做饭的规矩。晚膳时候，民女都跟着夏梨姑姑学规矩。” 林雨时这状告得稳准狠，直接针对君嬷嬷，把夏梨和夏桃都给捞了出来。这两人此时正一脸感激地看着她，无声道谢，只有君嬷嬷脸色骤变，没想到林雨时竟然真得敢这么干。 这宫中讲究的是一个润物细无声，有些事情就算是心知肚明也不应当捅到贵人跟前去，更何况是皇上面前。 偏偏林雨时这话让她无可辩驳。 不管这让林雨时学规矩的话是不是皇上说的，林雨时确实有好好学规矩，为了好好学规矩，都没赶上给祁美人做饭了！ 君嬷嬷不急细想连忙叩头，甚至都不敢起身，直接脑袋抵在地面道：“奴婢有错，不该忘记提醒林姑娘应当先给主子做晚膳。学规矩重要，可也不能忽视了主子的晚膳。是奴婢想差了，原以为小厨房里的人也是御膳房出来的，手艺应当也不会太差，没想到竟然出了这么大的差错。还请皇上责罚。” 皇上听着眉头越皱越深，君嬷嬷请罪的话说完他半响都没有说话，一旁祁美人也安安静静坐着。她长得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巴掌大的小脸，脸色苍白。 倒是伺候在皇上身边的孙有余听着这话迟疑了下，然后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皇上，大约是奴才传话的时候没有说清楚，让君嬷嬷误会了皇上的意思。”他说着看向君嬷嬷，“我今日明明说，等到了祁美人宫中的小厨房，君嬷嬷当好好跟着林姑娘，看好林姑娘的一举一动。想着让御膳房的人多长些见识，怎么到了君嬷嬷口中，竟然成了我传皇上口谕，让你教林姑娘宫中的规矩呢？” 他说罢又挪动两下对着皇上叩头。 “奴才办事不利，请皇上责罚。” 林雨时亲眼见证了一场宫中没有半点硝烟的斗争，可以说是叹为观止了。 君嬷嬷和孙有余两个人的说辞，她大致上都能理解，也能推断他们那些话语之间的小陷阱。不过，明白是一回事，自己会不会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反正她是没有那么强的奴性，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错都先认错请罪的。 皇上轻轻嗯了声，道：“你跟在朕身边这么多年，办事竟然还会出如此纰漏，罚你半年的月俸，自己去领十板子。至于其他人，你看着处置就是了。” 他说着垂下眼帘，似是精神有些不济了。 “林姑娘，既然已经学了许久规矩，想来也学得差不多了。如今天色晚了，不如你做些容易克化的宵夜？” 林雨时毕竟是臣子的未婚妻，不是宫中的奴才，皇上语气略微好了些。 这样的结果虽然跟林雨时所想的不太一样，不过她还是见好就收，立刻叩首应下。一群人这才退了出去，而等出了大殿，孙有余这才直起了身子，手中的拂尘一甩搭在了胳膊上，似笑非笑地看向君嬷嬷，道：“君嬷嬷，叫上与你一通过来的人，跟杂家一起去领罚吧。” 君嬷嬷脸色变了几次，最后扭头恨恨瞪着林雨时道：“奴婢记下林姑娘了。” 林雨时笑了笑，“我又不会在宫中待多久，君嬷嬷记得我只怕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她说着摇摇头，屈膝对着孙有余行了个礼，“此次是我拖累孙大人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默契 “我可当不得林姑娘的礼。”孙有余避让了半步，笑着道：“我皮糙肉厚的，十板子还是挨得的。要不是我传皇上的口谕不够清楚，也不会有今日这番波折了。说起来，小厨房的人纵然没错，可还是没有伺候好主子，一并都扣两个月的月钱。至于御膳房那边，派君嬷嬷来的人也有错，一并罚两个月的月钱好了。” 孙有余利索给了所有人处罚，回头对着林雨时拱手，“皇上今日忙于朝政晚膳也未曾吃好，还请林姑娘多多费心。” 林雨时应下，等回了小厨房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一旁夏梨忍不住道：“我还当姑娘一点都不害怕呢。” “怎么可能。”林雨时摇头，看着小厨房上下神色惶惶的模样，扭头看了一眼夏梨和夏桃，示意她们两个人安抚众人。 既然这顿饭还是要做，林雨时自然也不能大意，就按照她原先预定的那样，做三色面。 东西都是现成的，她先是烫了菠菜，然后煮了胡萝卜让人分别捣成泥，最后只取蛋黄开始揉第一种面。 林雨时虽然会做面食，可比起宫中专门学做面食的人来说，她这点手艺自然不算什么高深的。一旁夏梨看了一会儿都忍不住建议林雨时直接让小厨房的一个厨娘来揉面。 “秋葵揉面的手艺绝对是我们小厨房最好的，面劲道十足。”大约是怕林雨时不放心，夏梨还夸赞了一句。 “我就怕面太过于劲道了。”林雨时笑着解释：“若是我们自己做了吃，自然是劲道才好。不过这是做给皇上和祁美人吃的，太过于劲道了自然不好克化。” 祁美人有孕，皇上年纪大了。她可以把面揉得绵软了些。这样口感是不会很好，不过却正适合这两个人。好消化，不容易胃胀。 “咱们也忙了一下午都没顾上用饭，不如你们也学着我的做法来做面条，到时候大家多做些酱料，就把晚饭和宵夜一起吃了吧。”林雨时说着看了眼夏梨，飞快把要做的几种酱料都说了下。 三样荤的，三样素的，外加用水果做出来的酸甜口的汤水。 还有溏心鸡蛋也准备要准备起来。 荤的是鸭肉、鸡肉和羊肉，分别剁成肉沫炒成肉蓉。素的则是杏鲍菇、蒜蓉和茄子，都是常见的食材，味道从轻到重都有，加上酸甜口的凉面汤水。算起来不是很复杂，当做夜宵也不会过于简单。 溏心蛋对半切开，配菜是烫过的各种青菜和豆芽，还有切了细丝的黄瓜。 三色面略微过水，分了三大碗，等到吃的时候再挑入小碗中，配上配菜和想要的酱就能直接吃了。 这些东西准备起来颇快，不到小半个时辰，林雨时就和夏梨、夏桃三个人一起这十几样的吃食送上了。 她简单说了下吃法，已经有些饿的皇上就起了兴致。 “你这做法倒是新奇。”他说着扶着孙有余的手起身，在桌子前略微看了看，道：“那就先给朕调一碗这个黄色的鸡蛋面吧。” 林雨时手脚利索，按照皇上的要求把配菜和酱放入碗中略微一拌就倒入了小小的用膳的碗里。那小碗只有四寸大，面条连同配菜倒进去也只有六分满。 孙有余过去接着面条，一看就知道那面条大约只有两三口的量。 这会不会太少了？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林雨时。 林雨时冲着他微微点头，这才看向一旁也有些好奇的祁美人。 祁美人迟疑着，指着绿色的面条道：“我吃这个吧，你给我放些青菜和杏鲍菇酱。”她自知自己的身体，不敢胡乱点东西吃，生怕吃了再吐。 林雨时应下，同样是拿一个空碗给祁美人拌面，分量甚至比皇上的还要少些。 她这边刚给祁美人拌好面，皇上那边就吃完了。 “朕也尝尝这个绿色的面。” 一顿宵夜吃了将近小半个时辰，皇上吃了五六碗，幸而林雨时每次给的面都不多，皇上也不过是比平时多吃了一些而已。就这也吓得孙有余后面不停劝皇上少食，又让人准备了消食茶。 祁美人就吃了三碗。 她第二碗就试了林雨时特调的水果凉面的汤面。酸酸甜甜的口感很是合她的胃口，她忍不住又要了一碗。 林雨时同样控制着她的饭量，说是三碗，其实还没有正常一碗量大。 祁美人第三晚吃得有些勉强，最后还是剩下了些许。不过这样也让林雨时松了一口气，就怕她暴饮暴食，最后还是忍不住吐了。 这一顿饭皇上吃得心满意足，祁美人脸上似乎也带上了些许的血色。等皇上吃完的时候，祁美人已经把第三晚吃了两刻钟了。 她没有任何难受的神色，大约也是不会吐了。 林雨时暗暗松了一口气，和夏梨、夏桃一并收拾东西退了出去。三个人一回小厨房，就被十几个人围了起来，夏梨笑着道：“皇上很是喜欢，娘娘也很喜欢，气色都好了不少！” 一群人这才齐刷刷松了口气，小个子的香梨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大声道：“林姑娘和两位姑姑还没用饭吧，我们特意留了灶，面条也是现成的，现在就下面条给你们吃！” 一群人搬来凳子让三个人在小厨房外面的树荫下坐着休息，然后热热闹闹回厨房里给她们做饭。林雨时拿着帕子略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半响才长长吐了一口气，转而看向夏梨：“明日开始我做什么你都跟在我身边学着。” 伺候人这种活儿实在不是她能做得来的。今天要不是怕其他人掌握不好给皇上和祁美人吃面的量，她也不愿意特意在这种时候露脸去伺候人。 伺候两人吃了一顿面，她后背都湿透了。不止是热，更是紧张。那种浑身上下都紧绷起来，偏偏还要显得轻松自如的状态，林雨时几乎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她摇摇头，整个人都靠在树干上，没有半点仪态，只拿着蒲扇给自己扇风。 “林姑娘看起来是累坏了。”夏桃笑着开口，拿着蒲扇也缓缓给林雨时扇着风，“今日若不是林姑娘，只怕我们小厨房上下都没有好果子吃。” 林雨时摇摇头，“若不是我，也不会有这一场风波。” 她心里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叹了口气，“今日做的肉松，你们若是有空就可以练习起来了。这道菜其实不算难学，要的就是耐心。” 要赶紧把菜单整理出来一部分，教会这些人，然后寻找时机从宫里出去！ 等三个人在树下捧着碗吃面条的时候，孙有余一瘸一拐地带着一个小内侍进来了。 “林姑娘，夏梨、夏桃姑姑，这正吃着呢？”他笑眯眯地上前，“今晚的宵夜皇上吃得很是满意，有赏！” 三人连忙起身，先是恭恭敬敬领了赏，然后夏梨就连忙让人去给孙有余也搬了一个凳子过来，还垫了两层垫子。 “孙大人略坐会儿，我去再下一碗面。孙大人为着我们的事情，怕是到现在也没来得及吃饭呢。”夏桃不由分说，拉着夏梨一并进了厨房。 孙有余舒了一口气，对着林雨时拱拱手，这才缓声道：“幸而今日林姑娘无事，我也不算有负谢修撰所托。” 林雨时心下了然，歉意地笑了下，“倒是我拖累了孙大人。” 孙有余摆手，道：“谢修撰对我有恩，林姑娘不用如此客气。”他说着看了一眼林雨时，“林姑娘，谢大人今日出宫时暗中让我转告林姑娘一句话。” 谢瑜扬今天入宫了？林雨时心中一凛，正色道：“孙大人请讲。” 孙有余压低了声音，缓声道：“谢修撰只说了两个字：菜谱。” 菜谱？ 林雨时先是一愣，转而就露出了笑意。她匆忙入宫，想要暗中谢谢孙有余都没有法子，只好认真道：“孙大人的好意我铭记于心，如今我身无长物，日后若是方便，自要好好谢过孙大人。” “林姑娘明白谢修撰的意思就好。”孙有余连忙道：“其余的就不必客气了。” 说话间，夏梨已经端了两碗拌好的三色面出来。孙有余夸赞了两句，吃完这一碗面就带着随行的小内侍一并离开。 等他离开，林雨时这才问道：“我能要写笔墨纸砚吗？” “这些东西宫中是常备的，师父要用的话我这就去取来。”夏梨连忙应下，“师父先回去洗漱吧，晚些时候我就把东西给师父送去房中。” 她办事林雨时还是放心的，因此点头谢过就回了暂住的院子。 这院子不大，离小厨房也颇近。香梨也不怕累，早早就给她提了热水，林雨时简单洗漱了一番出来，换上宫里准备的衣衫，这才坐在廊檐下面，一边擦头发一边乘凉。 谢瑜扬留给她“菜谱”两个字，一来应当是怕孙有余不好见着她，话太长怕孙有余不好传达。二来，应当就是让她写下菜谱，好更快从宫中脱身。 没想到，他们两人倒是想到一处去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熏鱼 林雨时把头发擦了半干就披在身后，让它自然风干。夏梨很快就捧着笔墨纸砚过来，林雨时谢过她之后略微顿了下，才问道：“你可会写字？” 夏梨一愣，笑着道：“会的。” “那我说，你来写可好？” 夏梨点头，干脆就搬了个小桌子出来，在院中陪着林雨时。林雨时先是说了肉松的做法，并且连同鸡肉可以换成其他肉类的做法也都说了。 夏梨一开始听着林雨时说菜谱还有些激动，下笔都有些微微发颤，听到后面反而越来越沉静下来。林雨时见状又说了三色面，连同几种配酱的菜谱。 两人一个说一个写，不疾不徐就到了月当半空。 等记下了生滚鱼片粥的菜谱，林雨时这才打了个呵欠。 夏梨连忙抬头看过去，有些不舍道：“师父若是困了，就先歇息，这菜谱明日得空我再陪着师父一并写完？” “也好，反正再快我也要在宫中待些时日。”林雨时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等着夏梨把东西都收拾好，又看了看她记录下的菜谱字迹工整，纸张干干净净，这才道：“辛苦你了。” 夏梨只抿唇笑了笑，道：“能帮师父记录菜谱，我一点都不辛苦！” 这样的机会，简直是求都求不来，怎么会觉得辛苦呢！要是林雨时不累，她甚至能写到大天亮！ 夏梨用心伺候林雨时睡下，从小院子中退出去这才飞快跑回自己的房间。她与夏桃同住一个房间，这会儿匆匆赶回来又翻箱倒柜的自然就把夏桃给惊醒了。 “你这是做什么？”夏桃迷迷糊糊问了一声。夏梨闻声头也不回，道：“我刚刚帮着我师父记录菜谱，想着趁着我还记得一些，把它们都默出来。” “你哪里来的师父？”夏桃应了一声，转而瞪大了眼睛，干脆就从床上跳了下来，“你是说林姑娘？” 她光着脚下床帮夏梨一并取出笔墨纸砚，“她都记录了什么菜？” “今天的肉松，三色面，还有一些旁的菜。说得比当初在御膳房的时候榴花教我们的详细多了，一点没有藏私的意思。”夏梨说着顿了下，半响才道：“当初要不是榴花暗中使了手脚，我们也不会被调到祁美人宫中。没想到，因祸得福了！” 她眼中带着兴奋，示意夏桃帮自己研磨，开始努力把记下来的东西都一点点默写出来。 这些林雨时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原本以为自己猛然到了这样的环境会睡不着，谁知道一躺下就没了什么意识，再醒的时候已经是夏梨在外面低声叫她了。 “师父，天色不早了，该起身了。” 林雨时迷迷糊糊睁开眼，看了看外面略微透着烛光，不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什么时辰了？”话音刚落，她就又道：“我这就起来。” 说话间她也就醒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了。 就这样，白天一日三餐外加两顿点心，林雨时都掏空了心思给祁美人变着花样做，渐渐也摸清楚了祁美人的一些口味上的小喜好。 而由她说，夏梨记在的菜谱也一天天厚了起来。 与此同时，林雨时也在小厨房里跟着学了一些宫廷菜的做法。 只可惜，祁美人如今胃口不好，有不少东西都不吃，让她少了许多偷师的机会。 这一日，林雨时才刚歇息下来，就见祁美人身边的宫女匆匆过来，目光在小厨房里一扫就看向林雨时道：“林姑娘，我们娘娘说想吃鱼！” 祁美人孕吐反应这些个月，第一次主动说想要吃什么，来传话的宫女脸上的喜色几乎遮都遮不住。 林雨时一愣，转而笑着问道：“娘娘是想吃酸甜口的，还是鲜香口的，又或者是喝汤？” 传话的宫女一愣，半响才道：“娘娘说是想吃油爆鱼，说是突然想起小时候家里常吃这道菜。后来随着父亲去了青州，就再没有吃过这道菜了。” 宫女说着看向林雨时，“林姑娘可会做这道菜？”她说着又看了看在场其他人，“总有人会做吧？” 厨房中一片寂静，林雨时沉吟了片刻才道：“油爆鱼我倒是会做，只是不知道我知道的那道菜跟娘娘幼时吃的是否一样。” 油爆鱼又叫熏鱼，属于本帮菜，浓油赤酱，味道醇厚后味香浓。鱼肉先腌渍入味，然后下油锅炸，同时调酱料再把炸好的鱼浸入酱料中二次调味，可以热吃也可以冷吃。 小宫女又跑了一趟，这才把话说清楚。林雨时听着她的形容觉得祁美人想吃的大约就是熏鱼了。 知道了祁美人想吃的是什么，这就好办了。不过让林雨时意外的是，这小厨房中竟然没人会做油爆鱼。她一开始还有些惊讶，后来转而一想就明白了。宫中的御厨大多是京中人士，纵然学过一些旁的菜系只怕也是只有选择性的学习的。 这个时代毕竟连交通都不发达，自然比不上后世咨询发达，想要学什么菜系上网都能查到基本的做法。 林雨时脑子里一大堆的菜谱，有各大菜系不少，还有后世的创新菜，在这种咨询不发达的时代简直就如同开了外挂一样。 让夏梨去挑了一条三斤多重的青鱼，杀好切块腌制。林雨时动作不算快，给了夏梨充足的在旁学习的机会。 鱼块腌上，林雨时就开始调酱汁。 这皇宫内院的小厨房里，各色调味料就是丰富。林雨时把要用的调味料都小心翼翼闻了闻，尝了尝。虽然是祁美人开口说想要吃油爆鱼的，可她也不能真的就大意了。 祁美人妊娠反应严重，味道太过于冲的话，会容易引起孕吐。她想了想，把挑好的调味料放好，然后叫了夏梨又挑了两条鱼腌制起来。 多准备一些，到时候也好尝尝味道究竟如何。 熏鱼的做法不算太过于复杂，林雨时按照不同的比例调了六碗酱料，每个酱料的味道都有些微的不同。夏梨借着师徒的名义也跟着尝了，还接受林雨时的味觉考核。 幸而这些在御膳房的时候，也都算是基本功，她大致还是能分辨出来每种酱料的不同的。 鱼腌制一个时辰，然后大火把油烧到八成热，下鱼块炸。 鱼块也不能一口气都下油锅里，太多了容易让油降温，火候不对也很影响口感。林雨时一边炸鱼一边跟夏梨说着需要注意的事项。等第一锅热锅的鱼块出炉，林雨时就让夏梨把鱼块趁热分别浸入六份酱料里面。 第一份是原配方的酱料，林雨时尝了下，觉得味道很是不错，酱香和鱼香完美结合，鱼肉外焦里嫩火候把握得也可以。 但是，这样的味道让祁美人吃的话，只怕会太冲了些。 她放下筷子漱口，接着尝其他几种酱料。最后厨房几人一致选出了口感偏酸甜，放了一些青橘汁用来解腻的那个酱汁。 林雨时也觉得那个酱汁出来的熏鱼更好一些。几个人这才舒了一口气，继续开始炸鱼。 鱼肉有多，祁美人自然是吃不了那许多的。余下的鱼块林雨时干脆就让她们按照自己的喜好来浸泡入味了。这也就看出了众人口味的不同。林雨时自然是最喜欢那个原配方的酱料，但是夏梨明显更喜欢味道略微淡一些，添加了薄荷的那个酱汁。 夏桃则喜欢添加了蒜蓉的酱汁。 余下几个小宫女则有些做不出决定，干脆就试着每样都浸泡了些鱼块，看起来也是满脸的好奇。样子倒是跟张淼在厨房里差不多。 林雨时看到这幅情形忍不住笑了笑。 油爆鱼是配合着午膳一并送去的，今日也是凑巧皇上早朝之后没安排其他事情就来看祁美人了。祁美人有林雨时和整个小厨房上下一心一意的投喂，加行孕吐反应渐渐弱了，如今一张小脸看起来倒是丰盈了些，人也精神了。 皇上见了心中大喜，想起昨日谢瑜扬入宫时奏对也不错，就想起了林雨时待嫁的身份。他倒是没想着这么快就放人出宫，只是让孙有余去开了库房赏了些林雨时金银玉器当做嫁妆，回头还让问问林雨时教的徒弟如今学得怎么样了。 孙有余又跑了一趟，这会儿厨房里大家都是一边做事一边忙里偷闲吃快熏鱼。孙有余看着就眼馋，虽然认出了那是什么，可宫里没有类似的做法，他还真从未尝过。 林雨时给他挑了一块原味的。孙有余一吃一双眼睛都亮了，“这鱼做起来复杂吗？”他眼巴巴问。 孙有余是南方人，小时候吃鱼长大的，宫里鱼的做法颇多，什么芙蓉鱼片，什么清蒸鱼，还有什么松鼠桂鱼他吃的都不少，然而只有林雨时给的这一块炸鱼块让他吃出了小时候的感觉。 那时候家里挨着一条河，穷得只能吃鱼。有时候鱼卖不出去就全部做成了腌咸鱼，能吃个把月不会坏。 “要是再咸点就更好了。”他感慨这句恰好被林雨时听到，她笑着道：“孙大人要是想吃，等晚上得空再过来一趟吧，我做好了给你留着。” 第一百六十三章 献上玉米 孙有余闻言立刻喜笑颜开，他知道林雨时入宫匆忙，身上怕是没多少傍身的银子，因此也不占他便宜，笑着道：“这是超出份额的，钱我出。”说着就拿了一锭二两的银子，“辛苦林姑娘了。” 不管是御膳房还是小厨房，超出份额的东西都是要另外花钱的。 林雨时扬扬眉，倒是没多客气，笑着道：“我再把酱汁调得味道重些？” “那就再好不过了。”孙有余笑着点头，转而才正色问起了皇上要问的话，林雨时听了皇上的赏赐脸上并没有什么过于惊喜的神色，只笑着谢恩，然后才道：“我进宫时日不长，若是夏梨全都学会了肯定是不可能的。不过她原本在御膳房就打好了根基，如今上手也快。之前孙大人尝的那块熏鱼就是夏梨做的。” 她说着笑着看向孙有余，“孙大人觉得如何？” “不错不错，夏梨姑姑手艺倒是超乎我的预料了。”孙有余笑着称赞了声，才压低声音道：“可只这样，林姑娘怕是还要在宫中停留不少时日。” 林雨时自然明白，不过有了之前谢瑜扬的提醒，她也是有后手的。 她示意夏梨去把近些日子写的菜谱拿来，“这是我整理的菜谱，里面每道菜的详细做法都是有的。” “这……”孙有余一愣，下意识翻开看了两眼，只这两眼他就惊呆了。那菜谱上面菜和调料的用量，还有做法写得清清楚楚，他这种偶尔给自己下个面条都糊底的人看了都觉得自己会了。 “林姑娘这写得也太清楚了些吧？”孙有余纵然没看过旁人的菜谱，也知道林雨时这菜谱的难得之处。 林雨时抿唇笑了下，虽然写菜谱的时候已经没放在心上了，然而听有人知道这其中的可贵，心中还是满意的。 “我既然要教，自然是毫无保留的。”她说着看了一眼夏梨，道：“真能教会她这些菜，也算是一桩好事。” 孙有余一开始只以为林雨时是被迫而为之，如今听她这么一说倒是愣了下，转而才笑着道：“林姑娘有心了，夏梨也是个有心人，应当不会辜负林姑娘的。” 这个时代，师门传承还是很重要的。特别是如厨师这样靠手艺吃饭的人，所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大多数人教人都会留一手，不到最后绝对不教的。 他来的时候刚好，差不多已经到了午膳提膳的时候，因为之前就知道皇上过来用午膳，所以小厨房上下也是用尽了心思，连同林雨时专门给祁美人做的午膳差不多有二十道菜，一并用了五个人提着食盒给送了过去。 两个人吃二十道菜，不得不说是奢侈了。 林雨时却没多少心情去感慨这些，只按照老规矩从厨房里出去，拿着夏梨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身上的汗，然后去树荫下乘凉。 她热得没有半点食欲。 夏梨给她端了一碗冰镇过的酸梅汤，林雨时一口喝了半碗，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你别管我，先去吃饭吧。”林雨时摆摆手，觉得在祁美人的小厨房比在肴园的厨房还要累。这无关工作量的大小，主要还是心境。 祁美人这边还算是省心，虽然后宫之中人员复杂，但是大约因为如今皇上膝下诸位皇子都已经成家立业的缘故，谁也没有对这个还在腹中的胎儿动什么心思。没有之前林雨时所想的那种隔三差五就有位后宫的贵人把她这个负责祁美人一日三餐的人给提溜出来，耳提面命要照顾好祁美人这胎，若是这胎出了什么问题就让她提头来见的情形。 如果不是三不五时会有皇上，甚至是皇后的赏赐下来，林雨时真觉得祁美人宫中安静得就像是后宫都不知道她有孕了一般。 她靠着树干歇了有一会儿，这才缓缓舒了两口气，决定吃点东西。 既然答应了要给孙有余做油爆鱼，那就不能拖延太久了。油爆鱼要腌制，还是挺耗费时间的。 晚膳过后大约有个两刻钟，孙有余寻到了小厨房，林雨时已经做好了一小箩筐的油爆鱼，各个都腌渍出一层金褐色的光泽，看着漂亮极了。 “林姑娘的手艺，真的是不比宫中那些御厨差。”孙有余感叹了句，“今日午膳，祁美人吃了三块鱼块呢。” 这也算是他一个小小的好意，提醒林雨时祁美人用膳的情况。 说完这话，孙有余让身边的小内侍捧着一筐子的鱼，然后示意林雨时上前了些，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昨日谢修撰入宫，又说了两个字：玉米。” 玉米？ 林雨时先是一愣，转而才明白过来。 玉米是四月间种下的，如今已经是七月底了，算算日子，差不多也到了要收获的季节了。 事关民生，纵然祁美人这一胎再重要，皇上应当也不会把她强留在宫中吧？更何况，宫中还有跟着她学过厨艺的夏梨，还有她所留下的菜谱？ 想到这里，林雨时不由怀疑，谢瑜扬不会是一开始就算计好了这些吧？ 所以先让她教小厨房的人，暗中准备菜谱，继而提出“玉米”的问题，这一步步的算计虽然不复杂，可也算是没有什么大的漏洞了。 有了这次传话，林雨时一颗心才算是安定了下来。其后日子里，不管是三色面也好，生滚鱼片粥也好，又或者是蛋糕、蛋挞，或者是其他吃食，林雨时都一样样教给了夏梨，还给了她充分的练手的机会。 夏梨不愧是在御膳房长大的，上手非常快，学得也认真。林雨时除了教会她各种给祁美人做的菜品之外，还顺手教了她几道旁的菜。 这些菜自然也一并写入了菜谱。 天气渐渐凉快了，祁美人的妊娠反应也渐渐弱了，胃口似乎也好了不少。经过御医几次诊脉，加上她脸色也越来越好，皇上这才放下心来。 至于林雨时的去留，他完全就没有想起来。 偏巧这一日，长荣公主匆匆入宫，说是种在她庄子里的玉米出了问题。 玉米这件事情皇上一直都放在心上，谢瑜扬那奏折一直放在他案桌的一角，虽然预计的收获时间即将到来，他三不五时就要看一眼那上面所写的预计收获。 要真能如同奏折中所写的那样的亩产，那只要在五年之内推广开来，这天下就再没有饿殍。 算着日子，这玉米应当快要到收获的时候了吧？皇上翻看着谢瑜扬的奏折，正想着就听到孙有余轻声进来，给他换了一盏茶，然后才道：“长荣公主来了，说是有急事求见皇上。” “长荣？”皇上一愣，半响才放下奏折道：“让她进来吧。” 长荣公主进来的时候手中还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绿色的长长的植物是皇上从未见过的。然而，就那一瞬间，皇上却是难得反应快速。 “长荣，你拿来的这是玉米？”皇上说着站了起来，伸手扶了一把桌子，示意长荣免礼，“快拿上来给朕看看。” “父皇。”长荣连忙快步上前，把篮子放在了皇上的桌案上，道：“父皇猜得不错，这就是玉米。” 皇上伸手拿起了一颗玉米，把外面一层层翠绿的叶子撕开，露出了淡金色的玉米粒。 他手指微微用力，抠下来了一颗玉米，然后放入了口中。嫩嫩的生玉米带着一点植物特有的清香，放入口中咀嚼，细细品味还有些许的甜味。 “父皇！”长荣却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这东西虽然说是能吃，可是谁知道这么吃会不会出事？！她紧张地盯着皇上，半响才忍不住道：“父皇，就算是要尝，也应该让底下的奴才尝。您怎么能以身犯险呢！” 皇上笑了笑，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觉得疲倦了。他扶着长荣公主的手坐了回去，这才道：“这玉米产量究竟如何？” “依着女儿看，应当很是不错。每一棵玉米都能接触这么一穗玉米来，我让人大致估算了下，这玉米的产量比麦子和水稻要高出来两成左右。”长荣认真道：“只是这东西大家都不知道究竟如何才算完全成熟了，还有，这玉米熟了之后该如何吃也是一个问题。” “嗯……”皇上闻言略微沉吟了片刻，然后才道：“当初送上这玉米的就是谢瑜扬，朕让人把他从翰林院叫过来……” “父皇！我这次入宫就是来跟您借一个人的。不过，我借的可不是谢修撰，而是他的未婚妻林雨时姑娘！”长荣笑着道：“当初呈给父皇的奏折虽然是谢修撰写的，不过我却是清楚知道，那玉米的种子可是林姑娘发现的。当初催芽育种也都是林姑娘一手操持的。” “林雨时？”皇上一愣，这才想起来谢瑜扬的未婚妻林雨时还在祁美人处呢。想到这个，他就又想到了林雨时的那一份菜谱。 自从知道林雨时准备的那一份菜谱之后，隔三差五皇上总会让孙有余把菜谱拿过来仔仔细细看一遍。林雨时的菜谱记录详细，每一个步骤都写的清楚明了，虽然皇上并不会亲自下厨，可看着她的菜谱却有一种舒适的感觉。 特别是吃着菜谱上做的菜，再回想菜谱上这道菜究竟是怎么一步步做出来，竟然让皇上有种舒畅的感觉。 所以他就假装忘记了林雨时是他臣子的未婚妻，甚至假装忘记了林雨时的存在。 如今听到长荣公主提起林雨时，他愣怔了片刻，然后才道：“去请林姑娘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菜谱 孙有余办事利索，不过是两刻多钟的功夫，林雨时就被带到了皇上面前。而来的路上，孙有余已经把事情简单解释了一下。 她心中大定，知道自己出宫的时机已经被送到了跟前。 与她所想不同的是，造成这个机会的不是谢瑜扬，而是长荣公主。林雨时不及细想这其中的差别，入内先是行礼，等叫了平身这才借着起身的动作打量了下殿内的情形。 案桌上摆着一个小挎篮，篮子里放着的正是嫩玉米。而长荣公主坐在案桌一边，案桌后面的皇上林雨时只敢目光轻轻一扫，连着细看都没有。 “林姑娘不用害怕。”长荣公主笑着率先开口，“今日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你，这玉米长成这般可算是成熟了？” 她说着招手示意林雨时上前，“你且看看？” 林雨时上前，从孙有余手中接过了那被扒皮了的玉米，只上手轻轻一摸就知道这玉米正是煮起来最好吃的时候。若要按照粮食收成，只怕还要再长个十天半个月才行。 她略微斟酌了下语言，就把这意思表达得清清楚楚了。 “不过，这嫩玉米正是好吃的时候。”说到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不管是直接煮熟吃，还是做汤，又或者磨成玉米浆做玉米汁还是玉米饼，味道都是极为鲜的。” 听的人是什么感受林雨时不知道，只她说着就察觉自己口腔里开始有口水蔓延了。偷偷咽下口水，她不由自主想起了种在家中还有肴园里的玉米。 不知道等她回去还能吃到嫩玉米不能。 “你今日带进来了多少玉米？”皇上突然开口，让林雨时连忙收敛心神，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她回过神，就听到长荣公主道：“带了一筐进来呢，父皇这是想尝尝林姑娘说的玉米宴了？” 玉米宴？这说法可真是文雅了。 林雨时忍不住在心里发笑，不过听到长荣公主带进来一筐玉米还是忍不住心里欢呼雀跃了一番。一筐玉米的话，她多多少少还是能吃到点的。 “全部送去御膳房，交给林姑娘来做。”皇上吩咐了一声，一旁孙有余就连忙应下。倒是林雨时愣了下，送去御膳房？她连御膳房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不等她开口，皇上就沉声道：“今日晚膳就在凤翔宫用，长荣也留下来一并用膳。” 凤翔宫，就算林雨时在后宫平日几乎连门都没出过几次，也知道那是皇后的宫殿。 她隐隐有些明白过来，玉米关乎国事，并不太适合在祁美人那边用。等她行礼跟着孙有余退出去的时候，还听到长荣公主笑着道：“父皇就算不说，儿臣也要厚着脸皮留下来蹭这顿玉米宴！” 玉米啊！ 林雨时被孙有余直接带去了御膳房，她到的时候不止长荣公主带来的一筐外加一挎篮的玉米已经送到了，就连在小厨房里她用顺手的夏梨、香梨等几个宫女也已经候着了。 孙有余的办事能力实在是不容小觑，不然也不可能在皇上身边多年屹立不倒了。 林雨时扫了一眼，御膳房的厨房是小厨房的n个大，这个n到底是几，要等她完全在厨房里转一圈才能算清楚。这一眼她也看出来之前跟她有些过节的君嬷嬷和那两个姑姑都不在御膳房里，不知道是提前避让开了，还是怎么回事。 她没多问，只被人带着去了一处专门空出来的灶台。领路的那人也是个内侍，只笑着道：“林姑娘就用这个灶台吧，看看有什么不适用的，需要什么咱们这就立刻给你拿来。” 他说着还冲林雨时笑了下，又道：“我跟孙哥也算是同乡，孙哥专门送了林姑娘过来，我自然是要多多照应下的。” 林雨时心下了然，检查了下灶台，见油盐酱醋等种种香料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就先道谢，然后才问道：“不知道御膳房里可有小磨台？我想磨些浆水。” “有，就在东头那边。”那人笑着道：“夏梨姑姑应当知道在什么地方，她虽然从我们御膳房出去了两个多月，这里的东西变化却不大。” 林雨时这就放心了，再次道谢，表示有什么问题虽然让夏梨去找他帮忙，等人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如今距离晚膳时辰还早，林雨时就叫了人坐在一起先把玉米分了。 只蒸玉米肯定不行，她准备把玉米切段，取中间最漂亮的两节，然后配上山药、南瓜、花生之类的作物做一个常见的“粮满仓”，然后配上甜咸不同的蘸料。 余下的全部剥成玉米粒，一大半去磨成浆水，一小半入菜。 玉米一粒粒剥下来，在箩筐中发出清脆的响声。几个人努力，不一会儿就得了两箩筐的玉米，多的那份被两个小宫女拿去磨成浆水，余下的一小部分洗干净之后就搭了一条湿抹布，免得干了。 然后林雨时开始要菜。 黄瓜，火腿，香菇，鸡腿，青笋，干贝，板栗……零零散散十几样的菜品，都是常见的食材。不过，她要了整整一瓮罐的白砂糖，最后还要了四只乳鸽。 林雨时又简单清洗了下，然后开始做酿乳鸽的内馅儿。这内馅儿跟之前做得八宝鸡不一样，她准备把这个乳鸽做成主食，内陷主要成分是糯米，然后混杂干贝玉米鸡腿等物封口放入小砂锅文火炖煮。 这样米饭的香味就全部封存在了乳鸽里面，乳鸽文火炖煮的时候本身的香味又腹中的米饭滋润透了。整个乳鸽被用筷子打开的一瞬间，香气扑鼻，乳鸽的肉香和米饭的清香融合在一起，简直再诱人不过了。 四只乳鸽，一只一个小砂锅文火闷着。林雨时又炸了袋子形状豆腐泡，剪开一段用来往里面酿玉米、火腿丁、黄瓜丁等内馅儿，最后再把烫水后的葱叶劈开，把口扎起来浇上芡汁。撒上点缀的葱花，一道金玉满福就做好了。 余下的玉米粒，林雨时准备做一个黄金玉米烙，一个蜂窝玉米当甜点。至于经典的松仁玉米自然也是不能少的。 至于一旁的小灶上，林雨时还另外隔水炖了一锅玉米排骨汤。 除了乳鸽饭和制作难度五颗星的蜂窝玉米之外，其他的都算是家常做法。而蜂窝玉米制作难度大，却是标准的快手菜，跟黄金玉米烙一样是现做现吃最好。 林雨时把材料都备好，两个去磨玉米浆的小宫女刚好也回来了。 玉米浆一般过筛留下玉米汁煮熟了略微放了糖就算是一道饮品，过筛留下的则被林雨时揉进白面中做了玉米面的馒头，还有窝窝头。 另外一部分则是直接用干净的玉米叶当容器放入蒸屉里蒸熟，保留最大的原汁原味。 说是玉米宴，林雨时也不过做了十多道菜。以皇上和皇后的用膳规格自然是不够的。御膳房的人又补充了几道菜，这才一并送去。 孙有余过来叫膳的时候特意让林雨时提前去洗漱换了一身衣服。 “皇上请林姑娘一同用膳。” 林雨时心中明白，皇上只怕是想要多知道些有关玉米的事情。她想起灶台里被她丢进去的两根玉米，叫了夏桃把玉米扒拉出来放在一旁先别吃。 这两根玉米本来是她给自己解馋的，如今想想估计真被问得细了，说不定过也会被贵人们要过去尝尝鲜。 跟皇上、皇后这两位全天下最尊贵的人一起用膳，若是让旁人知道，只怕是要羡慕死，可对林雨时来说不亚于一场煎熬。 而最林雨时意外的是，这样的宴席上竟然不见太子的身影。皇上如此重视玉米，却在玉米宴的时候未曾叫上太子，这态度就有些让人玩味了。 所以，林雨时虽然吃到了多做出来的那一份玉米宴，却颇有些食不知味的感觉。 加上整个用膳的过程中，她都要详细解说玉米的每一种吃法，还有一些更简单的做法，以及玉米彻底成熟后该怎么晒干，收仓，玉米面又有什么做法，所以这顿饭她吃得几乎要胃疼。 不过，皇上和皇后、长荣公主倒是颇为满意。 “按照谢爱卿奏折上所书，再有半个月左右就应当到了玉米收获的时候吧？”用完膳皇上并未直接让林雨时离开，反而又细细问了她不少问题。见她确实对玉米知之甚详，就问道：“有关玉米的许多做法，你可能写成菜谱？” 这问题倒是不大，林雨时笑着道：“民女回去就专门写一份有关玉米各种做法的菜谱。” 皇上点头，“尽快写好，等送上来之后你且要回去帮着长荣收玉米。朕记得，你和谢爱卿也种了些玉米，是吧？” “在家中种了一些。”林雨时不敢隐瞒，皇上道：“好好侍弄，等收玉米的时候，朕派人过去。” 林雨时一愣，心说：这是要充公？纵然不太愿意，可一国之主这么说，她也不敢拒绝只好应下。带着赏赐和心事回去，林雨时还未进屋就见门口夏梨有些焦急提着裙角一路快步走了进来。 宫中一般是禁止跑动的，因此宫里众人各个都练就了一身快走的本事。林雨时见她额头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就立刻迎上去，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夏梨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师父，咱们去御膳房的时候有人偷走了菜谱！” 第一百六十五章 重新整理 “菜谱？”林雨时一愣，立刻转身要去屋中查看。夏梨在她身后跟着，道：“我说的不是师父这里的菜谱，是我……”说到这里她一顿，声音中带上了些许的迟疑。 “是我，是我每日帮师父记录菜谱之后，回去又默写出来的那一份。”夏梨忐忑不安道：“师父，我原本只想着多记一遍，免得日后忘记了，没想到……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摸进我屋中偷了那一份菜谱。” 她说着伸手拉住了林雨时的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林雨时回身看着夏梨，脸上看不出喜怒，心中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她其实并不是特别在意那一份菜谱。说实话，她给祁美人做的菜虽然用了些许的巧思，不过大部分对于林雨时来说都不算多复杂。要说敝帚自珍那就更不必了。 她所想的是这宫中的斗争，真的是层出不穷。以及，究竟是谁会去偷菜谱。 夏梨见她不说话，又道：“师父，我虽然默出了大部分的菜谱，不过有些你没教过或者没让我练过的菜，我都记得不是很详尽……” 林雨时的菜谱详尽到用量都写得清清楚楚，不是少许或者是适量的用词，一般都写明是多大的勺子，用几勺，或者是半勺，四分之一勺之类的。 有些菜里用到的佐料多，夏梨纵然写的时候用心了，回头却也记得不太清楚了。甚至有些菜所用的材料和佐料她都记得不是太清楚。 “我现在就担心师父这里存的菜谱会不会也……” 有人敢偷她的，那林雨时这里那一份会不会也…… 林雨时闻言立刻和夏梨一同进屋，那菜谱她并未可以收起来，就放在了里屋的梳妆台旁。整整齐齐的一摞菜谱，每页就记录着一道菜。如今两人进去，一眼就看到了放菜谱的地方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了。 “老天！”夏梨忍不住叫了一声。林雨时皱着眉头，半响才道：“这事儿不能隐下，我要见皇上。” 她从来不是隐忍的性子，在皇宫中被人偷到了头上，自然是要找皇宫的主人来处理这桩事情了。 “见、见皇上？”夏梨先是一愣，转而才道：“师父，皇上可不是我们想见就能见到的。就算是菜谱，这事儿最多也就是回禀祁美人，等祁美人派了嬷嬷再调查……” 她说着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面圣的话，等于越权……是要问罪的。” 林雨时皱眉，倒是没有想到宫中还有这样的规矩。她站在原地片刻，然后才道：“那就先求见祁美人。”说着她安抚了夏梨一句，“你且别慌，那菜谱皇上也是看过的，今日去御膳房做玉米宴，皇上还特意问过我菜谱的进展情况如何了。” 夏梨闻言缓了一口气，跟着林雨时出了屋子，朝着祁美人的正殿走去。 林雨时在宫中身份特殊，加上之前跟御膳房的君嬷嬷硬钢赢了，所以她说要面见祁美人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刁难。管事的姑姑客客气气把她请到偏厅里等待，甚至还让人给上了茶水。 不过是略微等了片刻，那姑姑就过来亲自引着她去见祁美人了。 林雨时在这等待的过程中就把要说的话想了个清楚，见了祁美人先是行礼继而就把来意说了个清清楚楚。她一是点名这菜谱是祁美人这些日子所持的菜品专门所制，如今被人偷去说不定是有心人故意为之，究竟是何意图还说不准。二则是清楚说明，这菜谱皇上曾经看过，并且很是关注。 皇上只所以宠爱祁美人不过是因为她年轻貌美，天真烂漫，并非是她多能干。因此，林雨时这么一说，祁美人就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幸而，能够让皇上宠爱到有孕，她也不是自作聪明之辈。 她迟疑了片刻，就叫了身边的姑姑，让她去给皇上身边的孙有余递了话，让他来帮忙。 孙有余知道了，皇上自然也就知道了。 祁美人捧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笑着对林雨时道：“林姑娘且不要急，我这就让于嬷嬷带着夏梨，叫上人去搜宫。”她说着顿了下，“这样，只要是我这宫中的人偷的林姑娘的菜谱，那慌乱之下定然是想要毁尸灭迹的。虽然不一定保住菜谱，却也不会让林姑娘的菜谱流传到外面。” 这样的做法简直再妥当不过了。 林雨时原本心中对祁美人还有些不信任，如今看她做事虽然有些迟疑，却有条不紊的样子，却是改观不少。果然，能够在这宫中混出头的人，没有一个是蠢笨的。 “林姑娘也不必太过着急，不如在我这里喝茶吃些点心。我听闻今日送过来的肉松是夏梨所做，若不是小厨房的人说，我竟然是没吃出来差别。可见林姑娘教导夏梨很是用心了。”祁美人客客气气招待林雨时，偶尔还会聊几句她家乡的事情。看起来颇有些思乡的模样。 林雨时偶尔应对一二，偶尔符合两句，倒是让祁美人惊喜不已。 “林姑娘竟是去过我家乡不成？” 林雨时道：“我自幼跟着父母四处漂泊，若不是遇上婆母心慈收容了我，说不定如今还在什么地方流浪。”这话她说得平静，倒是祁美人吓了一跳，露出了些许的怜悯之意。 两人说了一会儿的话，去传话的姑姑就领着孙有余一并过来了。 孙有余是皇上的近身内侍，他来祁美人处自然是不会瞒着皇上的。见了他，林雨时这颗心才算是彻底安定了下来。孙有余细细问了经过，知道已经去搜宫反而不急了。 他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茶，先是谢了祁美人，然后才道：“只要拿偷菜谱的人还没出宫，就定然能抓住人。若是菜谱已经被送出去，那就查今天都谁出去过，又都去了哪里跟什么人接触过。这般一层层查下去，定然能找到人的。” 说着他看向林雨时，“不过事情闹得这般大，菜谱能不能找回来，就不一定了。” 林雨时心中明白，不过这菜谱一不是什么孤本，二不是什么传承，里面没一道菜都是从她口中说，由夏梨记录的。菜谱若是被毁了，于她而言不过是再费时费事一些而已。 祁美人所住的宫苑并不算大，既然是她亲自发话要搜宫，自然是一瞬畅通。不多时就有人捧着一堆灰烬进来，把那炭盆放在了众人面前。 “娘娘，林姑娘，这是我们搜到小厨房香梨、香草、香脂三人住处的时候发现的。”于嬷嬷说着拿着拨火的棍子在里面轻轻拨弄了两下，露出了还没有烧尽的纸张。那纸张只有婴儿手掌大小，不规则的边缘全部是烧过的焦黄的痕迹。 于嬷嬷把这些大小不一的、未曾烧尽的纸张从灰烬里面捡了出来，托在帕子里呈到了前面。 “不知道这这是否是林姑娘的菜谱。”祁美人拿着帕子略微捂了下鼻子，道：“还是给林姑娘看看吧。” 林雨时捏起帕子上的碎纸片，上面只剩下只言片语，然而字迹确实是夏梨的，内容也能看出一些端详来。她简单翻了一下，然后转手给夏梨：“是你写的吗？” 夏梨对自己的字迹并不陌生，一眼就认出了这正是她帮林雨时写的菜谱。她自己的那份菜谱因为所用纸张不同，倒是很容易跟林雨时手头那份区分开来。 如今菜谱倒是找到了，却是被烧得不成样子。林雨时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却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只怕之后还要累你再写一遍。”她说着扫了一眼孙有余，然后看向祁美人，缓声道：“多谢娘娘施以援手，才能这么快就寻到了菜谱。虽然菜谱被毁，娘娘的好意我却是领情的。” “只可惜，这菜谱却是被人毁了。”祁美人轻叹了一声，转而看向孙有余，“既然已经劳烦孙公公跑了这一趟，这其后审文几个宫女的事情，还是请孙公公跟于嬷嬷一起审，可好？” 她说了这话又看向林雨时，“这般安排，林姑娘觉得可好？” 林雨时真是半点意见都没有。她也不愿意参与到审问的过程中，反正这宫中有的是人专门就是干这个的，只要后续有了结果，知会她一声就足够了。 她所要做的就是把这次菜谱被盗的事情中被毁掉的菜谱重新整理出来。 还好有夏梨帮忙，师徒两个人忙碌了三四天，每日里连给祁美人的三餐，林雨时参与的都少了。大部分时间都是她说了什么菜，由小厨房里的人来做。她亲自做的，都是工序相对比较复杂一些的菜品。 就算是这样，祁美人似乎也没有什么不良反应了。 而在之前的菜谱都补充好时，孙有余这边也有了结果。三个同房的小宫女熬不住内廷司的酷刑，把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 御膳房的君嬷嬷花钱让她们去偷菜谱的，她们偷到了菜谱之后心生贪念没有立刻送出去，就遇上了搜宫。一时慌乱，就把菜谱给烧掉了。 三个小宫女直接被打发去了浣衣局干粗活，而君嬷嬷则被带入了内廷司。至于夏梨丢的那一份菜谱也是她们偷的。香梨常常跟在夏梨身边，所以知道夏梨本身也有默写出来一份菜谱。 “亏得我因为两个人名字中都有一个‘梨’字对她还亲近三分，多有照顾，没曾想竟然是个白眼狼！”夏梨拿回那份被藏在枯井里的菜谱时恨恨骂了两声，很是恼怒。 林雨时笑了笑，示意她把菜谱拿过来。她拿着翻看了两眼，上面记录得果然不是很详细，有些地方甚至还空着用量或者是怎么处理食材，又或者是腌渍食材的时间。 “你回头把这些都补上吧。”林雨时笑着道：“这菜谱上有大大小小三四十道菜，简单的复杂的都有，差不多也就够用了。” 也就是说，林雨时不会再往上面补充新的菜品了。 夏梨一愣，转而露出惊喜的笑容。 “师父，真的能行？” 第一百六十六章 出宫 “原本都是要教你的，你留着一本自己写的食谱有什么不对？”林雨时笑着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自己留个菜谱多好。” 至于另外一份，只怕是要给皇上的。 “不过，这菜谱以后可记得要收好了。” 夏梨用力点头，之后每日白天跟着林雨时练习菜谱上的菜，晚上就拿着菜谱过去把她空缺的部分补上，还有一些模糊错误的地方也都一一修改了。 而林雨时则亲自开始写玉米的多种吃法。 从嫩玉米，到玉米晒干磨成玉米面、玉米渣等等做法都写得清清楚楚。里面还收录了几种后世西方的一些有关玉米饼的吃法。 林雨时的字进步不大，属于难看但是能看清楚的程度。而能看清楚，主要是归功于她写得字略大了些。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反正写完了可以让徒弟再誊写一份，她亲自写主要是为了显示出对这份菜谱的重视程度。 因此，等两份菜谱送上去的时候，皇上就看到有关玉米的菜谱分了两种不同的字迹。 林雨时还在旁认真道：“民女自幼读书少，字写得不好，所以让夏梨重新誊写了一份。”一点没有羞耻的自觉，反而落落大方。 皇上确实没见过跟林雨时那么丑的字迹。文武百官哪个不是练就了一手好字，就算不够好，但是也要看是跟谁比了。反正。林雨时的字跟他们比连盘点心都够不上。 不过所幸林雨时写得字大，皇上年纪大了，这样大些的字体反而看着更舒服些。 虽然字还是丑得让皇上都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朕记得谢修撰不急楷书还是行书都颇为出众，馆阁体更是一绝。你身为他的未婚妻，这字可要练啊！” 林雨时口中应下，心中忍不住吐槽：谢瑜扬身为她的未婚夫，也没见他苦练厨艺。 皇上其后却没有再说什么，只认真看着林雨时写的有关玉米的菜谱。说是菜谱其实也不算对，因为林雨时在写的时候仔细回想了下有关玉米的所有知识，几乎都认真写了进去。 皇上一边看，偶尔遇到什么不明确的地方还会询问一两句。林雨时一直认真听着，不敢有一点大意。就这么偶尔一问一答中等来了翰林院柳大人和最近经常跟着各位大人入宫，在皇上面前刷脸的谢瑜扬。 两个人自从宫门口一别，已经快有一个月没见过面了。 林雨时见到谢瑜扬的第一感觉就是：瘦了！ 然后，她心中第二个念头就是：更帅了！ 谢瑜扬瘦了之后整张脸的轮廓都更透出了些许的锐利之意，配合着眉眼之间的气韵，竟然比之前温润的模样更吸引林雨时了。 林雨时甚至觉得，他整个人都有些不一样了。 而这个时候，行礼之后起身的谢瑜扬目光朝着她轻轻一扫，唇角就勾起来露出了些许的笑意。 一瞬间，就如同春风化雨一般，他整个人都显得柔和了。 谢瑜扬还趁机冲林雨时眨了眨眼，林雨时一愣，转而就露出了会心的笑容。谢瑜扬不管怎么变，还是那个她所熟悉的人。 “你们来的正好，这份有关玉米的菜谱，你们且看看。”皇上把夏梨誊写的那份菜谱给了柳大人和谢瑜扬，然后继续看林雨时所写的那一份。 他看得慢，半响才又问道：“你这里面写玉米面口感要粗糙一些，适合混杂面粉食用。那若是只用玉米粉，会是什么结果？” “也能吃，就是口感粗糙，略微干燥了些。”林雨时道：“同时也更便于保存。相比其他杂粮饼味道还是好一些的。” “后面还有一些玉米细作的食谱，这些——”皇上翻开完食谱，这才看向林雨时：“看得出来，你对玉米很是熟悉。只是，这东西以前并未出现过，你是怎么对玉米了解这么多的？” 这样的问题林雨时早已经想过，此时闻言只笑着道：“皇上有所不知，我幼时跟随家人四处漂泊，也曾坐船出海，去过各种不同的地方。有些地方人的金发碧眼，有些地方肤色黑如煤块，这些地方的吃食也与我朝有所不同。我家中还种了几种蔬菜，叫做西红柿和辣椒，也都是从那些不同的地方带回来的。” “民女在那些地方生活过，会说过一些简单的当地语言，所以也对他们的食物有所了解。” 皇上点了下头，“原来如此。这般说，你也去过更北一些的罗国了？” 林雨时点头，“那地方苦寒，民女只去过一些小地方。还曾去过东边的扶桑、琉球等过，更远的一些地方练国家都没有，是以部落为族群的。” 她对于这个时代的各个国家的名字并不很是熟悉，不过也在谢瑜扬的书房里简单看过几本涉及到地理的书。此时应对其皇上的考校来，倒是还算好没有露怯。 皇上倒像是有了些许兴趣一样，竟然也不说玉米的事情，反而让孙有余去把他最大的那一副舆图拿来。 孙有余叫了几个内侍，四五个人合力这才搬来了一个大大的架子，那架子上的舆图看得林雨时有些目瞪口呆了。 地图这种东西不像后世那么普遍，想要了解的话随手都能买个地球仪回家研究全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林雨时对如今生活的朝代残缺的那部分概念都在这样一幅舆图面前补全了。 整个周朝的形状看起来像是一个苹果，苹果周围有靠海的部分，也有挨着其他国家的部分。再远些的地方，林雨时之前提到的罗国，还是扶桑和琉球都有标记。 出乎林雨时预料的是，这不止是周边各国的底图，还有更远有一些的地方。 整个舆图的结构，竟然跟时候的世界地图一些板块是重叠的。她甚至还隐隐约约看出来了美洲的轮廓。 周朝的航海业这么发达了吗？ 林雨时抿了下唇，看着皇上兴致勃勃地问她都去过什么地方。说实话，这是一个相对比较粗糙的底图，按照区域来算，不少地方林雨时都去过的。 因此，皇上的问题她大部分都能说得上来，就算说不上来也能糊弄一两句。不止如此，她甚至还夹带了不少的私货，特意提了几种对种植环境要求不高，但是产量很高的农作物。 比如：红薯、土豆！ 皇上听她说完，让人记下了有关红薯和土豆的特点，站在舆图面前沉吟了半天才扶着孙有余的手坐了回去。 “先说说玉米吧。”他对在侧旁听了半响的柳大人和谢瑜扬说。 跟朝臣聊玉米，自然就不是说玉米怎么吃了，而是在知道玉米怎么吃，大约亩产的情况下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把玉米在全国都推广开来。 这次就换成了林雨时在侧旁听了。 她一边听还一边想着自己种的那些玉米能保留下来多少。玉米想要推广，自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就算今年是个丰收年，可总共就那么些玉米种子，种出来的玉米吃一些，做一些，留下来的种子再分下去，想要在全国推广开最少也要几年。 “太慢了。”皇上叹气，“这件事情先不急着公开，等着玉米收获了，尝过了味道再在朝会的时候让众臣都讨论下。” 说完这些，皇上仿佛已经累得没有什么气力了一半，往后靠在椅背上又看了一眼林雨时才道：“林姑娘入宫近一个月，如今祁美人身子已经调养好，朕当重赏才是。”他说着略微眯了一会儿眼，这才道：“孙有余去库房，把今年进贡的蜀锦各色都拿出来两匹来，给林姑娘做嫁妆。” 蜀锦这东西在京中权贵眼中也不是易得的东西，只专供皇族，除了宫中上次之外，京中权贵也难弄到一匹、半皮的蜀锦。 皇上这一赏赐就是各色都拿出来两匹，可以说是大手笔了。 林雨时连忙谢恩，皇上淡淡道：“这都是你应得的。玉米乃是国之大计，若是在这件事情上你和谢爱卿做得足够好，朕的赏赐自然也不会少。” 得了皇上这话，也就是说林雨时可以出宫了。 出宫的时候，夏梨几乎是一边抹眼泪一边帮林雨时收拾行李的。这些天里，皇上和祁美人甚至皇后的赏赐几乎就没断过，林雨时这边大大小小的物件全部都被夏梨一一入册记录好，然后再一件件装好。 至于那二十四匹的蜀锦就更是扎眼了。 小厨房的人得知林雨时要出宫，一半有些幸灾乐祸，觉得林雨时不过如此，最终也没能留下来。余下的则多数是祝福，甚至还带着些许的羡慕。 “师父，宫中的女官每月都有两日的沐休，到时候我求了娘娘就去探望师父。”夏梨把林雨时送到宫门口，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手，看了一眼一旁帮林雨时送东西的车，把手中的食盒放在前面那辆乘坐的马车上，“这是我抽空做的小点心，师父路上吃。” 夏梨说着双眼微红，林雨时递了个帕子给她，示意她擦擦眼角。 “可千万别哭出来。”她说着轻笑了声，“我住的地方你是知道的，到时候直接来寻我就是了。我给你介绍那两个比你还小的师姐。” 夏梨用力点头，把眼泪都捂了回去，半响才扶着林雨时上了马车，目送她出宫。 一从长长的宫道出去，林雨时就掀开了车帘。 果然，谢瑜扬就等在宫墙外面。 第一百六十七章 回家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谢瑜扬恰好在林雨时掀开帘子的时候看过去，两个人隔着不远的距离对视。半响林雨时才猛然放下了帘子，示意外面驾车的人停车。 谢瑜扬上车，两人面对面坐下。林雨时低头玩着系在腰间的香囊，就是不再抬头看谢瑜扬。如果仔细看，还能发现她呼吸略微有些不稳，脸颊微微透着绯红之色。 谢瑜扬自然不是粗心大意的人，把林雨时这点细微的变化都看在眼中。他没有贸然开口，只忍不住回想起之前隔空相望的时候，林雨时眼中不由自主漾起的柔情。 看得他心动不已，恨不得把人搂入怀中，和她融为一体。 此时再看林雨时有些害羞的模样，他缓缓深吸了两口气，这才把心中那股燥热给压制了下去。林雨时也在这个时候缓过来，抬头看了过去。 她一开口就打破了两个人之间那点许久未见所产生的若有似无的尴尬。 “这一个月，大哥应酬多吗？秦楼楚馆，花街柳巷可有再去？”她说着往前凑了凑，做出嗅一嗅的样子，“嗯，闻着大哥身上的味道，好似没有。” “自然没有。”谢瑜扬笑着摇头，“你深陷宫中，我哪里还有心情应酬。不要说是花街柳巷，就连酒楼茶楼也少去。”他说着伸手握住了林雨时的手。 “你看着，仿佛瘦了些。”他低声说，另一只手就轻轻摸上了林雨时的脸颊。“确实瘦了些。” 林雨时在宫中劳心劳力，自然不比在家中、在肴园轻松自在，虽然吃得是山珍海味，可人瘦了也是事实。林雨时拉下他的手，道：“我不用细细看，也知道大哥是瘦了。”她说话间有些动容，眼神自然而然柔和了下来，“我心知，我在宫中提心吊胆、无法安眠，大哥在宫外也不会高床软枕，定然也是无法安眠的。” 离得近了，她才看出来谢瑜扬眼下的阴影。 谢瑜扬轻笑了下，没有半分被点破了担忧的尴尬，反而握紧了林雨时的手，许久才低声道：“你出来就好。” 在他的记忆中，祁美人的胎只要熬不了多久了。林雨时要是还留在宫中，只怕迟早会被牵连其中。 两人半响无语，虽然有种千言万语不知道从何说起的原因，最主要的却是外面驾车的人来自皇宫，多说多错的道理他们比谁都清楚。 马车缓行，很快就把两人送到了家门口。家里早早就得了消息，一行人全部都守在了门口。林雨时一扶着谢瑜扬的手下车，边薇和巧雨两人就立刻冲了过去。 “姑娘！” 两人异口同声，还把谢瑜扬给挤到了一边。边薇拉着林雨时的右手：“姑娘瘦了好多。” 巧雨挽着林雨时左边的胳膊，“姑娘看着有些疲倦。” “我做了姑娘爱吃的山药卷。” “我煮了姑娘爱喝的酸梅汤。” 两个人说完对视一眼，林雨时觉得都能从她们眼底看到燃烧着的熊熊战火。她忍不住笑了笑，示意她们帮忙把后面那辆车上的东西都搬去库房，又谢过了两位赶车的车夫，等到人走远了这才喊了所有人回家。 张婶没有出来，正看着张淼在厨房里看着火给林雨时做汤面。按照她们那边的习惯，出远门回来是要吃碗汤面的。 林雨时把夏梨写的册子给边薇，让她去库房把所有东西都点一遍存放好。然后把夏梨写的菜谱给巧雨，让她在誊写一遍，跟张苗两人一人一份。 她这边换了衣服，洗漱了一番，回头就见边薇、巧雨、张淼三人给她端了一桌子的饭菜，那一碗汤面被郑重其事放在了她跟前。 “姑娘，先吃饭！” 林雨时不算太饿，不过还是很给面子把这一桌子的饭菜都尝了个遍，吃了个八分饱顺便还评价了下每个菜的优缺点，猜测了下每个菜都是谁做的。 竟然一个都没猜错。 巧雨、张淼和半吊子的边薇三个人都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林雨时看着她们这般模样，再看了眼坐在一旁陪吃的谢瑜扬，这才有种真的从皇宫那种看似阳光明媚，实则压抑的环境中出来的感觉。 她缓缓舒了一口气，半响才在一片热闹中低声对谢瑜扬道：“多谢大哥为我费心。宫中孙大人对我颇为照顾，也是大哥的人情吧？” “孙有余之前办事有过一次疏忽，恰好我那次是第一次跟随柳大人入宫，遇上了就顺口提了一句，帮了他一把。”谢瑜扬轻描淡写说了句，却不曾提上一世的时候，孙有余曾经因为这个差点掉了半条命，后来也是千辛万苦才在新皇面前重新爬起来的。 这是一个有野心且有能力的人，在关键的时候帮他一把绝对是一门划算的生意。最重要的是，谢瑜扬知道孙有余的人品，知道他这人绝非什么阴险小人，在未来也没成为什么奸佞之辈。 他简单把经过说了下，就直接道：“皇上把收玉米的事情交给了你、我。这些日子我不用去翰林院报到，只要每天记录我们家和公主府玉米的成熟情况，估算玉米的亩产量，做一份更详尽的推广播种计划就可以了。” 皇上对玉米很是看重，但是大约是因为没有出具体的成果的缘故，所以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朝堂上大肆讨论，反而就局限在知情的几个人中。不然，这样的事情是轮不到谢瑜扬来做的。 而对于谢瑜扬来说，推广玉米种植这件事情，简直再简单不过了。毕竟，上辈子他就经手过一二，也清楚整个推广中遇到的问题和困难。 至于林雨时，就更不用担心了。 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家里的玉米已经保不住，大概是要充公的，不知道肴园里偷偷种的那部分会不会被发现。 要是发现了，是不是也要充公。好不容易种了点玉米，不会真的一口都吃不到全部都留作种子了吧？ 越想林雨时就越发觉得坐不住了。 “不行！”她猛然站了起来，看了一眼谢瑜扬又看了看边薇等人，沉声道：“我要去一趟肴园！” “姑娘才刚刚回来，怎么就急着去肴园？”巧遇一愣，立刻笑着道：“可是担心肴园的生意？姑娘放心，肴园那边虽然因为姑娘入宫生意受了些许影响，可也不算大。如今姑娘回来，肴园的生意只会更好……” “不是担心生意。”林雨时道：“我就是想去看看。”看看肴园的玉米长得怎么样了。要是能吃了，就先摘下来一部分放入冰窖里。余下的就留着慢慢长，省得皇上知道了消息觉得她是故意提前收了玉米。 林雨时心里盘算着，一边朝外走一边道：“边野、边田跟着我一起去。”真要干活，还是男人靠谱些。 谢瑜扬闻言就猜到了她这是要做什么，不由露出了些许的笑意，起身跟着道：“大家都过去吧，人多力量大。恰好今日肴园歇业，倒是不会被旁人看到。” 至于肴园里的人，大多都签了身契，定然不会多嘴说什么。 一行人匆匆赶去肴园，林雨时径直去了种玉米的院子。边野见状在一旁笑着道：“平日里，这院子都锁着门，谁都不让进。大人交代过，就连浇水施肥都不假旁人之手，都是我们兄弟二人照料的。” 他说着拿出了钥匙，上前开门。 林雨时见状脚步不由慢了下来，扭头看了谢瑜扬一眼。“没想到，大哥思虑竟然这般周全？” 谢瑜扬见她这般模样，忍了忍才把想要揉她脑袋的手给收了回去，只面似平静地道：“这玉米事关紧要，家里那些因为韩兄暂住无法隐藏也就罢了。这肴园里却是单独种了一个院子，自然要保密才行。” 他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林雨时，似笑非笑地道：“不然，我怕到时候有人要哭啊。” 林雨时瞪了他一眼，道：“大哥再这般促狭，我可要生气了。原本还想着，大哥这般为我着想，我当好好谢谢大哥才是，如今嘛……” 她话到一半就停住，快步进了种玉米的小园子，其中的意思就丢给身后的谢瑜扬自己品味了。 谢瑜扬连忙赶上，非常没有骨气的立刻赔罪。 “是大哥的错，大哥不该乱说话。这玉米原本就是你的心血，大哥自当好好保护才是。”他说着见林雨时唇角带着些许笑意，这才微微低头，压低了声音问道：“雨时究竟准备如何谢我？” 林雨时不过是随口一说，如今被问起来倒是有些踌躇。 谢瑜扬见她不说话也没有追问，只笑了笑就换了话题，让她看看玉米可以摘了吗？ 玉米自然是没有完全熟透，林雨时随口打开两个看了下里面颗粒饱满，用指甲轻轻一按就有一道浅浅的印子，正是吃嫩玉米最好的时机。 “咱们把左边这一半都摘一半？” 她这般小心翼翼地试探惹得谢瑜扬眼中忍不住露出了笑意。他学着林雨时压低了声音，轻声道：“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办！” 林雨时闻言大喜，立刻叫所有人一起从左边开始摘玉米。 这个园子地方不算小，不过因为位置有些偏，所以一直没有用起来。之后就被林雨时偷偷种了两百多颗的玉米。如今一半玉米被收，玉米杆也被砍到甚至连着根都被锄了出来。 等所有玉米都被送入了冰窖，林雨时这才看着翻新了的地面皱眉。“我们是不是应该补种些东西？”不然这才翻新的地面让人一看就觉得有问题。 “大哥，你觉得，要是我们把番茄和辣椒往这里种一些，能不能糊弄过去？” 这样的主意大概也就只有林雨时能够想出来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御封县主 谢瑜扬忍住对林雨时的突发奇想的笑意，认真想了下才道：“种也可以，不过真要查到了肴园这边的玉米，你只管照实说玉米是被收了。” 林雨时双眼猛然一瞪，正想说这样会不会惹怒了皇上，就听到谢瑜扬接着道：“不过把摘玉米的日期提前两日，就说你回来的时候玉米已经被我下令摘了一半。” “那怎么行！”林雨时立刻道：“这样的事情我做了会触怒皇上，难道大哥做就不会吗？” “我做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不知者不怪，若是你做就是明知故犯了。”谢瑜扬认真道：“你且按照我的说法来做就是了。再说了，这肴园的玉米也不见得就会被发现。” 林雨时还想说什么，谢瑜扬却微微抬手做了一个阻拦的意思。 “此时就这样定了，我这就让边野和边田两人回去，运一批辣椒和番茄过来。到时候真被发现了就说你回来发现我已经让人收了不少嫩玉米，匆忙之下为了保护我，这才让人种了旁的东西。”他说着就要叫人，林雨时微微皱眉，沉声道：“我家里还有种子，这里的地重新翻一次，直接种新的吧。” 匆忙移栽番茄和辣椒，很可能会弄巧成拙把植株弄死了。与其这样，还不如把之前存下来的种子都育种，然后再种下。 大约是林雨时语气中还有些迟疑，谢瑜扬一边让人回去取种子，等和林雨时坐在了一旁树荫下这才缓声道：“这原本就是我们的私产，纵然皇上不悦也不会真的降罪的。” “可……”林雨时忍不住看了一眼谢瑜扬，“这原本是我的想法，却偏偏让你来……” 谢瑜扬摇头打断了她的话，“我们是夫妻，未婚夫妻，原本就是荣辱一体的。难不成你以为你把责任都算在自己身上，皇上就不会迁怒我吗？你要摘嫩玉米，我非但不拦着还帮着你掩盖事实。这样的做法跟我因为不懂玉米的成熟和采摘，意外提前摘了玉米想法，到底哪种更容易触怒皇上呢？” 这样说也不无道理。 林雨时咬着下唇，半响才低声道：“大哥的好意我懂了，早知道会这般我就不……”不为了这么点玉米惹出这样的事情了。 谢瑜扬闻言只笑了笑，故意换了语气道：“我听闻你在宫中做了一顿玉米宴？想我辛辛苦苦照顾家里和肴园的玉米，如今连着玉米究竟怎么吃都不知道，也是可怜呢。” 林雨时有些好笑地瞪了他一眼，道：“大哥就故意逗我笑吧。不过，你要真想吃玉米宴，刚好咱们今天收了这么多玉米，就做一部分好了。” 那天是给皇上和皇后做玉米宴，有好些简单粗暴的玉米做法她都没做呢。例如把玉米煮了，然后烤着吃！金黄的玉米，刷上一层油，再刷上烧烤酱入味，最后撒上孜然和辣椒粉。 只想想林雨时都要流口水了！ 不过炫技的蜂窝玉米还是要做的。对于林雨时来说，嫩玉米这种食材就特别适合做各种甜点。玉米汁，玉米烙，玉米蛋花羹，最后再加上羊肉串、茄子、香菇、韭菜等等，林雨时他们就在种玉米的这个园子里痛痛快快吃了一顿烧烤。 烤玉米果然比其他玉米的做法都更受欢迎。 一群人把偷偷提前摘的玉米吃了大约有四分之一，再加上旁的吃食这才算吃饱。最后，没人都捧着一大杯的玉米汁，满足得简直不要不要的。 “姑娘，咱们明年多种点玉米吧？简直太好吃了！”张淼在一旁叫着，“种一大片，看不到头的那种，我要天天吃玉米！” 在场的人都被她对玉米的热情逗笑了。 林雨时在一片笑声中看向了谢瑜扬，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眼神中都透露出了他们的想法——皇上确实有在全国推广玉米种植的想法。 相对水稻和小麦来说，玉米对生长环境要求并不算高。但是除了不方便保存的嫩玉米之外，干玉米的口感也比水稻和小麦差上很多。 不过就算如此，玉米在后世也占据了一席之地，可见它的优点还是能够掩盖掉缺点的。 推广的事情，在林雨时看来并不算多难。不过，想要做一个好的推广策划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新生物种的出现总归是触动一些人的根本利益。 之后几日，不管是林雨时家中，还是公主府的庄子里，玉米都一天天成熟起来。林雨时带着于嫣和李雁两人在公主府的庄子里做了不少嫩玉米的小吃，玉米汁更是受到了所有人的热烈欢迎。不过，这样的好日子也并不长久。 玉米一天天成熟，已经不适合吃了。 “再过几天，就能收了。”林雨时叹了口气，在公主府庄子的那块玉米地了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能吃的嫩玉米了。 她清楚知道，眼前这块玉米地的玉米，只怕收获之后要有九成都被留作种子，真正能吃到嘴里的不会有多少的。 而干玉米磨成粉之后，可以做玉米搅团，可以做玉米薄饼，还能做地锅鸡锅边的玉米面贴饼。至于，玉米渣粥、玉米油，玉米淀粉等等就跟更不用说了。 想到这些吃食，她又觉得充满了希望。 嫩玉米没了，还有旁的吃法！ 之后几天，天公作美每日都是艳阳高照。林雨时已经被要求住在公主府的庄子里了，而皇宫里也派了林雨时熟悉的孙有余过来记录玉米地每一天的变化。 林雨时倒是没有什么急躁的，知道玉米成熟就在这几天，只要天气尚好多等几天也无所谓。她这边耐着脾气，而孙有余则带人每天都记录玉米的变化。空闲的时候，两个人还一起在田边垒了个灶台，林雨时不是从庄子里寻些东西，每次都能让孙有余吃得食指大动。 谢瑜扬这些天也都在公主府的庄子里住，不用每日去翰林院报到，对于他来说可以算是难得的清闲了。至于推广玉米的奏折，他也一边回忆前世玉米在推广中发生的事情，一边根据林雨时偶尔说出来的有关玉米的见解修改着奏折。 又过了四五天，林雨时用指甲都不太能在玉米粒上留下痕迹，这才小手一挥。 “收！” 公主府这边大约种了近五六百棵玉米，真收起来庄子里人手充足，不过小半个时辰就有一小堆玉米了。林雨时示范了下怎么剥玉米，把玉米两根两根绑在一起挂起来晾晒。 等五六百根玉米挂成一片之后，金黄的玉米映着阳光格外的漂亮。 长荣公主在凉棚下面看着，林雨时甚至听到她吩咐画师把这一幕给画下来。 她忍不住抽动了下唇角，偷偷看了一眼谢瑜扬，见谢瑜扬冲她眨眼这才忍不住笑了下。长荣公主明显是想要拿着画去皇上面前表功的。 不过林雨时也没有什么抢功的想法，要是长荣公主愿意把这些玉米都做成种子献给皇上，让她保住自己的那部分，她就谢天谢地了。 这个想法自然是好的。然而随着几处的玉米都收获完毕，林雨时还是见到了前来传旨招她入宫的孙有余。 “林姑娘。”孙有余客客气气地笑着，“皇上口谕，请你和谢修撰一起入宫。” 两人同时入宫，除了玉米这个原因之外，林雨时想不到别的。事实上，皇上也没有给她任何的“惊喜”，先是看了谢瑜扬写的奏折，又问了几个问题之后就放在一旁看向了林雨时。 “朕听闻，林姑娘府中还种着不少玉米，也已经收了？”皇上说着接过了孙有余递过来的茶，缓缓吹了一口边品茶边等着林雨时回应。 林雨时还能说什么，这个时候说没有不是找死吗？她笑着上前应了，皇上放下茶杯，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瓷器碰撞的声响。 “玉米原本就是你发现的，又是你种出来的。你也知晓，朕想要在全国推广玉米种植。以玉米的产量，只要能够如同谢卿奏折中所写，三年内在全国大部分地方推广开来，那三年之后全国上下将再无饿殍！” 说到这里，皇上身子微微前倾，双手撑在了书桌上，整张脸都透着兴奋的红色。 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这才道：“在朕有生之年若是能够实现这般繁荣景象，朕也不负此生！” “而这其中，你的功劳不可磨灭！”皇上深吸了一口气，“朕思来想后，觉得封你一个县主还是很合适的。” 林雨时原本以为皇上问了玉米收获之后就要提把玉米“上缴国家”的事情了，没想到对方竟然话头一转直接说起了赏赐的事情。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也不过是愣了一下就明白过来。 等皇上说起县主的封号为“丰”的时候，林雨时终于忍不住屈膝行礼。 “民女何德何能，竟然得皇上如此厚爱。”她道：“民女无以为报，愿拿家中八成的玉米做种子，以助皇上推广玉米之大计！” 她原本是想要全部都上缴国家的，不过想了想，自己怎么也应该留点种子才是。 皇上对此倒是很满意了，直夸林雨时其心可嘉，转头就又赏赐了她一个京郊五十倾的小庄子给她种玉米。 第一百六十九章 补种玉米 林雨时觉得，她不光今年的玉米保不住了，连明年的说不定也保不住了。莫名其妙成了丰县主，还得了一个庄子，林雨时出宫的时候都有些晕晕乎乎的。等回家的路程过半，她这才忍不住问谢瑜扬：“我这算是买了个爵位？” 不过用百来斤玉米买个县主，还有五十倾的庄子，这买卖简直划算得要命了。 谢瑜扬被她这大胆的用词惊得咳嗽了两声，然后才瞪了林雨时一眼，“慎言！”虽然皇上是这个意思，但是这么直白说出来还是不太好。他想着舒了一口气，半响才道：“不过这确实是一桩利国利民的好事。” 未来三年，恰好整个周朝上下都算得上是风调雨顺。不然他也不敢在奏折里写定然能在三年内把玉米推广到全国上下。 林雨时懂他的意思，当年大旱时灾民的模样她至今都没有忘记过。家中的张婶和张淼正是当年从灾民中救下来的。 这两年虽然气候不算太好，可总归没有那么大的天灾了，稜县的日子倒是好过了些。可受那年大旱的影响，至今不少人家都没缓过来。 若是能种上玉米的话…… 林雨时认真想了下，觉得灾情能缓解得更快些。最起码，熬过了灾年为了活下去那些卖儿卖女的情形应该会少很多。 这样想着，她就又动了一些心思。 “其实，我们现在可以再补种一次玉米。”她沉默了有一会儿，突然开口就吓了谢瑜扬一跳。 “补种？”谢瑜扬微微蹙眉，倒是没想到这些。林雨时却用力点头，眼中带着坚定的神采。“我们可以补种一季的玉米，玉米的生长周期是三个月到一百天，如果天冷的话可能还会再慢一点，但是足够在入冬天气彻底冷之前补种一次玉米了。” 玉米要推广，最大的问题其实还是种子。 补种一次玉米，那就等于多了一批种子。 “刚好皇上还赏赐了我一个庄子！”林雨时越想越兴奋，“如今才六月底，如果尽快把玉米种下，到九月底，十月初的时候大概就能收获了。” 林雨时绝对算得上是行动派的人，没有半点的拖延症。回家她就开始把已经晒得差不多的玉米挑出来颗粒饱满的两成，余下的一并都让人送去了皇宫中。这些余下彻底属于她的玉米被小心翼翼把玉米籽剥离出来，然后用温水泡上几个时辰，再用湿润的棉布上下盖着发芽。 这一次因为要发芽的种子多，所以整个院子里的人都被发动了起来，每过两三个时辰就会有人过去检查一下。而在发芽的这个时间里，皇上赏赐的庄子也彻底办好了更改归属人的手续。 皇上是诚心要赏赐林雨时的，所以这个庄子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五十倾里有良田近四十倾，余下的则是靠山的地。 林雨时和谢瑜扬一同去看了一边，庄子里的佃户知道换了主子都有些惴惴不安，林雨时安抚了一番，听了下庄子里如今的规矩，免了这些农户三年里两成的租子，大家立刻就皆大欢喜起来。 转了一圈之后，林雨时就相中了一块用来种蔬菜的地。 这块地里种得是萝卜，这时节还不太到收成的时候。不过这块地日照和温度、湿度都更适宜一些。林雨时心中清楚，这一季的玉米是补种的，要更精心照料才行。 两亩半的萝卜很快就被拔出来，种上了玉米。田地里又浇透了水，至于萝卜，则也堆成了一座小山，让庄子里的佃户看的直惋惜。 身为一个美食博主，林雨时自然不会让这些食材都浪费了。如今的萝卜半大，小的有成年男子大拇指那么粗，大的还能再粗上一圈，她让人把萝卜秧摘了喂猪喂羊喂鸡鸭，萝卜就对半切开然后晾在绳子上晒到半干。 这么晒了三四天，萝卜就晒得差不多了，取下来切成小条，再用油盐、辣椒粉、酱油等调料调味腌渍上三五天，就是又脆又韧的爽口下饭萝卜干了。 吃的时候再用香油和醋略微一调，放在肴园里也颇受欢迎。之后一段时间，肴园里每日都要卖出去十几罐的萝卜干。 而庄子里余下的萝卜也都有了出处，林雨时把这手艺教给了张婶，除了肴园售出的萝卜干是她亲自带人做的之外，京城的大街小巷也渐渐出现了卖萝卜干的挑子。 不过，辣椒粉有限，也只有肴园出售的萝卜干是辣味的，余下都是五香味的。 就这样，也给庄子里的佃农，甚至是京中其他农户增加了一笔不小的收入。 七月之后，天气渐渐转凉，而庄子里那两亩半试着补种的玉米也抽出了嫩芽，看着格外喜人。林雨时三不五时就会过来庄子看一看，见玉米如今长势喜人，也就缓缓松了一口气。她清楚知道，这才只是开始，等着温度渐渐降低才是真正麻烦的时候。 所以，这一段时间，冬季保温的大棚已经在她的思考范围内了。 她要盖一个简易但是有效的保温大棚，在九月底变天，正是玉米产量关键时刻保护住这一批的玉米。熬过了最后那段寒冷的时节，除了多出来一部分嫩玉米解馋之外，还能多出来无数的种子在来年的春天早早种入田地之中。 再等到五六月间，最适合玉米种植的日子里，把它们从京城按照谢瑜扬的计划散播开来。 想想都觉得充满了希望！ 玉米苗仿佛见风就长一般，在中秋的时候竟然已经到了林雨时的小腿肚了。这一日她刚从京外庄子里回家，就见家门口停着一辆眼熟的马车，而进院子就见孙有余正在前厅焦急地来回走动。 见她进来，孙有余立刻长长舒了一口气。他快步上前，先是行了个礼，然后才道：“我的县主啊，您可算是回来了！” 林雨时有段日子没见他，停着他这般叫声不由浑身抖了下，道：“孙大人，你还是叫我林姑娘吧！” 孙有余连连摇头，道：“你如今已经是御封的县主了，哪里能胡乱叫你！”他说着一抬手，一旁站着的内侍就连忙上前，两人手中一个捧着县主的衣服，一个捧着县主的发簪。 “紧赶慢赶总算是在中秋节前把这一套衣衫做了出来！”孙有余笑着道：“皇上突然册封了一位县主，如今京中的权贵都好奇究竟是何方神圣呢！这中秋宴眼看就要到了，到时候县主也是要出席的。” 林雨时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中秋宴这种事情，听孙有余简单介绍了下京中的情形，笑着让人添了茶谢过了孙有余顺带把她在庄子里补种玉米的事情说了。 “因为这件事情是我贸然行事，所以补种之前未曾告诉旁人。就怕万一天气过于寒冷，毁掉了这一茬的玉米苗。”林雨时认真道：“如今想来，种玉米是大事，无论如何也应该在补种之前上奏皇上才是。” 主要是她对自己如今的身份还有些不适应，完全忘记了县主也有上书皇上请安的权力。这事儿算是一个疏漏，之前谢瑜扬就提醒过林雨时一次。也提到了中秋宴的事情，让她在这个时候把握住机会，如果玉米长势不错的话，正好算得上是又立一功。 最重要的是，这次种下的玉米都是林雨时自己的。等到九月底玉米丰收，纵然是皇上想要也是要花钱买的。 就如同，之前林雨时那八成的玉米是皇上用县主的爵位和一个庄子换来的一样。 林雨时当时听谢瑜扬这般计划时，简直可以说是目瞪口呆了。她的大哥，她的未婚夫，算计起皇室来可真的是一点都不手软啊！ 孙有余听林雨时这样说立刻露出了喜色，“听县主的意思，那庄子里的玉米如今长得还不错？”若真是如此，那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作为皇上的内侍，大约只有他最清楚玉米这桩事情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了。 林雨时点了下头，笑着道：“我今日才去庄子里看过，玉米长得还不错。”她说着冲孙有余眨了下眼，“孙大人可要多为我美言几句。” 孙有余心领神会，吃了茶又得了一盒林雨时亲做的点心这才笑眯眯离开。 林雨时这才得空回去试了下终于做好的县主朝服。宫中内务府绣娘的手艺自然是不差的，林雨时略微试穿了下，让人检查一遍上下无碍就换了下来。 一旁巧雨小心翼翼把这朝服收了起来，道：“这可要好好收着，逢年过节县主入宫都是要穿的。”她说着手指从朝服上精致的绣文摸过，“这样的手艺，可不好寻，若真出了差错只怕不好仿制。” 林雨时听了她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且收好了就是，那里就那么容易出错。再着，这朝服应当也是可以定做的，不然京中那些县主、郡主的，都只有这一套宫中所赐的朝服不成？” 想来皇上也不会因为她的朝服坏了就治她的罪。 第一百七十章 收费教学 林雨时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中，甚至还得空又做了一份分量十足的鸡米花，去了一趟公主府见于嫣。于嫣早早就从母亲长荣公主口中得知林雨时因为玉米一事被册封了丰县主的事情，因此见了林雨时先是道贺，转而才就道：“你如今既然得了爵位，中秋宴怕也是要入宫的吧？” 林雨时笑着说：“我就是为了此事而来的。”宫中规矩她倒是学得七七八八，不怕出什么差错。只是这京中权贵她所知不多，纵然有谢瑜扬给她讲解，可这些权贵后宅的事情，谢瑜扬又如何清楚？ 思来想去，林雨时觉得还是找有些交情的于嫣比较好。 “难怪你舍得出门了，还特意给我做了吃食！”于嫣喜好鸡肉，打开食盒见里面炸的金黄酥脆的鸡米花还带着余温，立刻让人调了一杯玫瑰花露配着吃。 林雨时见她这般模样，心中不由惋惜，若是再来一杯肥宅快乐水，岂不是绝配。 两人边吃边喝，顺便就把京中贵妇圈的八卦说了个干净。例如谁家的夫人连着生了三个女儿，前些日子不得不把身边的丫鬟给了丈夫。又或者是哪位夫人贤良淑德，又给丈夫纳了第八房小妾。还有谁家的女儿待嫁，谁家跟谁家有些不愉快的小事。 于嫣说得有趣，林雨时听得用心，在公主府吃了一肚子的点心茶水，还带了一肚子的八卦回府了。 这京城可真是热闹呢。 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宫中举办中秋宴，京中有爵位，官阶四品以上的都能参加。 林雨时在此范围内，谢瑜扬不在。 不过谢瑜扬是今年的状元，又上书了玉米的奏折立了不小的功劳，所以皇上特意准许他今日入宫。中秋宴之后，还有一个小小的密会，讲的就是有关明年初夏玉米播种的事情。 这个密会参与的人不少，除却知道此事的谢瑜扬、柳大人之人，三省六部皆有人参加。而谢瑜扬和林雨时在一群大佬里面，简直不起眼到了极点。 中秋宴比林雨时预想的还要无趣，除了不停有人过来打招呼之外，大多数人都和和乐乐，纵然林雨时在于嫣的暗示下已经知道这些人中谁与谁不合，明面上也看不出说话的两人有什么芥蒂。 那两人亲热的仿佛亲姐妹一般。 另外就是让林雨时期待了许久的宫廷菜了。不过，这些菜大多都是样子菜。刚出炉的时候或许味道会很好，然而这中秋宴酒席太多，等到每桌都送上之后，那些早早就做好的菜已经失去了热气。看着漂亮，味道却很是一般了。 只有最后上的一道甜汤是热乎的，林雨时抿了一口就忍不住双眼微微睁大了些。 大约是之前的菜只有凉菜可吃，因此这一道热汤就显得格外鲜美了。林雨时细细品了下，敏锐的味觉立刻就分辨出来了这道甜汤里面用的材料。 她第一口就没有弄错，这里面放了玉米。林雨时略微搅动了下汤羹，看着金黄色的汤羹，里面蛋花若有似无如同暗纹一般漂浮。 蛋花玉米汁。 林雨时尝了两口，一旁的于嫣就笑眯眯凑了过来。 “这汤的味道还不错吧？”于嫣眼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林雨时见状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问道：“是公主府的厨子做的？” “府上的厨子献的方子。里面用了桂花、藕粉，还有什么来着……”于嫣想了想，转而不以为意笑着道：“我最近一段时间都喜欢喝这个，只可惜，家里冰窖里的嫩玉米越来越少了。这次中秋宴之后，只怕就真的不剩下什么了……” 她说着眼巴巴看着林雨时。 林雨时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只好凑得更近了些，把声音压倒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 “我还藏了些，回头送你三成。” “才三成，不行，最少也要一半！”于嫣扯着林雨时的袖子，讨价还价。“还有我母亲提过的蜂窝玉米，我家厨子拿着菜谱试了几次都没做出来，简直是个废物。回头你若是得空，不如我们一起研究下！” 于嫣想要研究菜谱是假，想吃林雨时做的蜂窝玉米才是真的。 林雨时心中明了，不过却也不接受她的讨价还价。 “三成，再多没有了。”她说着看向走过来的一个有些眼熟的宫女，依稀认得这是在皇上身边伺候的人。随后，她就在于嫣好奇的注视下被那个宫女领着离开了。 林雨时直到被领进了御书房，看到里面诸位熟悉或者不熟悉甚至是陌生的朝中官员才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玉米一事，于她而言不过是多了一种食物，多了不少的美食而已。但是对于整个朝廷整个国家来说，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以玉米的产量和对种植土壤要求的宽泛程度来说，一旦能够在全国推广种植，几乎可以说是功在千秋的大业了。 林雨时想起被她种在庄子里，如今已经有成年人高的玉米，觉得自己这次真正做了一次正确的决定。 皇上让她给朝中官员讲述玉米的种植时她还有些紧张，不过说着说着也就平静了下来。一旁还有几个记录官在飞快地记录着她的每一句话。有关玉米的种植，林雨时只记得大概，玉米对土壤、地形要求不高，但是对肥的需求比较高。 幸而如今已经有了堆肥之法，不然林雨时估计还要挖空心思想想到底该怎么堆肥。 玉米的生长周期一般在一百天左右，最适合种植的日子应该是端午小麦收割完毕之后播种，中秋前收获。而这样的种植周期实际上特别适合跟小麦轮替种植。 如果是南方，也可以提前到三月底种植玉米，一年种上两季。当然了，良田是不能占用的。不过，南方多山地，种在山地上也是可行的。 林雨时说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就把玉米的种植说得清清楚楚了。 皇上这才抬手，示意人把玉米呈上来。 晒干的玉米粒颗颗饱满，金黄诱人的一筐筐堆得满到都冒出了尖儿，看着格外的诱人。林雨时不知道是自己鼻子尖，还是心理作用，只觉得甚至还闻到了玉米特有的香味。 “诸位爱卿都看看吧。” 一群人上前，三五个人围着一筐玉米。一旁孙有余把中秋宴上用玉米做的几道菜都点了出来，有菜有主食还有汤羹，刚吃完中秋宴的大人们印象深刻。此时再看看筐中的玉米，眼神都变得狂热起来。 林雨时在旁看着半响都没有说话，甚至还退到了不起眼的角落里，耳边都是那些大人们热烈讨论玉米产量和如何推广的声音。 莫名有种慷慨激昂的感觉。 她低头忍不住笑出了声，还好室内大人们声音不小把她的笑声都给遮盖住了。也只有同样跟她一起退让到这边的谢瑜扬闻声扭头看了她一眼，用眼神询问。 林雨时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中秋宴就像是一个信号一样，其后的日子不管是林雨时还是谢瑜扬都忙碌了起来。谢瑜扬在翰林院任修撰的同时，又在户部任了一个同品级的职务。林雨时只在晚饭的时候听他提了一嘴，甚至都没能够记住。 她这些日子比谢瑜扬还忙，每日里在庄子里待着的时间比在京城中都久。幸而肴园这边已经日渐稳定了。纵然她不在，也能够正常运营了。 现在真正陷入混乱的是她那个庄子。 自从知道林雨时的庄子里还补种了一批玉米之后，朝中的那些大臣就提议派专人看管，顺便也跟着林雨时学习如何种植玉米，了解玉米生长过程中的所有细节，以便于明年育种和未来的推广计划。 玉米的推广可以算得上是最近两年朝政的重中之重了。京中稍微有些门路的家族都开始往林雨时这边塞人，当然了，侯门望族塞的都是远房亲戚家的孩子。在林雨时这边学会了种玉米，来年玉米正式推广就能到一方当一个实权的小官，等玉米种植开来也算是熬出了政绩，到时候自然能够衣锦还乡。 想通了这点，林雨时就格外理解那些被塞到她庄子里的青年才俊们了。 这么好的一个镀金的机会，只要这些人中没有真正的傻瓜，逆施倒行故意找麻烦，最后镀的这层金还是实打实的金。利国利民的民生大计，这功劳不容他人诟病半点。 京城中就没傻人，因此被送来的人各个都温润有礼，一举一动间似乎都带着大家风范。纵然私底下有些小摩擦，也从未闹到林雨时的跟前来。 在林雨时跟前，他们各个都是翩翩公子。 然而，就算是翩翩公子，齐刷刷聚集在那么个小庄子里也让人头疼。 “食宿费还是要收的！”林雨时没有被翩翩公子们迷倒，也没有被家国天下的大义所迷惑，说这话的时候就差在手下打着一个算盘就能塑造一个精明能干的老板娘的形象了。 不过，她虽然没算盘，手里却是捏着毛笔写写画画，照样是在充满铜臭味的算账。 一旁谢瑜扬闻言忍不住笑了笑，“你准备收多少？”他说着放下手中的书走到林雨时身后，低头仔仔细细看了眼林雨时算的账目，这才道：“收得太少了，反而会让人说你斤斤计较。” 第一百七十一章 盘算未来 林雨时闻言手下一顿，转头若有所思地看向谢瑜扬。 谢瑜扬脸上带着可以说是无害的笑容，冲她微微扬了下眉毛。 “那就一人一天十两银子？”林雨时有些心虚的狮子大开口，说完就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太黑心了。偏偏对面的谢瑜扬还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她忍不住放下笔挠了下头，“大哥，一人一天十两，这会被说贪财吧？” 谢瑜扬笑着说：“他们平日里一顿酒也不止十两银子。再说，咱们肴园的三元及第饺，不也是十两一份吗？” 话是这么说的，可…… 林雨时犹犹豫豫地说：“我之前嫌他们烦，都让庄子里的人准备的粗茶淡饭，菜里不见多少荤腥……”肴园的饺子虽然贵，可品质有保障啊！如今一天十两，那伙食的成本估计连半两银子都没有。 百分之一千的利润！ 再说了，这些钱也不是林雨时独吞了的，到时候她肯定是要重新补贴到庄子里去的。这么想着，她就觉得理直气壮了。 就如谢瑜扬所言，那些被送去庄子里跟着“学农”的青年才俊根本就不在意一天十两的钱。庄子里提供的饮食太差，大不了就让家里送来一日三餐好了。谁也没有因为这点钱“揭竿而起”跟林雨时吵闹，反而踏踏实实每日跟着庄户里的人照看玉米地里的玉米，听林雨时讲解玉米的生长情况。 今年冬天不算太冷，到了十月底京城才下了第一场雪。钦天监那边早早就预测到了这场雪，皇上特意让孙有余出宫一趟，看看庄子里补种的玉米，顺便提醒林雨时要准备好抵抗雪灾。 林雨时早早就让那些青年才俊帮忙搭起了暖棚，暖棚下甚至还找蜂农弄来了一箱子的蜜蜂用来采蜜。孙有余来的时候，几个暖棚都看了一遍，还认真感受下里面的温差，这才道：“这样的棚子，用来种些蔬菜也是极好的。” “庄子里倒是也种了些蔬菜，不过棚子搭得不高，所以孙大人才没注意到。”林雨时笑着说，如今富贵人家自然也是有暖房的，大多是用来种些花花草草的，显得格外清贵高雅，会花大价钱搭暖房的人十有八、九是不会去种菜的。 孙有余明显不是那种不学无术，只靠着谄媚得到皇上信重的内侍。他只在这庄子里转了一圈，就知道林雨时庄子里搭的这些棚子成本相较宫中的那些暖房来说造价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他又看了下林雨时他们对于冬日大雪做的准备，彻底放下了一颗心。 林雨时把他请入了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屋子，让人上了热茶，又谢过了今上特意派孙有余过来提醒降雪的恩典，说着还遥遥对着皇宫的方向行了一礼。 孙有余坐在一旁笑眯眯看了林雨时行礼后坐下，这才客套了两句，把话题转向了那保温的大棚上。 一开始，林雨时还有问必答。等孙有余问到更详细的地方时，她就但笑不语了。 “不瞒县主说，我也并非是刨根问底之人。只是——”孙有余见状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左右。林雨时见状心领神会，屏退了左右甚至起身到了孙有余身旁。 孙有余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这些天为着年后推广玉米种植的事情，还有年底各处的岁贡，还有……总之一些烦乱的事情，皇上胃口大不如从前。这冬日里新鲜的蔬菜原本就少，皇上又节俭，万万不肯耗费钱银去盖暖房种菜的……” 皇宫里，养花的暖房都没有前朝多。 话说到这里，林雨时再不明白孙有余的意思就是傻子了。 两人在安静的屋中交换了一个眼神，半响林雨时在默默咽下了一口口水，把大棚的做法细细说给孙有余听，甚至连同人工和耗费的钱银都说得清清楚楚。 孙有余听了之后又跑去菜地看了一圈，这才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宫。林雨时站在庄子门口目送他离去，半响才让人去准备马车，一样回京城。 等林雨时到京城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勉强赶在了关城门之前进了城。 顶着县主的名头，倒是没有人为难她。一路畅行到家，刚进了二门就见得到消息的谢瑜扬匆匆出来。 “不是说要在庄子里住两日吗？”谢瑜扬脸上带着些许的担心，一个箭步上前，顾不上身边人的目光就抓住了林雨时的手：“天这么冷，何必这么晚回来，手都是冰凉的了。” 等着林雨时的手略微暖了些，他才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林雨时脸上并无什么异样，只笑着道：“我想大哥了，所以回来看看大哥可有出门应酬。”说着她一扬眉毛，冲着谢瑜扬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一旁的人都扭头捂着嘴不让谢瑜扬看出她们偷笑的模样，谢瑜扬无奈叹了口气，“你啊！”说罢道：“让巧雨她们先去给你收拾屋子，书房里烧了炭盆，你到书房暖和暖和。” 他说着转身吩咐身边的小厮：“戒骄戒躁，去重新泡一壶茶送来书房，顺便去厨房端些点心送过来。” 林雨时闻言笑着道：“吃什么点心，我连着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呢。”她说着回头看向边薇，让她去厨房给自己做一碗热汤面。 “窝个鸡蛋在里面，要糖心的！”林雨时说：“帮我放下辣椒油。” 边薇笑着应了，“姑娘放心，你的口味我知道的。”人都打发得走了，谢瑜扬才一手牵着林雨时，一手接过戒燥递过来的灯笼，两人一并朝着书房走去。 如今家中人口是越来越多了，两个人反而没了最初说话时的自在。等进了书房，谢瑜扬关上了门窗，这才回头看向林雨时，脸上的笑意早就不见了踪影，只有着浓郁的担忧。 “我知道今日皇上派孙有余去了庄子上，你此时匆匆回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他说着吹灭灯笼挂在一旁，拉着林雨时坐下后才借着烛光仔仔细细打量她的脸色。见她脸色有些苍白，手掌不由收拢了些，握得更紧了。 林雨时只觉得手被勒得有些紧，略微动了下才道：“是有事，不过不是我。”她说着看了下四下，想到谢瑜扬进门时的举动这才压低了声音把孙有余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说完她就眼巴巴看着谢瑜扬，见对方眉头紧皱，双眉之间甚至皱出了一道玄心纹，不由道：“我猜测着，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怕是那位……如今已经不太好了。大哥，我可是猜错了？” 谢瑜扬缓缓摇头，半响才道：“皇上确实是不太好，不过应该能熬过去。”今上命不该绝于此时。他依稀记得当年皇上也是年前病了一阵子，连着宫宴都没举办。当时京中也是人心惶惶，虽然太子已立，可是朝中局势却没有那么明朗，当时整个京城都戒严了。 谁知道，所有人或者惶恐或者是勾心斗角的过了个新年，年后第一次祭天，皇上就出现一下子把所有的流言蜚语给压制了下去。 也就是那之后，太子的处境越发艰难了。 太子处境艰难，对下面优秀的弟弟们就越发的苛刻，之后才是京中最乱的几年。前世他就是借着这股东风发迹的，而这一世…… 谢瑜扬想着，神色不由带着些许的变化。林雨时在旁看他不说话也不敢轻易出声打断他的思路。直到谢瑜扬看过来，她才略微坐直了些，露出询问的神色。 谢瑜扬见状心中的阴霾这才散去了些，眼角露出了些许的笑意，缓声道：“此事如今与我们关系倒是不大，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倒是想要问问你。” 他说着拿了一份京城偏南的舆图过来，在林雨时面前缓缓展开，问道：“你是喜欢渝州、稜县这附近，还是想要往再南一些的地方看看呢？”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林雨时被问得一头雾水，抬头见谢瑜扬一脸认真只好低头研究了下地图，辨认上面不同线条代表的不同地形。 实际上，渝州和稜县都偏北一些，虽然没有京城这么冷，却也没有南方潮热。在稜县生活了那么些年，林雨时倒是颇为适应那地方了。 再南一些虽然就进入了号称鱼米之乡的富饶之地，可如今这时代，鱼米之乡龙蛇混杂，也不是那么好呆的。 她这么想着，隐隐约约就想明白了谢瑜扬的意思。 “大哥是想要——”林雨时猛然抬头，吃惊地看着谢瑜扬，“大哥想要外放？”京城待得好好的，她这边开着肴园，宅子也买了，庄子也有了，谢瑜扬却突然问她喜欢渝州还是更南一些的地方，这要不是准备外放又是准备干什么？ 两个人成亲在即，如果谢瑜扬要外放的话，应当就是明年四五月间。那正好是种植玉米最佳的时节了。 想通了这点，林雨时脑海中一下子转过了无数的念头，半响才有些结结巴巴地问道：“是跟我之前说的……有关？” 谢瑜扬点了下头，“有些关系，不过更多的是这玉米明年就要各处试着种植了，你我怕也不能躲了这差事。与其留在京中让那些权贵惦记，倒是不如走得远些，做一些实事。” 他说得轻巧，然而林雨时想想天天往庄子里跑的那些青年才俊，不由觉得头大。 第一百七十二章 暗示 这般想起来，自然是走得离京城远远的才好。林雨时对于官员外放还是有些一知半解，不过隐约记得谁提过一句，为官者不能回自己的家乡做官。 “大哥要回稜县怕是不好安排吧？”林雨时想了想伸手指着渝州临近偏南些的另外一州，“此处人土风情如何，大哥可知道？” 谢瑜扬轻笑了声，“若是往日，想要会稜县或者渝州，确实不好安排。不过既然是推广玉米，自然是熟悉的地方更为适宜一些。”他说着目光落在林雨时手指所指的方向，这才道：“梧州天气略微暖和些，比稜县要湿润些，春日多雨。人土风情倒是跟渝州相差不大。” 说着，他轻笑了两声。 林雨时所选的虽然不是渝州，不过在地图上来看，梧州距离稜县的距离比渝州还要近些。只不过稜县隶属渝州罢了。 可见，林雨时还是喜欢稜县的。 果然，接下来就听到林雨时说：“要是能回稜县，我自然还是愿意回稜县的。”她说完又看了谢瑜扬两眼，半响才道：“我记得没错的话，大哥如今是六品的修撰，要是外放的话，品级就算不动也不大可能担任七品的县令吧？” 她对官场的事情一知半解，不过是猛然听到可以回稜县，兴奋之余多想了一些。 谢瑜扬闻言只笑着道：“直接回稜县任县令的可能性不大。纵然是外放，最近怕也是要在渝州，不过梧州倒是也不错。” 他没有把话说死，免得到时候生出什么变故，再让林雨时失望。 两人在书房中略微商量了几句，觉得皇上身体微恙这事儿虽然有些严重，但是目前确实影响不到他们也就放下心来。 等边薇送来两碗上面撒了用芝麻香油浸过的葱花的热汤面时，两个人更是神色轻松凑在一起，各自捧了本书在看。 除了热汤面之外，边薇还端了一碟三个油酥饼，还有两道下饭的小咸菜。两人挪到了一旁的罗汉榻上各坐一边吃饭，等着一碗热汤面下肚，林雨时额头都冒出了些许细密的汗珠。 巧雨带着人把房间收拾好，点了安神的熏香，林雨时洗漱一番躺下竟然安心的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大哥早上走的时候可说了什么？”林雨时洗漱完坐在餐桌前时问了一句，边薇笑着道：“大人临走时只吩咐姑娘累了，让奴婢们别吵着姑娘睡觉。” 这话只让林雨时笑了下，等她夹起一个小笼包要吃的时候端了一碗姜汤进来给林雨时驱寒的张婶才道：“大人还提了一句，说是姑娘若是在家中无聊，可以去公主府走动走动。” 去公主府走动走动？ 林雨时一愣，到了嘴边的包子都没吃，反而在想谢瑜扬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单纯的怕她在家无聊，还是意有所指？ 一顿早饭因为张婶这句话，林雨时吃得食不知味。等到巧雨带着人收拾的时候，安静了半响的她才突然道：“帮我递份帖子，午后我去公主府拜访。” 思来想去，她觉得谢瑜扬这意思大约是让她把昨天知道的事情在公主府那边试探一下，看他们是否知道皇上身体有恙。 要去公主府自然不能空手而去，林雨时想了想，决定做两种点心让人放在食盒拎去。 于嫣爱吃鸡肉，林雨时干脆就炸了一份鸡米花，连着装了一盒番茄酱，调了一份黑胡椒粉。鸡米花粘番茄酱是林雨时前世最爱的吃法，被不少人称之为异端。 可架不住林雨时喜欢，对于她来说鸡米花配番茄酱，薯条配冰淇淋，简直再完美不过了。 既然做了番茄酱，林雨时干脆就又做了一份干炸响铃。这其实算不上点心，不过配番茄酱来吃味道也不错。 两份油炸食品出炉，围在一旁打下手的张淼就忍不住想要尝尝，林雨时倒是也不拦着，顺道还讲了这两种小吃的做法。 “回头你可以自己做了试试看。”不管是鸡米花还是干炸响铃都对油温的掌握要求不低，这个时候又没有什么温度计，倒是很适合让人练手。 张淼点头，也不配番茄酱直接就把鸡米花给丢入了口中。 金黄的鸡米花，入口一咬就是酥脆的声响。张淼口含鸡米花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好次，太好次了！” 林雨时见状只笑了笑，捏了一块配上番茄酱尝了下，“等二次下油锅会炸得更酥脆些。”鸡米花放凉口感就大不如刚出锅的时候，所以林雨时只过了一次油锅，准备到了公主府再把这个给府上厨房的人第二次下油锅高温复炸一遍，那口感就更酥脆了。 如今天气渐寒，林雨时这两道用肉做的点心还是颇受欢迎的。于嫣毫不掩饰的喜欢，还有长荣公主含蓄的赞美都很是捧场。林雨时笑着应对了两声，这才慢慢把话题转向了宫中。 她对宫中并不熟悉，虽然后宫各位在祁美人品级之上的妃嫔都因为她照顾好祁美人而赏赐过她东西，可对这些女人她是一个都不熟悉。 唯一熟悉的，也只有祁美人一个了。 话题就从祁美人那一胎说起。 祁美人这一胎好不容易保到了如今，再有一个月就是怀胎十月要临盆的时间了。 “前日我入宫时，祁美人还曾提及你呢。”长荣公主笑着刀：“她道这宫中御厨的手艺，与你相比总仿佛差了点什么。” 这般赞扬的话林雨时闻言也不过是笑了下，谦虚道：“祁美人这话我可不敢当，比起那些自幼学厨的御厨来说，我不过是个野路子而已。若真说有什么长处，大约也是幼时走南闯北，见多了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 这说法倒是让长荣公主忍不住笑了笑，一旁于嫣忍不住道：“我也想走南闯北看看，母亲……” 长荣公主闻言瞥了她一眼，沉声道：“县主是幼时孤苦，这才四处流浪的，你当这是你？带着丫鬟护卫出去游玩吗？” 说着长荣公主话题一转，道：“再者，这些日子你且要入宫陪你皇爷爷呢，你忘了吗？” 听到这话林雨时不由眉头一跳，长荣公主话虽然是对于嫣说的，然而说话间还是留意了她的神色，见状唇角微微勾了勾却没有主动说什么。 林雨时没留意她神色间细微的变化，迟疑了下才道：“郡主入宫陪皇上，可是因为今日皇上胃口不佳的缘故？” 她说着双手不由自主收拢了些许，“我依稀听人提起过，说是最近一些时日，皇上忙于朝政，所以身体欠佳。” 谢瑜扬提醒她来公主府，为的就是让她卖个人情给长荣公主才对。林雨时自觉领悟了他的意思，然而真说起这皇家的秘闻，她还是有些许的紧张。生怕一个言辞不慎，就开罪了长荣公主。 她的不安几乎溢于言表，倒是让长荣公主露出了些许的笑意。 “林姑娘的意思我懂了。”她缓缓开口。 林雨时忍不住舒了一口气，抬头见长荣公主略带慈爱的神色，这才忍不住勉强笑了下，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是否该说，不过昨日——” “昨日庄子里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长荣公主自然是有送人去庄子上跟着林雨时学种玉米，此时干脆打断了她的话，免得她真说出了什么犯忌讳的事情。她笑着道：“林姑娘今日送来的几样吃食味道颇好，就是不知道做法可复杂？” 其后就是讨论吃食的内容了。 一直到林雨时被送出了公主府，都有种浑浑噩噩的感觉。她坐入马车，等马车摇晃着往回走，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觉得脑子清醒了些。 此时再回忆之前长荣公主的话，她一双眼睛就不由自主慢慢瞪大。 长荣公主说不定早就知道了皇上身体不适！ 这个发现等到谢瑜扬回来她就立刻拉着他躲在书房说了个清楚，谢瑜扬认真看着她一字一句分析的模样，眼中透着化不开的温柔。 等到林雨时把话说完，他才低声道：“长荣公主最为关心皇上，她自然是知道的。”他说着顿了下，“我让你去，就是想让你把这个人情卖个长荣公主。” “可长荣公主已经知道……了？”林雨时还没来得及品味谢瑜扬口中“长荣公主最为关心皇上”这句话是不是别有深意，就被他后面那句话给迷惑了。不过，话说到一半她就醒悟过来。 纵然长荣公主已经知道了，她这个人情也卖得半分都不打折。 书房中的两个人陷入了沉默，半响林雨时才回过神来。她倒不会因为谢瑜扬心思深沉的筹谋而感觉到害怕，真正让她沉默的另有原因。 “京中，会很乱吗？” 不然为何在他们已经决定暂离京城之后，谢瑜扬还会这般费尽心机，让她卖一个人情给长荣公主？她抬头看着谢瑜扬，试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许的端倪来。 谢瑜扬沉吟片刻，最后还是没有隐瞒她。 “会乱上两三年。”上辈子，他真正的展露头角，也是在这两三年中。所以，他知道京城风云变幻间，有多少人一不小心就丢官丢爵，甚至是丢了性命。 若是他只一人，自然是要在这其中搅弄风云的。可如今，他心有牵绊，哪里敢拿眼前的人冒半分风险？有些事情，并非是经历过一次就十拿九稳定然能够安然度过的。 上辈子，他能成为笑到最后的人之一，除了胆大包天之外，还与运气有关。这辈子，他能得林雨时相伴，想来也把运气用得差不多了，哪里还敢拿林雨时来赌莫须有的运气呢？ 前程似锦、平步青云与林雨时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过年 谢瑜扬越想眼神越透出浓到化不开的温柔，林雨时被他这般看着莫名其妙就红了脸。她虽然不知道谢瑜扬此时所想，却莫名有些局促，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大哥！” 这才把谢瑜扬从沉思中叫醒，林雨时却是落荒而逃：“我去厨房看看刘婶准备做什么晚饭！” 次日一大早，林雨时就又离京回了庄子里。既然决定了明年成亲后就离京，那么该做的事情就不能拖拖拉拉了。多些功劳，也多一分谈条件的本钱不是。 而对于林雨时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庄子里的那一片玉米地了。只要这些玉米能够顺利成熟，就是她最大的功劳了。 基于这点，林雨时就格外把孙有余带来的降雪的消息放在心上。一回到庄子，她就带着庄子上的人开始加厚保温棚，在上面又搭了厚厚一层麦秸，在棚子里摆放了几个小小的炭盆以便于保温。等这些活儿都做完，当天夜里就下起了鹅毛大雪。 半夜里林雨时就被冻醒了，伺候在旁的巧雨往碳盆里多放了几块碳，又给她取了一床厚被子加上。 “外面是下雪了吗？”林雨时披着厚厚的棉斗篷下床，一边抖一边忍不住推开窗朝着外面看。 外面一片漆黑，只有隐约几盏照亮的灯让人看清楚那飘飘洒洒落下来的雪花。 “真美啊。”因为提前做好了准备，她此时半分担心都没有，颇有点想要赏雪的心情。巧雨在一旁看着，提醒了她两句，见此人只顾着赏雪，甚至已经把手伸出去接雪花了，摇摇头出去给林雨时煮上了暖身驱寒的姜汤。 灌下两杯姜汤，林雨时也看够了雪花，趁着浑身都热乎乎就回到了床上。 巧雨照顾着她睡下，这才松了一口气，决定改明天一大早再给她这位姑娘加师父煮一锅的姜汤。 第二日，庄子上下都被这场初雪的降雪量给吓到了。庄子的农户还知道雪大了保温棚里反而会更暖和一些。那些来庄子里“学艺镀金”的人却是不懂的。因此，林雨时只得带着他们把所有的玉米地都检查了一遍。 这一趟跑下来，她衣服都要被雪水给湿透了。 巧雨满心的怨气，自然是不管那些公子哥儿，只拉着林雨时灌了半壶的姜汤，又烧水让她泡了一个澡，换上干爽暖和的衣服，这才道：“姑娘若是病了，这些人能负责吗？！” “我哪里就要他们负责了。”林雨时笑着摇头，这会儿被巧雨照顾得舒舒服服，早忘记了一大早踩着雪去地里的事情，只吩咐道：“就算你不愿意给他们煮姜汤，也让庄子里的人煮些给他们送去。这些人在我们庄子上病了，才真的要让我们负责呢！” 巧雨虽然心中愤愤不平，却还是听话吩咐了下去。然而，大约这里面真的是藏了几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公子哥儿，就算是有了姜汤驱寒，还是病倒了。 幸而只有那么两三个病的，余下的人到是还好。倒是没有迁怒到庄子上，都乖乖的花钱请了大夫看病吃药，倒是让林雨时松了一口气。 这一场大雪之后京城就彻底冷了下来。林雨时只恨不得天天躲在京中家中，那屋子里烧得有火龙，温暖如春。然而，玉米不成熟，谁也不能走。 到了十一月中旬的时候，玉米眼看着要成熟了，宫中甚至派了人下来。说是帮忙收玉米，实则也有监管的意思。 幸而，领头的人是林雨时的熟人孙有余，倒是让她得了些便宜。 十二月初，庄子里的玉米收拾得干干净净，全部都让人装车送入了宫中。送走了这些人，林雨时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回头就吩咐庄子里的人杀猪、杀羊，鸡鸭也不能幸免，甚至是池塘里的鱼都跟着遭殃了。 如今天寒地冻，这么折腾了一天，整个庄子里热闹得跟马上就要过年一样。林雨时带着庄子里的孩子女人又上山砍了不少的松木枝，回头把盐和各种碾碎的调料炒制一番，就交给巧雨、边薇带着人开始腌肉。 鸡鸭鱼肉腌制整整一天，到第二天晚上的时候晾起来。再晾上一两天，就可以在下面烧松木枝烟熏了。 松木枝被控制得不见明火，因为怕山上下来野兽，或者是野猫野狗抢食，晚上的时候庄子里的人就轮流看守。这般慢慢熏了一晚上，这腊肉、腊排骨还有鸡鸭鱼就算是半成品了。 其后只要挂在房檐下继续晾晒就可以了。 至于余下的内脏、鸡脚、鸭脚、猪脚之类的东西，这些日子里也被林雨时做成了各种美味的大锅菜，甚至连猪血、鸭血也没有浪费，吃得庄子里的各个都是红光满面。 做好的腊肉等物，每家每户按照人头分，成年人分两斤腊肉，老人两斤半，小孩子一斤，鸡鸭鱼等则按照一家两只分了下去。这样的大方是谁都没料到的，因此等到分东西的时候，整个庄子都热火朝天。而这一天谢瑜扬也早早到了庄子里，还按照林雨时的嘱咐带来了几大箩筐的东西。 等到分的时候，这些人才发现，那几箩筐竟然都是铜钱。 庄子里，上上下下就连不会走路的婴儿都有一份“红包”。发完这些过年的节礼，林雨时这才带着余下的腊肉等物回京了。 这些腊肉大半让人送去了肴园晾晒，余下的一些则放在了京中家里，随吃随切。 再之后，就是置办各种年货了。 预计的嘉奖一直没有发下来，林雨时和谢瑜扬两人也不急。就连今年未曾举办宫宴，只从宫中赏赐到各家一些菜品，也没影响他们过年的心情。 倒是皇上赏赐了一份金玉满堂，让林雨时颇为惊讶。 “看起来，宫中还有嫩玉米呢。”等送菜的内侍和护卫离开，林雨时这才笑着道：“这菜送过来怕是凉了，先放一旁热一下。” 至于皇上赏赐的饭菜应该直接吃？反正家中也没有外人，何必这般为难直接的口舌和肠胃呢？ 除夕夜，林雨时自然是带着人张罗了满满两桌子酒菜，一家上下齐坐不分贵贱倒是热热闹闹。送走了宫中赐菜的内侍，一群人重新坐下气氛更是热闹了几分。 毕竟，得皇上赐菜，这可是难得的荣耀。 底下的人不知道京中风云变幻的未来，每个人都是笑容满面。林雨时坐下的时候却忍不住跟谢瑜扬交换了一个眼神。 谢瑜扬笑了下，用眼神示意她无碍。 一顿饭边吃边热，一群人守岁到了子时，等放了鞭炮这才都打着呵欠散了。 林雨时让巧雨帮忙烧泡脚的热水，等人走了这才道：“这宫中的赐菜有什么讲究，大哥不过是翰林院的修撰，竟然也有赐菜吗？” 这不是皇帝表达亲近和器重的方式，京中权贵无数，按说也轮不到谢瑜扬才是。林雨时不是看低谢瑜扬，而是这确实有些不合情理。 谢瑜扬轻笑了下，“我当然没这个殊荣，这赐菜大部分是看县主你的功劳。”他说着冲林雨时扬了扬眉，朝着京外的庄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林雨时顺着他目光一看，转瞬就明白了过来，忍不住笑着道：“我还以为皇上准备把这茬给糊弄过去呢。不过，这只两道菜的赏赐，是不是有点太过于……”小气了。 这话她没说完，不过表情倒是一点都没掩饰。谢瑜扬只笑了笑，看着端着热水过来的巧雨，压低了声音道：“这当然不是赏赐，这是皇上示意你的功劳他不会忘记的。” 没有想到，除夕夜的赐菜竟然还有这么多的意思。林雨时把一双脚泡得热乎乎的，躺进用汤婆子暖过的被窝，拉着被子回想起谢瑜扬说的那些话，半响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色刚微微擦亮她就被附近的鞭炮声给吵醒了，起床给巧雨、边薇发了红包，刚出门就见张淼带着水生跑过来，穿得精精神神的两个小家伙立刻拱手行礼，口中拜年词说得头头是道。 林雨时连忙摸了两个红包塞过去，“过年好。” 张淼笑嘻嘻叫了声师父，转头就拉着水生一并去找谢瑜扬讨要红包了。早上吃的是前一天就包好的饺子，吃过饺子，谢瑜扬就要去拜访同年，然后一并去给他们这届的老师拜年。 林雨时倒是没有什么需要走动的人，干脆就在家里带着张淼和水生两个最小的孩子做糖糕。冰糖葫芦，雪花糖，还有瓜子糖、芝麻糖。三个人边做边吃，看的一旁帮忙的张婶只摇头。 “姑娘，咱们日子是过得好了，可这样也太浪费了。” “难得过年嘛，多做些糖也好。万一邻居过来走动，家里连点糖都没有，岂不是失礼？”林雨时说得理直气壮，张婶想想这京中的人情来往，最终倒是没说什么 毕竟，与林雨时交好的是长荣公主府和东宫太子两家的郡主，与谢瑜扬交好的是靳越这样的人物，万一真有人在春节过来走动，家中摆出来的点心吃食太差了，确实不好。 林雨时说服了张婶，干脆就又让她炒了花生，又熬了糖浆在里面放了玫瑰花瓣，做了花生玫瑰糖。连同瓜子糖和芝麻糖放在一起，琥珀色的糖块里面，透着红色的花瓣，还有果仁，只看就让人垂涎三尺了。 张淼和水生吃够了边角料，又被林雨时一人塞了一把碎糖块，就给赶出了厨房。 “出去玩吧！” 第一百七十四章 拜年 两个小家伙在家忙了半天，这么一放出去都开心的跳着跑出去了。张婶见状直摇头：“都是个大姑娘了，怎么还这般！” 张淼闻言回头冲着张婶扮了个鬼脸，然后一溜烟跑了。 林雨时看着好笑，道：“她还笑着呢，等再过两年自然就稳重了。” “姑娘就是太纵着他们了！”张婶说着把余下的一些碎糖块拿纸包起来，余下切得方方正正的糖块则收拢到了柜子里，等着有客人的时候才端出去。 林雨时用纸袋每样装了点，就也笑眯眯离开厨房了。 初一就这么懒懒散散地过去了，晚上谢瑜扬回来的时候双颊微微透着绯红，身上带着淡淡的酒味。林雨时给他端了一碗醒酒汤，问他还要不要吃晚饭。 谢瑜扬喝了醒酒汤半响才说：“想喝鱼汤。” 林雨时就亲自去给他做鱼汤。谢瑜扬也不愿意在屋中干坐，干脆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厨房里陪着林雨时。他有些微醺，就靠在门上，眯着一双好看的眼睛只盯着林雨时的一举一动。 林雨时察觉到了谢瑜扬的目光，不时回头看他一眼，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 家里有张婶买的野生小鲫鱼，林雨时挑了三条杀了，下锅用油略微一煎倒入热水，加了点豆腐。不一会儿，奶白色的鲫鱼豆腐汤就好了。 她给谢瑜扬盛出来，低声道：“不想吃鱼肉就只喝汤好了。吃鱼肉的话，小心有刺。” 谢瑜扬就坐在厨房里吃了一碗鲫鱼豆腐汤，除了鱼骨鱼刺之外，整碗的汤都被他吃得干干净净。吃完他额头就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抬手用袖子擦了下，他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林雨时见他一脸的疲惫，干脆也搬了个凳子坐在厨房陪着他。半响，谢瑜扬才舒了一口气，低声道：“等我们成亲之后，就出发离京。外放的地方已经定了正是梧州。” 虽然早料到不可能顺利回渝州，林雨时此时还是有些失望。幸好梧州离稜县也十分近，到时候回家也会方便些。 不过，此时并非说这个的时候。 她担心地看着谢瑜扬，半响才道：“大哥今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或者是人吗？”一脸疲惫的样子，莫名让她有些担心。 谢瑜扬闻言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露出了些许的笑容。 “遇到了个不想遇到的人。”他怎么也没想到，此生会这么快就遇到谢步染。谢步染，他前世的义子，他一直颇为信重，也曾用心教养，却没有想到最后竟然是死在了此子的受伤。 至死，他都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为了什么杀他。 此生再见，谢步染还是个六、七岁的孩童，然而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对方脖颈间的那个红色的胎记简直太好辨认了。而此时，谢步染却不是一个流浪的孩童，而是跟在六皇子府上的一个小小的侍从。 若不是今日巧遇，真是杀了他也不敢相信谢步染是六皇子的人。 只那孩子口口声声说他是六皇子府上的，拿着的也是六皇子府的腰牌。一个小小的孩子强行开了一家医馆的门让那医馆的大夫去给人看诊…… 谢瑜扬又长长舒了一口气，抬眼见林雨时一脸的担忧，不由笑了下。 “放心，我没事。就是突然弄清楚了一件困扰我许久的事情，觉得自己有些傻……”上辈子没有这样的经历，错过了谢步染这般嚣张行事的模样，所以才会从头到尾被骗得彻底。 只他被谢步染害死，又是否是那位六皇子的意思呢？若真是，那朝中还有多少人身边有着谢步染这样的存在呢？ 所以，自从意外撞见谢步染之后，谢瑜扬的心中就乱成了一团麻。 此时他强撑着精神，笑着道：“我回来晚了，倒是扰得你也跟着没休息。快去洗洗睡吧。”他起身，顺手拉了林雨时一把，道：“我给你打水泡脚。” 林雨时还想再问，然而迟疑了几次，最终看着谢瑜扬的脸色没有把话说出口。若是谢瑜扬愿意说，之前她问的时候他就说了。 既然他不愿意说清楚，那她强行问又能如何呢？ 这么想着，林雨时看着帮她打水的谢瑜扬，突然道：“大哥若是没吃饱，我给你煮些元宵吧？之前我和张婶做了花生芝麻馅儿的，还做了一些果味的，我给你煮三四个吃？” 一碗鱼汤自然不能顶饱，不过是暖暖身子罢了。如今林雨时突然说要煮元宵，谢瑜扬愣了下，转而道：“那我就再吃一碗？” 能在这小小的灶间看着林雨时忙碌，比什么都能够让谢瑜扬感受到岁月静好。 元宵是张婶包的，黑芝麻馅儿用足了猪油，小火慢慢煮上两刻钟，元宵就煮得圆鼓鼓的，雪白的外皮透着荧光一般。林雨时给谢瑜扬盛了五个大元宵，自己则只有两个。 这元宵够大，又不容易消化，加上内馅儿用了猪油，满满的卡路里让人不敢多吃。 元宵口感甜腻，配上煮元宵的汤，倒是刚刚好。林雨时嫌热慢条斯理地用勺子盛了元宵咬出一个小口子，黑芝麻的馅儿就顺着口子流淌出来。 雪白的皮，漆黑的馅儿，映着厨房里的烛光看着格外诱人。她把勺子送到嘴边轻轻吹了几下，小心翼翼尝了口黑芝麻馅儿，就被烫得直吸气。 谢瑜扬见状连忙放下碗，凑上前问道：“没事吧？你可烫着了？”说着就伸手去勾住林雨时的下巴，想要让她抬头看清楚究竟烫伤了哪里。 林雨时摇头，“没事。”她脸微微发烫，忍不住微微后退脱离谢瑜扬的手掌。“我就是没想到元宵那么烫，倒是没有烫伤。”她说着把谢瑜扬推了回去，道：“大哥吃东西吧。吃些甜的，心情也好些。” 谢瑜扬刚坐回去，听到这话一愣继而唇角就忍不住勾了起来。 原来，林雨时突然说要煮元宵，是看出了他心情不好，为了安抚他？谢瑜扬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心情不好吃些甜食会舒服些这样的理论他倒是听说过。 从甜食爱好者靳越口中听说的。 倒是没想到。林雨时竟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他心底除了甜之外莫名有了些许的酸涩，这些酸涩涌上来就让他一双眼睛涨得难受，仿佛一眨眼就要落泪一般。 谢瑜扬低头看着碗中的元宵，送入口中一口咬破！ 滚烫的内馅儿一瞬间充斥了口腔，一时间谢瑜扬只觉得又烫又甜，半响才勉强咽下了口中的元宵。 “好吃！”他抬头笑着对林雨时道，双眼湿润透亮。 林雨时正小心翼翼吹着勺子中咬破的元宵，此时听谢瑜扬一说抬头看去，愣了下才道：“大哥竟然是不怕烫？你还是慢些吃的好，不然烫伤了食道，这大过年的还要看大夫了。” 谢瑜扬只笑，并未回声。 两人在厨房里吃了元宵才各自回去睡下。到了正月初六这日，林雨时才走访了公主府，送上了年礼。她在京中并无多少熟识之人，倒是与公主府的于嫣颇有些趣味相投。加之长荣公主对她也颇为照料，两家之间多多少少还有些利益关系，过年期间走动一番也是常理。 长荣公主是京中红人，林雨时只去拜见了一番就被送到了于嫣处。于嫣这边也有几位闺阁小姐，见了林雨时先是一愣，继而神色变化一番才起身给林雨时行礼。 林雨时这才想到，她如今也是有身份的人了。她笑着回了礼，等落座这才看向于嫣，低声问道：“之前听闻你入宫住了一段时日，可一切安好？” 于嫣笑着道：“这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荣耀，自然是安好的。”她说着看了下左右，略微凑近了林雨时些许，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就是吃得不太好，宫中吃食、用度都是有数的，哪里如同府中一般由着我的性子。” 她虽然压低了声音，却还是被近些的姑娘听到了。对方掩唇笑着道：“郡主这话要是让宫中御厨听到，只怕是要心生恐慌了。这御厨的手艺既然不能让郡主满意，只怕……” 只怕什么她倒是没明说，只若有所指地看了林雨时一眼。 林雨时只笑着看过去，神色泰然自若。对方话中的意思她仿佛没有听懂一般，只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这才笑着对于嫣道：“看起来，上次我让人送来的花果茶的方子，你已经让人照方做出来了。” “酸酸甜甜的，也好开胃。”于嫣笑着说，只眼神轻轻瞥了一眼说话的那姑娘却没理会她。那姑娘讨了个没趣，脸上一阵红还是一旁有人见她尴尬，拉着她说了一会儿话这才算是帮忙解了围。 林雨时不适应这样的气氛，陪着于嫣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告辞了。于嫣知道在场的人，十有八、九心中是看不上林雨时这个因为“玉米”而突然冒出头的“新贵”的。然而她与林雨时相交甚早，从一开始跟着林雨时学厨就对她颇有好感。 后来因为谢瑜扬的关系，于嫣对林雨时这个未婚妻还是有些芥蒂的。幸而长荣公主私下开解她，真正让她与林雨时用心相交，还是因为玉米那件事情。她觉得自己母亲做得不够磊落，对林雨时就颇为照应。 因此，林雨时要走她为了给林雨时撑面子，立刻也起身要丢下一众京中闺秀亲自送她。 第一百七十五章 巧合 两人出了屋子，林雨时略略回头看了一眼才道：“你不必如此的。”她自觉跟这些京中的闺秀没有什么交集，自然也不会在意她们的态度。 于嫣摇头，“我也是坐闷了，出来透透气。走吧，我送你。”这话中的意思，竟然是要送林雨时出内院。 林雨时见状也没有再拦，两人一路出去，到了临上马车的时候于嫣才示意周围人离远些，凑到了林雨时跟前压低了声音道：“我与母亲准备再过些日子，道路好走些就离京了。” 离京？ 林雨时愣怔了一下，转而才明白过来，正是今年开春的时候，长荣公主才带着于嫣入京。当初，李雁为了招待于嫣才找到了她做全鸡宴。 长荣公主在京中有公主府，可并不是常住在京中的。 她略微点头，迟疑了下才道：“你什么时候走记得提前告知我一声，我再做一桌全鸡宴宴请你。”这话一出，原本还微微蹙眉的于嫣就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好！”她笑着应下，林雨时这才上车，离开了公主府。 在公主府耽搁的时间并不算长，林雨时难得出来加之初五之后街上重新热闹起来，她就吩咐驾车的边野在街上转转，并不立刻回府。 大约是因为还在新年里的缘故，街上比平日里还要热闹三分，边野在她常去的那条街口停下马车，林雨时带着巧雨下车他只需要守着马车等林雨时回来即可。 如今天气尚且寒冷，林雨时就嘱咐了边野一声让他去一旁酒楼吃杯热酒暖暖身子，别在寒风中干等。 街上有不少的小摊位，摆放的东西也不少。林雨时鲜少逛街，如今看什么都新鲜。不时她就停下脚步仔细看那些不算精致的手工品。碰上实在喜欢的还会买下来。 巧雨在一旁也不阻拦，只看着林雨时满心高兴干脆就让她买了一个背着的箩筐，她把林雨时买的东西全部都背在了身后。 两人正逛着就听到前面一阵不寻常的喧闹声，抬头看过去就见一家医堂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了。而人群当中，正是一个小孩子在哭喊着杀人偿命。 而小孩子的脚边躺着一个身形消瘦的妇人，双目紧闭，嘴唇没有半点血色。林雨时仔细看过去，发现她胸口完全没有了起伏，只怕是已经死了。 她心中一紧，还未来得及做什么就见那男孩扑在妇人身上叫着娘亲，嚎啕大哭。 就算没有太过于靠前，街上人们的讨论也纷纷传入了林雨时的耳中。她身边不远处一妇人叹息道：“这孩子也是命苦，跟他娘相依为命，没想到不过是一场急症竟然要了他娘的性命，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过活。” “也是可怜，只怕想要活下去，要自卖自身才是。”一旁的人道：“不然怕是活不过下一个冬天。” “自卖自身哪里就容易了，这京城里想卖身到那些权贵人家的人不计其数，哪里就轮到他了。”之前说话的妇人又道，边说边摇头：“要真有好心人收养了他，他倒是有几分活路。只如今，谁家过得不是紧巴巴的，这么大小的孩子正是能吃不能干活的年纪，谁养得起啊！” 林雨时默默听着不由自主又往前凑了几步，听到的就更多了。围观的人群里自然是有认识这对苦命的母子的，众人议论纷纷之下倒是让林雨时听了个完整的故事。 这是一对相依为命的母子，家中男人早年病逝，女子被说成克夫赶出家门之后才发现有了身孕。这些年来，她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母子两人吃了不少的苦头，好不容易攒够了钱给孩子教束脩，谁知道一场急病不止花完了钱，还没了性命。 而看着仿佛才六七岁的小孩子，实际上已经有八九岁了。只是从小生活困顿，这才看着比同龄的孩子要瘦小些。 “真是可怜啊。”巧雨在一旁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林雨时回头看着她见她双眼氤氲着泪光，仿佛因为眼前的男孩想到了自身的遭遇一般。 林雨时点了下头，“确实可怜。”她压下心底有些奇怪的感觉，又看了一会儿才狠心转身。“我们走吧。” 巧雨愣怔了下，连忙跟上了林雨时，压低了声音道：“我原本以为，以姑娘的善心定然会帮那小孩子一把。”若是没有看到也就罢了，遇上了依林雨时的性子就算不能收留那个孩子，也应该会让她送些银子才是。 林雨时摇摇头，道：“大庭广众之下，一个身单力薄的孩子，还是少管为妙。”她说着看了巧雨一眼，并没说出心中的疑虑，而是解释了下为什么不给钱银。“若是给了钱银，只怕不等他回家，那银子就被人抢了去。” 巧雨闻言不由回头看了一眼，恰好那男孩抬头满脸泪痕朝着她这边看过去。被那双漆黑的眼睛盯着，她莫名抖了下，被她扶着的林雨时察觉了她的异样，也跟着回头看了过去。 “怎么？”她看过去的时候，男孩已经重新趴在母亲身上哭了，林雨时一时间没看出来什么异样就转头看向巧雨，“出什么事了？” 巧雨缓缓摇头，半响才道：“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遇到这桩事情，林雨时也没有闲逛的心情。两个人出了街道就看到边野把自家马车停在了阳光灿烂的地方晒着太阳。 之后林雨时的肴园就开始营业了。 肴园一天就那么几桌酒席，年前就被定得满满的，菜品什么的也早已经定下。林雨时在肴园忙碌起来，就把那日撞见的事情给抛之脑后了。 未曾想，这一日她难得清闲些就见守门的张婶进来，说是有个小孩子问他们这边还招工不招工。 “那孩子看着极为可怜……”张婶有些不忍心，“说是有九岁了，可看模样个头还没张淼高，瘦得脸都脱形了。说是他什么活都能干，也不偷懒，只要能给口饭吃就好了。” 林雨时听着这遭遇，总觉得有些熟悉，让张婶把人叫进来一看，竟然是那天遇上的男孩。 不过三五天的功夫，那男孩看着又瘦了一圈，一双眼带着血丝，仿佛这几日都没有吃饭睡觉一般。 男孩看着怯生生的，被张婶带进来时飞快的看了林雨时一眼后就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抬头。林雨时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声音不大，仿佛是受过什么惊吓一样。 林雨时问了几句，加上张婶在一旁说和就答应留下了这个叫做“小余”的孩子。 小余姓张，跟张婶还算是本家。他身世可怜，只林雨时总觉得有些别扭。借口肴园这边往来都是权贵，他一个孩子万一冲撞了不好，就让张婶把人送去了家中跟水生一并作伴，平日里就在外院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 内院里有谢瑜扬的书房，还有她记录的菜谱，自然不能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随意进入。哪怕张小余只是一个孩子，也不行。 晚上谢瑜扬回来的时候，林雨时就把这件事情说了下。毕竟家里多了一个人，就算谢瑜扬平日里不关注这些，也应该知道才是。 “一个九岁的小孩，叫张小余？”谢瑜扬听林雨时说的时候不由皱起了眉头，下意识想到了前些日子才见到过的谢步染。 谢步染原本叫什么名字来着？时隔多年，上辈子的记忆已经渐渐模糊了。他只依稀记得似乎是姓张，至于叫什么却是完全没有印象了。 见他露出沉思之色，林雨时迟疑了下才道：“要不要把人叫进来，你见一面？” 她总觉得那一日遇上张小余的事情有些诡异。她把这点疑虑也说了出来，期待谢瑜扬能帮她掌掌眼。 “你觉得那孩子不对劲？”谢瑜扬问道。 林雨时抿着唇，半响才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太过于巧合了。”京城那么大，无意间撞见的一个丧母的孩子竟然找到了肴园的概率有多大？ 虽然那孩子看着骨瘦如柴，也确实很可怜。 可是，林雨时心中就是有一种本能的不信任。 谢瑜扬沉吟了片刻，才道：“那就见一见吧。” 张小余很快就被水生带去了书房，“这是谢大人，姑娘的未婚夫。” “林姑娘。”张小余先冲着林雨时行了个礼，然后才看向谢瑜扬，“谢大人。” “听说你读过书？”因为早有猜测，谢瑜扬倒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变化，只平板无波的问了几句：“都读了些什么书，认识多少字？” “在先生那里读了半年多，读了《千字文》和《百家姓》，《三字经》也学过一些……”张小余低声说，一双手捏着衣角，明显有些紧张。 “还想继续读书吗？”谢瑜扬问：“我出钱，送你去私塾继续读书。” “为什么？”疑问脱口而出，林雨时看着一时间露出惊讶的张小余，再转头看向谢瑜扬。有那么片刻的功夫，她似乎从张小余的脸上看到了惊讶之外的警惕。 谢瑜扬愿意送他继续读书，为什么他会警惕？ 第一百七十六章 成亲 “送你去读书，难道不是好事吗？”谢瑜扬轻笑了声，“你原本就识字，又何必卖身为奴呢？我收养你，供你读书，不是更好吗？” 他说着看向眼前的谢步染，不！张小余。 张小余神色间带上明显的纠结，把嘴唇都咬破了才开口：“可是，您为什么……为什么想要收养我，还要供我读书……我身无长物……” “我看重的是你的未来。”谢瑜扬低声道：“供你读书，养你成才，未来你就是我的助力。”这是他当年的想法，不过提出收养张小余，甚至给他更名为谢步染却是在经过了漫长的一两年的观察之后。 而现在，一见面他就提出这样的事情，让张小余莫名多了些心虚和不安。 “可是……万一我以后……没能考取功名呢？”张小余忐忑不安地说，偷偷观察着谢瑜扬的神色。 谢瑜扬轻笑了声，“第一，你孤身一人，没有亲人可依靠。第二，等你可以考取功名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年甚至二十年后了，那个时候我在科举上应该有了一定的影响力。只要你不是蠢到无可救药，就绝对会成为我的助力。” 张小余惊异不定地看着谢瑜扬，半响才忍不住道：“大人这是在为二三十年后铺路？” 谢瑜扬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笑着道：“你很是聪慧，这证明我没看错人。” 等水生带着张小余离开，林雨时这才回头看向谢瑜扬：“这人有问题？”不过是个八九岁的男孩，竟然演了这么一出大戏来套路她？ 林雨时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可是谢瑜扬的态度旁人不知道，她却看的出来的。他莫名给予对方这么优渥的条件，并非真的是在为二三十年后铺路。 谢瑜扬缓缓舒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这才没了踪迹，反而一张脸冷漠得透出些许凉意。 “六皇子的人。”他说着看向林雨时，“你既然觉得遇上他的过程不对劲，怎么还把他放在身边？” 林雨时闻言立刻道：“大哥明知道他是谁的人，不也一样留了他在身边吗？” 知道别有心思反而好防备些。若是拒之门外，下次谁知道对方会用什么手段呢？既然心中有所疑虑，那让人暗中监察就是了。 而且，既然知道了是谁派来的人，关键的时候还能透露出一些假消息迷惑对方。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露出了神似的笑容。 张小余就这么住了下来，等出了元宵节年假结束，谢瑜扬亲自给寻了一个私塾的先生，把水生和张小余一并送去读书了。见水生也跟着去读书，张小余这才放下心来，确认谢瑜扬是真的想要为未来铺路了。 他全然没有想过，水生是用来监视他的。当然了，水生也不知道，只是被交代要照顾好张小余。 到了正月底，天气就渐渐暖了起来，林雨时让人在庄子里种了第一茬的玉米，此时种下等到五月底就能够收了。 谢瑜扬预计四月间就要离京，毕竟按照林雨时所说，玉米的最佳种植时间是五月到六月之间。这一批玉米中下来，林雨时大约是赶不上收获的季节了，不过庄子里的人都知道如何处理，她倒是不用太过于挂心。 知道林雨时这边提前种了玉米，得了玉米种子之后就一直观望的京中权贵也纷纷开始在庄子里试种玉米了。一时间，京中的气氛都为之一变，偶尔出门林雨时都能听到有人讨论玉米的事情。 谢瑜扬在翰林院都更受欢迎了些，不过大多数人都是问他玉米如何种的。 而对于他们两人而言，最重要的却不是玉米，也不是朝中那些权贵。而是，他们的婚期一日日临近了。林雨时的嫁妆都是谢瑜扬一手操持的，三十六抬的嫁妆在这京中倒是不算打眼。至于聘礼，他也给足了诚意，是一间京中的铺子，还有一整套的头面，纯金打造，对于林雨时而言放着保值的意义大于戴在头上。 这些都不知道谢瑜扬是何时置办下来的，虽然比不上林雨时的产业，可那些也不必对外人名言。 成亲时，谢瑜扬从家中出发，绕一圈回来接林雨时出嫁，再从另外一边绕回来成亲拜堂。 这样的安排自然是折腾了些，不过路线倒是规划的颇好，没有走任何回头路。 两人双亲不在，拜高堂的时候就拜的是谢氏夫妇的灵位。至于宾客，来得不少，家中几乎要安置不下来。最后那些不请自来的只送了礼，吃了一杯水酒就匆匆离开了。毕竟，他们是来道贺的，不是来添堵的。 饶是如此，这天也乱成一团。林雨时早有准备，把肴园的厨子都叫来帮忙了。她这边也要招待女客，林雨时原本以为她在京中没有什么交际，这一日来的应当没几人才是。谁知道，那些官员大多都是带着夫人过来的。最让人意外的，莫过于宫中祁美人和太子东宫里的侧妃余氏都送来了贺礼。 一群人正在夸赞林雨时颇得贵人喜爱的时候，外间就是一番热闹，然后林雨时就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孙有余。 难不成，皇上还亲赏赐东西，恭贺她和谢瑜扬的新婚不成？ 林雨时想着转头看向了代替祁美人送贺礼出宫的夏梨。夏梨微微摇头，凑近了之后才压低声音道：“师父，我出宫的时候并没听到什么消息。不过皇上会赏赐，这也是师父你的颜面。” 皇上赏赐了东西价值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这一份荣耀了。 来的女眷自觉没有白来，对林雨时也另眼相看不少，说起话来都多了几分真诚。 太子宫中来的是李雁，她与于嫣一并拉着林雨时说话，让一群想要亲近的人又不好随意打扰，倒是让林雨时松了口气。 “我原本还想着，你与谢修撰的婚事只怕要拖上两年呢。”李雁说话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林雨时两眼，又偷偷看了于嫣一下，然后才又道：“我们也算是相识一场，若不是我得了消息让人来要一份请帖，你是不是就把我给忘记了？” 林雨时只笑，无奈道：“我与大哥身边没个长辈帮扶，成亲又是大事，实在是忙得昏头转向了。” “算了，我今日是来道贺的又不是兴师问罪的。”李雁摆摆手。她与林雨时实际上并不算太熟悉，说上三五句就把话题转到了玉米上。 作为皇族，她自然是比寻常权贵人家要好些，早早就吃上了玉米。 林雨时听她说宫中的御厨把玉米翻着花的做了各种各样的吃食，只微微笑着，偶尔看向一言不发的于嫣，不由用眼神示意她是不是有事？ 于嫣见状笑着道：“好了，不说那些吃食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贪吃呢。”她说着拉了李雁一把，转而看向林雨时才道：“母亲已经定了三月初八离京了，你可答应过再给我做一次全鸡宴的。” “自然是不会忘的。”林雨时失笑，一旁李雁却有些不舍，直接道：“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了。去岁你如今，我原本以为姑母是准备在京中给你找个如意郎君的。如今却又匆匆离京回封地……” 于嫣捏了下她的手，转而才道：“母亲只是觉得我年纪大了，想帮着我求一处封地罢了。”她说着低声道：“至于我的婚事，倒是不急。” 她说着冲林雨时笑了笑，“毕竟，想要寻个如意的郎君，也不是那般容易的。不是谁都如同林姑娘一般，与谢修撰心心相印。” 林雨时只笑笑，好不容易等到屋中女客都出去吃席了，巧雨和边薇这才端了吃食进来，先是伺候林雨时换下重重的郡主头冠，又换下厚重的嫁衣。边薇这才道：“姑娘先吃些东西吧，忙了大半天，连口水都没喝上。” “要改口叫夫人了！”巧雨在一旁提醒，转而给林雨时塞了一杯子茶水，“姑娘先润润口。”她自己对着林雨时的时候还是叫错了。 林雨时笑了笑，“你们爱怎么叫都成，大哥又不是小气的人。” 巧雨立刻摇头：“不行，这若是被外人听去了，要笑话的。”边薇连着暗暗叫了几声夫人，这才开口给林雨时夹菜。 林雨时吃了八成饱，起身在屋子里走动了会儿消食，后实在无聊就又斜在床头睡了个午觉。今天天不亮她就被拉起来，让喜娘梳妆打扮折腾到天亮，如今放松下来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她醒的时候，外面早已经一片安静了。房中只剩下两根大红的蜡烛燃烧着，照亮了喜房。 她迷迷糊糊揉了下眼睛，这才看到身侧躺着的谢瑜扬。谢瑜扬双颊绯红，带着些许酒气，头发散落在枕头上还有些湿润，一看就是刚刚洗过澡了。 她连忙把人推醒，道：“大哥头发湿着怎么能睡觉，小心明日头疼。” 谢瑜扬原本就没有睡得太熟，只是林雨时睡得太过于舒服了，他忍不住躺下陪着她而已。此时林雨时伸手轻轻一推，他就醒了。 一睁开眼，就见娇俏的新娘子担心地看着他，谢瑜扬只觉得心中一暖，伸手搂着林雨时就把她揽入了怀中。 “啊……”林雨时冷不防被拉下去，直到趴在了谢瑜扬结实的胸口这才反应过来，“你吓我一跳……”她说着抬头，正想起身就感受到一只手按在了脑后，把她按在了胸膛上听着身下的心跳声。 然后，她身下的人声音暗哑地开口：“娘子……” 春宵一刻值千金啊，更何况娘子还先睡觉养足了精神，谢瑜扬如何肯轻易放过她。 第一百七十七章 秦嬷嬷 一夜过去，一直到天色微亮林雨时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眼角微红带着泪水趴在床上，谢瑜扬这才要了水给她细细擦了身子，然后盖上被子把人搂入怀中睡下。 因为第二日不用拜见高堂的缘故，两人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醒来之后更是早饭连同午饭一并吃了，这才去给谢氏夫妇上了香。 谢瑜扬放了半月的婚假，两人一开始只在家中待着，年轻男女又感情甚笃，自然是如胶似漆一般了。到了最后几日，林雨时才强烈要求“度蜜月”去。 交通不发达，加上谢瑜扬的假期快要用完了，两人也没有跑远，只去了京外灵泉寺住了两日。 而等谢瑜扬回翰林院上班，林雨时这边也把答应于嫣的全鸡宴给安排上了日程。全鸡宴其实是有固定的菜式的，但是对于于嫣来说，她吃惯了那些菜，自然是喜欢吃一些新鲜的菜品了。 之前李雁来订全鸡宴的时候，就要求创新，而这次林雨时也不准备糊弄于嫣。 就如同李雁所说，此次一别，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了。林雨时先是拟定了菜单，因为这要宴请的是长荣公主和于嫣，最多也就再加一个李雁，所以她准备的菜品并不多，八道热菜，四道凉菜，外加两道汤。 把菜单列好之后，她就让边野去准备材料，顺带把让人把菜单送去公主府过目，看有没有什么忌口的东西。 于嫣那边回话很快，让林雨时随便做，她不忌口。 三月初六，肴园晚上歇业，林雨时设宴招待了长荣公主和于嫣、李雁三人，其中一道芙蓉豆花鸡得到了三个人的一致好评。于嫣甚至厚着脸皮跟林雨时要了菜谱，说万一以后吃不到岂不是人生都没有什么意趣了。 林雨时被她说得哭笑不得，把早早就准备好的菜谱一并都给了她。 于嫣见她早有准备，感动得一双眼睛都湿润了起来，拉着林雨时的手就道：“你把今天喝的酒也送我个几十坛子吧！” 今天配的是林雨时亲自酿的梅子酒，总共也就不到七八坛。于嫣张口就要几十坛听得林雨时只想翻白眼，她抽出自己的手道：“两坛，多了没有！” “小气！”于嫣嘟囔了声，“就十坛，好不好？” “我自己都没十坛呢，两坛，我把方子给你。” “好……” “嫣儿！”长荣公主听不下去了，沉声叫了于嫣，“不得这般贪得无厌。”她说着看向林雨时，笑着道：“方子就不必给了，这都是不外传的东西，你给了嫣儿可如何是好？” “公主严重了，我给嫣儿她最多也是在府中酿酒喝罢了，不会影响我赚钱的。”林雨时说得直白，“这不是什么大事。” 长荣公主脸上笑容更柔和的些，低声道：“你这孩子一想宽厚，于嫣能有你这般朋友，是她的福气。”这说得却是玉米的事情了。 当初玉米这桩事情，长公主做得不够厚道，不过也无可厚非。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林雨时也不准备因为这点就与人撕破脸，只笑了笑，回头送长荣公主她们的时候，就给于嫣和李雁两人各送了两坛酒，连带着方子。 三月初八，长荣公主带着于嫣离京。 之后天气就渐渐有些热了，等三月中时，谢瑜扬的调任旨意也下来了。他外放的地方正是之前聊过的，紧邻渝州的梧州。 虽然之前说已经定下来了，可旨意未曾发下来，就还会有变数。如今下了旨意，林雨时才算是彻彻底底松了一口气，然后就正式开始安排离京的各项事宜了。 谢瑜扬这边离京之前免不了各项应酬，毕竟离京只是一时之策，他迟早还是要回来的。京中的人际关系就不能断，不然到用人的时候别人就不见得愿意出力了。 对于谢瑜扬来说，重要的是人情。而对林雨时来说，重要的则是产业了。 肴园如今生意很是稳定，抛开各种开销，一个月赚七八百两银子并非是什么大事。她大部分菜品都已经教了肴园的厨子，只有几样是没有外传，只教会了巧雨和边薇两人的。 至于张淼，因为年纪小的缘故，学得倒是不多，还处于打下手的阶段。 要离京，总不可能把肴园这个摇钱树给关了。还有这个家，也要处理好，是租赁出去，还是留人看着也要筹备好。 林雨时是不准备卖房子的，甚至也不想租出去。她思来想去，决定把水生一家留在家中照看院子，边薇照看肴园。 张婶、张淼和巧雨跟着他们一起走。至于边野和边田两兄弟，要留下来一个照应家中和肴园。 两兄弟商量了一番，最后更为沉稳一些的边野留在了京中。毕竟，京中龙蛇混杂说不定就遇上得罪不起的人物，边野处事更稳妥一些。 于嫣临走的时候托了李雁照顾林雨时，留了一个簪子给她让她有事就送入宫中去。林雨时就把这簪子交给了边野，让他遇到实在无法处理的事情时再酌情处理。 “若是些许小事，就寻靳大人帮忙好了。”谢瑜扬在一旁说：“靳大人若处理不了，你再拿出这个簪子跟他说。” 边野在旁点头，把两人交代的事情一一记下，转头又嘱咐边田一路照顾好谢瑜扬和林雨时两人。 “这次回去途径稜县，我准备回一趟柏杨村，把玉米的种子也给我们庄子上留些。”林雨时笑着道：“大哥这几日记得买些礼物给村中老少。还有义父、义母的礼物，也要备上。” 所谓穷家富路，饶是早早就开始做准备，到三月底离京的时候，他们也慌乱了一番。他们此次带了不少的玉米种子，这都是惹人眼红的东西，临走的时候谢瑜扬还是顾了一队镖师护送。 一路顺风顺水，抵达稜县的时候谢瑜扬就让车队再次歇息三日。林雨时和他一同去拜见了荣县令夫妇，两人早已经得知两人成亲的事情，当初也让人送去了贺礼，如今再见他们夫妻两人情投意合，默契十足的模样，孙氏就放下心来。 等荣县令和谢瑜扬去了书房，她这才拉着林雨时的手道：“如今，可有消息了？”说着她目光就落在了林雨时的肚子上，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林雨时当场闹了的满脸通红，半响才道：“我与大哥成亲不过两月余，哪里就那么快了！” 孙氏见状只笑着道：“年轻人底子好，又是琴瑟和鸣的时候，自然容易有好消息。你们已经成亲了，怎么你反而害羞？” 林雨时压住面红耳赤的感觉，认真道：“我与大哥尚且年轻，并不十分着急要孩子。”她知道孙氏一心为自己好，因此说得也是真情实意，“如今大哥外放梧州，也是带了圣命，孩子的事情最起码也要过了今年才考虑。” 孙氏闻言眉头皱起，半响才道：“不管是农桑还是吏治，总归是忙不完的。”见林雨时神色毫无触动，她才叹气。“纵然如此，这之前你也当把身体调理好才是。”她说着往身边看了眼，“我身边有位秦嬷嬷，最为擅长给女子调理身子。当年我能有你妹妹，也是托了她的福。” 孙氏话音刚落，那位秦嬷嬷就上前一步冲着林雨时行礼。 “老奴秦氏，见过姑娘。” 林雨时让开半步，略微回了半礼。“秦嬷嬷客气了，你是义母身边的人，我不过是晚辈，不用行此大礼。” 一旁孙氏这才道：“早收到你们的信时，我就与秦嬷嬷商量，让她日后跟在你左右。秦嬷嬷早年学过医，擅长妇科。女子有些病症不宜说与大夫听，有她在身边会好些。” 林雨时一愣，没想到孙氏竟然把这般重要的人给了自己。她迟疑了下，孙氏就又道：“所谓长者赐不能辞。再者秦嬷嬷年纪也大了，你妹妹年纪尚小，怕是秦嬷嬷到时候有心也无力了。主仆一场，我总要给她寻一处养老才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雨时自然只能应下。 因此从县衙后宅出来，林雨时身边就多了一尊大神秦嬷嬷。 秦嬷嬷为人颇为知道分寸，并不会主动给林雨时添乱，一到只现帮着收拾东西。不过有了秦嬷嬷这尊大神，效果还是很明显的。本来有些慌乱，事事都要林雨时插手的行程莫名其妙就让她什么都不用管就样样舒心了。 巧雨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从柏杨村离开的时候悄声对林雨时道：“秦嬷嬷平日里可得荣夫人看重了，我倒是没想到荣夫人竟然舍得让她跟着夫人。” 林雨时笑了笑，孙氏对她的关爱之情溢于言表，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临出稜县的时候，孙氏还是亲自出城送了她，又殷殷交代。“梧州与稜县并不远，你若是得空就常来看看。若是不得空，就多写两封信回来。” “义母放心，我会的。”林雨时笑着应下上了马车，等马车驶出一段距离她再掀开帘子往后看，只见孙氏还在长亭处遥看她离去。 第一百七十八章 过秤 稜县到梧州，走了大约五日。等到梧州时，正好遇上大雨，一行人颇有些狼狈。谢瑜扬早早让边田去定了客栈，一行人安顿下来就有人送来了热水和姜汤。 林雨时简单梳洗一番，然后捧着碗姜汤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谢瑜扬梳洗得比她快，早已经换了一身衣衫去了楼下。 “听闻是知府亲自带着人来迎老爷的。”巧雨在旁给林雨时擦拭头发，“老爷头发都湿漉漉的就下去了。” 林雨时闻言忍不住起身出门，站在楼梯处往下看了看。 楼梯和柱子掩映下，她只能看到谢瑜扬的背影，他对面的人根本就看不清楚。不过说话声倒是隐隐约约传了上来，大约是她出来的晚，那些客套的场面话已经说过了，此时一行人正在讨论玉米的事情。 林雨时在一旁听了会儿，就听到带头那人说要拜会郡主。 郡主？那不就是她？ 林雨时一愣，连忙回屋让巧雨给自己收拾起来。又过了一会儿，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她这才一本正经地吩咐巧雨去开门。 门外只站着谢瑜扬一人。 林雨时一愣，忍不住起身往谢瑜扬身后看了看。 “他们人呢？”不是说要拜会她吗？ 谢瑜扬见状忍不住轻笑出声，“你偷听我们说话了？”他说着把林雨时拉入房中坐下，示意她把姜汤喝完。林雨时干脆又让巧雨给他也盛了一碗端来，这才稳了下偷听的羞赧之心，道：“巧雨说梧州的知府来了，我有些担心。” 他们带着不少的玉米种子过来，除却自己的私产之外，更多的是用于梧州播种的。只是，种子再多也有限。一路上，谢瑜扬就提过这些种子定然是会被梧州的人惦记的。 “无事，如今我怎么说也是县主的驸马，这些人且小心着呢。”谢瑜扬轻笑了声，一口喝下姜汤，整张脸都浮出了一层绯红之色。他拿起帕子擦了下唇角，道：“他们想来拜会你，被我给拒绝了。毕竟旅途劳累，县主又淋了雨，需要好好休息。” 林雨时只笑了笑，“我也不想见他们。”她都不知道见那些人该说些什么。 谢瑜扬只轻笑，看着她把姜汤喝完才道：“今晚好好安置，明日总是要陪我去衙门做交接的。”谢瑜扬此次外放到梧州，任命是官职是同知，分管的内容颇多，督粮，水利，盗贼等等。 而他的主要任务，应该就集中在督粮和水利之上了。 这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而且也知道谢瑜扬送来的是天大的功绩，虽然有人想过要一口气把这些功绩都吞下，可偏偏谢瑜扬身边还有一位娇妻。这位娇妻是皇上御封的县主，有封地的那种。 这就让所有人克制了些，考虑着先看看情况。若谢瑜扬是知情识趣之人，你好我好大家好，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若他真年轻气盛，不给其他人留些好处，那他们也就不必客气了。毕竟，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呢。 这些都是可以轻易猜测到的，至于这些人会出什么招式，谢瑜扬也猜测了个八成。多了一世的经验，他对于这些权利、党、派之争再熟悉不过了。更何况，之所以选在梧州，可不只是梧州距离稜县近。 还有一点很重要，梧州的人，他颇为熟悉。 他当年毕竟当过掌管天下百官之权，纵然不是每个人都见过，却也清楚这些人的履历。梧州这边虽然有党派之争，可知府侯尚俞却还是能把持住大权的。此人颇有些实干之风，谢瑜扬挑中梧州也是看中他这点。 只有侯尚俞能把持大局，他就能安心发展梧州的农桑。 侯尚俞不是蠢笨的人，应当知道他们两人合则两利，一两年之后，只要梧州农桑发展起来，他们都能更进一步。 第二日，林雨时与谢瑜扬一同去梧州的府衙，侯尚俞自然是没有半分怠慢的。谢瑜扬让边田护送玉米种子守在府衙门口，不多时就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突然168 衙门之外的喧闹声很快传入内衙，侯尚俞忍不住看了谢瑜扬潋滟，示意其下一人开口。 那人踌躇片刻，摸了摸自己漂亮的胡子，这才拱手问道：“不知道谢同知入内时，可曾见到衙门外有什么异常吗？” “并没有。”谢瑜扬说着笑了下，“此时喧闹怕是因为我让人押送的那一批玉米种子。” “玉米种子？”原本还正襟危坐的梧州一众官员此时就有些坐不住了，就连侯尚俞都忍不住问道：“你全部放在了门外？” 谢瑜扬点头，“正是。”他见侯尚俞一脸不认同，只认真道：“玉米种子关乎梧州未来两三年的农桑大事，自然不敢大意。这种子是有数的，每州每府皆有定数，发放到府衙之后再有当地官员商量如何分配到各县各村。” 按照林雨时说的试验田的方法，谢瑜扬改进得更为详尽一些就上书给了皇上。皇上让人把那方子印刷了十几份，分发给了外放到各州的官员。 谢瑜扬简单说了下，又把随身带着的试验田的折子递给了侯尚俞。 “可那玉米种子放在外面，是否太过于招摇？”怎么种玉米是一回事，侯尚俞现在只担心会有人忍不住哄抢。 谢瑜扬闻言笑道：“大人放心，外面有县主的家将守着，不会出差错的。”他们顾的保镖还没走呢，正好用来守玉米。 “还是放入府衙后库更安心些……”一旁就有人忍不住插嘴，“谢大人既然把玉米种子都带来了，为何还放在府衙外面？” “这有数的东西，自然是先过了秤再入库的好。不然，稀里糊涂入库了，到用的时候缺斤少两，却是不好说清楚了。”谢瑜扬眉眼带笑，颇有些谨慎小心的模样，只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几人变了脸色。 “谢同知果然心细如尘。”侯尚俞大笑起来，率先起身一双手背在身后大步走了出去。“大家一并去看看吧，今日我们梧州得的这批玉米种子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过称！” 谢瑜扬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在侯尚俞身后微微拱手行礼跟了出去，看都没有看其后在场的人脸色的变换。 林雨时倒是把这些看得清清楚楚，默默记住了交换眼神的人是谁，也记下了谁脸色微变。她紧随谢瑜扬起身走出了府衙，到外面的时候就看到那护送了一路，足足有两车的玉米种子。 两车玉米种子，总计有六百斤。看着不少，听着也仿佛挺多，然而真在这梧州分发下去，那定然是粥少僧多的结果。 因此来之前，谢瑜扬就说这六百斤的玉米种子定然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过称，事后不能让人抓住半分的把柄。 秤和箩筐很快就被取来了。一袋袋金黄的玉米粒倒入箩筐里面，然后过称计算重量。周围围观的人，还有做记录的文书，过称的衙役，每个人眼中都透着兴奋之色。 林雨时倒是很平静，这六百斤的玉米只多不少。为了避免出现意外，她还让人往里面多加了二十斤玉米，就是为了弥补误差的数据。 用了小半个时辰，玉米才被称完，记录的文书拿着每次的数据一一叠加，算到最后甚至有围观的路人率先把数字喊出来。 “六百二十六斤七两！”围观的人最后大声叫了起来，算账的文书已经满额头的汗水了。他并不擅长算术，此时虽然听到了叫喊却还是深吸一口气把数字最后加了一遍，记录下来这才拿着账册上前认真道：“回诸位大人，此次玉米共计六百一十四斤一两。” 他说着把账册呈上给侯尚俞。 之前抢先报数的人闻言一个箭步上前，冲着文书喊道：“你这人会算数吗？明明是六百二十六斤七两！怎么着，你还想凭空贪下十二斤六两不成？” “就是！就是！大庭广众之下我们可都看着呢！” 不少人开始跟着起哄。 那文书一张脸都涨红了，忍不住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这才道：“我怎么会贪污，你算得确实没错，总数是六百二十六斤七两，可是你却忘记扣除筐子的重量了！” 他大声说完，舒了一口气过去拎起了用来装玉米称重的筐子，大声道：“这筐子重六两，却是要扣除的。总共称重二十一次，应当是十二斤六两！” 他越说越激动，甚至忍不住上前一步与那人对峙：“我说得可有错处？” 那质疑的人低头先是一愣，转而就明白过来是自己疏忽了。他倒是不逞强，笑着拱手道：“是在下一时想错，大人算的并无错处。” 一旁的人也都纷纷点头，文书紧绷着的脸这才放松下来，露出了些许笑容去摸自己修剪整齐的小胡子。 那人却又道：“没有想到，六百斤的玉米，实重竟然有六百一十四斤一两，足足多了十四斤还多！可见今上对梧州的重视！” 围观的众人纷纷点头，在场的官员也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开始赞美今上。 第一百七十九章 访客 林雨时但笑不语，只偷偷瞥了谢瑜扬一眼。再看那说话的人，眼底的笑意就更清楚了。这人是谢瑜扬特意找来的，为的就是把这话说得清清楚楚。 她微微抿了下唇，并不多言，只等所有的玉米被搬入库房，围观众人散去，这才回头看向侯尚俞，道：“既然这玉米的交接已经完成，我此行最重要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其后，这玉米究竟该如何分配，还是诸位大人商议吧。” 谢瑜扬冲她点了下头，余下交接的事情自会由他来处理。林雨时则带着巧雨回了客栈，然后按照计划去牙行——买房！ 林雨时觉得，如果谢瑜扬再外放到其他地方，她真的能实现每个州都有一套自己房子的伟大愿望。 府衙人员复杂，她与谢瑜扬商量之后就决定还是自己买房子住的好。梧州这边房价比渝州还便宜些，然而看房子的过程却不算顺利。这天林雨时只看了两家，全部都不满意。 一家有些偏僻，距离府衙远了些。另外一家距离府衙不算远，可周边的环境不太好，临着一潭死水，气味也不好。 看完第二家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了，林雨时迟疑了下把自己的要求详细讲给了牙行的人听，然后约定了明日再接着看房子就回客栈了。 一到客栈，巧雨就让人烧了热水送去林雨时房中让她好好泡泡脚。 “哪里就那么娇贵了。”林雨时笑着说，不过还是顺从巧雨的意思泡了那一盆加过药材的水。不泡不觉得，这一跑进去，她就忍不住舒了一口气。 巧雨在一旁见倒了茶水送过来，这才道：“姑娘明日不是还要看房子吗？这会儿不好好休息，明日怕是要难受了。”她说着把茶水递给林雨时，又道：“我听人说，这梧州有一特色吃食，叫做大盆羊肉，姑娘晚上要不要吃这个？” 梧州地形平坦，以羊肉鲜嫩出名。这里羊肉的做法也格外多，这大盆羊肉就是最为出名的一种。 晚饭的时候，他们一行人吃的就是这大盆羊肉。说是大盆，果然是一点都不夸张，那一盆子的羊肉端上来时，香气四溢。里面没有半点配菜，只有烧得色泽漂亮的羊肉散发着热气。 随着羊肉还有一大盆的羊肉汤，以及两摞发面饼子。 饼子没有放任何调料，纯粹的面粉的香味就足够吸引人了。林雨时尝了一口，转而拿起筷子吃盆子里的羊肉。 羊肉嫩而多汁，入口咸鲜，炖得软烂。只轻轻一咬，林雨时就觉得满口都是羊肉的香味了。原本以为这一盆的羊肉他们几人定然是吃不完的，谁知道最后边田连带着把盆子的汤汁都沾着饼子吃完了。 至于那一盆的羊肉汤，也喝得每个人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格外舒服。 其后谢瑜扬就每日去府衙，林雨时则每日固定看两套院子，两个人各忙各的，除了晚上能够凑到一起吃个晚饭说说话之外，白日里竟然是没有半点说话的机会。 且两个人都累得够呛，洗漱后也都是和衣而眠，偶尔谢瑜扬动了心思转身看着林雨时有些尖尖的下巴，双眼闭着熟睡的模样，只能凑过去轻轻亲了亲她的唇，默念着道德文章睡下。 梧州羊肉出名，除了大盆羊肉之外，自然还有旁的不同的做法，林雨时一边看房子一边吃进梧州这边的羊肉美食，终于在一日早上醒过来时发现额头上冒出了两个油光水亮的痘痘。 “嘶！”轻轻一碰还疼得林雨时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谢瑜扬闻声回头，神色担心地问道：“怎么？” 林雨时连忙遮住额头，道：“没事，没事！大哥不是要去府衙吗？赶紧去吧，别耽误了时辰。”有关玉米种子如何分配的事情，州府之中的几位大人还没下定论，每日去都是各种周旋。 幸好谢瑜扬性子好，上辈子就习惯了官场上的这些套路，倒是耐着脾气跟一群人周旋。他说话客客气气，不见半点锐利，偏偏该坚持的地方也没有半分的退让，竟然让一群官场的老油条无从下口。 然而，再好的性子对于日复一日的尔虞我诈也没有什么期待。因此，听到林雨时这么说他非但不急着出门，反而回身过去，伸手拉开了她捂着额头的手。 “这是……”谢瑜扬看着林雨时额头上的两个痘痘，半响才忍住了笑意，伸手想要碰触下就被林雨时连忙躲开了。 “别，疼！”林雨时等着谢瑜扬，“大哥还是快去府衙吧，不过是上火冒出来两个痘痘，我找些芦荟涂了就好了。” 她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偏偏羞恼的模样在谢瑜扬眼中再清楚不过了。见她如此，谢瑜扬反而不好再继续留下来，只好起身一边走一边道：“你若是累了，今日就不去看房子了，就在客栈里好好休息好了。反正这小院子咱们包下来，住上月余也是够的。” 林雨时随口应了句，等谢瑜扬离开了才又对着镜子东看西看，恨不得上手把那两个痘痘给挤了。 她这边正犹豫呢，巧雨就带着芦荟膏进来，另外一只手还提着一个瓦罐。“老爷说夫人额头起了两个痘痘，要用芦荟膏！”她把瓦罐往桌上一放就凑到了林雨时跟前，见她额头上的痘痘“呀”了一声，这才小心翼翼拧开芦荟膏的盖子给林雨时厚厚涂了一层。 “这芦荟膏管用，厚厚涂一层，到明日痘痘就下去了。”巧雨认真说，林雨时听了笑了笑，问道：“你拎进来的那一瓦罐是什么东西？” “是这边下火的五花茶，也是老爷专门给夫人要的。”巧雨说着起身过去给林雨时倒了一碗，“夫人尝尝看。” 五花茶带着淡淡的花香，入口略微有些甘甜，再品味又有点仿佛是苦涩的味道，很是受林雨时喜欢。然而这东西性凉，也不能多喝。巧雨看着她喝了大半瓦罐就立刻叫停，生怕她再喝出什么问题来。 脑门上盯着两个大痘痘，林雨时就不太想出门。谢瑜扬说得没错，反正也不急于一时半会儿，她偷懒一日也无所谓。 只是中午的时候她再不敢吃羊肉，只叫了几个清淡的小菜来吃。吃过午饭，洗把脸，重新给痘痘涂了一层芦荟膏，她这才躺下小憩。 大约这段时间真的累的，这一睡她竟然睡了一个多时辰，还是被外间说话的声音给吵到才醒的。 门外的说话声并不算大，林雨时躺在床上只隐隐约约听清楚了些许的话语，大约是来拜访她这个“县主”的。这让她有种新奇的感觉，县主这个封号她自己都没放在心上，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加之京城权贵颇多，她这个不是皇亲国戚的县主实际上也不算多了不起。 如今到了梧州，竟然会被人这么郑重的拜访，实在是让她有些意外。 巧雨在门外拦了两下，仿佛是实在没办法，这才推门进来。 林雨时连忙起身，让她伺候自己更衣，然后压低了声音问道：“是谁？” 巧雨动作利索给她换了衣衫，然后就把人按在梳妆台前，拿着湿帕子给林雨时擦了脸，又给她额头上消下去大半的痘痘涂了一层芦荟膏，再给林雨时绾头发上妆。 这么一通忙碌，林雨时去了外间，然后客人才被请了进来。 来的客人大约三十出头，是个打扮得体显得颇有些华贵的妇人。林雨时匆匆的妆容跟她比起来自然是差了些，幸而胜在人年轻，一脸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倒是没有落了下风。 那妇人一进来就笑着行礼，然后做了自我介绍，是侯尚俞的夫人的亲族，刘王氏。据说，是侯夫人的表妹。 “原来是刘夫人。”林雨时笑着请人坐下，这才道：“我初来乍到，如今正忙着寻下住处。不知道刘夫人今日来是……” 她擅长开门见山，一句话说明白了不认识对方，还说明了自己有事要忙，转而就问对方贸然登门是什么意思了。 刘夫人也不恼，只愣了一下，就轻轻扶了下发间的簪子，笑着道：“是我贸然登门唐突了县主。我仰慕县主已久，听闻县主如今正在找房子，这才贸然过来拜见的。” 林雨时闻音而知雅意，不过她没有立刻接这话，只笑着道：“我不过个是普通的女子罢了，哪里值得夫人仰慕。说到找房子，我确实正为这件事情发愁呢。这几日也看过几处了，只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合心意。” 林雨时这话才算是委婉了些，顺着刘夫人的话应了一句。 刘夫人跟着叹气，说这事儿急不来，又细细问了林雨时有什么要求，接着就聊起了这梧州的人土风情。仿佛真的是仰慕林雨时已久，有机会接触她就跑来聊天的。 她坐了一个多时辰，两人喝了一壶五花茶，尝了三四块点心，把梧州城中各家各户都八卦了个遍这才被林雨时送出了门。 是客栈的门，刘夫人可算是赚足了面子。 第一百八十章 黄豆烧猪蹄 林雨时客客气气，等看着刘家的马车走远了这才回头看了一眼巧雨。 “都记下了？”巧雨点头，又补充了一句：“姑娘放心，就算我有疏漏的，秦嬷嬷定然也记得清清楚楚。” 刘夫人来的整个过程中，秦嬷嬷就如同壁画一般在旁不吭一声，林雨时当时没多想如今听到巧雨这般说，现实一愣，转而才明白了义母孙氏的良苦用心。 秦嬷嬷确实是孙氏得用之人，孙氏也确实是担心她才把秦嬷嬷送到了这边。说是给秦嬷嬷养老，然而秦嬷嬷不过五十多岁的模样，身子硬朗得很。依着林雨时看，再过个十多年谈养老也不会晚。 孙氏全然是怕她在梧州没有个依靠，这才送了秦嬷嬷的。 林雨时在心底默默领下了孙氏对她的情，回头就让边田去打听这位刘夫人的来路了。虽说，这位刘夫人已经自报了家门，可此人贸贸然上门定然是有所求的。只听一些梧州城内的八卦也就算了，这不是什么大人情。 怕只怕此人有所求，这只是开端而已。 晚间吃饭的时候，林雨时忍不住对谢瑜扬感叹道：“现如今，连着旁人的好意，我都要思虑再三才敢接着了。” 她说着抬头看了谢瑜扬一眼，见他皱着眉头吃面条忍不住偷笑了下，这才又拿着筷子轻轻戳了下对方的手背。“这玉米到底什么时候才有个章程？” “就这两天了。”柏杨村主要种植作物虽然以小麦为主，谢瑜扬并不太喜欢吃面条。他吃得颇慢，那一碗面条眼看着就有越吃越多的趋势。因此，说完这话他就对着面条皱眉，“要是没什么意外，明后两天就会有定论了。侯大人提了一个借一还三的主意，我看赞同的人不少。“ 说是侯大人提的，实际上则是谢瑜扬私底下闲聊中透露出来的。这“玉米”的美名早就在谢瑜扬来梧州之前传开了，梧州上上下下多少权贵和大户都盯着这几百斤的玉米种子。僧多粥少，这事情就有些不好办了。 本朝粮税三成，不算苛刻。属于丰年会有些结余，小灾小祸的话，也够农户勉强度日。 “借一还三？”林雨时不太懂这话的意思，不由问了一句。 谢瑜扬看着碗中已经发胀的面条，彻底没了食欲。他干脆地放下筷子，认真跟林雨时讲这里面的玄虚。 为了推广玉米的种植，朝廷是给出了不少的优惠的政策的。例如种玉米的头三年，只需要交一成办的粮税。只这一点就足以让不少人心动了，更别提一些隐晦的好处了。 至于借一还三的意思就是，府衙的这六百多斤种子都是借的名誉发放下去的，今年借一斤，等到收成之后要还三斤。这样第二年府衙就能有近两千斤的玉米种子了。 两千斤的种子在渝州整个地界来说肯定还是不够用的，这不是多难的算术题，林雨时想了想才道：“渝州有九县二十八村，两千斤的种子也是鱼入大海。” “还有粮税呢。侯大人让人算了下，算上粮税，加上县里收购的一部分玉米，到时候每县最起码要保证分配到一千斤的种子。”谢瑜扬说着舒了一口气，“也照例是借一还三。” 侯尚俞并非只图眼前利益的短视之人，这些天城中不少人私下找他都被他给拦了回去，颇有些实干的架势。这也是谢瑜扬当初会选择梧州的原因之一。 只要这政令发布下去，三年之内，梧州绝对会是一派新气象的，到时候侯尚俞估计也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 “按照之前的预想，梧州这边三年内玉米的税收都将用于推广玉米种植上，三年后玉米就按照正常粮税来收，那时候差不多就能惠及周边各处了。 按照这样的发展模式，玉米以不同的州府为基点，三年左右的时间就能够辐射到全国各处了。 谢瑜扬说着舒了一口气，再低头看碗中的面条就道：“饭凉了，我这几日胃里难受要尽量避免冷食。” 林雨时只笑眯眯看着他交代巧雨把这没动几筷子的面条拿去后院喂客栈看门的狗，这才慢吞吞道：“大哥只吃这点，晚上怕是会饿。” 谢瑜扬听了这话几乎想要伸手摸摸肚子了。不要说晚上了，他这会儿都还饿着呢。 可是面条他实在是不想吃。 林雨时逗了谢瑜扬一句，见他无意识低头瞧肚子的模样，不由心软想起了巧雨拿来的芦荟膏和五花茶，就又道：“我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食，咱们这小院子里虽然没有灶间，却有个小炉子，我给大哥做点东西吃吧。” 这时候已经过了饭店，客栈厨房里剩下的东西都不太新鲜了。林雨时身份特殊，她要进厨房客栈的人也不好拦着。幸而，她转了一圈看到竟然还有泡好的黄豆，大约是准备明天磨豆浆，点豆腐的。林雨时要了小半碗的黄豆，又要了一个猪蹄，准备给谢瑜扬做黄豆烧猪蹄。 他们行李中就有调料，除了食材之外，林雨时旁的没要，回头用两个炉子，一个烧菜一个焖饭。 不过两刻钟，米饭的香味先从小院飘出，又过了一刻钟，黄豆烧猪蹄的香味就也飘出来了。这客栈里住的自然不止林雨时一行人，还有不少的客人都被这若有似无之后越发浓郁撩人的香味给勾出了肚子里的馋虫。 不少人开始抓着店小二问厨房里这是做什么呢。 厨房里就留下一个烧水的灶了，哪里会做什么吃食？店小二也是一头的雾水，等被一行人闻着香味到了林雨时他们住的小院时才想起来，这里面住的大人和县主娘娘之前去厨房要了黄豆和猪蹄。 知道这个小院里住的人不简单，寻着香味过来的人就都迟疑了。一群人围在院门口一时进退不得，而院子里越发浓郁的香味就更勾人了。 终于有人忍不住上前敲了下门。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了一会儿就听到脚步声，然后一个俏生生的丫鬟把门打开，看着远门被围住还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要关门。 “别别别！”敲门的那人胆子特别大，连忙伸出一只脚抵住了门，从门缝里对巧雨道：“姑娘，我们是闻着院中香味过来的，不知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怎么如此的香？” 巧雨被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反而是廊檐下做饭的林雨时听到动静起身过来，正巧听到这么一句话就笑着道：“黄豆烧猪脚，这道菜不难做。” 她说着示意巧雨打开门，这才清楚巧雨为什么被吓到了。一开门，七八个人围着，确实有些吓人了。 “夫人。”巧雨还是有些担心，半拦在林雨时的身前。 “原来是县主娘娘。”敲门的人连忙拱手行礼，笑着道：“倒是我们唐突了，只是这香味太过于诱人，我们这才……” 他说着笑了下，正想往下说就听到林雨时道：“我看厨房中还有黄豆和猪蹄，你们若想吃可以让店家做。我这边只做了一些，自家人尚且不够就不请各位品鉴了。” 这话说得直白，围着的人一愣，转而就明白过来这会儿他们围在人家门口是多厚脸皮。一群人连忙致歉，转头就抓着店小二要求做“黄豆烧猪脚”当宵夜。 店小二只能找了老板，又叫了厨子。 厨子膀大腰圆，跟老板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听了这菜名皱起眉头道：“东西倒是不难做，可真有那么香？” 店小二用力点头，他这会儿也被那香味引得前胸贴后背。 “不信七哥你去后院那边闻闻，香死个人了！” 被叫做“七哥”的厨子不信邪跑到了后院。刚一出门就闻到了空气中的香味，他站在原地深呼吸了下，然后径直朝着林雨时他们住的小院去了。 七哥当厨子也有近十年了，这还不算七八岁就给人当学徒的那十年呢。十八岁开始掌勺，他也算是个老厨师了。这味道一闻，他就知道凭自己的手艺是做不出来的。 林雨时全然没想到一群人打发了之后还会有耍回马枪的，她焖的米饭有多，除了没吃晚饭的谢瑜扬有一整碗之外，其他人也都分到了小半碗。然后每个人一勺子的黄豆，一块猪蹄，再浇上一小勺亮棕色余下的都是谢瑜扬的。 四五个人把这点东西刚分了，锅底还剩下一些汤汁和几颗黄豆，门就又被敲响了。 “谁啊！”巧雨正要尝尝这黄豆烧猪蹄多好吃呢，听到敲门声先是眉头一皱，有些迟疑到底要不要先尝一口再开门。 “老七！”七哥在外面中气十足地回了一声，想想对方不知道他这个称呼就又说：“客栈的厨子！” 院中的人一听这身份就知道此人是来干什么的了，边田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一旁秦嬷嬷就放下了碗，缓声道：“还是我去看看吧。” 她一个老人家，那厨子还敢对她动粗不成。 秦嬷嬷缓步过去开了门，“不知道这个时候来，是有什么事情吗？我家主人忙到如今才用晚饭，这会儿不太方便见客。” 七哥透过半开的门往院子里瞄了两眼，如今月色正好，只隐隐约约看到几个人影，想进去却又被秦嬷嬷给拦住。他迟疑了下才道：“既然如此，那我在这里等会儿吧。” 说着还后退了一步，示意自己老老实实等着。 第一百八十一章 香煎小鲫鱼 秦嬷嬷皱眉，沉思了片刻才道：“不知道你有什么事情，非要见我家主人？” 七哥这才苦笑了下：“你们做的黄豆烧猪蹄太香了，客人们都吵嚷着要吃，我闻闻这味道，自己是做不出来的，所以想过来请教一下做菜的人，这道菜究竟该怎么做。” 说着他神色就有些尴尬了。对于厨师来说，做菜的手艺怎么可能轻传？ 他忍不住挠了下脑袋，又道：“要是不方便说我也不强问，只是你们那菜能不能给我点？”凭着味道，他也能做个六七成，糊弄那些客人是足够了。 “你稍等片刻。”秦嬷嬷关上了门，回头低声把话重复了一遍说给林雨时听。 对于林雨时而言，这道菜不过是随手做的下饭菜而已，自然不存在什么秘密。想了想就把锅底那点汤汁和黄豆给了七哥，顺便让秦嬷嬷简单说了下做法。 七哥就守在门口，得了小半口的汤汁还有几颗黄豆，等听到秦嬷嬷说的几句话时更是欣喜若狂。这客栈里住的贵人果然大方，不但让他尝了味道，还说了主要用料。 他不敢奢望对方能够事无巨细的把配方和做法告诉自己，只得了这些就千恩万谢，捧着那个小碗回去自行研究了。 这一顿宵夜吃得一波三折，等吃完回屋的时候已经是月正当空了。谢瑜扬却还不能睡，挑亮了烛台开始写东西。 林雨时在侧站着给他研磨，顺便消食，把一早刘王氏来访的事情说了。 “现如今我想着，她十有八、九是知道了我们想要买房子的事情，大约想着趁机卖我们一个好。”她说着看向谢瑜扬，一时有些拿不定注意。“若是她真给推荐了一处宅子，位置和大小也合适，我们究竟是买还是不买？” 买的话，怕落人口实。不买的话，难免会得罪人。 谢瑜扬下笔的动作都没顿一下，直接道：“她若是示好，你收下便是，不用太过于担忧。”等写完笔下这一句话，他才抬头看向林雨时，笑着道：“你我若真是油盐不进，才会让人诟病。那些人只怕会觉得，我年轻气盛，想要给我些教训。” 说罢，他略略沾了些墨水，一边往下写又一边道：“又或者，会让人觉得我所图谋的更大，让他们心生警惕。” 林雨时研磨的动作慢了下来，思虑片刻才道：“若是只比市价便宜些，我自然不会推辞。可若是便宜太多，就不好收下了。就算是签订了卖地的地契，那价格也足以被人说是以势压人。” 这话让谢瑜扬停下了动作，抬头深深看过去。 这些年来，不管两人的身份如何变幻，林雨时似乎从未有过改变一般。在柏杨村的时候，不曾因为他对家中生计帮助不大而看低他。他一路考取功名，金榜题名之后也未曾因此就对他高看三分。 甚至于，如今外放在外，他为同知，在梧州仅仅低于侯尚俞，也不见她想借三分官威来谋利。 至于林雨时那个县主的身份，她自己都没有放在心上。 谢瑜扬的目光让林雨时有些不自在，她忍不住伸手摸了下脸，问道：“我脸上是沾染墨水了，大哥怎么这般看着我？” 若真是这样，那可有些丢人了。 林雨时双颊不由有些绯红，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娇羞。 “没……”谢瑜扬喉结微微动了下，起身道：“是沾染了些墨水。这东西明日再写也不迟，天色晚了，我们还是早些歇息吧。” 他说着伸手握住了林雨时的手，另一只手轻轻落在了她脸颊上，声音微微有些暗哑地低声道：“你别动，我帮你擦。” 春宵苦短，第二日谢瑜扬难得起晚了。林雨时更是连他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最后被饿醒的。 巧雨见她醒过来连忙伺候她洗漱，等着林雨时到了外间就见桌面上摆着六道小菜，还有一盅散发着热气的粥。 “今天早饭怎么这么丰盛？”她说着看向巧雨，“大哥交代的？” 巧雨摇头，“老爷是吩咐了厨房送早饭过来，不过这些都是昨天那个厨子七哥送的。”七哥一大早就守在了门口，谢瑜扬出院门的时候还吓了一跳。 七哥的手艺还算不错，不说旁的，只那一碗八宝粥看得出来就是用了心思熬出来的。 深红色的粥熬得软糯香甜，林雨时仔细分辨了下，这粥里放了糯米、红枣、红豆、芸豆、花生，除此之外，还有燕麦，葡萄干等物。最重要的是，这里面似乎提味的并非是普通的糖，仿佛还带着淡淡的若有似无的桂花香。 小菜也清爽可口，红油肚丝陪着婴儿拳头大小的葱花花卷，简直再美味不过了。 林雨时喝了两小碗的粥，吃了两个花卷，连着小菜也下去了不少。 巧雨在旁看得目瞪口呆，等到林雨时放下筷子她这才低声道：“看起来，夫人是真的饿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林雨时双颊不由发烫，轻轻咳嗽了声才道：“把碗筷洗了送回去，今日我们接着去看房子。”刚刚洗漱的时候她发现，大约芦荟膏确实有奇效，那两个痘痘已经消得差不多了，略微涂些粉脂就遮挡得干干净净。 主仆两人出门，秦嬷嬷则留守在客栈看管行李。 这一日又是无所收获的一日，大约是已经习惯了，林雨时到是没有多失望，只在回去的时候路过菜市场看到一个卖鱼的孩子。那孩子不过八九岁的模样，守着一个木盆子，里面十多条野生的鲫鱼，每个大约也就成人巴掌长短，看着倒是颇有活力。 林雨时让巧雨把鱼都买了回来。 “我记得我们带来的坛子里还有自己腌制的酸菜和泡椒，今天晚上就做香煎小鲫鱼好了。”之前几日，林雨时白日里忙着找合适的房子，都不曾做饭。谢瑜扬倒是没有抱怨什么，客栈里的食物吃着仿佛也没有问题。 只昨晚她看谢瑜扬实在不喜欢吃面条，做了一份黄豆烧猪蹄才发现谢瑜扬竟然多吃了半碗饭。 可见这些日子里，谢同知的舌头和胃受了多大的委屈。 香煎小鲫鱼属于咸鲜香辣的菜，用酸菜和泡椒提味，爽口鲜辣。小鲫鱼杀好抹干上面的水分用盐腌制，然后下锅两面煎得金黄盛出。再爆炒酸菜泡椒，加水煮开之后把小鲫鱼重新倒进去炖一会儿就能出锅了。 这十几条的小鲫鱼林雨时做了两份菜，一份她跟谢瑜扬吃，另外一大盆则让巧雨给众人分了。除此之外，她还炒了几道小菜，主食是发面饼和米饭。 面饼泡在鲜辣的鱼汤里吸了汁水，一口咬下去又香又辣，还有酸菜的爽口，吃得林雨时只哈气。谢瑜扬也被辣得先是双唇红润，接着眼角都带着些许的红意。 晚饭吃到一半，就有人闻着香味寻来了。 七哥带着殷勤的笑容跟着巧雨进来之后，立刻给林雨时行了个礼，转而才拜见了谢瑜扬。他这样的顺序非但没让谢瑜扬生气，反而眼睛中带上了些许的笑意。 他微微点了下头，并不多言语。 七哥是个粗人，这般行礼之后目光就落在了他们小圆桌上那盘香煎小鲫鱼。他不由上前一步，甚至忍不住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被那香辣的味道呛得咳嗽了两声。 “这是谢夫人今日做的新菜？”他忍不住揉了揉鼻子，却又想要凑上前闻闻那辛辣的味道。这味道虽然有些刺鼻，可闻着却又格外的让人垂涎。 林雨时见他这般模样，看了眼一旁的巧雨，笑着道：“给七哥盛一条鱼来。” 做的小鲫鱼虽然多，可林雨时手艺好，原本他们几人都不够分的，如今还要再给七哥分出一小份，巧雨颇有些不甘。不过，林雨时的话她还是听的，盛了一条鱼一些酸菜和汤气呼呼地塞到了七哥的手中。 七哥却是顾不上这许多，厚着脸皮跟巧雨又要了一双筷子，还趁着巧雨去拿筷子的时候端着碗尝了一口汤。 一口汤下去，他先是露出惊喜之色，之后一张脸飞快涨红，然后就剧烈咳嗽了起来。偏偏手里还端着鱼汤，七哥一边咳嗽一边还要稳住手别撒了汤，一时间手慌脚乱，倒是把巧雨给逗笑了。 “这里面放了我们夫人特制的泡椒，辣着呢！”她说着白了七哥一眼，随手塞了一块饼过去。七哥顾不上道谢，狼吞虎咽吃了两口饼这才觉得喉咙舒服了不少。 回过神来，他这才开始品味口中的余味。 咸、鲜、香、酸爽、辣，可以说是五味俱全了！ 七哥惊异不定地看着林雨时，顾不上多想连忙按着筷子夹了一块鱼肉。 鱼肉炖了许久，肉质松软，汤中的味道早已经浸透进去，咬在口中简直是唇齿生……辣！七哥品味到一半，连忙又咬了两口饼子，这才缓过来。 辣，实际上是一种痛觉。然而，恰到好处甚至略微超过一点的辣很容易就让人欲罢不能。七哥就站在廊檐下面，不一会儿把那一碗鱼汤吃得干干净净，额头上都辣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吃完之后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想起来正事！ 第一百八十二章 请大厨 七哥原本以为林夫人身份高贵，说不定昨日的黄豆炖猪脚有什么独家的秘方，他把自己摆低点，人家不见得在意这个就说给他听了。那以后他就多了一门赚钱的手艺，他也能够在这客栈里待得更稳妥一些。 没想到，一进门就闻到了这鱼汤的香味，等东西下了肚他才回过神来。 七哥不是本人，知道林雨时身份不一样，是谢同知的新婚夫人，还打听出来她有个县主的封号，算是皇亲国戚。旁的虽然不知道，可只看林雨时今天又做的这一份香煎小鲫鱼，就知道她绝非是只掌握了一两道菜的样子。 还有刚刚那丫鬟说的泡椒是什么，他连听都没听说过。 这么在肚子里一回味，七哥就不太好开口了。他原本是想拿自己熬粥的秘诀来换的，如今看来，对方可能根本就不在意这个。 可来都来了，他要是不开这个口也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七哥站在原地思来想去，最后一咬牙端着空碗到了在水井旁洗碗的巧雨身边，笑着道：“我吃了你家的东西，这碗我就帮你洗吧！” 巧雨瞥了一眼七哥，道：“你一个大男人，毛手毛脚的，还是我来吧。”说着就把碗筷从七哥手中抢了过来。 七哥讨了个没趣，摸了摸鼻子。 已经进了临时书房的林雨时推开了窗户，正巧看到了这一幕，笑着对谢瑜扬道：“你说这人到底图什么？” 谢瑜扬正在写东西，闻言头也不抬就轻声道：“自然是图你手中做菜的方子了。”今日出门时那七哥就要来院中献殷勤，正好让他撞了个正着。 谢瑜扬就算是再大度，也不可能由着一个男人在妻子门外探头探脑，还小意讨好。回头就让边田把人给查了个底儿掉。 这七哥图什么自然也是调查得清清楚楚了。 林雨时闻言倒是没什么吃惊的感觉，七哥是这客栈的大厨，这点她也是知道的。不然，这人进院子，她也不会好心让巧雨给分他一条小鱼尝尝看。 在井边看了会儿七哥围着巧雨打听消息的样子，林雨时就觉得无趣了。她回头走到谢瑜扬的书桌对面，拉了个凳子坐下，双手撑在桌子上托腮看着眼前的人，道：“大哥，玉米再不种就过了最佳季节了。” 谢瑜扬正写着什么的手一顿，笔下就是一团墨迹了。 他倒是没有因为这个而生气，只把笔放在一旁，抬头看了一眼林雨时见她眼底透着担忧，这才道：“放心吧，这一旬之后，玉米定然会发放下去。” 林雨时见他说得笃定，可眉头却微微皱起，迟疑了下才道：“那大哥是有什么旁的事情烦心？”说着她就忍不住身子前倾，伸手想要去抚平谢瑜扬的眉头。 谢瑜扬一愣，由着林雨时的动作露出了笑容。 “不是什么大问题。”他说着简单说了下如今府衙中的情形。 事实也确实是没什么大问题，不过府衙中也并非是铁板一块。一州之地，虽然说是知州最大，可是余下同知等官员也并非就只有俯首听令的份。相反，府衙里这些官员本质上是能够做到互相牵制的。 这样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防止外放的臣子一手遮天的情况出现，而在某些时候也会出现一定的阻挠。比如，现在玉米的推广种植。 林雨时把所有的人物关系听了个半懂不懂，只最后看谢瑜扬笃定地说这桩事情定然能够在一旬之内解决，就放下心了。 至于院中，七哥也终于放过巧雨走了。 巧雨端了新鲜的水果进来，还对林雨时抱怨了句这客栈的厨子竟然蹭饭吃蹭上瘾了。“竟然还问我，夫人最近是不是每日都下厨！” 她说着递给林雨时一小碟子樱桃，愤愤不平道：“这人居心不良，我才不告诉他呢！” 林雨时只觉得好笑，对着巧雨摇摇头捏了颗樱桃入口，还没品出味道就听到巧雨道：“打量着我看不出来，还是觉得我是傻的。这人分明就是想要偷师学艺，一肚子的坏水！” “那下次再不放他进院子，巧雨姑娘说可好？”林雨时把樱桃核吐在掌心，笑眯眯看了一眼巧雨，示意她给谢瑜扬也送些樱桃过去。连吃了两三颗樱桃，她才道：“这樱桃是哪里来的，如今好像还没到樱桃的季节？” 谢瑜扬正好停笔，闻言就笑着道：“是侯大人送我的，说是他一处果园里早熟的樱桃，让我尝尝鲜。” 林雨时捏着手中的樱桃，灵动的双眼微微一转就明白过来了。 这是侯尚俞的示好。 看起来，谢瑜扬已经在梧州站住脚跟了。 其后，林雨时又看了两处房子，仔细打听之后，她最终选了一处距离府衙有三条街远的那个三进的宅子。另外一处与这宅子相隔不远，却是一个五进的大宅子，里面亭台楼阁布局精妙，可对于林雨时和谢瑜扬来说，未免太大了些。 在京中一年有余，林雨时还是存下了不少钱的。离京的时候，除了留下近百两的现银应急之外，她全都在钱庄换成了银票。 梧州偏远，房价不要说是与京城比了，就算跟渝州比也差上一些。林雨时手头的钱在梧州买个五进的房子也是绰绰有余的，不过她并非生性奢侈，贪图享受的人，更不会为了所谓的排面就打肿脸充胖子。 家中只有她和谢瑜扬两个人，算上巧雨她们这些跟随她的人，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多人，饶是如此，这三进的院子打扫起来也是个大工程。 不过，房子买好总归是件大喜事。加之，与那位贸然上门的刘夫人有什么关系，着实让林雨时松了一口气，转头就把收拾新家的任务交给了巧雨。 巧雨跟着林雨时这么久，如今也算是能独当一面了。从林雨时这边领了钱，回头就打着谢同知的旗号去牙行请了人帮忙收拾院子。 谢同知如今正关着玉米播种这块，牙行的人自然不敢怠慢。巧雨自小跟在荣县令夫妇身边，规矩也知道并不仗势欺人。不管是钱还是饮水吃食都不苛刻打扫的工人，等三五天后，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同时还给谢瑜扬留了个好名声。 林雨时就让人挑了个黄道吉日从客栈搬过去了。 而就这么十天左右的功夫，玉米就都已经发放下去，甚至播种了。最早播种的那一波田地里，甚至已经冒出了嫩绿的苗，看得人心情大好。 这桩事情最难也最重要的第一步算是彻底迈出去了，谢瑜扬暗暗松了一口气，决定趁着乔迁之喜大宴宾客，彻底跟梧州官场上的这些人都熟悉熟悉。 既然是乔迁之喜，自然就不能在酒楼摆了，这要放在家中才行。他却也不舍得林雨时亲自下厨，就考虑着要请两个厨子来。 说这事儿的时候，巧雨正好端了茶水进来，闻言立刻道：“还请什么厨子，我和张淼跟着姑娘学了多久了，加上张婶她们帮忙打下手，足够应付了。” 既然只请府衙的人，满打满算也就是两桌宴席，女客一桌，男客一桌。巧雨在肴园也帮过忙，知道不少菜可以提前准备好，到时候只下锅快炒就足够了。 这般想着，巧雨就生出了一股子的勃勃野心。 “这可不是小事，万一你给办砸了，丢的可是大哥的脸。”林雨时不太放心，这毕竟是谢瑜扬初入梧州一次重要的露面，定然是要办得万无一失才对。 “再者，既然是摆宴，自然不能让人觉得咱们怠慢了。去大酒楼请厨子帮厨，也算得上是对他们的看重。”她说着看向谢瑜扬，“大哥既然要请人，这钱必然是不能少的。” 家里林雨时管账，不说现在就是没成亲前，谢瑜扬身上一般也就是留个半两银子零花，其余的无论多少都上缴到了她手里。 “明日我就让边田去各家酒楼打听下。”林雨时说：“大哥定在哪日请客？” “就在三日后。”谢瑜扬说着走到了窗边林雨时身边，看着窗外稀稀拉拉不太精神的几盆花，笑着道：“我今日就把请帖都送出去，明后两天沐休，陪着你四下走走。” 林雨时闻言双眼中不由自主就透出了喜意，“大哥能休息了？” “玉米的事情已经定下，如今倒是可以松一口气了。”谢瑜扬笑着道：“若不是之后要宴客，倒是可以趁着这几天回一趟柏杨村，看看家中情形。” 家里那一大片的庄子，林雨时他们来梧州之前就留了足够的玉米种子，想来如今已经是一片绿茵茵的农田了。 林雨时也心细柏杨村的庄子，听到谢瑜扬这般说先是意动，半响才道：“那等大哥宴客之后，我回去瞧瞧？” 两下离得并不远，林雨时自觉她一人回家也是没问题的。 谢瑜扬却不太放心，不过并未在这个时候否决了林雨时的话，只心满意足看着林雨时脸上的笑容，觉得这些天的疲累都值得了。 谢瑜扬送了请帖，第二日巧雨就去几家有名的酒楼请大厨。然而，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么的，拿着谢同知的帖子，竟然是请不来人。 不是大厨恰好病了，就是早早有人预定了不好推辞。 巧雨在城中跑了一圈，最后一无所获回家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补课” 林雨时当下就觉得，这绝非巧合了。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正在看书的谢瑜扬，咬着下唇没有立刻说话。倒是谢瑜扬仿佛察觉了她的目光，放下手中的书，这才沉声道：“看起来，这是有人想要给我下马威了。” 玉米的事情耽搁不得，所以他行事之间就颇有几分不留情面。只这过程中多多少少得罪的人都有，一时间谢瑜扬自然也想不到究竟是谁给的这个下马威了。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林雨时这才神色有些不确定地开口：“不然，就让巧雨试试，大不了我前一天给她帮帮忙，准备两桌酒席应当不会出什么差错。” 巧雨双眼一亮，喜色还没浮上脸颊就见谢瑜扬摇头了。 “大人！我能行的！”她忍不住上前一步，恨不得发誓表决心了。 谢瑜扬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带着几分慎重。 “并非我不信任你的手艺，而是这桌宴席，若是少了这梧州成最出名的大盆羊肉，定然是会被人指三道四的。”甚至于，连那些人说什么他都能猜测出来。 若是酒宴不错，大约就是说他从京中来看不起梧州的美食，顺带就把他跟梧州一派的官员拉开距离了。 若是酒席一般，估计就会被人说他还是太年轻了，家中的厨娘怎么比得上酒楼的大厨呢。这就是怠慢了众人，还是会让人心生不满。 “这些人心中的弯弯绕绕数不清，纵然是鸡蛋里也要挑骨头，咱们又如何能把这么大的把柄给递出去？”谢瑜扬说着苦笑了声，“如今，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林雨时听他分析只觉得头疼，却也知道谢瑜扬的难处。如今他们少了玉米在瘦，梧州这地界就不讲究什么“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只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她伸手轻轻揉着太阳穴，正发愁之际突然双眼一亮。 “咱们之前住的那个客栈，那位做羊肉的大厨手艺就很是不错。”只那是客栈，与酒楼还是有些差别的。林雨时想了下，对谢瑜扬道：“反正也不过是一两道注入大盆羊肉这类的特色菜，我看清他就足够了。余下的我和巧雨一并安排，定然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再者，就算他们做到十全十美，难不成那些人就不找麻烦了吗？心怀善意者自然会体谅，心怀不轨者自然会寻些借口刁难。所以，林雨时难得和谢瑜扬对这个乔迁喜宴得出了一个共同的结论。 大体上过得去就好了。 巧雨得了令，腿脚麻利立刻就跑回了他们之前住的客栈找到了七哥。 那道香煎小鲫鱼因为缺少泡椒的缘故，七哥做了几次都不成功，倒是黄豆炖猪脚让他研究了个七七八八。如今，客栈里每日点黄豆烧猪脚的人也不在少数。七哥在厨房忙得团团转，帮着东家赚了不少钱的同时，待遇也跟着水涨船高了。 然而，听闻是之前住在这里的谢同知家的丫鬟寻他，他连忙把正在火上炖着的猪蹄交给小徒弟，一双手抓着围裙擦了个干干净净，这才匆忙出了厨房。 巧雨就在厨房外面一棵树下焦急得走来走去。 她没直接找客栈老板，反而摸到了后厨来找七哥，为的就是怕遇到之前的情况，客栈老板被人给嘱咐过不肯外借大厨。 然而，就算这样她也担心七哥会被人给收买了。 他还跟着师父学了两道菜呢，要是敢忘恩负义，她就骂他个狗血淋头！ 巧雨下定了决心，结果一回身就看到三步远的地方七哥正笑眯眯地看着她。她被吓了一跳，立刻道：“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走路一点动静都没！” 七哥只脾气好地冲着巧雨笑了笑，问道：“巧雨姑娘是有什么事儿找我吗？” 这般模样若是让厨房的人看到，定然要大吃一惊。七哥什么时候脾气这般好了，对着一个小姑娘还轻声细语的，跟在厨房里呼呼喝喝的样子完全不同。 巧雨舒了一口气，留了个心眼没有立刻说明来意而是问道：“你后日有空吗？” 七哥不明所以，然而惦记着香煎小鲫鱼里那个“泡椒”的做法，因此连忙道：“可是谢夫人有什么吩咐？我跟夫人学过菜，如今夫人有什么吩咐，我定然是义不容辞。” “这么说，你肯定那天是有空了？”巧雨问道。 七哥心知这是一个好机会，立刻拍拍胸口道：“有空的，巧雨姑娘放心！” 巧雨这才说明了来意，把谢府要办乔迁喜宴的事情说了个清楚。七哥闻言一口应下，并且表示帮忙是理所应当的，分文不收。 巧雨心知他有所图谋，自然是不肯如此的。偏偏她拗不过七哥，七哥知道她寻来客栈找厨子定然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就直言道：“若是姑娘给钱，那就另请高明吧！” 话说到这里，巧雨只能无奈收起了银子，与七哥约好了时间这才匆匆回去把此间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既然愿意帮忙，就算给他两个菜谱又如何？”林雨时从未把那些随手做来的菜敝帚自珍，如今七哥帮忙解了燃眉之急，她自然也不会小气。 此时就这般定下，转眼就到了乔迁宴那天。 七哥早早就到了谢府，厨房里面把做水盆羊肉等当地特色菜的材料都准备好了，他先把材料腌上，回头就转到了另外一边带着张淼做菜的巧雨身后。 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七哥才忍不住开口。 “巧雨姑娘厨艺不错？” 巧雨前一天已经把酒宴能提前准备的食材都处理好了，然而她第一次真正挑大梁，又是谢瑜扬入梧州之后极为重要的第一场酒宴，此时心中正是紧张得如同擂鼓一般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七哥。 七哥这么突然出声，把她吓了一跳，回头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 “你做什么？！” 七哥见吓着小姑娘，就摸了下鼻子讪笑了声。 “没想到，除了我之外竟然是巧雨姑娘做主厨，可见巧雨姑娘厨艺非常人能比。”他在客栈厨房多年，早些年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这会儿小小的吹捧了下巧雨，然后才又道：“只看我姑娘准备的东西繁多，不知道是准备做什么菜？” 巧雨跟着林雨时学了几个拿手好菜，今日自然是一并全部拿出的。 见七哥姿态摆得颇低，就不由放下心中不快，指着一盘盘准备好的食材报起了菜名。 “排骨要做成粉蒸排骨，昨日我已经把江米都炒制好了。鸡是要做八宝鸡的，还有山药要做拔丝的，鸭子炖汤正是温补。鱼自然是要做松鼠桂鱼来吃的，我连着番茄酱都提前熬制好了。” 七哥随着巧雨手指的方向定睛一看，只见一碗红彤彤的酱料盛在豆青色的碗中，颇为好看。 “这就是那什么番茄酱？”这东西七哥连听都没听说过，忍不住又瞥了两眼才问道：“巧雨姑娘，我能尝尝看吗？” 巧雨闻言眉头一皱，正想拒绝就听到有人轻笑了声道：“七哥解了我们谢府的急，这点要求自然不在话下。” “夫人！”巧雨一喜，立刻上前过去扶住了林雨时的手腕，“你怎么来了？”话是这么说，她却几乎是拉着林雨时到了灶台前的，“夫人看看我准备的东西，可有疏漏？” 林雨时只略微扫了一眼，最后伸手把那一碗番茄酱端起来递给七哥：“七哥不是要尝这个吗？”等七哥接住了，她才转头看向巧雨道：“东西都备得很好，很是齐全，没有疏漏。” 巧雨这才舒了一口气，露出了些许笑容。 一旁七哥拿着筷子略微尝了点番茄酱，不由扬眉。“这东西是怎么做的？” 话一出口，他又连忙道：“若是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好了。” “是一种果子熬制的。”林雨时道：“这倒不是什么秘密，只那番茄又叫西红柿，如今并没有多少，等过几年多了，七哥也就不会惊奇了。” 西红柿可以扦插，可以育种。林雨时离京之前，也把这种子交了上去。这毕竟是果蔬，不如玉米重要。不过想来再过些年，也会在全国上下推广开来。 七哥之前就多嘴问了，林雨时虽然神色如常，如今他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林雨时原本只是担心巧雨紧张之下出了错乱，如今见她准备得很好，就放心下来。只在厨房中略微看了两眼就回去梳妆打扮了。 谢瑜扬今日宴客，她也不能清闲，一样要应酬那些官员的内眷。 林雨时回去梳妆打扮，秦嬷嬷就在一旁提点着她今日要来之人的身份、关系，还有她们各自的喜好。等她梳妆完毕，秦嬷嬷也恰好不紧不慢把话说完。 说到最后她略微一顿，上下打量了下起身的林雨时满意地点了下头，这才补充了一句。 “然则夫人也不用太过于小心谨慎，一则咱们大人如今是同知，纵然是侯知州也当对他客气三分，那知州夫人于氏对夫人您自然也会客气一些。纵然夫人你有些不够周到的地方，她也会帮你转圜一二的。” 谢瑜扬次来给侯尚俞带来的是机会和功绩，并且之前也算是摆明了立场与侯尚俞并无冲突，因此侯尚俞夫妇自然不会刁难他们。 这点林雨时也是明白的，因此她点了点头面色稍缓示意秦嬷嬷继续说下去。 第一百八十四章 乔迁宴 秦嬷嬷露出些许笑容，认真道：“二则，夫人当时刻记得，自己不止是同知夫人的身份，您还是今上御封的县主！” “您的身份原本就比今日在座的诸位都要高贵一些，纵然有所疏漏，她们也不该说三道四。更甚至，若是遇上脾气不好的县主，说不得还要问罪她们。” 这点林雨时倒是从未想到过。这县主的封号来得出乎预料，在京中她也从未用过县主的名头压人，甚至于因为本人懒怠的缘故，与京中权贵也未曾有什么走动。 如今若不是为了谢瑜扬，她也是懒得出面应酬的。 如今听了秦嬷嬷这话，她虽然不至于说心下大定，却也少了些焦虑的感觉。偏偏这个时候，门口响起了谢瑜扬的声音。 “秦嬷嬷说的对。”他说着进屋，仔仔细细打量了下林雨时，然后伸手替她把耳边的碎发挽到后面，这才又道：“三则，你也不必为我担忧，为我应酬。这后院夫人们的交际，你若喜欢就与她们多说两句话，若是不喜欢，三言两语应对了也是无妨的。” 林雨时听着谢瑜扬的话，只感觉温热的指尖从她脸颊轻轻划过，仿佛带着些许电流一般。她脸微微发烫，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谢瑜扬略微后退了些，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笑着道：“夫人这般就很好了。若今日有人惹你不快，你尽管怼回去。不管出了什么事情，总归是有我在的。” 谢瑜扬说话的声音不大，甚至还带了几分轻柔，然而停在林雨时耳中却带来了全然不一样的感觉。她一直紧绷着的那颗心，直到此时才真正放松了下来。 “大哥放心，我知道如何做，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她抿唇轻笑，看了一眼已经退出去的秦嬷嬷大胆上前一步，飞快踮脚在谢瑜扬唇上亲了下，才低声道：“万事有大哥在，我不怕。” 谢瑜扬的脸瞬间绯红一片。 乔迁宴不算是什么大宴，如果放在平时宴请的应当是熟悉的亲朋好友才对。不过，谢瑜扬为了正式打开在梧州的局面，邀请的都是官场的同僚。 林雨时这边招呼的，自然也都是这些同僚的夫人。 最早到的就是侯尚俞夫妇，于氏领着十二岁的小女儿直接被人带到了后院。大约是怕林雨时初来乍到，之前又不曾出面应酬，她特意提早到来就是为了给她讲解一下梧州的局面。 自然，这讲解中也夹带了不少她个人的观点，与秦嬷嬷说的只有七成相同。 余下三成，添油加醋也好，故意不提也好，都带了不少的私心。 大约是有了秦嬷嬷和谢瑜扬给透的底，林雨时此时虽然不算半点不怵，却也应对自如，随着于氏的讲解不是附和一两句，让抱着交好之心来的于氏竟生出了一种相谈甚欢的感觉。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其他的客人也纷纷到来。 有了于氏在一旁介绍，加上秦嬷嬷查漏补缺，林雨时倒是把人认了个大概，应对竟然是没有出半分差错。专门僻出来待客的偏厅如今热闹非凡，林雨时不时就面对微笑与人交谈两句。 看似忙碌，然而在这些空隙中，她还是忍不住观察来的人，心中盘算着究竟是谁竟然压住了梧州城里所有知名的大厨，用这种手段刁难初来乍到的他们。 然而在座各位夫人都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亲近、友善，说着仿佛真诚得发自内心的夸赞之言，让林雨时一时竟然难以分辨究竟谁是虚情谁是假意。 之前脑补的刻意刁难又或者明嘲暗讽也没有发生，仿佛林雨时生来就是个万人迷，所有人都喜欢她一般。偶尔有人好奇问上两句有关京城的事情，也只是带着几分好奇点到为止。 至于餐桌之上，巧雨做的那些精致的菜肴，也得到了一致好评。 直到送走了这些人，林雨时才忍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巧雨早在酒宴完成之后就去洗澡换了衣服，这会儿就伺候在林雨时的身边，轻轻给她揉按着太阳穴。 “夫人若是累了，就先洗漱躺下休息会儿。”她低声道：“估计大人那边还要耽搁些时候。”以前她跟在孙氏身边的时候，大致都是这样的情形。 林雨时闻言倒是没有拒绝，拿热水洗漱了一番，换上舒适的居家衣衫，就靠在软榻上发呆。 她没有让巧雨继续给自己按摩，只道：“你也累了一天了，跟嬷嬷一并坐下歇息会儿吧。”她说着看向一旁伺候的张淼，“你去大哥书房里，帮我拿笔墨纸砚，我要记些东西。” 谢瑜扬是说过不需要她做所谓的“夫人外交”，一切有他。林雨时只要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就好了，余下的都会有他来处理。 林雨时却不能把这种保护当做是理所当然，就把自己养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米虫，一切都靠谢瑜扬独自支撑。 谢瑜扬不舍得她在那些夫人之中委曲求全，她又何尝忍心让他独自支撑呢？ 夫妻齐心，才能其利断金啊！ 林雨时斜靠在软榻上，拿着毛笔在纸上随意地写写画画。秦嬷嬷好奇，趁着给她端茶的时候低头看了一眼，就见雪白的纸张上画了一棵不是那么漂亮枝枝叉叉颇多的树，树枝上写着不太好分辨的字。 有些字还缺胳膊少腿的。 没想到，堂堂三元及第的状元郎的妻子，竟然连字都会写错。 秦嬷嬷看着林雨时拿笔的姿势，不由露出些许的笑意摇摇头。“夫人要写什么，我来帮忙可好？” 林雨时笑了下，“嬷嬷忙了大半天还是歇着吧，回头让大哥重新写一遍就是了。”她眯着一双眼，眼底都是笑意。 今日她装傻充愣不去接所有人的话头，这些人不知道她的身前不敢放肆只互相说话，却也让她听出了不少的矛头。 “夫人外交”她虽然不擅长，却也知道一些皮毛。有时候，这些生活在后宅中的夫人们的态度，就是那些官老爷的态度了。 甚至于，她们会比官老爷们表现得更为明显一些。 例如，侯于氏一心想要与她交好，就代表了侯尚俞这个知州对谢瑜扬的态度。而林雨时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梧州这个官场上的夫人们彼此的关系和彼此的态度画一个“家庭树”。 侯于氏的表妹刘王氏曾经示好过，于氏与周同知的妻子周王氏明显是塑料花姐妹。而除此之外，其他各位官员的夫人之间也很有趣，大致上可以分为这两派战队。 不过很明显，通判之妻赵薛氏还没有站队，两边的人对她都有些爱答不理的样子。 林雨时写写画画，把席间的细节都回忆了一遍，最后看着被涂改了几次，潦草得不成样子的“家庭树”只觉得自己恐怕要交一份可能不太合格的“作业”了。 她看了一眼进来的谢瑜扬，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连重新让人誊写一遍的机会也没了。 谢瑜扬见她这般模样脚步略微快了些，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一旁小桌上的东西，径直过去挨着林雨时坐下，问道：“有人让你不高兴了？” 林雨时摇摇头，忍不住又瞥了一眼桌面上自己的杰作。 谢瑜扬见状这才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然后就被桌上林雨时的“作品”惊呆了。 “这是……”他迟疑着伸手把那一张“画作”拿了起来，看了两眼又忍不住看了看林雨时，扬眉无声询问。 林雨时点了下头，示意他随意。 谢瑜扬这才挨着她坐下，拿起了纸张认真看了起来。 林雨时画工一般，虽然一直有抽空练字，但是字迹依然是软趴趴的没有什么筋骨，字形也难看。更别提她是按照自己的用词习惯写的，除了那些不好辨认的字体之外还有一些莫名的符号。 谢瑜扬认真看着了一遍，偶尔遇到不是很清楚的地方还会问下一旁已经觉得窘迫至极的林雨时。林雨时一脸的尴尬，有些一眼就认出来了自己写的是什么，有些就连她也要想一下。 谢瑜扬问了几次之后就意识到她画的这是什么了，干脆起身亲自磨墨，另外铺平了一张纸开始把林雨时画的“家庭树”给临摹下来。 自然，他无论是画画还是写字，都比林雨时要高出不知道多少层次。林雨时看着他写写画画把自己的“家庭树”变成了一棵真正的树，忍不住摸了下鼻子，半响才闷声道：“我就是怕忘记了，这才自己先记一下。” “嗯，辛苦娘子了。”谢瑜扬低头凑到了林雨时的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些许暧昧的气息让林雨时浑身汗毛在一瞬间就炸开了。 她一时间僵住了身子，片刻之后才道：“不……不辛苦……” 林雨时说着才缓过来，扭头恶狠狠瞪了谢瑜扬一眼，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撇了下唇角道：“大哥就笑话我吧！” “我自然是不会笑话你的。”谢瑜扬这般说着，声音中却含着笑意，“只是你这字，也确实该好好练练了。” 林雨时忍不住伸手落在他腰间，捏着轻轻一扭。 第一百八十五章 庄子 “还说不是笑话我！”她字难看她是知道的，这些年来她也练过一二。只可惜，用惯了钢笔、水写笔的人哪里会那么容易就习惯了用毛笔？因此，她的字根本就没多少长进。 加上今天累了大半天，她写得有些漫不经心，字就更不能见人了。 谢瑜扬忍下笑意，低声道：“我倒是不嫌弃你这字，只是日后你若是给我写个书信，我找谁来翻译呢？”他说着忍不住又笑了一声，“也就是我了，只怕旁人看懂的还没我多。” 林雨时洗净了粉黛的脸一阵青一阵红，最后忍不住手上用力，隔着衣衫掐谢瑜扬。直到看到谢瑜扬龇牙咧嘴叫疼，这才松了手。 谢瑜扬伸手揉了揉被掐的地方，因为隔着衣服的缘故，实际上并没有多疼。他装模作样也不过是为了哄林雨时开心罢了。 “我给你写一份字帖可好？”他收起了重新誊写好的梧州官场的“家庭树”，看向已经在旁眯起眼睛的林雨时，心中不由一动，低声道：“如今你也不准备开私房菜馆了，闲在家中怕会无聊。” 林雨时不开私房菜馆的事情是两人之前商定好的。 一则如今两人身份皆不同，当初两人一穷二白进的京城，不过是升斗小民罢了。开个私房菜馆赚钱谋生还说的过去。 如今一个是今上御封的县主，一个是四品的同知，今时不同往日，再开菜馆就难免被人说成与民争利。 私房菜馆是不开的，却也不代表着林雨时就没有旁的事情要忙了。之后不过三两日，林雨时就在城郊买下了一处不算多大的庄子，庄子里良田不过五六倾，加上一个池塘。地方一般，花费自然也不会很多。 这庄子的前一任主人恰好是谢瑜扬的前任，据说是高升了半级调走的，因此牙行在推荐这个庄子的时候说了一大串的吉利话。 林雨时只当是讨个好彩头，大大方方付了钱。 除却留在京郊和柏杨村庄子里的玉米种子之外，她手头还有百十斤的种子。前任主人把庄子里的小麦等作物都收了个干干净净，没有给林雨时留下分毫。林雨时也不以为意，直接让庄子里续租的农户把地翻了两遍，然后就开始种玉米了。 五六倾的良田全部都种了玉米，余下的一些地方就让农户随意种些他们日常所需的东西，算是主人家的恩典。 大约是庄子的前任主人不善农事，林雨时在庄子里转了几天，回头就让边田去买了鱼苗放入了池塘里。其后，还让人在里面种了藕。 再之后，在庄子一个角落里盖了猪窝和羊圈，再买了小猪和小羊放进去。 这些都是交给庄子里的人照看的，等到年底杀猪宰羊之时，会专门留下一些分给庄子里的人。还有池塘里的鱼，也是如此处理的。 关乎到整个庄子上下的伙食问题，所有人都很是用心，不用林雨时开口，庄子的管事就把看池塘和喂猪放羊的事情给安排得妥妥当当，然后才笑着请示林雨时。 林雨时倒是没多想什么，见这个姓王的管事处理得还算妥当就直接道：“按照你说的办吧。” 王管事脸上一喜，还没来得及往下说就听到林雨时道：“如今庄子正播种玉米，我和大哥大约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你让给我们把主院清扫出来吧。” 她说着看了一眼站在一侧的巧雨，吩咐道：“你随着王管事挑几个干净能干的妇人一并干活。” 巧雨脆生生地应下，转而看向王管事：“王管事，烦请带路。” 王管事怎么也没有想到，林雨时堂堂一个县主放着城里的房子不住，非要住在农庄上。不止她一个人要住，连带着谢同知也要住下！ 他掌心捏着汗，偷偷打量了林雨时两眼，见她神色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这才带着巧雨退出去。 结果人才走到一半，林雨时就又叫了一声。 “等等！” “夫人！”王管事连忙回身，“可还有什么吩咐？” 林雨时垂下眼帘想了想，才道：“我记得你提过，这庄子上下也就六七户人家，多得五六口人，少得就只有夫妻两人。恰好我今日得空，就都见见吧。” 等着人出去了，一旁坐在小板凳上记录购买东西的秦嬷嬷才抬头看向林雨时，“夫人，这管事不太对头。” 林雨时闻言笑了下，放下手中的笔，看了一眼直接胡乱写的字低声道：“我知道。”这位王管事原本就是这庄子里的农户，不过是前任主人离开之前管事的帮手而已。林雨时对他自然没有多少信任，不过这会儿她缺可用的人手，这王管事做事又还算妥帖，就暂时用着了。 结果，她不过才说了句要住在庄子里一段时日，对方就露出了心虚之态。 也不知道这庄子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原主走得急，一切交接都是牙行那边办理的，林雨时也不好打听这庄子里的内情。 她又给边田拨了一笔银子去买些鸡鸭和兔子，等着一切忙完，谢瑜扬也带着戒骄戒躁两人一并到了庄子上。 林雨时接连几天都从城里赶到庄子上处理庄子上的杂务，人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连着皮肤都没有之前那般白皙了。谢瑜扬看着心疼，就提议说两个人先在庄子上住一段时日。 林雨时心中是乐意的，免得每日里都要接城中那些夫人的帖子，还要想不去的理由。可她也担心会耽误谢瑜扬的差事。 谁知道谢瑜扬只笑了下，就道：“我同你一样也懒得搅和到那些人的争权夺利上，所以自请到城外管理、监察那些领了玉米种子的庄子。” 他来梧州最大的任务，就是推广玉米种植。说白了就是第一在任期之内扩大玉米的种植范围，第二就是上缴到京城足够多的玉米，让它能够在全国范围内推广得更广一些。 只要能够做到这两点，他之后的仕途就会顺畅不少。更何况，所有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往京城凑，谢瑜扬却不。他知道这几年京城的血雨腥风，如今回头细想，大约也知道那些皇子成城府之下的野心，如今只想离得远远的。 他只需在必要的时候回去，就足够了。 所以，谢瑜扬很利索就承担了下了谁也不愿意的下乡任务，顺带就和林雨时从那才买下修葺不久的新宅子里搬到了庄子里。 庄子的主院一般就是摆设，反正前任主人从来没有在这边过夜过。所以，收拾起来是个大工程。林雨时和谢瑜扬到的时候，巧雨正带着一群人打扫卫生。见到他们，她立刻上前道：“夫人还是带着大人四下看看吧，如今这正打扫着，实在是有些乱。” 一旁跟上来的王管事闻言就顿下了脚步，略微舒了一口气然后对着他们行礼。 林雨时见状只笑了笑，转头看向谢瑜扬直接道：“大哥舟车劳顿，这会儿怕是累了。你让你们先清理出来内屋，可都收拾好了？” “好了。”巧雨道：“已经换上了新的被褥，也点了熏香，大人若是要歇息的话……” “屋子巧雨姑娘是收拾好了，可大家收拾院子，定然会有些吵闹，只怕大人也休息不好？”王管事上前一步打断了巧雨的话，“大人若是实在累，倒是不如去田间凉棚下歇息，有和风徐徐吹来，反而比在屋内要舒服些。” 谢瑜扬低头和林雨时对视了一眼，然后才看向王管事。 “之前齐大人没有教过你规矩吗？”他一开口声音就平淡无波，偏偏却听得人有种无形的压力。林雨时可以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谢瑜扬，愣了下，然后就露出了些许的笑容。 谢瑜扬低头略微摆了下衣袖，“主人家说话，哪里有你插嘴说道的余地？更何况，还忤逆主人的意思？” 他这话说得平静极了，甚至还透出了一些温和的意思，仿佛不是在指责对方一般。说完，谢瑜扬抬头唇角含笑看过去，“对了，你是谁？” 王管事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听了这话先是咽了口口水，然后才连忙道：“我是这庄子上的管事，姓王，王猎。” 王猎说着摸了一把汗，“谢大人，我……我也是好意……” “这点好意，最好还是留在你心里，不要说出口的好。”谢瑜扬缓声说，转而看向巧雨：“泡壶茶，我还有些公文要处理。” 巧雨安静站在一旁，这会儿听了令连忙应下看也不看王猎，先是把人带到了里屋，然后才让人洒扫的时候动静小点，这才连忙去院子里的小厨房烧水。 小厨房是王管事的妻子带了个小姑娘在收拾，巧雨朝着那边走的时候王管事连忙叫道：“巧雨姑娘，我去吧，我去烧水，也算是给大人赔罪！” 巧雨摇头：“王管事不知道大人的习惯，还是我来烧水泡茶吧。王管事只要看着把院子收拾干净了，大人自然不会责怪的。” 她说着冲王猎笑了下，“别怕，大人脾气很好的。” 巧雨说完没留给王猎再说话的机会，提着刚刚取下来的烧水壶就朝着小厨房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喊张淼，让她把风炉和碳取些过来。 王猎站在原地，额头上一瞬间就冒出了一层汗珠，比之前面对谢瑜扬还要紧张。他迟疑了下，见张淼都去马车上取东西了，终于一跺脚追了上去。 “巧雨姑娘……巧雨姑娘……” 第一百八十六章 害人 巧雨被拦在了小厨房的圆形拱门外面，花墙隔壁就是厨房被单独隔出来的一个小院子，里面王猎的妻子和女儿正在搬什么东西。 她这下意识看了一眼，正想开口问王猎还有什么事情，就见眼前的人神色狰狞伸手过来。 巧雨反应颇快，连忙后退同时大叫了一声：“王猎！”而王猎也一把抓住了她，伸手就要来捂她的嘴。 迟了一步！ 饶是堵住了巧雨的嘴，王猎还是清楚自己这次真的没救了。 巧雨受了惊吓，声音格外的尖利，不要说是负责洒扫的妇人了，就连屋内的林雨时和谢瑜扬都听得清清楚楚。 王猎躲无可躲，只能把人往怀里一抓想要把巧雨当做人质，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办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这一连串的意外发生的太过于突然了，让毫无准备的他措手不及。他心慌意乱，而巧雨被惊吓之余反而愈加强悍起来，抬脚用力踩在了王猎的脚上，趁着他吃痛脚松开一个扭身就从他怀里逃了出来。 巧雨跑出来，直接扑到了赶出来的林雨时的怀中。 “夫人！”谢瑜扬见状上前一步拦在了两人身前，看着上前一步又顿住了的王猎。 此时一行人都已经靠近了小厨房的院子，谢瑜扬只瞥了一眼，然后才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主院的混乱很快把戒骄戒躁和边田也引了过来，此时一行人都紧张看着王管事，倒是叫来帮忙收拾院子的妇人们都离得有些远，没有贸然靠近。 林雨时搂着巧雨，察觉了这点之后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们还是托大了。 这庄子上几十人实际上应当算是自成一体的，若是王管事跟庄子上的人关系好，他们带来的这些“老弱病残”怎么可能抵得过常年在地里讨生活的庄户？ 而那些妇人的袖手旁观，可以从侧面证明，她们平日对王猎大约是敢怒不敢言，如今也乐意看着他倒霉。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只听着谢瑜扬与王猎说话，轻轻拉了一下边田的衣摆，压低了声音道：“大哥过来，就没带两个衙役吗？” 谢瑜扬下乡也是办公的，监管玉米种植，怎么可能单枪匹马就来了。 林雨时这么一问，原本还浑身紧绷的边田立刻放松了些，回头冲着张淼使了个眼色。张淼如今越发机灵了，加上人小，没什么人注意在马车旁边的她，她一扭身就蹿出了主院。 林雨时见状暗暗松了一口气，这过程极快，王猎还没反应过来正想着该如何遮掩。 见冲突还未起，林雨时就把巧雨拉到身后，从谢瑜扬身后略微探出头，问道：“王管事，不知道我这徒弟怎么得罪你了，竟然惹你发这么大的火？” 不管是什么缘故，此时都当大事化小，先把王管事给稳住。 因此，林雨时不等王猎说话，就笑着道：“她年纪小，平日里跟在我身边又被宠坏了。若是她得罪了王管事，我代她赔个不是，王管事切莫放在心上才好。” 巧雨原本还想说话，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以手掩面哭啼啼地道：“我就是拦着没让王管事给大人煮茶，王管事就发火了。大约是觉得我拦了他的路……” 至于小厨房院中惊鸿一瞥的事情，她此时绝口不提，透着一股子的无辜和不解。 “可王管事不知道大人的口味，我也是怕他煮坏了茶水，再惹得大人不高兴了。”巧雨说着就哭了起来，主仆两人一唱一和，硬是把王猎给糊弄住了。 林雨时只在说话的时候伸手轻轻扯了扯谢瑜扬的衣衫，生怕他不留神给拆台了。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位王管事也不是什么心思深沉之人，比起庄子里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也不过是市侩了一些，机灵了些，真要论起城府实在是不值一提。 就连她都能够轻易地看出他表情之下隐藏的真实情绪，更何况是谢瑜扬呢。 仿佛是弄清楚了来龙去脉一般，谢瑜扬回头瞥了哭唧唧的巧雨一眼，“不过是烧水这点小事，用得着吵起来？不过仗着夫人宠你就没大没小。” 他说着看向林雨时，“内院的事情，你来处置，我还有不少公务要处理。” 说着他转身就走，林雨时连忙拉着巧雨跟上，“大哥，巧雨还小，再说也不是想你能喝到好些的茶……”谢瑜扬步伐大，走起路来健步如飞。林雨时拉着巧雨几乎要小跑起来才跟上。 而说话间，他们就走到了马车旁——也从那些负责洒扫的妇人中走了出来。 林雨时甚至看到张淼带着几个衙役朝着这边跑过来。她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拉住了谢瑜扬回头看过去。王猎至今还没反应过来，大约还觉得小厨房那边的事情已经糊弄过去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几个衙役直接冲了进来，大约是张淼路上已经把事情说了个清楚，几个衙役进来直接就围住了王猎。 “这……这……大人……”王猎腿一下子就软了，抓着一个衙役的手臂撑住身子，“这是怎么回事？” “这就要问你了。”谢瑜扬站在衙役之后看向王猎，似笑非笑地道：“这小厨房的院子里究竟藏了什么，让你如此紧张？” “没……没什么……”王猎满脸的冷汗，一双眼睛滴溜溜转动着看向在场的那些妇人，然而妇人们纷纷避开了他。 林雨时一直观察着这些人，见她们都不出声，这才道：“这件事情若是跟你们无关，你们就都先去一旁屋子里休息，等处理完了再收拾院子。” 那些妇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响一个大约四十出头的女子领头站了出来。 “我们听夫人的。”她带着人进了林雨时说的屋子，甚至还把门给关上了。 院子中顿时清净了不少，林雨时这才转头看向被一个衙役控制住的王猎，然后跟着谢瑜扬一并朝着小厨房走取。 三个衙役打头，里面原本忙碌的母女两人早就被外面的动静吓到了，这时候都抱着麻袋傻站在一旁。三个衙役上前，三两下就控制住了这一对母女，其中一个拎了麻袋过来，打开给谢瑜扬看。 里面是还没有脱壳的麦子。 颗粒饱满，散发着属于成熟麦子独有的淡淡香味。巧雨这时候也不哭了，把脸一抹在小厨房几个屋子里转了一圈，在一个屋子里大声喊道：“大人，夫人，这里藏了好多麻袋！” 她说着打开一个袋子，然后又叫道：“都是麦子！” 巧雨从屋子里钻出来，“大人，夫人！”她喘了口气，“这里面都是麦子，有十几麻袋！” 林雨时一愣，并没有立刻动作，反而是看向谢瑜扬。谢瑜扬干脆让人把这一家三口都捆了丢到院子里，这才带人翻查起小厨房的院子来。 这个院子是从主院隔出来的，大约有个二三十平，地方不算特别大，一圈转下来，衙役们就在另外一侧的墙外面找到了被这对母女丢出去的麻袋。 趁着其他人收拾院子的时候，负责小厨房的母女两人已经往墙外面扔出去了二十多袋的麦子。加上屋子里还有的十几袋，差不多有四五千斤。 林雨时都惊呆了。 四五千斤的麦子，差不多快有这个庄子四分之一的产量了。这么多的麦子为什么会藏在主院的小厨房里，实在是耐人寻味。 谢瑜扬干脆让衙役去把庄户都叫了过来，分开盘问之下很快就弄明白了。这些人并不知道王猎在主院里藏麦子的事情，而且他也仔细检查了下那些麦子，并非同一年的。 也就是说，这些麦子都是王猎这些年来偷偷藏起来的。 人已经被抓了，私藏的麦子也都被找到，谢瑜扬干脆就让几个衙役通知了庄子里所有的农户出来，办了他当上同知之后的第一个案子。 监守自盗的案子。 案情并不复杂。 这庄子不大，前任主人那位同知大人并没有把这庄子放在心上，甚至在梧州这三年里都未曾来过这庄子视察，一并的琐碎事务都是他底下一个管事来的。那管事也跟主子一个想法，反正每年这庄子的好处和租子都上缴得颇为及时，不耽误他在主子跟前表现就足够了。 这样的人，自然没谁会关心庄子里那些农户的死活。 王猎人有点小机灵，在那个管事面前露了头就成了个有实权的副管事，专门帮忙管庄子，管收租等等。这两三年里，他假传主家的话，生生把租子提高了一成。 他也算是有点良心，虽然贪也没有贪得无厌，庄子里的农户勉强也能够活下去，这才没有闹出来大事。 只如今所有人看着那几十麻袋的麦子，都恨不得冲上去咬王猎一家。 这些都是他们省吃俭用交上去的，原以为是交的租子，私下没少骂娘却没有想到加租的事情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 之前被关入房中的几个妇人也都出来了，领头的那个抓着袖子看了看堆积在一旁的麦子，又看了看被困做一团的王家三人，一双眼睛渐渐红到充血。 她猛然叫了一声扑过去就一口咬在了王猎的脸上，一边咬一边从喉咙里发出兽类低吼一般的叫声。 第一百八十七章 调派人手 林雨时被吓了一跳，等听到王猎惨叫谢瑜扬才皱眉叫人把这妇人给拉开了。他皱眉示意衙役看好余下的人，这才看向咬了一口血，神色狰狞到格外吓人的妇人。 “你个丧尽天良的……畜生……”妇人说着吐出了一口血水出来，整个人都无力地往下瘫软下去，“我那儿子才六岁！畜生不如……他平日还要叫你一声伯伯，你怎么……怎么不是你去死……” 她说着扯着嗓子就嚎哭了起来，看着狼狈不堪，整个人都匍匐在了地面。 王猎惨叫着救命，他的妻女也跟着大叫。然而在场并没有人理会他们，甚至还有些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眼中带着痛恨和快意。 谢瑜扬和林雨时交换了个眼神，略微停顿了一会儿，才由林雨时开口问道：“这妇人是谁，可有人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围观的一群人中有个妇人迟疑着站了出来，冲着林雨时行了个礼，这才道：“这是王甘家的巧红姐，干旱那年收成不好……” 匍匐在地面的妇人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仿佛才回过神来，她颤抖了下，然后抬头看向林雨时。 沾染了血水的脸透着蜡黄，只一双眼睛让林雨时莫名想起了当年的张婶。 巧红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又吐了两口带血的吐沫，这才道：“我姓陈，夫家姓王，跟王猎是远房亲戚。早两年干旱，庄子里收成不好，主家免了一部分租子，可交了之后还是不够一家四口嚼用。” 所幸孩子们懂事，挖野菜，抓野兔，甚至老鼠，总归一家人勉勉强强也能活下去。 “第二年开春，我当家的被王猎叫去帮忙修屋顶，淋了一场雨，第二天就发热病倒了。”陈巧红说着又恶狠狠瞪了王猎一眼，“王猎假惺惺给了我们半袋麦子，卖了都不够我男人吃药的钱！” 她说着喘了两口粗气，像是压下了心中的愤恨，才接着往下说。 “我当家的病一直没好，家里又缺吃的，两个孩子饿得嗷嗷叫，王猎就找上我们说不如把孩子卖掉一个送去富贵人家使唤，既换了钱能顾着给我男人看病，又免得两个孩子都饿死了。” 她这话说得格外生硬，只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王猎。 “当家的病得越来越重，我哭了两天，终于决定把大点的成哥儿给卖了。牵线的就是王猎，他说给找的好人家，谁知道成哥儿才去了不到半年，就……就……” 陈巧红浑身颤抖了起来，泪水大颗大颗涌出来，半响她终于忍不住哀嚎一声。 “人就没了！” 才不过六岁的孩子，抬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伤口，板子、鞭子的痕迹都有。主家说是他偷东西才会被责罚的，只丢了几两银子那管事的人就扬长而去了。 那几两银子最终在灾年救了他们一家的性命，可却是用大儿子成哥儿的性命换来的。 如今猛然听说，主家的租子根本就没有涨，是王猎一人的主意，陈巧红如何不疯癫到想要生生咬死他！说完隐情，她就趁着看着她的衙役不注意直接又扑倒了王猎的身上，张口要咬住了他的喉咙。 王猎被咬得惨叫连连，然而陈巧红只咬着他的喉咙不放，连着上前拉开她的衙役都没办法。 林雨时心有不忍，道：“打晕她吧。”她倒不是同情王猎，正好想法她觉得王猎死不足惜，然而再让陈巧红赔上一条性命，就不值得了。 衙役闻言先是看了谢瑜扬一眼，见他点头这才动手一掌拍晕了陈巧红。 王猎死里逃生，奈何双手被捆在伸手不能起身，只好一双脚拼命在地上蹬，蹭得满身灰尘，只想要离陈巧红远些。 这时候，外面才跑进来一个六岁左右的孩子，扑倒了陈巧红身上挡着衙役。 “不要打我娘！” 衙役有些无奈，正想伸手把小崽子拎开，就听见谢瑜扬在旁问道：“你爹呢？”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不过是才六岁左右的孩子，听到谢瑜扬的话又看了看在场的情形，虽然脸上还带着害怕却爬起来冲着林雨时和谢瑜扬行了个礼。 “我爹冬天的时候生病，没了。”小孩子说着跪在陈巧红旁边抓着她的袖子，“我娘做错了什么，大人要打她？” 饶是重活一世，谢瑜扬面对一个孩子这样问题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一旁林雨时见状，连忙起身过去蹲在了小孩子的身边，低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小苗。”王小苗看着林雨时，猛然面对一个神色温和又好看的大姐姐，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只好把手心的袖子抓得更紧了些。 这也是他刚到，没听到是林雨时下令把陈巧红打晕的缘故。 林雨时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更温和一些，声音也轻柔了不少，尽量挑简单的词汇给眼前的孩子解释为什么会把陈巧红打晕。“因为想起你哥哥的事情，她的情绪太激动了，要是不打晕会伤身体的。” 王小苗想了想，低头看了看陈巧红嘴角的血迹，又抬头看向林雨时。 “会吐血吗？”他说着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会死吗？” 林雨时听到这话一愣，想到这孩子说他爹也死了，眼神中不由自主就带上了心疼。她伸手轻轻摸了摸王小苗的头，道：“放心，不会死的。我和大哥会给你娘请大夫的。” 一场闹剧散去，王猎直接就被押送到了府衙。因为涉及到的庄子前任主人也是一位同知，谢瑜扬不得不也跟着回去了。 他担心庄子里再出什么差池，就把戒骄戒躁和衙役都留了下来，保护林雨时一干女眷。 林雨时倒是没有觉得过于害怕，这庄子上虽然有着二三十人，然而老弱病幼皆有。之前看每家每户干活都还算卖力，人看着也精神，她就没往深处想。只想着，投些钱进来，让庄子收成增加的同时让佃农都过得好些。 如今扒出来了王猎这桩事情，她实在有些坐不住。干脆把这庄子里的人也都安排起来，先是让人拿着她的帖子去城中请大夫，又安排重新把那些麦子收拾好放进了庄子里的仓库。 “这些粮食原本是王猎多收你们的，可王猎的行径如今既然报官，一时半会儿这些粮食也是不能动的。如果谁家缺粮食了，就寻巧雨报上，这两日我家大哥回来时会先买些粮食分了。等案子结了，再把各家各户领的粮食从应分得的部分里扣除。” 林雨时把粮食安排得妥妥当当，甚至找了庄子里的男人和衙役轮流看守。一个佃农一个衙役，双方互相监督，也免得再生出事端来。 这样的安排自然让人信服，加之之前林雨时就给庄子里修了猪圈羊圈，还传出了要买鱼苗等的事情。还有她让人去请大夫等种种行为，如今庄子里的人对她倒是有些信任的。 一众人散去，之前帮忙打扫的妇人重新开始收拾主院，而巧雨这边则开始登记前来借粮的人了。 因为王猎的这桩事情，整个庄子彻彻底底热闹了三四天。林雨时请了人给庄子里所有人看病，庄户人家谁没些小病小痛的，一般为了省钱都忍了。 现在主家说掏钱给他们看病，庄子里上上下下都兴奋了一番。大夫认认真真坐诊了一天，倒是没查出来什么大病，都是一些庄户人家常见的劳累病。 王小苗的娘亲陈巧红也没有大碍，只需要吃些药，养养神就好了。 林雨时得到这个消息，这才松了一口气。不然，王小苗这孩子就太可怜了。 这几日下来，庄子里玉米播种下去，猪圈里养了十几头小猪，算下来刚好是一户一公一母。羊圈里的羊也是如此分配，每家每户用干树枝做了鸡笼，养了几只小鸡、小鸭，池塘里种上了莲藕，还洒下了一群鱼苗。 总而言之，整个庄子在短短半个月里就变得生机勃勃起来。 而谢瑜扬这边也每日出去检查着领到玉米的各家庄子把玉米种了下来，知道都冒出了一掌高的嫩芽，这才算是完成了玉米播种的前期工作。 庄子里，王猎被送官，事情查清楚之后这些粮食就可以用了。林雨时把所有麦子都按照王猎私下账本上记录的数据发放了下去。 王猎的妻女虽然不至于被牵连，然而王猎做的事情实在是让人唾弃。林雨时怕她们在庄子里受人排挤，也不齿这一家的所作所为，干脆就让她们收拾了家中所有东西，还她们自由了。 她没有苛刻对方一点东西，看着他们把能收拾的东西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片破布都没有留下也没说什么。 甚至走的时候，还让张淼给那小女儿偷偷塞了一张十两的银票。 而这之后，耿滕也带着柏杨村庄子里的一户五口之家到了。 那五口之家是兄弟两人和他们的媳妇，以及老大家的儿子。林雨时记得这家人姓丁，也是当年逃难去的稜县，后来进了庄子里干活。 “姑娘！”耿滕见着林雨时下意识就喊了旧日的称呼，见谢瑜扬在旁轻轻嗯了声，这才改口上前行礼：“耿滕见过夫人，见过大人。” 林雨时只觉得身边谢瑜扬“嗯”的那一声格外的可爱，轻轻瞟了他一眼这才笑着道：“一别多日，还要劳你匆匆带人赶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想拜师 “夫人客气了，这都是我应当做的。”耿滕说着介绍了下身后的五人，五人上前见礼，然后他才接着道：“想着夫人这边庄子是新买下的，又把庄户都留着，我担心有人不服，就想着他们兄弟二人正是年轻力壮，更能让人敬畏些。” 那兄弟二人老大三十出头，叫做丁大，膝下有一个儿子名字倒是讲究不少，叫做丁润。老二却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面嫩不少，叫做丁幺。林雨时还记得这兄弟两人，记得他们曾经提过还有两个兄弟一个妹妹在慌乱中走失了。当初，兄弟两人求到她跟前，她还帮忙找荣县令张贴过寻人启事。 只可惜荒年流民四处飘荡，也不知道那三人都去了何处。 如今看着他们一行人，林雨时才彻彻底底松了口气，笑着道：“如今你们来了，我也就放心了。” 耿滕管着柏杨村的庄子，算是林雨时和谢瑜扬的大本营，自然不能久离。所以，林雨时特意让他选了靠谱的一家人过来，由他带着熟悉一下如何管理庄子上的各种琐事。 这件事情原本也不麻烦，耿滕就把柏杨村的庄子管得很是妥帖。因此，他带着丁家五口人到了之后，林雨时就在庄子多停留了一天，第二日一早和准备入城向侯知州述职的谢瑜扬一并回去了。 于谢瑜扬而言，回到城里比在庄子里要更忙碌一些，林雨时则与他恰恰相反，更清闲了一些。 宅子里秦嬷嬷早一天就带人过来重新收拾了一遍，林雨时先是睡了一个懒觉，日上三竿才起身就着小咸菜、龙眼包子喝了半碗小米粥。 等着早饭撤了下去，她还没来得及伸个懒腰，秦嬷嬷已经上前给她送上了几份帖子。 林雨时接过来一边看，就听到秦嬷嬷在一旁道：“侯夫人请你过府小聚，说是新得了些荔枝，正是新鲜好吃。夫人回来的时候刚刚好，若是晚了就错过了。” 余下几个帖子都是那日乔迁宴时来过的客人，有请她品茶的，也有递帖子想要拜访的。秦嬷嬷只挑了重要的几个说了下，等着林雨时做决定。 林雨时想了半天，最终觉得还是去一趟侯家的好。 至于其他的帖子，她笑着道：“还劳烦嬷嬷帮我回帖，再附上些小礼物当做致歉好了。”她没准备做热衷交际的官夫人，可是也不能真的大门一闭就真的不理会所有人。 那就叫不知好歹了。 侯家并未住在府衙后面的院子里，也是如同林雨时这般在附近买了宅子。自然，侯府的宅子比他们位置更好，地方也更大，至于里面的布局也颇有些风雅。 林雨时被侯家的管事李嬷嬷领着进了后院，刚进远门就见侯夫人的女儿侯玉笑着迎了上来冲着她屈膝行礼。 “见过县主娘娘。”不过十一岁的女孩说着抬头冲林雨时露出笑容，“县主娘娘第一次登门，母亲特意让我来迎一下。” 林雨时扶着她起身，笑着道：“侯夫人客气了。” 侯玉趁机扶住林雨时的胳膊，笑着道：“是我想要快些见到县主娘娘。那一日在谢府吃到的小点心，我后来打听了下，听闻是县主娘娘身边的丫鬟所做。” 她说着抬头看向林雨时，笑得格外讨喜，“我素来喜好甜食，还从未吃过那般绵软的小点心，不知道县主娘娘的丫鬟可否……” 林雨时闻言而知其意，不等侯玉把话说完就轻轻咳嗽了声，然后才缓声道：“那可不是什么丫鬟，巧雨是正儿八经拜师在我门下，跟着我学厨艺的徒弟。” 所以，如果是想要人的话，就免开尊口了。 侯玉果然愣了一下，半响才勉强笑着道：“那位巧雨姐姐的厨艺，竟然是县主亲自教的？” 林雨时抿唇轻笑，只点头承认了并不开口。 侯玉沉默了一会儿，在林雨时以为这个话题就这么过去的时候，她突然开口：“那县主娘娘，我能拜你为师，跟着你学厨艺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到了正院，让在树荫下乘凉的侯夫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学厨艺？县主娘娘是何等身份，你成天就知道瞎想！”侯夫人说着起身迎上来就要冲着林雨时行礼。 林雨时连忙拦住，笑着道：“夫人千万不要与我多礼，不然我就真不敢登门了。” 两人客套了一番，这才在石桌旁坐下。侯玉也乖巧地站在了侯夫人的身后，等着丫鬟换茶水、点心的时候才低声道：“刚刚过来的路上，县主娘娘同我讲，说那一日在谢府的大厨，是她的徒弟呢！” 侯夫人的这个女儿同她有几分相似，只一双眼睛随了父亲侯尚俞。大约是年纪尚小的缘故，这一双眼睛灵动可爱，说话间她还伸手扯着侯夫人的袖子轻轻摇晃，可见这撒娇的把戏是常用的。 “母亲不是一直想要让我学学女红吗？如今我想跟着县主娘娘学厨艺，可好？” 侯夫人听着愣了一下，顾不上女儿的撒娇转头看向林雨时，“县主竟然有一手好厨艺？那日宴席的菜品各个都是精品，我原以为是县主从京中带来的厨子手艺好。可听玉儿这般说，那厨子竟然还是县主的徒弟？” 她一时惊讶，说话的时候就少了些许顾虑。偏偏林雨时心思透亮，一下子就听出了这话中隐藏的含义。 不管是不是侯尚俞的手笔，侯夫人肯定是知道有人想要难为谢瑜扬，让他们在梧州成内请不来大酒楼的厨子的。 林雨时忍不住抿了下唇，才忍着没有把话说开，只心不在焉道：“我原本就是个厨子。”她说着冲侯夫人笑了下，若有所指地道：“梧州离京城远，可是离渝州应当不远。有些人做事情之前也不知道去渝州打听下，白白浪费了心机。” 侯夫人闻言一愣，看向林雨时的眼神就变得有些复杂了。 林雨时只笑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一双眼就没有离开过侯夫人，等待着她的回答。 等她轻轻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瓷器撞击的声响，侯夫人才轻笑了声。“有些人啊，真是枉作小人了。” 她说着微微摇头，“早些日子天气还算凉爽，我带着玉儿去鹊桥楼尝那家新出的点心，当时还碰到了周夫人身边的嬷嬷，说是给她家夫人买点心的。说来也奇怪，鹊桥楼的点心偏甜，玉儿喜欢吃，周夫人却偏好清淡一些的点心。不过，人偶尔换换口味也不奇怪，大约是我多心了。” 侯夫人说着冲林雨时微微笑了下，恰好这时候丫鬟送上来了两盘荔枝，她就换了话题道：“县主快尝尝这荔枝如何，说来也是托我表妹的福。她夫婿生意做的大，东南西北四处跑，这次能快马加鞭把这荔枝送来。” 荔枝不易保存，略微多放两天味道就不好了，因此新鲜的荔枝难得。 林雨时伸手捏了一颗，只觉得触手冰凉，想来这荔枝也是一路用冰保存着，才送到梧州的。她伸手轻轻一捏，荔枝壳一声脆响裂开就露出了白嫩的荔枝肉。 见林雨时动作熟练，侯夫人又忍不住道：“看县主这架势，应当是经常吃荔枝了。”她说着摇头，“我反正每次都剥得一手汁水。” 她说着拿着帕子擦了擦手，又捏了一颗荔枝，这才笑着道：“前些日子，谢同知送来了个管事的，听闻是贪小便宜闹出了人命。我家大人回来随口提了一句，我这才知道你竟然是买了孙家的庄子。” 林雨时笑着道：“我手头还有些玉米种子，总不能浪费了。就想着买个庄子种，若到时候有什么急用，也是能应急的。” “你手头还有玉米种子？”侯夫人闻言双眼一亮，看了看左右，见丫鬟都退了一步，这才压低了声音问道：“可还有？” 玉米种子自然是还有的。就算侯夫人没有把话题转到庄子上，林雨时之后也会找机会提一提的。她如今把好处放出去，看着眼前的人上钩，只抿唇轻笑。 她不说话，意思却表达的清楚无疑。 侯夫人顾不上许多，连忙又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道：“县主可匀我些种子？你尽可放心，这种子我也不白要，定然会让县主满意的。” 她不说价格，免得让人觉得市侩。同时又说让林雨时满意，很明显是要记作人情的。 林雨时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侯夫人，这才笑着道：“夫人客气了，只这东西原本就烫手，我手头所余不多也都是离京的时候，皇上私下所赐……” 侯夫人立刻领悟这话中的意思，笑着道：“县主放心，我原本就不是长舌之人。更何况，我承了县主的情，又怎么会让县主为难呢？” 两人三言两语的试探，就把玉米种子的事情给定了下来。一旁侯玉安静听着，这才忍不住开口道：“那我想要拜县主为师的事情……” 她说着，一双眼睛都眼巴巴看着林雨时，等着她回答。 第一百八十九章 婉拒 林雨时没有帮人带孩子的想法，只笑着低头喝茶仿佛这都是侯家母女两人的事情，与她没有半分关系一样。侯夫人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沉声道：“你先把你的刺绣学好了再说其他吧！” 侯玉被亲妈这么一怼，半响说不出话来，哼哼唧唧一会儿甩手就跑了。 “这孩子，就是从小被我和她爹爹给宠坏了，没点规矩。”侯夫人嘴上这般说，眼中却带着笑意，显然并没有生气。 林雨时笑着道：“女孩子嘛，还是有些脾气的好。鲜活，也更可爱。” 这话仿佛说到了侯夫人的心里头，她拉着林雨时说了不少的女儿经。林雨时只认真听着，不是回以“嗯”“哦”“是吗？”“真的？”就能把话题继续下去。 吃了荔枝，聊了女儿经，林雨时估算着时间差不多快一个时辰了，就笑着放下茶杯告辞。 侯夫人这次亲自送她上了马车，看着人出了后院，这才看向身边的嬷嬷，问道：“大姑娘呢？” “大姑娘回去在屋里发了通脾气，摔了两个杯子就闷头睡了，这会儿大约已经醒了。”李嬷嬷立刻回答，仿佛已经把侯玉的一举一动都记在了心中。 侯夫人叹了口气，“去看看她吧。这孩子心中素来有股傲气，如今被婉拒了，只怕正不好受。” 李嬷嬷跟在她身边，示意随行的丫鬟散去，这才低声道：“没想到这位县主娘娘年纪虽然不大，心思却深。给了夫人种子，却又拒绝收咱们姑娘为徒……夫人，咱们到底是小瞧了她。” “原本之前看到她的出身，想着她不过是个童养媳，纵然会些手艺也是因缘巧合得了今上看重。”侯夫人说着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老爷说那谢瑜扬看似年轻，却仿佛是官场上的老油条，做事说话圆滑到让人挑不出来毛病。我还想着，这林雨时出身低贱好应对些呢。” “夫人也别懊恼，依着我看虽然这位县主娘娘对您的态度并不算热切，却也亲近。”李嬷嬷说着顿了下，确认四下无人这才又接着道：“更何况，他们如今住着的宅子，可还是咱们表姑娘送到她手里的。” “别提这桩事情了，宅子是咱们千挑万选的，但是也不知道是她还是谢瑜扬的意思，这两人小心谨慎，买宅子是没有占半分的便宜。牙行的人几次三番暗示，都没有让他们跳入套中。”侯夫人一脸的郁闷，“最后她买的那宅子虽然也是咱们准备的，却真正是一桩买卖一样做的。” 林雨时会花那么久才买下宅子，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李嬷嬷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般周折，半响才跟上了侯夫人的脚步，压低了声音道：“不过是乡野出身的童养媳，她竟然——” “这事嬷嬷以后切莫再提了，她今日的话你没听到吗？”侯夫人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她怕是早已经猜测到了，我们会调查她。” 李嬷嬷回忆了下林雨时之前说过的话，心中猛然一惊。 “那……”她忍不住开口，伸手略微指了指一侧，“万一她再被那边给拉拢了过去？” 听到这话，侯夫人的脸色反而好看了些，缓了一口气道：“那倒是不至于，她今日接了我的帖子过来，应当也是存了交好的心思。只是，以后咱们与她往来，就不能存那么多心思了。不然，万一真惹怒了她，撕破了脸皮……” 说话间，她们主仆两人已经走到了侯玉的院子，示意侯玉的丫鬟去请她之后，侯夫人才接着道：“那毕竟是御封的县主，在她面前咱们都要低一头才行。” 她畏惧的不是林雨时，而是林雨时背后所代表的皇室的重视。 所以，侯夫人才想着利用女儿拜林雨时为师，让两家更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原本以为利用小孩子入手会应该比较容易，却没有想到林雨时这般警觉，竟然不接招。 侯夫人怕她察觉，自然不好帮着开口，反而开口斥责了侯玉。 侯玉被丫鬟请出来的时候，脸色还有些难看，一双眼睛微微发肿泛红，见到侯夫人就立刻扑到了她的怀里，委屈地叫了一声母亲。 侯夫人心疼女儿，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才把人推开，认真道：“玉儿，虽然未能一次成功，可之后你也能打着学习的旗号去谢府，决不能因为今日的委屈就心存不满，知道吗？” 侯玉从她怀里坐直了身子，没有立刻回答反而仔细想了想才道：“母亲放心，我明白的。虽然今日县主没有应承要收我做徒弟，可是也没有拒绝。母亲当时斥责我不懂事，是为我留了后路的。” “玉儿果然聪慧！”侯夫人笑着拍了拍侯玉的手，低声道：“既然你能领会了母亲的意思，那过两日就去一趟谢府吧。到时候你且这般做……” 侯家母女的交谈林雨时自然是毫不知情的，出了侯府，她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原以为在公主府里的应酬已经足够劳心劳力，原以为在后宫给祁美人做饭的日子很不好熬。 如今看来，这官夫人之间的应酬，也不是那般容易的。 无论是后妃还是公主府的人，让林雨时忌惮的大多是权势，只要小心些不行差半步也就能够应对过去了。而侯夫人这样的官夫人，虽然没有倾倒性的权势来让她忌惮，却更多了一些绵里藏针的心思，更是让人防不胜防。 林雨时摇摇头，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才慢慢放松了些。 今日陪着她过来的是香茅，见林雨时的动作她想上前又有些迟疑。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林雨时已经自顾自揉起了太阳穴，她只好给林雨时倒了一杯温水等到林雨时停下动作就送了过去。 “夫人喝些水吧。” 林雨时恰好睁开眼，看到递过来的水抿了一口这才递回杯子，笑着道：“咱们难得出来一趟，现在时候还早，不如四下逛逛。” 香茅闻言双眼一亮，连忙跟前面驾车的边田说了一声。 边田闻言只笑了下，然后道：“夫人要是想休息下，我倒是知道个好地方。” 林雨时闻言只略微抬了下眼，吩咐：“那就去你说的地方好了。” 马车缓行，林雨时小憩了片刻就感觉马车微微一顿停了下来。边田搬了下车的凳子，在外面道：“夫人看看这里可还合心意。” 林雨时扶着香茅的手下车，四下一望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是梧州城内过的青望江，这一块水流平和，他们靠近的这一侧甚至还有修葺了两个码头，沿江的地方都用青石修得整整齐齐。 岸边甚至还种了垂柳，微风吹过让人有种清风徐来的舒爽感。 如今江中飘着几艘画舫，而边上有几家撑起了棚子的小吃摊，游客不管是要茶水还是小吃，甚至是水果都有。 看着这般景象，林雨时果然心情舒缓了不少。她冲边田笑了下，道：“你把马车停好，也一并过来吃些东西。” 边田笑着应了，知道林雨时喜欢他选的这块地方。 林雨时选了个茶铺坐下，要了一壶茶，两份点心，还有一盘子炒花生。茶水味道一般，苦涩中没有多少的回甘，比起侯府的茶来说差了不止一点两点。点心也是干巴巴的，甜味很淡，陪着茶水倒是还能下咽。 那炒花生确实味道不错。 用沙子炒出来的花生，受热均匀，外壳在指尖轻轻用力就会裂开，里面的果仁轻轻一捏就碎去了红外衣。果仁香脆，没有半点炒糊的味道。 原汁原味的炒花生，让林雨时不由自主想起了小时候，被爷爷奶奶养在身边的日子。小时候收了花生，晒透的第一天，奶奶肯定是要挑小半锅的沙子然后倒入花生给她炒出来满满一筐的炒花生。 她就搬个凳子坐在门口对面的河渠边上，柳树荫下吹着小风吃花生。 奶奶家中还有水井，一到夏天就会煮上一桶酸梅汤放在里面冰镇。她吃着花生，奶奶就给她倒上一杯冰镇酸梅汤，简直再好不过了。 酸梅汤酸甜可口透着凉意，喝下去觉得一整个夏天的暑气都散了。 在江边坐了小半个时辰，林雨时回程路上干脆又买了乌梅、山楂，干桂花等物。 “酸酸酸……”香茅尝了一口，立马就叫了起来，“夫人买这些干什么啊？”她说着啊了一声，惊喜地看着林雨时，“我听人说，夫人喜好吃酸是有孕了！” 林雨时原本被香茅五官都皱在一起的表情给逗笑了，听了这话顿时哭笑不得。 “什么啊，我不过是想做些喝的。”她摇摇头，把那一包拆开的山楂重新包好，笑眯眯看着香茅酸涩难忍的样子，道：“那等茶水煮好了，你还喝吗？” 香茅惊恐地看着那一包包的山楂和乌梅，连连摇头。 林雨时忍不住脸上的笑意，只觉得这小丫头太好玩了。 第一百九十章 收徒 到家时谢瑜扬还未从府衙回来，林雨时干脆就把买来的材料全部处理了下，然后丢进陶罐里慢慢煮了起来。香茅这会儿已经下去了，是巧雨跟在林雨时的身边给她打下手。 “恰好家里还有一小罐蜂蜜，等煮好了往里面掺点蜂蜜，酸酸甜甜的味道再好不过了。”煮酸梅汤这活儿并不复杂，巧雨也算得上是个熟手，她搬个小凳子坐在灶边看着火，笑眯眯地道：“夫人，今日还有人送来了个帖子。” “帖子怎么就送到你手里了？”林雨时有些好奇，这府上的拜帖都统一由秦嬷嬷收着，甄别整理之后送到她或者是谢瑜扬那边。 “这帖子是私下送到我手里的。”巧雨说着笑了下，“原本我也不想多事，只是欠了那人个人情，就——”她说着看向林雨时，“夫人可还记得之前咱们住客栈时那个大厨，七哥？” 她说着，生怕林雨时真的不记得了，又补充了一句：“就是那个吃过咱们家黄豆烧猪蹄，香煎小鲫鱼，后来府上乔迁宴还请了他来帮厨的那个七哥！” 林雨时见状立刻明白过来，笑着道：“是那位七哥啊，他怎么想起来给我递帖子？” 不是她看不起人，那七哥看着就是个粗人，哪里会递帖子这样的行径。 巧雨迟疑了下，然后才低声道：“他托人找上了我，是我让他准备的。”她说着偷偷去瞟林雨时的脸色，生怕林雨时因为这个生气了。 林雨时自然瞧见了她的小动作，没好气道：“既然知道我会生气，做事之前怎么就不多想想呢！” 巧雨嘿嘿笑了下，低声道：“这不是师父宠我嘛。”她平日里都喊林雨时为“姑娘”，成亲后又改口为“夫人”，然而两人实际上却是师徒。她是林雨时最早收的徒弟，跟在林雨时身边侍奉了这么些年，私下喊师父的次数却少之又少。 林雨时见她连“师父”都搬出来了，只好白了她一眼道：“帖子呢？”说着伸手到了巧雨的跟前。 巧雨讪笑了下，低声道：“师父，你看那七哥是个大老粗，大字都不识几个，怎么可能写出来真的帖子。”她说着拿出一张帖子，低声道：“这是我替他写的。” 说完这话，帖子才小心翼翼落入了林雨时的手中。 林雨时低头瞥了一眼，打开一看确实是巧雨的笔迹。 巧雨在旁低声道：“其实也没别的事情，就是七哥想请夫人吃顿饭。” “请我吃饭？”林雨时忍不住把目光从帖子上移开，“我与他并无瓜葛，请我吃什么饭？” “之前，夫人不是指点了他两句黄豆烧猪脚的做法吗？”巧雨一边说心中一边懊恼，就知道这个人情不好还。“他说还未曾谢过夫人。” 林雨时闻言只沉默不语。 巧雨见状连忙又道：“我自然是知道他肯定不止是请夫人吃饭这么简单，定然是有所求的。可之前府上的乔迁宴，他毕竟帮了大忙，还分文不取……” 这件事情林雨时倒是记得，想了想才道：“那你找人去回个口信，就说着两日得空，我们一并去他那客栈吃顿饭。” 巧雨闻言立刻喜形于色，“那我这就去找人去！” 她说着连着火也不管了，把手头的柴火往灶里一塞就跑出去喊人。林雨时见状摇摇头，看灶下火还算可以，这才端起一旁的茶杯抿了口茶。 巧雨这丫头，对那“七哥”如此上心，该不会是春心萌动了吧？ 林雨时记得那七哥身形高大，大约是灶台干活的缘故，有些发福。年纪嘛，大约在三十上下。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摇摇头。 这个年纪的男人，只怕孩子都快该说亲事了。 “夫人，你这是想起了什么？”回来的巧雨就见到林雨时摇头的模样，坐过去又往灶里添了根木柴，然后才道：“干嘛直摇头？” “没事。”林雨时看看正是如花似玉般年纪的巧雨，觉得大约是自己多想了。 不过，改日还是要再好好看看那个“七哥”才是。 七哥原本叫做廖七，年龄倒是也没林雨时想得那般大，今年不过二十七。他对林雨时有所求，因此不管林雨时问什么都一五一十的回答了。 家中有一结发妻子，膝下两儿一女，大儿子刚十岁在这客栈里帮厨。 他亲自给上了菜，介绍了自己做的几样菜之后就等着林雨时品尝。 说实话，七哥的手艺还算可以。大约此人是真正沉迷厨艺的缘故，虽然窝在一个客栈而非大酒楼，却还是有几个拿手好菜的。更重要的是，他把林雨时给他尝过的黄豆炖猪脚做出了七分的味道。 林雨时把每样都尝了下，偶尔还能说出一两句点评来。 譬如，一些细微的火候问题，又或者勾芡的比例问题。廖七在旁听得双眼发亮，若不是大字不识几个，恨不得都一一记下来。 “难怪那说书的先生总说，听人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听县主娘娘这番话，倒是让我……让我……让我茅塞顿开！”廖七是个粗人，此时为了避免显得太过于粗鲁，简直是把脑子里的词都过了一遍。 “县主娘娘厨艺高超，我……我实在是佩服！”廖七说着又偷偷看了一眼林雨时，“我……我……”他“我”了半天，见林雨时瞥都未曾瞥他一眼，干脆一咬牙道：“我是个粗人，不知道怎么说奉承话。今日请县主娘娘来，除了谢过县主娘娘之前提点我学了这道黄豆炖猪脚之外，还有一事相求。” 林雨时心中有所猜测，见状直接摇头。 “你想要说什么，我心中大约是明白了。只我现在并未收徒的想法——”她连侯尚俞的嫡女侯玉都婉拒了，怎么可能再收旁人做徒弟呢？ 若是让侯家的人知道，那岂不是会觉得她在故意给侯府难堪吗？ 廖七闻言一愣，这样的结果他不是没有料到，只是没想到林雨时会说得这般干脆。 “我知道是我大胆妄想了，县主娘娘的身份怎么会收我一个粗人当徒弟。”廖七缓了一口气，笑着道：“所以，我也不敢求县主娘娘这样的事情。” 他说着忍不住挠了下头，把目光落在了一旁巧雨的身上。 “我是想求县主娘娘做个见证……” “见证？”林雨时见他没有胡搅蛮缠，刚松了口气就听到这话。她不由一愣，顺着廖七的目光看过去，眉头不由自主蹙了起来。 这人要敢说纳妾之类的话，她就真的要试着仗势欺人一番了。 廖七深吸了一口气，用力点头：“我愿拜巧雨姑娘为师，还请县主娘娘做个见证！” 拜……拜巧雨为师？ 林雨时忍不住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下，连忙喝了口水顺气，这才道：“你，要拜巧雨为师？” 巧雨事先也是不知道的，此时双手连连摆动，“不，不行……我怎么会教徒弟……”她说着看向林雨时求救，一慌连往日的称呼都出来了。“姑娘，我不成的，我教不了人！” 廖七对上她倒是自如得多了，见状连忙道：“巧雨姑娘谦虚了，你尽得县主娘娘真传，怎么会教不了人呢！我虽然笨，可也没有蠢笨如猪，要不然你收下我这个徒弟试试看？” 他说着大包大揽，“我既然拜师，那逢年过节的礼节定然是不会少的。平日里不管是师父您，还是县主娘娘有什么吩咐，我也绝不推辞！” “这……”巧雨生平头一次遇上这样的事情，不由自主就看先林雨时，“姑娘，您看……” 林雨时笑着对她道：“人家是要拜你为师，我可做不了主。”她说着摇摇头，“没想到，转眼这么些年过去，你都能收徒弟了。” 巧雨被她调侃得面红耳赤，半响才咬牙道：“夫人乱说什么呢！”她说着转头看向廖七，眼中带着恼羞成怒的愠色，“你这人……” 廖七见状暗叫不好，连忙道：“巧雨姑娘，我是个粗人，就靠着这么点手艺为生。” 巧雨被打断了话，一时顿住。廖七缓了一口气，才道：“我知道我这样的粗人想要拜巧雨是妄想，可是，我家里上有老母，下有幼儿要抚养。就胆大包天一次，想着若是巧雨姑娘能收我为徒，教我几样拿手菜，那我一家子老小日子也能松快些……” 他说着眼巴巴看向巧雨，以林雨时的角度来看，竟然真从这七尺壮硕的男儿身上看出了几分可怜。 巧雨更是被看得人都结巴了，“你……你……我……”半天之后，她一跺脚，转头看向看热闹的林雨时，“夫人！” 林雨时这才收敛了笑容，掩唇请咳两声，正色道：“你若是觉得教他几道菜没问题，就先收下这个徒弟好了。我教你的东西，你尽可以教的。” 巧雨闻言眼中神色更是迟疑，半响她看了一眼等着的廖七，又偷偷看向林雨时，“我觉得他要养活一家老小，也是不容易。再说之前还帮了忙，不然我就教他两道菜？” 林雨时倒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正要开口说可以，就听到“噗通”一声。 第一百九十一章 鸡豆花 两人皆是吓了一跳，回头就见廖七已经跪了下去，冲着巧雨磕头道：“徒儿见过师父！”说着不等两人反应就三个磕了三个响头。 巧雨顿时手足无措，恨不得躲开了。 幸而她知道这是拜师，双手绞在一起扭动着忍下了。等廖七磕完头，她才连忙道：“好了，你快些起来吧。” 说完看着廖七青了一块的额头，又补充了一句：“以后不用这般多礼。” 廖七笑了下，看了看林雨时还有巧雨，连忙道：“我灶上还熬着一锅鸡汤，师父和县主娘娘等下，我这就端来。” 他匆匆离开，不一会儿就端来了一锅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鸡汤。 那鸡汤用的老母鸡，一看就是前一天就熬上的，盛出来汤色鲜亮，这一手熬汤的功夫，连林雨时都不由多看了廖七两眼。 廖七只在一旁笑着，并不多言。 巧雨则是一副神游的模样，一直等两人回去路上，她才猛然醒过神来，道：“我竟是没想到，出门一趟就多了个徒弟！” 她这反应把林雨时给逗笑了，“是呢，你现在也是当师父的人了。以后每五天放你半天假用来教徒弟，可好？” 巧雨皱着眉头，半响才道：“那我教他什么啊？” “这就是你的事情了。”林雨时笑眯眯看着巧雨，“这是你徒弟呢！” 巧雨坐在一旁，开始低声嘀咕各种菜名，连林雨时自己动手倒水都没注意。等林雨时一杯茶快喝完，她才猛然抬头看过去。 “不然，我教他做凉皮！” “噗……咳咳咳！”林雨时一口水呛到，吓得巧雨连忙帮她顺气。林雨时缓过来，这才道：“你怎么想起来教他做凉皮的？” “夫人当年就是做凉皮发家致富的啊！”巧雨说得理所应当，“且我这些日子在梧州成里看，竟然全然没有凉皮这种吃食。” 如今不管是稜县还是渝州，大街小巷做凉皮的人还是不少的。梧州与渝州相近，凉皮竟然没有传过来？ 林雨时之前倒是没有注意这些，如今听巧雨说仔细想了想，竟然是真的未曾在梧州见过卖凉皮的。 从她开始做凉皮至今，也有好几年了，原本以为这东西最起码是在稜县周边各处应当是遍地开花了，却没有想到根本就没有传出渝州。 “那你就教他做凉皮吧，如今天气渐热，正是吃凉皮的好时节。”林雨时倒是无所谓。当初她既然愿意教给柏杨村的人，此时自然也不会藏私。 巧雨这才松了一口气。 自己收下的徒弟收徒弟这桩事情实在是有意思，谢瑜扬一回来林雨时就把这桩事情说给他听了。谢瑜扬一边听她说一边洗脸换了居家的衣服，等林雨时说到梧州城内竟然没有人卖凉皮的时候他已经挽起了袖子，坐在一旁吃水果了。 林雨时看他剥荔枝就又想起了侯夫人，还有她家那个想要拜她为师的女儿。 “也不知道是什么想法，要学厨艺，多少嬷嬷厨娘能教，还不用拜师。”林雨时说着冲谢瑜扬伸手，一颗晶莹剔透的荔枝就立刻摆在了她的掌心。 谢瑜扬笑着她看一脸满足地吃荔枝，就缓声道：“但是那些人，可不是堂堂御封的县主。”他说着伸手又捏了一颗荔枝，荔枝之前放入井中冰镇，入手微微发凉。 谢瑜扬手指修长，这些年来几乎没干过什么重活，皮肤白皙且骨节不算分明。指腹捏着红润的荔枝，微微用力，连着指甲盖都透出些许血色来。 林雨时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发痴起来，盯着谢瑜扬剥荔枝的手看了半响，等荔枝再送到自己跟前的时候才下意识问了一句：“做什么？” “你从刚刚就看着我剥荔枝，这会儿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不是想吃吗？”谢瑜扬说着把荔枝送到林雨时唇边，“尝尝看甜不甜？” 林雨时脸一红，根本就不敢说自己是被男色所惑，这才看得差点流口水。 一口咬住谢瑜扬手中的荔枝，她佯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坐在了罗汉榻的一边。 “那……”想起之前说了一半的话，林雨时掩唇轻轻咳嗽了两声，这才道：“按照大哥的说法，只怕那侯夫人和她女儿侯玉，是不会轻易放弃了？” 原先侯玉说要拜她为师的时候，她倒是没有多想。如今听谢瑜扬的意思，只怕那并非是侯玉一个小姑娘一时兴起的话，而是侯家的安排。 这么一想，林雨时就有些纠结了。 “那，我到底要不要收下这个徒弟？”帮人带孩子什么的，她还没干过呢。侯玉不过十岁左右，正是最难哄的叛逆期初段。 她说着看向谢瑜扬，“要是我不收这个徒弟，会不会对你有所影响？” “影响肯定是有的。”谢瑜扬轻笑了声，伸手按在林雨时的头顶轻轻揉了下，“不过，我应付得了。侯家会想出这样的主意，应当是做了跟我们交好的准备。既然如此，他们也不会因为你拒绝收徒弟而恼羞成怒的。” 林雨时从他掌心下挣脱出来，顾不上梳理已经乱了的头发，只瞪了谢瑜扬一眼才认真道：“大哥别糊弄我，此事真的无关紧要？” “以我对侯尚俞的了解，他虽然说不上胆小慎微，却也是个谨慎之人，定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跟我翻脸的。”谢瑜扬见状伸手帮林雨时理了理毛糙的头发，低声笑着道：“放心，一切有我呢。” 林雨时由着他动作，感受到温热的指尖轻轻的碰触，耳朵不由自主动了下，一张脸就慢慢透出一种粉嫩的红晕来。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段日子来她竟然越发敏感，觉得谢瑜扬魅力十足了。 她强自按捺住心跳加快的感觉，避开了谢瑜扬的手，有些生硬的转变话题：“大哥晚上想要吃些什么？” 谢瑜扬一愣，转而才注意到林雨时双颊的绯红之色。他不由一笑，顺着林雨时的话道：“难道夫人今日想要亲自下厨？” 他说着伸手挽起袖子，笑着道：“那不如我们一并去厨房看看今天厨房都买了些什么，我给夫人打下手。” 厨房里的新鲜食物还算充足，而且这厨房有一个地下室被林雨时改成了冰窖，用以给食物保鲜。两人到的时候，巧雨正在洗面筋，准备做凉皮，身边还有张淼跟着学习。 见两人进来，她连忙起身。 “大人，夫人。”巧雨说着匆匆行了个礼，然后才道：“晚饭我准备做些凉皮，配的百合绿豆粥已经熬上了。另外再炒两个小菜……” 她说着双眼一亮，又连忙道：“今日厨房进了几只上好的鸡和鸭，还有鱼都处理好放在冰窖里了。” “带我去看看。”见她猜测出自己来的意思，林雨时只抿唇笑了笑，几人一同进了冰窖迎面就是一股寒意。冰窖里的东西并不算太多，家里所用的大部分食材都是每日新鲜买来的，只一部分冷藏起来，免得主子半夜饿了食材不够。 “我给大哥做个鸡豆花可好？”林雨时拎了一直鸡出来，先是把鸡拆了，片下鸡胸肉把里面的筋膜挑干净就直接递了一把刀给谢瑜扬，“大哥帮我把这个剁成肉糜吧，越细越好。” 两只鸡腿，林雨时准备一只做成口水鸡，一只做成椒麻鸡，鸡翅烤着吃。余下鸡架子则直接炖汤。 见她把一只鸡安排的明明白白，谢瑜扬就笑着道：“你这是准备吃全鸡宴？” 林雨时此时正好拿着一个碗去开泡菜坛子，闻言笑着道：“再炒一个酸辣鸡杂，刚刚好！” 谢瑜扬闻言皱起了眉头，“吃内脏？” 林雨时听出了他声音中的抗拒，回头看了一眼眉头紧皱的人，只笑着道：“大哥若是不喜欢，我一个人吃也好。” 内脏的清洗是一件特别麻烦的事情，在井边冲洗干净外层沾染的东西之后，林雨时让巧雨取了面粉洒在上面，揉搓清洗。如此重复了三遍，然后才放入了辛香料和花雕酒腌制。 幸好巧雨在旁学着，第二次清洗林雨时就交给了她。 回到厨房，谢瑜扬已经把鸡胸肉剁成了肉糜，林雨时接手把尚存的一些细小的颗粒剁开，鸡豆花的前期准备工作就算是完成了。 接下来就是调味。 加鸡蛋清，加淀粉，加一点点鸡汤。 鸡胸肉糜调成糊状，然后下入鸡汤中，片刻之后就是洁白如同豆花一样的成品了。 再烫点青菜做点缀，被林雨时分成一小份一小份的鸡豆花浇入鸡汤就算彻底完成了。 “好香！”一旁的张淼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一双眼睛都没办法从这鸡豆花上移开。“夫人，这也太像豆花了吧？” 她说着又咽了口口水，“我尝尝？” 林雨时见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下，“今天做得有多，一人一碗分了吧。”鸡豆花的量不多，只能算是餐前的开胃菜。 张淼闻言正想伸手去端就被巧雨一巴掌拍了下去，“快去叫你娘才是，把这都给各处的人送去。” 张淼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扭身就跑出了厨房。林雨时给谢瑜扬端了一碗，笑着道：“大哥辛苦了。”她说着看了眼手中白洁如嫩豆花的鸡豆花，灵机一动，戏谑地道：“辛苦相公磨豆腐！” 谢瑜扬接过鸡豆花，闻言一愣见林雨时一脸促狭的笑容，不问也知道这话里多多少少带了些调戏的味道。他镇定自若，只轻轻清了下嗓子，慢吞吞道：“给娘子磨豆腐，不辛苦。” 林雨时瞥了他一眼，低声嘟囔了下“油嘴滑舌”全然不管是自己先挑得头，低头端起一碗鸡豆花也尝了一口。 第一百九十二章 血豆腐 鸡汤炖煮的时间不够，远远比不上廖七煮的那一锅鸡汤，不过鸡豆花细腻绵软，味道也调得恰到好处，入口十分爽滑。 不愧是我啊！ 林雨时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满足极了。 一小份的鸡豆花，三两口就吃了个干干净净，等到张婶带着张淼去分余下的鸡豆花时，她已经开始准备余下的菜了。 酸豆角、泡椒切成小粒，鸡杂处理好也切成小粒，蒜和姜下油锅爆香然后下锅爆炒，一瞬间泡菜的酸辣味道就被激发了出来。 林雨时准备的几道菜，前后顺序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加上巧雨和张淼打下手，不过片刻功夫就齐齐端上了饭桌。 煮到开花的百合绿豆汤放了些许的糖，凉皮配着翠绿的黄瓜丝，上面浇上一勺红油，颜色漂亮到让人心动。 口水鸡旁边放着蘸水，椒麻鸡散发着诱人的色泽，两支烤得金黄的鸡翅也被撒上了白芝麻。 酸辣鸡杂看着最不起眼，却是散发着最为浓烈的酸辣诱人的味道。为了配这道菜，林雨时还让巧雨焖了一锅米饭，这会儿她先盛了小半碗的米饭，然后直接用勺子舀了酸辣鸡杂倒入碗中。红油渗透米饭，鸡杂里的酸豆角和泡椒切得细碎，跟晶莹剔透的米饭拌匀，入口就是让人口水加速分泌的美味。 一顿晚饭，林雨时吃得鼻尖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饭桌撤下时巧雨就端着井中冰镇的酸梅汤送上来了。一口酸甜爽口的饮品下去，她才舒了一口气，往后一靠仿佛没骨头一样瞥着一旁的谢瑜扬。 谢瑜扬双颊还带着被辣出来的绯红之色，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他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酸梅汤将空杯递给巧雨，示意再来一杯。 巧雨给他续酸梅汤的时候，他才转头看向林雨时。 “大哥，这酸辣鸡杂味道如何？”林雨时冲他眨了眨眼，眼中的调侃不言而喻——是谁说不吃内脏来着？ 谢瑜扬轻声笑了下，“让人流连忘返，难以忘怀。”他说着又喝了一口酸梅汤，仿佛这才缓过来一般。“这般吃法，倒是我从来不曾知道的。” 如今世人总归还是有吃内脏的，毕竟穷苦人家忙活一年，养得鸡鸭猪羊杀了换钱舍不得吃是常有的事情。肉舍不得吃，这没人要的内脏可也是肉，也是能吃的。 只不过，穷到要吃内脏的人家那里会舍得用上好的面粉和酒去清洗内脏。而舍得用面粉和酒的富贵人家，大约也就林雨时会折腾这些内脏来吃了。 这些道理林雨时自然也是知道的，想了想才道：“那回头我专门写些菜谱，就是做这些内脏的，可好？” “你喜欢就好。”这不过是林雨时的爱好，谢瑜扬倒是无所谓。更何况，今日尝了这酸辣鸡杂，他对于吃内脏倒是没那么抵触了。 林雨时闻言只觉得满脑子都是内脏的食谱，什么干煸肥肠，夫妻肺片，熘肝尖，毛血旺、卤鸭屯等等等等。若不是刚吃过饭，只怕她口水都要忍不住流出来了。 为了这个想法，第二日林雨时就和张婶一并出门去了早市。巧雨知道林雨时的计划，也巴巴跟上，她去了张淼自然也不甘落后一并跟了出去。 四个年龄不一的女人算是浩浩荡荡杀到了菜市场。 林雨时买了一对猪肺，猪肝，大肠也让屠夫简单冲洗了下装了起来。大约是没见过像她这样的富贵人家买这些猪下水，那屠夫还特意声明了这东西味道实在不好。 林雨时只示意他包裹起来就好。 屠夫见状无奈，只得把东西洗得干干净净的给她包了起来，连着钱也不敢多收，几乎算是林雨时买排骨附送的了。 “夫人，这五花肉实在是好，真的不来点吗？”屠夫忍不住推销了下自家上好的五花肉。 林雨时见那猪五花确实肥瘦相间，一层层的很是漂亮，干脆就又要了几斤猪五花。 “东西先放你这里，回头我们来取。”林雨时正看着那些东西发愁呢，一旁张婶就解决了这个问题，吩咐了屠夫之后就又对张淼道：“你脚程快，跑回去叫人推个推车过来装东西。” 张淼立刻应下，飞快就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只今日买的东西就足够她折腾了，林雨时想了想还是又买了些鸭肠和羊肠，毛肚也一并买了些。甚至还问店家有没有鸭血。 “这血水又不能吃，怎么会留着呢。”买家一脸不解，若不是林雨时穿得体面又认识最近常来买菜的张婶，她都怀疑对方是来找麻烦的了。 林雨时想了想，干脆道：“我给你留些钱，你再杀鸭子的时候把赶紧的血给我留着。我要得也不多，大概一两只的鸭血就足够了。” 她说着示意张婶给钱。 张婶对林雨时的任何决定都没有异议，立刻递了几文钱过去，嘱咐道：“找个赶紧的东西装好，回头我们过来拿。” 其后才是张婶买菜的主场。 因为林雨时买了不少的肉食，她干脆就没有再买任何荤菜，只笑眯眯买了些时令的蔬菜。等她这边买好，张淼就和边田一并推了个推车过来。 把所有东西往推车上一装，一行人这就浩浩荡荡地回家了。 刚到家门口，林雨时就看到侯府的马车停在门口，一个丫鬟扶着侯玉从马车上下来。 昨天才说过侯家可能不会轻易放弃，没想到侯玉这就找上门了。 侯玉是侯尚俞的嫡长女，自然是贵客。门房也是见过她的，自然不会拦着不让人进。林雨时原本想着略微等等，让边田和张婶把东西送进去，她带着巧雨四下走动一番。却不曾想，侯玉进门之前竟然恰好一个转头，看到了路口的她。 “县主娘娘？”她双眼一亮，提着裙摆就朝着林雨时快步走了过去，“我今日冒昧前来，还请县主娘娘不要见怪。” 她说着屈膝行礼，说完抬头冲着林雨时一笑，“我今日来是替我母亲送请帖来的。” “快起来吧。”林雨时扶了她一把，等侯玉把请帖递过来，她略微扫了一遍就目露惊讶地道：“再过几日，竟然是侯夫人的生辰了？” “正是，母亲想着与县主娘娘投缘，就让我送来一份请帖，还请县主娘娘到时候赏脸去吃酒席。”侯玉微微侧头笑着对林雨时道：“县主娘娘，您到时候可有空？” 大哥说得果然没错，纵然她婉拒了收侯玉为徒，侯家也不会翻脸，反而会继续示好以稳固他们两家的亲近的关系。 林雨时心中大定，自然是一口应下。 “那就好了！”侯玉轻轻一拍手，“我今日出门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她说着悄咪咪看了一眼推车，双眼灵动地一转，就甜甜笑着冲林雨时道：“不知道，我今日能不能厚着脸皮在县主娘娘家蹭饭？也算县主娘娘可怜我一大早就给我娘亲跑腿，连着口热茶都没喝上？” 这点小要求林雨时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侯玉进了谢府，没有对谢府发表任何不恰当的言论。她年纪虽然小，看着天真可爱，实际上跟在父母身边早已经学会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又不该说。 只林雨时让人带着她客厅休息的时候，她迟疑了下忍不住问道：“县主娘娘这是要去厨房？” 林雨时倒是没想到一个小姑娘竟然这般敏锐，等看到侯玉的目光落在推车上时才转而笑着道：“刚买回来的一些东西，需要处理一下。” 为了避免这敏锐的小姑娘觉得她是故意冷落，林雨时又补充了一句：“这些东西他们都不太会处理，我要教一下。” 侯玉犹豫了下，才期期艾艾地开口：“县主娘娘，我能跟着一起看看吗？” 林雨时这次是真的愣住了，片刻后才失笑：“这有什么不能的，只是这些东西又脏又乱，到时候只怕你就没胃口吃午饭了。” 侯玉倒不算是从未进过厨房，不过还是摇摇头道：“我不怕的。” 她说着冲林雨时笑了笑，显得格外可爱。 林雨时心中叹了口气，倒是没有再阻拦了。只是觉得侯玉日常见的厨房跟今日要见识的怕是不太一样，毕竟像侯家这样的人家应该也不会在厨房的院子里收拾那些内脏。 林雨时买的那些内脏立刻分门别类被放在不同的桶或者是盆子里，然后倒入水清洗。而那一份鸭血则由林雨时亲自处理，简单来说也就是把它装在容器里，直接上锅蒸而已。 侯玉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捏着鼻子，绕过那些需要清洗的内脏跑到林雨时身边，看着她处理鸭血终于忍不住开口：“这……这……这能吃吗？” 林雨时见她惊讶的样子只笑了下，“没吃过血豆腐？” 侯玉连连摇头，转头又看了下院子里被清洗的那些内脏，“这些东西怎么吃啊？县主娘娘，你这是……” 她说着咬住了下唇，明显是把一些不好听的话给强行咽了回去。 第一百九十三章 八卦 林雨时见她这样，倒是没恼火只笑了笑，“你要是不敢吃，回头我再炒单独炒两个菜。”她准备做个鸭血豆腐煲，熘肝尖，谢瑜扬出门时说中午有应酬不回来，林雨时原本就准备这两个菜配个爆炒青菜就可以了。 如今多了侯玉这个客人，自然是不够看的。她准备再做条酸甜口的糖醋鱼，再做个香酥炸香菇，另外配上凉皮，再来一份罗宋汤也就差不多了。 午饭简简单单，只有五菜一汤，主食也只有小花卷和米饭。 从小吃惯了家中动辄十数道菜的侯玉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是堂堂御封县主的午饭。 更何况，今日还有客人！ 怎么可能过得这般穷酸呢？而且还是堂堂县主亲自下厨做饭……五道菜里，有一道用了下水，有一道竟然还用了血…… 侯玉唇角微微动了动，最终还是把所有的想法都给压了下去。 她或许被娇养惯了，可是最基本的“礼仪”还是懂的。不管林雨时用什么菜招呼她这个客人，她都必须表示满意。 她亲自上门送请帖，是为了侯谢两家交好而来的。如果因为自己言辞不当惹得县主娘娘不快，那就是家族的罪人了。 侯玉老老实实吃了午饭，夸赞了糖醋鱼酸甜的口感，对香酥炸香菇爱得不要不要的，对凉皮的做法充满了好奇。 这份凉皮里只放了一点点的大蒜水，饭后还附送了花生和茶水去除嘴巴的味道。 到最后，她甚至鼓起勇气尝了一点点鸭血豆腐煲。 鸭血细腻而有韧性的口感让她瞪大了眼睛，半响才道：“若是说出去只怕没人会相信，我今天竟然吃了血……” 她忍不住摇摇头，然后敬佩地看着林雨时。 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在这个时代已经被当做半个大人了。所以，理所当然的也进入了叛逆期。特别是侯玉这样平日里在父母面前乖巧听话的小姑娘，有时候恨不得做些其他人不敢尝试的事情来证明自己。 吃了血豆腐，她转头就把目光落在了熘肝尖上。 不然，把这个也试试？ 林雨时立刻就捕捉到了侯玉跃跃欲试的小眼神，对这位才见过几次面的小姑娘倒是多了些许的好感。最起码不是一个真的骄纵到无法无天的小姑娘，只是有些活泼有些可爱，还有些小心机罢了。 而那点小心机也并不让人讨厌，恰恰相反，那点小心机可以称得上是有教养、懂规矩了。 这样的想法让林雨时难得开口在饭桌上介绍了下自己做的菜，还有里面的营养成分。 自然“富含微量元素”这样的说法，是不适合说给小姑娘听的。她只换了一个说法，大致就是动物和人一样，五脏六腑甚至血液之中都蕴含着能量。 “以形补形这样的说法，你总该听说过吧？”林雨时看着侯玉一知半解的样子，只笑着道：“像人们觉得，吃核桃能让人变得聪明，因为核桃跟人的脑子长得有些像。吃佛手能心灵手巧，吃胡萝卜能眼睛明亮。” 侯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就是说，吃这些东西确确实实有好处？”她试着夹了一块熘肝尖，被林雨时片得薄薄的肝脏大火烹饪，软而鲜嫩。 侯玉小心翼翼咬下来一点点，没有预料中的腥臭，味道香醇，甚至咽下去之后还有些许的回味留在口中。 饶是如此，她也不敢多吃，只是浅尝辄止。 等饭菜撤下，换上了茶水之后，侯玉才突然问道：“县主娘娘，人的脑子真的长得跟核桃很相似吗？” 正喝茶的林雨时一愣，一口水差点就喷了出来。 “咳咳！”她接连咳嗽了几声，这才缓了口气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也是小时候四处走动时偶尔听老一辈的人这么说的。” 她怎么可能见过人的脑子是什么样子的！ 林雨时说着看向侯玉，笑容泰然自若，“所谓以形补形不过是以讹传讹的说法而已，当不得真。” 吃了熘肝尖的侯玉沉吟了片刻，决定县主娘娘说什么都是对的。 反正熘肝尖的味道不错，只可惜她虽然看了全过程，可真要让家里厨娘做这个，只怕父亲、母亲都要以为她是疯了。 此时，侯玉竟然真心有点想要拜林雨时为师了。 最起码，在林雨时这里真的能吃到好多在旁出吃不到的好东西。 林雨时全然不知道眼前的小姑娘在想什么，她本身就疏于与人应酬，对这半大的小姑娘更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偏偏对方身份与如今的张淼还很是不同，更让她有些无从下手。 侯玉陪着她聊了几句，见林雨时神色淡淡就知趣起身告辞了。 等把人送出了院子，林雨时一回屋中就瘫在了美人榻上，看的秦嬷嬷直皱眉头。 “夫人这般可不行。”秦嬷嬷倒是没强行让她起身，只念叨着：“这应酬的事情虽然大人说过不必强求，可也不能太过于生疏了。” 林雨时睁开一只眼偷偷看向秦嬷嬷。 这般懒怠又小心翼翼的模样倒是把秦嬷嬷给逗笑了。林雨时见状连忙冲着她笑了下，这才从美人榻上爬了起来，示意秦嬷嬷坐下这才道：“嬷嬷跟在我身边这么些日子，也当知道我是什么样的性子了。这应酬的事情，我素来随缘的。” 其实并非这般。 当年初到京城，她哪里是如今懒怠的模样。纵然不善应酬，不还是小心翼翼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吗？不管是公主府的于嫣，还是太子东宫的李雁，甚至是公主本人对她都印象不错。 当初被强行征召入宫给祁美人做饭的时候，她甚至在皇上面前应对得都算不错，也不曾在祁美人跟前露出什么差错。 甚至于刚到梧州的时候她尚且小心谨慎过，乔迁宴之后还画过“关系树”用以捋清楚这梧州的局势。 如今这般懒怠，不过是真的信了谢瑜扬说的那句话。 她一切随心就好，万事有谢瑜扬呢。 自谢瑜扬跟她说了这话之后，就一直用心实践着。林雨时一点点的放松到现在。 如今被秦嬷嬷提点，她才略微打起了精神，道：“嬷嬷跟着义母身边多年，还请嬷嬷好好教教我吧。” 以前不管是跟公主府结交，还是入宫，她都是被当做乡野村妇被对待的，纵然偶尔有些失礼、不足之处，也不会被人瞧不起。 可如今在梧州，她是谢瑜扬谢同知的夫人，是御封的县主。她出身乡野再不是别人宽容她失礼的缘由，反而是人们对她苛刻的借口了。 秦嬷嬷说的对，纵然万事都有谢瑜扬，她也不当对应酬这般生疏才是。 不过就算如此，午睡也是不能免的。 等林雨时午睡醒来，秦嬷嬷早已经让人准备好了下火的绿豆水，给她一碗下火醒神。 林雨时被秦嬷嬷这种积极主动的工作态度刺激，一下午竟然真的踏踏实实在小书房里学了半天梧州“风土人情”，还有一些与人结交的潜台词动作。 林雨时生性懒散，不到万不得已万事都不肯放在心上。她这般的性子自然让身边跟着伺候的人受益，谁都喜欢伺候这样一个主子。 可真想让这样的人认真学习，一时半会的心血来潮肯定是不够的。 当老师的人还要讲得生动有趣，才能吸引她一直听下去。 秦嬷嬷恰好就做到了这点。 林雨时听她说起这梧州城里大大小小的八卦，恨不得再配上一碟子瓜子点心来！不知不觉，也就记下了不少梧州成立权贵之间的关系。 什么秦家跟李家结亲不成闹成了冤家，李家的姑娘干脆远嫁到了祁州，秦家的儿子一往情深娶了在寺中偶遇的上香女子，竟然是京中某侍郎家的庶女。 类似的故事又狗血又有意思，爱恨情仇都有听得林雨时津津有味，连着谢瑜扬回来的时辰都给误了。 等着谢瑜扬换了衣服进小书房时，林雨时正拉着秦嬷嬷问后来那秦二奶奶跟于家的三夫人，也就是远嫁的李家姑娘的嫡亲姐姐的“爱恨情仇”了。 “上次乔迁宴的时候，于三夫人也是来了的。夫人应当还有些印象，就是那个穿着遍地撒花图案百褶裙的妇人。”秦嬷嬷说：“依着我看，于三夫人待人很是客气，不管是谁她都笑眯眯的。宴席上有人提了秦二奶奶，她也不气不恼的好声应对。” 秦二奶奶就是京中某侍郎家的庶女，截胡了于三夫人娘家嫡亲妹子李姑娘的婚事。前些日子秦二奶奶和秦二少爷一同入京给自己的父亲贺寿，恰好跟来梧州的林雨时他们错开。 林雨时倒没有一定要看热闹的心思，知道这两人一时半会儿怕是碰不上，就没有追问下去。她正待说话，这才听到了身后有人掩唇发出来的咳嗽声。 “大哥回来了？”林雨时立马面带笑容起身。 她迎上站在门口的谢瑜扬，笑着道：“今日大哥回来的比往常……早些？”说到最后，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自己都觉得有些心虚了。 这正是往日谢瑜扬回来的时间，根本就没有早些。是她听秦嬷嬷说八卦，听得出神忘记了时辰。 第一百九十四章 做客 谢瑜扬眉眼带笑冲着她摇摇头，才道：“秦家二少爷恰好今日回来了。” 林雨时一愣还没醒悟过来谢瑜扬这话的意思，就听到他又道：“今日我在府衙，侯大人亲口邀请说再过几日就是侯夫人的生辰了，请我携眷参加。” “侯家姑娘今日也送了请帖过来。”林雨时下意识说，转而才明白过来，“大哥的意思是，那一日我怕是会遇到秦二奶奶？” 谢瑜扬走进小书房，这才道：“估计不止是秦二奶奶，还有那位于三夫人怕是也会碰上。”他说着端起林雨时喝过的水果茶一口印下，“我今日午膳时特意打听了一二，侯夫人今年的生辰宴不同往年，是难得大办的一次。梧州城内有头有脸的人都接了请帖的。” 今年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林雨时虽然不自傲，但是在这个时候还是忍不住怀疑，这会不会是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这般想着，脸上的表情就也不由自主带了出来。谢瑜扬见状轻笑了声，惹得林雨时知道自己那点小心思被看破，不由瞪了他两眼。 “我知道是我想多了，可这时候确实有些敏感。”她不由嘟囔了一声，扯着谢瑜扬的衣袖问道：“大哥别卖关子了，快说着生辰宴到底有什么目的？” 谢瑜扬胳膊都被林雨时扯得摇晃了两下。他也不去救自己的衣袖，只笑着示意林雨时坐下来，然后让秦嬷嬷下去休息，这才缓声道：“你既然有心了解梧州城内错综复杂的关系，那我就把这当做考题。现在已知，参加侯夫人生辰宴的人，除了府衙上下的官员之外，还有城中大户，柳家、张家、秦家和李家，除这四家之外，还有一些在本地颇有些声望的家族。” 他说着把宴会的名单一一写在了洁白的宣纸上，落下最后一笔才抬头看向林雨时，“夫人看看可能想到什么？” 林雨时双肘撑在书桌上看谢瑜扬写下的那些人名，只觉得里面大部分竟然都有些熟悉。 谢瑜扬在家办公，写折子之类的事情从来不避讳林雨时。偶尔甚至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还会说两句给林雨时听。 而他来梧州之后，办的最要紧的一件事情，就是有关玉米种子的分配了。 加上之前秦嬷嬷讲梧州“八卦”的时候，偶尔还会补上一句。“哦，这家分了五十斤的玉米种子”之类的补充说明。因此，林雨时只看了片刻，双眼就亮了起来。 她细细品了一会儿，然后才看向谢瑜扬。 “侯知州请的都是分了玉米种子的人家。”她说着轻轻咬了下下唇，“他这是想做什么，如今玉米离抽穗都还早着呢。” 总不至于是敲打这些人吧？ 林雨时想着皱起了眉头，试探着问：“玉米播种，出了问题？” 谢瑜扬闻言轻笑了声，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林雨时拉住他的手，“真是这样？” 事情其实也不算多严重，就是这玉米谁也没吃过。虽然抢种子的时候，梧州城的老少爷们谁也不肯落后人半步。可这种子真的领回了家，谁心中会没几分自己的小心思？ 几十斤的种子，也要占不少的良田的。 因此，就有那么几家胆大心细的人偷偷留下了几斤种子，上磨碾成面想要尝尝看这玉米究竟是什么味道。 玉米原本就比小麦和水稻要粗糙些。纵然磨得细如面粉，单独玉米面吃起来却也是干涩粗糙的。虽然带了些面粉没有的香甜，味道在不善烹饪的人手中实在是有些不堪。 这些在梧州多年传承下来的家族，谁心里没有点小九九。 老一辈的人大多知道紧要，这玉米虽然吃惯了白米细面的他们觉得粗糙，可只要产量真的能跟上，绝对会在几年内成为本朝最为重要的作物。 可偏偏有一家的当事人太过于年轻了，当家这两年来也被梧州那些老一辈的人明里暗里教训了好几次。他多思多虑，觉得这玉米如此难吃怎么真的种呢？ 更甚至，他还觉得那些人是联手给他布了这个局，不然以这些年的遭遇来看，他怎么可能拿到跟另外四家一样数量的玉米种子呢？ 几经思量，别的人家最多是浪费了一些种子，他则是把那些种子全部都藏了起来，只在庄子的农田最外面一圈种了玉米，余下里面看不清楚的地方全部种上了小麦。 林雨时听得目瞪口呆。 “还有这样的……蠢货？”她想了半天，都没办法给出一个比较客气的词来形容做出这种行为的人。 谢瑜扬苦笑了下，“是啊，那人大概没想到侯大人对玉米看重的程度。以为在外围种上一些挡住了视线就能够糊弄过去。” 遇到这种蠢货，他甚至不觉得生气，只觉得无奈。 “所幸丢弃的玉米种子并未毁掉，倒是全部被拿了回来。”谢瑜扬低声道：“侯大人心知这些人各怀心思，因此还是决定要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敲打他们一番。” 林雨时缓缓点头，明白了这个生辰宴对于那些人来说，大约是宴无好宴的存在了。 这桩事情大约不出三五天就会被所有人知道，偏偏这些人还不得不去听侯尚俞敲打，想想也是无奈。 梧州天气晴好，随着林雨时回城也一天天热了起来。等到了侯夫人生辰这日，偏偏一大早就下起了零星小雨，倒是让气温稍微凉爽了些。 林雨时倒是没那么怕热，不过天气湿润凉爽也让人心情好了些。 巧雨在一旁伺候她梳头，笑着道：“从半夜就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夫人睡得沉，这才不知道。” 林雨时脸微微一红，从镜子中瞥了一眼巧雨这才缓声道：“准备的贺礼再检查一边，不要出了什么差错。”明知道侯尚俞夫妇这次宴请的目的，就更不能出什么差错了。 万一被人当做由头，岂不是无辜受累。 巧雨不懂这其中的关键，只笑着道：“夫人放心，秦嬷嬷已经亲自去查看了。”她说着手上动作灵巧给林雨时绾好了发髻，接着又挑了同套的几只簪子把发髻固定、装饰好，这才略微后退了两步，笑着点头：“夫人这般打扮好看极了。” 林雨时只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头发，略微晃了晃脑袋，觉得这般还算能适应就道：“挺好。你这手艺，当个厨房丫头都可惜了，应当做个梳头娘子才是。” 巧雨笑着扶她起身，一边走边道：“夫人就别笑话我了！快些起身吃早饭吧，大人早早起身已经在等你了。” 早饭是巧雨带着张淼两人做的，不过是两种小粥，甜咸花卷、龙眼包子，外加凉拌的圆葱木耳、水萝卜丝和炒青菜等六样小菜。 每样都用小碟子盛着，量不多。 林雨时到的时候谢瑜扬在一旁坐着看书，听到动静就抬头看了过去。 那一瞬间，林雨时仿佛看到谢瑜扬晃神了下。她不由勾了勾唇角，笑着道：“大哥是不是不太习惯见我这般模样？” 她平日里自然是会收拾下的，只不过很少这般“隆重”的梳妆打扮。平日里为了做事方便，林雨时的头发大多就是简单编一下垂在身后，发髻什么的都鲜少绾，更不用说是用那些首饰了。 谢瑜扬送她的那些首饰，还有聘礼、嫁妆里准备的那些，几乎是一到手就放进了妆匣里蒙尘。 “你怎样都是好看的。”谢瑜扬笑着放下书，起身与林雨时一并坐下，示意巧雨盛饭这才又道：“不过，这些东西平日里被你放在妆匣中，倒是有些可怜了。” 林雨时只笑着道：“大哥喜欢直说就是了，我虽然觉得麻烦了些，可这般打扮的样子，我自己也是喜欢的！” 谢瑜扬被她这般自得的样子逗笑了，想要伸手揉她的脑袋，然而看看那绾好的发髻竟然觉得无处下手，只能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笑着道：“我还是更喜欢你平日的模样。” 林雨时伸手“啪”得一声拍下谢瑜扬的手，“别把我脸上的脂粉弄花了！” 她说着瞪了某人一眼，才道：“喜欢平日里的模样，是可以随便揉我头发，对吧？” “知我者，娘子也！”谢瑜扬看了一眼一旁忍笑的巧雨，笑眯眯给林雨时夹了一个龙眼包子，“娘子吃这个，不会弄花你的口脂。” 两人吃过饭，又歇息了一会儿在院子里给养的辣椒番茄等浇了水，坐在廊檐下面喝了点冰镇的酸梅汤。等着巧雨上前帮林雨时重新整理了下妆容，这才准备出门。 谢瑜扬自前门下车，林雨时则坐着车直接到了后院接待女宾的小院子这才扶着巧雨的手下车。 今日陪同她来的是巧雨和秦嬷嬷两人，一左一右随时提醒她遇见的是什么人。这不是林雨时怂，而是距离他们家的乔迁宴毕竟已经过去月余，之前见过的人她早已经忘记了大半。 若是身边无人提醒，难免会闹出什么尴尬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 再遇 一下马车，就有一个俏丽的丫鬟迎了上来，见到林雨时就立刻屈膝行礼，眉眼带笑道：“奴婢见过县主娘娘，恰是不巧，我家夫人的妹妹刚到，她不太方便过来迎县主娘娘，就派了奴婢过来，还请不要见怪。” “今日是她的生辰，她自然是忙碌，我怎么会见怪。”林雨时笑着叫了她起身，那丫鬟自然而然走在侧前方半步的位置带路，顺带做了自我介绍。 “奴婢名叫莺蕊，县主娘娘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奴婢去做就好。” 林雨时心中大约明白了，这是侯夫人专门派过来照顾她的。 侯夫人这般体贴的行事倒是让她松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秦嬷嬷，冲她眨了眨眼。 秦嬷嬷只笑了下，就略微后退了半步道：“既然莺蕊姑娘这般体贴，那老奴就偷个懒，寻个地方坐下歇息歇息。” 莺蕊闻言立刻笑着道：“这位嬷嬷，我找人带你去喝杯茶。”说着就招手叫了路上一个小丫鬟带着秦嬷嬷离开。 秦嬷嬷一走，她立刻就占据了林雨时右手边的位置，领着她一路到了侯夫人的院子。 侯夫人院子处如今正是热闹，林雨时还未曾进屋就听到里面传来爽朗的笑声。门口的丫鬟早早看到了林雨时的身影已经进去通报，林雨时倒时就被直接迎了进去。 入内就看到陪着侯夫人说话的人正是曾经见过的刘王氏。 刘王氏今日穿了一身湘妃色的衣衫，衬得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见到林雨时入内她连忙起身行礼。 林雨时笑着迎上去把人给扶了起来，才道：“我大老远听到笑声，猜着就是刘太太了。” 刘王氏只笑着道：“我是个粗人，倒是让县主见笑了。” 三人落座，丫鬟上了茶，侯夫人这才道：“我与表妹说话一时没来得及去迎县主，还望县主不要嫌弃我怠慢才是。” “侯夫人客气了。”林雨时说着转头看了一眼在旁伺候的莺蕊，笑着道：“你派了个如此贴心的丫鬟过来迎我，我还不懂你的周到吗？” 侯夫人的笑容这才舒展开来，笑着道：“这丫头倒是有几分小聪明，能让县主满意也算是她的福气了。今日你可要好好伺候县主才是。” 莺蕊在旁脆生生应了。 三人坐在一起又说了会儿话，不一会儿客人就纷纷来了。莺蕊和巧雨就在旁不是提醒林雨时来的人是谁，加上这几天秦嬷嬷给林雨时恶补的一些“课程”，倒是没有让她闹出什么笑话来。 林雨时也终于见到了让她念念不忘的爱恨情仇女主角秦二奶奶。 不过，跟秦二奶奶同来的还有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熟人”——秦六娘。 当初两人在去灵泉寺的路上巧遇，秦六娘一时不忿出言揶揄过林雨时举止轻浮。那时林雨时还不过是个籍籍无名得的私房菜院子的老板，最多再加一条谢瑜扬的未婚妻。 秦六娘则是翰林院秦大人家的幼女，自幼娇宠，揶揄她两句也不值当什么。谁知道，风水轮流转，转眼林雨时就成了御封的县主，八抬大轿嫁给了谢瑜扬何止不算高攀，甚至是低嫁了。 如今两人再见面，林雨时虽然不记得这位秦六娘的容貌，却是记得这个人了。 秦六娘却是认得林雨时的，此时见面脸上不由带出了些许的尴尬。她上前行礼称呼了一声县主娘娘就立坐在一旁不肯冒头了。 秦二奶奶却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还笑着与众人介绍秦六娘说她是自己京中的好姐妹，也是秦二少爷的表妹。 这表妹自然是远房的，估计早已经出了五服了。只在场的人都不点破，笑着恭维了几句。 秦六娘容貌出众，年纪又正当谈婚论嫁的时候，一群女人聚在一起说着说着就转而谈到了在场几个云英未嫁的小姑娘的婚事上面。 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秦六娘了。 秦六娘被臊得双颊绯红，不断拿求助的眼神看秦二奶奶。偏偏秦二奶奶在这梧州城的夫人圈子里实在太过于年轻，她的阻拦不过三两句就被人给绕开了。 翰林院家的嫡女啊，虽然不是嫡长女，可这身份也不是什么人家都能娶到的。 一时间，这后宅的妇人们就如同一群双眼都发绿的狼，看的秦六娘掌心都捏出了一把汗来。 林雨时在旁冷眼看着，众人与她都不熟悉，倒是没人强行拉着她说话。她欣赏了会儿秦六娘手足无措的模样，最终还是于心不忍把人给叫了过来。 “我与六娘许久不见了，先把她借过来叙叙旧，不知道诸位可舍得？”林雨时这么一开口，众人的目光就一下子转了过去。 她只笑眯眯地看着众人，冲着秦六娘笑了笑，伸手拍了下身边的位置道：“六娘，过来说话。” 秦六娘如同得了天恩一般，立刻起身冲着诸位夫人微微行礼，然后小碎步频率颇快地走向了林雨时，挨着她坐了下去。 “多谢县主娘娘帮我解围。”她声音压得颇低，一双眼睛只看着自己的手。 林雨时闻言只轻笑了声，倒是没有多少跟她说话的意思，只端着茶杯抿了口茶水，这才道：“你一个未曾出嫁的姑娘，怎么跟着秦家跑到梧州来了？” “我……”秦六娘猛然抬头看了林雨时一眼，然后又低头下去，半响才又道：“我就是出来散散心。” 林雨时闻言双眉一扬，半响才缓声道：“哦，散散心。”语气不轻不重偏偏带上了几分揶揄，一如当年在路边揶揄林雨时的秦六娘。 秦六娘脸颊微红，透着几分尴尬。她抬头看向林雨时，想知道眼前的人是否真的生气了。 然而林雨时脸上只带着揶揄的笑容，不见半分气恼之色。 大约是察觉了秦六娘的目光，她伸手把面前的一个碟子挪到了她跟前，笑着道：“若是不知道说什么，就吃些东西吧。” 占着嘴巴就不用开口说话了。 秦六娘迟疑了下，然后才小心翼翼伸手捏了一颗松子剥开放入口中。 林雨时见她这般谨慎，不由笑了下，问道：“味道如何？” “好……好吃。”秦六娘立刻说。 林雨时伸手抓了一把松子在手中，慢慢剥开，笑着道：“这松子炒制怕是用了心的，只我品着这里面最起码放了七八种的香料。” 秦六娘只安静听着，她厨艺不佳，也没那么敏锐的舌尖。 倒是一旁偶尔注意这边的侯夫人闻言笑着道：“县主果然是行家，这都能吃出来？” 林雨时只笑了笑，道：“放心，你家炒制松子的秘方，我是不会说出去的。” 侯夫人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知道林雨时这是与她打趣。也说明，林雨时对她的亲近。她心下欢喜，只笑着道：“县主这般说，我就放下心来，回头我让人多给你炒上几斤松子送去，也算全了县主的成全之恩。” 两人顺势说笑起来，不一会儿就又有人凑了上来。倒是之前被众人围着窘迫到了极点的秦六娘，慢慢被人遗忘在了一旁。 她看着圈子中心的林雨时，恍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传闻中谢状元出身乡野的未婚妻时的感受。 那时候的林雨时没有如今精致的妆容，也没有那些华丽的首饰，可她在阳光下神色就如同今日一般泰然自若，那眼底的随意和从容没有半点的改变。 秦六娘心底隐隐有些失落，又有些羡慕。 她悄无声息地往外围退着，直到整个酒宴结束都没有再往林雨时身边凑。 林雨时自然也不会特别把她放在心上，看不过她被人逼婚帮上一两句也不过是随性所为罢了。等到侯府后宅开始上戏，她这才寻了侯夫人找了个借口先行告辞。 侯夫人连忙问可是有什么招呼不周，怠慢了的地方。 林雨时连忙笑着道：“并没有什么不周到，只是我这个人懒散，每日午后必然是要小憩一会儿的。” “那我让人寻一处……”侯夫人正待留客，林雨时就笑着打断了她，“我这个人喜静，夫人不必为我忙东忙西。这府上还有那么多贵客，怠慢了旁人也是不好的。” 侯夫人这才顺水推舟，亲自送了林雨时上马车才扶着李嬷嬷的手回去。 “依着我看，这位县主娘娘怕是知道了接下来要唱的是什么戏，这才匆匆要走。”侯夫人对身边的李嬷嬷道：“毕竟，接下来的场面大约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尴尬。” “夫人不必多想，县主走了你反而好发挥。”李嬷嬷低声劝道：“这事儿多多少少都跟县主有关，她若是在场，只怕夫人就要多一分顾忌了。” 侯夫人闻言露出了些许苦笑，“这般说，我还要领她这份人情才是。”她说完顿了下，转而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意，“嬷嬷记得提醒下厨房那边，多炒上几斤上好的松子，连着其他几样今日县主喜欢的点心，回头让玉儿送去谢府。” “就这些东西，会不会简薄了些？”李嬷嬷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侯夫人想了想，然后摇头。 第一百九十六章 辣子鸡 “依着我看，这位县主娘娘怕是对那些金银珠宝并不放在心上。你可记得她上次来我们府上时的装扮？”侯夫人并没有给李嬷嬷回答的机会，直接往下说道：“不过是简简单单的绾了个头发，发间只有一根银簪子。当时我就觉得奇怪，堂堂县主，总不至于如此寒酸吧？今日她头上那红宝石的簪子你可看到了，她哪里是寒酸，只是不喜戴那些东西而已。” “那今日……” “今日是给我面子呢。”侯夫人叹了口气，“就这般备着吧，原本也是我承当了送她的。” 侯府这场生日宴究竟效果如何，林雨时因为提前退场并不知情。然而，不过两三日后侯玉又亲自登门拜访，带着的礼物正是那日侯夫人随后说要送些给她的松子，林雨时大致就明白了。 不管这个生辰宴是敲打众人也好，杀鸡儆猴也罢，总归侯尚俞是得到了想要结果了。 侯玉是个小机灵鬼，把礼物送上之后仗着跟林雨时熟悉了些，竟然直接问道：“县主娘娘是特别喜欢我家炒出来的这些山货吗？你若是喜欢，我回头跟厨娘要了方子送你可好？” 在她看来，这些东西实在是不值一提的东西。母亲巴巴送来这些东西，难免让她有些疑惑。她却又不好直说自己送的礼太过于简薄，只好这般问了。 林雨时闻言只笑了笑，道：“侯夫人送这些就是为了堵住我的嘴，免得我说破了你家炒这些山货的方子，偏偏你小丫头，跟个败家精一般竟然还巴巴想着送我方子。若是让侯夫人知道了，定然是要罚你的。” 侯玉吐了下舌头，“原来如此，那县主娘娘还要帮我隐瞒一二。若让母亲知道，我怕是要跪祠堂的。” 林雨时摇摇头，“你啊，小灵精。” 侯玉见好就收，也不痴缠着林雨时反而左右看了看，忍不住问道：“总陪在县主娘娘身边的巧雨姐姐呢？” 巧雨是林雨时的徒弟，伺候左右。侯玉叫她一声姐姐，也是给林雨时面子。 “她之前收了个徒弟，这会儿只怕正在教徒弟呢。”林雨时想到这个就觉得好笑，巧雨收了廖七为徒之后左思右想准备先教他做凉皮，偏偏三番四次的有事耽搁。今日才好不容易抽出空来出门一趟，去教徒弟了。 也不知道教得怎么样了？ 这凉皮是会者不难的东西，应当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林雨时略微走神了下，回过神来就见侯玉眼巴巴看着自己。她略微一愣，转而笑着道：“你这般看着我是做什么？” 侯玉低声道：“县主娘娘真的不愿意在收徒弟了吗？巧雨姐姐都能教徒弟了，你应当不是很忙才对？” 林雨时闻言失笑，半响才道：“学厨是一件特别吃苦的事情，以你的家世，只需要跟着厨娘知道大致怎么做一些菜品就足够了。如果跟着我学厨，那是要从最基本的灶下的活儿开始干起来的。” “灶下的活儿？”侯玉有些不解，不过她也跟着侯夫人去过厨房，见过那些人做事，因此问道：“是指烧火洗菜吗？”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学会烧火之后，还要学习切菜。大概切个两三年的菜就能上手开始学着炒一些简单的菜了。”林雨时故意把这个过程说得漫长一些，好打消侯玉的念头：“侯姑娘回去可以问问你们家厨娘，正经拜师学厨，是不是这个章程。” 侯玉半信半疑带着一肚子疑惑从谢府回去了。 一直在旁听着的张淼等到人走了才忍不住问林雨时，“夫人，真的要切两三年的菜啊？”她如今已经切了半年的菜了，每日里谢府上下的菜都是她一个人切的。 想到这活儿还要再干个两三年，张淼都有些害怕。 林雨时瞥了她一眼，“基本功若是都练不好，旁的就算学会了也是半吊子水平。”她说着看了一眼张淼，“当初你想要拜师学艺的时候，我可曾说过的，若是吃不了苦，就趁早打消了这念头。” 严格而论的话，张淼才是她真真正正收的徒弟，从小教导，从烧火的基本功学起的。除了她之外，不管是巧雨也好，边薇也好，又或者是肴园里的厨子，都不过是跟着她学了一些手艺罢了。 若是张淼此时喊着怕吃苦，打了退堂鼓。林雨时心中定然是会有些失望的。 她只看着张淼，等着她的回答。 张淼立刻道：“我才不是怕吃苦，我是想着若是能早些学会做菜，也做几道好吃的菜给我娘尝尝！”她说着看了看四周，没见着张婶的身影，这才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道：“再过三个多月就是我娘的生辰了，我也想亲手做菜给她吃。” 林雨时目光转柔，伸手示意张淼再靠近些。等她完全沾到了身边，她才伸手轻轻揉了揉那小脑袋，笑着道：“这又有什么难的？我教你做长寿面，可好？” “长寿面？”张淼问道：“简单吗？” “应该不算难吧，就是一整个细细长长的面条，就是一碗面了。”林雨时笑着说：“象征祝福吃的人福寿绵延。想学吗？” “嗯！”张淼用力点头，“要学！” “那就先从揉面开始学吧！” 白案跟红案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类别。很多人觉得白案要容易的多，比起红案上来要练个两三年的刀工，白案似乎很容易就能上手了。 然而真正练起来就会发现，各有各的难处。 自从张淼开始学做长寿面之后，除了每日切菜之外还要再揉面。 幸而她切菜有些时日了，手上不至于没有力气。因此每日里揉的面团，不是用来做面条，就是用来蒸馒头，反正不会浪费就是了。 就是谢瑜扬吃得不太高兴。 作为一个以面食为主的北方人，谢瑜扬却实在不太喜欢吃面食。就算林雨时让人变着花样把那些面食做成了花卷、包子，春卷、疙瘩汤，面条，凉皮等等，他在坚持了半个月之后终于忍不住表达不满了。 “最近城里的米涨价了吗？”当谢瑜扬看到晚饭是爆炒猫耳朵的时候忍不住叹了口气，“还是我拿回家的家用不够我们吃米饭？” 这般无奈又委屈的话让林雨时忍不住偷笑了下，立刻给谢同知保证。 “明日绝对不吃面食！”她说着偷偷看了一眼谢瑜扬，“不然，明日中午我去给大哥送饭吧？” 无论个人喜好如何，中午衙门管的那一顿饭十有八、九都是面食。想想谢瑜扬也是可怜，每日辛辛苦苦上班赚钱，却连口喜欢的饭菜都吃不到嘴里。 谢瑜扬闻言双眼一亮，全然不觉得自己可怜了。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推辞了下，“天气这般热，你出门只怕太辛苦……” “那不然，大哥回来吃饭？”林雨时想想也是，外面太阳那么大，等她饭菜做好再送去还不如让谢瑜扬回来吃饭来得方便些。 反正，谢瑜扬也不用打卡上下班，早走些晚去些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谢瑜扬转念一想，立刻应下了。然后，他就开始点菜了。 如今天气越来越热，要嘛是清爽一点，要嘛就干脆重口味一些。谢瑜扬虽然吃辣的程度一般，却偏好后者。先是要水煮鱼，接着又点了个酸汤小酥肉。 “唔……”谢瑜扬托着下巴，一个个挑着猫耳朵吃饭，一边想着还想吃什么，“辣子鸡丁？冷吃兔？” 林雨时觉得，谢瑜扬大约是馋肉了。 因此第二天除了一道她自己要吃的青菜之外，鸡鸭鱼肉样样都有。老鸭酸萝卜汤，红焖羊肉，再加上谢瑜扬点的几道菜，整个餐桌都摆得满当当的。 谢瑜扬洗漱了之后擦着手坐下，就愣住了。 “这也太丰盛了吧？”他说着看向林雨时，“累了吧？厨房里那么热，你随便做两道菜就好了。” 一旁巧雨给两人盛了饭递过去，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我就给夫人打了下手，菜都是夫人亲自做的。” 谢瑜扬闻言再看林雨时红扑扑的脸颊就知道她怕是热坏了。 “不然，我们再请个厨子。”家里人口简单，原本一日三餐都是张婶、巧雨在做，林雨时偶尔想亲自下厨了才会做几道菜的。 林雨时闻言一愣，转而笑着道：“无妨，我也不是每日都这般下厨的。这不是心疼大哥连着吃了那么久的面食，这才一不留神做多了。” 她婉拒了另外寻厨子的提议，给谢瑜扬夹了一块辣子鸡丁，笑着道：“大哥尝尝看味道如何？今年的辣椒味道不错，你若是觉得辣就让巧雨把冰镇的绿豆汤端上来。” 谢瑜扬一口咬下去，先是觉得鸡肉外焦里内，鲜香麻辣，再一口一下，辣味才一瞬间在口腔里爆发。他猛然吸了一口气，鼻尖上就被辣的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水！”他简短地说，双眼已经开始泛红了。 林雨时连忙给他递上了冰镇的绿豆汤，看着他饶是被辣得难受也把鸡肉吃下再一口气喝下半碗绿豆汤，不由扬了扬眉毛，“若是太辣，大哥吐出来就是了。” 今年的辣椒有一部分格外的辣，也不知道是不是水土的原因。林雨时做的时候没有注意，等辣椒的香辣味道开始变得呛鼻子时才尝了一口。 这绝对是超出了谢瑜扬平日里能接受的辣度。 所以，除了辣子鸡丁之外，其他的菜里辣椒就少放了许多。 偏偏那盆红彤彤的辣子鸡丁成了谢瑜扬的最爱，隐藏在红油辣椒里的鸡肉香酥可口，每一口都让人辣到欲罢不能。 谢瑜扬吃完这顿饭连着衣衫都湿透了。 他干脆又擦洗了一遍，换了一身衣衫这才坐到了客厅里喝茶。 第一百九十七章 盐水煮花生 “我再过几日只怕还要出城。”谢瑜扬没有急着回府衙，反而不紧不慢跟林雨时聊了起来，“侯大人敲打了那些人之后，自然还是要派人去检验一下他们种植的玉米到底长得如何了。” 玉米生长周期短，产量又高。然而这种东西，整个梧州除了谢瑜扬夫妇之外，旁人都没有亲眼见过，谁知道在种植的过程中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侯尚俞就指着玉米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呢，怎么可能会在这上面疏忽大意呢？ 谢瑜扬会一口应下他的要求，也让侯尚俞心中暗喜，明白谢瑜扬并非是争权夺利之人。若是换了旁人，怎么可能舍得离开府衙这个梧州的权力中心，转而跑去郊外的农庄里看庄稼呢。 谢瑜扬却另有一番打算。 他对于梧州并没有多少野心，或者说他的野心从来就不在梧州。侯尚俞为了三年后能再进一步而努力，而他也不准备三年后还留在梧州。 他所需要等的，不过是今上驾崩之前权力更迭的浪潮而已。 旁人不知道，林雨时却是清楚的。谢瑜扬每十天就要往京中发一封信。有时候是给靳越，有时候是给翰林院的同僚又或者上峰。 有时候，甚至是给他结交的一些人的。 林雨时对于谢瑜扬在仕途上的选择没有半分异议。她知道自己的水准，只夫人之间的交际对于她来说已经算是极限了，至于官场的那些事情，实在不是她所能插手的。 她所能做到的，就是信任谢瑜扬，相信他在做任何事情之前都会先考虑他们这个家。 因此，当谢瑜扬提及要出城的时候，她也没有丝毫的抱怨，不会觉得谢瑜扬没有半点野心。恰恰相反，她双眼猛然一亮，问道：“那我跟着大哥一并去庄子上住吧？” 庄子上凉快，要是去那边能住上两个月，也就当是避暑了。 林雨时双眼发光，看的谢瑜扬几乎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因此，不过三五天后才回梧州城内不过月余的夫妻俩就收拾好行李，留下秦嬷嬷带着香茅、香草、戒骄三个人看家，就高高兴兴地出城去庄子里了。 谢家大门紧闭，按说也不会有什么麻烦。纵然有人找上门，秦嬷嬷大多也能应对得了。实在是有急事，还能让戒骄这个半大小子跑腿。 林雨时这般安排也算是妥帖。 谢瑜扬又另外嘱托了府衙的衙役每日巡逻多在他们家附近转上两圈，免得被一些不长眼的宵小给盯上了。 万事俱备，夫妻俩直奔庄子。庄子里，边野已经提前过来带着人把主院给收拾了一遍，屋里甚至还插了两把从野外摘过来的鲜花。 林雨时心情颇好，有种小学生出门郊游的快活。 她让巧雨把东西简单收拾了下，就拉着谢瑜扬一并在庄子里闲逛起来。 一个多月过去，庄子里有了不小的变化，三不五时就有半大的鸡从一旁钻出来，然后又咯咯咯地叫着跑走。仔细看，还能看清楚有些鸡的翅膀被涂了不同的颜色。 这是每家用来分辨自家鸡的办法，至于颜色大多都是天然的植物染料。 庄子里的玉米已经比人高，并且开始抽须了。林雨时带着谢瑜扬检查了下，这才笑着道：“大哥改日去那些人的农田里，只略微看两眼就知道他们有没有尽心侍弄了。” 他们庄子里的玉米长得极好，也算是一个例子了。 因为养了猪和羊的缘故，地里的肥料也从来不缺。而池塘里的莲藕也已经长得不错，因为移植过的原因，这会儿莲花大多还是花苞，偶尔有几个盛开的，也漂亮极了。 “再过些日子，就能吃莲子了。”林雨时站在池塘边看着旁边的花生地，忍不住摸了摸下巴，“花生是不是也长得差不多了？” “大哥，我们去看看！”莲子还要等，花生说不定现在就能吃了。她拉着谢瑜扬过去，拔出了一棵花生苗。 苗连根拔出，下面全部爆满的花生颗粒。林雨时蹲在一旁摔了两下花生苗把根部沾染的土摔掉，然后扯下一颗花生剥开。 嫩红色的花生包包就露出了出来。 入口，脆而甜，汁水饱满。 “晚上我们吃盐煮花生好吧？”她冲谢瑜扬招手，“大哥过来帮忙拔花生。 听闻主人家要吃花生，在附近忙的庄户连忙叫了自家的孩子过来帮忙。几个孩子不一会儿就给林雨时弄好了一小箩筐的花生，并且拿到池塘边给洗得干干净净。 林雨时一人给他们抓了两大把的花生，就让他们吃着玩去了。 几个孩子没想到还有这好事，欢呼一声哗啦就散去了。林雨时叫住跑得最慢的那个，让他把这一小筐花生给送去主院。 “到了让你巧雨姐姐给你糖吃。” 这话一出，那小子就跑得更快了。 林雨时摇摇头，又把庄子余下的地方转了一遍。耿滕回了柏杨村之后，丁大、丁幺两兄弟确实把庄子管理的不错，她也就放下心来。 两人转了一圈回去，主院这边就见丁大、丁幺两兄弟等在了院子的树荫下。 “你们怎么不进屋坐着？”林雨时没有摆架子的习惯，见状连忙把人让进了屋，又让巧雨去端水过来。 丁大嘿嘿笑了下，憨厚地道：“就巧雨姑娘一个人在屋里，我们进去不大方便。”他说着谢过巧雨递过来的茶水，这才道：“我们兄弟没想到夫人和老爷来的这般早，今日一早带着人去通水渠去了。” 他一口气把茶给喝了个干净又把杯子递给巧雨，这才接着道：“今年天气好，依着夫人说的，怕是再有两个月左右玉米就能收成了。到时候倒是不耽误种冬麦。” “我们去通了水渠，再过段日子玉米就要抽穗施肥了。要是天不下雨，就引水过来。”丁幺在一旁补充了一句，“夫人放心，咱们家的地里一定给照看的妥妥帖帖的。” 林雨时笑着道：“你们别慌，我不过是跟着大哥过来避暑的。大哥来也不是巡查咱们家里的玉米地的。他要巡查也是巡查旁人的庄子。” 林雨时说着扭头看了一眼谢瑜扬，“大哥你要去各家庄子里巡查，不如——” 谢瑜扬闻音而知雅意，笑着道：“你们兄弟两人，空出一个人来，这两天就跟着我出去巡查一遍。看看各处庄子里的玉米种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丁大、丁幺闻言一愣，连忙站了起来。 “老爷看得起我们兄弟二人，是我们的福气。”最后还是丁大开口，“二弟种地是把好手，这庄子里的玉米地大多是他在管着。老爷要做事情，就让他跟着吧。” 他说着轻轻踢了下丁幺，“说句话。” 丁幺躲了下，笑着道：“老爷放心，这玉米地里的事情，我比大哥清楚。跟着老爷，定然不会拖后腿的。” 谢瑜扬点头，“那你这两日收拾好行李，等城中衙役过来，就陪同我一道出去转一圈。” 丁幺连忙应了，两兄弟把庄子里的事情又简单说了一遍，这才从主院里离开。一出去，这两人就被人给拉住了，庄户开始打听主家过来是做什么的。 “我们夫人怕热，向来苦夏。”丁大一脸憨厚，笑着说：“以往在柏杨村的时候也会去庄子里避暑。咱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没事的。” “那早上做事，会不会吵到夫人？”一旁有人忍不住问道：“这庄子里鸡鸭什么的跟着人起身就乱叫了，吵到夫人休息不太好吧？” “这……”丁大愣了下，“以前夫人也没说过吵，不过大家注意点好了，别让鸡鸭什么的跑到主院那边就好。” 丁幺在一旁补充道：“大家放心，夫人很是随和的。” 众人听他们这般说，才算是半信半疑地放下了心。当天晚上，林雨时就在院子里做了一顿烧烤，香味飘出去惹得整个庄子的人吃饭都有些食不知味。 夫人这是在做什么，怎么这么香？ 丁大、丁幺是知道林雨时手艺的，两家人想了半天，丁大干脆叫来了儿子，“你去给夫人送些瓜果，就说着都是庄子里产的，让夫人尝尝鲜。” 丁大儿子叫丁润，模样跟父亲有六七分相似，如今正是虎头虎脑的年纪。他捧着一小筐瓜果，巴巴地看着丁大：“爹，我一个人去？” “去吧，夫人这会儿正做好吃的，说不定会赏你两口！” 丁润闻言双眼一亮，不等丁大再催就立马捧着小筐子朝着主院过去了。 林雨时这边烤得东西不少，一群人围着临时搭起来的烤架边吃边说笑。丁润就是在这个时候进去的，他离得有些远就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等着。 正在给肉串刷料的巧雨一抬头就看到个小孩站在不远处，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才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过来是有什么事？” 丁润这才上前报了家门，然后眼巴巴盯着巧雨手里的羊肉串，说：“爹让我给夫人老爷送些瓜果，说是庄子里自己产的，还有些是我上山上摘的。给夫人老爷尝尝鲜。” 他说着吞了一口口水，手里捧着筐子都没动，只盯着羊肉串不小心就把实话给说出来了。 “爹说，要是夫人心情好，还能赏我点好吃的。” 第一百九十八章 钓鱼 “噗——！”这话逗得众人都不由笑出了声，丁润这才回过神来，一瞬间面红耳赤，把手里的筐子往旁边一放转身就要跑。 “哎！”林雨时叫了声，一旁边田伸手一抓就把小家伙给拎了回来。 “夫人叫你呢。”他声音带笑，把丁润往林雨时跟前轻轻一推，丁润就跌跌撞撞过去了。 “夫……夫人……”丁润巴巴看着林雨时，注意到一旁一直坐着没说话的谢瑜扬，又补了一句，“老爷。” 林雨时笑着问了他几岁了，从柏杨村过来这边可还习惯，等他都一一回答了，这才用眼神示意巧雨，用盘子装了不少烤好的烤串让他带回去。 丁润那一小筐常见的水果换了一盘子的烤串回去，惹得不少人眼巴巴看着。半响就有大胆的人，比如陈巧红就让儿子王小苗也拿了些用来熏蚊子的草药给送了过去。 王小苗这个孩子林雨时还是有些印象的，知道他身世凄苦，如今跟陈巧红两人算得上是相依为命，就也给他装了不少好吃的。 王小苗吞这口水道谢，等一出了主院就护着东西飞快跑回了家。 有了王小苗这个例子，庄子里几户人家都蠢蠢欲动。不一会儿余下几家的小孩子也都相伴过来送东西了，林雨时还见到了下午帮她扯花生的几个孩子，顺便还给他们装了些盐水花生。 等各家各户都派了孩子过来，院子里准备得满满当当的东西也就消耗得差不多了。 “这下你不觉得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多了吧？”林雨时笑着看了眼巧雨，“你看，大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谢瑜扬在旁摇摇头，只道：“累了吧？让人送水过来，你洗了好好歇着吧。” 一大早就出行，到了庄子又转了一圈，晚上又是折腾这些烤串。谢瑜扬虽然知道林雨时的心思，却还是有些心疼她。 林雨时倒是觉得还好，笑着道：“有巧雨她们帮忙，我哪里就累着了。”她虽这么说还是听话扶着谢瑜扬的手起身了，“你们把这里收拾收拾，余下的东西都分了吧。” 这么一场有默契的吃烧烤，整个庄子都弥漫在一股孜然、辣椒粉的香味里，而原本对于林雨时和谢瑜扬到来惴惴不安的庄户们都安下一颗心来。 夜间，两人相依躺在床上，谢瑜扬把林雨时搂得更紧了些，低声道：“你其实不必这般麻烦的。” 这般费尽心思让那些庄户不再害怕，又是做好吃的，又是哄那些小孩子。 林雨时轻笑了声，在谢瑜扬的肩膀上蹭了下，这才低声道：“我喜欢看他们生机勃勃的样子，如同今天下午那般小心谨慎的模样，实在是看着让人别扭。” 她说着抬头看了谢瑜扬一眼，“我要在这里住许久呢，若是他们天天都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见着我都躲着走，那我多不自在。我不是为了他们，是为了我自己。” 谢瑜扬舒了一口气，半响才低声道：“雨时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说白了，这些庄户还是被上次他们毫不留情处置人给吓到了。林雨时会这般做，大多还是体恤他们不容易而已。不然，平日里在梧州都懒得盘算那些夫人在想什么的林雨时，哪里会下这般大的功夫考虑这些庄户呢？ 更别提做今晚这顿烧烤了。 想到这里，谢瑜扬只觉得一颗心都被林雨时给捂得软软的，不由把她往自己怀中搂了搂，下巴在她头顶轻轻蹭了下，低声说：“睡吧，你累了一天了。” 一夜好眠，第二日一早林雨时是在鸟鸣声中醒过来的。身边的位置早已经空了，她摸了摸床铺这才叫了守在外面的巧雨进来。 吃过有些晚的早饭，林雨时先是去一旁打扫出来的书房看了看谢瑜扬，见他正在和丁幺研究出行的路线就退了出去。 庄子里确实比城中要凉爽些，林雨时懒懒散散地在院子转了一圈，这才注意到院子的墙角种了一圈的豆角和茄子，还有黄瓜。 因为生长周期不同的缘故，现在只有黄瓜已经开始挂果了。 “这都是丁大媳妇带着人种的，说是在柏杨村的时候夫人的院子就是这般中的。”巧雨在一旁笑着说：“我昨日见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这庄子里的农户大约是不敢私自动主院的一草一木的。 林雨时点了下头，干脆掰下来两根脆嫩的黄瓜，跟巧雨一人一根只略微用手擦了下就嘎吱嘎吱咬了起来。 浇黄瓜用的水都是井中打出来的，这庄子的井水透着淡淡的甘甜味道。这样的水种出来的瓜果自然也透着一股清甜。 “再摘些给大哥也送去尝尝鲜。”她说着让巧雨寻了个小筐子，把墙边勉强算是长大的黄瓜都给摘了个干净。 余下那些还稚嫩的黄瓜瑟瑟发抖。 定下了巡视庄子的路线之后，谢瑜扬就准备出发了。林雨时把摘下来的小黄瓜腌制了下给他带上路上吃，顺便还在临行前一天又炸了一次方便面。 这次揉面的就是努力学习白案，要做长寿面的张淼了。 林雨时只负责看着火候，顺便做调料块。 “少做一些就好了。”谢瑜扬忍不住扶额，“我大部分时间会住在庄子里，不会缺吃食的。” 林雨时瞥了他两眼，笑着道：“这不过是给你们路上当零嘴的东西，要真是长时间露宿野外的话，我就跟着大哥去了。” 谢瑜扬此人，别看出身贫寒，在吃食上面却格外挑剔。不过，他这个人也颇为能忍，环境不允许的情况下又什么苦都能吃。 林雨时每次想到他这种特质就隐隐有些心疼，恨不得他不用委屈自己半分。 除了整块的方便面之外，她还又炸了一些如同丸子大小的一口方便面，撒上椒盐和辣椒粉然后密封保存能放上许久。 “这个吃着如何？”林雨时笑眯眯看着谢瑜扬，“大哥不喜欢吃面食，倒是对这些零嘴很是喜欢。” 谢瑜扬听她这么说，立刻顿住了伸过去抓一口面的手。 “还行吧。”他干巴巴地说，顺便把手一转端起了茶杯，喝了口茶。 林雨时忍着笑，看谢瑜扬耳垂隐隐有些泛红这才道：“那我再做些炒米给你带上。” 谢瑜扬被茶杯挡着的唇角就微微勾起了。 他真的是特别享受这种被林雨时宠溺的感觉。仿佛只要是他想要的，只要是她能给的，她都会给自己一般。而这样的林雨时，让他也忍不住想要给她最好的。 谢瑜扬一大早就带起了人马出发，林雨时给他准备了不少随行的食物，连同与他一通出发的戒燥和丁幺，还有六个衙役一行九人都有。 每个人都眉开眼笑，这差事算得上是苦差事了。然而，大约是林雨时给准备的太过于齐全了，倒是让这些衙役叫不出半分苦来。 等这一批人都走了，庄子里就又慢慢平静过了下来。 大概是习惯了林雨时住在庄子中，庄户们也越来越放松。偶尔在田间见到树下乘凉的林雨时，又或者是在池塘边钓鱼的她，大部分人都能笑着问声好了。 像丁润这样因为身份不一样自然而然成了小孩王的，就更是亲近林雨时了。 “姑娘，你钓到鱼了没？”丁润头上顶着林雨时拿柳树条编的草帽，眼巴巴看着池塘的水面，“钓到了，我们晚上真的能吃炸小鱼？” “是我要炸小鱼吃！”林雨时扭头看了眼水桶里游着的两三尾巴掌大的小鱼，“这只够我吃。” “不然我叫人下去帮你抓？姑娘你说要抓鱼的话，爹娘他们肯定不会拦着我们的。”庄子池塘里的鱼当然不会允许这些上山下河不老实的小崽子们随意祸祸，不然不等鱼长大就被他们给折腾完了。 不过，如果是林雨时说要的话。那庄子里只怕没人会阻拦，这原本就都是她的东西。 丁润人小鬼大，满脑子的坏主意。 林雨时瞥了他一眼，扬声道：“要不然，我跟你娘亲商量下？” “商量什么？”丁润问。 “商量把你卖给我好了，天天给我抓鱼赶鸡，我管你饭，怎么样？”林雨时笑眯眯逗着丁润。丁润却是双眼一亮，“姑娘，这就不用跟我娘商量了，我自己就能做主！嗯，每顿饭都有肉吗？” 林雨时被丁润的模样逗笑了，刚好水面上的浮标微微一动，她连忙拉起鱼竿，一条小鱼就被钓了上来。 “啊！好棒！”丁润在一旁用力鼓掌，“姑娘，你太厉害了。” “该叫夫人才对。”身后传来丁大媳妇的声音，林雨时把鱼取下来放进桶里，这才转身看过去笑着道：“不过是孩子罢了，叫什么都好。” 丁大媳妇笑着过去，看了一眼木桶里的鱼道：“夫人要是想吃鱼，我让我家男人去庄子外面那条河里抓些？这鱼还小着呢，吃了未免可惜。” 林雨时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真要想吃鱼，派个人去城里买回来就是了。因此，闻言她只摇了摇头，重新在鱼钩上挂了鱼饵。 丁大媳妇不懂这些，不过林雨时拒绝她也没有强求，只叫了丁润不要偷懒，赶紧打草回去喂牛。 丁润依依不舍看着林雨时，临走还叫了一声：“姑娘，回头我打了草还来找你。“ 林雨时只摆摆手，觉得这小子大约是被养得野了，跟之前去主院送东西的时候简直是两个模样，只怕当初那傻乎乎的模样也是装出来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 薯条 丁润一走，她就彻底清闲了，干脆把鱼竿插在一旁，她往后一靠拿着扇着挡住了脸小憩起来。 钓鱼的椅子后背可以调节，她这会儿半躺着在树荫下睡着小风，不知不觉竟然真的睡着了。半睡半醒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是巧雨的声音。 “夫人，有客人来了。”声音传来的同时巧雨就到了林雨时身边。 林雨时伸手拿掉了扇子，打了个呵欠问道：“我都躲到庄子里来了，是哪位夫人这般不死心，竟然追出了城？” 巧雨笑着扶她起身，道：“夫人，不是梧州城的什么夫人，是李老爷来了。” “李老爷？”林雨时皱眉，“我可不认识什么李老爷。” “夫人忘记了，是李亨李老爷。”巧雨提醒林雨时，“李老爷前段时间一直在南边，得了消息知道夫人跟着大人一同来了梧州，就特意来梧州这边拜会大人和夫人呢。” 李亨算是最早跟林雨时合作的人了，两人之间一直还有着书信来往，每年年末李亨还会派人给林雨时送去当年的红利。 林雨时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此时会来梧州，闻言大喜，连忙提着裙摆就往主院的方向走，走了两步才想起她钓的鱼，连忙叫巧雨把木桶给提上。 “夫人别急，我已经安排李老爷稍事休息了。”巧雨提着木桶笑着跟上去，“我看李老爷给大人和夫人带了不少礼物，装了满满一车，听说都是从南方带回来的新鲜玩意。” 林雨时道：“算起来，上次与他一别已经有两年没有见过面了吧？我与他也算是相交多年了，如今好容易能见上一面，如何不急？” 说话间她已经进了主院，恰好坐在树荫下石桌旁的李亨把这话听了个清楚，笑着起身道：“能得县主这般看待，倒是李某人的荣幸。” 林雨时见他在院中乘凉，脚步略微顿了下，才笑着过去，示意李亨坐下又让人重新换了茶水，这才道：“一别两年，李老爷倒是风采依旧。” 李亨笑着道：“估摸着还胖了些。”他说着摸了摸肚子，“南方物产丰富，我这口腹之欲重了些，难免吃得多了。倒是县主比之当年风华更胜。李某万万没有想到，不过是两年的功夫，当年小小年纪就撑起一个家的姑娘，竟然成了御封的县主。” “这点，我倒是也没有想到过。”林雨时摇摇头，等着上了茶水就与李亨闲聊起了他这两年在南方的见闻。 李亨这两年在南边走了不少地方，除了出售林雨时的火锅料之外，还做了些旁的生意。南方大多地区气候潮湿多雨，正是适合吃火锅驱除寒气。 因此，靠着火锅开路，李亨的生意虽然算不上无往不利，却也多了许多的便利。 “不过还是要多谢临行之前县主对我的多方提点。不然只怕入蜀第一天，我就要死在那瘴气之下了。”李亨说着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蜀中山川起伏，因为地势和气候的原因多有瘴气。 有些瘴气不过让人难受片刻，有些则一不小心就会要了人性命。 林雨时对蜀中的了解大多是一些书上看来的，当初知道李亨有意往南发展，就把自己知道的多多少少都讲了一遍，只盼着能帮他一些才好。 这两年来，李亨虽然未曾回来，可书信和分红都未曾断过，林雨时就料定他在蜀中等地定然是发展得不错。 “我回来一趟不易，所以特意给你带了不少的东西。”李亨说着起身，“县主可要跟我一同去看看？” 林雨时自然不会推辞，更何况她也好奇李亨这一趟究竟都收获了些什么。 两人起身到了院外，就见三辆装得满满的马车听着，每辆马车旁还有两个皮肤黝黑，个子略微显矮的成年汉子守着。 这几个汉子虽然身高一般，然而挽起的袖子露出的小臂却在动作间显露出长久劳作的肌肉。 林雨时猜测这几个人会跟着李亨从蜀中出来，定然是有些本事的。 一别两年，李亨如今倒是学了一口的蜀中话。他上前吩咐了两声，拦着不让小孩子淘气的六个人就都退开了些。 林雨时走进了才发现，这些人腰间都还别着弯刀。弯刀并不大，大约也就比成年男子的手掌略微长些，平日用来切东西，有事时大概还能用来防身。 她没多话，目光在这些人身上一扫就跟着李亨到了车边。 李亨小心翼翼从第一辆马车里搬出了一个箱子，放在了地上这才对着林雨时抬了抬下巴，道：“县主看看这是什么？” 林雨时微微扬眉，眼前的箱子大概有一尺半长，高度大概是一尺。这里面能装下不少东西。 她学着李亨蹲下身，伸手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整整齐齐摆放，甚至还有稻草隔开避免碰上的正是…… “这是……土豆？”林雨时说着抬头看了一眼李亨，声音中透出了掩饰不住的惊讶：“你是在何处找到这个？” “一个外国商人拿这个跟我换火锅料。”李亨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叫土豆，那些外国人说这东西是地里长的，就长在根部，一拔出来就是一串。我听着跟你说得有点像，就装作不在意让他们送了些给我当交易的添头。” 李亨做生意这么多年，自然不会暴露真正的意图。他装作对着东西有点感兴趣，但是又没那么在意。在外国人身上狠狠赚了一笔之后，装作不在意的说：“这东西送我些。” 那些外国人自觉这笔生意赚得不少，直接就把船上剩下的土豆都巴拉巴拉送他了，还热情的告诉他这东西可以直接种下去。 李亨心中半信半疑，不过这确实是未曾见过的食物，李亨就把它们都妥善装了起来准备给林雨时看看。除了这一箱子的土豆之外，还有蜀中的一些特色菜还有种子，甚至还有做好的泡菜。 “这做法倒是跟县主做酸菜的手法很相似。”李亨说着看向林雨时，“后来我才想起，县主幼时就跟着家人走南闯北，知道这些倒是也不稀奇了。” 林雨时只笑着伸手从坛子里捞酸菜，捞出来一样就问李亨有没有带种子回来。 李亨为人办事极为周全，这里面北方少见的菜他全部都带了种子回来。林雨时把捞出来的酸菜递给一旁的巧雨：“送去厨房，晚上我来下厨。” 这话一出，不说旁人，李亨就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林雨时的手艺，他可是最了解。林雨时看了看那一箱子土豆，干脆道：“这个也送去厨房。” “林姑娘不准备留下来做种子？”李亨一愣，心中怀疑这难道真不是林雨时想要的东西？ 林雨时道：“我会留下足够的种子的。” 也是李亨有心了，这些土豆漂洋过海，又跟着他一路到了梧州，竟然没有几个发芽的。 余下的礼物就是一些上好的皮料，香料，还有旁的南方特产，甚至是海外的东西。林雨时只大致看了下，就大大方方收下这些东西，让人送入了库房里。 这东西价值不说多少，只看每一样都是李亨用心挑选的了。 李亨送得用心，林雨时收得大方，再加上一顿丰盛的晚饭，简直完美不过。 土豆的做法颇多，最简单的莫过于青椒炒土豆丝或者是酸辣土豆丝。而复杂的，也不过是土豆泥或者是薯条。说是复杂，不过是很多人不知道做法而已。 至于风琴烤土豆这种考验刀工和耐心的东西，实际上也很简单。只可惜，庄子里没有烤炉，林雨时就没做。 一箱子大概装了二十多个土豆，林雨时把发芽的都挑出来，余下的也尽量挑个头小的来做。 此外她还挑出来几个继续储藏避免发芽，剩下的才都在表面盖上了湿润的布料帮助发芽。 土豆种植就是直接用块茎发芽，简单方便。 晚饭时自然不能只有林雨时和李亨两人，瓜田李下，难免被人传出去什么谣言。林雨时干脆就让人把丁大和丁幺夫妇一并请了过来。 加上丁润这个看着憨厚实则捣蛋的男孩，倒是热闹了不少。 不出意料，整个餐桌上最受欢迎的就是薯条了。薯条的基本做法是切条，洗干净上面的淀粉，然后擦干水分撒上一层淀粉防粘，然后冷冻数小时再油炸。 这样炸出来的薯条才足够酥脆，与麦叔叔家或者开封菜家的薯条口感几乎没有差别。 庄子里没有冰窖，自然也就做不到冷冻这不程序。不过这也难不倒林雨时，她在洗干净薯条上本身的淀粉之后擦干水分，然后冷油下锅，小火慢慢把薯条炸出了表皮酥脆，内里绵软的口感。 出锅撒上调料，旁边再配上一小碟番茄酱。 简直是人间美味。 “这个、这个……”李亨只吃了一根就目瞪口呆，“这是我带回来的那些土豆？” 林雨时点了下头，笑眯眯示意丁润，“用手捏着然后沾点番茄酱，这个放凉就不好吃了。”冷油下锅炸薯条的方法能让薯条保持更长时间的酥脆，不过也不能太久。 丁润与张淼凑到一起，学着林雨时的样子小心翼翼用手捏起薯条沾了点番茄酱，然后才放入口中。 “咔嚓！”酥脆的薯条入口，声音都格外的动听。 第两百章 辣椒 张淼双眼一亮，用嘴巴叼着剩下的薯条，然后一双手就去抓盘子里的薯条了。 丁润动作比她满上半拍，这会儿晚了些却也抓了一手。 两个小家伙的吃相已经充分说明了这薯条有多受欢迎了。若不是李亨总共就带回来那么点土豆，张淼都要忍不住缠着林雨时再做些了。 吃过饭，安顿李亨的临时住处也就收拾了出来。 地方不算多好，不过这个临时的小院子也收拾得干干净净，几匹马和护卫也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李亨走南闯北自然也不是娇生惯养的人，这庄子里废弃的小院子收拾下，比他偶尔住的破庙要好太多了。 更何况，他还有事相求。 李亨想起心中那个事情，辗转反侧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第二日一早，就被庄子里热闹的声音给吵醒了。 鸡鸣鸭叫，还有狗儿欢快的汪汪声。 李亨躺在床上深吸了两口气，这才起身。 小院子地方不大，几个在蜀中手下的护卫已经起床开始做饭了。见李亨出门，立刻有人过去问好，给他打了水洗漱。 李亨吃了早饭，看看时辰决定再眯一会儿才去找林雨时。 两人合作多年，林雨时一些懒散的习性他也是知道的，就怕这个时候去林雨时才起身，还没吃早饭呢。 大约是前一天晚上没睡好，这一眯就过了快一个时辰。李亨被叫醒就连忙收拾了下衣衫去寻林雨时了，他心中所想的事情虽然不算太急，可总归不好拖延着。 偏偏他去了主院却扑了个空。 守着院子的张婶笑着道：“夫人出去了，说是趁着早上天气凉快些要看看庄子里哪里方便收拾一下种土豆。对了，还有李老爷带回来的那些种子，夫人说也要找合适的地方才行。” “看起来，县主很是满意我这次带回来的东西。”李亨心中一松，觉得不枉费他费尽心思搜罗这些东西。 张婶只笑笑没多说话。 李亨不以为意，哼着南方小调就也去农田那边寻人去了。 林雨时此时正带着丁大让他们烧掉野草开辟出来一大块的菜地，庄子里因为农户少的缘故，能够开荒的地方还是不少的。丁大按照她说的都记下来，然后就带着农户把这块地都翻了一边。 割草松土，按照如今的太阳再暴晒几日就能够晒干翻出来的草根，然后再一把火把草放在上面点了，再撒些平日里做饭留下的草木灰，这开辟荒地的前期工作就算完成了。 林雨时站在略微高些的树荫下面，一边看着农户干活一边跟丁大说话。 “……等着大哥和丁幺回来，你就带着东西回柏杨村。按照咱们这个庄子的做法，把土豆给种下去。”梧州这个庄子虽然还有地方，但是柏杨村的庄子才是林雨时的根本。 就比如她跟李亨合作的火锅底料所用的辣椒就出自柏杨村，从辣椒播种到火锅底料送出柏杨村，整个流程都是耿滕掌握着的。 如今得了这土豆，林雨时自然也不会忘记自己的大本营。 丁大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丝毫不敢放松。 林雨时倒是讲的不多，只说了些土豆生长喜好，免得丁大选地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正说着，远远的就瞧见了寻来的李亨。 李亨突然跑到梧州来寻她，定然不止是送些礼物这般简单。林雨时特意一早避开了他，倒是没想到他耐心这般好，竟然到了这个时候才寻来。 她冲着李亨叫了声。 “李老爷！” 李亨闻声连忙加快了脚步，等走到了树荫下这才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略微有些气喘吁吁地叫了林雨时一声。 “县主可让我好找，这一大早的就来开辟荒地，可见我带回来的那些种子，县主很是喜欢了？”李亨笑眯眯地看向林雨时，眼中透着精光。 林雨时道：“自然是喜欢的。” 她话不多，又扬声吩咐了下下面干活的农户，笑着道：“这块地整好，中午我管饭。” 庄子里的鸡鸭鱼肉都才养没多久，自然不好杀了吃，所以一大早林雨时就让边田去附近的庄子里收鸡鸭了。她素来大方，并不会因为这一星半点的钱财就克扣底下干活的人。 干活儿的人听了双眼一亮，虽然不知道主家管的饭怎么样，但是能省些家里的也是好的。原本给主家干活就是白给的，这还管饭，简直是让他们喜出望外了。 有了这点奖励的催动，底下人干活就更是愿意出力气了。 林雨时看了一会儿，见李亨只站在一旁不是抬手用袖子擦汗，就回头对丁大道：“你在这边看着，我与李老爷喝杯茶去。” 李亨这才松了一口气，与林雨时一并沿着树荫离开。 说是去喝茶却也没有回主院，而是去了池塘边简陋的小凉棚下面。因为林雨时喜欢插一根烧着的香草驱蚊，在这边乘凉钓鱼，所以这两天边田就在这边搭了个简陋的小凉棚，不能遮风挡雨不过挡挡太阳还是足够的了。 凉棚下面是一个有些破旧的小木桌，还有两三把凳子。 林雨时请了李亨坐下，转头看了一眼巧雨。巧雨心知肚明就把附近挖出来的、填了两层鹅卵石的小水坑里冰镇的酸梅汤给取了出来。 一人一碗清爽可口的酸梅汤，李亨这才忍不住舒了一口气。 “县主还真的是会过日子。”谁能想到，一个简陋的小遮阳棚，一个池塘边上，竟然还另有玄机。用引出来的水冰镇的酸梅汤，喝着也别有一番滋味。 林雨时只笑了下，看着李亨不说话。 李亨见状，心知自己有所求的事情怕是林雨时早已经猜到了。他放下碗，想了想才正色对林雨时道：“这两年，火锅底料的生意确实让我们赚了不少的钱，也帮着我开辟了不少人脉。” 他说着起身，对着林雨时拱手深深行了个礼。“县主对我助益良多，我在此先谢过县主了。” 林雨时笑着道：“李老爷客气了，你我不过互惠互利罢了，我当不得你这般道谢。” 李亨直起身，认真道：“今日，我有一不情之请，还请县主听后不要动怒，考虑一二才好。” “李老爷请说。” “县主可否把火锅底料的制作方法以及辣椒的种子卖给我。川蜀地区，因为气候缘故火锅异常受欢迎。只运送麻烦，毕竟入蜀路途陡峭。”李亨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这般运输，成本确实高了不少。如今火锅无法在川蜀地区大范围推广开来，更无法推至更南方的地区，实在是有些可惜。” 他这话说得真情实意，然而林雨时只微微蹙眉，半响才道：“我可派人入蜀购买庄子，种植辣椒，制作火锅底料。” 说着，她抬头冲李亨一笑，“这般不就解决了运输的难题？” 李亨闻言心中一沉，犹疑之下没有立刻开口。林雨时倒是不催促他，只笑着重新请他坐下。 两人沉默了片刻，李亨才道：“先前，我的话还未曾说完。县主早年四处走动，应当知道南方民风如何。我这么一个外人，想要在那边站稳脚跟也是耗费了不少的心力的。” 林雨时缓缓点头，并不主动说话。 李亨见状只能把事情说了个清楚，“火锅如今在川蜀甚至更南一些的地方，已经完全普及开来。除却层出不穷的火锅店之外，辣椒本身也是颇受当地人的喜欢的。” 又不少人家会私下问李亨买些火锅底料，回家了自己做火锅吃。甚至还有些放入炒菜里的，炒出来的肉也是香辣可口。 李亨吃过几次之后，就动了辣椒的心思，觉得只用辣椒做火锅底料，贩卖火锅底料有些可惜了。 然而，他卖火锅底料算得上是与当地人分利，还未曾遭到太大的阻力和刁难的话。想要另起炉灶，做些旁的生意，就没那么容易了。 火锅的利润那么高，这几年来盯着他的人可不止一两个。 “能私下来问我买火锅底料的，都不会是小门小户，这样的人家我初来乍到也是不敢得罪的。”李亨说着叹了一口气，想起早年间的艰难也很是感慨。 “幸而谢大人早早金榜题名，还是状元。我借着他的名声，这才算是稍微松了口气。之后，县主得了‘丰’的封号，南边的生意才算是渐渐稳了下来。” 这些年，林雨时只拿红利。李亨送回来的钱银不少，只看着那些钱银也知道他火锅生意火爆，以及他定然不是很容易。 与人夺利，原本就不是什么易事。 “川蜀那边实际上也有人仿制了火锅底料。用山茱萸，花椒等物来提味。”李亨喝了一口酸梅汤，继续诉苦，“山茱萸的味道自然是比不过辣椒的。可也胜在便宜、易得些。这些问题倒是都不大，可火锅底料的供应量如今是渐渐不够了。” 生意越做越大，需要的辣椒自然也就越多。偏偏林雨时这边辣椒的种植量虽然有所增加，却因为重心都放在了玉米之上，增加的并不算多。 这也是李亨想要干脆在南方种辣椒的原因之一。 第两百零一章 紫鸢 “从年前，蜀中的一位贵人就曾经邀我入府做客，提了下他有一处庄子很是隐蔽，附近且有他的私兵把守，不会被人潜入进去。”李亨说着示意巧雨给她续上一杯酸梅汤，“他想着与我合伙种辣椒，这样能节省不少中途运输的成本，加上有他帮扶，日后生意上自然也少了不少的刁难。” “我记得过年前后你曾经给我写过两封信，里面都未曾提到此事。”林雨时听到这里才开了口。 李亨摇头，“那人虽然在蜀中有些权势，可也是个讲理的人，并未强行要求我立时答应下来，我就说要与你好好商量一番。” 他事后并未写信，则是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亲自见面与林雨时说了。 “这并非是小事，只写在信上也未免太过于轻浮了些。”李亨说着拿出了一封信递给林雨时，“这是那位贵人亲自写与县主的信。” 林雨时接过信，先是翻看了下信封，然后才抽出发髻上的银簪子把信封给拆开，拿出了里面的信。 薄薄两张信纸摊开，里面的内容并不冗长。 林雨时扫了一遍，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里面的内容，这才重新折起信放回了信封。 “李老爷竟然一直熬到我被册封了县主，消息传到了蜀中，这才松了口？”她有些意外地看向李亨，为他这份坚持感到意外。“你怎么知道坚持下去，会有变数呢？” 李亨笑了笑，“我倒是没想到这么多，毕竟我远在南边，京中的事情实在是不清楚。我原本赌的是谢大人的前程。” 他当时都写好了信，准备让人加急送去京中，谁知道信还没送出去就收到了京中的消息，林雨时被御封为县主，封号“丰”，还有御赐的庄子。 这道圣旨一到就变成了李亨最大的筹码。 林雨时摇身一变成状元夫人变成了县主娘娘，还是御封的，有封号有庄子，而且她手头还有玉米！ 这般就让人多了几分顾虑，又或者说是看重。所以，李亨去辞行，说是终于安排好生意的事情，要亲自回去与林雨时商讨辣椒的事情时，那位贵人才亲自写了一封信让李亨带去。 “我也算是尽心尽力了，县主。”李亨说着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又一口喝掉酸梅汤，长长舒了一口气，“我也是有私心的，可这桩生意确实能做。” 林雨时想起那信中的内容，来人称呼她为县主，说了蜀中以南的一些事情，讲了他的庄子大小，甚至说了利润分成。 最重要的是，那最后还有印章。 印章的主人姓李。 这就不是她能够轻易做主的了。 所以尽管李亨免掉了那些商场上的尔虞我诈，把话说得清楚明白了，林雨时也没有给他一个准话。不过她也没有拒绝，这才让 李亨暗暗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谢瑜扬不在庄子上，他自然不好一直住在庄子上。李亨心知林雨时定然是要等谢瑜扬回来与之商量，因此这天午后就匆匆告辞，说是先回一趟稜县，去扫墓探亲。 “县主若是有何吩咐，只管让人去叫我就好。”临行之前，李亨认真道。 林雨时笑着应下，等着人走了这才懒洋洋回去补了个午觉。 李亨说的这桩生意自然是好生意，对方给的条件并不苛刻，她初期用火锅底料敛财，如今也已经赚下了一份家底。她并非是奢侈之人，因此并不在收益上斤斤计较。 生意可以做，但是做生意的这个人是不是该跟他有所牵扯，才是至关要紧的。 她心知这桩事情谢瑜扬说了才作准，因此只略微想了想就把那封信给妥帖的收了起来，只等谢瑜扬巡视回来。 之后小半个月，林雨时眼看着玉米一天天长大，每隔三四日就让边田入城一趟买些鸡鸭鱼肉回来，陪着庄子里的野菜和青菜，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庄子里的小孩子胆子都大些，不过几日就跟林雨时混熟了。林雨时让偶尔叫个人跑腿什么的，一个比一个积极。偶尔这些小家伙在山上或者是河里抓了些东西回来，也不忘送到林雨时这边一些。 多多少少，总归能换些糖果点心来吃。 林雨时倒是不嫌烦，反而隐隐有些洋洋得意的样子，说这些孩子都喜欢她。 巧雨在旁也不戳穿她，倒是张婶忍不住嘀咕了一声“这么喜欢孩子，等有了不知道多欢喜”。林雨时盘算着自己的岁数，觉得还不急着要孩子就没应这句话。 张婶见状也并不多话，主人家的事情她素来不插嘴的。 这般混日子一样轻松自在地过了小半个月，谢瑜扬回来了。 丁幺先跑回来报信。 林雨时见着他的时候吓了一跳，半个月过去，丁幺竟然比原先更黑了。他原本就是种庄稼的汉子，整日里晒着太阳皮肤粗糙，是健康的小麦色。如今看着竟然都隐隐有些发黑了。 也不知道谢瑜扬是什么样子了。 林雨时有些担心。 丁幺低声说：“这次差事不是那么顺利，老爷发了好几次的火。有几家做事敷衍，庄稼长得明显不如旁家。还有一些，明显是没有种够数，少了三成左右！” 林雨时一边往外走一边听着丁幺的话，闻言直摇头。 “这些人是真的蠢笨，还是胆大包天了。这样的事情，也敢阴奉阳违？”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了侯尚俞杀鸡儆猴的酒宴，这些人竟然还敢如此行事。 丁幺跟在后面，压低了声音道：“老爷心情不大好。” 他有点担心林雨时，怕一路上都沉着一张脸的谢瑜扬会把火撒到林雨时身上。毕竟，那些得了玉米种子的人，大多都有些过硬的关系，谢瑜扬虽然没给对方好脸色却也没有真的不给对方面子。 甚至遇到跟侯家有些关系的那家庄户，竟然对谢瑜扬冷嘲热讽。 谢瑜扬都忍了，只回来路上脸色也就愈加难看了。 丁幺只提前了一段路跑回来，等林雨时知道消息去庄子门口的时候，谢瑜扬的马车已经临近了。相比他走时简单的一辆马车，一车东西的行李，回来的时候都可以称之为浩浩荡荡了。 除了马车不变，后面跟着的车多了好几辆，跟去的衙役一人一辆马车。 林雨时看到这样一个车队都震惊了，路上黄土漫漫，愈发显得车队的庞大了。她猜测，如果不是谢瑜扬带的人手不够的话，这车队说不定还会再长点。 她家大哥，这是去“受、贿”去了吗？ 林雨时猜测着后面那些车上放着的是什么东西，一不留神就见马车缓缓停了下来。马车距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呢，怎么就停了？ 林雨时眉头一皱，正要上前就见谢瑜扬从马车后面转了出来，对着她摆手示意她不要过去。 谢瑜扬快步走了过去，林雨时略微往前迎了两步，笑着问道：“怎么让马车停那么远？” 谢瑜扬在她面前两步远就顿住了脚步，笑着道：“风尘大，过来了扫你一脸黄土。”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衣衫示意她别靠太近，对林雨时身后的丁幺道：“可吩咐了人烧水？” 丁幺只顾着说谢瑜扬的心情不好，哪里顾得上这么些。被这么一问就愣住了，倒是林雨时笑着道：“我出来的时候就让张婶去烧水了。” 两人说着并肩往庄子里走，林雨时接着道：“早知道我叫几个人在路上撒些水了。” 眼看着两人身影就要进入庄子，身后突然响起了一声娇滴滴的叫声。 “谢大人……”娇滴滴的声音带着委屈，“等等奴……” 林雨时闻声脚步一顿，没有立刻转身看叫谢瑜扬的人，反而转头看向了身边的谢瑜扬。 谢瑜扬看着她扬起的眉毛苦笑了下，压低了声音道：“旁人所赠，实在是……不好拒绝。” 这话一说完，林雨时的眼睛就瞪得更大了。她伸手指着谢瑜扬，眼看就要发作，谢瑜扬连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认真道：“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还不知道吗？我根本就没碰她一根指头。” 他说着也顾不上一身的尘土，凑近压低了声音道：“实在是拒绝不了，才只能带着的。不然，我怕是再过十天也不见得能回来。” 最后这句话听得林雨时心惊肉跳，她正想问什么叫做再过十天也不见得能回来，就听到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那娇滴滴的声音主人再次开口。 “奴紫鸢见过夫人。” 林雨时这才回身，就见一个弱柳扶风般的娇俏女子盈盈下蹲行了个礼。 她愣了下，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谢瑜扬轻轻咳嗽了一声，开口道：“按照礼数，你当称呼夫人为县主娘娘才是。” 他说着飞快冲林雨时眨了下眼，林雨时见状心中一动大约有些明白了谢瑜扬的意思，冷哼一声也不叫一直保持着蹲礼的紫鸢起身，转身就朝着庄子里走去。 “哎，夫人……夫人……”谢瑜扬见状迟疑了下，也“顾不上”叫紫鸢起身就连忙去追林雨时了。 夫妻俩一唱一和就把紫鸢给丢到了庄子大门口。 第两百零二章 人情债 紫鸢蹲了好一会儿，这时候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了，听到两人先后离开，她把下唇都快咬出血了，最后才咬咬牙站起来追了上去。 “谢大人，县主娘娘……”她既然已经被送给了谢瑜扬，那这辈子荣辱就全部系在他一人身上了。不管遇到什么刁难，她都不能退缩。 林雨时听着身后的叫声，只瞥了谢瑜扬一眼越走越快。 她不是娇娇弱弱的女子，走起路来比缠了小脚的紫鸢要快上不少。谢瑜扬能追上，没有人怜香惜玉的紫鸢却只能在后面看着两人越走越远。 她眼底氤氲着眼泪，却不得不跟上去。 林雨时的怒气三分演，七分真。一路快走到了主院，理都没理会谢瑜扬直接叫巧雨给她倒茶水解渴。巧雨见两人脸色不对，也不敢多事只给林雨时倒了一杯水，由着谢瑜扬眼巴巴看着，她还是硬着头皮拎着水壶跑了。 谢瑜扬只能站在一旁，连坐都不敢坐，可怜巴巴看着林雨时。 林雨时喝了一杯凉茶下了心中的火，这才放下杯子抬头看向谢瑜扬。 谢瑜扬见状连忙上前一步道：“夫人，娘子……你就是借给我个熊心豹子胆，我也是不敢随便接了旁人送的女子的。只是，这女子……我不得不接下，不然她怕是要……” “这么说，谢大人是为了救人一命了？”林雨时声音透着冷意。不管那女子命运多苦，多值得同情，她也没有半点分出自己的男人体恤对方的想法。 谢瑜扬苦笑不已，若是旁人他倒是能够硬下心肠不管不顾。他之前也未曾想过会在这种时候与紫鸢碰见，想到紫鸢日后的遭遇，一时心软就把人给留下了。 开口的一瞬间他就后悔了。 救人的方式有许多，而他选了最差劲的那个。当时他就预料到，回来之后怕是林雨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如今谢瑜扬只老老实实在林雨时身边打转，小心讨好。 林雨时绷着一张脸，并不多说什么话。不过，眼底的怒意渐渐还是褪去了不少。 除了一开始猛然知道紫鸢这么一个人存在的时候猛然升起的怒火之外，她心中还有对谢瑜扬最基本的信任。紫鸢是很漂亮，柔柔弱弱也很容易让人心生怜悯。然而，谢瑜扬并非是那种能够轻易被美色打动的人。 林雨时自认自己相貌只能算得上是清秀，打扮起来大概有个八分，不打扮的话仗着年轻也不过是六七分罢了。 比起于嫣又或者是李雁，她不管是从容貌还是家世，甚至对谢瑜扬未来的助力上都是没有多少可比性的。偏偏，谢瑜扬从入翰林院开始就不断宣扬他有个对他恩重如山的未婚妻。 为他父母守孝三年，赚钱供他读书考取功名。 生怕旁人不知道她的存在一样。 面对皇亲国戚家的金枝玉叶谢瑜扬都能婉拒，又如何会轻易对一个旁人送来的女子动心呢？ 谢瑜扬这般做定然是有缘由的，然而听着外面被巧雨拦住的紫鸢的声音，林雨时决定这场“气”还要继续生下去才行！ 不管谢瑜扬怎么伏低做小，她都回之以冷哼。 外面能隐隐约约听到谢瑜扬讨好的声音，紫鸢的说话声就也渐渐没了。 谢瑜扬冲着林雨时眨眨眼，低声道：“我是真的觉得夫人身边少了人伺候，巧雨如今也渐渐有本事了，她都收了徒弟了，总不能还让她一直在你身边伺候左右吧？送人的说了，这紫鸢是他买来的，送来不管是做洒扫的粗活，还是旁的都随我。” “我看她还算知情识趣，就想着留着伺候夫人也是好的啊。” 林雨时一脸不耐烦，瞥了眼谢瑜扬，眼底全部都是警告。 “她那般模样，比我还娇弱，能伺候人？” 这话说得刻意扬声让外面的人听见了。 外面被巧雨拦着的紫鸢闻言双眼一亮，直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在外面高声叫道：“奴……奴婢能干活的！奴婢不怕吃苦！” 她算是看出来了，不管那位谢大人在外面多威风，在家就是个妻管严。她能不能留下来，还是要看那位县主娘娘的态度。 林雨时听了这话，半响没说话。屋子里，谢瑜扬无声地对她作揖道谢，她瞪了谢瑜扬两眼，这才道：“巧雨，把人带进来吧。” 紫鸢这才被带了进去。 林雨时见她走路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就想扶额长叹。 这个样子，能干什么活？ 紫鸢怯生生上前行礼，连看谢瑜扬一眼都不敢看了。 林雨时见她还算懂事，这才轻轻哼了一声，道：“正巧前段时间庄子上来了客人，清理出了个小院子，巧雨你先安顿她住下来。” 紫鸢听了这话倒是没露出多少喜色，只跪下叩头谢了就乖乖跟着巧雨出去了。 等着院中没有旁人了，林雨时才猛然站了起来一把抓住谢瑜扬胸口的衣衫把他往前一拉，逼问道：“究竟是什么回事？！” 谢瑜扬被她猛然拉得靠近过去，只闻到林雨时身上淡淡的馨香，一时间心猿意马低头就亲了上去。 林雨时被他亲了个措手不及，一时竟然忘记咬他一口了。 等两人气喘吁吁分开，她再瞪人的时候就有些威力不足了。谢瑜扬也不说先洗去一路的风尘，只低声把紫鸢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紫鸢对他有救命之恩，不过那都是前世的事情了。 那时候紫鸢沦落风尘，而他则是因为查扬州私盐被人追杀。紫鸢藏下了他，救了他一条性命。他原本答应了事后去救紫鸢脱离火坑的，却没想到晚了一步等他再去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我与她并无半分的私情，也未曾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谢瑜扬说起来很是感慨，虽然有关前世的事情两个人都有些默契，不过他说得还是有些含糊。 “当时猛然见到她，我吓了一跳，来不及细想只觉得大约是错过了我下次她大约要被送给旁人，那人绝非是良人，后来定然是把她卖了才……” 谢瑜扬说着摇头，“她与我毕竟有救命之恩，我怎么能再眼睁睁看着她沦落风尘？” 林雨时听明白了谢瑜扬的意思，半响才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准备怎么安置她？” 不管多可怜，不管多坎坷，与她而言是绝对不能接受谢瑜扬纳小的，这是她的底线。 谢瑜扬沉吟了片刻，然后才试探着开口：“她本就是扬州瘦马出身，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伺候人的事情确实不大会做。” 林雨时倒是没立刻开口，只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我思量着，不如把她送到李亨身边。” 李亨？ 林雨时一愣，然后瞪大了眼睛，错愕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李亨回来了？” 谢瑜扬并不知道李亨回来了。他虽然收下了紫鸢，却没准备把她留在身边，因此一边后悔着一时冲动没想个更好的办法，一边就想着怎么给紫鸢安排一个好归宿。 若是随便找个人把紫鸢送去，那岂不是从这个火坑出来就跳进了另外一个火坑。因此，必须找个知根知底且家境殷实的人家。 这般的条件细细思索下来，李亨就是最为合适的人选了。 谢瑜扬还思虑着该怎么把人给李亨送去，没想到竟然这般巧李亨回来了，人如今就在稜县。 他简直是大喜过望，忍不住坐下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长长舒了一口气。 紫鸢对他有恩不假，可实际上两个人之间并无多少交际，他原本对紫鸢并不了解。如今一路同行，倒是知道这是个拈轻怕重的主，这辈子吃过的最大的苦，大约就是被人调、教的时候了。 偏偏因为生长环境的缘故，她还颇有点心机，很是小心讨好他，甚至几次三番装柔弱，想要得他几分怜悯。自荐枕席的事情，更是干了好几次。 若不是欠了对方一份人情，他对于这样的女子向来是敬而远之的。 偏偏人已经救下了，被人救过的事情纵然如今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他也不能装作没有这桩事情。明知道对方未来命运坎坷，却不施加援手。 林雨时见谢瑜扬实实在在松了一口气，眼底这才有了些许的笑意。 她知道，谢瑜扬这般表现是真的把紫鸢当做是累赘、是负担，也是真心想要把人送去给李亨的。不然，他猛然听到李亨就在稜县，只怕失措之下会露出些许的端倪。 谢瑜扬这才得了一杯水润喉，然后让人送了水和干净的衣物到偏房，洗去了一路的风尘。 他洗漱完毕，带着一身的水汽从偏房里出来，身上穿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衫，头发随手绾了个髻，还在往下滴水。 就这么几步路的功夫，衣服肩膀上就湿了一大片。 整个人看着又疲倦又无辜、且弱小可怜。 明知道他这般是为了引得自己心软，林雨时还是没忍住拿着毯子过去给他擦头发。 谢瑜扬坐在廊檐下面，微风徐徐吹来，身后林雨时让他低头解开他的头发散落下去帮他擦干。夏日里原本天气就热，头发擦到半干就很容易干透了。 林雨时帮他简单擦了下，然后把摊子给他披到肩膀上，这才过去坐在一旁。 谢瑜扬倒是不介意她做事敷衍，转头看过去，一只手偷摸蹭过去勾林雨时的手指。 “夫人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我会心疼的。”他小拇指轻轻在林雨时的手背上划拉，声音中透着些哄人的气息。 林雨时瞥了他一眼，手倒是没有躲开。 第二百零三章 和好 谢瑜扬低声道：“我与她并无瓜葛，一路上也并无半分的逾越之举。她与我甚至都不同车。” 林雨时瞥了谢瑜扬一眼，低声道：“这事儿大哥说的可不算数，我要问问旁人才信。”话是这般说，可总算是愿意开口说话了。 谢瑜扬暗暗松了一口气，悄悄往林雨时身边挪了些，这才又道：“我对娘子的心日月可鉴！还请娘子信我一二。” 他说着胳膊肘轻轻砰了林雨时两下，林雨时转头看了他一眼，他连忙露出笑容。 见他这般，林雨时才吐了憋在心中半响的一口气。 “我并非不信大哥。那紫鸢虽然容貌出众，可大哥也不是会轻易被相貌所惑的男子。”这点她还是很相信谢瑜扬的，“我只担心，大哥虽然未曾被她人美貌所惑，却也不以为意，觉得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我从未与人逢场作戏！”谢瑜扬连忙抬手发誓，“我心知如此会惹你不快，又怎么忍心让你为此动怒伤身呢？” 他声音低沉，如同讲情话一般轻声细语，毫不在意就把自己“惧内”的事情说出口。 “我一心所想的都是你，又怎么会去做让你不快的事情？”谢瑜扬说着搂住林雨时的肩膀，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这一生，甚至是另一生，心中所存、身边所陪之人，也只有你而已。” 林雨时闻言心中一动，正想再问下去就听到外面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她连忙一把推开了谢瑜扬站起身，朝着门口看去。 进来的正是巧雨。 巧雨安顿好了紫鸢，又被丁幺叫去帮忙安置马车上那些东西。因为东西繁多，她还特意记了一个册子。此时好不容易忙完回来，就见两位主子在廊檐之下，谢瑜扬还一脸不善地看着她。 巧雨站在院门口迟疑了下，干脆就在原地屈膝行礼，然后大声说了要回的话。 谢瑜扬一听东西都收拾好入库了，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些，对巧雨道：“把册子给我。”他要亲自给他家娘子看看他给她挣下的家业。 巧雨哪里还敢多嘴，连忙送上侧着，转身就出了正院。 谢瑜扬就拉着林雨时打开册子，指着上面登记的东西说是哪一家送的。 庄子是没有什么好东西，可是谢瑜扬出城的消息是瞒不住的，他要做什么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就都能够想明白。更何况，他出城之后还在自家的庄子上耽搁了三五日才出发，给了这些人足够的时间来准备。 只可惜，这些人大多都准备到了“贿赂”上面，至于田地里的事情，就只有几家干得漂亮的。 谢瑜扬收东西毫不手软，但凡有人敢送，他就敢伸手接着。毕竟，这个时候把东西推出去了，那就是得罪人。 事情要办，但是人也不能得罪尽了。 不过是玉米没种好，又或者种得缺斤短两的，难不成他还真能拿这点小事告御状不成？ 因此，他收了东西对方放心，而该做的事情他也都做了，这才算是皆大欢喜。 林雨时听他这般说辞，只觉得有些道理，又觉得有些谬论。然而，谢瑜扬心思多通透，只一味描述送来的东西是什么模样，问林雨时喜欢不喜欢。 林雨时听了一会儿就把那点别扭给抛到九霄云外了。 林雨时虽然不喜欢打扮，可对于珠宝首饰这些漂亮的东西，又有几个女人能够说不喜欢呢？不打扮，可不等于不喜欢看着它们。 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些旁的东西。 一些做工精巧的小摆件，一些难寻的书，这之类的都是有的。 两人凑在一起看了小半个时辰，最后谢瑜扬道：“不如我们一起开了库房去看看吧！”林雨时就没有拒绝了。 谢瑜扬把头发重新绾好，一身月白色的居家长袍之前被湿透的地方此时也干了。两人就这般出门去了暂时沦为库房几间屋子。 屋子里东西分门别类放好，谢瑜扬先是挑出了几件小摆件，说是可以放在卧室和正厅里。又挑出来一串翠玉珠子给林雨时戴上。 这串珠子不算大，然而各个晶莹剔透，透出生机勃勃的绿意来。 林雨时一见着就喜欢，戴在手腕上看了半响，最终还是没忍拒绝就带着出来了。谢瑜扬手里捧着几样摆件，出来就交给守在一旁的戒骄让他送去给巧雨，让巧雨看着摆。 然后他跟在林雨时身边，看着她白皙的腕子上一串翠绿的珠子，只觉得心动不已，忍不住上前一把握住了林雨时的手。 林雨时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要甩开。 虽然是老夫老妻了，可按照如今的风俗，纵然是夫妻在外面拉拉扯扯的也是轻浮的举止。若是在家中也就算了，偏偏还是在庄子里，人来人往且又人多口杂的。 谢瑜扬却一把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没有给她半分挣脱的可能。 林雨时见他不怕，自然也就放松下来。 两人手牵手走了几步，谢瑜扬原本紧绷着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他低声道：“不如娘子带我去田中看看，我这一出门就有二十天，不知道家中玉米长得可比旁处更好些。” 他不过是想多跟林雨时一起待着，看玉米什么的也不过是托词罢了。 林雨时倒是没有拒绝，干脆带着谢瑜扬去了玉米地，看完了家中比旁人庄子更茁壮成长的玉米，林雨时一边说：“大约再过上半个月就能吃嫩玉米了。”一边带着他又去了另外一处才开辟出来的田里。 “这里面种的是李亨带回来的东西。”林雨时此时脸上带着些许的神秘，冲着谢瑜扬眨了下眼，“大哥猜猜是什么？” 这谢瑜扬哪里能猜测得出。 不过，能够让林雨时这么重视，特意开辟一块地来种，且又是从南边带回来的东西可猜测的也并不多。谢瑜扬猜错了两次之后，灵机一动问道：“难不成是你说的地瓜土豆？” 林雨时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猜出来了，一时间又惊又喜，自觉谢瑜扬果然是把她说过的话都记在了心中。 “就土豆！”她说着用力点头加强自己说话的说服性，“我除了留种之外，还特意给大哥留了两个，准备等大哥回来让你尝尝鲜呢！” 说到这里，她就又想到了谢瑜扬给她的“惊喜”，脸上笑容就消失不见了。 “不过，没想到大哥给我的惊喜更甚。” 谢瑜扬见状心中一紧，继而还莫名生出了些许的甜蜜。他这会儿真的是又痛苦又甜蜜，只差指天发誓说再也不见那紫鸢一面了，才把林雨时又哄得心气顺了。 晚上谢瑜扬果然吃到了林雨时做的排骨炖土豆，还有薯条。 大约是有谢瑜扬在，一旁张淼和丁润两个人都馋到咽口水了也不敢放肆，只不时偷偷看一眼桌上的薯条。偏偏谢瑜扬仿佛没看到一样，把林雨时专门给他做的两样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晚上两人胡闹到了后半夜，林雨时到后来直求饶，说是信了谢瑜扬没有跟任何人逢场作戏过。谢瑜扬还不肯饶了她，最后甚至还恨恨在她肩膀上咬了一口，才整个人都压在了她身上。 林雨时浑身都泛红，呼吸急促地推了谢瑜扬两把，结果浑身发软根本就没推动人半分。 谢瑜扬缓了下才翻身把她搂入怀中，伸手摸了摸她汗湿的头发，声音还带着些许暗哑。 “雨时……” 林雨时听着自己的名字被这么叫出来，只迷迷糊糊应了一声，许久听到谢瑜扬轻笑的声音，感觉到身边人起身的动静。 她下意识伸手抓了一把，就被谢瑜扬握住了手，低声道：“你别动，我去取水给你擦擦。” 林雨时迷迷糊糊间感觉到谢瑜扬动作轻柔地帮自己清理，只哼哼了两声就又睡下了。 第二天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醒过来一动就觉得浑身仿佛被重物压过了一般。她下床的时候只觉得大腿一阵酸疼，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半响才无声得咒骂着穿好了衣服。 谢瑜扬这混蛋，疯起来简直要人命！ 林雨时洗漱之后就饥肠辘辘坐在了餐桌前，厨房里谢瑜扬早早吩咐给她准备着鲜虾小馄饨，这会儿送上来林雨时接连吃了两碗才觉得舒服了些。 吃饱了肚子，她也就有心思找人算账了。 “大哥呢？” 巧雨在旁低声道：“大人一早就带着人回城了。”说着偷偷去瞧林雨时的脸色，生怕她生气了。 这人，跑得到快！ 林雨时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一旁巧雨见她仿佛不像生气，这才又低声道：“大人说要先去述职，大约晚上才能赶回来。” 林雨时点点头，算是知道了。 原本按照平日的习惯，她这会儿就要去小池塘边上钓鱼了，只如今她浑身酸疼，吃了早饭就瘫在了美人榻上看书。 巧雨给她煮了点果茶，林雨时偶尔合上两口酸酸甜甜也算是舒服。 只这舒服的时辰没过多久就被人给打断了。 紫鸢过来给她请安来了。 第二百零四章 生意 因为紫鸢救过谢瑜扬的性命，林雨时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定到底拿什么态度对她。原本还想着，紫鸢若是识趣躲着她，她就当没这个人，回头往李亨身边一塞，皆大欢喜。 没想到，这个紫鸢竟然是个闲不住的，偏偏要往她手里头撞。 林雨时迟疑了下，还是让巧雨把人给请了进来。 不止人请了进来，还给了个小凳子坐着。 昨日不清楚情况，她给紫鸢摆了脸色也就算了。如今知道紫鸢是谢瑜扬的救命恩人，虽然当事人并不知情，只一心想要抱个粗大腿后半生衣食无忧，她也不能昧着良心怠慢了人。 这么想着，林雨时就有些懂谢瑜扬的心情了。 人他是不愿意收下的，因为知道林雨时会生气，甚至说不定一怒之下还会想到要和离。可是，不收又对不起良心，只能捏着鼻子想办法了。 紫鸢有些战战兢兢地坐下，见林雨时脸色变来变去就是不说话，心中更是忐忑了。 她捧着茶杯迟疑了下，才忍不住开口：“县主娘娘，奴婢不过是一个低贱的人，从小被家人给卖去了那种地方，长大些就又被卖了。如今也是运气好，才遇到了谢大人和县主娘娘这样的好人。” 她说着一双眼睛就氤氲起了雾气，很快眼泪就在眼眶里摇摇欲坠。 林雨时见状只觉得头疼。 美人含泪的模样确实好看，也确实让人心疼。然而，还是那一句话，再心疼她也不可能拿自己的丈夫去体恤旁人。 她现在愈发觉得谢瑜扬的为难之处了。 林雨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努力把声音放轻，生怕真把眼前的美人给吓哭了。“你的事情，大哥昨天已经跟我说过了。我倒是没有看不起你的出身，只向来你这般模样也是不能干什么活的。” 林雨时说着看了一眼紫鸢，见她想要开口说话就立刻加快了语速。 “我们加的规矩是不能纳妾，不止是不能纳妾，就连着通房，贴身的丫鬟都是不能有的。”这说的自然是谢瑜扬了。 昨日谢瑜扬演了一出惧内的戏，紫鸢从头看到了尾，如今再听到林雨时这般说她立马就信了。 她心有戚戚，愈发觉得谢瑜扬不是良配了。她就算跟了谢瑜扬，有位堂堂县主娘娘当正妻，还有她的好日子过吗？ 林雨时生起气来都不给谢瑜扬半分面子，她一个玩意儿又算什么东西？ 紫鸢低声道：“我不敢妄想这些，只盼着县主娘娘给我条活路，我虽然蠢笨，可是也会些东西。” 林雨时倒是有些好奇了，问道：“你还会些什么？” “梳妆打扮。”紫鸢抬头看过去，“我会给人梳妆打扮，绾头发也是个好手。再者，还能搭配衣服……” 林雨时不注重形象，平日里头发都是编起来或者是绾个简单的发髻。脸上虽然不是不施粉黛，却也只是薄薄一层而已。 在紫鸢看来，林雨时身边就缺她这样一个心灵手巧且会打扮的丫鬟。 林雨时听她这般说，不由对眼前的人另眼相看了。 没想到，这紫鸢不过短短一夜的功夫，竟然给自己别出心裁找出了这样一个定位。 梳妆娘子，亏她能想得出来。 这般想着，这紫鸢倒是没有一心只想着以色侍人？ 林雨时觉得不能轻易下结论，还是再看看才好。因此她并未应下紫鸢什么，只安抚她让她且安心住着，一日三餐都会有人给她送去，定然不会亏待了她。 紫鸢得了这么个保证就被送了出去。林雨时起身站在窗户边看着她离开，这才轻笑了声。 巧雨送了人回来，见林雨时站在窗户边上，立刻道：“夫人若是觉得棘手，不如把她送回城中。”她说完见林雨时不明白，就立刻道：“大人说了今日晚上就会回来，城中府里还有秦嬷嬷在呢。” 秦嬷嬷调、教、人，可是一把好手！ 林雨时闻言一愣，转而又觉得若紫鸢真有什么想法，送到秦嬷嬷手里还真是个好主意。至于谢瑜扬要是有什么心思，那就不用把人送到秦嬷嬷手中了，直接衙门见就好了。 她细细思量了半响，然后才摇头道：“不了，还是把她放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才放心。”她不方便跟巧雨说谢瑜扬私底下的打算，只吩咐巧雨不要苛待了紫鸢，但是也要盯紧了她才是。 巧雨满是干劲儿的应下，一副与林雨时同仇敌忾的模样。 林雨时浑身酸疼，招呼了紫鸢两盏茶的功夫，这会儿就又躺了回去。吃了午饭，她干脆又躺回去睡了个午觉，等到下半晌醒过来才觉得精神了些。 等到谢瑜扬回来的时候，林雨时就又在池塘边上点着蚊香钓鱼了。 谢瑜扬回去先洗漱一番，换了一身便服，这才问了院子里的张淼去小池塘那边寻人。这寻人的半路上，就巧遇了紫鸢。 紫鸢一看见他眼眶就红了，未曾开口就先落泪，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 偏偏谢瑜扬就跟个瞎子一般，路边站着个美人垂泪，他连着问都没有问一声径直就走了过去。 紫鸢站在路边拿出另外一只帕子把脸上用姜汁辣出来的眼泪一擦，觉得面对这样一个男人她算是彻底死心了。 她甩着袖子回了暂住的小院子，决定以后就老老实实伺候县主娘娘好了。万一把娘娘伺候好了，说不定过几年她还能嫁个寻常的好人家，过几年相夫教子的好日子呢。 谢瑜扬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瞎子行为被人嫌弃了，寻到林雨时就干脆盘腿往一旁草地上一坐，然后侧着身子低头看了眼林雨时身边的小木桶。 里面两条小鱼游来游去，欢快得很。 谢瑜扬猜测林雨时过来大约没多久呢，只林雨时不说话，他也没有开口惊扰，只拿着一旁的蒲扇缓缓扇着凉风，斜靠在一旁的树干上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林雨时是觉得身边半天没有动静才回头看过去的，谁想到竟然看到了一副树下美男入睡图。她愣了下，看着谢瑜扬那不太舒服的姿势，心中猜想他这些日子怕是累得很了，这才不管什么地方都能睡得着。 一时间，林雨时就有些心疼谢瑜扬了。 她放下鱼竿，把木桶里的两条鱼又重新撒了回去，这才过去轻声叫醒了谢瑜扬。 “大哥，还是回去睡吧。” 谢瑜扬睁开眼，眼中还透着未曾睡醒的迷茫，看到眼前的人先是下意识笑了下，然后才轻飘飘回了一声：“嗯？” 林雨时一瞬间被这个眼神打动，心底一片柔软。 她把谢瑜扬拉了起来，两人一并回去谢瑜扬躺下休息，林雨时则把那一封李亨留下来的信翻了出来。 蜀中那位贵人，论资排辈应当算是今上的侄孙。其父当年是郡王，降级继承爵位之后如今也不过是以为侯爷罢了。 这位侯爷没有什么惹人注意的事迹，守着小小一块封地倒是安稳度日。 林雨时看他心中所写，大约也只是见火锅有利可图，这才对原材料对了心思。这位侯爷仿佛不重视什么权势，只想当个安稳的没有什么实权的富侯爷。 林雨时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事情，绝对不轻易下结论。纵然是自己心中有所猜测，也会听取旁人的建议。 她把信细细看了一遍重新收回到梳妆匣中，提醒自己等着谢瑜扬醒来就立刻拿给他看。 谢瑜扬这半个多月来大约是真的累得够呛，前一天晚上又放纵了一晚上，这一觉竟然睡到了天色黑透才醒了过来。 林雨时给他留了饭，他吃了饭这才觉得仿佛活了过来一般。 巧雨给上了茶，谢瑜扬喝着茶林雨时就把那封信给拿了出来。 “我还未曾让人去请李亨过来，大哥先看看这封信吧。”她说着舒了一口气，“这生意能否做，我想听听大哥的看法。” 林雨时生意上的事情，谢瑜扬鲜少插手。如今见她主动找他商量，谢瑜扬自然是态度郑重起来。 他放下茶杯接过了信，只打开一看就愣住了。 这字迹有些眼熟，不过让他愣住的是信中人的自我介绍。 谢瑜扬飞快抬头看了一眼林雨时，“是蜀中柳城的承侯爷？”见林雨时点头，他这才又道：“此人，颇有些运气。” 会这般说，还是因为前世的时候，就是这位承侯爷发现了玉米，带着人呈给了继位没几年的新君。后来因为这桩事情，他还恢复了郡王的爵位，连着封地都大了些。 不过，如今这点运气倒是被林雨时抢先了。 谢瑜扬看向林雨时的眼神就有些复杂了。不得不说，有时候人的际遇还真的是奇妙。原本以为这辈子可能都毫无关系的人，竟然会因为火锅的缘故牵扯到一起。 林雨时见谢瑜扬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对，心中一紧，连忙问道：“可是此人有什么问题？” 若真是如此，哪怕是放弃蜀中大好的局势，她也不敢跟对方有什么牵扯的。林雨时一时间想了许多，还未曾来得及开口仔细询问谢瑜扬，就见眼前的人摇摇头道：“我先看看他写了什么？” 承侯爷的信，内容很是简单，先是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说了自己想要合作的想法。字里行间诚意满满，倒是没有什么华丽的词藻让人觉得轻浮。 谢瑜扬看完信后并未立刻说话，反而是沉吟了片刻看向林雨时。 “你是如何想的？” 第二百零五章 荣妞妞 林雨时没想到他会先问自己的想法，一愣转而笑着道：“我倒没有觉得辣椒非要掌握在我一人手中。这东西也只是因为是调味品的缘故，才没有被多少人注意到。” 关于这方面，她还是很清醒的，不管是辣椒、番茄还是孜然等香料，她都未曾想过要一人独占。 听出林雨时并没有抗拒跟承侯爷合作的意思，谢瑜扬这才道：“这位侯爷，我曾经与他见过几面，此人倒是颇知道一些分寸，做事不会太出格。” 林雨时闻言大喜，觉得自己对承侯爷之前的判断倒算是正确。 谢瑜扬就挑着承侯爷的一些事情跟林雨时说了，比如他后来被新君重新提为承郡王的事情，还有他这人喜欢听戏，曾经在京中为一个梨园的戏子赎身。 林雨时听得津津有味，只到最后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听闻现在戏园都不收女弟子，说是怕惹来祸事。”林雨时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谢瑜扬，“那承侯爷给赎身的戏子是——” 谢瑜扬没有想到他这位娇妻平日里什么都不上心，偏偏这个时候机灵了一把。 一时间他都有些难堪，又不愿意糊弄林雨时，半响才含糊地说了一句：“没错。” 林雨时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听得谢瑜扬一颗心都发颤了，就怕他这位娇妻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 幸而，林雨时只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就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了。 对于辣椒的生意，夫妻两人既然意见达成了一致就不会再拖拉下去。不过五六天的功夫，李亨就又匆匆从稜县赶了回来。 他一进门就先笑，跟谢瑜扬亲热地打了个招呼，说起上次来的不巧没见着谢瑜扬。 谢瑜扬也笑着应酬了几句，三人并不提正事，反而是在庄子里转了一圈。顺带又去看了土豆地。 大半个月过去，土豆已经长出了嫩芽，绿莹莹地看着格外可爱。一旁种的旁的菜也都初具模样了，林雨时也顾不上李亨，热情的给谢瑜扬介绍了这些作物。 顺带还说了这些东西怎么做好吃。 谢瑜扬听得饥肠辘辘，觉得晚上能多吃一碗饭。 这次派人去稜县请李亨，林雨时顺带就让丁幺跟着回了柏杨村，把其中一部分已经育苗的土豆运回去种在柏杨村的庄子里。 晚饭因为李亨带过来了不少食材，所以格外的丰富。 林雨时甚至开了一小坛子杨梅酒，喝得李亨眉毛都要飞起来，非要林雨时多送他几坛才好。 林雨时只偶尔喝酒，酿酒的时候又因为各种水果繁杂，所以每样都不多，哪里舍得送李亨，更别说是几坛了。 李亨见状咬牙厚着脸皮把那一小坛的酒喝去了大半，微醺着被人给扶回了上次住的小院子里休息。 这几天紫鸢彻底老实了，完全不在林雨时面前出现。一时间，林雨时完全把这桩事情给忘记了，等到后半夜夫妻两人重新洗漱了躺下，她才猛然抓住了谢瑜扬的胳膊。 “大哥！那小院子里还住着一个紫鸢呢！” 虽然说计划把紫鸢送给李亨了，可这么把两个人安排在一个院子里怕是不太合适。 谢瑜扬闻言眉头皱了皱，翻身把林雨时搂入了怀中，低声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若两个人别无想法，自然会互相避让开。 那是个院子，又不是只有一间卧室。 若是李亨想要强行做什么，只要紫鸢求救了就定然不会出事。 林雨时忘记了紫鸢在那个院子里，他可没忘记。之前就一直让人守着呢。至于两个人互相有意，水到渠成的事情，他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谢瑜扬把情况一分析，林雨时只觉得半响说不出话来。 她心知这样不对，可是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最后，她只能在谢瑜扬肩膀上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下了。 第二日，谢瑜扬就把李亨给请来。 他亲自作陪，林雨时跟李亨商讨起辣椒种植的问题。辣椒想要在柳城种植并非是只给种子就可以的事情，林雨时这边还要送过去几个擅长种植辣椒的农户。 要选定多少人过去，这些人的身契该怎么算。甚至是日后辣椒的收入，还有火锅底料的方子都是要一样一样商讨的。 林雨时虽然大方，却也不会愿意被人当做傻子。因此，桩桩件件从早上讨论到了暮色降临，李亨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苦笑着道：“县主可要管晚饭才是。” 林雨时自然不会小气到不管晚饭，更何况中午因为商讨的缘故，他们也是随便吃了些东西。如今，几人都饿得饥肠辘辘，林雨时虽然要管饭却不想下厨，干脆就让巧雨给安排晚宴。 既然称得上是宴了，巧雨也不能对付了事，只好叫上张淼帮忙，两个人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倒是整治出了四凉八热外加一甜一咸两份汤。 因为事情大多定下，所以这顿饭吃得主宾皆欢。晚饭后，谢瑜扬说要送李亨，林雨时原本想要一道出去散步消食，然而谢瑜扬一个眼神过来，她领悟了下眼神的意思就有些尴尬地闭上了嘴。 谢瑜扬是要说紫鸢的事情了。 这样的场面，她确实不太适合在场。 林雨时让张淼给她端了杯热茶过来，天气炎热她就慢悠悠喝着。她月事向来准，算着再过两日差不多就要到时候了。因为天热的缘故，她这段时日吃了不少寒凉的东西，这会儿用泡了姜糖茶慢慢喝，也算是一个心理安慰。 谢瑜扬不过两三刻钟的时间就回来了，见着林雨时开始喝热姜茶眼神暗了下，然后就坐去过装模作样长吁了一口气。 林雨时抬眼瞥了他下，“事情办妥了？” 谢瑜扬连忙笑着凑近了些，低声道：“郎情妾意的，自然好办。” 林雨时闻言喝茶的动作一顿，干脆放下茶杯看向谢瑜扬，“怎么就郎情妾意了？”才一晚上，这两人就看对眼，甚至成其好事了？ 林雨时有点不信，紫鸢是什么人她不敢肯定，但是李亨应当不至于几杯酒下肚就忘记了分寸，在她的庄子上胡乱就睡了个女人。 谢瑜扬就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紫鸢确实是个聪慧的人，也颇有自知之明。昨日李亨一被送去那个院子，她就猜测到这位李亨是位客人。再看李亨衣着打扮，也清楚李亨定然不算是贵客。 她心知不能指望谢瑜扬，就要为自己另谋后路了。 毕竟，林雨时不像是很能容人的样子。而李亨虽然不管年纪还是身份、样貌都比不过谢瑜扬，可胜在也不是什么穷苦的庄户。那衣衫的布料，还有腰间的玉佩，拇指上的扳指，都让紫鸢一碰面就盘算清楚了此人的身家。 李亨喝醉了，虽然身边带着小厮，可总归是没有一个干干净净、漂漂亮亮、香喷喷的女人伺候舒服。紫鸢凑上前帮他洗漱更衣，小心伺候。 李亨倒是没有越界，可对紫鸢这送上门来伺候的人也动了点心思。 今日一早吃饭的时候，紫鸢又上前伺候，他就顺口问了紫鸢的来历。 紫鸢未语先垂泪的功夫林雨时是领教过的，李亨也跟着领教了一番，自然是对紫鸢的遭遇怜惜不已。 因此，谢瑜扬路上一提及此事，他不过客气了两句就应承了下来。 影响家庭和谐的大危机就这么解决了，等到第二日，林雨时带着边田和张婶、张淼一同回稜县那边的时候，就顺带把紫鸢的事情给过了明路。 林雨时不懂发嫁丫鬟的规矩，还是问了巧雨之后给紫鸢准备了一套银头面，另外又备了三十两的银票算是给她的嫁妆。 紫鸢没想到竟然还有这般事情，接过东西的时候愣怔了半响，一低头眼泪就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她的身契也一并放在了装银票的匣子中，也算是还了她一个自由身。 因为要去庄子里选人，李亨也与林雨时同行，一路两辆马车缓行，等到稜县的时候李亨照例住客栈，林雨时则去了县衙后宅去见孙氏。 孙氏没想到她会突然回来，当下大喜吩咐厨房多添了几道林雨时喜欢的菜，然后拉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这才笑着道：“人倒是挺精神的，就是仿佛黑了些。” “我天天在庄子里耍，黑些也是正常的。”林雨时笑着道：“等到了冬日在屋里捂上一冬就好了。” 孙氏拉着她坐下，又让人去抱了女儿过来。“你们姐妹许久没见了，妞妞之前还念叨你呢！” 荣妞妞如今已经五六岁了，大名倒是定下了叫做荣明沁。 她不让奶妈抱，一路横冲直撞跑了进来，见着林雨时就一把抱住了林雨时的双腿，叫道：“姐姐，我要吃蛋挞！” 林雨时闻言笑着把人给抱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然后伸手捏了捏荣妞妞的脸蛋，笑着道：“好，明日就给你做蛋挞。” “今天就要吃嘛！” “妞妞！”孙氏在旁沉声叫了下，道：“你若是不乖，明日也没有蛋挞可吃。” 荣妞妞就嘟着嘴巴不说话了。 孙氏见状把她从林雨时怀中接过去，低声道：“你雨时姐姐连着赶路好几天才到的，她一路劳累，应当让姐姐先歇息，对不对？” 荣妞妞这才点头，低声道：“我听话。”说着她抬头看着林雨时，黝黑的一双眼睛透着灵光，“那姐姐，明日可以做蛋挞吧？” 林雨时自然是一口应下的。 林雨时倒是不急着回柏杨村，稜县里还有她的产业呢，她怎么也应当看看才是。 第二百零六章 吃撑 第二日一早，林雨时先是做了酥皮，等做好放入冰窖里冷冻的时候就出门去转了一圈。稜县倒是比两年前他们离开的时候繁华了不少，可见荣县令这几年做得很是不错。 想起孙氏说明年荣县令可能要往上提一提，林雨时倒是半分不觉得惊讶了。 荣县令在稜县这地方也熬了许多年了。 下午给荣妞妞做了蛋挞，林雨时这才与荣氏夫妇辞行准备回柏杨村。 “都这个时辰了，你再多住一晚上，明日一早吃过早饭再走也行啊。”孙氏依依不舍，示意一旁荣妞妞去抱林雨时的大腿。 林雨时苦笑着拉开荣妞妞，道：“我这次回来是有事情要办的，等柏杨村的事情办妥了，我再来义母这边小住几日，可好？” 孙氏这才放了人，亲自送她出了城。 林雨时赶到柏杨村的时候，天色还未曾完全暗下去，因为提前派了人报信的缘故，她到的时候热汤热菜都是现成的。 她也不挑剔，跟着耿滕一边吃晚饭，一边听了他说庄子这段时间的事情。 最最重要的，也就是土豆的种植了。 林雨时吃过晚饭，天色就完全暗了下来，张婶带着张淼又叫了个手脚赶紧的妇人一并给她收拾好了屋子，她这两天累得够呛，躺下就是一夜安眠。 结果，睡得太过于安稳了，连着好亲戚突然到访都没察觉，第二日醒的时候床上就脏了一大片。 她连忙收拾起来，张婶见她提着床单出来一问连忙接手过去，道：“夫人还是注意些吧，这个时候就不该碰凉水的。” 林雨时也不矫情，谢过了张婶之后就笑嘻嘻叫张淼给她冲姜糖热茶来。 她就着姜糖热茶，吃了三个包子，只觉得仿佛又活过来了一样。张婶已经手脚利索把她换下来的衣衫和床单都洗干净晾晒起来。 林雨时先去看了土豆地，回头又看了看庄子里的玉米。 柏杨村的玉米种得比梧州那边的庄子要早上将近一个月，如今正是吃嫩玉米的好时节。林雨时在玉米地里转了一圈，就如同村霸一样掰下来一筐子的嫩玉米，准备回头煮着吃，炒着吃、炸着吃。 甚至还能上石磨磨成浆，蒸着吃。 林雨时愿意大热天亲自跑一趟，不得不说也有这些玉米吸引的缘故。 谢瑜扬自然是清楚她的那点小心思的，只可惜他有公务在身，不方便陪在林雨时左右，不然他也想提前吃上鲜嫩的玉米啊。 绕了这一圈，林雨时这才去看了庄子里种辣椒的地方。 辣椒属于只要打理得好，就会高产的作物。而且生长周期短，成熟得快。加上林雨时早就让柏杨村的庄子弄了冬日的大棚，辣椒一年到头就没断过。 这可以说是近些年来，林雨时最为赚钱的营生了。 辣椒的种子也全部都收藏得妥妥帖帖，耿滕听林雨时说了和李亨合伙跟承侯爷做的生意，略微一盘算就报了一个数，听到林雨时还要把人送去蜀中柳城那边。他也立刻给出了最擅长照料辣椒的几乎人家的名单。 林雨时看着那一大片的辣椒地，半响才叹了口气。 “再过一年，这地种出来的就不是银子了。”有了柳城那边的辣椒地，她这边的辣椒就很不必往南边送了。不过，幸而还有旁的可以种。 不管是玉米，番茄，还是土豆，都是极好的作物。 林雨时不贪财，更何况柳城那边的辣椒产出收益，她也是占了两成的。 再者，辣椒这东西，南边的生意被承侯爷给垄断了，她还可以往北边发展。南方吃火锅是祛除湿气的，北方人吃火锅，则是驱除寒意，这并不矛盾。 “最好是准备一些青椒苗运送过去。”林雨时扭头看了耿滕一眼，“庄子里有刚育好的青椒苗吗？” 育苗田并不在这边，耿滕闻言又带着林雨时去看了育苗田，问道：“夫人准备移多少青椒苗给柳城那边？” “这里有多少？”林雨时问道。 耿滕笑着道：“少说也有四五千株。” 林雨时在心中盘算了下，最后决定给准备一千株。 李亨到庄子上的时候就听到了这个好消息，乐得找不着北，直道林雨时大方。林雨时只淡淡道：“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以蜀中为界限，柳城产的辣椒不能再往北销。不管是辣椒也好，火锅底料也好，都是一样的。” 她还要养一大群的人呢，哪里能只靠着承侯爷的分成过活。 之前讨论这块的时候她未曾想到这里，如今想到再补充也不迟。 “我就说县主怎么突然这般大方。”李亨苦笑，不过还是应下了这桩事情。不是他目光短浅，而是知道想要霸占全国的辣椒市场，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林雨时对李亨还是信得过的，不过她身子不爽利，就在庄子里多耽误了几天，等着辣椒种子和苗圃都收拾好装车，已经是五天后了。 林雨时没精打采过了几天，等走的时候倒是养得生龙活虎。她不止给李亨准备了东西，还顺带又装了好两筐嫩玉米，准备着回去慢慢吃。 临走又在稜县县衙住了一晚上，林雨时把那两筐嫩玉米都给孙氏留了下来，而柏杨村那边得了她匆匆让人传回去的消息，一大早天不亮就摘了几大筐的玉米，装了满满一车给她送来。 林雨时带着战利品回去了。她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做下歇息，就听孙夫人的嘱咐把玉米都分成十二穗一小筐，然后让秦嬷嬷帮忙开始写帖子。 梧州成上上下下的人家，秦嬷嬷记得比林雨时还清楚。这些人家有送两筐的，有送一筐的，甚至还有的只送了六穗玉米的。 林雨时带回来的玉米，不过是片刻间就被分得没剩下多少了。 而最大的一份足足有三筐，则由秦嬷嬷送去侯府。 一车的玉米送到最后只剩下一筐多点，林雨时干脆让人直接煮了吃，剩下的晚上就直接做成了玉米粒蛋花羹。 这一波嫩玉米的到来很快就打消了那些觉得玉米不好吃的人一颗躁动不安的心。 林雨时在家里住了几天，除了去侯府走动一番之外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就又收拾行李去了庄子上避暑去了。许多动了心思的人再次扑了个空，转而想去寻谢瑜扬，谁知道谢瑜扬以梧州城里玉米马上就到了能吃的程度，要严谨看管，避免人们为了吃嫩玉米造成大量减产的理由，也跟着“流放”出城再去庄子里巡查去了。 嫩玉米甜嫩可口，鲜嫩多汁。口感跟完全成熟的玉米全然不一样，不要说是物资贫乏的这个时代了，就算是物资丰富，多姿多样的后世，喜欢吃玉米，甚至把玉米做成各种零食的人也不计其数。 谢瑜扬这点担忧还是林雨时提出的。 人要是不加管制，那种下的玉米最起码要少四分之一，若是玉米遍地都是也就算了，毕竟各家有各家的打算。如今却不行，这点玉米都是有数的，不要说是少四分之一了，就算是只少十分之一也足够让人头疼的了。 谢瑜扬把这话改了改就写了个折子给侯尚俞，侯尚俞一看深觉如此，又与谢瑜扬一番深谈，相信谢瑜扬确实不太愿意插手梧州官场争斗，这才放心地把人给放出了城。 这一次因为事关收成，侯尚俞干脆给他派了五十人。算起来，那些大大小小的庄子差不多刚好可以每个庄子留一两个人监视到玉米收成。 这样一来，谢瑜扬就轻松不少。他略微落后半日到了庄子上，那五十人的饭食安排并非是易事，幸而人多力量大，这些人一半去收拾住处，另外一般则在空地开始垒砌炉灶。 谢瑜扬毕竟是农家子弟，虽然平日里挑剔了些却也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他来之前就在城里让人买了干柴和粮菜油面，分量倒是不多，最多够这五十个人吃上三五天。 不过，现在用是足够的了。 一群人干得热火朝天，倒是不用林雨时费心。 甚至于因为晚饭的大锅菜做得多，最后还给庄子里的农户每家送了一大碗的猪骨头汤做的炖菜，里面还飘着油花，很是诱人。 这下原本忐忑不安的农户都开心起来，整个庄子都热热闹闹的。 林雨时坐在廊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谢瑜扬，“大哥偷师，竟然连束脩都不交吗？” 谢瑜扬连忙给她盛了一碗杂豆粥端过去，“娘子尝尝看，味道可好？” 杂豆粥以绿豆为主，里面还放了些百合，加上谢瑜扬往里面加了半勺糖味道，豆子又都熬煮了一下午，轻轻用舌尖一抿就化开了，味道简直再好不过。 林雨时吃了一小碗就觉得饱了，回头看着张淼又添了第二碗，忍不住也让张婶给她再盛小半碗。 结果这小半碗吃下去，她胃里就难受了。 谢瑜扬哭笑不得，林雨时原本就会做，这些年来虽然不算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可也不至于为着一碗杂豆粥吃撑到这个样子。 他坐在林雨时身边，手掌落在她胃部轻轻给她揉着，忍不住问道：“就那么好吃？” 第二百零七章 玉米粥 林雨时委屈的嗯了一声，她没有食不厌细的观念，相反还会觉得吃些粗粮对身体更好。更何况，今晚张婶做的杂豆粥确实是煮得好。 豆子还是一大早就泡上的了。 然而粗粮不好消化，林雨时没忍住吃得又多了些，这会儿享受着谢瑜扬的服务还忍不住说：“明日我就煮些红豆沙、绿豆沙，做豆沙饼吃！” 谢瑜扬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林雨时这般模样简直太可爱了。 他给林雨时揉了两刻钟的胃，林雨时觉得舒服了些之后又拉着她起身去庄子里走动，慢慢消食。 林雨时倒是没拒绝，回头又对着一地的快要长成的玉米默默咽了会儿口水，等着回去的时候就觉得胃里舒服多了。 不止舒服了，甚至还有点饿了。 然而谢瑜扬不敢让她再多吃什么，只让巧雨去拿了点山楂球给她，好消食。 林雨时吃撑到难受这还是第一次，谢瑜扬真有些被吓到了。要不是在庄子里请大夫不方便，他恨不得绑一个大夫回来。 幸而清楚知道她就是粗粮吃多撑的，这才稳住了心神陪着她消食。 林雨时只觉得丢人不已，然而第二天一早起来就只觉得饿得饥肠辘辘，吃过早饭就让人泡了红豆和绿豆，准备做豆沙。 豆沙做起来很简单，不过豆子要先泡透了再煮，煮到软糯汤汁刚好收紧就好。 这是一个熬功夫的活儿，林雨时怕张淼没耐心，就让巧雨在一旁盯着，她自己也一会儿过去瞧两眼。她这般来回走动，让谢瑜扬忍不住偷笑了好几次。 又一次恰好被林雨时听到了他嗤笑的声音，当下就把豆子忘到了九霄云外只瞪着谢瑜扬。 林雨时一句话都没说，谢瑜扬就连忙讨饶。 “我还在给娘子写文书呢。”他说着给林雨时看草拟的合作条款，“娘子看这般可好？” 谢瑜扬写的是跟李亨合作的条文文书，到时候李亨双方签字画押，林雨时的人和辣椒苗、辣椒种子才会一并送入蜀中。 承侯爷未曾签字画押之前，这些东西都会被李亨安排在蜀中之外。以承侯爷如今的势力，这般已经足够安全了。他的手伸不了那么长，而签过字的李亨也不会真的转手就把林雨时给卖了。 实际上，他也不敢的。 不说林雨时如今已经是御封的县主了，只说谢瑜扬如今不过二十出头就已经是一州的同知了，未来必然是前途无量的。 事关林雨时，谢瑜扬还是把条文写得十分严谨的。 一式三份，李亨认真看过后在上面签了名字，盖上自己的印章。林雨时这才也签字盖上了她的印章。这三份都由边田带着拿去柳城，等到承侯爷确认签字盖章之后再带回来其中一份。 这般繁杂的过程还是林雨时思前想后做出来的决定，谢瑜扬看着她为这桩事情忙碌一开始还觉得好玩，等林雨时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之后，他才真正有些惊讶了。 林雨时倒是把大部分该考虑的细节都考虑进去了，倒是他仿佛有些小瞧人了。 送走了李亨和那个烫手山芋一般的紫鸢之后，谢瑜扬这才彻底放松了下来。他没有在庄子里久留，前脚送了李亨，后脚就让人准备收拾东西开始第二次巡查了。 这次就不用丁大再跟着跑了。 有了上次的震慑，谢瑜扬这次每到一个庄子就留下一两个人在那边帮忙看守玉米地。而留守期间，这些人的吃喝也都由庄子上安排。 谢瑜扬并非不讲人情的，私下吩咐那些衙役也不用彻底把人给得罪了。真有主家想要解馋吃玉米，一百个之内还是允许的，再说就绝对不行了。 衙役这才都松了一口气，毕竟能种玉米的都是梧州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谢瑜扬身为同知不惧怕这些人，他们小小的衙役就没这么硬的底气了。 谁知道会不会被秋后算账。 谢瑜扬转了一圈又是半个月后回来，这次轻车简行倒是没走的时候那么浩浩荡荡了。恰好他回来的时候，庄子里的玉米也到了正是吃嫩玉米的时候。 林雨时每天吃上四、五个，简直不要太开心。 谢瑜扬回来后她就让人多摘了几根玉米回来，还告诉人把玉米杆也砍下来，分给庄子里的小孩子。玉米杆嫩的时候也是甜丝丝的，林雨时小时候就这么吃过。 这个时代，糖很是难得，因此大多数人家是很少吃甜食的。庄子里的孩子就更是难得吃一些甜的，林雨时提前吃的玉米，都是连着杆子一并砍了，玉米杆就给小孩子们解馋。 一开始，小孩子们还不知道怎么吃，林雨时就干脆咬了一根给他们做示范。有时候，她在庄子里闲逛，手里也会拿着一根玉米杆啃着吃。 庄子里的人有样学样，很快这就成了一个老少都喜欢的吃食了。 谢瑜扬吃了一顿玉米宴，晚上就抱着娇妻死活不愿意松手。林雨时如今简直是怕了“小别胜新婚”这句话了，一开始还热情似火后面就不断求饶了。 等到两人睡下的时候天边都隐隐有些发亮了。 这次谢瑜扬不用赶着回梧州给侯尚俞述职，他能一直待到各家各户的玉米都收了才回去。下次视察也只需要到玉米开始收获的时候就可以了。 这等于是放了一个挺长的带薪假期。 谢瑜扬陪着林雨时在庄子里悠闲度日，避暑避得可谓是十分舒爽了。而京城此时却愈发紧张起来，今上以高龄喜添麟儿，原本病怏怏的身体竟然突然就好了起来。而这段时间里在京城里兴风作浪的人，好日子也算是到头了。 谢瑜扬这些日子几乎每日都能收到从京中送来的信件，虽然晚了些时候可还是把京中的情况摸了个大概。他也几乎每日都要写信，有时候一两封，有时候甚至更多。 他写信的时候，林雨时就下厨给他做些夜宵，两个人吃了夜宵偶尔还会秉烛夜游在院子里转两圈消消食。 日子看似闲散，然而该处理的事情也要处理，该保持的来往也要保持。若不是路途遥远，谢瑜扬甚至还想让京中送些嫩玉米呢。 玉米皇上有大用，虽然京中种的人更多，可想吃些嫩玉米也更难一些。 不过不能送玉米，倒是可以送些火锅底料，制好的火锅底料凝结成一块块，切好之后再用纸张包裹起来放好，倒是能放上很长一段时间。 谢瑜扬考虑着，等天气凉快了就开始送火锅底料。 他把这个打算跟林雨时说了，林雨时想了想道：“那这一批到时候我就亲自做。” 谢瑜扬就拉着她的手说：“让巧雨去做，这不是什么小数目，你别累着了。”林雨时只笑了笑，道：“回头我也给于嫣和公主殿下送些去。” 她朋友不多，此时能想起来的也不过是义母孙氏和于嫣了。 玉米是在天气最热的那几天收的，收的时候玉米外面一层皮已经发黄了。摘下的玉米堆成一堆堆的小山，到了晚上不管大人小孩都在玉米堆旁扒玉米，去掉一半的外皮，余下的叶子就如同编辫子一样把玉米都编在一起，不一会儿就是二三十个一串的玉米。 串好的玉米就被整整齐齐晒在了麦场，等晒干透了，再把玉米粒剥下来，然后摊在麦场里再晒上几天，等玉米彻底干燥容易存放了，这玉米才算是弄好了。 而地里的玉米杆，还有去了玉米的玉米芯就是上好的燃料，各家各户把这些东西也都晒得干透，然后收起来冬日里烧火取暖用。 地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各家各户把积攒的草木灰拌上发酵过的粪撒在地里，重新把地翻了一边缓一缓等天气合适就能种冬小麦了。 晒干的玉米粒，林雨时立刻就叫人把石磨冲洗干净，然后磨了玉米渣，然后又过了一遍筛，把一半磨得更细一些，做成玉米面。 当天晚上她就用玉米面做了玉米脆饼和窝窝头，玉米渣也煮了粘稠的玉米粥，不管是拌糖还是做咸卤拌着吃味道都好极了。 玉米香味醇厚，加上林雨时这玉米原本就不是算在梧州的份额里的，她如何处理都好。当天晚上，整个庄子里都是玉米粥的香味。 只可惜，庄子里玉米收得差不多的时候谢瑜扬就又开始了巡查，至今没回来，赶不上今年最新鲜的第一波玉米粥了。 林雨时连着吃了三天的玉米粥，不管是配着咸菜，还是凉拌菜，又或者是小炒，甚至是炒辣椒，都能吃下一大碗。 连着吃了三天，她才算是腻了，决定换换口味。 当天下午，她就又提着水桶去小池塘边去钓鱼了。 又慢慢长了一个多月，池塘里巴掌大的小鱼如今也大了不少。也没白费了林雨时三不五时地往里面撒些麦麸之类的东西喂它们。 林雨时看着一条鱼有个三四两满意极了，觉得等到过年的时候这鱼就足够吃了。 她一下午钓了六七条上来，全部都是四两往上的大鱼，再小些的就被她给重新扔回池塘里了。这池塘里的鱼平日只有她想起来会来钓，庄子里的人是不会动的，因此鱼都有些傻，林雨时有时候都懒得拉杆，等鱼把鱼饵吃了之后就再挂鱼饵。 她是消遣过日子的，偏偏因为玉米要丰收的缘故这么悠闲的日子也一下子就到头了。 第二百零八章 丰收 这天一大早林雨时就接到了消息，说是侯尚俞带着侯夫人和女儿侯玉也要过来，同行的还有几位府衙的大人，还有一些衙役，零零散散大概有二三十人，让林雨时做好准备。 林雨时能做什么准备，这些人又不是衙役，可以随便安置在一些废弃的屋子里。哪怕这屋子收拾了，也不方便让侯尚俞等官老爷住啊。 吃喝她倒是不愁，之前谢瑜扬让衙役们搭的灶台还在。小厨房也能供上那些大人们的吃喝。 幸而，这些人要住在这边的不多。这些大人们都是有庄子的，距离他们这个庄子也并不算太远。林雨时知道这消息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结果气还没舒完就听到传话的人说：“侯大人一家却是要住在这里的，还请县主娘娘安排一二。” 林雨时差点气晕过去。 后来她左思右想还是把李亨住过的那个院子让人收拾了下。 虽然简陋了些，好歹干干净净的。 她带着庄子上下忙碌了快一个小屋，那群人就浩浩荡荡来了。 林雨时干脆就又安排了玉米宴。 玉米粥，玉米脆饼，玉米窝头，玉米馒头和包子都一并让人端了上来。这些人除了上次吃的嫩玉米之外，也是头一次吃玉米做的各种东西，全部吃了个新鲜倒是各个都很满意。 天色黑下来之前，那些要去自家庄子的官员就都散了，只留下侯尚俞一家还有几个丫鬟婆子，以及衙役。 林雨时把这些人给安顿了，回头躺在床上就觉得骨头都要断了一般。 原本她以为这就是最累的了，没想到这才是一个开始。第二天一大早，她还在跟周公下棋下得难分高下，外面就传来侯玉精神十足的声音。 “我来给县主娘娘请安！” 林雨时闷闷打了枕头一拳，她一点都不“安”！ 挣扎着起身，林雨时对着等了两刻钟的侯玉露出笑容，问她吃过早饭没有，让巧雨给她也盛了些鸡茸香菇粥。 侯玉一边吃一边感慨林雨时这边的东西好吃。 林雨时无奈得只能在心底叹气，等知道侯尚俞要把妻、女留在这边暂住，他一个人去巡查各处庄子时简直想要双眼一番晕过去。 她素来喜欢睡懒觉，然而家中有客人还怎么睡？ 难不成还要人传谢同知的妻子懒得猪圈里的猪都起了她都没起吗？ 林雨时只觉得痛苦万分，偏偏还不能对着客人摆出一张哭脸，只能笑眯眯的请人安心住下。每日里陪着用一日三餐，最痛苦的莫过于每天起床的时辰了。 倒是巧雨觉得这般也好，林雨时因为谢瑜扬宠着，实在是太过于懒散了些。 林雨时欲哭无泪，幸而这庄子里确实没什么好玩的，闹着要跟出来的侯玉住了几天之后就烦了，开始炒着要回家了。 林雨时偏偏还要摆出一副担忧的模样，问道：“可是我怠慢了？” 想想她好像也没怎么怠慢，大约就是给的蚊香不够烧一整夜？坏心眼的让张淼带着丁润一大早赶鸭子的时候从那个小院旁边过。 零零散散加起来也就使坏了三五件小事情吧？不过这是住庄子里难免的。林雨时这么一想就觉得心安理得了。 侯夫人笑着摇头，道：“哪里，县主招待的很好。只是这孩子没个定性，今日才想起来约好小伙伴去寺里赏花。再不回去，怕是要失约了。” 侯玉在一旁露出歉意的笑容，低声道：“原本知道能见县主，我开心过头就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再者，我和娘亲也叨扰县主多日了。” 她说着不好意思笑了笑，“我看县主娘娘平日里还是很忙的，还要陪我们，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林雨时连忙道：“不过是些琐碎的事情，还是侯夫人和玉儿更为重要。” 几人又客套了一番，确定侯夫人真要第二日一早就带着侯玉回梧州城内，林雨时这才依依不舍地回了自己的院子，然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张淼见状凑上前问道：“那明日一早，还赶着鸭子从他们院子过吗？” 林雨时瞥了她一眼，道：“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哪有平日里都从那边过的，她们一说走就不从那边过了？做戏也是要做全套的，不然时候别人回想起来察觉了该多尴尬呢？” 张淼深以为然，自觉又跟着师父学了道理，蹦蹦跳跳就去找丁润去了。张婶在一旁哭笑不得，只道：“夫人让孩子赶着鸭子从那边过，吵她们睡觉也就算了，还偏偏让人重新给那附近的一片菜地施肥，就算是远远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味道传过去，也不太好。” “庄子里施肥不是常事吗？”林雨时撇了下唇角，不以为然道：“再说了，她们也不可能看到有人拿着蒲扇往她们那边扇风不是？” 她难得任性耍些小心机，张婶自然不会说什么。 更别说这些天林雨时天天早起，每日里除了在侯家母女跟前打起精神之外，平日里都有些精神不足了。平日里，张婶还会劝林雨时别太懒散了，如今见她精神不济又觉得心疼。 “也罢，明日过后，夫人就又能睡懒觉了。” 林雨时深以为然，并且道：“我明日午后就还去小池塘钓鱼去！” 她在庄子里就这么一个长久的爱好，倒是从不说什么去山上跑，到河边玩，不知道让张婶省了多少的心。因此，张婶并未说什么。 第二日一早依依不舍地送走了侯夫人，林雨时回去先是睡了个回笼觉，一觉就睡到了午饭的点儿。吃过午饭，她倒是精神十足了，干脆就真的如同前日所说的那般跑去钓鱼了。 她听着蝉鸣声在池塘边睡了个午觉，回头看鱼饵早就被吃得干干净净，再看桶里三四尾的鱼，就提着回去准备晚上做个酥小鱼。 送走了侯夫人母女，林雨时潇洒自在的日子就又回来了。第二日她就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等洗漱之后巧雨只给她上了一碗鸡蛋羹，道：“夫人少吃些，过会儿就能用午膳了。” 林雨时只笑了笑也不生气。 她这边逍遥自在了几日，惹得原本还有些心疼她的巧雨和张婶都觉得她这是放纵过头了。于是又恢复了每日早膳的时候叫她起身的习惯。 幸好这个早膳的点是按照林雨时往日的习惯定的，这才让林雨时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小日子过得自在，谢瑜扬却有些苦不堪言了。 玉米丰收原本是好事，然而收玉米确实一桩实打实的苦差事。天气炎热不说，玉米叶子看着没什么杀伤力，偏偏在地里转一圈出来，露在外面的皮肤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红道子。等过一会儿这些道子就会又疼又痒，让人难受得想抓。 收完玉米再绑起来晾晒，取玉米粒，再次摊开晾晒。 这是一个繁琐的工作，谢瑜扬每日要跑几个庄子来检查他们进展的速度。 趁着如今天好赶紧收进粮仓才好，不然遇上接连的阴雨天，只怕玉米会坏掉。他好不容把几个庄子都跑过来，回头就遇上了侯尚俞等诸位同僚。 原本以为可以松一口气，回庄子里住上几日再带人收玉米，如今看来倒是没这个机会了。 谢瑜扬这几日因为来回赶路的缘故，是实打实晒黑了些，原本白皙的皮肤如今已经成了小麦色，人也跟着瘦了一圈。 侯尚俞一见他就立刻扶着他的收手叫免礼，然后上下打量一番认真道：“谢同知瘦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谢瑜扬连忙客套了几句，这才引着众人一起进了庄子。 一群大人过来，庄子里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然而，就如同林雨时的烦恼一样，主人家一般都不会在庄子里常住，这里略微好些的院子甚至都有些住不开。 几位大人出发的时候没想这么多，不过玉米的丰收让他们每个人都脸上带着笑容，对于条件差些也都接受了。 谢瑜扬带着人去看了玉米地，还有晾晒的玉米，笑着道：“最多再过半个月，这些玉米就都收入粮库了。” 晾晒玉米的地方入眼是一眼几乎望不到头的金黄，这般的景象让以侯尚俞为首的一群人都喜不自胜。在他们看来，这不止是玉米，这还是未来两三年的功绩。 至于谢瑜扬，不过是个小年轻，以为只要一头扎进庄子里做出来成绩就足够了。到时候，他们这些官场老油条看着他辛苦自然不会让他白费了心血，不过嘛，他也只配吃点他们吃剩下的渣滓罢了。 在场的人各有心思，然而大多数是没把谢瑜扬给放在眼中的。 毕竟谢瑜扬从三元及第考中状元，入翰林院，再到如今也不过才一年多。翰林院这种清贵的地方，哪里比得上地方官场斗争激烈。 谢瑜扬定然是争不过他们的。 第二百零九章 收蘑菇 谢瑜扬不在意这些人的想法。若真论起官场经验，他两辈子加起来比这些人经验丰富且成功得多。他不用在这里讨好谁，与他而言，他的功绩都是直接表给京中的。 真到了两三年后梧州形势一片大好，谁也不可能占他半分便宜。 一群人各怀心思，花费了几天的功夫在各个庄子里转了一圈，确定今年玉米算是大丰收，产量喜人之后侯尚俞就彻底松了一口气。 所有人打道回府，跟来的时候第一站是林雨时的庄子一样，回梧州的最后一站还是林雨时的庄子。除了侯尚俞之外，其他人也都各自会自家的庄子住。 顺带还要在庄子里转一转，看看明年空出那些地方种玉米呢。 第一年这些做官的不敢轻易下场，如今尝了玉米又见了它的产量自然就动起了心思了。只不过，他们拿的那部分种子，就不会算在谢瑜扬之前制定的发放种子的那一波里了。 林雨时管了那些衙役、随从大锅饭，官老爷们则是一桌酒席。 大约是人逢喜事的缘故，所有人离开的时候都喝得有些醉了。而送走了所有人，侯尚俞就拉着谢瑜扬说要与他好好聊一番。 侯尚俞借着三分酒意请谢瑜扬坐下之后就开门见山问道：“依着今年玉米丰收的情况来看，两年之后梧州玉米推广的情况定然是一片形势大好的。到时候交上十万斤玉米应当不是什么大事。” 玉米交上去的多，才能显示出他们的成就。 谢瑜扬在心中估算了下，觉得这个问题不大。 侯尚俞说完这个沉默了会儿，然后喝了口茶才问道：“这其中，你的功劳自然是最大的。只是，你如今可有什么想法？” 谢瑜扬笑着道：“下官自当竭尽全力配合大人。” 侯尚俞伸手虚点了下他，“你这个年轻人，就是太实诚了！”他说着摇摇头，“你若是只埋头干事，旁的一律不管的话，到时候只怕只能分些残羹剩饭了。” 谢瑜扬只笑了笑没说话。 侯尚俞只当他不信，加重语气道：“你别不信，到时候纵然我想保你，也是不可能的。”官场夺利有时候也是很凶残的。他原本就没有什么靠山，自保有时候都是难事，更别提再保一个谢瑜扬了。 谢瑜扬起身拱手道：“多谢大人提点，我心中有数的。” 侯尚俞见他还是这般不疾不徐，半响才道：“你且放心，我虽然力不足，却也会帮你一把。” 谢瑜扬只笑着又道谢，然后才扶着侯尚俞进了内屋，道：“大人醉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侯尚俞酒意上头，闻言也打了个呵欠，让谢瑜扬叫人进来伺候，含糊道：“你且多留些心思在官场上，总归多几个‘朋友’还是有好处的。你原从翰林院出来，也要跟那边的人保持联络才好。” 这酒后的提醒可谓是尽心了，谢瑜扬又低声道谢这才退了出去。 守在外面的小厮见他出来连忙迎上来，他摆摆手道：“大人困了，你且伺候大人休息吧。” 出来的时候，夜空已经是满天星辰了。谢瑜扬沿着庄子里的小道慢慢走着，接着酒意少了平日的挺拔，多了些许的随意。 夜风微凉，吹过让他稍微醒了些酒意。想起侯尚俞接着酒意对他说的那些话，他忍不住发出几声轻笑。侯尚俞这话是对他的提点，同时也是拉拢。 大约是见他一心扑在玉米上，连着梧州城都少待，这才动了些许的惜才之心。 侯尚俞或许有私心，他却不能不领情。 毕竟，他又不准备做孤臣。能多结交些志趣有些相投的朋友，也是不错的。 他哼着乡间小调回到正院，一进去就见林雨时坐在院子的树荫下拿着狗尾巴草编东西，张淼和丁润两个胆大的就凑在一旁跟着她学，身边都是他们糟蹋的草叶子。 听到动静三人齐刷刷朝着门口看去，谢瑜扬被他们逗得忍不住笑了出来过去揉了揉丁润的脑袋，对他们道：“晚了，回去歇着吧。” 两个半大的孩子一溜烟跑了，谢瑜扬就坐在林雨时身边往她身边凑。 林雨时不喜他身上的酒味就推了一把，道：“我让人烧了热水，大哥先洗个澡吧。” 谢瑜扬知道林雨时嫌弃他，就笑了笑听话的起身去洗澡了。 等他洗完澡换了一身白色的薄衫出来，林雨时就已经回屋了。谢瑜扬搂着妻子躺下，气息滚烫地凑到了林雨时的耳边，低声说：“雨时，我们要个孩子吧？” 刚刚进院的一瞬间，看着两个半大的孩子围在林雨时身边，谢瑜扬瞬间就被击中的心。他上辈子孤孤单单一个人，身边跟着个别有心思的养子。自从父母过世就从未体会过家的感觉，孤身一人久了仿佛也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对。 这辈子有林雨时陪着，时长日久渐渐就融化了那一颗铁石一般的心。如今，甚至还想要有孩子陪在身边。 谢瑜扬激动时死死搂着林雨时不放手，在她耳边道：“我也不贪心，咱们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凑一个好字，好不好？” 林雨时被刺激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又是摇头又是点头，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 谢瑜扬见状就更是舍不得放手，只恨不得把人都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才好。 小别胜新婚！ 林雨时第二日起身的时候只觉得腰酸背疼，连着大腿根都酸疼难受。她咬着牙无声的、恶狠狠的念了这句话，回头再瞪一眼神清气爽的谢瑜扬，只恨不得扑过去再咬他两口。 这不是说她昨晚没咬他。 谢瑜扬见她神色几乎狰狞了，连忙过去扶着人帮她穿衣。 林雨时这才略微气顺了些，吃了早饭之后去探望了侯尚俞，见他全然没有宿醉的难受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侯尚俞谢过她的招待，又代妻女邀请林雨时回城之后走动，然后就让人收拾马车准备回程了。 “出来十日，也该回城了。”侯尚俞说着深深看了谢瑜扬一眼，“庄子里的事情还望谢同知这段时日多费心些。” 谢瑜扬拱手行礼，“大人放心，下官定然不负大人所托。” 经过晚上那段不算冗长的交谈，两个人之间仿佛有了默契一般。此时两人对视一眼，谢瑜扬伸手扶着侯尚俞上马车，然后退到一旁道：“大人慢行。” 侯尚俞对着两人挥挥手，道：“不必远送。” 侯尚俞走之后，谢瑜扬回去直接进了小书房开始写信。林雨时倒是没问他给谁写信，只问了他中午想吃什么。谢瑜扬闻言双眼一亮，就开始点菜了。 林雨时听他接连报了四五个菜名还没停止的意思，就道：“美得你！我看看厨房有什么菜就做些什么吧！”说着转身就朝着小厨房的方向走去，谢瑜扬隔着窗户看着林雨时离开，唇角不由就带上了笑意。 他这次所写的信并不复杂，只是人数众多。 如靳越、如柳大人，还有翰林院的同僚，又比如孙有余。信里只提了自家庄子里玉米大丰收，送他们一些玉米和庄子里的新鲜作物。 实实在在体现了什么叫做礼轻情意重。 自然了，玉米送上，玉米的吃法也当送上。饭后，谢瑜扬又询问了林雨时几种玉米的吃法，最是喜欢的莫过于地锅鸡里的玉米面饼子了。 除此之外，还有玉米脆饼和玉米窝窝头，以及这两样配的酱或者是菜的做法。 他把菜谱细细写下，然后又誊写数份一并放入信封之中，这才把信给封了起来，收好暂存。其后几日就是准备给这些人的礼物了。 玉米粒是并不可少的，可谢瑜扬既然要送礼，自然就要送得颇为妥帖了。除却玉米粒之外，还有磨好的玉米糁，细腻的玉米面。 每家每户量虽然不多，胜在又能吃又能种，考虑周全。 除此之外，还有就是庄子里的一些瓜果。这些东西纵然耐久放，从梧州运到京城也不新鲜了。他就干脆没有准备，直接让边田拿着他的信去京外的庄子里现取。 安排好这些，边野就带着从农户里挑出来的几个健壮男人一并上路了。 这些农户哪里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去京城看一看，一得了消息就兴奋得不行，全部把最好的衣服都拿了出来，又让家里准备路上的吃食。 林雨时让人烤制了不少的猪肉脯和肉酱、野蘑菇酱给他们带上，可以路上配着干粮吃。 她做的野蘑菇酱都是庄子里的孩子们无事的时候去山里捡来的，这些孩子靠山吃山，对于那些蘑菇能吃倒是分辨得极为精准。 林雨时做了蘑菇酱，谢瑜扬尝了尝，然后就笑眯眯叫来了庄子里的孩子说他要收蘑菇，一斤三文钱。 谢老爷用了撒钱大法，不出两三日就收了上百斤的蘑菇。这还是因为如今不算是蘑菇最好的季节了，不然他能收到更多。 第二百一十章 产量 山里的蘑菇又不要钱，这些东西平日里他们也吃，不过都是农闲的时候才有用上山捡的。如今恰好不是忙，谢瑜扬又肯出钱，这些孩子自然热情十足了。 他收了上百斤的蘑菇，回头就央林雨时帮忙做成蘑菇酱，一并送入京中。 蘑菇酱这种东西格外下饭，最主要的还是耐放。林雨时心知谢瑜扬是要送人，干脆带着村中妇人把这些蘑菇都清洗挑选赶紧，然后切丁。 这是一项大工程，费时耗力，还费油。林雨时干脆让人京城买了几十斤的油，顺带还买了五六只鸡，剔骨切丁一并做入蘑菇酱中。 庄子里的妇人算上半大的女孩子，零零散散有十几个人，就跟着林雨时学做蘑菇酱。 林雨时大方，并未藏私，她们也知道这是主家对他们的恩惠，因此每个人对林雨时都愈加的敬重了。万事都只需要林雨时动动嘴巴，余下的她们就利索地做完了。 甚至于就连最后的炸酱也是林雨时演示了一遍，她们这些在灶间忙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就立刻学会了。只最后的调味，还是由林雨时来的，免得误了老爷的正事。 林雨时乐得清闲，转头看了一眼谢瑜扬唇角带着几分小得意。 谢瑜扬最爱看的就是她这般表情了，纵然人多都没忍住伸手轻轻捏了下林雨时的脸颊，低声道：“娘子果然是人见人爱，只不过在庄子里住了这么些时日，就得了他们一心敬重。连着我都要退让三舍。” 这话并不假，庄子里的人虽然尊重谢瑜扬，但是这尊重之中还是带着几分害怕的。而他们对林雨时，则是又敬重又喜欢又亲近，就连着庄子里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对林雨时都格外亲昵。 不过他说这话倒是半点都不吃味，反而觉得欣慰。 林雨时冲他得意地笑了下，“那倒是，日后你若是欺负我，我一声令下定然有人帮你捆起来收拾。” 谢瑜扬连连讨饶，说是万万不敢。 “夫人河东之威，下官心中害怕。”他说着还冲林雨时拱手行礼，做出害怕的模样。林雨时没忍住伸脚轻轻踢了他一下，道：“嬉皮笑脸。” 谢瑜扬就笑嘻嘻直起身，凑到林雨时耳边低声说话。 一旁忙碌的妇人见状都交换了个眼神，眼中带着笑意。 夫人与老爷感情好，也是他们这些农户的福气。自从夫人买下这个庄子之后，他们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再过些时日家里养的鸡鸭就会下蛋了，夫人说了这些都是归他们的，甚至每家的鸡鸭养到年底只要交上去一半就可以了。 余下的就是他们各家各户的私产了。 还有庄子里的猪和羊，夫人也说了等到过年的时候每年每户都会分足够的肉，到时候他们是自己吃还是拿去卖都是可以的。 还有这做蘑菇酱的手艺，夫人也说他们可以做了拿去各处卖。 山里多的是蘑菇，虽然费些油，可是这香菇酱的味道他们都是尝过的，到时候定然是能卖得上价格的。这些人满心满意都是未来越来越好的日子，对林雨时这个带来一切改变的主人自然更是尊敬了。 一百多斤的蘑菇，做到最后也不过是装了二十瓮而已。一翁大约装了将近两斤的酱。这酱里除了蘑菇还有鸡肉还有油，其中一半林雨时还放了辣椒提味。 除了这装好的二十瓮拿去送人，还余下一些，林雨时留了一翁，再剩下的就让庄子里的人给分了。 看，他们就说了，夫人大方得很，事事都想着他们！ 因此，庄户一家都得了小半碗蘑菇酱，这酱里面可是放了鸡肉的，还用得上好的油！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要送给京中贵人的，里面用的东西是半点都掺假的。 就这小半碗的酱，每家每户都吃得格外珍惜，足足让他们吃了三四天。 等他们这些酱吃完，各个庄子里收玉米的农活也算是忙到了尾声了。谢瑜扬把送入京中的信改了几封，连同着各种玉米和蘑菇酱一并送上车，交代了丁大到时候如今先找边野，与他一同上门送礼，什么人家该说什么话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丁大认真记下了，这才一声吆喝带着人出发。 送走了丁大，谢瑜扬就要开始“收租”之旅了。 当初侯尚俞分给他的那五十多人的衙役并未带走，这次他开始收租，收回之后就带着衙役和租子往下一个庄子去，直到全部收完就回梧州城内。 因此他从最远的一处庄子开始收，三五天之后租子就全部都收了上来。 因为玉米之事，侯尚俞和谢瑜扬两人联手敲打过各家各户好几次，如今到了收租的时候这些人自然是不敢再弄什么幺蛾子。 而余下的玉米，官府也会出价收购。 谢瑜扬收一处就宣扬一处，回头从自家庄子路过的时候也把这件事情说了一遍。 因为天色尚早，他就没有在自家庄子逗留而是匆匆跟林雨时打了个招呼，喝了两杯茶就又上路了。林雨时心知他劳累，干脆把吃剩的半瓮蘑菇酱给他带上，让他在梧州的时候可以拌饭吃。 谢瑜扬接过那半瓮蘑菇酱，脸上的笑容就更温柔了。 “你若是不想回城，就在这边再住些时日。我若是得空，就也回来住两日。”谢瑜扬压低了声音道：“我想你了。” 林雨时没想到他这般大胆，脸唰一下就红了起来，连忙看了看左右见无人注意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嗔怪地等了谢瑜扬一天，嘴里嘟囔了句“不庄重”就把他推回到车子上，道：“你自己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 谢瑜扬笑着应了，看着林雨时有些窘迫的样子恨不得把人搂入怀中好好的亲一亲。 只可惜此处人多口杂，他只能忍着这点想法重新上了马车。 林雨时双颊透着绯红回了庄子，一进院子就从水井里打水洗脸，冰凉的井水才让她双颊略微降温。她伸手轻轻拍了拍脸，觉得谢瑜扬是越来越会撩了。 一旁巧雨笑嘻嘻给她递了帕子，虽然一句话没说但是那戏谑的眼神也足以让林雨时觉得窘迫了。林雨时瞪了她一眼，道：“我们去看看土豆去。” 有段时间没来土豆地这边看，再过来林雨时惊讶的发现土豆已经现蕾了。 现蕾也称显蕾，是土豆生长的重要标志之一。林雨时记得，现蕾之后应该就要给土豆第一次培土了，好像也能浇水了。 之后几天林雨时就带着庄子里的妇人开始给土豆培土。因为庄子里健壮的成年男子大多跟着边田去京城送礼，如今干活的大多是妇人还有半大的孩子。 幸而如今田中不是很忙，土豆虽然需要精心照顾种植面积并不算大。 林雨时记得土豆早熟的生长周期只有两个月多点，晚熟的话就要四个月左右。她不知道李亨带回来的土豆是什么品种，不过却知道如今的天气并不是种植土豆最好的时节，因此对于产量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 她暗暗计划着，等两个庄子里这一批土豆成熟，除了吃的一小部分之外，余下的全部储存起来，等到过了寒冬就立刻趁着天气适宜育苗播种。 当时玉米会匆匆呈上御前是因为她被莫名招入宫中照顾祁美人的缘故，为了保护她谢瑜扬才匆忙间做出了进献玉米的决定。 而如今他们有着足够的时间， 林雨时就决定等到明年土豆大丰收之后再考虑进献土豆的事情。甚至于，她也隐隐觉得谢瑜扬这些日子一味在城外不太妥当，准备把土豆留到后年才进献。 林雨时带着替谢瑜扬打算的心思盘算着地里的土豆，一边焦急的等待着看它的生长周期有多长，一边猜测着土豆的产量究竟如何。 这小小的一片土豆地占据了林雨时大半的心思，如今天气渐渐凉爽。她却没有回城居住，连带着谢瑜扬都隔三差五跑回庄子里。 他最近都是打着收玉米的旗号过来的，这倒不是他偷懒，一心沉醉在夫妻小生活里。恰恰相反，收玉米已经也是梧州最重要的工作之一了。 谢瑜扬要不是因为之前一直在庄子这边忙碌，还不见得能让他捞到这个活儿呢。 官府出面收购玉米，价格自然是比其他粮店要低些。加上玉米这东西所有人都好奇着，一度价格炒到比官府价格高上两倍。 侯尚俞苦不堪言，最后只能对谢瑜扬委以重任。 谢瑜扬做事还是有些分寸的，他带人下来，三不五时就让人送回去一批玉米。 “这点土豆苗，能结出来多少土豆？”他看着林雨时那一小片土豆地，有些好奇地问。林雨时实际上也没多大把握，她对土豆了解一般，只知道这是一种产量极大的作物，至于到底有多大，她却不知道。 李亨带回来的土豆总共也不过是二十多斤，两个庄子略微一分，每个庄子只有十斤。 而一般种满一亩地，需要的土豆差不多都要三四百斤呢。 但是一亩地的产量…… 林雨时不知道！ 她不是很笃定的开口：“大约不会少吧。” 第二百一十一章 回城 谢瑜扬见她如此没有底气，只笑了笑道：“那也没关系，就算产量不如玉米，那也是一种新作物。实在不行，就如同辣椒番茄一般，咱们自己吃就是了。” 林雨时瞥了他一眼，心中隐隐觉得土豆的产量应当比玉米高。 不过这话她倒是没对谢瑜扬说，有时候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土豆已经经过了二次培土了，所有的匍匐茎都照顾得很好。她看着上面的花蕊倒是觉得产量不会太低。 “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了。”谢瑜扬在旁道：“夫人真准备一直在庄子里待着？” 中秋算是一个大节日，虽然是个阖家团圆的日子，可中秋之前该走动的人情也是不能少的。林雨时之前就写信给秦嬷嬷让她拟了礼单，同时还把庄子里的一些东西给送回了城中，免得李嬷嬷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如今听了谢瑜扬的话，她心知自己这位县主娘娘，谢同知的夫人无论如何也是要在城中露露面的。 林雨时在庄子里一住就是两个月有余，上次回去送了一圈的玉米，这次回去自然也不能小气。恰好早几天边田带着几个人从蜀中那边回来，她就干脆让几个男人下了池塘挖莲藕。 鲜嫩的莲藕又脆又甜，简直再好不过。 不小心挖断的当天晚上就被做了凉拌藕片了，做晚饭的时候林雨时还特意让人泡了些糯米，吃过晚饭就把糯米塞进藕中然后下锅在糖水中小火慢炖煨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的早饭就多了一道糯米桂花藕。 在糖水中熬煮一夜的藕从里到外都透着粉嫩的颜色，里面塞的糯米晶莹剔透中也带着些许诱人的粉，外面再浇上一层桂花蜜，整盘糯米桂花藕都散发着漂亮的光泽。 更不要提一入口，藕粉嫩糯米绵软，两者还都带着黏性，甜甜的口感更是让人一口满足。 谢瑜扬虽然对甜食没有多少偏好，然而这糯米藕还是让他不由双眼一亮。 林雨时见他这般模样就知道是喜欢了，两个人分了一节藕，余下的就让巧雨拿下去与人分了。一时间，整个院子里似乎都散着甜甜的味道。 吃过早饭，外面的马车就已经准备好了。 因为藕要保鲜的缘故，所以上面都裹着一层湿润的泥巴。这些东西都另外装了一车，林雨时与谢瑜扬一车同行，一行人就这般浩浩荡荡回梧州城了。 梧州城内秋色正浓，回城的路上种的枫树已经不知不觉红了一层叶子，虽然没有到霜叶红于二月花的程度，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林雨时入城前好好赏了一下这初秋的景致，一回城就让人给各家各户送莲藕了。 莲藕就不用特意说明怎么吃了，这样常见的食材每家的厨娘手头应该都有几个菜谱。更何况，新鲜的莲藕，不管是和排骨一起炖汤，还是爆炒，又或者是凉拌都是极为好吃的。 林雨时晚上让人泡了点木耳，干脆做了个荷塘小炒，清淡清爽，颇为好吃。然后还顿了一锅莲藕排骨汤，味道也是极为鲜嫩的。 除此之外，她还顺带把莲藕剁碎掺入肉糜中做了红烧狮子头。 红烧狮子头一般都是用荸荠，不过用莲藕味道也是极好的。 新鲜的莲子直接拿来熬粥，莲子百合粥，又好喝又下火。 两菜一荤一素，另外再配上一道汤，一锅粥，谢瑜扬他们两个人吃也是足够的了。莲藕这种东西也是要吃新鲜的，若是放久了味道就不够好。 林雨时饭后就找来了搓板，把余下的莲藕都搓成了泥，加水浆洗然后用纱布过筛出藕粉来。 藕粉晾干之后结块，再重新碾成粉就可以用热水冲调喝了。 要是再在里面加些葡萄干等干果，增加风味，就更好吃了。 林雨时一边做一边跟张苗说，张苗听得口水直流，对林雨时说的那种甜甜的，香香的，还有各种干果，可以冲调到晶莹剔透的藕粉充满了向往。 有了藕粉在前面吊着，做藕粉的过程似乎也就没有那么难熬了。 洗莲藕，搓莲藕泥，洗粉，晾粉都让张淼干劲十足，一点都不偷懒。 “这就是个好吃嘴的小馋猫。”巧雨也没闲着，两个人如今算是一边做一边跟着林雨时学。谁都知道这些做东西的过程和方子最为重要，林雨时丝毫不瞒着她们，实在是让她们心中很是感激。 林雨时对她们好的地方太多了，这点感激谁也没有挂在嘴上，只做事更加勤快，学得也更认真些，只盼着将来能够帮上林雨时一星半点儿的忙也是好的。 三个人忙了两天，就把剩下的莲藕都做成了藕粉，余下的藕渣林雨时这边也没有养什么鸡鸭之类的，她想了想干脆就掺了点面粉、磕进去几个鸡蛋做成了脆藕饼。 满满一大盆子的脆藕饼吃得府上每个人都喜笑颜开。 然而就算这样，还是剩下不少的藕渣。林雨时想了想干脆就让人把这些东西洒在花草树木下面，再盖上一层土算是给花草施肥了。 余下的藕渣这才算是处理了。而这些几十斤的藕最后也就得了三四斤的藕粉。林雨时觉得这其中肯定还有浪费的，不过没办法，这个时代的提纯工艺也就如此了。 等到土豆有多的时候，她还能再做些土豆淀粉。有了土豆淀粉或者玉米淀粉，她能做的东西就更多了。 林雨时默默盘算着，然后给自己冲调了一碗藕粉当早餐，里面撒些果仁和水果干，幸福得不要不要的。 谢瑜扬看了好奇，忍不住也要了一份。林雨时给他冲调的时候格外心疼。那么多藕总共就做了这么点藕粉，她除了犒劳张淼和巧雨两个功臣之外，真是一点都不想给其他人分。 包括谢瑜扬。 谢瑜扬看她这么心疼，忍不住就想逗她。吃完了一份，摸着下巴道：“娘子，没吃饱。” 声音委屈得跟林雨时苛待了他一般。 林雨时直接起身给他盛了一碗粥，“大哥吃这个吧，这个管饱！”说着还顺手把装藕粉的匣子给收走了。 谢瑜扬看得都快憋不住笑意了。 他掩唇请咳了两声，把笑意给忍了下去，这才问道：“给各府的礼都随着莲藕一并送去了？”这话与其说是问林雨时，倒不如说是在问秦嬷嬷。 果然，林雨时闻言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看向了秦嬷嬷。 秦嬷嬷暗暗叹了一口气，笑着道：“已经都送去了。侯夫人拿出比旁处重了三分。” 林雨时这才回头，笑着对谢瑜扬道：“送了。” 谢瑜扬又想笑了。他连忙掩唇轻咳，林雨时皱着眉问道：“大哥是喉咙不舒服吗？那我给你煮些下火茶？” 谢瑜扬忍不住咬了下唇，这才道：“无碍，大约是入秋天气干了些。我平时多喝些水就好了。”他匆匆吃过早饭出门，等出了院子一张脸就笑开了，连着一路上都心情好得哼着小调。 林雨时被谢瑜扬逗了两次，一大早就觉得莫名其妙。然而她又不傻，回头一想就明白谢瑜扬的坏心眼了。气得她把谢瑜扬换下来的衣服揉了一团，看得香茅哭笑不得。 “我的夫人，这个是我和香草两个人洗的！”香茅连忙过去拦住林雨时折腾无辜的衣衫，笑着道：“夫人许久未回来，不如去看看咱们种的番茄，都已经挂果了呢。” 林雨时被香茅哄着去了后院，胖人家后院一般都种些花花草草，林雨时家里，前院倒是跟其他人家没多大差别，后院就全然不同了。这里被开辟出了几份菜地，种着番茄辣椒等蔬菜，平常想吃就能直接来后院这边摘，简单方便。 番茄果然如同香茅说的一样，已经挂果了。甚至有几个挂果早的已经泛红了。 林雨时在后院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手里就拿着两个成熟度最好的番茄。 回来第三天，林雨时就去了一趟侯府，陪着侯夫人说了会儿话，又说了之前在庄子里没有能够好好招待的事情。侯夫人笑着道：“庄子里不都是这样，也就是你怕热，为了避暑愿意住在庄子里。” 林雨时笑着道：“夫人快别笑我了，我也就是懒散，这才躲懒躲到庄子里去的。” 两人凑在一起说话，倒像是多年的好友一般。林雨时讲了些在庄子里的趣事，侯夫人也颇为捧场，又讲了些林雨时没有在梧州的时候，城里发生的趣事。 “那位秦六娘你可还记得？”说完了秦二奶奶和于三夫人之间的那点恩怨，侯夫人话题一转就跳到了另外一个人身上。 林雨时一愣，转而就了然：“是说上次你生辰的是时候，秦二奶奶带来的那位秦六姑娘？” 侯夫人点了下头，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往林雨时身边凑了些，压低了声音道：“前些日子我带着玉儿去鸿光寺上香，正巧遇到了这位秦六娘，你猜她跟谁一起？” 林雨时摇摇头，“夫人就快别拿我开心了，这梧州城的夫人小姐我都认不全呢。不过，听你这般说，应当不是跟着秦二奶奶了？” “去应该是跟秦家的人一起去的。”侯夫人说着瞥了眼左右，见人都退开了才低声道：“我见到她跟周家的二爷私下见面说话呢！” 林雨时一脸茫然，显然并不知道那位周家的二爷是何方神圣。 第二百一十二章 京中消息 侯夫人忍不住轻轻拍了她一下，“你怎么这般迟钝，周家那位二爷，前些日子定亲说的正是京中中书令家的嫡亲孙女。” 见林雨时还未曾反应过来，她又补充了一句。 “周家在京中也是有些底蕴了。听闻周老爷的堂兄正是京中兵部尚书！” 林雨时在京中待了一年有余，可真说起京中那些权贵来，还没有侯夫人清楚。因此她只简单应了两声，觉得兵部尚书家的侄子跟中书令家的孙女，似乎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既然周家在京中也有亲戚，那说不定这位周二爷与秦六姑娘也是认得的。碰巧遇上，说上几句话也不奇怪。”林雨时知道这世间对女子更为苛刻，因此还替秦六娘开解了一二。 侯夫人见她如此说，略微想了想这才缓了语气，笑着道：“这般说也是对的。毕竟那位秦六姑娘来自京城。周家二爷每年也要去京中住上小半年，说不得就是旧相识。” 林雨时只笑了笑，随后又挑了个之前侯夫人说起来比较兴奋的话题又跟她重新聊了起来。等到从侯府回来，林雨时上了马车就忍不住揉了揉快要笑僵掉的脸。 她原本没有把这桩事情放在心上，秦六娘与谁交好，又跟谁私下见面跟她没有半点关系。谁知道，没过两天，秦六娘竟然递了帖子，亲自登门拜访了。 林雨时拿着她的帖子犹豫再三，最终决定还是见一见对方。 秦六娘第二日午后过来，林雨时安排了小客厅见人，里面放了几样点心，茶水则用了酸酸甜甜的花果茶。 秦六娘看着人倒是比之前精神了些，见到林雨时就先上前行礼。林雨时连忙叫起，让她不要客气。 “县主娘娘看着倒是精神了不少，可见庄子里确实水土养人。”秦六娘挑了个合适的话题开口：“早两日得问府中的莲藕是县主所赠，我这才知道县主回城了。” 林雨时笑着道：“我这个人懒散惯了，又怕冷还怕热，恰好大哥前些日子要在城外忙玉米的事情，就让我一并去庄子里避暑了。” 林雨时并非是多大度的人，更何况再大度的人在面对对自己丈夫别有心思的女子时，总归是有些小心眼的。所以，她就不动神色秀了下恩爱。 秦六娘闻言垂下眼帘低头看着杯中颜色漂亮的花果茶，低声道：“谢大人确实心细如尘。县主与谢大人实在是天赐良配。” 她说着自顾自笑了下，“我今日来见县主，其实还有一桩事情。我是来辞行的。” “你要回京了？”林雨时倒是有些意外，以她和秦六娘的“交情”，秦六娘用不着回京还要特意与她说一声吧？ 秦六娘点头，“我离家有些时日了，这次是跟着表姐过来散心的。”她说着顿了下，“我表姐就是秦二奶奶。” 她虽然也姓秦，但是她这个秦跟秦二奶奶的夫家这个秦是没有半分关系的。 秦六娘说话不疾不徐，大约是身边的丫鬟都在外间喝茶的缘故，她此时放松了不少。 “那一日县主替我解围，我还未曾谢过县主呢。”她说着起身又重新行礼，“之前在山道上第一次见县主，是我出言无状，县主不与我计较我却还是应当道歉的。” 林雨时扶着她起身，等两人重新坐下了她才道：“不过都是些许小事吧。再者，都那么久远的事情了，你若是不提起，我都忘记了。” 实际上，如果不是秦六娘又出现在梧州，她确实不会想起那桩上山时的小事。毕竟比起上山后被谢瑜扬费尽心思定下了婚期，之后又被招入宫中这些事情比起来，路遇一个小姑娘出言戏谑的事情实在不值一提。 更别提之后林雨时就一心扑在了玉米上了。 秦六娘闻言只幽幽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也是我年少不懂事，县主娘娘宽宏大量，是我的福气。”她说着略微顿了下，又低声道：“我今日来，是想提醒县主一桩事情的。” “提醒我？”林雨时有些不解，示意秦六娘继续往下说。 秦六娘道：“我前些日子遇到一位旧相识，他说得到京中消息，说是……”说到这里她不由自主顿了下，一双手下意识就抓紧了手中的帕子。 林雨时见她这幅模样，倒像是被吓到了。 她没催促，只耐心等到了一会儿。 秦六娘缓过来，才接着说：“京中如今形式不太好，我当初离京也是家里人有些担心。如今要回去，应当是已经好些了。可我那位旧友说……上半年的时候，皇上身子不大好，虽然喜得幼子精神了些，然而又耗费心神收拾了一些局面，如今又反复了……” 秦六娘说得吞吞吐吐，不过林雨时还是听明白了。 如今京中情况不太好，之前一波乱皇上“好”了之后虽然镇住了局面，可对太子却不太满意，申饬了太子两次，如今秦六娘得到的消息是太子就禁足了。 秦六娘父亲算是太子一党，如今她得了消息自然不放心家中父母，所以才会仓促之中准备回京。 回京之前恰好林雨时回了梧州城内，她犹豫了下还是准备把这件事情稍微透露些给林雨时。就当是报答那一日她替自己解围的恩情吧。 林雨时听到最后几乎是目瞪口呆，半响才道：“原来侯夫人所说看到你与周家二爷私下说话，是指这桩事情？” 秦六娘闻言大惊，“侯夫人怎么知道……是了，那一日在鸿光寺中，我也有遇到她的。只是没想到，她竟然看到了我与周家二哥说话。” 她说着脸色又是一变，一双手死死抓着被扭得没有形状的帕子，“侯夫人与县主说这些是……难不成，她以为我与周家二哥有什么私情？” 秦六娘连连摇头，“他是薛姐姐的未婚夫，我不过是在薛姐姐家中见过他几次罢了。” 事关女子名声，秦六娘一时间慌乱无比。林雨时见状劝慰了她两句，“你且不必紧张，依着我看侯夫人并未曾同其他人说讲起。与我讲，大约也是以为我与你相识，所以提醒我一句。我已经说了，你们原本就是故交，没有所谓私情的。” 秦六娘闻言神色恍惚地看了林雨时半响，继而突然就低头垂泪半响不说话。 林雨时不知道那一句招惹了这小姑娘，只能有些尴尬地陪在一旁，偶尔吃上一口点心等待着秦六娘平复心情。 秦六娘默默垂泪了片刻，这才捏着帕子擦了擦双目，看向林雨时时一双眼睛还泛着红。 “多谢县主私下为我清名说话，往日是我太过于骄纵，言语不当。”她又一次道歉，这次更多了几分真诚。“若不是有县主帮我说话，只怕不出几日这梧州城内就会有不少的闲言碎语了。” “我叫丫鬟给你补补妆，遮一下泪痕。”林雨时叫了巧雨进来帮秦六娘净面补妆，倒是没有说什么谦辞。侯夫人虽然不至于是一个爱说人闲话的妇人，可她也确实帮了秦六娘一把。 秦六娘重洗洗漱了一番才又坐下来，说完了最重要的事情加上哭了一场，她此时反而放松了下来。 两个人聊起了一些趣事，倒是颇有些意趣想投的意思。 特别是秦六娘听闻林雨时庄子那一池塘养傻了的鱼，简直艳羡不已。 “我小时候跟着哥哥们去钓鱼，一个下午就只钓上来巴掌大一尾鱼，被他们嘲笑至今！”秦六娘说着露出些许的笑意，“我在家中最小，哥哥们都让着我。只可惜大家都渐渐大了，哥哥们有出息各处为官，一年到头也难得见上一面。” 为官者确实有这点不好，父子一般而言不能同处为官。 秦六娘原本准备到了谢府把事情说清楚就走的，谁知道这么一聊天她就忘记了时间，足足坐了快两个时辰，这才起身告辞。 林雨时送她到大门口，正巧遇到了谢瑜扬回来。 三人一碰上，林雨时和谢瑜扬尚且好，秦六娘却有些尴尬，看都不敢看谢瑜扬一眼，只匆匆行了个礼就逃一样上了马车催着赶紧走。 等马车出了巷子，林雨时笑着摇头：“大哥这是吃人的怪物不成，怎么吓得秦家六姑娘这般胆怯？” 谢瑜扬摇头，“避嫌是为了彼此好。”他说着看了一眼林雨时，“倒是你，怎么没提今日有客人登门？” 林雨时瞥了他一眼，两人一并回家。谢瑜扬洗漱一番换了轻便的居家服进了书房，就见林雨时拿着毛笔在上好的宣纸上面写写画画。 她的字数年如一日的难看，也多亏谢瑜扬见得多了，倒是轻易辨认出了她写的究竟是什么。 这么一看，他脸色就变了。 “太子被禁足在东宫了？”他眉头紧皱，记忆中并没有这一出啊？ 几位皇子虽然争斗了一番，然而因为太子一直沉稳行事的缘故，皇上对他虽然略有不满，却也没有纵容其他皇子的信号，最后更是临危托付太子江山的。 如今，皇上竟然禁足了太子，这行为透露出来的信号未免有些不利于太子了。 难不成，京中出了什么意外？ 谢瑜扬眼神几经变化，想到了一个人。 谢步染。 第二百一十三章 菊花宴（上） 不过如今应当叫谢步染为张小余才是，他和林雨时虽然资助了张小余读书，却并没有收养他的意思。 张小余是六皇子的人，也不知道六皇子是什么想法，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费尽了心思要往他身边塞这么一个眼线。 不过有了上辈子被害死的经验，谢瑜扬纵然把张小余留下了，却对他充满了警惕。 来梧州的时候，更是把他给留在了京城之中。 上一辈子六皇子看似澹泊了一辈子，最后却让张小余杀了他。若说六皇子没有什么野心，谢瑜扬是半分不信的。 难不成，这一次因为他提前离京，导致了一些局势发生了变化？ 谢瑜扬心中惊疑不定，想了许久干脆拉着林雨时坐下，从她手中拿过笔就着那丑八怪一样的字迹写上一些内容。 林雨时只安心在旁坐着，轻声把秦六娘说的话转述给谢瑜扬。 谢瑜扬不时在上面添上有两个名字，半响才道：“今日我晚些吃饭，先写几封信。” 林雨时知道他要忙正事，就笑着道：“正巧我陪着秦六姑娘吃了一下午的点心，喝了一肚子的茶，也陪大哥晚些就好了。” 谢瑜扬闻言脸上露出了些许柔软的笑容，伸手轻轻捏了捏林雨时的手指，低声道：“别担心，我应付得来。”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皇上废太子，另立储君罢了。谢瑜扬不觉得以他的手腕，不能东山再起。纵然是新储君，也不可能不要臣子的。 谢瑜扬能干，又没有很明确的站队在太子这边，等到一切风平浪静，他自然还是会得到重用的。 只要不是六皇子。 等林雨时出去，谢瑜扬一张脸就冰冷得没有半点温度了。远远看着，他冷漠得仿佛是一个冰雕一样。 如果不是今生阴差阳错知道了张小余是六皇子的人，只怕他对六皇子还残留着些许的好感。然而，既然知道了，他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六皇子一朝大权在握呢？ 谢瑜扬自认不是个宽厚大度的人，再说多大度的人才能无视谋害自己的凶手？ 留着张小余也不过是因为知道他不过是那把杀自己的刀而已，真正持刀的人还没露出痕迹，他自然不能一把把刀给毁了，反而让人心生警惕。 不过，事到如今他还是需要写几封信送往京中的。 毕竟上一世太子登基立太子，太子再登基，这位六皇子才露出了爪牙。谢瑜扬虽然一直不太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六皇子觉得时机到了，但这并不妨碍他自从知道张小余是谁的人之后对六皇子心生警惕。 当然了，他写的信中并不会如此直白的直指六皇子。然而，为官多年，他在话术之上的造诣也并非一般人可比的。 有时候，只三言两语的若有所指就能够让人心生警觉。再明里暗里透露出一些旁的细节，聪明的人自然会注意到该注意的人。 谢瑜扬写了几封信，除了第一封在斟酌用语的时候慢了些之外，余下几封就顺畅多了。 把几封信都封上，谢瑜扬想了想又写了另外一封更为含蓄的信放在一旁。 这一封信，他不准备派人去送而是借由林雨时之手交给秦六娘，再由秦六娘交给家中长辈。秦家这条线因为秦六娘的存在，他一直没有轻易接触。 如今看来，秦六娘倒是仿佛放下了心中的执念，与林雨时交好了。 这般发展出乎谢瑜扬的预料，却也帮了他大忙。 他把最后一封信封上，上面并未写收信人的性命，只交代等在一旁一起吃晚饭的林雨时，“这封信，你这几日寻个借口见一下秦六娘，让她亲手交给她父亲。” 信还未曾封上，明显谢瑜扬是不介意林雨时看里面内容的。 林雨时笑了笑，把信收下，这才道：“大哥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至于寻个借口见一下秦六娘，堂堂县主娘娘真想要见某个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林雨时觉得她既然回了梧州城内，那就该半个小小的酒宴，邀请几个交好的朋友一起来坐坐了。 因此中秋节前一日，林雨时送出去了五六张请帖，请众人中秋之后来府上赏菊。得了请帖的自然有侯夫人，余下几人，也都是梧州城里品级与谢瑜扬相当的大人的夫人。 当然，这些人都算得上是侯知州一派的人。 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就是与林雨时有些私交的秦六娘了。 秦六娘夹在这一众夫人中颇为显眼，然而她来自京城，父亲又颇为得今上重用。加之林雨时也是从京中来的，众人倒是自己把这点与众不同给补足了理由。 而这样的邀请，最为尴尬的莫过于秦二奶奶了。 林雨时请了她家的娇客，偏偏没有请她。 秦二奶奶拿着谢府送来的帖子在秦六娘面前来回走动了两圈都没停下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看的秦六娘只觉得头疼欲裂。 “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秦二奶奶自然不会说出心中的嫉妒，只看向秦六娘，“难不成，她知道了你对谢大人的心思？” 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秦六娘，“她特意请你过去，会不会是想要当着众人的面羞辱你？” “表姐！”秦六娘一把把请帖从秦二奶奶手中抢了回来，交给了自己的丫鬟这才道：“县主娘娘不是这样的人。她真想要羞辱我，之前在侯府碰上的时候，就会这么做了。” 说到那一次侯夫人的生辰宴，秦六娘忍不住看了秦二奶奶一眼，道：“表姐忘记了，当时还是县主娘娘帮我解围的。” 秦二奶奶浑然不觉一般，脸色都没有变一下。她坐下来看向秦六娘，“那她请你做什么？对了，你前两日还去了一趟谢府，你们之间……” “表姐别乱想了！我与县主娘娘在京中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了。”秦六娘虽然心中也颇为疑惑，不过秦二奶奶并非是商量的好人选，她只能把疑惑压在心底，装作一副这很平常的样子道：“之前她帮我解围，我那是去谢她。大约是她知道我要离开梧州了，想着日后我们再见面就不容易了，这才特意请了我。” “是这样吗？”秦二奶奶眼中带着怀疑，“这么说，她并不知道你对谢大人的心思了？” “表姐！”秦六娘猛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过去。她眼底透着怒意，“表姐，那不过是我年少不懂事时的小心思罢了。如今我早已经忘记了什么谢大人了，表姐若是再提，我就要生气了！” 秦二奶奶听她这般说，这才略微收敛了些，只还是道：“要不要那一日我陪你一同过去，免得出什么意外。”她说着仿佛怕秦六娘生气一般，还补了一句：“我就是有些担心你。梧州城内，你毕竟不太熟。” “有县主娘娘在呢，谁会欺负到我身上。”秦六娘这才露出了些许的笑意，“表姐就不用为我担心了。” 送走了秦二奶奶，秦六娘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坐在了床边，然后拿起那张请帖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两人之前应当已经把话说清楚了，林雨时突然又递来这么一张请帖，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就如同林雨时所料，她的请帖一般不会被人婉拒，和谢瑜扬两人一起过了个中秋，吃了鲜肉月饼之后，她就开始为了所谓赏菊宴做准备了。 她家中前院倒是种了些菊花，不过就这点菊花要办赏菊宴明显是不够的。可要此时大肆购买品种漂亮的菊花，不就等于向整个梧州城的人宣布她这赏菊宴办得别有用心了？ 因此，林雨时想了想只让人购买了几种普通但是可以食用的菊花。 她准备，做个菊花宴！ 菊花宴林雨时按照人数安排了六菜一汤，做成单人单桌的小份，每桌另外再配两样菊花点心，应当就可以应付了。 自然了，菊花果茶也是不能少的。 菊花洗干净，晾干水份，然后上笼屉蒸，蒸过之后再放在滚烫的石头上面迅速烘干水份。 因为赶时间的缘故，这已经是最为快捷的做法了。等烘干水分的菊花放在茶盏之中冲入滚烫的开水之后，菊花花瓣就一朵朵慢慢在水中舒展开来。 杯子里一朵完整的菊花完全舒展开，低头看去仿佛是一幅画一般。 至于味道，倒是跟一般的菊花茶相差不多。 “重要的是它好看！”林雨时对谢瑜扬道，一旁巧雨忍不住拼命点头，“实在是太好看了。” “更何况，菊花还有明目清热的作用，喝些对身体也有好处。”林雨时在一旁又补充了一句。谢瑜扬只好笑着道：“那我每日泡上一朵来喝？” 林雨时这才点了点头，仔细看了看谢瑜扬的脸色，道：“大哥确实应该多喝些菊花水。” 大约是忙且累的缘故，谢瑜扬的脸色并不太好，有些上火的趋势。 谢瑜扬知道林雨时这是关心他，因此也没拒绝菊花茶这种在他看来应该是小姑娘喝的东西。反正味道还不错，他就喝着试试看。 至于其他菜，林雨时也根据不同菊花放在菜品里。在不少菜里菊花也不过是陪衬而已，多多少少放一些并不影响菜品的味道。 这个菊花宴，主厨就是巧雨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菊花宴（下） 巧雨肩负如此重任，只觉得林雨时如今是越来越随意了。主人兼师父不靠谱，她只能自己努力，这几天里厨房里最常见的就是各种菊花花瓣了。 整个厨房都弥漫着一股菊花的味道，不过最终的成品也很是不错。 而林雨时教她的酥炸菊花，竟然也被她给做出了八成的相似。 酥炸菊花的做法大致跟天妇罗差不多，裹上一层调味后的淀粉下锅油炸，油炸的时候控制好菊花漂亮的造型，出锅之后再浇上一层薄薄的番茄汁调味。 酸甜可口，造型美观。 菊花下面是用黄瓜雕刻出的叶子的形状，整道菜真正做到了色香味俱全。因此，这道酥炸菊花一上桌就受到了接连不断的赞美。 林雨时冲一旁上这道压轴菜的巧雨笑了下，提醒道：“这道菜不宜久放，大家快尝尝味道吧。” 菊花宴无疑是成功的，之后这些夫人们回去被问到县主娘娘家里的菊花到底有多美丽，不少人都回一句“色香味俱全，让人回味无穷”这样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评价。 而林雨时也趁着宴后大家去院子中赏菊的时候私下见到了秦六娘，把那一封信交给了她。 “这是？”秦六娘虽然不解却还是伸手接过了信，只不解地看着林雨时，等待着她的解释。 林雨时倒是没有拐弯抹角，直接把这封信的来历说了个清楚。听到是谢瑜扬亲笔所写，秦六娘先是一愣，然后立刻低头看向手中的信。 信上并未写收信人是谁，不过能让林雨时亲手交给她，那应当不是给她的。 秦六娘片刻之间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认真问道：“这是需要我带回京中吗？谢大人让我把信转交给谁？” “这封信关乎之前你跟我提过的事情，请你妥善保管，务必亲手交到你父亲手中才好。”林雨时说。 秦六娘轻轻啊了一声，然后才捂住了嘴巴看了看左右，见私下并无他人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把信件贴身放好这才对林雨时保证道：“请县主放心，也请县主转告谢大人，就说六娘必然不会辜负二位所托。” 之前那件事情，她们心底都知道有多要紧，因此两个人神色都带了些许的郑重。沉默了片刻之后，林雨时这才舒了一口气，“大哥所托我也算是做到了，还请秦姑娘不要告诉旁人才好。最好是，连着身边的丫鬟都不知道。” 为了这桩事情，林雨时还特意让巧雨把秦六娘的丫鬟给引走了。 秦六娘点了点头。 两人一并出了小厅，林雨时走到了一众夫人之间，笑着道：“其实我对菊花并不太懂，家中种的菊花大多都是普通品种，考虑最多的就是能不能吃。” 她说着看了看众人，“我不过是个俗人罢了，赏花这样的事情实在不太擅长。今日请诸位夫人过来，也不过是想着我许久不在城里，想借着这个机会跟大家亲近亲近。” “县主切莫再谦虚了。依着我看，您才是真的把日子过得诗情画意了呢。”一旁一位夫人笑着道：“能把菊花入菜，做得还那般色香味俱全，一道菜就仿佛是一首诗，一幅画一般。让我说，我们的日子过得才叫一个俗呢！” 其余几人也纷纷点头称是，其后还有人道：“县主若是不嫌弃，我家中还有几盆菊花，也不知道能吃不能吃，不如搬来让县主瞧瞧？” 林雨时苦笑着道：“众位就别笑我了。我哪里懂得赏花，真把你们心爱的菊花给吃了，你们不心疼我还心疼的。那菊花还是留在诸位府上，说不定有缘我还能看到。真交给我照料，说不定就辜负了大家的心意了。” 一群人又是一阵欢笑，都说林雨时真是个妙人。 等到众人吃了饭，赏了花，又说笑之后纷纷离去，林雨时送走了留到最后的侯夫人，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往一旁巧雨身上一倒，全部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 “可累死我了！”她眯着眼睛，由着巧雨扶着她往回走。 巧雨被她压得龇牙咧嘴，道：“夫人，今日下厨的可是我！我这会儿也累着呢，您要不要略微挪挪，让我也松口气？” 林雨时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干脆就坐在了回廊的栏杆上，抱着一根柱子道：“走不动了！” 她是真的觉得身心俱疲，然后暗暗下定决心，纵然是日后避免不了这样的宴会，她也要努力控制在一年两次。春日一次，秋日一次就很好了。 夏日她要去庄子里避暑，冬日她要躲在家中猫冬！ 巧雨哭笑不得地看着她，由着林雨时抱着柱子耍赖，甚至还叫了路过的香茅给她端了一壶茶过来。香茅跟在林雨时身边一年多，如今越发有眼色。 她不止给林雨时端了一壶茶，还附送了两份小点心。 林雨时就赖在走廊上吹着秋日的凉风喝茶吃点心，巧雨见劝不动干脆就陪着林雨时一并坐下。“夫人之前没吃饱？” 香茅端来的点心分量不算多，但是两盘加在一起也不算少。这一会儿的功夫，林雨时已经吃了小半盘了。 巧雨坐在一旁后她就把点心挪到了两个人中间，甚至把杯子都分了她一个。 这点心是巧雨做的，不管是味道还是口感她都最为清楚。如今看林雨时吃得津津有味，几乎要怀疑自己的厨艺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了。 她捏了一块点心放入口中，品了品然后才疑惑地看一眼林雨时。 味道跟平时差不多啊！ 因为用料讲究的原因，实际上点心的味道并不比梧州城内那些有名的点心铺里的点心差，可真要说特别好吃，巧雨觉得跟林雨时相比还是差点的。 怎么今日看林雨时吃得格外香呢？ 林雨时被她接连看了几眼，终于忍不住喝了口茶舒了一口气。 “中午我原本要陪着客人，我哪里有什么胃口吃东西，都是随便尝了两口。”她说着神色都带出了几分委屈，“倒是可惜了你做的那些菜。” 巧雨跟在她身边时间最长，大约是因为年纪大些的缘故，林雨时教的东西她入门极快。可又因为林雨时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教学方法，她学得可以算是杂而不精了。 张淼要学着为张婶做长寿面，巧雨这段日子就跟着张淼开始做各种面食。 除了一般的面条面饼之外，做的最多的就是各种点心了。 为此林雨时还特意让人在庄子里做了一个烤炉，巧雨还学了各种面包的做法。从法棍到软欧，林雨时一并教了她和张淼。 张淼学得苦不堪言，巧雨却仿佛是学到了什么乐趣一般，比张淼学得都热情三分。 如今回到谢府，她几乎就承包了家里用的所有点心，给府里节省了一笔不小的开支。府里上下都喜欢巧雨的手艺，说是比点心铺里的更好吃。 巧雨倒是没自得。 她跟在林雨时身边时间更久，知道林雨时的手艺更好。她跟林雨时比，还差些呢。 听闻林雨时宴席上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巧雨立刻站起来道：“我去给夫人下碗面吃！” 厨房里有现成的面，简单一揉就能做抻面。 林雨时拦住了她，笑着道：“我都吃了这么多点心了，这会儿再吃面晚上就吃不下了。”每天谢瑜扬回来，两人一起吃饭是林雨时最为坚持的事情了。 巧雨闻言也就没有坚持。 晚饭的时候，林雨时就吃上了巧雨做的三鲜卤的抻面，谢瑜扬吃得则是红豆饭。饭后两人照例一起在院子里散步，林雨时这才把今日的事情说给他听。 谢瑜扬道：“夫人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谢瑜扬的信任毫不作假，林雨时没有任何的怀疑。然而她还是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问道：“京中情形，已经开始不好了？那三年……两年半后？” 她是知道谢瑜扬准备三年任期满了，就凭着玉米的功劳重新入京的。 可如今京中太子都被囚禁东宫面壁思过了，情况是不是没有他们所想的那么乐观？毕竟，这世上岂能事事都让人称心如意呢？ 纵然有先见之明，然而动一发则牵动全身，未来也并非是不可改变的。 “不用担心，我能应对得来的。”谢瑜扬伸手勾住了林雨时的手，手掌温柔得裹住她的手，大拇指轻轻摩挲着林雨时的手背，低声道：“两年半之后，京中也该尘埃落定了。” 他之所以要离京，一则是不愿意被各方势力拉扯，二则是淡出六皇子的视线，看看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谁知道这一淡出，发生的变化甚至出乎了他的预料。 六皇子竟然暗中对太子发难了。 散步之后，两个人都有些心事重重，匆匆洗漱就睡下了。 再过了没两日，秦六娘就回京了。 她没有大张旗鼓的走，因此林雨时也没有送她。知道谢瑜扬的信将随着秦六娘回京而交到她父亲的手中，林雨时还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其后，就是张婶的生辰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生辰 这天一大早，就连着谢瑜扬走的时候也对张婶说了一声生辰快乐，平安康泰。张婶一大早开始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林雨时特意准了她和张淼一天假，让她们母女能够出去走动走动。 她还给张婶发了一个红包。 张婶慌乱地推辞了两次，“这怎么行，平日里姑娘就很是照顾我们了！”她一慌，往日的称呼就又出来了。 林雨时笑着把红包塞给她，“这是规矩！” 张婶这才收下红包，被笑嘻嘻的张淼给拉着出门了。 张淼一心想着给张婶做长寿面，出门陪着张婶去山上上香，吃了斋饭之后就算着时间回府。母女两人回来的时候还拎了几包寺里的素点心回来跟众人分了。 香茅等人过去恭贺张婶，张淼就溜到厨房去给张婶做生辰宴了 巧雨见了她连忙道：“你快看看东西都够不？今天一大早我就去买菜了，平日里都是张婶买菜，我去买总觉得要被人坑。” 张淼连忙谢过巧雨，说等发了月钱请她吃串串，然后才去看东西。 “就你嘴甜。”巧雨笑着过去帮忙，说是张淼给张婶做的生辰宴，不过除了长寿面之外，大多数都是香茅和香草两个帮忙给巧雨打下手做的。 张淼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揉面做面条上。 面不能太软，不然一煮就会断掉，面要硬，但是也不能太硬，还要筋性十足才行。这样才能煮出完整的一碗长寿面，面条还筋道好吃入口爽滑，咬下去还能弹牙。 张淼全神贯注在揉面上不一会儿额头上竟然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把面揉好，然后盖上一层湿帕子，这才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去给巧雨打下手。 巧雨知道这长寿面不好做，就把她给轰走了。 “你先歇着吧，那面还要再饧三次揉三次呢！你这会儿帮忙，过会儿揉面没力气了怎么办？”巧雨说着扬了扬下巴给张淼寻了个凳子，“你要实在是不想闲着，就去摘菜好了。” 张淼就坐着个小凳子开始摘菜。 她一边摘菜还算着时间，不耽误揉面。就那么一块面团，前前后后用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时间，等到巧雨这边做好了十道菜另外加两道汤，她刚刚好把面条做好。 “我们上菜，你开始下面条，刚好菜上完，面条就能上桌了。”巧雨在肴园的日子可不是白混的，把时间安排得刚刚好。 林雨时从未没把张婶当做是下人看待，因此还特意给张婶烤了个蛋糕，上面涂了一层蜂蜜果酱，另外装点了些新鲜的水果，看着格外诱人。 一家部分尊卑全部团团坐下。 张淼端出了那碗她学了两个多月的长寿面。 林雨时就笑着起哄，让张婶一口气把面条吃完，不能咬断在碗里。 一群人见状跟着起哄，谢瑜扬只在旁默默看着，眼底带着些许的笑意，很明显并不反感这样的“家宴”。 张婶左右看看，见所有人都起哄，连着秦嬷嬷都放下了平日的板正姿态，只好拿筷子夹起面条的头开始嗦面条。 一小碗面条并不算多，张淼的水平还是不太行，能装这么一小碗的面条已经是她的极限了。这也让张婶暗暗松了一口气，努力之下竟然真的把一整根面条给吃了下去。 等张婶咽下面条，林雨时就开始鼓掌叫好。 一群人生怕不够热闹，也跟着叫好。 张婶一张脸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怎么的，也变得通红起来。她起身给林雨时和谢瑜扬敬酒，道谢。说起了当年带着女儿逃难的事情，声音都哽咽了，一双眼睛更是憋得通红也没敢在大好的日子里落泪。 等敬了林雨时和谢瑜扬，她又敬了桌上其他人，连着香茅和香草、张淼也都分了一小杯的酒。 众人说说笑笑，谢瑜扬还送了张婶一件礼物，让张婶又惊又喜，众人打开发现是一个非常实诚的银镯子，又是笑闹一阵。 一顿生辰宴吃了快两个时辰，中途谢瑜扬送完礼物就离席忙碌去了。林雨时坐到了最后散席，觉得这比宴请什么贵妇人要舒服得多。 晚上她躺下休息的时候谢瑜扬还没从书房回来，等到后半夜她才觉得身边有动静，只迷迷糊糊给谢瑜扬挪了个位置，然后就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她在谢瑜扬身上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就接着睡了。 其后一段时间，谢瑜扬肉眼可见的瘦了下去，也更加忙碌了。林雨时心疼他，如今天气也凉爽了。她干脆就每天去给谢瑜扬送饭。 谢瑜扬在府衙有一处自己的小院子办公，林雨时去了就在那边陪着他一起出午饭，饭后还要拉着他喝消食茶或者是在小院子里转两圈。 她在城里住了将近一个月，人都换上了厚厚的秋装，再出门的时候都要穿上斗篷遮风了。而庄子那边也传来消息，说是土豆的花谢了。 林雨时闻言大喜，土豆花谢了就代表土豆可以收成了。 她连忙让人回去传话，把花谢了的土豆茎叶全部都砍了。只留下地面一点点还有土里的土豆。这样再放个十天半个月，就能把土豆给挖出来了。 等收土豆的时候，林雨时肯定是会回庄子的。 她想等等看谢瑜扬到时候有没有空。 谢瑜扬这边忙了快半个月，渐渐就没之前早出晚归那么累了。林雨时就把这件事情提了下，道：“刚好大哥之前沐休都没来得及休，如今连在一起，休息个四五天正好。” 她说着看向谢瑜扬，“就是不知道，这个时候大哥走得开吗？” 谢瑜扬之前忙是真的忙，林雨时虽然未曾过问，不过他每日早出晚归，吃过晚饭连着散步都免了，只站在书桌前写东西。 因此，她虽然挑谢瑜扬没那么忙的时候开口，却不确定他能不能从梧州抽身出来。 谢瑜扬略微想了下，就道：“我明日就与侯大人说请假的事情，你在家中收拾东西，下午我早些回来我们一并出城去。” 府衙里的事情确实有些重要，不过有了之前半个月的打底，如今他就算抽身离开问题应该也不大了。 只是，这个时候要走，土豆的事情就要跟侯尚俞说了才行。不然，侯尚俞一派的人只怕会因此产生不满。侯尚俞知道，有他撑着，纵然其他人不满也会被暗示一二。 谢瑜扬飞快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事情的走向，给了林雨时一个肯定的答案。 林雨时这才松了一口气。 如今天气越来越冷，晚上睡觉没有谢瑜扬帮她暖脚，她能睡到早上一双脚还微微发凉。就算事先用汤婆子暖了被子，她躺进去也不等脚暖热被窝里热气都被一双脚冰得散了大半了。 第二日半下午的时候，谢瑜扬匆匆回来，除了他之外同行的竟然还有侯家的千金侯玉。 侯玉见着林雨时就扑过去挽住了她的胳膊，亲昵地叫了声：“县主娘娘，玉儿想你了。我特意缠着父亲答应我去庄子里住上两天的，县主娘娘不会拒绝我吧？” 侯玉一个小姑娘自然不可能一个人出门，跟着她的除了一车的行李之外，还有两个车夫，两个丫鬟，以及侯夫人身边的李嬷嬷。 李嬷嬷带着人上前行礼，笑着道：“我们夫人实在是拗不过我家姑娘，只能叨扰县主几日了。” 林雨时一开始心中还有些不愿意，如今看到李嬷嬷，又看了看那两个明显精悍的车夫，心中不知道转了几个弯就露出了笑容。 “我喜欢侯姑娘还来不及的，哪里算是叨扰。”她说着笑着道：“那侯姑娘还住上次的院子可好，我让人把整个院子熏一遍，免得太潮了，晚上住着冷。” 侯玉脸上笑容僵了下，之后才又露出笑容道：“好，我听县主娘娘的安排。” 谢瑜扬又去书房收拾了几本书，一行人这才出门了。 庄子里倒是早早就把主院收拾了一遍，甚至因为林雨时怕冷的缘故，还烧了地龙把屋子从里暖了一遍。因为侯玉是临时来的，那套专门用来待客的院子还没收拾完，幸而他们到的时间还算早。 一群人安置下来，又吃了有些晚的晚饭，那个院子也就收拾得差不多了。 当夜住下，林雨时这才有空跟谢瑜扬私下说话。 “是侯大人让侯玉带人跟着来的吧？”她一边解下发髻一边跟谢瑜扬说话。谢瑜扬从一旁拿起一把梳子轻轻帮着林雨时通头发，低声道：“才出了玉米，接着我们这边就又有了土豆，侯大人自然不太相信。恰好我来庄子里是土豆要收成了。他自然是要派人来看看的。” 要把土豆的事情告诉侯尚俞的事情，谢瑜扬之前早已经跟林雨时通过气。林雨时闻言看着镜子中两人的倒影，想了想才道：“那等明日就开始收土豆吧。” 她倒是不怕侯尚俞强抢。 毕竟，谢瑜扬如今已经不是翰林院一个小小的修撰了。他虽然位居侯尚俞之下，却并非没有一搏之力。纵然侯尚俞动了什么心思，也不会轻举妄动的。 谢瑜扬帮她通了头发，低声道：“我知道你不 第二百一十六章 立威 林雨时起身把他按到了镜子前面，开始给谢瑜扬通头发。 谢瑜扬的头发又黑又亮，解下来还颇为顺滑，看的林雨时都忍不住嫉妒了。她坏心眼用了些力气，见谢瑜扬唇角一直噙着笑意就觉得没意思了。 “等到快过年了，还是要走动起来。”她低声抱怨了下，“腊月开始就不得清闲了，秦嬷嬷跟我说的。” 林雨时瞥了谢瑜扬一眼，接着才道：“秦嬷嬷说如今家里人手不够，我们总这般两边跑，加上庄子里重要的东西不少，难免会被人惦记。而每次留她和两个小丫鬟在家里，也不够安全。” 秦嬷嬷建议林雨时买几家人，最好是拖儿带女的那种。这样的人相对比较稳妥一些，有拖累，又有卖身契在林雨时手中，不容易生出异心来。 不过，这样一家人自卖自身的，要不然就是犯了错大户人家赶出来发卖的，要不然就是家乡遭灾了逃难出来的。 第一种不知道对方究竟犯了什么错，林雨时也不敢轻易用。第二种，其实就跟张婶还有水生，以及柏杨村庄子里的那些庄户有些像。 这样的人家不是没有，只是还要慢慢调教，也不是个轻松的活。 秦嬷嬷倒是倾向于第二种。 “主要是用来看守门户，洒扫一些粗活。只要不让他们近前伺候咱们，规矩倒是好学一些。” 林雨时重复了秦嬷嬷的话，内心还是有些别扭。但是她清楚知道，随着以后他们家业越做越大，这是完全没有办法避免的。 每次买人她都会别扭一段时间，原本以为家里人手齐全了，然而秦嬷嬷却说还不够。 她想起到梧州这半年来，人手确实有些捉襟见肘，因此犹豫了许久还是把这桩事情说给谢瑜扬听了。 谢瑜扬知道她的心结，伸手抓住她的手把人拉到了跟前，低声道：“你若是不愿意，就把柏杨村庄子里的人再调过来一些。那庄子里原本就农户多了些。“ 柏杨村的庄子大约比梧州的庄子大上两倍，但是林雨时当年收留了不少难民，虽然其后一部分人离去回乡了，如今那庄子人相对正常庄子来说，也多出不少。 “从柏杨村那边调人过来？”林雨时犹豫了下。 谢瑜扬捏着她的手指，干脆把人搂入了怀中，笑着解释：“这些人原本就是你当初救下来的。他们都是签了身契的，经过耿滕这些年的经营，如今庄子里的人大多知恩图报，不会做出什么恩将仇报的事情来。用他们，比外面买来的更让人放心。” 当初在京中缺少人手，若不是离柏杨村太远，谢瑜扬其实也更愿意从那边调人过去京城的。 林雨时沉默了许久，最后两人都躺下了她才道：“那收了土豆之后，我给义母送过去些，只当提前送了年礼。顺带再去一趟庄子里，挑些人过来。” “我挑两家人，应当足够用了吧？”林雨时觉得还是有些不妥。 谢瑜扬却道：“如今庄子里种了土豆，消息以后只怕会越来越不好瞒。这里不比柏杨村，有着村子里的人帮忙盯着。你去之后，就挑五户人家一并过来。最好是家里孩子都在十一二岁，能够帮着干活的。或者更大一些也好。” 谢瑜扬沉吟了片刻，给林雨时解释：“选五户人家，到时候城里府上也要挑几个人过去，男女不限，庄子里也要留人。” 他没有说得太过于仔细，免得林雨时心中不快。 依照谢瑜扬的想法，五户人家过来，必然是不能全部在一起的。青壮年大多要留在庄子上，妇人大多是要送去梧州城里。 只是这样，让林雨时看大约会觉得让一家人分开不好。 林雨时最终听了谢瑜扬的建议，这才沉沉睡下。 第二日天气晴好，林雨时就带着人去了种土豆的那一片地里去了。侯玉跟着去主院蹭了一顿早饭，听闻这个消息也跟着去了地里。 她去了，身边的齐嬷嬷还有丫鬟，甚至连着马夫都跟着去了。 林雨时看了一眼谢瑜扬，见谢瑜扬没有任何表示，就知道那马夫只怕才是侯大人真正重用之人。 一群人一并到了地头，林雨时不太想下地，她对于农活实际上也并不擅长。谢瑜扬迟疑了下，最终还是叫了个人下去先把第一棵土豆给扒出来。 被叫的是个庄子里的汉子，听了谢瑜扬的话立刻进了地头然后就按照林雨时的说法先是如同收花生一般顺着留下的藤蔓用力往上扒。 因为这一片土地之前被认真耕过好几遍的缘故，土地松软。男人常年干农活自然也会顺着力气扒。 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他就提溜着一串土豆站在了众人面前。 不光是拔土豆的他神色惊讶，站在外面的人更是一脸震惊。 “这这这……”其中一个马夫甚至忍不住上前跳入了地中，不等谢瑜扬说话就去拔一旁的另一株土豆。 马夫也是干力气活的，然而跟种地的庄户还是不一样，他用力过猛直接就扯断了土豆地下的一部分根茎。然而就算是这样，扒出来的土豆也不少。加上能够看到明显的断裂，也知道地里还有土豆在。 他又连忙跟人要了一个锄头，几下就把松软的地面给刨开，露出了遗留在里面的土豆。 “这……这可真是惊人！”这人忍不住惊叹了一会儿，而侯玉这个时候已经眉头紧皱了。她不知道土豆有什么惊人的，只知道此人的做法非常不妥。 她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呵斥道：“你这是做什么？！” 马夫这才醒过神，连忙放下手中的土豆对着谢瑜扬行礼。 “小人一时惊讶，行为不当还请谢大人责罚。” 谢瑜扬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才缓声道：“这庄子是我夫人名下的，这地里的东西也是她所种。这话，你当同她讲才是。” 林雨时瞥了一眼谢瑜扬，觉得这是推了一个烫手山芋到自己面前。 那人行为孟浪，她确实不喜。可若是责罚，岂不是伤了侯府的面子？ 林雨时瞪着谢瑜扬，却见他飞快冲自己眨了下眼。她一愣，有些怀疑领会错了谢瑜扬眼神中的意思。 大哥这是想要让她……罚这个人？ 林雨时眉头微微蹙起，再看向地中的那人一时有些踌躇。 那人已经干脆利索认错了，然而林雨时因为谢瑜扬那个眼神有些纠结，一时犹豫着没有开口。这就让人觉得，林雨时是真的生气了。 侯玉人还小，虽然平日里挺机灵的，如今见气氛不妙却是有些拿不定主意，忍不住伸手轻轻拉了下李嬷嬷的衣衫。 林雨时眼角余光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灵机一动这才开口。 “你这般举动实在是太过于鲁莽了。”她说着叹了口气，转身看向侯玉，道：“若是我家的仆人，我自然会重重责罚。不过，你既然是跟着侯小姐来的，该怎么责罚还是侯小姐说了算吧。” 侯玉脸色变了几次。 林雨时之前都叫她侯姑娘的。虽然姑娘跟小姐，听着似乎没有什么多大的问题，可她隐约还是感受到了林雨时的不悦。 侯家小姐是她的身份。 她是主子，带着的奴仆犯了错，丢人现眼惹得主家不快，她就要做出决断。 侯玉脑子头一次这般清醒，立刻就意识到了林雨时这话中的意思。 她目光转向站在地里的车夫，紧张得一双手紧紧抓着袖子，努力让声音平稳下来。 “县主娘娘请放心，侯家家规素来严谨。如同他这般鲁莽的仆从，李嬷嬷，按照规矩来该如何处罚？”她最终还是把锅扔给了一旁的李嬷嬷。 李嬷嬷倒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倒是不气恼侯玉的甩锅。 她上前一步对着林雨时屈膝行礼，道：“县主娘娘，按照我们侯家的规矩，这样的奴才是要杖责十，罚月银三个月的。” 这责罚不算太重，不过算是落了侯府的面子。 林雨时抿着唇，一时间没有说话。倒是谢瑜扬往前一步挡在了林雨时身前，笑着道：“夫人素来心慈，不过这既然是侯府的规矩，我们也不好插手阻拦。” 他说着还扭头冲林雨时笑了下，道：“这样吧，我们让人去请了大夫过来，免得人伤得太重了耽误医治。” 这话等于完全把侯府的人给架了起来。 最重要的是，大夫是谢瑜扬他们请来的，那就不能打得太过于轻了，甚至不能弄虚作假。李嬷嬷心中明白这其中的关键，转头叫了另外一个车夫的名字，“陈老二，你来行刑，十板子不许留手。” 陈老二见状迟疑了下，把目光落在了侯玉身上。 侯玉脸色不太好，仿佛没有注意到这其中的关键一般木着一张脸并不说话。 陈老二这才上前把地里的人给拉了出来，然后找庄户借了板凳让人趴上去。庄子里自然是没有打人用的板子，他借了一副挑水的扁担过来勉强用着。 林雨时咬着口腔内部，甚至不敢让人看出来她内心的紧张。 她略微上前了一些，抓住了谢瑜扬的手。谢瑜扬立刻回握了她的手，然后低头在她耳边问道：“不然夫人先回去休息？” 林雨时眼神中带着倔强，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 第二百一十七章 人手 行刑的场面并没有特别的惨烈，打人的神色平静，被打的咬着一根树枝，只发出了几声的闷哼。十下转瞬即逝，这边庄子附近的大夫还没被请来行刑就结束了。 被打的那个神色一松，口中的树枝就掉了下去。树枝上沾染着血迹，都是他咬得太过于用力牙龈出血了。 其余看着倒是还好，那人没惨叫，屁股也没打出血渗透到衣服外面去。只是陈老二打了人之后立刻把扁担递给身边的农户，然后过去扶住了被打的人。 那人站起来就已经是满头的冷汗了。 林雨时猜测这伤并没有因为看着仿佛没什么而轻。 她沉默着，那两人却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又重新站回了人群中。李嬷嬷这才上前道：“虽然是罚了冲撞贵人的奴才，然而总归是侯家礼数不周，老奴在夫人身边伺候了多年，如今腆着一张老脸代替夫人给县主致歉，还请县主不要因此怒而伤身才是。” 林雨时这才缓缓摇头，抿了下唇才道：“算了，也不过是些许的小事而已。既然侯府已经责罚了，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咱们还是趁着天早把土豆都收了吧。” 她隐隐约约已经有些明白谢瑜扬借题发挥的意思了。 这一片土豆地只种了二十多株土豆，虽然个体差异的原因产量并不太相同，但等整片地都被翻了一遍把所有土豆都堆在一起的时候，那些土豆看着也仿佛是一座小山一般。 一旁有经验的农户道：“这差不多有两百斤了。” 这些土豆林雨时让人照顾的精心，虽然产量跟预估的还有些差别，不过已经很是让人惊喜了。一群人眼巴巴看着土豆过称，最后算下来竟然有两百一十七斤还多些。 “就这么一小片地，竟然产量这么高？”侯玉仿佛忘记了之前的事情，凑上前看了看那些土豆，忍不住问林雨时，“这东西怎么吃？” 林雨时笑着道：“蒸着吃，煮着吃，烤着吃，炒着吃都可以。”土豆的做法简直太多样化了，而且不管怎么吃都好吃。 还能炸着吃，炖着吃，煎着吃。 林雨时想着就想到了后世的街边小吃香煎小土豆。正好这一批土豆里，有些甚至没有鸡蛋大的小土豆，留种也不合适，正适合做了吃。 她让人把比鸡蛋小的土豆都挑了出来，余下的全部摊开晾干表面水汽，然后再收入准备好的地窖里面。 小土豆大约有六七斤，林雨时让人洗干净刮掉薄薄的一层皮后直接又按照大小分成了三份，最大的那一份切条下油锅炸薯条，中间那份蒸熟了做土豆泥。最后一份则冷水下锅煮到软糯，然后捞出来控干水份下锅小火慢煎。 香气很快就从厨房里飘出来，侯玉没忍住带着李嬷嬷跑了进去，叫道：“好香啊，这是什么味道？” 最先熟的是香煎小土豆，土豆煎得外表金黄，一些地方甚至呈现出漂亮的金褐色。出锅前再撒上孜然和辣椒粉做最后的调味。 林雨时把小土豆分别盛在小碗里，每一碗大概也只有四五块而已。 盛好趁热撒上一些碎葱花，然后就示意巧雨端出去分给在院子里的人。 小土豆一好，余下的土豆泥和薯条就可以交给巧雨来做，林雨时最后捧着一碗香煎小土豆出去，就见院子里农户人人都捧着一小碗的香煎小土豆，见了她过去连忙起身点头问好。 林雨时只笑着道：“这东西特别好做，又管饱，不过今年这些土豆都要留下做种子，明年开春天一暖和咱们就能育苗种下去了。” 众人早已经见识到了土豆的高产，如今又尝到了它的味道。如今再听到林雨时说这话，顿时所有人都露出了欣喜之色。 土豆泥做的最少，薯条倒是多些，每人分了些所有人就都散了。等人散去，林雨时和谢瑜扬这才请侯玉一并到小厅里坐着尝尝土豆的味道。 侯玉简直有些不知道究竟该吃哪个了。 香煎小土豆好香，带着些许的辣味，还有孜然的香味。 再尝尝薯条，沾了一旁红色的酱汁真的是好吃到上天！ 她一口香煎小土豆，一口薯条，最后才把目光落在了其貌不扬的土豆泥上。 比起桌上另外两道菜，土豆泥的卖相实在一般。不过，土豆泥一旦被勺子送入口中，那绵软细腻的口感就立刻征服了味蕾。 因为加了牛乳的缘故，土豆泥的醇香中透着奶香，又因为加了胡椒等调料调味，让人吃了简直欲罢不能。 侯玉不知不觉把自己那三份都吃了个干干净净，还喝了一碗汤下肚。 她这样的食量吓了一旁李嬷嬷一跳，虽然林雨时安排每样的分量都不多，可三样加一起也有些过了。只侯玉实在吃得开心，她在一旁也不好劝。 吃过这顿简单的土豆餐，林雨时表示这就是午饭了。 侯玉毫不介意，笑着道：“县主娘娘，这土豆怎么种，到时候你育苗之后，能分我些吗？还有，能教教我怎么做土豆吗？” 林雨时只笑着不说话，一旁李嬷嬷劝道：“姑娘，你今日吃得有些多了，不如先出去散散步，休息下。” 侯玉自觉刚刚的话有些不合时宜，只冲林雨时笑了笑，屈膝行礼道：“县主娘娘，我先告退了。” 林雨时起身送她出了院子，送走了人这才回头看向谢瑜扬道：“看起来，这土豆也要被人惦记上了。”她说着摇摇头，“大哥今日非要我下一下侯府的面子，是怕侯大人觉得我好欺负？” 土豆被人惦记上不是小事，这东西来得机缘巧合，想要第二批并非易事。而它的高产和生长周期对比玉米则更胜一筹。 不过，玉米的优点是便于储存。 林雨时在梧州的存在感不强，给人的感觉是疏懒和随和。虽然身份高贵，但是出身乡野，难免会让人小瞧一二。若是真没有什么脾气，再加上身怀宝物，难免就会被人惦记。 她脾性不好一些，反而会让人顾忌一二。 所以，这一场借题发挥的下马威也算是故意做戏给人看的。 她就是隐隐意识到了这点，这才忍住了。 “摆在他们面前的，可是一份大到最起码值一个同知和一个县主的功绩，你说他们会不会动心，起了不该有的念头？”谢瑜扬轻笑了声，“我不过是防患于未然罢了。不然，若是什么人都想着你我脾性好，就想要过来分一杯羹，咱们还吃什么喝什么呢？” 林雨时的手被轻轻拉起，谢瑜扬捏着她的手低声道：“若是寻常人家，我自然是不会让你担这个‘恶名’，只是我们家中，还是县主娘娘更尊贵一些，也更能震慑那些图谋不轨的人。今日委屈娘子了，我给娘子赔不是。” 林雨时抽出手轻轻拍了他手背一下，道：“油嘴滑舌！”说着转身就朝着屋里去了。 谢瑜扬连忙追上去，笑着道：“我伺候娘子歇息。” 两人说笑着午休，等着下午醒过神来，才听到丁大说大夫已经给侯府的那个马夫看过来，都是皮肉伤，伤得不轻，但是没有动筋骨所以并不难治。 看的出来，侯府的人下手还是有些分寸的。既没有觉得林雨时好欺瞒而糊弄，也没有想要林雨时背负一个暴戾的名声而把人打残甚至是打死的。 林雨时暗暗舒了一口气，一旁谢瑜扬道：“这样就好。” 竟然是不再管的意思。 丁大退出去之后，林雨时才道：“柏杨村庄子里的土豆大概这几天也就能收了，等送走了侯玉我就回稜县一趟。” 这原本就是说好的了，林雨时回一趟稜县，给孙氏送些土豆，然后再从庄子里挑选几户人家过来。 谢瑜扬纵然不舍也不方便跟着她回去，因此护送她回去的是边田和丁幺，巧雨随行。 侯玉在庄子里住了两日就寻了个借口回城，林雨时送走了她回头就让人准备马车去稜县了。如今天气越发冷了，太阳下山也早。这次回稜县竟然比上次还走了一日。 到稜县时时辰尚早，她就干脆连夜赶路回了柏杨村的庄子。 庄子里的人知道她回来，又是忙碌了一阵子这才消停下来。其后，林雨时就让人开始收土豆，跟耿滕商量带去梧州的人家。 耿滕对庄子里的人最为熟悉，如今听了林雨时的要求只略微斟酌了一番就给她报了五户人家。 这五户人家中孩子最小的也十岁出头了，最大的已经十四能当大人用了。五户人家中都只有一家有年过五旬的老人，其余都是青壮年。 他把名单列给林雨时，林雨时仔细看了下，这才道：“这五户人家，总共二十六人？” 不说旁的，只这五户人家就快赶上梧州庄子里的人数了。 她忍不住又问了下柏杨村总人数，这才知道庄子里的人经过这几年的休养生息，已经有七十余人了。抛开这五户人家，还有五十人不止。 “咱们庄子虽然地不算太多，可种的都是值钱的作物，不管是辣椒，还是玉米，又或者是番茄等物，价格不菲且不愁卖。养这些人是足够的。”耿滕解释道：“另外，这两年里，我还在庄子里又买了些地，挨着庄子的小山坡也开辟出来。” 柏杨村的庄子可以算是林雨时所有庄子里最赚钱的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试探 “如今庄子里的人大多是熟手，纵然少了这五户人家，也一样忙得过来的。”耿滕又补充了一句，让林雨时放心。 林雨时听得认真，半响才道：“这两年倒是辛苦你了。” 耿滕闻言连忙起身，“夫人这是什么话，当初若不是夫人，我们一众人只怕早就饿死在灾年了。哪里还有如今的好日子过……” 他说着深吸了一口气，“能给夫人做事，是我的荣幸，也是我的运气。” 林雨时见他说话间神情激动，笑着道：“纵然这样，我也应当对你道一声谢的。若不是你坐镇在柏杨村，我与大哥哪里会如此安稳。以你的本事，在柏杨村真的是可惜了。” 耿滕摇头，“夫人这般说就是折煞我了，我有自知之明。一个庄子我尚且管得过来，若是再多，我怕也能力有限。” 林雨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把话题转到了土豆上面。 她心知土豆的诱人之处，因此让耿滕事事小心。柏杨村的庄子也并非是什么秘密，有些人在梧州打探不出审没消息，说不定会把心思动到柏杨村这边。 耿滕认真听了她的话，道：“夫人放心，自从丁幺带来了土豆让我种植，并且转达了夫人的话之后，我就安排好了。平日里照顾土豆都是我一人所为，庄子里知道这桩事情的人并不多，都是可信之人。” 林雨时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愈发庆幸当年收留难民的决定了。 她当年收留难民也并非是胡乱收的，全部都是暗中观察挑选的人品过得去的人收下的。那些受难时还不忘欺男霸女的人，她是一概不要的。 甚至看到有些欺男霸女的行径，她还偷偷让人告诉荣县令，早早把这样的祸害从人群中抓出来。当年稜县虽然难民多，却没有闹出大事，这才是根本的原因。 如今事过境迁，她竟然又尝到了当年所做之事的好处，自然是愈发心情愉悦了。 等庄子里的土豆收完，林雨时照样让人过称看了下收成。柏杨村这边竟然比梧州的庄子还高产一些，足足有两百四十多斤。 照例是比鸡蛋还小土豆都挑选出来吃了，余下的则晾晒之后存储起来，等到来年育种扩大生产面积。 林雨时盘算着，这两处的土豆合在一起差不多够种一亩地，而一亩地的产量，好的时候大约在四千五到五千斤左右，按照第一次播种收获的比例，一亩地的产量大约也就在接近四千斤的程度。 这批土豆生长周期大约有两个半月到三个月。如果按照一年两次育苗耕种的话，明年之后，她就能够储存大量的土豆用来育苗了。 而等到后年，谢瑜扬差不多就刚好在梧州快满三年了。 到时候凭着玉米和土豆，他想要再回京城就绝非难事了。更何况，京中还有他们相熟的人帮忙走动。定然不会让人把这些功劳都抢夺了去。 从庄子离开的时候，林雨时还是带了二三十斤土豆的。到了稜县，她给孙氏留下了一小框大约是十多斤的土豆，告诉了她如何吃，重点讲了如果这土豆发芽就只能用来育苗，是绝对不能再吃的。 “发芽之后土豆就可以算是剧毒了。”林雨时认真道：“义母且记要提醒厨房的人，若是发芽了就找个大花盆种下放在温暖的地方好了。这东西产量极高的。” “这……”孙氏并非五谷不分之人，听林雨时这般说先是一愣，转而才道：“这东西你怎么能随便拿出来？” 产量极高一词代表着什么，孙氏可谓是清清楚楚。 “你快收好！”她说着把那一筐土豆推向林雨时，“收好与你家谢同知好好商量一番……” “义母快收下，这东西我庄子里种得都有，这是专门拿来给义母尝尝鲜的。”林雨时笑着道：“柏杨村这里的土豆，明年开出播种下去之后，等到收获的时候我就让人给义父拿出来一部分来育苗，现在县中试种开来。” 稜县跟梧州一同种，这东西都是她拿出来的，谁也不能多嘴一句。然而，到时候功劳就是梧州和稜县人人有份了。 孙氏露出迟疑之色，林雨时见状笑着道：“义母放心，我来时就已经与大哥商量过了，这桩事情大哥也是知道的。” 这土豆并非只是一样普通的吃食，还是政绩，孙氏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收了下来。 林雨时这才松了一口气，并未在县衙过多停留就直接上路了。 “如今天寒，我也不多留你。”孙氏亲自送她出了县城，拉着她的手道：“只翻过年来，你跟谢同知也算是成亲一年了，也该要个孩子了。如果是身体不适，我就亲自写信给你推荐一位妇科圣手，你且不能因为羞涩误了大事。” 林雨时心知孙氏是好意，只笑着应下，道：“义母放心，我会注意的。” 从稜县回去，林雨时未曾在庄子里停留反而直接回了梧州。余下那二十斤的土豆，她只偷偷留下六七个装了一个小小的筐篓子准备第二日去侯府拜访的时候送上，余下的全部送入地窖准备慢慢吃。 当天让人递了帖子，第二日一早林雨时就收拾了一番前去侯府拜访。 她提都没有提当初庄子上发生的事情，倒是侯夫人忍不住先致歉，说是没想到府中的人竟然会这般没有规矩，冲撞了林雨时。 林雨时这才笑着道：“不过是个车夫，向来平日里也少有往主子跟前露脸的机会，这才规矩差了点。侯府的规矩，我好能不知道？我来侯府数次，哪次侯府上下不是规规矩矩，从未出国错漏的。” 侯夫人脸色这才略微好些，勉强笑着道：“县主娘娘客气了。” 林雨时这才让人拿出了土豆。 这土豆是专门挑的品相好的，虽然不能用水洗，外面却也擦得干干净净。 “这就是……”侯夫人脸上带着惊喜之色，立刻站了起来，亲手接过了土豆左瞧右瞧才道：“这就是玉儿说的土豆？” 林雨时笑着点头，“这东西原本不多，所以我只送了夫人这里。” 侯夫人闻言露出了然之色，把土豆交给了一旁的李嬷嬷，笑着道：“县主娘娘放心，道理我还是懂的，纵然不会让人把这东西传出去半分的。” “夫人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林雨时道：“不然我也不会送来给夫人尝尝鲜。” 等李嬷嬷把土豆给捧了下去，她们两人就换了话题。梧州气候跟渝州差不多，侯夫人问林雨时家中木柴和碳都准备好了吗？ “若是不足，我这里备得多，你今日就带回去一些。”侯夫人一脸关切，“县主这些日子在庄子里，谢同知又是个男人，怕是不知道这过日子的门道，这过冬的东西只怕准备的会不足。” 林雨时倒是没想到这个，不过昨日家中的地龙已经烧了起来，向来应当是秦嬷嬷早就准备好了。 侯夫人的好意她也不便推辞，因此就稍稍带回去了一些上好的银霜碳。 到家时秦嬷嬷见着她去送礼还带回来了些东西，上前一看就露出了笑容，道：“这银霜碳我买的少，想着咱们烧地龙，这个东西用的就少了，没想到夫人还又买回来了些。” 林雨时听她这么一说就愣住了，半响才道：“倒是我小瞧人了。” 她原以为侯夫人只是为了示好而已，并不知道谢府的情况，如今听秦嬷嬷这般说，只怕侯夫人这是打探到了谢府买的银霜碳不多，这才特意用银霜碳示好的。 她把这话跟秦嬷嬷和谢瑜扬一说，两个人倒是都有些意外。 秦嬷嬷是没想到侯府竟然连这点小事都关注了，而谢瑜扬更意外林雨时会觉得侯府在特意留意他们的一切。简而言之，用林雨时的话说甚至可以称之为“监视”了。 谢瑜扬眉头微微蹙起，想了想才道：“事情也许没有那么眼中，这城中值得留意的也不过那几家，银霜碳卖的商户也不多，她想示好，打听一二就很容易得到消息了。” 林雨时听他声音平稳，带着些许的低沉说出这样的话，一颗不安的心这才缓缓放松下来。 “那是我多想了？”她还是有些不确定，“应当是我想多了吧？若是侯府真的特意监视我们，侯夫人也应当不会这般表现出来才是。这不是故意引得我们介意，不快吗？” 谢瑜扬笑着点了点头，“这还远远说不上‘监视’，譬如我也一直有让人留意侯府在外的举动。” “大哥竟然也有？”这下轮到林雨时惊讶了。 谢瑜扬见她目瞪口呆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道：“官场的事情，哪里会那么容易。他们注意着咱们在府外的举动，我自然也要留意着他们的。不然，哪天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林雨时忍不住问道：“大哥有人手？” 第二百一十九章 杀猪宴 他们家中总共就那么几个人，原本用起人来就捉襟见肘了，谢瑜扬还能派人去调查那些有的没有的？ 谢瑜扬闻言就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等到林雨时气恼得想打人时，他才忍住笑意道：“我们来梧州也大半年了，难不成我堂堂一个同知，还寻不了几个帮手吗？那娘子未免也太小瞧我了吧？” 林雨时这才恍然。 对于谢瑜扬在公务上的事情她并不插手，偶尔知道一些也是谢瑜扬主动提及的。至于他没有提起的部分，她也从来不打探的。 如今听谢瑜扬说起官、场阴暗的一面，她听了又觉得刺激又觉得吓人。 后遗症就是，她再不出门了。 大门一关，那些人难不成还能潜入谢府里来吗？ 今年天气干冷，一直到了十一月中旬才下了第一场雪。这第一场雪就极为大。半夜开始窸窸窣窣地下下来，到了第二天早上林雨时起身，一推窗就被外面的寒意冻得打了个哆嗦。 然而这也不能让她把窗户关上，她兴奋地在窗口跳了两下，一双手捧在嘴边哈气。 “下雪了！” 巧雨连忙过去把人拉开，关上窗户又给林雨时批上了衣衫，这才道：“是，下雪了。所以夫人可要小心些，别冻着别着凉了。” 她说着又塞了个手炉到林雨时手里，笑着道：“夫人先坐着，我让香茅打了热水过来伺候你洗漱。” 林雨时洗漱之后换好了衣服这才出了卧室。到了外间，屋中虽然烧着地龙，可还是又少了一盆银霜碳。林雨时见状，连忙问家里还有板栗没有。 巧雨知道她这才馋了，笑着道：“有板栗呢，夫人放心，回头就往里面丢些板栗当零嘴吃。” 林雨时跟谢瑜扬一并吃了早饭，谢瑜扬还不得闲要去府衙，林雨时就让人拿了板栗花生等物，让人在炭盆上面放了一块铁板，然后东西就扔在上面烤着吃。 炭盆里的火不大，小火慢慢煨着，不一会儿花生就溢出了香气。 巧雨和秦嬷嬷、张婶、张淼、香茅、香草就围在这边陪林雨时说话，余下的人则在门房那边也是一样的待遇。 之前林雨时带回来的五户人家，谢瑜扬把成年夫妻都送去了庄子里，半大的小子和小姑娘们则大多留在了府上用。 这些人轮替着跟府上的人一样每半个月放两天假，可以出去玩也可以探亲。 一开始留在府上的少年、少女还有些不适应，幸而有秦嬷嬷和巧雨教导，再加上张淼在旁提醒，还有一并过来的丁润陪着，这些人也就渐渐放松了下来。 林雨时实在是一个宽容大度的主子，对下也并不苛刻，衣食住行都替这些人考量到了。 他们第一次放假去庄子上探亲，说起来都说比在庄子里过得还好，每日都有肉吃，还给做了新棉衣。听得庄子上的父母都露出了笑意，只交代他们认真给主人家做事，不要偷奸耍滑。 林雨时结结实实窝了一个冬天，不管是什么赏雪会还是什么赏梅宴，她一并都拒绝了。连着侯府的帖子也让人回了一声抱歉，说她畏寒，身体抱恙不好出门。 还附送了一壶冬梅酒，说是给她们赏梅的时候喝。 而等到年底的时候，她才第一次出门。 这次出门照例还是去庄子上。 谢瑜扬特意把沐休调到了这几日，对侯尚俞的说辞是林雨时要去庄子里主持庄子里的杀猪宴，他不放心娇妻身子娇弱，要跟着去才放心。 侯尚俞笑着道：“你们夫妻感情倒是好，果然是年轻夫妇。” 这话说得颇有几分羡慕的味道，谢瑜扬只笑着不说话，侯尚俞就准了他的假。 谢瑜扬这次没有骑马，跟林雨时一并窝在马车里，小小的马车里放了个风炉，风炉里是不见火光闷着烧取暖的银霜碳。 两个人在上面放了个铜壶温着茶水喝。 一路还算是顺畅，不过等到庄子还是错过了午饭的饭点。 这次庄子里的人都知道林雨时来是做什么的，又跟柏杨村庄子里来的人打听了杀猪宴到底是做什么，因此各个都欢欣鼓舞。 张婶带着人提前一天到了庄子里，把院子打扫了一番，地龙也都烧上。林雨时一进门就觉得屋子里暖烘烘的，还散发着熟悉的香味。 这都是家里用惯的了。 她这才舒了一口气，愈发觉得冬天没有夏天方便了。 林雨时这么随口感叹了一句，一旁巧雨笑着道：“夫人夏天的时候还说冬天好了，说可以烧地龙，说冷了可以一层层往身上加衣服！” 林雨时瞥了她一眼，道：“你如今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然还敢挑我的错处了不成？” 巧雨做出害怕的样子，伸手比划了一个封住嘴巴的动作，笑嘻嘻看着林雨时。林雨时隔空伸手拍了她一下，“快去厨房生火，做饭，大家都饿着呢！” 巧雨就拖着张淼和张婶去厨房了。 香茅和香草这次没有跟着过来，而是父母在庄子里的另外四个女孩一并跟着过来照顾林雨时起居的。这四个女孩被秦嬷嬷调教了一阵子，如今看着倒是似模似样的。 四个人先是烧了热水伺候林雨时洗漱，又泡了一壶茶，连着马车上带来的点心一并摆上桌。 林雨时见她们还是有些不安的模样，就摆摆手道：“都出去玩吧，我这边不用伺候了。” 四个女孩相互看了看，最后留下了年纪最大的守着，其余三个就屈膝行礼退了出去。三个人一出去，林雨时就听到她们奔跑的动静，还有张婶的叫喊声。 “都慢些，路上还有积雪呢，别摔了！” 林雨时听得直笑，回头张婶进来就道：“还好还有个稳得住心的，不然夫人这边就没伺候了。”她说着冲守着林雨时的女孩道：“你也回去见见家人吧。” 女孩笑着道：“我帮婶子做事吧，我跟妹妹一并回来的，妹妹回去报信就好了。” 林雨时记得这个女孩叫做冬芝，她妹妹叫做春芝，名字是爹娘按照她们出声的季节取的。底下还有一个弟弟叫做秋志，跟在边田身边做事，虽然年纪不大也是个机灵的。 冬芝脾气温和，平日里不管做什么都不争不抢，俨然已经是四个女孩的领头人了。张婶听她这么说就笑着道：“那你去厨房帮忙吧，顺便还能喝碗热汤。” 冬芝笑着行礼退了出去，林雨时这才道：“吃了午饭就去挑猪羊鸡鸭来杀，晚上就做杀猪菜！” 张婶劝道：“夫人劳累了一路了，不如今天好好休息下，明天一早再杀猪。” 林雨时摆摆手道：“这事儿还是别拖延的好，等着回城了，就该往各家各户送年礼了。”实际上，送往京城的年礼腊月初的时候就备好送走了，如今还要送的也就是稜县孙氏那边，还有就是梧州的人际往来了。 这些都有秦嬷嬷帮衬，倒是不算麻烦。 不过，林雨时也不好躲懒。她不出门赴宴可以，但是年礼不能少的。 春节期间也该办场酒宴才行。 这么一想，林雨时只觉得要忙的事情颇多，莫名就有种被什么追赶的感觉。 午饭巧雨做的并不复杂，林雨时和谢瑜扬吃了午饭之后就捧着手炉出去了。她这一出门，不一会儿庄户就都迎上来了，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她。 林雨时笑着道：“咱们先去挑猪。” 如今庄子里住着的人不少，林雨时想了想，按照每家每户，五斤猪肉、三斤羊肉，一只鸡，半只鸭，另外还有两条鱼的水准来分配，干脆让人杀了两头猪，两头羊，然后鸡鸭按照人数来杀。 池塘那边，也有人去打鱼了。 一群人干劲十足，杀猪的杀羊的，挑选鸡鸭的各个都忙碌得热火朝天。林雨时还让人把各种血都干干净净装好，用来做血豆腐。 不管是猪血，还是羊血、鸭血，都是美味。 庄子里所有人都没闲着，一下午忙碌下来，等到天黑的时候就把各种肉都分得妥妥当当了。巧雨还带着庄子里的妇人把三种血豆腐都做好了。 每户分了肉之后，林雨时这边就让人开始做杀猪菜。而余下的肉则找人开始切条的切条，切碎的切碎，然后腌制起来，等腌上一两天就做熏腊肉和腊肠。 至于猪下水能分的也都分了，余下的边角料连同大骨头都用来做杀猪菜了。 先用油脂多的部分下锅煎出热油，煎到两面金黄，然后才放入辣椒、生姜、蒜头等香料爆炒两下。接着才是倒入肉片，趁着大火翻炒得香气四溢，这才加入早就准备好的骨头汤。 杀猪菜里放的料十足，猪肉、猪血还有豆腐等物，搅动一下就馋得一旁的人直咽口水。林雨时这才来还买了不少的酒，也是用在杀猪宴上的。 张婶则带着另外一些妇人做烧饼。 第二百二十章 教徒 上好的白面烧饼各个烤得外面焦黄，一掰开里面一层层的葱油分层，香得人能把舌头咬下来。葱油用的就是猪油炸的，猪油渣也一并切碎了放进去，咬一口唇齿生香。 林雨时不动手，站在一旁让张婶特意给她做了两个巴掌大的小烧饼跟谢瑜扬分了，一边哈气一边吃，看着人群热热闹闹的，满心就高兴起来。 比起那些府邸间的酒宴，她还是更喜欢这种生活。 谢瑜扬在旁守着她，让她别因为热就一直哈气。 “肚子里那点热气全部都哈出去了！”谢瑜扬带着几分责备，“回头肚子要疼的，严重了还会着凉。” 林雨时瞥了他一眼，“大哥吃饼就好了。我自己会注意的。” 杀猪菜做好，林雨时和谢瑜扬一人盛了一小碗，余下的就让他们自动分了。庄子里一片热闹，燃了几堆篝火取暖。 张婶在一旁道：“都别急，人人都有，不够就再做！” 庄子里五六十人，不管是杀猪菜还是烧饼都准备的足足的，不够就做。 “大家都辛苦了一年了，明年庄子如何还是要指望大家的，这顿饭就当我谢谢大家了。”林雨时说了话，然后众人才开吃。 谢瑜扬笑着道：“若是侯大人如同娘子这般言简意赅，就好了。” “侯大人很是啰嗦吗？”林雨时夹了一片肥瘦相间的肉放入口中，好奇地看着谢瑜扬。谢瑜扬学了几句侯尚俞平日里说话的样子，听得林雨时直笑。 见她笑了，谢瑜扬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又暗中吩咐巧雨给林雨时烧些驱寒的姜茶。 吃了杀猪菜，每人都分了一碗酒，这一场杀猪宴才算是结束了。 留下人把火堆都灭了，庄子里渐渐也就安静了下来。人多热闹，林雨时难免多吃些。回去之后，谢瑜扬就在书房里练字，她则捧着撑得有些难受的肚子在一旁转圈。 一边转还一边忍不住哼哼唧唧。 谢瑜扬不时抬头看她两眼，见她眼底都氤氲着水光了连忙放下笔过去。 “我帮你揉揉？”他低声说，扶着林雨时坐下轻轻帮她揉着肚子，低声道：“你说你怎么吃那么多？” “我高兴嘛。”林雨时嘟囔了一声，不敢说她觉得自己吃得不算多，这会儿胃里难受十有八、九是胃里喝到凉气了。 之前谢瑜扬就说过她，让她别把肚子里的热气都哈出去了。她不听劝，还瞪了谢瑜扬的。 如今再说喝到了凉气，谢瑜扬还不得意洋洋。 她胃里涨的实在难受，谢瑜扬见状还是叫了张婶让她煮些消食茶送过来。林雨时低声在他身后道：“都涨成这个样子了还喝茶？” 谢瑜扬回头瞪了她一眼，“必须要喝。” 林雨时心虚不敢反驳，只能委委屈屈才重新在书房里转圈。 张婶给她煮了消食的热茶，林雨时勉强喝了些，一杯热茶喝下去打了几个嗝，胃里就舒服多了。她忍不住长长呻、吟了一声，只觉得让热茶发出了一身的汗，浑身都舒泰了。 谢瑜扬似笑非笑看了她两眼，然后才又回到书桌前练字。 林雨时装模作样又在书房里转了两圈，这才寻了个机会坐下，低声道：“还是应当听大哥的话，这喝了消食茶，我胃里舒服多了。” 她说着小心翼翼偷偷瞄了谢瑜扬两眼，见他唇角似乎带着笑意这才又凑上前去，低声道：“大哥，日后我都听你的。” 谢瑜扬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下次再说吧。” 林雨时脸微微一红，干脆跟谢瑜扬耍赖，直接挡住了书桌上的纸张，道：“大哥这是生我气了吗？真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吗？” 谢瑜扬看着那一双手挡在纸上，手中的笔连忙撤开，无奈地看着林雨时道：“你有哄我吗？” 林雨时飞快眨了两下眼睛，凑得更近了些，在谢瑜扬耳边低声道：“大哥想我怎么哄？是明日给大哥做一桌好吃的赔礼道歉，还是，今晚就……” 她说着媚眼如丝，谢瑜扬呼吸猛然一窒只觉得一团火就从小腹烧了起来。 第二天林雨时又起晚了，不过谢瑜扬总算是被哄好了。 她起身后简单吃了小半碗粥，又被张婶塞了一颗山楂丸来帮忙消食。山楂丸酸酸甜甜的，林雨时咬着出了院子，如今冬小麦已经冒出了嫩芽，田中全部是积雪厚厚地盖在麦苗上。等到来年开春，冬雪化水滋润大地麦苗就会飞快成长起来。 林雨时在暖棚里找到了谢瑜扬，看着暖棚里种了青菜之外还有一半的地方种了土豆，她就忍不住露出些许的笑意。 所有人都以为开春之后她才会种土豆，却没有想到她之前就让人在庄子不起眼的地方弄了暖棚。就如同柏杨村的庄子一样，所有的土豆储存了一半，而另外一般则直接育苗了。 土豆才育苗完成没多久，林雨时盘算着因为天冷的缘故，估计这一批土豆成熟也要到来年三月了。 而到了那个时候正好余下的一批土豆也能育苗种下了。 两人在庄子里住了三天，把腊肉和腊肠甚至是腊鱼和腊鸡、腊鸭都熏好了带入城中，晾晒在了厨房的屋檐下保存。 其后，林雨时就开始跟秦嬷嬷一并商量梧州各府的年礼了。 这不算是一个轻松的活，幸而有秦嬷嬷这样分寸感和尺度都刚刚好的老人帮忙，林雨时这才没有在年礼上出什么差错。 等到各府的年礼都送出去，转眼也就到了年底了。 二十五炸豆腐，从这天开始，林雨时就在厨房带着人忙碌。炸豆腐，炸丸子，炸鱼块，炸鸡柳……府里的孩子在张淼的带领下都大饱口福，一边帮忙一边偷吃，各个吃得满嘴流油。 等到大年三十，林雨时和巧雨一并做了两桌酒菜，门房那边摆上一桌，自己院子里摆了一桌。 陪着林雨时和谢瑜扬吃年夜饭的照例还是边田、巧雨、张婶母女，今年还多了一位秦嬷嬷，倒是又热闹了三分。 秦嬷嬷一开始还不愿意上桌，口称主仆有别，最后架不住林雨时热情还是被拉了过去。 桌上鸡鸭鱼肉俱全，各个都翻着花样做的，可以说这样一桌酒席在外面买都买不来。林雨时特意让人烫了两壶酒，一桌人吃喝说笑，随着酒意渐渐上来人也就都放开了。 林雨时酒量还行，谢瑜扬更是特意练过，免得在应酬的时候露怯了。这一桌余下几人就没他们夫妻厉害了，各个面带桃红，眼神中透着些许的醉意。 也就秦嬷嬷和张婶稳得住，宴席过半就说要给大家煮些醒酒汤。 等每个人都灌了一碗醒酒汤之后，林雨时就开始使坏考校巧雨和张淼厨艺了。她倒是没让两个人做菜，而是让她们背菜谱。 谁要是说错了，就罚一杯。 张淼这两年来如同抽条一般长个子，如今比巧雨也只差半头了。林雨时不让她多喝酒，她若是错了就喝汤。 桌上除了乳鸽汤之外还有一盆水煮鱼的汤，巧雨叫着让张淼错了也用酒杯，但是必须喝水煮鱼的汤。 张淼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口应下了。 林雨时就开始一道菜一道菜的考校他们。从桌上有的几道菜问起来，这都是刚刚才做过的，两个人倒是没出什么大的差错。不过饶是这样，巧雨也喝了两杯酒，张淼也喝了一杯水煮鱼汤。 她辣得直哈气，一旁张婶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连忙给她塞了一个龙眼包子。 张淼一口吞下去，这才觉得舒服了些，长长舒了一口气。 林雨时见状只笑嘻嘻看着两个人，整个人都要倒在谢瑜扬的身上了。谢瑜扬毫不避讳地把她搂在怀中，看她刁难两个徒弟。 桌面上的菜问完了，之后的菜就越来越难。等到巧雨喝得双颊通红的时候，张淼一双红唇都有些发肿了。 林雨时心疼得看着两个人，摇摇头道：“学艺不精啊！” 两个人神色有愧，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驳了。 林雨时舒了一口气，又笑着道：“现在该你们问我了。给你们一个机会，各自问我一道菜如何做，我会事无巨细地把做法告诉你们。” 巧雨和张淼倒是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个福利等着她们，一时间谁也没说话，反而是先交换了一个眼神。 最后还是张淼年纪小没有能够忍住，纠结了一番道：“开水白菜和佛跳墙我都想知道……唔……佛跳墙吧！” “佛跳墙啊？”林雨时看了看张淼，笑着道：“这菜传说不少，具体说起来，不过是海鲜大乱炖而已。”话是这么说的，不过真正做佛跳墙也是讲究的。 林雨时从选材到熬汤底，食材该泡发还是油发都说了个清楚，听得张淼双眼发亮，一副恨不得当下就试一试的样子。 等把佛跳墙的做法说完，林雨时就着谢瑜扬的手喝了一杯水，这才看向巧雨。 “巧雨想知道哪道菜？” 她这么一问，张淼几乎是“刷”得一声转头看向了巧雨，一脸的焦急。 她刚刚的暗示，也不知道巧雨听懂了没？ 第二百二十一章 平地一声雷 巧雨看着张淼焦急的模样，只笑了下冲她摇摇头，她对开水白菜没多少兴趣。 “我小时候听人说起过一道菜，叫做平地一声雷。”她说着看向林雨时，“据说，它是天下第一菜，不知道夫人可会做？” 林雨时倒是没想到巧雨会想要学这道菜。 她略微坐直了身子，有些恍然地道：“平地一声雷啊……”声音中带着些许的惆怅，片刻之后才笑着道：“这道菜我倒是会做。” 平地一声雷听着名字很霸气，实际上就是虾仁锅巴。 炸得酥脆的锅巴倒入虾仁连着汤汁发出的脆响被称之为“平地一声雷”。林雨时把这道菜如何做仔仔细细讲了一边，后来又来了兴致，笑着道：“明日我们就做这道菜，如何？” 巧雨又惊又喜，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张淼倒是有些失落，不过她对于这道会“炸雷”的菜也很有兴趣，因此并未流露出什么不满的情绪，反而还跟着凑趣说也要跟着学。 众人说笑，不知不觉就到了子时，守岁结束一行人伺候着林雨时和谢瑜扬洗漱之后这才散去了。 第二日林雨时直接睡到了天色大亮。 大年初一，天气格外的晴爽。林雨时起身张婶就已经煮好了饺子，让她吃了小半碗的饺子，这才对她说了一声生辰快乐。 林雨时当年把自己的生辰定在大年初一，还是跟荣妞妞同一天的缘故。 如今家里人倒是习惯了她这一天过生日，巧雨甚至还给她烤了一个蛋糕，张淼又做了一碗长寿面。 而中午最让人期待的大菜就是“平地一声雷”了。 林雨时仔仔细细教了巧雨，一边教一边做，最后等着锅巴端上去，她把做好的菜往上面一倒。 焦脆的锅巴发出“噼啪”的炸裂声，猛然一听……跟炸雷的声音也不太相同。不过味道还是非常好的，这道菜做饭虽然不算复杂，可味道层次感非常丰富。 一群人倒是很赏脸，把这道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晚上吃的就是汤圆了，林雨时胃口一般，只吃了两个汤圆就觉得饱了。倒是没人劝她多吃点，这几日大家都吃得大鱼大肉，每个人都是一肚子的油水。 初二开始，谢瑜扬和林雨时就开始在梧州各府走动了。 这是免不了的，林雨时只尽量保持微笑，听着旁人与她说话，不是应上两句。反正谁也不会那么不识趣找她麻烦，这倒是免了她不少的事。 等到初六这天，谢瑜扬在家中宴客。 巧雨做主厨，还特意做了这道平地一声雷。这道菜的反应很不错，林雨时这边不少夫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叹，更有识货者说出了“平地一声雷”的名号，还知道这菜号称“天下第一菜”。 众人纷纷称赞，吃这道菜的时候更是带了几分敬畏之心。 林雨时只觉得好笑，不过也不好笑得太过，只客气了几句。对于那些询问这道菜做法的人，她干脆就叫来了巧雨，让他们直接问巧雨。 除了侯夫人知道巧雨是拜师林雨时的之外，其他人并不知道巧雨的手艺是林雨时教的，纷纷询问巧雨这道菜如何做。 巧雨一时有些不明白，迟疑了下最终还是婉拒了。 毕竟是“天下第一菜”，她不愿意说旁人也不好以势逼人。毕竟，巧雨可是林雨时家的厨娘。因此，众人纷纷表示理解，林雨时这才笑着道：“这毕竟是她吃饭的手艺，我也不好强迫她说的。” 这桩事情就算是到此为止了。 倒是众人离去的时候，侯玉拉着侯夫人落在了最后，低声问道：“真的不能让巧雨姐姐教我家厨娘做这个吗？” 她年纪小，觉得这菜实在是名字霸气，做法也有趣。 林雨时笑着道：“你可以问问巧雨，我是不做主的。”这话的意思就是不行了。侯夫人在旁轻轻拉住了侯玉，笑着道：“玉儿，不可强人所难。” 侯玉有些失望，不过没再说什么，只乖巧的行礼跟着侯夫人一并离去了。 送走了这一波客人，林雨时又在家中瘫了一天才精神起来。不过年还没有过完，她虽然不用每个酒宴都赴宴，该出面的却也要出面才是。 如此折腾到正月十五这天，她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可算结束了，今晚我与大哥一并去看灯展，你们谁想出去玩也都可以，不过记得不能落单，要在宵禁之前赶回来。” 她这话是对冬芝等几人说的，顺带还又给所有人发了一个红包，慰劳他们过年期间辛苦了。 “看到有喜欢的东西就买。”林雨时笑着道，几个女孩接了红包各个神色激动。正月初一那天，林雨时就每个人都发了一份红包，如今又发了一份，这让她们如何不惊喜？ 发了红包，让人都散了，林雨时这才去书房叫谢瑜扬。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书桌上摆着一个做工还算精巧的层层莲花灯。 莲花花色还是渐变的，烛光一打看着格外漂亮。 林雨时站在门口都愣住了。 她不是没见过更漂亮的花灯，只是这一个她之前从未在家中见到过，看样子仿佛也不是买回来的。一个念头在脑海里转了无数次，她终是忍不住问道：“大哥，这是……你做的？” “喜欢吗？”谢瑜扬轻声问，提着花灯走过去。林雨时顺手接过去，提起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整个花灯并不算大，女子一双手正好能够捧住。放近了看，这灯就显得更精巧了，一层层盛开的莲花甚至还有颜色变化，中心花蕊的地方就是蜡烛了。 蜡烛也是精心调制过的，火苗并不算大，能够燃上很长一段时间。 “喜欢！”她用力点头，提着花灯又看了看，“大哥什么时候还学得这样一门手艺，竟然偷偷做了花灯，我之前都没察觉？” 谢瑜扬只笑着道：“喜欢就好了。”他说着护着林雨时出了书房，这才低声道：“我跟着府衙一位老衙役学的，他说着是他们家传的手艺。” 两人出了府，林雨时手中的层层莲花灯不时就引得人凑近看，遇上大胆的姑娘还会问她这花灯是哪里买来的。每次被人问，林雨时就笑着看向谢瑜扬，让那些上前问的姑娘艳羡不已。 两人沿着热闹的街道转，不多时就到了城中最热闹的地方。这地方算是一个小广场，有不少的摊位，除了花灯之外还有一些旁的小东西卖，还有不少卖小吃的。 终于猜灯谜什么的，林雨时和谢瑜扬倒是没参与，一来林雨时手中已经有了她心头好的花灯了。二来，这本身就是万民同乐的活动，以谢瑜扬的才学，还有林雨时后世的积累，猜灯谜岂不是欺负其他人？ 两人只四处走动，偶尔还会买些小点心尝尝味道。 他们还遇到了庄子里过来的人，庄户见着他们也不怕甚至热情打了招呼，不用林雨时说话就热情的给他们盛了两份萝卜糕。 “老爷、夫人尝尝看，这是我们自己做的！” 萝卜糕做法简单，味道鲜美。林雨时架不住她们的热情，仔细尝了下问道：“你们还放了虾皮？” “夫人竟然吃出来了？只放了一点点提味。”陈巧红笑着道：“就这么一点虾皮，让我们生意比别家都好。”她说着四下一看，“夫人可别说出去。” 林雨时只笑了笑，道：“肯定不说出去。” 她说着看了一眼庄子里的妇人摆出来的三五个摊子，转而问道：“你家小儿子呢，留在庄子里没出来吗？” “我让他在摊子边上帮忙看东西，夫人……”陈巧红说着转身看过去，一双眼睛找了一圈竟然没发现儿子的身影。她一时有些慌乱，连忙大声叫道：“小苗！” 同一庄子里的人听到她的叫声也连忙帮忙找人，然而这一片都找遍了都不见王小苗的身影。 陈巧红一时间也忘记了林雨时，只大声叫着儿子的名字，引得有人纷纷回头，有带着自家孩子的人都赶忙把孩子给抱紧了些。 林雨时眉头微皱，低声道：“这是遇上……拐子了？” 一旁谢瑜扬道：“你在这边等着，我这就去找衙役帮忙寻找。”这样的节日里，巡逻的衙役是不会少的。谢瑜扬转身去寻人，林雨时守在摊子前帮着他们看守摊子，一双眼睛不时在人群中搜索。 陈巧红看到他们，给他们盛萝卜糕到发现王小苗不见，时间并不长。如果真的是遇到了偷孩子的拐子，那人定然还没有跑远。 陈巧红一开始找孩子，这附近就人人自危，一些人看到孩子哭闹挣扎的定然会起疑的。 林雨时努力安慰自己，孩子肯定是会被找到的。 谢瑜扬回来的速度很快，身后跟着几个衙役。林雨时赶紧把陈巧红叫来，让她告诉衙役孩子的长相还有穿了什么衣服、鞋子，好方便衙役们寻人。 陈巧红一时慌乱，说话甚至有些颠三倒四。 第二百二十二章 营救 还是一旁丁大家的看不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说：“那孩子五六岁了，大概到我腰上高一点，一双眼睛又大又有神，嘴唇上面有个小烫伤。他穿的是一身蓝色的衣服，比较破旧，一侧还有个补丁用的蓝色不太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来。” “还有，脚上的鞋子也有补丁。是用黑色的布头补的！” 陈巧红抓着丁大家的在旁用力点头，不断的说：“是，是……” 几个衙役听了这话立刻就散开了。陈巧红见状人几乎要瘫倒，还是丁大家的抓住她的手道：“你可不能这时候倒了，有衙役帮忙，可那毕竟是你的孩子，你也要跟着找才行。找到了就大声喊，我们都过去帮忙。” 陈巧红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看着似乎都精神了些。 林雨时对所有人点头：“你们都熟悉那孩子，快去帮忙找吧，这里的东西我帮忙看着！” 一行人这才放心下来，让自家的孩子都老老实实看着摊子不许乱跑，这才帮着陈巧红去找孩子。 林雨时站在摊子前把煎好的萝卜糕盛出来，看着围观的人干脆就替他们卖了起来。反正也有人问价格，她帮不上什么忙，买些东西还是没问题的。 她这边低头帮忙，全然没注意到竟然有熟人过来了。 侯夫人意外地看着林雨时，半响不敢上前认，直到看到一旁的谢瑜扬冲她拱手行礼这才迟疑着上前道：“谢同知和县主这是做什么？” 林雨时闻声抬头笑了下，飞快给她盛了一块萝卜糕，笑着道：“这块我请，夫人尝尝看。” 侯夫人下意识小心翼翼接住，看着林雨时又给侯玉一块这才道：“两位这是……体察民情？”纵然两人没什么钱，也不至于要摆这样的小吃摊来赚钱。 林雨时闻言苦笑，道：“原本是与大哥一起逛一逛的，谁知道遇到熟人，他们家孩子被拐子给拐了，他们忙着找孩子，我就帮着看看摊。” 侯夫人露出了然的神色笑着道：“县主真是好心，这应当是庄子里的人摆的摊吧？”她看到守着摊的几个孩子有些眼熟，都是在林雨时庄子里见过的。 林雨时点了下头，“我帮不上别的忙，就帮着她们看看摊位好了。” “孩子是大事。”侯夫人说着伸手摸了摸侯玉的脑袋，低声道：“我让人也帮着寻人吧。”她出门是带着仆从的，这会儿吩咐下去，林雨时又把那孩子特征说了一边，几个人就都散开了。 人多力量大，加上有衙役守着各处比较大的出口，林雨时一颗心渐渐安定了下来。 “孩子会找回来吧？”她忍不住问了一直站在身边的谢瑜扬。 谢瑜扬沉吟了片刻，这才道：“你可知道为何今年上元节的时候，会有这么多衙役吗？” 林雨时摇摇头。 谢瑜扬叹了一口气，“之前每年上元节都有会有孩子被拐走，之所以今年会如此重视，是因为早在半月前，布政司薛平樊大人家中才六岁的女儿被拐了。” 布政司是二品大元，可以算是梧州和渝州等州官员头顶上的一片天了。他的女儿被拐，所以这一段时间四处都在盘查人贩子，抓拐子。 “半个月前，那岂不是正好是年前？”林雨时一愣，想起过年期间陪着谢瑜扬走动的时候，那些大人似乎都有些心事的模样，不由有些了然。 谢瑜扬点头，帮着她给萝卜糕翻面，偶尔听到有人要萝卜糕他还能帮忙盛出来一份。夫妻两个一边说话一边做生意，倒是半分不耽误。 “说是跟着家人去上香，结果跑到了小道上，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堂堂布政司，可以算是一方霸主了，当天薛平樊就派人封了山，然而人还是没有找到。 如今半个多月过去了，虽然偶尔有些线索，但是人还是没抓住。 不过拐走了布政司女儿的那伙人大约也是因为这段时间的严查，不敢再动手了。这次上元节，是谢瑜扬力荐让整个城中处于一种外松内紧的状态，为的就是看能不能引得那些拐子出来。 没想到，还真让他给遇到了。 今日府衙的所有衙役都派了出来，除了穿着皂衣的衙役之外，还有更多的衙役都穿着便衣混迹于人群之中。纵然那拐子拐孩子的时候一时没有被发现，之后也应当会被抓住才是。 林雨时听了他的分析，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道：“这就好。” 侯夫人已经带着侯玉离开，不过她大约是跟人说了林雨时在这边的事情。搞得这边摊位的生意越来越好，林雨时不时就会看到一两个熟人过来。 这些人不管是怀抱着什么心思，过来总归是要买一两份萝卜糕的，而且给钱也大方。林雨时笑着应对一二，对于这些人就懒得仔细解释了。谢瑜扬之前暗示了她，布政司家的女儿被拐，布政司围了山都没找到人，可见那拐子背后还是有人支持的。 说给侯夫人听那是因为她跟侯尚俞一体，定然不会泄露出什么。这些人，何必说那么多呢？ 因此，不明就里的人就越来越多。而不少行人见着这些贵人都过来买吃的，不由起了好奇之心。林雨时守着的萝卜糕竟然卖了个干干净净，连带着另外几个摊位的东西都卖得七七八八了。 “看起来，若真有一天过不下去了，我还能摆摊赚钱。”林雨时数了数赚的钱，只觉得那些夫人们的钱太好转了。 谢瑜扬在旁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些人过来看热闹的心思他不是没有看出来，只是他不在乎。林雨时帮着卖萝卜糕的行为非但不会让他觉得尴尬、羞恼，甚至让他忍不住想到了当年林雨时在稜县摆摊卖凉皮，养活他和整个家的往事。 当时他刚刚重生回来，面对没来得及救下的父母，还有多出来的未婚妻，心中一片茫然，不知道上天给他重活一世的机会究竟是想让他做什么。 不得不说，那时候他还有些万念俱灰的念头，是林雨时生机勃勃的韧性触动了他，让他振作了起来。 想想这一路走过来，与当年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而这些变化都是林雨时带来的。林雨时并非什么贵女，出身平凡，但是见识却不平凡。 她虽然疏懒，可遇事会有自己的见解，平日里不爱出头，但是聪慧的程度每次都让谢瑜扬暗暗惊讶。 而这样的一个人，仿佛天下就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到她一般。仿佛是一块闪闪发光的璞玉一般，谢瑜扬如何不心动，如何能忍住不靠近呢？ 能够遇到林雨时，可以算是上天对他的厚爱了。 林雨时看着余下的那些吃食，干脆就让几个孩子开始收摊，然后大家把余下这些吃食都分了吃。 “夫人，小苗会找回来吧？”年纪大些的一个女孩忍不住问林雨时，她已经十一二岁了，算是半个大人因此懂得也多些，“要是找不回来，巧红姨也太可怜了。” 林雨时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道：“放心，会找回来的。” 她领着几个孩子吃了东西，又带着他们做游戏，一群孩子在这边自得其乐倒是引得不少人围观。林雨时倒是不以为意，偶尔有小孩子过来凑趣，她就先问孩子家大人在什么地方，免得他们是偷偷跑过来的引起误会。 大约玩了半个多时辰，人群已经渐渐了，这时候才见一个衙役飞快跑了过来，对着谢瑜扬和林雨时拱手行礼，“找、找到了！” 林雨时大喜，“找到王小苗了？” 那衙役用敬佩的眼神看着林雨时，道：“回县主娘娘，不止找到了今天丢的那个孩子，另外还找到了六七个被拐的孩子！” 林雨时闻言吓了一跳，转而就反应过来。因为这段时间严打拐子的缘故，所以这些人拐来的孩子都没来得及出手。 谢瑜扬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沉声道：“带着我们去看看！” 那衙役立刻点头，热情地在前面引路。这个时候边田和巧雨他们也闻讯赶来了，林雨时让他们把孩子都先带回府去，收拾这边的摊子这才跟着谢瑜扬一并离开。 衙役们不止找到了陈巧红的孩子王小苗，还找到了拐子在梧州城内的老巢。那是一处不太起眼的小院子，院子还有一处水井，只里面东西乱七八糟，也不知道是原本就这样还是被衙役们翻成了这样。 林雨时进去就看到了抱着王小苗哭的陈巧红，然后还有六七个畏畏缩缩聚在一起的孩子。 至于那些拐子，都已经被绑丢在一旁。 一眼扫过去，这拐子里除了一个老头，两个身形瘦小的孩子之外，竟然还有三个妇人。那三个妇人哭天喊地叫着冤枉，有衙役过去直接一人一块破布头就把所有人的嘴巴给堵住了。 “大人！”见谢瑜扬出现，立刻有穿着皂衣的衙役过去对着谢瑜扬行礼，然后又对林雨时拱拱手，“县主娘娘。” “人都抓住了吗？” “院子里的都抓住了，只是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同伙在外面。”衙役回了一声，转头看向那些孩子们，声音中带着些许不忍，“这些孩子不让人靠近，一靠近就尖叫，还会咬人。” 之前有几个衙役想要先把他们带走，就被咬了。 林雨时闻言对那几个孩子更是同情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布政司家的女儿 这几个孩子都穿着破烂的衣服，可见被拐的时候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扒掉了。虽然都是最大不过七八岁的孩子，可她还是有些担心这里面有人面兽心的东西。 “可能是因为你们都是男人，吓着他们了。”林雨时低声道：“不然，我试试看？” 那衙役暗暗松了一口气，知道今天失踪的那个孩子就是林雨时率先发现的，这样才给他们足够的时间找到了拐子，因此对林雨时颇有几分敬意。 “县主小心些。”他低声提醒。 林雨时从谢瑜扬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纸包，打开露出了里面的萝卜糕。 她走过去，距离几个孩子还有一米左右的距离时就停下脚步蹲了下去。 “你们好，我叫林雨时，是皇上御封的‘丰’县主。”林雨时先做了个自我介绍，“刚刚被拐来的那个小哥哥就是我发现不对通知了衙役的。这是我刚刚做的萝卜糕，你们要尝尝吗？” 她说着把萝卜糕递过去。 有个小男孩忍不住伸手，立刻被最大的那个女孩一巴掌打了下去。 “小心！”女孩警惕地看着林雨时，一双眼睛锐利的神色是有些大人都没有的。 林雨时见状倒是没有生气，只把萝卜糕放在地上然后往前推了些，自己又后退了两步道：“这样可以吗？” “姐姐……”那个小男孩低声说：“我饿……” 林雨时干脆坐在了地面上，看向最大的那个女孩。那女孩大约也就七八岁的模样，看向林雨时的目光中透着警惕，并没有她的身份而放松。 林雨时缓声道：“这里是梧州城，那边那几位是我庄子上的农户，其中一位的儿子被拐子抓了，我们才顺藤摸瓜找到了这里。” 说到这里，她顿了下，然后问道：“你明白我说的话吗？” 那女孩缓缓点了下头，问道：“梧州是哪里？” 林雨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想了想问道：“你家是哪里的？” 女孩咬着下唇，迟疑了下才道：“青州。” 青州距离梧州不远，而且很凑巧那地方距离布政司薛平樊丢女儿的寺庙也很近。林雨时道：“青州距离渝州不算远，从青州官道出来往南走，大约走上六七天就能够到梧州城了。” “我们走了九天。”女孩飞快说，怀疑地看着林雨时。 “这些天，各城都在抓拐子，他们不敢在白天赶路，自然慢些。”林雨时笑了笑，然后道：“今天是上元节，那一位是我的丈夫，梧州城的同知。”她说着顿了下，又道：“你知道同知是什么官职吗？” 很多孩子都不知道官职的称呼，大多都叫官老爷。 这是林雨时对女孩的一个试探，女孩没有注意这点，不耐烦道：“我知道，比知州低一级。他没穿官服。” 甚至闯入这个院子的人中，连着衙役都很少穿皂衣的，毕竟大部分衙役都是混迹在普通人之中隐藏的。难怪这女孩如此警惕。 林雨时笑了笑，道：“今天是上元节，官府还未曾正式开府。我与夫君也是出来游玩的。” 她耐心十足，陪着女孩聊了大概有一刻钟，对于女孩每一个疑问都细声细气耐心地回答。女孩没有注意到，刚刚说饿的小男孩已经偷偷把林雨时隔了层纸放在地面上萝卜糕捡回来吃了，他不光自己吃，还分给了小伙伴。 最后，女孩略微缓和了些，才又问道：“你刚刚说你是御封的县主，你封号是什么？” “丰，丰收的丰。”林雨时笑着道。 女孩又问道：“你是皇亲国戚？” 林雨时摇头，“我是立了功，才被御封了县主的。” “什么功劳？” 女孩连连逼问，林雨时倒是不以为意只解释了下玉米这种作物，还有它的高产。女孩皱着眉头认真听了许久，最后才问道：“玉米怎么种，长什么样子？” 事到如今，林雨时如何还不明白她的身份？ 她笑了下，简单形容了下玉米，甚至还捡起一旁不知道从哪个椅子上掉下来的椅子腿画了一个玉米的简图，“就是这个样子了。” 女孩这才道：“我相信你了。你是丰县主，我听人提过你。”她说着示意身边围着的孩子放松下来，“是官府的人来救我们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几个孩子没忍住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所有的声音汇在一起听的人头疼。 幸而这个时候侯尚俞也带着人赶来了，这些人倒是都穿着官袍，很是作证了林雨时的话。一进来都先跟林雨时行礼，口称：“县主娘娘。” 林雨时起身道：“这几个孩子都是拐子抓来的，除了今日丢的那个家长在之外，其他的还要劳烦府衙的人细心调查了。” “县主放心，这些孩子都是最近才被拐来的，要找回他们的家人还是容易一些的。”侯尚俞道，转而看向那七八个孩子，道：“你们不要怕，跟着本官回府衙，到时候会有人安排你们住处的。” “我不去府衙，我要去她家！”之前说话的女孩伸手指着林雨时，一脸傲然之色。 林雨时微微扬眉，倒是有些意外。 “这……”侯尚俞尚在犹豫，一旁其他孩子也跟着闹起来，不愿意跟女孩分开。 侯尚俞听得头疼，连忙看向林雨时。 林雨时以为他在询问自己愿意嘛，想了想就道：“我家倒是有地方，就是环境一般。”她说完环视了下四周，才道：“比这里总归是好的。” “那就去你家。”那女孩立刻说，甚至主动过去拉住了林雨时的胳膊不肯放手。 “这这这……”侯尚俞没想到竟然会乱成这样，最终只能道：“那本官派些人去守着谢府，免得出了什么差错。” 这个林雨时倒是没有拒绝，侯尚俞甚至还给众人安排了马车，送他们回去。 连带着庄子里的人，还有几个衙役，谢府一下子多出来二十多人。幸而家中房间还是够的，谢瑜扬派人跑了一趟庄子，告知庄子里的人这些人歇在了府上，让他们家人放心。 而林雨时则让冬芝带着人去烧水，拿干净的衣服给几个孩子换上。巧雨和张婶则带着几个妇人去厨房给人做一些吃食。 招呼了几个帮忙的衙役，林雨时还给人上了两壶酒和下酒菜。 几个孩子都洗了澡，换上赶紧的衣服。只府上没有太小孩子的衣服，这些孩子身上的衣服大多都大些。 孩子们洗干净换了一身衣服，看着各个都干干净净，容貌都算得上是不错的。 林雨时让人煮了鸡茸粥，因为时间紧就直接大火煮开，如今煮也煮得软糯可口。几个孩子围坐一团狼吞虎咽，最大的那个女孩吃了小半碗粥之后才道：“那些人一天就给我们一碗米粥，稀得跟清水差不多，就怕我们有力气了逃跑。” 林雨时道：“你们慢慢吃，吃饱了就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还会有好吃的呢！” 最小的孩子还不太会走路，张婶就抱着喂他吃粥。 林雨时让人给他们准备了被褥，在房间里烧了炭盆取暖。等着人都安顿好，就快下半夜了。 她听着外面的打更声，往谢瑜扬的怀中凑了凑，低声说：“大哥不是说，那布政司丢的女儿今天才五六岁吗？” 谢瑜扬一双手不怎么老实，听到林雨时的话动作一顿，然后才道：“传来的话是这般说的，也许是家人小心吧。” 万一逃脱了狼口又落虎口呢？ 谢瑜扬虽然今日都未曾主动在林雨时跟几个孩子打交道的时候说话，却一直在旁默默观察着，这几个孩子中为首的女孩明显不是一般人家出来的。 她知道官职的不同，也知道林雨时，甚至知道玉米。问起话来，头头是道，防备心也不是一点两点的。若是一般的孩子，知道被救之后哪里还能想到核对救他们的人的身份呢？ 这样的孩子，不管是林雨时还是谢瑜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布政司薛平樊丢的幼女。 不过，年龄上却有些对不上。 林雨时听谢瑜扬这般说，仔细想了想才道：“看起来，这位布政司有不少的敌人？” 谢瑜扬干脆把她搂入了怀中，道：“这些事情不必我们担心，咱们只好好休息就是了。今日救下一批孩子，这消息不出几日就会传入布政司的耳中了，到时候他自然会来的。” 若是旁人救下的人也就算了，说不定布政司会让人把人直接送去青州。偏偏救人的是林雨时，是丰县主，那他就不能这般摆架子了。 论品级林雨时的县主自然是无法跟布政司比的，可这其中也有不同。 布政司是官职品级，而县主是爵位品级，可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也可以说是互相牵制。加上林雨时救下了布政司家的幼女，他自然应当好好谢一番。 第二百二十四章 酸豆角炒腊肉 第二日，林雨时早起就听到张婶道：“庄子里的人都回去了，那陈巧红还带着儿子过来谢夫人，知道夫人还没起身就在院子里磕了几个头。” 林雨时听出她这是嗔怪自己起身晚，不过只当没听懂，问道：“那几个孩子呢？” “巧雨和淼儿照看着呢。”张婶说着道：“还有冬芝她们几个帮忙，不会有事的。” 林雨时这才点点头，笑着道：“不要在吃食上苛待了他们，有什么需求也都尽量满足，实在过分的再来告诉我。” 她说到这里，想了想才道：“请个大夫到府上，帮他们诊诊脉。”这些孩子被拐了许久，因为不好脱手的缘故，拐子对他们照顾得并不是很好。林雨时担心时间久了会留下暗疾。 唯一让她觉得庆幸的是，大约是为了保护“货品”完整，昨天让人帮着几个孩子洗澡的时候并未发下什么不妥当的伤痕。不过这些孩子身上大多有捆绑的痕迹，还有一些外伤、淤血。 大夫很快就被请到了府上，林雨时让几个孩子一一进去诊脉，果然查出有几个孩子有受风寒发热的趋势。大夫给开了驱寒的汤药，交代给每个孩子都喝上两碗。 林雨时谢过了大夫，让张婶送人出门顺带抓药，这才回头看向住在一个小院子里的几个孩子。 除了最小的那个昨晚被张婶抱去一起睡之外，这几个孩子只分了男女两屋睡的。如今看着孩子们都精神了不少，林雨时开始问他们有关家人的消息了。 一旁秦嬷嬷做记录，这些问完就会送去府衙。 林雨时对着这些孩子颇有耐心，不时拿些小点心哄着他们说话。问他们可记得家是哪里的，如果不记得，可知道父母、兄弟姐妹的名字，村上有什么特征之类的。 这般一问就是一个上午过去，才记录了五个孩子所说的话。 陪着这几个孩子一起吃了午饭，林雨时和秦嬷嬷才继续之前的工作。 最大的那个女孩被放在了最后，轮到她的时候，林雨时笑着道：“昨天你说的话我还记得，家是在青州，对吧？” 女孩点了下头，林雨时按照之前的问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中父母的名字，具体是青州什么地方，你记得吗？” 女孩又抿起双唇不说话了。 林雨时见状，想了想才让秦嬷嬷出去守在门口，等着门重新关上，她才看向女孩。 “现在可以说了吗？” 女孩犹豫了下，半响才道：“我姓薛，叫薛自晴。” 林雨时露出了了然的神色，低声说了一声：“果然。” 薛自晴听了这话猛然瞪大了双眼，“你知道我？” “裕地十一州的布政司薛大人家的幼女年前被人拐走，这消息虽然瞒着百姓却并不会瞒各处的官员，毕竟要找回姑娘，还是要用人的。” 林雨时笑着看向薛自晴，“一般人家的孩子，可是不会懂同知是什么品级的，对于他们来说，在府衙做事的都是官老爷，是大人，至于同知和知州有什么不同，他们不懂。” 薛自晴咬着下唇不说话。 “再者，一般人家也不会关注我这个县主，虽然当初皇上御封我为‘丰’县主的时候曾经昭告天下。可一个小孩子谁会把这些事情记在心中，还知道玉米。” “这么说，我露出了不少的破绽？”薛自晴忍不住瞪大了双眼，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中露出了这么多的破绽。 林雨时道：“或者你可以理解为我不止心细，还大胆求证。” 薛自晴沉默了片刻，然后才道：“既然县主娘娘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那可否烦请你给我父亲送一封信？” 这点要求林雨时自然是不会拒绝的，她把房间留给薛自晴让她给薛平樊写信，回头当着她的面把信封了起来，交给谢瑜扬，让他找可信的人跑一趟青州。 几个孩子离得近的很快就被家人寻来领走了，林雨时在短短半月之内就见到了好几场父母和孩子抱作一团痛哭的场景，还被人磕头道谢。 还有说回头给她立长生牌位，一日三炷香供着的。 不管林雨时怎么解释，当时救下孩子的是那些衙役们，这些人都把功德记在了她身上。 这些天，薛自晴倒是在谢府住得格外自在。自从道出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她就恢复了一个大家小姐的生活习惯。 林雨时不愿意哄小孩子，哪怕是早熟如薛自晴这样的姑娘也不行。 因此她只给薛自晴安排了冬芝和春芝照顾左右，衣食住都不曾苛待她。不过出门还是不行的，免得再出什么意外。 薛自晴倒是不见外，很快就把谢府逛了一遍，最后就发现谢府的厨房小院惊喜格外多。 “这是什么？”她毫不在意薛平樊什么时候会来接她，如今混迹厨房，简直成了林雨时的一个小尾巴。 林雨时听到她的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道：“番茄酱。” “那这个呢？”薛自晴接着问。 “辣椒酱。” “这个？” “火锅底料。”林雨时摇摇头，示意一旁张淼去给薛姑娘当解说员。她一边做饭一边就听到“这是什么”的问话，还有张淼的回答声。 谁知道，她才清净了不到一刻钟，薛自晴就又绕了回来，看着她问道：“县主这是在做什么？” “西红柿炖牛腩。”今日一早张婶买回来了一块不算的牛腩，林雨时干脆就把冰窖里储存的番茄也拿出来，准备做这个给谢瑜扬送去。 谢瑜扬虽然没有明说，可他喜欢这种微酸口味的菜林雨时还是看得出来的。 “西红柿是什么？”薛自晴又问。 林雨时深吸了一口气，微笑：“就是番茄。” 她把番茄倒入锅中跟牛腩一起炖，然后盖上锅盖，准备切点腊肉配着之前做的酸豆角和泡辣椒一起炒了。这也是一道下饭菜，味道鲜辣可口。 除此之外，林雨时最后还用鸡汤烫了些青菜，又装了一份洋葱拌木耳，这才把食盒装好。 “这是给人送饭？”看了全程的薛自晴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林雨时看了她一眼，笑着道：“薛姑娘的午饭会送去你院中的。” 薛自晴大约意识到了林雨时对她并没有半分讨好的意思，甚至隐隐还有些不耐烦，这反而让她更亲近对方了。她见识了太多各怀心思靠近自己的人，不说旁人，只说父亲身边的那些姬妾，哪一个不是急冲冲地巴结她？ 林雨时这般态度，反而让她更觉得安心。 目送林雨时离开，薛自晴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她的午饭倒是更丰盛一些，鸡鸭鱼都是有的，然而她只吃了几口就怏怏不快地放下了筷子。 她也有西红柿炖牛腩，炒腊肉也有，不过没有放泡辣椒。青菜是蒜蓉爆炒，凉拌菜有两道。 薛自晴挑挑拣拣，最后还是觉得更想吃那道放了泡辣椒炒的腊肉。她放下碗筷，干脆叫了春芝陪着她一起去厨房。 厨房里面，巧雨正在给大家煮汤，见到薛自晴连忙道：“薛姑娘还想吃些什么？” “我想吃泡椒炒的腊肉。”薛自晴说着看向一旁的盘子，那里面放的正是散发着辛香味道的泡椒酸豆角炒腊肉。 她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指着那道菜道：“我要吃这个！” 巧雨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这个用了泡椒，泡椒味道辛辣，薛姑娘之前没吃惯，怕是会觉得难受。而且这东西猛然吃会容易肠胃不适。” 薛如银有些不信，怀疑地看了巧雨片刻，这才道：“你先分给我一小碟，我尝尝看。” 巧雨拗不过她，只好分出了一小碟酸豆角炒腊肉，又重新盛了小半碗米饭递给她。薛如银满脸期待，看都没看旁边的米饭一眼，直接夹了一筷子腊肉配着酸豆角和泡椒送入口中。 牙齿咬过层次感丰富的菜，腊肉的香味在一瞬间充满了口腔，还有酸豆角的酸爽。这跟之前送去她那边的炒腊肉没有什么不同，而下一刻辛辣的味道在一瞬间淹没甚至遮盖住了其他的味道。 辣味本质上是一种疼痛的感觉，而这种疼痛对于一些人来说是一种刺激，一种享受。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就是实实在在的痛苦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大多数人在第一次吃辣的时候，都不会吃特别辣的。最起码，不是薛如银吃的这种泡椒辣度。 所以，薛自晴在感受到口腔里辛辣的疼痛感之后，一张脸几乎在一瞬间涨红，然后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巧雨一直注意着这边，见状连忙叫道：“快吐出来！” 说着她就端了一杯牛乳过去。 牛乳能够缓解辣味。 薛自晴倔强地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双眼含着泪水接过巧雨递过来的牛乳，一口气喝完，然后才喘了一口气。 “薛姑娘，你还好吧？”巧雨有些担心。薛自晴连着哈了几口气，一双眼睛泛红地看向巧雨，“还……还行？” 她呼吸急促，看了一眼巧雨之前给她准备的米饭，直接挖了一大口饭塞到了嘴巴里面。 米饭的醇香慢慢掩盖住了嘴巴里的辛辣，薛自晴又舒了一口气。她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看向担心的巧雨。 “我，还行！”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万物皆可天妇罗 薛自晴说着吞咽了一口口水，忍不住回味起嘴巴里面层次鲜明的酸豆角炒腊肉的味道，觉得她还想再来一口。想着，薛自晴就伸出了筷子。 小半碗饭很快就吃完了，而碟子里的酸豆角炒腊肉只吃了一半不到。 薛自晴满脸通红，眼尾都泛着红意。她不是伸手擦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只觉得仿佛吃不够一样。不过，她喝了不少的牛乳，胃里已经有些发胀了。 有些可惜地看一眼碟子里剩下的酸豆角炒腊肉，薛自晴一边缓和口中的辣意，一边小心翼翼地抿上一口牛乳。 “好吃！”她双眼发亮地看着巧雨，“泡辣椒是什么样的？” 巧雨只好带着她去看泡菜坛子里所有的东西。 酸豆角，仔姜，萝卜等等，当然还有泡椒。 “这是什么菜，我以前怎么从未见过？”薛自晴仔细观察了一阵之后问道，大概是意识到很多菜她都没有见过，她又补充了一句：“也从未吃过。” “辣椒，是我们夫人种的，旁的地方也有，不过少见一些。”巧雨在一旁作答，看薛自晴一脸的好奇，忍了忍才道：“薛姑娘，我们都还没用午饭呢。” “啊，你们吃，不用管我！”薛自晴摆摆手，一副还要在厨房探险的样子。巧雨无奈，只得示意其他人先吃饭，她跟着这位小祖宗免得她再惹出什么祸来。 平心而论，薛自晴的性格并不算讨人厌。巧雨见过比她讨厌的人多了去了，然而薛自晴的身份实在是太过于敏感了，以至于面对她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有些本能的谨慎。 薛自晴本身倒是不怎么摆架子，身边的人偶尔有些失误，她也不会大惊小怪的责罚或者是告状。然而，她毕竟从小被娇宠着长大，有时候就不太会看人脸色，做事有些自顾自。 她在厨房转了一圈离开之后，巧雨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一旁张淼连忙道：“巧雨姐姐，我给你温着饭呢，你快吃吧。” 笼屉里给温着饭菜，巧雨冲张淼笑了笑，说了声“乖”就赶忙吃饭了。 吃过午饭，还有不少事情要忙的。 林雨时不知道家中发生的事情，只她一回府就被薛自晴在门口守了个正着。 “县主娘娘！”薛自晴先是冲着林雨时屈膝行了个礼，然后就连忙凑上前去帮着林雨时拎起了食盒，“我帮你。” 林雨时被吓了一跳，再看薛自晴这般殷勤，不由就眯起了眼睛，怀疑地看着她：“薛姑娘有什么事情，可以直说。若是我能帮忙的，看在你爹的份上定然不会推辞。若是我做不到，那也只能说声抱歉了。” 薛自晴闻言一愣，这些天又养出了婴儿肥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并非是什么难事，只是你家的辣椒，可否给我些？最好是连着种子，还有做泡辣椒的方子。” 她说着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等我爹到了，我让他花钱买。” 纵然聪慧且被教导的有些早熟，在有些方面薛自晴还是有些天真的。她这话一出口，林雨时只瞥了她一眼，缓缓问道：“那若是我不愿意卖呢？薛姑娘打算强买强卖吗？” 薛自晴一愣，跟上林雨时的脚步，两手用力提着食盒连声问道：“为什么不愿意卖？我爹会愿意给县主娘娘一个好价格的！” 林雨时忍不住笑了下，“可是，我不缺钱啊？” “那……”薛自晴皱着眉头，跟林雨时进了房间，她把食盒交给了张婶，自动坐在一旁看向林雨时，“你想要什么？让我爹爹提拔谢同知吗？这可不是我爹爹说了算的，要看谢同知做事如何！” 她一本正经的模样让林雨时觉得有些可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道：“这个就不用你来操心了。大哥的做事能力如何，我颇为知道。不用布政司大人特意提携，他也定然能够出人头地的。” 薛自晴好奇地看着林雨时，半响才慢悠悠道：“县主娘娘和谢同知感情颇好。”她说着还点了下头，“让人艳羡。” 林雨时又笑了笑，把话题扯了回来，问道：“你怎么想起来要辣椒的，还想要种子？” “巧雨姐姐说，辣椒是你种的，我刚刚还溜去后院瞧了两眼，我认识的菜不多，你后院的我几乎都不认识。”薛自晴说着又站起身，一双大眼睛盯着林雨时，带着可爱的笑容：“县主娘娘，不如你带着我再去后院看看吧？我也想跟着你学种东西呢。” 林雨时瞥了她两眼，见她一直带着讨好的笑容，只能摇摇头跟着起身道：“走吧。” “县主娘娘，你刚刚为什么摇头啊，我吓一跳，还当你生气了不愿意带我去后院呢！”薛自晴跟个小尾巴一样走在林雨时身后进了后院，一双眼简直不够用一样四处瞟。 她一边瞟还一边说。 林雨时闻言又看了她一眼，确定这个看似早熟的小姑娘实际上就是个没什么眼力劲儿，还没什么心机的小孩子而已。 “我摇头是觉得对你无可奈何。”林雨时说着又摇摇头，笑眯眯看着薛自晴道：“觉得你可爱。” 薛自晴被这么直白的夸还是头一次，一张小脸慢慢就红了起来，半响她才又跟在林雨时身后，跟个小尾巴一样问道：“县主真的觉得我可爱？” “可可爱爱。”林雨时笑着点头。不得不说，刨除薛自晴的身份之余，她还是有些可爱的。林雨时平日里不愿意与她多接触，主要原因还是她的身份，不想与她有过多的接触，免得薛平樊这位多疑的布政司觉得她是刻意讨好薛家。 薛自晴被夸得开开心心，不一会儿就自顾自在后院里转了起来。这次由着林雨时带领，她看得格外放肆，不是就在一块地旁边叫道：“这是什么啊，县主娘娘。” 林雨时后院的小菜园里种的菜品种不算少，还有一些香料。她原本以为薛自晴不认识的应该不多，毕竟一些虽然不算常见的菜肴，可布政司的府邸里应当也吃得上才是。 结果，这里面绝大多数薛自晴都认识。 “这些你都没吃过吗？”原本搬了个小板凳坐着晒太阳的林雨时忍不住起身过去，看着薛自晴好奇得都快要玩泥巴了，忍不住问了一句。 薛自晴摇头，“当然吃过了。不过我吃的时候，它们不是长这个样子啊！” 懂了，这位薛姑娘还不如侯玉，是真的还没开始学厨艺。侯玉虽然并不会做饭，但是大约是因为开始学厨艺的缘故，大部分的常见菜她都是认识的。 薛自晴大概只见过它们被做成各种菜的模样了。 林雨时难得心情好，耐着性子一一给薛自晴讲解菜园子里的菜，顺带还给她科普了下这些菜怎么做才好吃，都有什么做法。 说着说着，林雨时就讲到了天妇罗。 最后忍不住祭出了后世美食界关于天妇罗最为知名的一句话。 “毕竟，万物皆可天妇罗。” 她说完低头看向薛自晴，就见小姑娘双眼放光地看着她，动作不明显的咽下一口口水，道：“县主娘娘，咱们今晚就吃这个天妇罗吧？” 吃天妇罗当然不成问题，天妇罗粉的配比虽然各家都有不同，不过林雨时根据自己的口味也能调出来合适的粉料。 加上家里各种食材也算丰富，从叶子菜到茎叶类，再到根茎类的菜，多多少少也有十几样。 不过晚饭也不能只吃天妇罗，林雨时干脆决定做炸鸡！ 既然要做炸鸡，那“让隔壁小孩馋哭”的三件套也是不能少的。鸡蛋，天妇罗粉和面包糠。前两样几乎等于是现成的，而最后一样想要就要先烤面包。 谢府的烤炉倒是早已经建好，并且投入使用好多次了。 林雨时不想让薛自晴闲着，就拉着她和巧雨、张淼一起做面包。而在做面包之前，林雨时就把剁得大小适中的鸡块用腐乳和其他调味料腌制入味了。 蓬松宣软的面包刚一出炉就受到了所有人的欢迎，林雨时上一年做的果酱还有些存在冰窖里，面包配上果酱简直再好吃不过了。 薛自晴忍不住吃了三片才依依不舍的停了下来。 她看看盘子里剩下的面包片，然后又看了看林雨时，评价道：“太好吃了，比六福斋的招牌点心软心酥还要好吃。” 林雨时看几个人解了馋这才把切好的面包片再次送入烤炉中烤干多余的水分。 等面包片再次拿出来，就用擀面杖敲碎，然后再擀成小颗粒状。最后，把这些最渣再次送入烤炉用余温彻底烘干。这样，最基础的面包糠就算是做好了。 而把面包片敲碎再擀成小颗粒这样的活儿，林雨时就毫不客气交给了张淼和薛自晴。看着张淼如同个小姐姐一样带着薛自晴干活，还指点她怎么用力，林雨时都在一旁偷笑。 “我们配面粉吧。”林雨时笑了会儿，这才叫巧雨过来开始用不同的佐料配比天妇罗粉。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失落 这个粉不管是炸鸡还是炸天妇罗都可以用，而且根据不同的用途，林雨时还做了一些细微的调整。她所用的佐料都是让巧雨帮忙拿的，等配好了两份面粉，林雨时就抬头笑着看向巧雨：“记下了吗？” 巧雨一愣，转而灿烂笑着点头道：“记下了！” 她已经明白过来，林雨时让她拿各种调味的佐料和香料，为的就是让她记下这个方子。一时间，巧雨心中颇有些激动，之后就守在林雨时身边，不错眼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不过，之后的事情就简单多了，所有的蔬菜洗干净，切片，然后把天妇罗粉用水调和好，这样就能够下油锅炸了。 两个小姑娘的动作也很快，大约是好奇加上对比的心理，两个人把面包糠做得比林雨时所想的还要细致一些，等面包糠入烤炉最后烘干的时候，林雨时就让巧雨架起油锅开始炸天妇罗了。 天妇罗炸好，再把腌制好的鸡肉过三关，第一遍炸熟，第二遍油温升高复炸到外壳金黄酥脆，等盛出来控干油之后，是真的香到隔壁的小孩都馋哭了。 不说别人，反正薛自晴和张淼两个人口水都要从嘴角流出来了。 第一锅炸好，四个人一人一份就在厨房里吃了起来。吃到一半，林雨时不由感慨。 这样好的炸鸡，要是能有一杯可乐配简直是再完美不过了。 不过，没有可乐，用酸梅汤也是可以的。林雨时干脆又让巧雨煮了一大锅的酸梅汤，然后冰镇起来。 按说现在的天气不适合喝冰镇的东西，可炸鸡配热饮总让人觉得怪怪的。再说，家中地龙还烧着，在屋里喝些冷饮也还好。 晚上就是米饭配天妇罗和炸鸡，林雨时后来还做了个酱汁，把一部分炸鸡倒进去翻炒裹均匀，味道就更添了一层丰富感，吃得薛自晴都顾不上身份开始舔手指了。 加了蜂蜜和些许辣椒粉和番茄酱的酱汁味道真的是好极了。 薛自晴不自觉舔了下手指，这才反应过来，脸唰得一下就红了。见没人注意到自己这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重新伸手捏了一块炸鸡。 县主娘娘说了，这个炸鸡就适合用手捏着吃。 太好吃了，唔……就是不小心就会舔到手指上的酱汁。 薛自晴吃撑了。 当天晚上就被春芝领着在府里溜达着消食。一开始，她觉得丢人还不愿意出小院子，后来实在是小院子太憋屈了，又在春芝的鼓动下这才忍着害羞出门的。 结果就遇上了同样散步消食的林雨时和谢瑜扬。 两个人没发现她，正手牵着手月下散步，看的薛自晴目瞪口呆。 这这这这……这也太有伤风化了吧？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薛自晴已经八岁了，被母亲教导着学了不少的礼仪，就她所知纵然是夫妻在房间外面也不适合做出这样的举动。 她猛然顿住了脚步，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尴尬。 春芝倒是没什么意外的样子，见薛自晴顿住了脚步，以为她是等谢瑜扬和林雨时过来，就也乖巧地侧立在了薛自晴的身边。 林雨时远远看到了薛自晴，见她站在原地就笑着对谢瑜扬道：“薛姑娘看到我们了呢，过去打个招呼，顺便你也把她父亲的事情说下，免得她住得心里不安。” 其他孩子都被领回了家，如今只剩下薛自晴在谢府住着。薛自晴平日里看着倒是无拘无束的模样，可偶尔一个人时，脸上难免会露出落寞的神色。 两人过去，薛自晴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只匆匆屈膝行礼，然后一双眼睛只扫视着三人的脚尖，一副誓死都不抬头半分的样子。 林雨时只觉得好玩，故意逗着她说了一会儿话，很快就看到薛自晴抬头不服气地看着她，然后一张小脸红扑扑的。 “这是怎么了？穿得厚热了吗？回头我让人过来，给你裁两身简单的春装？” 二月间，天气渐渐暖了起来，估计再过半月，大家就会换成轻薄些的春装了。 “不……谢谢县主娘娘。”薛自晴憋着气说，目光一落在那十指交扣的两只手上就连忙移开了。 这次林雨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没想到，你年纪小小倒是挺封建的。”林雨时故意握着谢瑜扬的手抬起来，“看到这个，你自己害羞了？” “……”薛自晴憋得一张脸更红了，半响才道：“不……不成体统！” 这下连谢瑜扬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不过比起促狭的林雨时，他多少好心点提起了薛平樊的行程。 “薛大人得到消息就立刻赶来梧州，只是一路风雨耽搁，这才传来消息，说是后日就能抵达梧州了。”谢瑜扬简单说了下，“你不用担心。” “我才不担心！”薛自晴一只脚轻轻踢着地面，“父亲公务繁忙，来晚些我也是能理解的。” 这话说得可怜兮兮，林雨时忍不住松开谢瑜扬的手蹲下神伸手轻轻摸了摸薛自晴的头发，跟她平视着低声道：“薛大人还是关心你的，你且放心，你要是喜欢就尽管住在这里，就算薛大人下个月才来，也关系的。大哥虽然俸禄不如薛大人，可养活一个你也是尽够的。” 薛自晴一双眼微微发红，听到林雨时这么说勉强笑了下，眼泪就啪嗒啪嗒落了出来。 林雨时连忙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哄着道：“要真哭肿了眼睛，可就不漂亮了。” 薛自晴抽抽搭搭，半响才说：“我原本就不漂亮。县主娘娘之前说了，我是可爱。”说着她又吸了下鼻子，低声道：“爹爹真的不会不要我？” 说完这话，她仿佛觉得不好意思一样，皱着眉头道：“可他这么晚都还没来，我生气了。” 大概不是自己的熊孩子，也从来不真的在自己面前熊，林雨时只觉得薛自晴可爱极了，笑着道：“那不如我想办法帮你出出气？” “出气？不太好吧，那可是我父亲……” “我又没让你跟薛大人吵架。不过我明日要去一趟城外庄子里，可能要在那边忙上几天，大哥也要天天去府衙的。原本留你一个人在府里我也不太放心，倒是不如你陪着我一同去庄子里，可好？”林雨时说着冲薛自晴眨了眨眼。 薛自晴一愣，过了一会儿才隐隐约约明白了林雨时话中的意思。 她确实聪明，一双眼睛还带着泪水就错愕地看向了林雨时。 “县主娘娘……”她有些迟疑，林雨时则笑着道：“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让人多跑一趟城外而已。” 这话确实没错，薛自晴迟疑了下就飞快点头，“县主娘娘的后院都那般新奇了，我当然想去看看县主娘娘的庄子是什么样子的。” 她重新笑了起来，经过哭这样一场之后，她对林雨时反而更亲近了些。只可惜，谢瑜扬绝对不想跟林雨时散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个小拖油瓶，三言两语就把薛自晴打发去休息了。 “薛平樊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竟然出这样的主意来戏弄他？”等薛自晴身影消失，谢瑜扬就忍不住问了林雨时一句。 就如同林雨时所说，这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最多不过是让薛平樊多跑一趟城外而已。 林雨时无辜地眨了下眼睛，“没有啊，我就是见不得小姑娘伤心而已。”她说着冲谢瑜扬笑了笑，“再说，要不是因为家中有个小姑娘要照顾，我原本几天前就改去庄子里了。” 算时间，庄子里的土豆差不多该到了现蕾的时候了，她想要去看一眼进度，这样也放心些。等到二月中旬天气更暖一些，现蕾的土豆也多起来，就要把暖棚撤了。 她还要去请教庄子上有经验的老人，看看未来一段时间的天气如何，是否能够播种一部分春季玉米，在今年时间充足的条件下实现两季玉米的种植。 这件事情并非是她一个人的事情，而是整个梧州城今年最为重要的事情。 今年如果能够实现两季玉米的种植，那么明年玉米的就能够在整个梧州，十几个县城、乡镇，到时候家家户户都能种植玉米，到了第三年粮税收上来的玉米大约就是一个让人惊喜的数据了。 因为这桩事情，侯尚俞在春节期间单独宴请了谢瑜扬和林雨时一次，在席间特别诚恳的提及了听闻京中好友说起林雨时补种玉米的事情，想请林雨时教导庄子里的农户今年能够种上两季的玉米。 林雨时假意推辞了下，侯尚俞再恳求了一番，她这才算是应下了。 谁知道上元节就出了诱拐孩童的事情，林雨时被薛自晴缠上，这才耽误了行程。 侯尚俞实际上已经明里暗里试探了谢瑜扬几次，想知道林雨时什么时候能够去庄子里。谢瑜扬自然是不急的，几次都被他给搪塞过去。 林雨时既然答应了人，自然是把这桩事情放在心上的。她一直没提不过是心中有数，知道去早了也没用。 第二百二十七章 出城 第二日一早，林雨时就坐上马车出城了。同行的除了薛自晴之外，还有四个衙役，谢瑜扬亲自指派了保护薛自晴安全的。 薛自晴跟林雨时挤在一个马车里，叽叽喳喳陪着林雨时说话。 大概是有了恶作剧，戏弄薛平樊的缘故，薛自晴比平日里活泼了不少。相对的，她的问题也就跟着多了很多。 “那庄子是县主娘娘的吗？算是你的私产？” “那它有多大，都种了什么？” “里面风景好吗？有温泉吗？” “能上山打猎吗？” 庄子是林雨时的，不大，种的都是普通的东西。没有温泉，没有山，但是上山打猎还是可以的。 “只是，我不会骑马也不会打猎。”林雨时耐心用完，直接拒绝了薛自晴，“薛姑娘若是胡乱跑的话，我只能请差役大哥这就送你回城中府衙里了。” 薛自晴老实了。 林雨时满意地眯起了眼睛，准备小憩一会儿。 结果人正迷迷糊糊呢，就听到薛自晴又问道：“县主娘娘，那你庄子里有什么好玩的吗？” 林雨时勉强撑开眼睛瞥了她一眼，“闭嘴，到了庄子里你就知道了。” 薛自晴撇了下唇角，“多大人了，还这么贪睡！” 林雨时在心中嗤笑了声，小孩子哪里知道成人世界夜生活的丰富多彩。 马车摇摇晃晃，等到庄子的时候林雨时迷迷糊糊睡了一阵子，薛自晴把人叫醒，然后就迫不及待扶着巧雨的手跳下了马车，一双眼睛四下打量着。 林雨时随后下车，掩唇偷偷打了个呵欠，然后才道：“先进去休息下，让人准备午饭吧。” “我能在庄子里转会儿吗？”薛自晴眨巴着眼睛看向林雨时，“我不累。” 林雨时摆摆手，示意找人跟着这位大小姐，就进了主院。因为林雨时三不五时就要来庄子里住上一阵子的缘故，主院保持得很好，连着里面种的作物都格外的精神。 巧雨带着人简单收拾了下卧室，让林雨时歇着就去厨房做饭了。 林雨时一躺下就觉得眼皮重得要命，不过几个呼吸间就睡着了。等到睡醒的时候，甚至还错过了午饭。 “夫人放心，午饭我在厨房里给你热着呢。”巧雨笑着给林雨时递了帕子，“夫人洗把脸，醒醒神再吃饭吧。” 林雨时点了下头，只觉得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 巧雨塞了一杯温水到她手里，“夫人先喝口水。” 睡醒先喝口水是林雨时的习惯，她抿了两口水，觉得整个人这才算是彻底精神起来。午饭巧雨做得简单，林雨时吃了大半碗饭就放下了筷子。 “薛姑娘在什么地方？” “丁润和张淼带着她去钓鱼了。”巧雨笑着道：“张淼怕她吵了夫人休息，特意叫了丁润一起帮忙。两个人说池塘里的鱼特别傻，一会儿就能钓上来，她就跟着去了。” 林雨时忍不住笑出了声，可见在她睡着的这段时间里薛自晴给他们找了不少的麻烦，让所有人都无可奈何决定放她出去玩。 “那趁着这个时候，我们先去看看土豆。”林雨时舒了一口气，觉得身后少个小尾巴也是件不错的事情。她已经开始有点后悔带着薛自晴来庄子上了。 土豆长势良好，因为温度还算适宜的缘故确实已经开始有不少的土豆现蕾了。林雨时翻看了下，问跟在一旁的丁大，“庄子里的老人怎么说，未来半个月的天气能稳定下来吗？” 春日里天气最容易反复无常，升温之后也很有可能一夜之间再降温回去，如果太早把暖棚拆掉，会影响这一批土豆的产量。 “我一直问着，几个庄子的人都觉得最近半个月内不会有大风、大雨的天气，应该不会有比较剧烈的降温了。” 而过了这段时间，气温差不多就能够稳定了。 林雨时点头，“再等两天看看。” 再过两天，薛平樊应该就会把薛自晴接走了。有关土豆的事情，林雨时还不准备让它这么早就暴露出来。 从土豆地离开，林雨时又去看了之前预留的准备用来种玉米的地。这片地是预留下来的，开春解冻之后已经被翻过一遍，并且施肥、撒了草木灰。 “准备足够的玉米种子，开始育苗吧。”既然气温不会有大范围的波动，那就可以育苗了。“种下之后用稻草铺一层，用来保温。” 等到玉米苗长到足够茁壮可以移苗，天气也足够温暖了。 这一切都不用林雨时亲自去做，她只吩咐下去，然后教庄子里的人去做。几天后，庄子里的玉米种好，这些人就会被安排到不同的庄子里去教其他庄子的人怎么做。 这就是林雨时答应侯尚俞的办法。 薛自晴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好奇地看着庄户开始种地，偷偷抓了一把玉米在手里看了看。 “真漂亮。”她说：“这就是玉米？” “你之前没见过？”林雨时有些意外，薛自晴摇摇头，“没有，没有机会。我只听爹爹提过，说这很重要，能让很多人吃饱饭。” 薛自晴忍不住看向林雨时，“这个好吃吗？” “挺好吃的。”林雨时笑着说，“不过如果当做主食天天吃的话，还是不太好。”米、面才是最适合长期吃的东西，玉米毕竟粗糙了些，长期吃难免会造成各种肠胃不适的小问题。 不过，不要说是米面了，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就算是吃更糟糕的食物都不一定能吃饱。吃糠咽菜，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形容词。 它甚至是当下将近一半百姓的正常生活状态。 相对高产的玉米和土豆，能改善这种状态。 只要稍微有点远见的人，都能看出这点来。 大概是因为忙碌，这一天过得格外快，晚上的时候薛自晴被安排住在了主院的一个侧卧里面。她毕竟年纪尚小，林雨时不放心她一个人住一个院子。 第二天一早，从吃过早饭之后薛自晴前一天的兴奋就褪去了。她虽然还跟着林雨时，看庄子里的农户播种玉米，繁重土地，目光却不断朝着庄子入口的地方看去。 次数多了，连林雨时都不由自主注意到了。 她轻轻瞥了巧雨一眼，示意她照看薛自晴。 到了午饭的时候，薛自晴就更沉默了。林雨时亲自下厨，饭菜丰富，然而她只是拨弄着碗中的米粒，偶尔才吃一两口菜。 吃过午饭，林雨时就赶她去休息。 “薛姑娘看着似乎不太高兴了。”巧雨陪着林雨时，一边做一些缝缝补补的针线活一边偷偷瞥了两眼林雨时的神色，低声说。 林雨时自然也看出来了，不过这件事情她是没有半分办法的。 按说薛平樊今日就应当到梧州城了，知道女儿一早就出城去了庄子上，到了中午的时候他怎么也该寻来了。偏偏这都用过午膳了…… 林雨时猜测着，低声道：“布政司到梧州城来，府衙那些大人怎么会轻易放他离开，怎么样也要给他接风洗尘吧？” 所以耽搁了时辰也不算意外。 只不过，女儿失踪多日好不容易寻来，还要与官场下属应酬，这样的理由不是不能接受。只是总归让人心中不快就是了。 薛自晴在这上面反而极为聪慧，一开始没想到，这会儿大约也想到了。 林雨时隐隐觉得这孩子有些让人心疼，然而想想又失笑摇摇头。 最起码薛自晴自小锦衣玉食，在这个时代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幸福多了。 她手边放着一个话本，因为是竖版林雨时看得颇慢，有时候看着看着甚至都不记得自己究竟看到了那一列。闲着没事的时候，拿这个当做消遣再好不过了。 这一页她足足看了有一刻钟，正要翻页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一阵喧闹，然后冬芝就冲了进来，“夫人，一大群人过来了，丁叔让我跑一趟说是看着那群人是朝着咱们庄子这边来的！” 林雨时手一顿，连忙把书签夹入话本中，想了想才让巧雨去叫薛自晴起身。 虽然还不能确定来的就是薛平樊，可也不能大意了。要人来了，薛自晴在懒洋洋睡午觉，还让当父亲的等着就不太好了。 她等薛自晴的时候略微对着镜子收拾了下，等薛自晴来了就是一个开开心心的小姑娘了。 林雨时帮她理了理衣服，笑着道：“听人传讯说是有人朝着庄子这边过来了，我猜测着大约是薛大人来了，这才让人把你叫起的。不过，也可能是我猜错了。” 她说着顿了下，见薛自晴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才接着道：“咱们且等一会儿吧，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再传消息来了。” 林雨时料得半分不错，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又有人来了。这次进来的是谢瑜扬身边的戒骄，他进来先行了个礼，然后才笑着道：“大人让我给夫人捎句话，说是大人陪同布政司薛大人一并来庄子上，再过片刻功夫就到了。” 得了这么一个准信，一旁的薛自晴立刻喜笑颜开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野菜 果然，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就有马车停在撒了水的庄子里。因为及时洒水的缘故，倒是没什么尘土飞扬，林雨时笑着看谢瑜扬陪同一位年约四十多的男子下车，不由双眼一亮。 薛自晴长得美眸大眼，林雨时原以为她是随了母亲，不料与薛平樊有个五六分的相似。 由此可见，薛平樊五官极为好看。加之身形并未中年发福，连着小腹都未曾突出半分，硬生生有了几分中年男神的感觉。 不过跟在薛平樊身侧的谢瑜扬却也不差半分，纵然人年轻的有些过分了，可胜在气质沉稳，在薛平樊身边进退有度，颇有几分世家公子的气韵。 林雨时在两人脸上一扫，就屈膝行礼。 薛平樊连忙拱手道：“县主客气，当不得县主行此大礼。” 两人一番谦让，等站定了薛自晴这才上前行礼。 “女儿见过爹爹。”她说着声音就颤抖起来，带着压抑的哭腔，一抬头一双眼睛都红了起来，眼眶里都是泪水。 薛平樊见状哪里还顾得上旁的，连忙躬身一把把女儿抱了起来，拿着帕子小心翼翼给薛自晴擦了眼泪。半响，他才道：“你到谢同知和县主家中做客，一住就是半月有余，可知道你娘在家中多想你。” 绝口不提薛自晴被人拐骗的事情。 薛自晴一愣，还未来得及开口一旁林雨时就笑着道：“是我冒昧了，因为与薛姑娘投缘，喜爱她聪慧又可爱，就多留她住了些时日。却不曾想让薛夫人担忧。” 这么一打岔，薛自晴一双眼睛在薛平樊和林雨时之间转了一圈，隐约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林雨时冲她笑了笑，然后眨了下眼睛。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从一开始薛平樊往小了说被拐女儿的年纪，到如今谎称薛自晴是来梧州做客，都是为了薛自晴的名声着想。虽然布政司家的女儿被拐的事情，只府衙之中的人知道，可也难免人多口杂。 因此，当初救下的人也早早就宣布所有孩子都被家人领了回去了。 薛自晴只是谢府娇客。 一行人寒暄了一番，这才进了庄子中。 因地方不大，干脆就把桌椅摆在了院外一棵大榕树之下。树荫掩映，透着斑斑的光点，林雨时让人上了茶水，一旁的谢瑜扬掩唇轻轻咳嗽了声，这才缓声道：“薛大人来梧州途中马车损坏，又因为急着见薛姑娘，因此还未曾用午膳。” 并非是林雨时之前所想，在梧州城中有应酬，这才午后前来的。 林雨时就吩咐巧雨去厨房做些吃食送来。 一旁薛自晴闻言眼巴巴看着林雨时，唇角动了几次最后都没出声。林雨时知道这小丫头想说什么，大约就是想让她亲自下厨招待薛平樊。 只她堂堂县主，自然是要招待客人的，跑去厨房算什么。 薛自晴偷偷瞥了她两眼，最后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林雨时。 见她这般模样，林雨时还是略微低头了些，压低了声音问道：“做什么？” “县主让巧雨姐姐做道辣椒炒肉，可好？”薛自晴说着偷偷瞥了一眼薛平樊，又道：“爹爹定然会喜欢的。” “你这是还对我院中那些辣椒不死心。”林雨时摇头，很是无奈地对一旁的春芝招招手，“给你巧雨姐姐传句话，就说看着什么用辣椒或者是泡椒方便，做一道菜。” 薛自晴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是县主娘娘宠我。” 林雨时伸手轻轻敲了下她的手背，低声道：“淘气。” 巧雨没有做辣椒炒肉，反而做了一道肉糜酿虎皮青椒。林雨时不知厨房中竟然还有肉馅，见那虎皮青椒端上来，人也忍不住跟着馋了下。 做虎皮青椒用的辣椒并不算特别辣，巧雨如今调味也颇为出色了。她见林雨时意动，就给林雨时也盛了小半碗的米饭递过去。 薛自晴在旁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巧雨，低声叫道：“姐姐……”那肉糜酿虎皮青椒她还从未吃过呢，闻着就觉得好吃。 巧雨无奈，给她也盛了小小一口米饭的量。 这两人是馋了，而谢瑜扬和薛平樊两人却是真的饿了。 不过两人都一副好涵养，虽然把巧雨蒸的米饭吃了个干干净净，却是吃得风光霁月，没有半分狼吞虎咽之姿。 等着饭菜撤下，又上了茶水，薛平樊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笑着道：“县主家的厨娘，手艺倒是非同一般。” 他说着看向薛自晴，“难怪我这女儿看着仿佛还圆润了些。” 薛自晴闻言双眼一瞪，下意识就伸手摸了自己的脸一把，“爹爹，真的圆润了吗？”她已经到了知道美丑的年纪，本朝又不以丰腴为美。听到薛平樊这般说，她自然是紧张的。 林雨时头次见她这般紧张，忍不住掩唇轻笑，只看着薛平樊一本正经地逗弄女儿。 因着一路奔波的缘故，当天薛平樊还是住在了庄子中的客院，幸而那客院因为三不五时会有客人暂住的缘故，收拾得也还算是干净整洁。 薛自晴虽然不曾搬过去跟薛平樊同住，当天却是跟他说了许久的话，最后才被春芝给抱了回去。 小姑娘一番惊心动魄，如今终于见到了亲人，晚上睡着的时候脸上都还带着泪水。春芝把这话回了林雨时，林雨时与谢瑜扬交换了个眼神，这才道：“也是人之常情。” 薛平樊并未在庄子中久留，第二日一早起身吃过早饭就带着薛自晴匆匆回了梧州城内。 上元节抓到的那一批拐子如今还在梧州城内的牢房里关押着，因为涉及不少州府，所以这次由布政司亲审。谢瑜扬因为公务缘由，也只能匆匆离开庄子，倒是林雨时觉得如今春暖花开，想要在庄子里多住一些时日。 众人一走，她睡了个回笼觉，等着午饭的时候被巧雨给叫起，回头就乐滋滋地被庄子的小孩子领着去附近野地里挖野菜去了。 梧州城天气暖和的比京城要早，如今野地里的野菜正是好吃的时候。 林雨时旁的野菜不认识，荠菜却是她的心头好。荠菜原本是没有什么味道的野菜，不管是配肉还是配鸡蛋，都极为好吃。 容易调味，且鲜嫩无比。 不管是包包子，还是做饺子，又或者是馄饨都极为好吃。 林雨时挖了一大篮子的荠菜，其他小朋友挖的野菜就更丰富一些，她见了偶尔问上一两句，自觉长了不少的见识。 野菜看着占地方，实则很轻，林雨时自己的篮子装满就把挖出来的荠菜都分给了其他孩子。旁的野菜她怕不熟悉错挖了不能吃的，并不动手。 一群孩子有了她帮忙，干起活儿来就格外欢快了。 一个下午都在挖野菜中度过，林雨时只觉得玩得又开心还有收获，回去之后就把那一篮子野菜丢给张淼她们来处理，说晚上就蒸荠菜猪肉馅的包子，第二天早上吃香煎小馄饨。 院子里一群人晚上就吃得心满意足，第二日的香煎小馄饨更是吃得人满嘴流油一般。配上荠菜汤的早饭虽然简单，可照样吃得林雨时心满意足。 吃过饭她就在庄子里溜达，顺带又去看了看土豆的情况。 如今天气尚有几分寒意，幸而土豆情况不错，林雨时让人开始给土豆培土。顺带去暖房看了看育苗中的玉米种子。 之后三五天，林雨时每天都研究下那些庄子里小孩送来的野菜怎么吃，或者是焯水凉拌，或者是陪着腊肉炒菜，又或者是如同荠菜一般做成馅儿，不管怎么吃都极为不错。 这般吃了几天，玉米种子也都冒出了米粒大小的嫩苗，可以种下去了。 原本种玉米并不用这么复杂，不过如今天气尚且温度不到，这般育苗能够加快玉米发芽的速度，也能提高种植成功的概率。 这样的育苗完成，林雨时就给梧州城那边送了信，很快谢瑜扬就带着人回来了。 薛平樊在梧州城内只待了三天，这三天里就把那群拐子判了秋后处斩，并且直接押送回去了。这一波人也算是烫手山芋，能够顺利送到薛平樊手中，不管是侯尚俞还是谢瑜扬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如今，这两人都只关心着今年玉米的播种情况。 所以林雨时在看到侯尚俞跟谢瑜扬一并来庄子上的时候，真的是一点都不惊讶。她带着两个人看了看还剩下的一批没有种下的玉米种子，道：“这样的种子种下去，天气好，不出三五日嫩苗就会冒出头，最好是用竹子撑起一个拱形的轮廓，然后在最上面铺上一层稻草，用以保证温度不会太低。” 春季时冷时热，温度变化莫测，有可能前几日还热到人恨不得换上轻薄的衣衫，一夜之间就能冻到人再穿上冬装。 所以，民间有着春捂秋冻的说法。 侯尚俞跟着看最后一批玉米种下，听着林雨时说种玉米的时候需要注意的细节，不时点点头。 第二百二十九章 偷看土豆苗 “按照常理来说，实际上一个坑里应该丢两个玉米种子，免得到时候出现玉米种子没有发芽的情况。如果两颗都发芽，就长一段时间，留下长得好的就行了。”林雨时认真道：“不过，如今种子并不多，只能一个玉米一个坑，到时候真遇上没有发芽的，再补种也不迟。” 侯尚俞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如此就好，这些玉米可不敢浪费。” 林雨时闻言只笑了笑，等着那一批玉米种下，就让丁大挑去各庄的人。 “这算得上是肥差，你们去是教人的，若是庄子里的那些人拿捏着欺负你们，你们也不用忍气吞声。”林雨时私下交代这些人，“毕竟，他们身后的主子身份贵重，可我也是御封的县主。他们主子尚不敢明目张胆欺负到我头上呢。” 丁大闻言笑着道：“有县主这话，我们就放心了。”他们这些人到时候是各临近的庄子分一个教一群人的，按照侯尚俞的说法，无论如何也要待到玉米从土里冒出嫩芽才行。 这么一算，最起码要十天半个月。 在旁人庄子里住，他们势单力薄身后再没有个可依靠的主子，真的是被人欺负了都只能忍着。 林雨时笑了笑，又道：“只是，若是让我知道你们在外面仗着我的名声，仗势欺人，我却也是不准的。” 众人纷纷道他们不是那寻衅生事的人，这才散了去。 当天午后，侯尚俞就和谢瑜扬一同带着这些人离开。城外各家庄子的事宜谢瑜扬比侯尚俞要清楚许多，因此，哪几个庄子分一个人这样的事情也都是谢瑜扬安排的。 没有分人的庄子，就派人过去跟着学习，然后再回自己的庄子里教庄子里的人。 这样虽然复杂了些，但是也最大程度的能让所有庄子及时播种第一季的玉米。这两人转了一圈，竟然还在天色黑透之后赶了回来。 林雨时没想到他们竟然还能回来，彼时已经准备躺下休息了。听到外面动静，她又慌忙叫了巧雨帮她把头发简单挽起来，换了外衣出门。 两个人回来，连带着车夫和护卫，竟然都没有用过晚饭。 林雨时顾不上许多，干脆就让人煮了一大锅的面条，做了几样卤给人送去。 谢瑜扬见是面条，不由皱了皱眉头。林雨时见状偷偷笑了下，坐在他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大哥多少吃些，我让人给你焖了一小锅的腊肉砂锅饭。回头等人散了，差不多也就好了。” 面条快，烧水的同时面条就差不多做得了，然后下锅甚至不用一盏茶的功夫就煮好了。而烧水的同时，还能把面条的卤做好。 加上有十多人要吃饭，蒸米饭就更慢了。 林雨时知道谢瑜扬不爱吃面条，给他的那晚不过细细一缕。还顺带在厨房用风炉给他做了砂锅饭，只这会儿十多人的饭都做好了，他那份小灶的砂锅饭还没好。 谢瑜扬闻言双眼一亮，再看碗里那两口分量的面条就没那么苦恼了。他未免露出端倪，配合着众人的速度慢慢把那“一碗”面条吃完，等着众人被安顿去客院睡下了，一回身就眼巴巴看着林雨时。 林雨时看着那一双眼里毫不掩饰的期待，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大哥跟我来吧。” 砂锅饭还在厨房的风炉上，张淼在一旁小心翼翼看着火，见林雨时过来就连忙起身道：“姑娘，我看着饭已经差不多好了。” 林雨时过去衬了快抹布掀开砂锅盖子看了一眼，一时间整个厨房都是腊肉和米饭的香味。 她连忙拎起一旁的油壶，沿着砂锅的边缘倒进去一些油，然后又往切得薄薄的、几近透明的腊肉中间磕了一个鸡蛋，这才重新把砂锅盖上。 “这样过会儿还能吃锅巴。”她冲着谢瑜扬笑了下，又让人烫了些青菜，又调了一小碗酱汁。等砂锅里发出油滋滋响的声音时，就把酱汁也倒入，这才端起砂锅，把烫好的青菜摆进去。 “好了！” 薄如蝉翼的腊肉，恰到好处的鸡蛋，还有烫好的青菜，映着厨房里的烛光仿佛开了美颜一般，加上那浓郁的香味，更是诱得人口水泛滥。 “咕咚”一旁张淼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她脸一红，低声说：“太香了！” 林雨时轻笑了声，拿了一个木铲把砂锅里的饭拌好盛出来。砂锅不大，因为是单独给谢瑜扬做的，分量也不算太多。不过林雨时还是匀出来一小碗递给张淼，还给了她两块锅巴，“辛苦你看火了，可学会儿怎么做了？” 张淼想了下，“大概知道了。”只是这火候什么的怎么把握，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回头还是要练才行。”她说着补充了一句，倒是没有半分眼高手低的意思。 林雨时笑着道：“去吃吧，吃了赶紧睡。” 等人走了，林雨时才坐下陪着谢瑜扬一并吃晚饭。她原本也不饿的，如今闻着香味，最终还是咬了两块锅巴。 因为最后加了一些油的缘故，锅巴焦脆，还吸收了腊肉浓郁的香味。林雨时吃得津津有味，倒是让谢瑜扬也忍不住尝了一口焦黄的锅巴。 “味道如何？”林雨时见状只笑着问了一句，“大哥可喜欢？” 不得不说，砂锅饭又或者说是煲仔饭，最为灵魂的就是这锅底的锅巴了。饶是谢瑜扬，也不由双眼一亮，赞一句好吃。 林雨时闻言就笑了，等着谢瑜扬吃完了一砂锅的饭，陪着他在院子里消食的时候才问他怎么这般匆忙赶回来。 谢瑜扬舒了一口气，这才道：“哪里是出了什么事情，是侯知州急着赶回来看看土豆究竟长得如何了。只玉米一样的收成就足以让人震撼了。之前土豆收成之时他并未亲眼见到，如今既然来了庄子上，自然是想要亲眼看看的。” 林雨时一时有些无语，半响才反应过来。 “他这么匆忙，自然不止是为了看土豆。他是怕我弄虚作假？”林雨时眨了下眼，转而又一想，“今日去玉米地的时候，我说过玉米苗如何保温提前种植，他看到了土豆那块地的情形……” 谢瑜扬闻言轻笑了声，低声道：“娘子聪慧。倒是显得侯知州格外小人之心了。” “毕竟事关紧要，小心些也是应该的。”林雨时被夸了也并没多高兴，只淡淡说了一句，转而才瞥向谢瑜扬低声道：“你早猜测到了？” 侯尚俞此人旁的毛病没有，只小心谨慎过了头。这点谢瑜扬前世就知道，只是与他并不算相熟。如今公事近一年，也算是把他脾性摸得清清楚楚了。 他对此虽然有些不以为意，不过也并不生气，如今哄着林雨时开心说了些侯尚俞因为太过于小心闹出的笑话，不计是今生看到的还是前世听人说的，反正把林雨时逗笑了两人这才重新洗漱了一番休息。 第二日一早，天色还微亮谢瑜扬就小心翼翼起身了。 他心疼林雨时，因此动作轻巧没有惊醒枕边人，甚至洗漱都是在院子外面。洗漱结束，他看着东边微微发亮的天空，活动了下这才朝着客院走去。 侯尚俞也早早就醒了，他到的时候恰好见侯尚俞身边一小厮，问了才知道这位知州大人起身闲着没事，已经去庄子里转去了。 谢瑜扬唇角勾了勾，倒是没揭穿这“散步”的借口，只道：“庄子里空气清新，早上又安静些，确实适合散步。” 他沿着田间小道径直去了种土豆的那块地，到的时候已经隐约见第一缕阳光了，而地中正有一个身影好奇的在土豆苗之间走动。 “侯大人！”谢瑜扬带着几分坏心思，突然大声叫了下，惊得侯尚俞差点一脚踩在土豆苗上。“侯大人真是好兴致啊，昨日赶了一天的路，今天一早还能起身闲散。” 侯尚俞干笑了两声，从地里出来指着土豆苗，也不再掩饰自己的心思，直接问道：“这就是那土豆？” 谢瑜扬笑着道：“正是，之前送去府上的土豆正是此物。听我娘子说，如今它才刚现蕾，等地下土豆成熟大约还要一月有余。” 如今土豆刚结束第一次培土，之后还要再培土一两次，等到花开败了再等上些时日，就可以收获土豆了。 谢瑜扬一本正经地跟侯尚俞科普土豆的种植过程，他自己其实也只是一知半解，然而糊弄侯尚俞却是足够了。两人在庄子里转了一圈回去，正院那边正好在做早饭，炊烟袅袅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香味到院外。 谢瑜扬笑着道：“侯大人若是不嫌弃，晚些时候我让人给大人送去些早食，只这庄子里一应东西不全，难免简陋些，还请大人不要见怪才好。” 这就是不想请侯尚俞入内了。 第二百三十章 错失良机 侯尚俞也并不气恼，笑着道：“我且在庄子里走动走动，你这庄子倒是比我那庄子还要好些。回头我也让人按照这庄子好好布置一番。” 谢瑜扬闻言拱拱手，目送人离去之后看了看那些被孩童放出来吃草吃虫的鸡鸭，摇摇头这才回了院中。 林雨时果然还未曾起身，谢瑜扬又去厨房看了眼，做饭的是巧雨，他就道：“做些雨时爱吃的，再做些简单的早饭让人送去客院。不用太过于精致，能入口就好。” 客院里住的可是梧州的知州啊！ 巧雨闻言不由瞪大了双眼，正想说话就见谢瑜扬冲她使了个眼色，“这毕竟是农庄，条件差些也是难免的。毕竟，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不是吗？” 巧雨咽了一口口水，把那句“大人和夫人不愧是夫妻俩”的话给咽了回去。 想想，当初侯夫人和侯姑娘住在客院时林雨时暗中的那些小动作，谢瑜扬这般只在吃食上小气些的举动都不算什么。 等谢瑜扬哼着不成调的乡间小区离开了，巧雨还是没忍住嘀咕了一声：“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哼哼了两声，然后就笑着让张淼去拿去年的陈米了，给侯尚俞的那份咸菜也故意又放了点盐，连着一滴香油都没放。 早饭原本就简单，侯尚俞的那份跟林雨时他们吃的只从外表看没有半分不同，同样是清粥、小菜，然而口感上的差距真的是谁吃谁知道。 侯尚俞倒是没有多想，然而这样的吃食确实让早已经养尊处优的知州大人觉得不适，加上也看过了土豆了，因此吃过早饭没多久侯尚俞就说要回城。 说着，他还又忍不住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早膳的咸菜实在是太咸了点。 谢瑜扬见状双眼忍不住微微眯了下，透着些许的笑意状若担心地开口：“可是今天早饭不合口？如今正是春耕的时节，庄子里农户干活类，吃盐难免重了些。大人怕是吃不惯的……” 他说着露出懊恼之色，“是我大意，忘记了这层。” 侯尚俞见状连忙道：“不碍事，多喝些就好了。”农忙嘛，他是知道的。人多吃些盐，也有力气干活。不过，他就很不必吃这份咸头了。 早间又在庄子里转了一圈，侯尚俞就借口告辞，临行之前把所带衙役都给谢瑜扬留下，称辅助谢瑜扬监管各处庄子。 这些衙役原本就是谢瑜扬挑了同行的，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因此送侯尚俞上马车的时候，谢瑜扬并无什么不满。而侯尚俞见四下无人，示意谢瑜扬更近前些，这才道：“等到那土豆一物成熟之前，定然要使人去城中叫我。此事关系重大，且不能疏忽大意了。” 谢瑜扬点头称是，侯尚俞迟疑了下才接着道：“并非是我小心，只是看县主的模样是个性情疏旷之人，有些事情她不放在心上，那身边的人自然要多费些心神，不是吗？不然，闹到满城皆知，与县主娘娘也不好。” 这话的意思就是，他并非想要跟林雨时抢功，只是此事一个处理不好，谁知道会引来多少抢功的人。 谢瑜扬露出了然的笑容，“侯大人关切之意，下官自然会放在心上。” 送走了侯尚俞，谢瑜扬回去就见性情疏旷的林雨时正在院中晒太阳。她半躺在摇椅上，眯着一双眼睛，身上还盖着一层薄薄的毯子。身下摇椅微微晃动，带着垂下来的头发划出优美的弧度。 侯尚俞想说的是，林雨时是个性情疏懒之人吧？ 谢瑜扬眼底不由漾起些许的笑意，干脆示意一旁的冬芝帮他搬了个凳子就坐在林雨时的身边，一只手伸过去偷偷缠着林雨时的发丝玩。 林雨时被春日的太阳晒得迷迷糊糊，感觉到头皮有些发痒这才睁开了眼。 “做什么呢？”她掩唇打了个呵欠，先把头发从魔掌中就回来才问道：“把人送走了？” 谢瑜扬眯着一双眼道：“送走了，侯大人很是看重这一批的土豆，说等到土豆收获的时候定要来看看。”而且，还准备扯着林雨时的“虎皮”唱大戏呢。 不过这话谢瑜扬倒是没说，只伸手摸了摸林雨时的头发，低声道：“所以，这段日子，为夫都要在庄子里忙碌了。” 梧州的官员，不少觉得谢瑜扬是不是个傻的。一年里头有大半的时间都混在庄子里，如今这才刚开年没多久，就又被“发配”到了庄子里。 等到二月底，各家庄子的玉米都发芽，长出来有人小腿那么高的时候，这些人才反应过来。 侯尚俞和谢瑜扬两人，怕是准备干一场大的了。 稍微懂点农桑的人都会算一算，玉米的生长周期大约在三四个月之间，快则三个月半，慢则四个月。如今玉米已经发芽，如今天气正好，大约到五月中旬就能收玉米了。若是风调雨顺，只怕九月底就能收第二波的玉米。 农桑原本就是本朝最为重视的大事，这般做定然是要占据一些良田的，可玉米原本就是因为种子不足才没有能够全部推广种植的。如今这两季玉米中下来，虽然耽搁了粮税，可从大局来看却是为明年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基础。 只怕来年，玉米种植推广的第三年，梧州跟其他州府比起来要遥遥领先了。 届时，这可是一份呈到龙案上的功绩。若是能在这样一份折子上占据一个姓名，甚至把这姓名放在比较重要的位置，让皇上对他们多一份印象…… 众人越想越觉得，他们才是真正的傻子，竟然小看了谢瑜扬的心思。 然而，当他们醒悟过来，想要往这里面钻营的时候才发现，玉米种植推广这一块，早已经被侯尚俞和谢瑜扬把持得死死的了。 一群人眼看着未来一个大功劳就在眼前了，却发现钻营不进去，一时间不论是谁提起谢瑜扬的时候眼神都有些酸溜溜的了。 而这些谢瑜扬全然不知，或者说他早就猜测到了会有如今这样的局面，所以还在城外庄子里躲着呢。 林雨时这一段时间都跟着庄子里的小孩子们漫山遍野的跑，庄子虽然小，然而附近的小山坡也好，小河边也好，有不少的野菜。 她这段时间真的是又长了见识，又饱了口福，连带着谢瑜扬仿佛都胖了些。 早上帮谢瑜扬系腰带的时候，林雨时手略微紧了下，然后低声说：“大哥，你好像真的有点胖了！”今日谢瑜扬要回城里，所以要穿官服。 平日衣衫宽松倒是不显，如今换上官服，这腰间胖了些许就很明显了。 谢瑜扬转身的动作一顿，转而才拉住了林雨时的双手，“夫人这是嫌弃我了？” 四下无人，林雨时伸手轻轻在谢瑜扬腰间捏了一把，笑着道：“这样刚好，摸着舒服。” 谢瑜扬脸颊微微泛红，半响才道：“夫人喜欢就好。”说着就低头越凑越近…… 等两人出屋的时候，皆是红着脸，连着气息都有些不稳。幸而巧雨带着人摆膳，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同，还笑着道：“张淼今日一早包的龙眼鲜肉包，里面放了点荠菜。知道夫人喜欢吃这个，昨天丁润发现了一些还鲜嫩的荠菜，就全部给送来了。” “夫人尝尝看。”她说着就给林雨时夹了龙眼大小的包子放在林雨时面前的碟子里。 龙眼包子，不止大小如同龙眼一般，最主要的是做工还细致，十七八个褶子是不能少的。这是一道功夫菜，若是手头不够利索，是做不出皮薄馅儿大，还带着十七八个褶子的龙眼包子的。 林雨时低头看去，这龙眼包子虽然褶子不够清晰，不过也勉强算是合格了。那筷子夹起轻轻咬了一口，味道鲜美而不腻。 “这馅儿是你调的吧？”林雨时看了下剩下的小半个包子，皮还是略微有些厚，因此馅儿料略微有些不足。 想想张淼开始学做面食不过半年左右，如今竟然把龙眼包子做得有些模样了，林雨时倒是没有再挑剔，只笑着道：“做的不错，再练些时日，怕是就能开店了。” 话音一落，外面窗户边就响起了一声压抑的欢呼声。 林雨时瞥了眼窗外，隐约看到张淼和丁润两个人一起跑出了院子。 吃过早饭，谢瑜扬就要赶回梧州城了。他这次回去，除了汇报总结一下玉米早种的事情，写一份奏折送往京城之外，还肩负着邀请侯尚俞到庄子里见证土豆收获的重任。 奏折是之前就打好稿子的，只要再略微润色一番就能往上递了。 所谓润色就是给侯尚俞看一眼而已，里面该提到的人，该给的功劳都不能少了。 林雨时心知第二日谢瑜扬就要带着侯尚俞过来，只有这么大半天的时候给她消遣，她干脆就重操旧业搬着凳子，拿着鱼竿去池塘边钓鱼去了。 池塘里荷叶已经冒头，翠绿的颜色看着格外喜人，而荷叶下面两三个月没人理会的鱼正悠闲自在的游动着，看得林雨时心生欢喜，飞快就下了鱼钩坐等这些傻鱼儿上钩。 上午钓鱼，回去就把鱼养在了院中水缸里吐沙。 第二百三十一章 我的土豆 中午睡上小半个时辰，醒过来喝些果茶，然后就有小朋友喊林雨时去山脚下玩了。不管是割猪草，还是挖野菜，如今这些小朋友都愿意带上她。 反正县主娘娘脾气好，还会分他们好吃的零食，最重要的是还不耽误他们干活，偶尔还会搭把手。 而林雨时也觉得这些孩子不用她带不说，还能带着她玩，不会哭闹打滚要东西，她想要什么东西还能帮忙干活，也是喜欢得不得了。 双方达成了默契的共识，天天凑在一起玩得庄子里的农户对林雨时反而更亲近了。 这么悠闲的过了一天，第二日林雨时又睡了个舒服的懒觉，起身吃过饭还没来得及散步消食，谢瑜扬和侯尚俞就到了。 客院是早就收拾出来的，侯尚俞让随身的仆从去收拾行李，跟林雨时坐着喝了两杯茶就迫不及待提起了去土豆田中看看的想法。 林雨时也懒得阻拦他，痛快应下。 土豆种植的面积不算大，侯尚俞上次就偷偷溜去看过一次，此次由林雨时带路过去，他一路顺带看了看茁壮成长的玉米苗，忍不住又问了几句有关玉米的事情。 林雨时倒是知无不言，没有任何藏着掖着的意思。 侯尚俞边听边点头，三不五时再称赞林雨时一句，反而衬得一旁谢瑜扬如同透明人一般。 林雨时偶尔瞥一眼谢瑜扬，偷偷冲他做了个鬼脸，逗得谢瑜扬心中那些许的郁闷不翼而飞，只冲她笑了笑示意她多忍耐一二。 幸而土豆地离得不算特别远，等到了地头林雨时就站住，看着已经可以收成的土豆，笑着道：“原本我是还想再多放几天才收的，不过刚巧大哥要入城，想起侯大人上一次回城时的交代，我就想着提前几日也无妨。” 不过今日还是不成的，只是让侯尚俞看看而已。真要收的话，他们三个谁都不是干农活儿的人，还得靠庄子里的农户才行。 “大人若是想试试也无妨，挑一株用力拔起来就是了。”谢瑜扬在一旁看着跃跃欲试的侯尚俞，这才笑着开口：“这样咱们今天中午也好尝尝鲜。” 侯尚俞笑了两声，见林雨时没反对干脆就跳进地里，走来走去，最后挑了一株土豆抓住根部，然后拿着小锄头给周围松了松土，用力往上拔。 侯尚俞毕竟没怎么干过农活，折腾了有一会儿才把土豆给拔了出来，连着根系的大土豆有七八个，还有一些小的土豆蛋，总共收拢起来竟然有七八斤了。 侯尚俞甚至不放心，亲自用秤称了下土豆，见有七斤九两，忍不住喜笑颜开，恨不得当场就把所有的土豆都扒拉出来过一遍秤。 林雨时自然不肯让他这么糟蹋自家的土豆的。 假装没有看到侯尚俞跃跃欲试的小眼神，林雨时开始跟他们商量中午吃什么了。 “几个月的小鸡仔杀一个，和土豆一起做成红烧的，再好吃不过了。”林雨时说：“鸡肉香嫩，土豆软糯，如果烧得略微过一些，土豆化一部分在汤汁里，用那个汤汁拌饭简直是人间美味。” 咕咚！ 只匆匆吃了早饭就赶路的侯尚俞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小的就丢到草木灰里闷着，等吃完饭它们差不多也就烤熟了，揭掉外面那一层皮，用来沾糖也好，沾酱也好，都特别好吃。如果不喜欢沾东西，就算是空口吃烤土豆也很不错了。”林雨时形容了下烤土豆的口感，转而才又道：“还能切成丝，焯水之后放入凉水中冰一下，这样土豆丝的口感更爽脆一些，然后再切些葱丝、滴入些芝麻油，麻椒油凉拌，味道也是不错的。” 侯尚俞忍不住道：“县主真是见识广博，竟然知道土豆如此多的吃法。” 林雨时瞥了他一眼，“自然了，更麻烦一些的就是炸薯条，做土豆泥之类的。不过，一般人家若是拿它当主食吃，烤着吃、蒸着吃、煮着吃是最方便的了。” 土豆嘛，不管用什么做法，都是好吃的！ 林雨时心道：我还没见过能把土豆做得难吃的人呢。 “不过，唯一的麻烦就是，土豆这东西不好存放。”她说着看了一眼侯尚俞，“土豆若是发芽，就会有毒，吃了是会致命的。” 侯尚俞闻言一惊，甚至忍不住想要去翻看那些刚刚扒出来的土豆，看看它们都发芽了没。 “不过，发芽了也可以直接栽下去，三个月后就又是一堆土豆了。”林雨时补充了一句，这个时代不同后世。后世人们大多都住着鸟笼子一样的屋子，想要种点东西不容易。 如今，几乎人人都有地，想要种个发芽的土豆简直再容易不过了。如果天气太冷，土豆不好种植，可同样的也不容易发芽。 林雨时把解决的方案也说得清清楚楚，一旁侯尚俞一边听一边点头，恨不得身边有个文书能把她说的那些话都记下来。 “而且也不必非要种在地里，实在不行，找些树枝做个筐子，里面装些土也是一样的。天冷了，还能搬进屋里或者是灶间。” “县主果然是蕙质兰心。”侯尚俞真诚地夸赞道。 林雨时笑了笑，回去叫人把那一袋土豆给巧雨送过去，吩咐了怎么吃就只等着了。 巧雨跟在林雨时身边几年，一般的菜色做起来完全没有问题。侯尚俞尝过了土豆的新做法，对它更是充满了信心，当下决定再庄子里多住几日，看着庄子里土豆收获。 侯尚俞这一住就是三五天，终于等到了庄子里收获土豆的日子。 这一天他亲眼看到了那小小一片地里收获了一千多斤土豆的模样，亲自给那些土豆过秤，计算重量，最后甚至还丈量了一下土豆的种植面积，默算了下才长长吐了一口气。 “按照目前的数据，真要种一亩地的土豆，一季就能收三千斤还要多！？” 得出这个数之后，侯尚俞几乎要跳起来。 这样的产量，一亩地哪怕一年只种上两季的土豆，也够一个五、六口的农户一年的口粮了。在小麦和稻米亩产量几百斤的情况下，这几乎是奇迹。 而之前，玉米的亩产量大约是在八九百斤左右，就已经让朝野上下震惊。以至于，眼前的林雨时得到今上御封的“丰县主”的称号。 若是这土豆也进献上去…… 侯尚俞看向林雨时的眼睛都发光了一般。 不愧是今上御封的“丰”县主，这称号简直半分不错。 林雨时被侯尚俞盯得头皮发麻，往谢瑜扬身后一躲，顺带就把自家男人给推了出去。谢瑜扬被卖得干脆利索，只能回头瞪了林雨时一眼，然后才笑着看向侯尚俞，缓声道：“侯大人，这土豆之事，还不宜宣扬。” 侯尚俞一愣，谢瑜扬这才压低了声音道：“重要的东西，当然要留在关键的事情用上。玉米的事情还没尘埃落定呢。” 这话几乎可以说是明示了，侯尚俞如何不懂。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那跟个小山一样的土豆，半响才道：“你说的有理。”自此他就沉默了许多，不过一双眼睛还是灼灼有神，一副干劲十足的模样开始筹谋接下来的计划。 林雨时就又被他缠上了。 侯尚俞不是问上两句，知道土豆差不多三个月一季，若是温度适宜，一年能种三季，若是不适宜，总归也是能种两季的。 如今这一千多斤土豆育苗之后差不多够种三亩地还有余。 若是产量都如同今日这般，等到三四个月后，土豆的产量就能过万斤！ 过万斤的土豆再种下去，那就是四五万斤的收入。 林雨时听着侯尚俞在身边小声盘算，听到明年秋天最起码也有二十万斤的土豆，觉得这位知州的数学未免也太好了些。 她干脆就不说话，由着侯尚俞发散思维。 反正土豆收获不少，她肯定是要给庄子里的人一家分个二三十斤的。自己也要留一部分，还要做点土豆淀粉之类的存起来，以后炸东西什么的掺点土豆淀粉就更酥脆了。 唔……还能做土豆粉吃！ 林雨时摸摸下巴，想起爽滑弹牙的土豆粉，觉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一千多斤的土豆，林雨时认真考虑了下，决定留下来一半，剩下的才给侯尚俞去折腾。 她有点担心这样做不太好，晚上的时候搂着谢瑜扬商量了下。谢瑜扬不以为意，笑着说：“留下一半就一半，余下的那些也够种不少了。” “那侯大人那边，会不会不太高兴？”林雨时问得有些谨慎，毕竟梧州城的父母官还是侯尚俞呢。 谢瑜扬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林雨时在担心什么，把人搂在怀里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才道：“这原本就是娘子的东西，他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这说法让林雨时愣怔了下，半响才醒过神来。 她这两天被侯尚俞给念叨的完全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这原本就是她的东西，自己怎么安排都没问题，怎么被侯尚俞念叨两天，莫名就觉得心虚了呢？ 第二天一早，林雨时就开始给庄子里的人分土豆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土豆粉 种土豆的那块地不大，平日里林雨时不在庄子上，都是庄子里的人照料的。虽说庄子里的人照顾农田是理所应当的，可林雨时还是每户给分了二十斤大土豆，还有十斤小土豆。 侯尚俞知道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等他赶到的时候林雨时已经分出去了两百多斤的土豆了。 等庄户分了土豆，至于他们是种还是吃，都由着他们决定。侯尚俞站在一旁急得几乎要转两圈，半响才一跺脚叹了口气。 林雨时看着他这般样子只觉得好笑，回头就叫了庄子上的妇人过来帮忙洗土豆，准备做土豆淀粉了。 土豆淀粉林雨时之前就做过一次，不过做得并不多。这是一个繁琐又复杂的过程，先把土豆都搓成泥，然后一遍遍用清水把淀粉洗出来。 洗剩下的渣滓还可以用来喂猪，而沉淀下来的淀粉就能够晒干了放在干燥的罐子里储存。 还能做土豆粉。 这看起来格外的“浪费”！ 侯尚俞看得心头都要滴血了。 这可都是功劳啊！若是多种一颗土豆，就能多收七八斤的土豆，到明年那就是几十斤，甚至是上百斤的土豆了！ 那一麻袋的土豆眼看着就被洗干净开始放在搓板上搓没了，转眼又一袋子土豆没了。 这一麻袋土豆大概就有一百多斤！ 侯尚俞看到第二袋土豆都快没了，林雨时正准备叫人去拿第三袋，咬咬牙连忙上前去拱手行礼，拦住了林雨时的话头。 “丰县主！”他因为激动的缘故，声音有点大。 林雨时还好，见他过来就知道他怕是终于忍不住了有心理准备。反而是说话的侯尚俞，被自己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侯大人何事？” 林雨时见他愣怔了下，只好主动开口提一句。 侯尚俞这才连忙道：“县主要拿土豆做什么，原本在下是不该干涉的，只是……只是……这土豆关乎社稷……留作种子才更好一些。” 他说着顿了下，才接着道：“如今也不过这些土豆罢了，县主娘娘若是多等三个月，这土豆有万斤……” 想到林雨时发给农户的土豆，还有如今“糟蹋”的这部分，只怕三个月后的万斤也要打个折扣，只有七成左右了。 一下子就少了三千斤的土豆，侯尚俞只觉得心痛得简直喘不过气来。 他咬牙往下说：“若是等到来年，那就更多了，到时候县主想做什么不成，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是吧？” 林雨时原本也就准备抢一半过来，余下的还是要给侯尚俞一些面子，让他跟谢瑜扬两个人为了“仕途”努力的。因此听了对方这话，就装作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片刻之后对侯尚俞道：“侯大人说的是。” 说完就让人又抬了两袋子土豆去地窖放好，再看侯尚俞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模样，她才道：“余下这些土豆，就用来育苗，可好？” 侯尚俞长长舒了一口气，他原本是准备这两日就回城的。结果被林雨时这么一闹腾，竟然也不敢回城了，只看着林雨时育苗，肥田，回头把切成块的发芽土豆都种下去，这才彻底把一颗心都放进了肚子里。 侯尚俞前前后后在庄子上待了二十多天，梧州城里有什么大事都要送过来给他批示。而他对外则说是不放心庄子里的玉米，临走的时候又在附近庄子里转了一圈，算是给那些胡乱动心思的人家一些警告。 玉米长得也颇快，如今种得最早的一波已经快到林雨时腰间了。 到了三月间，天气就渐渐热了些，林雨时回城的时候都换上了轻薄的春装。如今到了吃香椿的时节，林雨时回来就先给各家各户送了些庄子里鲜嫩的香椿，同时也算是宣告一下县主娘娘回城了。 各家各户送去了些新鲜的农产品不说，林雨时带回来的还有十几斤的土豆粉和几十斤土豆淀粉。土豆淀粉她全部封存好了，免得受潮毁了。至于土豆粉，则偷偷往侯府的那一份香椿里面塞了两斤，顺便还附带了一份吃法。 土豆粉林雨时已经在庄子里吃过两次了，一次用的野山菌汤打底，鲜得舌头都要掉了，林雨时把汤底都喝了个干干净净。 还有一次用的鸡汤打底，还放了些鱼丸之类的配菜，口感丰富也是好吃极了。 谢瑜扬虽然不喜欢面食，但是对土豆粉接受良好。林雨时还细数了各种汤底的做法，什么番茄锅，什么香辣、酸辣等等口味，里面各色配菜也各有不同。 “听你这般说，都能专门开个店，只经营这土豆粉一样吃食都足够了。”谢瑜扬轻笑着说，倒是林雨时闻言一愣闲暇了这么久，倒是真生出了些许的想法。 开店自然也不能她一个人独自支撑，梧州这里不必京中。京中关系错综复杂，然而总归有些做生意的余地。而梧州算得上是天高皇帝远，她偏偏身份又有些与众不同，若是她这边有些什么动静，只怕就又不少双眼睛盯着呢。 林雨时决定拉个同盟来。 侯夫人就是最好的选择，而土豆粉就是敲门砖。 果不其然，不过几日的功夫，侯夫人就给林雨时下了帖子说是府中的樱花开得晚，如今正是漂亮，请她过府赏花。 林雨时欣然赴约，还做了几样点心当做伴手礼。侯夫人对她做的精致小点心喜欢得不得了，直接让人摆了出来，又泡了一壶上好的春茶，两人这才在园子里赏起花来。 那一株樱花确实开得晚，如今更是灿烂的模样。林雨时虽然家中没有种太多花花草草，然而看着旁人种的好，还是很欣赏的。 赏了花，吃了点心也喝过了茶，侯夫人这才把话题转到了土豆粉上。 “我看县主写的那方子上，倒是不止一两种汤底和味道，如今倒是也好奇起来。”侯夫人道：“若真如同信上谢同知所言，开上一家店，我肯定是要隔三差五就要光顾一番的。” “这土豆粉如今还不好大肆做，不然只怕侯知州要心疼呢。”林雨时轻笑了声，把庄子里的事情简单说了两句，“我原本未曾想那么多，还是侯知州关心天下苍生生计。” 不轻不重拍了下侯尚俞的马屁，林雨时转而才道：“不过，有一物却跟着土豆粉由着几分相似，吃法也雷同，倒是可以用来开店。” 林雨时说着道：“只是我这个人疏懒惯了，一个人开店难免太累……” 侯夫人双眼一亮，笑着道：“那县主确实应当找一个合适的合伙人才是。说起来，我跟着我家老爷也在梧州城有些年头了，县主若真招人一同做生意的话，不如考虑下我？” 林雨时立刻道：“那感情好，夫人的人品我素来敬重，若真觉得这点小生意有意思，又不嫌弃我懒散的话，咱们就一起捣鼓起来？” 侯夫人自然不肯拒绝的。 前几日侯尚俞回来，当天晚上拉着她的手说了大半夜的话，一半是夸赞这位御封的县主，一半是感叹她的时运。还有就是在庄子里吃到的那些以前不曾见过的东西。 所以，当那两斤土豆粉连带着香椿一并送到府上的时候，她认认真真把林雨时那封信看了两遍，又拉着侯尚俞商量了许久，终于确信，这位县主娘娘是想要做生意了。 而且是想要拉着她一起做生意。 侯尚俞和侯夫人的看法很简单，赚钱不赚钱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跟林雨时保持一个良好的关系。 林雨时一开口邀请，侯夫人就立刻答应了下来，连着问她不做土豆粉的生意，那究竟是做什么生意都没问一句。 不过，林雨时口口声声说自己懒散，该想的事情却半点没少去想。 两个人换到了小偏厅里，里面花瓶里也插了几支樱花放在窗口的位置。李嬷嬷屏退了丫鬟婆子，亲自给两人上了茶水点心，然后就守在了偏厅的外面。 开个小吃店，既然不能做土豆粉，林雨时就准备做米线、米粉！ 一来梧州虽然产米不多，但是离鱼米之乡也不算远，水路运货过来很是方便快捷。二来，不管是米线或者说是米粉的做法都是多种多样的。 云南过桥米线，桂林米粉，还有螺蛳粉…… 不同的汤底和不同的佐料、配菜，就能做出完全不同的口味来。 林雨时细数了几十种口味的做法，什么番茄汤，番茄牛腩，香辣、酸辣，酸汤，鸡汤，菌汤等等，听得侯夫人目瞪口呆，口水都开始在嘴巴里泛滥了。 “这些……县主娘娘都吃过？” 侯夫人自认年轻的时候也跟着侯尚俞去过有些地方，吃过一些当地的风俗美食，然而听林雨时这般说，只觉得自己仿佛是从未出过大门、见识浅薄的人一般。 这世间竟然有如此多的美味，是她听都没有听说过的？ 林雨时自然是都吃过的，她还吃过肥肠米线！ 如果不是这东西放在当下太过于重口，她也恨不得力荐呢！ 溜肥肠、干锅肥肠，红烧肥肠……想想都让人流口水。只可惜，这东西虽然也有人吃，可大多是平日里吃不起肉的人家，收拾起来也太麻烦，自己在家里吃也就算了，放在店里卖就很不合适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脱籍 两个人在小客厅商量了一下午，定下了十几种汤底用来做米粉，另外还有几样小菜陪着卖。林雨时表示，最好再加些饮子，夏日里酸梅汤、绿豆汤，冬日里梨汤之类的不能少。 临行的时候，林雨时还邀请侯夫人去府上尝尝她做的米粉。侯夫人想到林雨时形容米粉，爽滑弹牙的口感，就一口应下，道：“那我后日就登门拜访，中午用过饭歇息会儿，咱们还能去看看铺子。” 两人头一次如此合拍，林雨时也兴起了不少的干劲，等到侯夫人到的那天，不止做好了米粉，还准备了不少的汤底让她选择。 配菜也从红烧肉、牛腩到炸鸡块应有尽有。 吃的时候用的是四寸的小碗，里面不过一口的米线量，配着不同的汤底调味。因为两三口就是一小碗，侯夫人不知不觉就把几种味道都尝了个遍。 然后就吃撑了！ 林雨时就让秦嬷嬷找了消食的丸子给侯夫人吃了一颗，然后在回廊里散步。散了大约一刻多钟，侯夫人这才觉得舒服了些，然后就笑着看向林雨时道：“我如今越发的肯定，县主是带着我发财的呢！” 这米粉也好，米线也好，总归是让她都吃得一不小心撑得慌，更何况是那些食客？ 对于她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做生意除了口味之外，全然不必担心旁的事情。只要口味好了，那定然是赚钱的。 不然，再有权有势也不能强拉着客人进门消费吧？ 散了会儿步，侯夫人又喝了点消食茶这才去客房躺下休息。等到半下午，林雨时就与她一同出门。 两个人皆是精神奕奕，陪同她们看铺子的不是旁人，正是跟侯夫人是同族表妹的刘王氏。刘王氏早就了解了几处合适开店的铺子，此时直接带着她们去看铺子就可以了。 林雨时深刻体会到了有人好办事的便利，几处铺子她都颇为喜欢，没多大的意见。 侯夫人倒是把优劣都对比了一番，最后挑中了两个让林雨时选。 林雨时随手选了个离她家更近些的，笑着道：“就此处吧，我记得它里面地方颇大，后面还有个后院可以住几个人，也可以用来做米粉。” 米粉的方子林雨时是交给了巧雨的，这个店铺的大厨预定就是她了。 巧雨猛然知道这个消息，又惊又喜，半响才喃喃道：“那我岂不是不能在夫人身边伺候了？” 林雨时笑着道：“难不成你还准备在我身边伺候一辈子？如今你也是有徒弟的人了呢，也该为自己好好打算打算了。” 这店开下来，林雨时和侯夫人各占了五成，两人出钱和出人都是一样的。林雨时这边出后厨的人，侯夫人那边出管理上的人。 林雨时又从自己那五成里，分出了一成给巧雨。 巧雨听闻不止让她去做大厨，还要给她一成的红利，愣了半响然后连连摇头摆手，“这怎么行……这怎么……这不好……” 林雨时笑着道：“这有什么不好的，说起来，你也跟在我身边好几年了。这些年若不是有你跟着，照应左右，我哪里能这般清闲。再者，我好歹是你师父，也算是长辈了。长者赐，不能辞。” 巧雨愣怔了许久，眼眶都红了起来。 半响，她“噗通”一声跪在了林雨时的跟前，颤着声音道：“夫人、夫人的恩情，巧雨记在心中了。” 林雨时连忙把人叫起来，笑着道：“趁着店铺正在收整，这两日我们就一并把你的身契给办了。”自此以后，巧雨就不再是奴仆而是正经的良民了。 卖身的奴仆是不能有私产的。 有谢瑜扬在，这点小事自然办得顺顺利利，林雨时不过是在府衙一侧的待客的小房间里喝了一杯茶，去办事的文书就把做好的放奴书和巧雨良民的文牒做好送来了。 林雨时接过简单看了下，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就交到了巧雨手中。 巧雨手指冰凉，东西放到她手中的时候林雨时甚至察觉了她细微的颤抖。她一把握住了巧雨的手，低声道：“你且放心，回头我们再签订一份雇佣协议，你还是我的徒弟，还是我家里的人。每日忙完，也是能回家里住的。” 巧雨闻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强忍着的泪水也跟着落了下来。 她一边哭一边笑，道：“夫人说什么胡话呢，我哪里是怕没地方去了！”说着她抽泣了两声，这才低声道：“我就是……我就是……” 就是什么，她说了半响也没说出个什么来，只死死抓着林雨时的手，低声道：“能遇到夫人，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了。” 林雨时只笑了笑，低声道：“好了，别哭了。再哭就让张淼这个师妹看你笑话了。” 张淼在一旁笑嘻嘻道：“巧雨姐姐今天是不是要摆酒请客才行啊？” 巧雨摸了把泪，笑着道：“好，今日我摆酒！”她说着看向林雨时，“我请夫人！也请你们！” 林雨时当然愿意凑这个趣。出了府衙，她就被巧雨拉着去了菜市场，巧雨一路走一边念叨要做什么菜，把四凉八热两个汤都考虑得清清楚楚，还拿出荷包检查了下自己的银子够不够。 “幸好我平日里存了些钱，不然还请不起这桌酒呢。”巧雨笑着说，在菜市场把要买的东西都买齐，回头还去酒楼打了一壶酒，笑着道：“既然是酒席，怎么也不能少了酒。” 这一桌酒席是巧雨亲自做的，张淼在一旁给她打下手。 除了请了林雨时之外，她还请了秦嬷嬷、张淼和张婶，以及香茅、香草，还有冬芝和春芝几人。 一桌女人有老有少，有主有仆，不过平日里林雨时懒散，大家对她的敬重大多存在心底，酒桌上倒是毫不怯场。 大家吃吃喝喝，对巧雨说遍了庆贺的话，哄得巧雨一个人就喝了半壶的酒，一张脸白里透红拉着秦嬷嬷说话。 林雨时偶尔听上一两句，大约就是：“……嬷嬷，我从未想过我还能有今日。原先在县衙的时候，夫人对我也颇好，嬷嬷也愿意照应我……” 酒桌上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去听巧雨讲当年的事情了。 “那一年也是荒年，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娘偷偷哭了两夜最终松口把我给卖了。”巧雨说着打了个酒嗝，一双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低声说：“娘搂着我说，把我卖了，我日子还能过得好些，跟着主人家有吃有喝，只要乖巧懂事，干活勤快，总归是饿不死。若是碰上主人家人好，说不定还能寻个好夫婿……” 她说着泪就掉了下来。 “……我换了一袋子稻子，还有一些盐。家里人靠着这些也度过了最难熬的那一段时间，养活了底下两个弟弟……” 巧雨靠在秦嬷嬷肩膀上，一手拉着张淼。 “后来我被人牙子送到了夫人身边，夫人为人极好，从来不苛待身边的人。秦嬷嬷大约也是见我可怜，跟个豆芽菜一样，每次都偷偷给我塞点心……” 她说着笑了笑，“当时离家不算远，娘有时候还会去瞧瞧我，说家里艰难，我如今过得好了也该帮衬帮衬家里……” “夫人跟着荣老爷去了稜县，后来我就渐渐没了家里人的消息。” 巧雨偷偷抹了一把眼泪，笑着道：“想来大约过得不错，不然总该会找人寻过来的。”这话中有几分释然，也有几分不忿。 林雨时伸手轻轻摸了摸巧雨的头，低声说：“都过去了。” 巧雨一愣，转而想到林雨时也是被卖给谢瑜扬做童养媳的。她抿了抿唇，半响不知道该说什么。林雨时却全然没有这种自觉，只笑着又给巧雨倒了些酒，笑着道：“今天可是你的好日子，不许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巧雨用力点头，一口气灌下了林雨时给倒的酒，摇摇晃晃起身，笑着道：“我也给夫人斟酒，要是没有夫人，我也不会有这么一天……” 她说着伸手去拿酒壶，然而抓了两把都没抓到酒壶。 一旁张淼和冬芝凑在一起嘻嘻笑着看巧雨，巧雨摇晃了下，直接双腿一软就倒在秦嬷嬷身上往下滑落去了。要不是秦嬷嬷眼明手快抓了她一把，她怕是要瘫倒在地面了。 林雨时哈哈大笑，连忙叫春芝和张淼过去帮忙，三个女孩拉拉扯扯这才算是把巧雨给扶了起来。林雨时就摆手道：“快扶回去睡吧，张婶煮些醒酒汤给她们都灌上一碗，免得明天早起头疼了。” 张婶笑着应下，跟秦嬷嬷交换了个眼神，由秦嬷嬷扶着林雨时回去，张婶则带着巧雨等人回去。 谢瑜扬没参加这个酒宴，为的就是让她们聚在一起自在些。这会儿见林雨时双颊带着绯红回来，连忙过去搭把手把人揽入了怀中。 “夫人喝了些酒，怕是有些微醺。张婶去煮醒酒汤了，过会儿就送过来。”秦嬷嬷把人交给谢瑜扬，又解释了一句：“夫人今日看着心情颇好……” “自然是好的。”林雨时摆摆手，“秦嬷嬷忙去吧，我无碍的。”那点酒还不至于真让她喝醉了。 谢瑜扬笑着点头，扶着林雨时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水，笑着问道：“雨时心情为何这般好？” 第二百三十四章 香草香茅 “巧雨跟在我身边好多年了，我一直想着有机会就让她脱离奴籍。”林雨时歪在谢瑜扬的身上，抓着他修长的手指时轻时重地捏着，“不过一直没寻来好机会，如今开了这个店，倒是一个不错的时机。” “为了旁人的事情，也这般开心？”谢瑜扬拿着帕子帮林雨时擦了擦绯红的脸，笑着道：“我说你怎么突然这般热心想要开店，还特意拉上了侯夫人。原来是为了巧雨？” 林雨时舒服地眯起眼睛，“也不全是为了巧雨，不过顺手把这件事情做了，我也算是放下心中一件事情。等以后日子长了，还有张婶和张苗她们……” 她有些困了，说话都带着迷迷糊糊的调。 “这些年她们帮了我这么多，我当然是要好好对她们的……”她说着打了个呵欠，剩下的词就完全忘记了。 谢瑜扬低头看了看靠在他身上睡着的人，眼底是藏不住的温柔。最终，他只伸手轻轻摸了摸林雨时柔顺的长发，帮她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等张婶送来醒酒汤，谢瑜扬叫醒林雨时喝了一碗醒酒汤，又拉着她洗漱了一番，两人这才一并躺下休息。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林雨时格外的热情，以至于第二天谢瑜扬都起晚了。 他匆匆起身，看了眼还有些迷糊的林雨时不由弯身下去轻轻亲了下她额头，“还早，你再睡会儿吧。” 林雨时嗯了一声，摸了摸被亲的额头，低声道：“今日还约好了跟侯夫人一并去看店铺，规划怎么装修……” 睡懒觉是不可能了。 要开店偷懒是不可能的，林雨时叫上巧雨和张淼两个人同行，到店铺跟侯夫人汇合的时候，侯夫人已经在院中摆上了小桌，桌上还放着茶水点心。见林雨时进来，她连忙招手示意她过来先喝茶。 整个店铺的规划都是林雨时与侯夫人商量着来的，巧雨作为主厨和小股东，偶尔也小心翼翼给出一些看法。侯夫人原先还有些意外，不过她也听闻了昨日林雨时带着巧雨去府衙办了房奴文书的事情，因此就算心中有些看法也并未说出来。 之后数日，店铺就焕然一新，而巧雨这些天也在后院里做出了不少的米粉，晾干收纳。至于汤底，也足足熬了五锅。无论是菌汤还是鸡汤，又或者是其酸汤，味道都与侯夫人之前在谢府吃的半分不差。 “你这个徒弟，手艺确实不错。”开业前一天，侯夫人跟林雨时在店中试小菜和米粉，连带着谢瑜扬和侯尚俞两个人也过来捧场。 侯尚俞还是第一次吃到米粉，之前只听侯夫人形容过，如今见着清亮的鸡汤，白嫩的米粉，一觉放些卤好了鸡肉和香菇，撒上些许的葱花，还有炸得酥脆的花生，一时间也觉得这碗米粉又漂亮又香醇。 一口下去，米粉又弹又滑，带着鸡汤的浓香还有小葱的清爽。 侯尚俞一口气吃了一碗米粉，再抬头时甚至还觉得有些不足。 “大人再尝尝这红烧肉的米粉，味道会更浓郁一些。”巧雨适时端上一碗红烧肉的米粉，汤底是漂亮的褐色，红烧肉更是卤得晶莹剔透，用筷子轻轻一夹就散了。 红烧肉里配了些酸豆角解腻，余下也是葱花、花生做配。 这一碗的量大约让女子吃就是七分饱，男子吃的话也就半饱的程度。侯尚俞又吃了一碗红烧肉的米粉，只觉得那五花肉肥而不腻，吃完满口都是肉香。 桌上摆的十样小菜，他每样都尝了点，格外喜欢麻酱蒜汁拌的面筋。 侯夫人则更喜欢凉皮还有酸豆角。 至于林雨时，则更喜欢卤的花生和黄豆，不是还拿着勺子给谢瑜扬加点菜。 这顿试吃的饭，大家吃得皆大欢喜。侯尚俞对米粉和店里的小菜赞不绝口，声称回头定然要带着同僚过来捧场。 送走了侯氏夫妇，巧雨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道：“没想到侯大人这般捧场。” “是你做得好。”林雨时笑着道，今日这一顿全部都是巧雨做的，她半点没插手。巧雨闻言脸就微微红了些，一双眼睛中全部兴奋之意。 第二日，米粉店就正式开业了。招牌写的是雨铺，因为不管是林雨时还是巧雨，又或者是侯夫人的名字中竟然凑巧都带一个雨字。 起名字的时候，林雨时灵机一动还讲了一个三毛散文集里的故事。 三毛骗丈夫说粉条是天上落下来的雨，她把这个说法转化了一下，把米粉说成了天下落下来的雨，最后这个故事让谢瑜扬润色了一下，然后还刻了一块木板放在店门入口处，当做是背景故事。 有了这个传说，整个店看着仿佛也文雅了点。开业当天，林雨时没来捧场，不过给家里张婶、秦嬷嬷她们都放了半天假。 一帮子人分了上下午过去捧场，加上好奇进店的客人，生意倒是不错。 晚上宵禁前巧雨回来，兴冲冲地把店里的生意绘声绘色地给林雨时讲了一遍，讲到谢瑜扬在一旁忍不住轻声咳嗽了两声，她这才吐了下舌头，笑着道：“那大人和夫人早些歇息。” 又过了几天，林雨时才去了米粉店那边看看。因为错开了中午人最多的时候，所以一进门看着里面竟然还有六七分满的上客率，她还忍不住愣了下。 恰好这一日侯夫人竟然也在，见到她就笑着招手示意她一并去后院吃饭。 “这几日我每天都派人过来瞧上两眼，听闻生意不错就忍不住好奇也过来看看。”侯夫人坐下后才笑着道：“没想到这么巧竟然跟县主娘娘想到一处了。” 林雨时也坐下，看着过来帮忙的张淼给她们两个端了梨汤，还笑着问她们要不要吃米粉，吃什么口味的。 两个人倒是没客气，侯夫人要了一份菌汤的，林雨时则点了一份番茄酸汤的。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张淼就亲自给两个人上了米粉，顺带还各自送了一份小菜。 林雨时那份是蒜蓉海带，另外还送了一小碟花生米是吃完用来去酸味的。侯夫人那一份则送了凉皮，凉皮里面还放了些酸豆角。 可见不管是巧雨还是张淼都把她们的喜好记在心里了。 两人吃过米粉，差不多也就到了正午饭的时候，前面铺子里可以算得上是人声鼎沸了。两人在后院倒是清闲，只见铺子里的人跑前跑后的忙碌。 如今天气正好，不冷不热，林雨时在后院闲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反而是侯夫人在一旁兴致勃勃看人泡米粉。 她打了声招呼，说要去买些东西。侯夫人闻言就道：“县主自忙，不过顾虑我的。” 林雨时这就带着人从后院离开了。 陪她来的是香茅和香草，两个人当初是一并跟着紫葡、雪梨等人一并从孙娘子处买来的。当时留在厨下的除了她们两个之外，还有一个香菜。只香菜人手笨口拙，当初选择了留在肴园里。 紫葡等人是肴园伺候的侍女，自然也不好远走，也留在肴园里了。 而当时留作丫鬟的粉杏和绿桃两人，则是留在了京中的院子中，负责照看院子。 只有香茅和香草两人跟在林雨时的身边时间最长，而这些日子看着林雨时对巧雨的样子，两个人难免会动些心思。 她们两人平日里都是跟着巧雨，不是照顾林雨时，就是在厨下帮忙。如今巧雨得了自由身，又在米粉店里做事，谢府中就属她们两人于林雨时最为亲近了。 自然，这还要刨除张淼不算。 不过张淼是林雨时收下的小徒弟，与她们的身份自然又是不同的。 两人陪伴在林雨时左右，做任何事情都眼明手快，倒是没让林雨时觉得少了一个巧雨就诸多不便的。等下午回去，她累得瘫在美人榻上休息，香茅就试探着道：“夫人累了，不知道晚上想要吃些什么？” 林雨时闻言愣了下，想了想才道：“炒几个菜吧，看看厨房都有些什么，随便炒几个快手菜。我看着，大哥也快该回来了。” 她这么一双，香茅就双眼一亮，笑着道：“那奴婢就试试，按照大人和夫人的口味做几道菜？” 林雨时摆摆手，道：“去吧。” 张淼今日也在米粉店里帮忙，自然是不可能回来做饭了。而张婶，在厨房这么多年，做菜的习惯虽然改变了不少，可谢瑜扬还是不太习惯她的手艺。 香茅和香草两个人退了下去，林雨时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不喜欢身边有人，冬芝和春芝姐妹两个就守在了门外。 她确实有些累，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等听到外面动静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擦黑了。 林雨时翻身下了软榻，看到谢瑜扬过来就笑着道：“大哥今日回来的晚了些？” “侯大人说着都又快一个月了，准备让我过几日出城去看看各个庄子里玉米的生长情况。” 林雨时掐指一算，玉米大约也到了抽穗的时候了，这位侯大人倒是对玉米真的上心了。 “大哥准备何时出发？”她问道。如今米粉店的生意看似好，可她却不能长久离开，不然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一时半会儿不能赶回来应急就麻烦了。 只是想到庄子里那棵樱桃树的果子差不多也该成熟了，她就有些蠢蠢欲动。 第二百三十五章 出事 谢瑜扬瞥了她一眼，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笑着道：“我与大人说此事不急，倒是不如先派了旁人去视察一番。等到过了端午节，我再去也不迟。” 那时候，玉米差不多就能收了！ 林雨时双眼一亮，只觉得那时候再去避暑简直再好不过了。 虽然赶不上第一波早熟的樱桃，可那个时候却也是樱桃成熟最好的季节。她起身帮着谢瑜扬换下了官服，顺便叫人摆膳。 晚膳六菜一汤，可见香茅和香草两个人也是用处了浑身解数。林雨时尝着味道竟然也是不错，加上两人也时常在灶下帮忙，刀工和火候也是把握的不错的。 两个人在一旁伺候用膳，一直眼巴巴盯着林雨时用膳的表情，生怕什么让她不满了。让林雨时也凭空多了一份压力，最后只能笑着道：“你们也下去吃饭吧，我与大哥有话要说。” 等人都退出去了，林雨时这才舒了一口气，笑着道：“这两个丫头也不知道是动了什么心思，那眼神看得我都不敢下筷子了。” 谢瑜扬轻笑了声，道：“这有什么不明白了，有巧雨珠玉在前，你说她们动了什么心思？” 林雨时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过来。 她虽然赞成人人生而平等，可香茅、香草两人却是跟巧雨完全不同的。巧雨是义母孙氏所赠，又拜了她为师的。想明白了这两个人的念头，她不由微微蹙眉，一时间竟然有些踌躇了。 谢瑜扬见状有些无奈，伸手轻轻抚平了她皱着的眉头，道：“你这是又想到哪里去了？她们并非是想要脱离奴籍，而是想要跟着你多学一些本身傍身而已。” 林雨时想了想，再看看那一桌的饭菜，这才露出了些许释怀的笑容。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 其后，林雨时就开始留意香草和香茅，发现两个人确实只是想学些手艺而已。有时候她教张淼，或者是亲自下厨的时候，这两个人就格外的有眼力劲儿，她一个眼神过去，她们就知道她想要什么，那东西就能立刻送到她手边了。 而她教什么东西，这两个丫头也都听得格外认真。 林雨时对这种好学的态度倒是没有任何的反对，甚至偶尔还会提醒这两人一句。大约是她鼓励的态度让两个人多了几分希望吧，偶尔她们也会拿灶间的事情来问林雨时。 有了这两个小伙伴的对比，张淼反而学得更加认真了，大约是起了好胜的心思。她如今除了白案之外，对于切菜之类的基本功也又重新拿了起来。 三个女孩互相暗中较劲，倒是让张婶省了不少的力气，毕竟给这一大家子做饭也是一桩劳心劳力的事情。 而就这么到了四月底，米粉店还是出了点小意外。 说是意外，实际上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人偷偷溜进了后院，大约是想要偷学做米粉的方子，一无所获之后就干脆往后院厨房熬的汤底里加了点东西。 幸而，侯夫人看着生意越来越好跟林雨时商量往米粉店派去了两个护院，那人刚毁了两锅汤就被发现了。 不过这人毁的两锅汤，一锅是鸡汤，一锅是大骨头汤。这两锅汤熬起来最为费事，而且原本就是越老汤头越好的。 因为怕其他汤也被毁了，只是他们没有发现，所以后厨这些汤底都不能用了。 巧雨回了谢府，米粉店的掌柜杜娘子回了侯府。 两下这么一说，林雨时就跟侯夫人碰头。因为开的是吃食铺子，所以两人都不愿意把事情闹大，当天把前厨干净的汤底都卖完之后雨铺就关了门。等到宵禁之后才趁着夜色把人给押送到了府衙。 林雨时连着晚饭都是在府衙吃的。 侯府的厨子手艺也是不错的，林雨时虽然心中有事，可也吃了个七分饱。吃过饭，吕捕头就来报信说了之前的结果。 吕捕头是刑讯的老手，那被抓住的下药毁汤的人到了他手里，不过半个时辰就把话都吐了个干干净净。 他就是来偷学怎么做米粉的，那汤里放的也不是什么药，就是他随手从花盆里抓的土。他一时气愤，才这么做的。 然而这结论侯夫人却是不信的。 “我与县主娘娘开的店铺，他这般大胆偷偷溜进来，身后竟然没个人指使不成？”侯夫人一张脸上全是寒冰一般，看着吕捕头道：“接着问！” 吕捕头也并不十分信这些话，来汇报一次只是怕贵人们等急了。得了侯夫人这话，他就又下去了。 侯夫人半响脸色才缓和了些，这才看向一旁坐着的林雨时，缓声道：“此时，县主怎么看？” 林雨时想了想才道：“要不然他就真是个什么都不知道小混混，连着这店是谁家开的都不知道。要不然，就是——” 她说到这里声音略微拖长了些许，后续的话却没有说出口。 毕竟，话到这里也算是不言而喻了。 明知这店铺是什么人开的，还敢进来生事，那可怀疑的人就寥寥无几了。 梧州城中，总归是有些人看侯尚俞，还有初来乍到不到一年，就站稳脚跟并且把持住“玉米”这桩事情的谢瑜扬不顺眼的。 给他们家夫人开的店寻些不痛快，甚至真出现食客吃了上吐下泻，出了人命这样的事情，只怕他们也是乐见其成，进而会落井下石的。 两位夫人在偏厅里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一时间谁都没有继续说话了。 如今夜里还是凉的，李嬷嬷亲自过来给她们换了热茶，等两人都喝了两口暖过了身子，她才低声说了一句：“大人和谢同知也在商议，看究竟该怎么应对。”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米粉店，连日进斗金都算不上，却让有些人露出了马脚。这事儿对于林雨时和侯夫人来说可能是烦心事，然而对于官场上的侯尚俞和谢瑜扬来说，却是一个机会。 官场之上，铲除异己再理所当然不够了。 对方既然敢出手，那他们有什么不敢反击的。谢瑜扬原本就觉得找不到好机会，如今对方倒是把这么一个机会送到了他手里了。 侯尚俞谨慎惯了，反而没有谢瑜扬的冲进，两个人在书房里低声讨论大多数时候他都皱着眉头。一则是被挑衅了心中不满，二则是考虑这件事情若真闹大了他的得失。 林雨时听了李嬷嬷提醒的这话，在脑子里转了两圈就明白那两个男人是想做什么了。只雨铺这个米粉店怎么也算是她辛辛苦苦开起来，她实在不行让这个铺子给那些人陪葬。 要真出了什么事情，会不会影响到店铺的生意？ 不见今日她们都不敢把事情闹大，为的就是不让食客知道他们汤底被人下了料毁了。不然，就算日后换了新汤底，这也有理说不清了。 可如今发展到这个地步，就算他们愿意轻轻放过，只怕对方也不会善罢甘休吧？ 林雨时有些发愁，托腮想了半天，突然抬头看着侯夫人道：“此处可有纸笔？” 侯夫人点头，示意人去取笔墨纸砚，转而才问林雨时：“县主是想做什么？” 林雨时道：“若抓住那小贼是昏头昏脑自己闯进去的也就算了。若他身后有人，如今这桩事情怕是不好瞒下来。” “事情若是闹大了，必然是会影响生意的。”侯夫人闻言眉头紧皱，“不行，我得与我家老爷知会一声……” 林雨时连忙把她给拦住，道：“这桩事情若是会闹大，那就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了。所以我想着，看能不能有旁的办法让人安心的。” “这吃食之上，除非让人亲眼看着做出来，不然谁会安心？”侯夫人眉头紧皱，“不是我说丧气话，若此时闹大，咱们生意必然会受影响，更甚至还会有人借此机会煽风点火，让人不敢来我们店中用饭。” 落井下石的事情，可是人人都乐意去做的。 林雨时之前所思也是这些。 在后世她见过更多风评被害的饭店，如今这样的麻烦，反而不算多大。 因为是县主要用，笔墨纸砚送来的颇快，巧雨跟在林雨时身边给她研磨，看着林雨时把店铺的平面图给画了出来。 “如今，雨铺是这般的布局，可对？” 她毕竟不常去店中，因此画出来的布局图也不过有几分相似，细节的地方还是有许多不同的。 侯夫人和巧雨凑过去，倒是指出了几处错误的地方。 侯夫人看着林雨时改后又画了一副布局图，忍不住问道：“县主画这个做什么？” 林雨时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想着，这桩事情既然压不住了，那干脆把整个店的布局都改一下，让食客能看到咱们的米粉是怎么做的，熬汤的锅也都在前面摆着，汤料用纱布包着在里面煮，以后不管是加骨头还是加水，都能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这样的布局后世颇多，林雨时想着就在画好的布局图上修修改改，一边改一边说是做什么用的。 她画图还好，写字就真的不行了。因此只说不写。倒是侯夫人听了一段之后忍不住又捏起一支笔，在上面写了备注。 整个布局一改，就把厨房改成了开放式的，能让食客把操作间里的事情看个七七八八。 两排八个砂锅并排放着，靠里是四锅汤底，菌汤、鸡汤和骨头汤、羊汤。然后还有泡发米粉的桶，洗干净的配菜之类的。 接着还有放调料的地方，碗筷等等……上层还要成通风透气的花墙，不然铺子里夏天能热死人。 第二百三十六章 端午 林雨时虽然没学过装修，但是自己装修过房子。地方不够，当然是能上墙的全部都上墙了。 “做成木板，一层层定好，放调料很方便。”她说：“这边放碗筷，巧雨看看怎么安排你顺手。” 巧雨就过去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又闭上眼睛想了下把要用的东西都安排在了最顺手的地方。侯夫人就在一旁看了个热闹，不过倒是由衷佩服林雨时的巧思。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这样，会不会被人偷学了去？” “旁人学去也不要紧，整个梧州城那么大，总归不会影响我们多少生意的。”林雨时对此倒是不甚在意，她们一家小小的米粉店，哪里就能吃得下整个梧州城的食客了。 更何况，纵然知道米粉是用米来做的，会做的又有几个人？ 侯夫人想了想，道理确实是如此，就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去。 这边刚把铺子重新装修的样子敲定，吕捕头就跟着侯尚俞和谢瑜扬两人一起过来了。走在前面的两人皆是神色凝重，而后面的吕捕头则明显有些不安。 林雨时见此情此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怕那位“小贼”背后真的涉及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才是。 林雨时迎上去，先是示意侯尚俞不用多礼，然后才轻轻拉了下谢瑜扬的衣袖。谢瑜扬阴沉着一张脸，见了她眼神才略微柔和了些，露出了一点笑容陪着她一同坐下。 四人坐定，侯尚俞才看了一眼站着的吕捕头道：“你把情况说一遍给县主和夫人听听吧。” 吕捕头明显早就得到了两位官老爷的示意，这会儿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说明是怎么回事了。这倒是跟林雨时和侯夫人预想的差不多，是他们的政敌干的好事，为的就是借此打压他们。 对方想得也很清楚，闹出事情来，要是他们不管，那定然后院失火。要是管了，那多多少少就要被谣传徇私枉法了。 徇私枉法这个说法就可大可小了。 林雨时和侯夫人对视了一眼，等着吕捕头擦着额头上的汗水退出去，这才异口同声问道：“你们准备怎么办？” 做这事儿的人多多少少也算是熟人了——府衙通判，王羡忱。 林雨时经过对方两次，也见过那王夫人。每次见面，那位王夫人也是客客气气的，笑容满面。至于那位王通判，林雨时仔细回想了下，大约也有四十五六的样子，留着山羊胡，人颇为消瘦，平日里走路整个人都在官府里晃荡一般。 自然了，买通“小贼”的人并非王羡忱。 不过最后抽丝剥茧的调查下去，种种线索都指向了他。 至于王显忱身后还有没有其他人，林雨时不得而知了。当然了，她也不见得就真关心。虽然这桩事情波及到了她，让她遭受池鱼之殃。可若她一个县主真的去插手官场上的事情，只怕事情就会越闹越大了。 她离这些权利争斗越远才越好。 林雨时很清楚这点，因此并不追问，甚至听闻侯尚俞和谢瑜扬提及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时就及时打断了他们。 “这官场的事情我是不懂的，只是我和侯夫人作为苦主……”她说着跟侯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才道：“若是需要，到时候也可以让人来击鼓鸣冤的。” 她们虽然不掺和这些事情，可也不能吃了哑巴亏不是？ 而且，男人们的事情，她们也能拖后腿啊。 听到林雨时这般说，一旁侯夫人还点头示意赞同，谢瑜扬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倒是一旁的侯尚俞如释重负一般，立刻笑着道：“县主深明大义。” 这件事情就这般定了下来。 米粉店暂时歇业，加上因为临近端午，天气越发热的原因，林雨时为了避嫌干脆就收拾东西和谢瑜扬一同回稜县扫墓了。 只这一次巧雨却是不好跟在她左右了，米粉店里三个老板，巧雨虽然是最小的那个，却是唯一一个比较好露面的人。 她和杜掌柜两个人要留在城中随时应对府衙的传唤。 前年两人在京中回不来，去年因为要赶着赴任，两人也只匆匆扫墓就来了梧州。今年总算是时间充裕，林雨时干脆就准备留在柏杨村里过端午节了。 柏杨村的老宅林雨时早早就送了钱回来让人重新修葺了一番，这次回来之前也曾经派人传信让人打扫得干干净净。 当晚两人住下，第二日一早就去给谢氏夫妇扫墓。 把墓地的杂草清除了一番，两个人摆上贡品和香烛，又烧了提前叠好的元宝。两个人扫墓格外安静，谁也没有对着墓碑说话的意思。林雨时几次偷偷去看谢瑜扬，只见他神色凝重一双眼睛默默看着墓碑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约有什么话，都在心里对谢氏夫妇说了吧。 对于谢氏夫妇，林雨时心中还是很感激的。若不是有他们两人，只怕她早就一命归西了。 因此，她在一旁默默烧着纸元宝，耐心等着谢瑜扬。 东西都烧完，谢瑜扬这才仿佛回神了一半，道：“回去吧。” 他说着站起身，大约是跪久了的缘故起身的时候他不由自主晃了下，林雨时连忙扶住了他的手臂，有些担心：“大哥？” 谢瑜扬摇摇头，“没事。”他说着笑了下，“就是脚有些麻了。” 林雨时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谢瑜扬忍着脚麻，表情扭曲地走了十几步这才缓了过来。两人结伴回家，远远的就看到家中炊烟袅袅，偶尔遇到村中的人也都热情的打着招呼。 谢瑜扬神色有些恍惚，半响才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吗？” 林雨时如何不记得。想起两人初见时的场景，林雨时不由露出了些许的笑容。当时她和谢瑜扬两个人各自戒备着对方，却又不得不相依为命。 如今一转眼多年过去，她与谢瑜扬都成亲一年有余了。 谢瑜扬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雨时，我们要个孩子吧？” 林雨时感受着他炽热的掌心，没有回答只轻轻回握了过去。 因为许久不曾在家中住的缘故，家里一应东西都不齐全。扫墓祭祖之后，两人还是搬入了庄子里去住，也免得惊扰了左邻右舍。 林雨时还顺带去看了一眼今年第二季的土豆。 有别于梧州庄子里的土豆被林雨时消耗了一小半，柏杨村庄子里的土豆在收获之后就又开始育苗了。侯尚俞之前念叨了许久的产量万斤之类的话，在这里倒是真的实现了。 耿滕看着那足足三亩地的土豆秧苗，神色间颇为激动。 “按照之前产量对比，这三亩地的土豆，两个月后的收成最少也要在一万斤！”耿滕说着双手握紧，神色间带着不少的唏嘘：“这土豆要是种开了，不过一亩地的产量就能够一家三口一年的口粮了！若是当年有它，也不至于会饿殍遍野……” 林雨时知道他说的是几年前大旱之年的事情，能有如今这个庄子，还是当年她听了谢瑜扬的话把手头所有的余钱，甚至是卖火锅底料的钱都换成了粮食。 也是因为她没有半分迟疑的缘故，才能在荒年救下一些人。 林雨时看着眼前的土豆秧苗，轻笑了声：“放心吧，再过两年，它就能够如同玉米一般，在各地推广种植了。” 土豆和玉米都属于产量大的作物，虽然不如米、面更受欢迎，但是对于当下这个社会来说，很多人实际上都是在温饱线上挣扎。只要能吃饱肚子，就足够了。 转眼就是端午节，前一天晚上林雨时就把糯米泡上，还准备好了咸蛋黄、腌好了肉，红豆、红枣、花生也是必不可少的。 用不同颜色的线绑不同口味的粽子，林雨时带着香茅和香草，还有庄子上的妇孺一起包粽子。因为是过节的缘故，所以这些东西都是林雨时准备的，也算是犒劳这些年庄子里的农户的辛劳。 一锅锅的粽子很快就被煮了出来，咸的就是鲜肉和咸蛋黄，还有鲜肉咸蛋黄三种。甜的也是红豆、红枣、花生，还有几样都混合了的。 最受欢迎的自然是鲜肉和咸蛋黄的，甜的可以沾糖吃，因此下得也颇快。 林雨时把煮好的粽子各种口味都挑出来几个好看的，看着还忙碌的众人只笑了笑就偷偷溜了。她还准备了一小壶樱桃酒，另外还卤了烧鸡，做了些点心。 把这些都在篮子里放好，再装些果子，林雨时就去叫了谢瑜扬，两个人约好了去山上野餐。 山上还有些凉风，林雨时寻了个相对平坦，视野好的地方，把篮子上面盖着的毯子铺开坐下，然后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大哥先尝尝粽子味道如何。” 谢瑜扬就坐在一边看着她快乐地忙东忙西，听到这话就伸手捏了一个红色线绑的粽子，解开之后咬了一口，里面带着丝丝的甜，是红枣的。 “好吃吧？今年的红枣我特意要求先去了核，免得吃到一半还要吐核，麻烦。”林雨时笑眯眯地说，也挑了个红枣的吃。 第二百三十七章 冷吃兔 这些粽子都不大，是林雨时之前特意包的，跟庄子里那些两个就能让人吃饱的粽子不同，这些她吃上三四个也比不上庄子里的一个。 吃了红枣粽子她那帕子擦了擦手，然后倒了两杯樱桃酒，笑着道：“大哥尝尝，这樱桃酒还是当时我们走的时候泡的，也好多年了。” 樱桃酒甜丝丝的带着酒香，林雨时抿了一口然后就去吃切好的烧鸡，在吹着山间徐徐的小风，看着山下庄子里成片金黄的麦田，只觉得再幸福不过了。 谢瑜扬看着她惬意的模样，唇角不自觉也就勾起来带上了笑意。他指尖捏着酒杯，杯中就殷红的樱桃酒，酒味香甜醇浓，偶尔抿删一口能让人回味半天。 他本不喜欢这种甜丝丝的果酒，偏偏林雨时喜欢。每年都会泡上几坛子各色的果酒。他陪着喝，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山间清风徐来，两人吃了粽子，又喝酒吃了下酒的烧鸡。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只从半山腰看着整个柏杨村的景致，格外的慵懒。 林雨时靠在一旁树下，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她脑袋一点一点，谢瑜扬才察觉了。他干错挪到了林雨时身边，把她脑袋往自己的肩膀上略微一靠，给了她一个支撑。 林雨时下意识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就睡得更沉了。 谢瑜扬低头看了一眼，眼底漾起些许的笑意，也略微往后靠在了树干上微微歪头碰到林雨时的头顶，眯着眼睛不一会儿就趁着那点儿酒意睡着了。 两人靠在一起睡得舒服，林雨时一睁眼就迷迷糊糊看着毯子上有几只野兔子偷偷从篮子里咬果子出来吃。 几只灰色的兔子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人类已经睡醒，林雨时用手指轻轻戳了谢瑜扬两下，等他醒了就先轻轻嘘了一声，然后示意他看向兔子。 谢大人是文能下场拿状元，武能上山抓野兔。 当天傍晚，两人回去的时候，谢大人就提着篮子，篮子里面吃的全空只剩下两只贪嘴的兔子被用藤蔓绑住了四肢。 庄子里的孩子见了那两只兔子都忍不住“啊、呀”的惊呼，听闻兔子是谢大人所抓，更是拿敬佩的眼神看谢瑜扬。 山里兔子狡猾，他们偶尔为了给饭桌上添些肉，也会趁着不忙的时候上山挖陷阱之类的抓野鸡、兔子，因此知道这东西有多难抓。 没想到谢大人看着文质彬彬，竟然还能抓到兔子。 一时间在山里跑惯了的孩子们都拿谢瑜扬当偶像看了，由几个胆子大的开始缠着谢瑜扬给他们讲故事了。 谢瑜扬自然不是腹中半点墨水没有的人，讲起故事来博古引今不要说是那些孩子，就连林雨时也听得有些入迷了。 而听故事的这么一会儿工夫，两只兔子也被处理得干干净净，香茅过来问林雨时准备怎么吃。 林雨时看着这些孩子一脸还为尽兴的样子，大手一挥道：“做冷吃兔。” 香茅闻言一愣，迟疑着问道：“这冷吃兔，该如何做？” 林雨时也想接着听谢瑜扬讲前朝大将军的故事，干脆压低了声音吧做法跟香茅说了一遍，见她还一脸茫然就道：“你们先把兔子剁了，用我说的办法腌制起来，回头我来做。” 香茅连忙应下，转身就跑回了院中开始准备兔子。 林雨时回头接着听谢瑜扬说那位将军大杀四方、收回疆土的故事。谢瑜扬讲得绘声绘色，她依稀间仿佛能看到一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一般。 等听到这位将军解甲归田之后，不要说是一旁的孩子们了，连林雨时都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夫人为何叹气？”谢瑜扬知道林雨时一直在身侧听着他讲故事，此时听到她叹气不由问了一句。 林雨时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有些感慨而已。” 将军解甲归田也算得上一桩好事，总比战死沙场又或者是被人卸磨杀驴的好。 谢瑜扬冲着一群孩子摆摆手，示意他们都散了，这才扶着林雨时起身笑着道：“我倒是不知道夫人这般爱听故事，竟然跟这么一群孩子一样听得如此认真。” 他见林雨时神色若有所思，知道她定然是由故事想到了什么，因此笑着道：“传闻这位将军在战场上虽然战无不胜，然则在家却是个惧内的主。他解甲归田也是其夫人身体不好的缘故，为了照料夫人连着皇上几次挽留都婉拒了。” 林雨时并不熟悉当下史书，听了谢瑜扬这般话才道：“有时候，急流勇退也是一种勇气。” 泼天的富贵也比不过家人重要。 更何况，按照谢瑜扬的说法，这位将军解甲归田不过十数年，前朝就战乱四起，其后不过三五年的功夫就各处沦陷了，然后就是本朝了。 由此可见，当时坐在龙椅上的实非明君。这位将军有着天大的功劳，岂会是对方能够长期容忍下去的？ 林雨时把自己的猜测说了下，就见谢瑜扬露出了惊讶之色。 “能猜到这些很难吗？”她笑了笑，道：“我虽然懒散了些，可又不是傻子。由结果往前推，很容易得出这样的结论，不是吗？” 谢瑜扬想了想，倒也是这样的道理。 “不过夫人之聪慧，每次都让我惊讶。”他小小吹捧了林雨时一句，继而又道：“那两只兔子呢？” “已经让香茅和香草杀好腌制了，晚上吃冷吃兔，我做辣点，可好？” 冷吃兔又可以当下饭菜又能够当零食，做法也是重辣重麻加油炸。香茅、香草两人一心想要在林雨时面前表现，那兔子肉切得大小均匀，按照林雨时说的方子腌制了快一个时辰，顺带把晚饭的其他菜都备好，这才去请了林雨时。 林雨时架起油锅，一边热油一边把腌制的兔子肉的香料都捡出去。 她做着这些，还对两个小姑娘说冷吃兔的做法，还有油温的掌控。另外还让两个小姑娘洗上不少的干辣椒，然后剪成小段备用。 等油锅热好，兔子肉先下锅油炸，等兔子肉炸到八成熟，锅底的油重新清澈之后再下入蒜瓣和辣椒，最后才是花椒，花椒下入等到香气被油温逼出，林雨时又往里面撒了一把白芝麻就立刻离火。 趁着预热把芝麻翻拌均匀，林雨时拿着筷子给两个小姑娘夹了两块兔子肉：“尝尝看味道如何？” 两个小姑娘也不客气，连忙把兔子肉塞入口中。又烫又忍不想要吃，两个人只能拼命哈气，等到兔子肉咽下去，这才七嘴八舌一般说：“好吃！” “还好吃了！又麻又辣又嫩！” “对！还特别鲜！” 两个人你一眼、我一语，拼命夸林雨时。 林雨时笑眯眯盛出了一盘子，余下的倒入一个盆子中笑着道：“等放凉了更好吃。” 香茅和香草就眼巴巴看着那一盆冷吃兔，香草还问道：“就是放凉了好吃，所以才叫冷吃兔吗？” 林雨时点了下头，转而问道：“兔子头呢，回头做成麻辣兔头，也是极为好吃的。” 麻辣兔头也是后世颇为著名的美食了。 香茅和香草两个人用力点头，就等着林雨时说麻辣兔头怎么做了——跟在夫人身边，果然能够学本领！ 林雨时只觉得好笑，就把麻辣兔头的做法说了一下，“这个你们两个来做，好不好？” 两个人惊喜莫名，齐声应下，然后就见林雨时端着那一盘子还没冷的“冷吃兔”离开了。 谢瑜扬颇为喜欢吃辣，这些年锻炼下来，比起之前能吃得面红耳赤已经好太多了。林雨时这一盘混在红辣椒中的冷吃兔不到吃晚饭就被消灭得干干净净了。 晚饭还是粽子，香茅和香草又炒了几道菜，同时也上了一盘子正宗的冷吃兔。 两只兔子做出来还有不少，林雨时就笑着道：“余下的你们纷纷吃了好了。如今天气热，这东西也不耐放的。” 余下的冷吃兔还有不少，香草和香茅跟张婶、张淼他们分了之后，张婶就道：“给庄子里的孩子们也分些，让他们也尝个鲜。” 她与庄子里的农户都是同一批的难民，虽然跟在林雨时身边后跟其他人不怎么相处，可也有些同患难的情意，自己有得吃就想着其他人了。不过总共就两只兔子，也不够给每家都分些，干脆就给孩子们解馋好了。 因为张婶这个举动，之后几天，庄子里的孩子们没事就往山上钻着抓兔子。 家里不舍得用那么多的油和辣椒，他们就把抓来的兔子给林雨时送来。一只兔子换一盘冷吃兔，全部都让香草和香茅拿来练手了。 之后几天，林雨时觉得香草和香茅两个人一走出来就一身的辣椒味道。让庄子里的孩子们说，那就是她们一出来就一身冷吃兔的味道。 冷吃兔太好吃了，又麻又辣又鲜，还油水十足。孩子们把山上的兔子霍霍了一圈之后，就开始打其他的注意了。 这天晚上，林雨时和谢瑜扬正沿着庄子里的小道饭后消食，就有一个半大的小子钻出来嘿嘿笑着问好。 林雨时认得这孩子，叫道：“毛小二，你这时候还在外面，不回家吃饭？” 农户吃饭都晚些，这会儿差不多也到了饭店了。 毛小二笑着道：“县主娘娘，那冷吃兔做好了放凉更好吃，我想着只咱们庄子里的人吃是不是有点可惜了？” 林雨时听着好笑，只故意绷着脸问道：“那你还想怎么样？” 第二百三十八章 进城 “县主娘娘你看，我们去山上抓兔子，然后香茅和香草姐姐把兔子做成冷吃兔，然后我们再拿去村子里卖，或者是拿去县城里卖，好不好？”他说着眨巴着眼看林雨时，“到时候卖得钱我们跟县主娘娘分？” 县主娘娘听得忍笑都快要忍得肚子疼了！ 林雨时努力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问道：“那你准备怎么跟我分呢？” 毛小二就板着指头算。 “兔子是我们抓的，县主娘娘出油，辣椒我们也有。可是我们不会做冷吃兔，只能劳烦县主娘娘身边的姐姐帮忙做。可是我们要跑去县城里卖冷吃兔……”他装模作样算了一会儿，然后看向林雨时，“县主娘娘拿六成，我们拿四成好不好？” “你们又是抓兔子，又是跑到县城里做买卖，只拿四成会不会有点亏了？”林雨时笑眯眯看着眼前半大的少年，“再说，这冷吃兔你准备怎么卖？” “不亏不亏！”毛小二听出了冒头，兴奋了不少，把盘算了许久的生意经都一股脑倒给了林雨时，道：“一只兔子做出来的冷吃兔，拿最小的碗来分的话，大致上能分成十三四碗，但是这一碗又是肉又是油的，辣椒也能吃，我们准备卖十五文钱。” 这样一只兔子大概就能卖到两百文钱。 “而且，香茅姐姐她们还会做麻辣兔头，一个麻辣兔头五文钱！” 一只兔子大概能卖三十文到四十文钱，做成冷吃兔，一只能卖个两百二十文，扣除成本大概能赚个一百多文。这对于庄子里半大的小孩来说，可算是一笔不小的钱了。不说旁的，若他们每天能卖出去三四只兔子，那收入都赶得上一个壮劳力了。 林雨时在心中默算了下，觉得庄子里的孩子真的是聪慧过人了。 不过她如今也不至于跟这些孩子们分成，因此只笑着道：“油和辣椒你们只要付本钱就能用，不过我就不参与你们的生意了。” 听她说这个，毛小二神色有些黯然，她见状就接着道：“毕竟是香茅和香草做的冷吃兔，你们找她们商量就是了。” 毛小二这才反应过来，林雨时这是同意了他们做这个生意。他一时间惊喜得跳了起来，冲着身后草丛喊道：“听到没，县主娘娘同意了！” 草丛那边立刻发出一阵欢呼声，然后几个半大的少年就冲了出来，其中还有两个小姑娘。 林雨时摇摇头，“快去找你们香草、香茅姐姐商量去吧！”她摆摆手，把一群小孩子都赶走，这才笑着道：“也亏得他们这般有心，贪吃之外，竟然还想出了这做生意的法子来补贴家用。” “庄子里，聪明的孩子不少。”谢瑜扬在庄子里住这几天，没少被这些孩子缠着问东问西，对他们反而比林雨时更了结。 听着那些孩子欢呼着跑远，两人这才又沿着小道，趁着最后一缕暮色散步。 走了一会儿，谢瑜扬突然开口道：“你说，若是在庄子这边盖一个学堂，供庄子里的孩子，还有村子里的孩子念书，可好？” 盖学堂？ 林雨时想了想，然后才道：“自然是好的。能够读书识字明理，自然是好事。这应当也花不了多少钱，只是……” 她说到这里，迟疑了下才道：“只怕先生不好请。” 能教人读书的，最起码也要是个童生。若是想要让这些孩子学得更好些，那请的先生再不济也应该是一个秀才。可秀才怎么会愿意跑到乡下来教孩子？ 谢瑜扬笑着道：“我在稜县还是认识些人的，不如这两日抽空去一趟城中，你也好去荣县令那边走动一番。” 这次他们回来的匆忙，还不曾去探望过林雨时的义父义母。 这倒是没什么，林雨时笑着道：“干脆跟那些孩子买一只冷吃兔，一并带去。” 两人说笑间就把这件事情定了下来，等回去的时候就见香草香茅两个人一脸忐忑地等着，见他们回来就是端茶送水，继而就把孩子们找来的事情说了。 “毛小二说，是夫人让他们来寻奴婢的……”她们心底隐隐有些不安，不确定这真是林雨时的意思，还是敲打她们呢。因此，两个人并没有应下，只说等县主娘娘回来再请示一下。 林雨时笑着道：“确实有这桩事情，你们若是不乐意的话……” “奴婢自然是乐意的，夫人这是疼奴婢们，奴婢如何不懂呢！”林雨时让毛小二寻她们，也就是说给她们赚些零用钱呢。 林雨时道：“既然如此，那就好。” 这桩事情就此定了下来，林雨时端着茶杯喝茶，就听到谢瑜扬吩咐道：“请耿庄头过来。” 虽然天色晚了，可耿滕还是立刻赶来了。因为不知道是何事，他到的时候神色难免有些紧张。 林雨时让张婶给他倒了杯茶水，笑着道：“耿庄头别担心，是好事。” 她说着用眼神示意了下谢瑜扬，让他来说。 谢瑜扬就先问了庄子里可还有空地。耿滕不知道是做什么，不过这庄子他再熟悉不过，先后说了几块空地，然而谢瑜扬都不太满意。 “最好是靠近庄子入口，但是也不要太靠近。”谢瑜扬说着看向耿滕，“我准备让人盖一间学堂，让庄子里的孩子读书。自然了，村子里的孩子也能收。” 这自然是大大的好事，比起之前几个孩子叫嚷着可以去县城里卖冷吃兔，这才是真正利民的好事。 耿滕闻言整个人都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就不由自主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他不停地搓着手，半响才道：“大人看进庄子后往西走大概几十丈的那块地可好。那地方原本有些石头，我就没让人怎么动，要是盖房子，那些石头就是现成的，还省了去山上采石的麻烦。” 乱石堆那地方林雨时倒是有些印象，那附近还有几棵大树，若是房子盖起来，夏日里还清爽一些。 第二日耿滕就带着林雨时和谢瑜扬去看了乱石堆这块地方，这地方不管是大小还是位置都算合适，再远些的地方还有一条小河沟，远远看着景致还不错。 “大人，夫人，你们看着地方可还行？若是不行，那往南挨着地的地方还有些空地，不过就要平掉一些农田才行了。”耿滕在一旁说。 谢瑜扬点了下头，“就暂定这里吧。我跟夫人明日就进城，看能不能请来合适的先生，若是能行就在这里盖学堂，顺带还要给先生盖上一个院子才行。” 耿滕连连点头，“这是自然的，若是先生乐意来，我们定然不会亏待先生的！” 临走的时候，林雨时还是交代了一句，“这消息先不要在庄子里说，等落实了再告诉大家。” 耿滕自然没有不从的。 次日，林雨时和谢瑜扬就带着一瓮冷吃兔去了稜县县衙后宅。 孙氏见了他们自然是欢喜得不得了，仔仔细细打量了林雨时一圈才道：“气色是越发好了。” 转头，她才让人坐下，等着丫鬟们上了茶水，孙氏才道：“知道你们回乡扫墓，我原本想着让人给你去个信，可老爷说如今端午，又差不多到了收麦子的时节，只怕你们要忙，就只好等着你们忙完了。没想到，你们今日就来了。” 林雨时笑着把那一翁冷吃兔拿了出来，笑着道：“乡间野味，带来个义母义父尝尝鲜。” 孙氏打开看了一眼，转而就笑着道：“这就是早两日在县城里传开的冷吃兔？我听府里的婆子说，卖冷吃兔的是柏杨村来的，就猜测这是不是又是你折腾出来的新吃食。” 林雨时笑着道：“义母懂我，知道我平日里就喜好研究些吃食，这才能一眼就看出这冷吃兔是我所做。” 两人说笑，谢瑜扬不便在屋中久留，略微陪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告退，说是去院中散散。 孙氏没有拦他，反而指了身边的以为嬷嬷带路，笑着道：“如今院中怕是有些热了，让人给姑爷上壶凉茶慢慢喝。” 嬷嬷笑着应下，引着谢瑜扬出了屋子。 等人出去了，孙氏才看向林雨时目光从她脸上滑落，直接就看向了她平坦的小腹。 “你与谢大人成亲也一年有余了，怎么还不见好消息？我认识一位妇科圣手，之前我让人给他送去了些嫩玉米，正引得他这几日过来稜县。” 孙氏说着握住了林雨时的手，压低了声音道：“你且多留几日，让人好好给你瞧瞧才是。” 林雨时一时又囧又羞，感受着孙氏掌心的温暖，半响才道：“之前大哥公务繁忙，我们担心照顾不周，才没要孩子的。如今——” 如今正准备要孩子，可这事儿也不能急于一时。 这话却也不好明说，所以她只含糊提了一句。孙氏闻言却是微微紧了下手，认真道：“你且莫这般想，若真觉得有了孩子没空照顾，多寻两个可靠的奶娘、嬷嬷也是好的。女子青春只有这么几年，一旦年纪大了再要孩子难免危险。” 她说得郑重，林雨时也不好再糊弄，认真听了之后才道：“义母放心，今日听了您这番话，我定然不会再耽搁下去。” 孙氏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而才道：“饶是如此，也当好好看看大夫，把身体调理好了。” 林雨时点头称是，孙氏就道：“那你且多留几日，等到那位大夫到了稜县，我再让人传信给你。” 第二百三十九章 请先生 这都是好意，林雨时自然不会拒绝的。再者，庄子里要建学堂，纵然谢瑜扬要回梧州，林雨时也要多待几日看着学堂开工才行。 等到晚膳的时候，荣县令也从前面县衙回来。孙氏让人收拾了一桌上好的酒席，还特意摆了一份冷吃兔在上面，说是林雨时的孝心。 因为是家宴的缘故，算上孙氏女儿妞妞也不过是五人而已，所以并未男女分席， 反而是几人热热闹闹团坐一起。 谢瑜扬下午的时候出去转了一圈，如今回来在饭桌上与荣县令闲聊。 如今他官职已经比荣县令高上两个品级，然而在荣县令面前还是持晚辈礼，倒是让荣县令格外欣慰。 他不由多问了几句，谢瑜扬很快就把话头转向了想要在庄子里建学堂的事情上。 荣县令闻言先是一愣，转而才道：“你年纪虽轻，然则做事很有章程，这般回馈乡里的好事，若是需要我帮忙就不用客气，直接开口就是。” 谢瑜扬就笑着说：“旁的都好安置，只是先生不好请。” 这确实是桩大事，荣县令想了想道：“回头我想下，给你几个合适的人选。不过能不能说动人去乡里，就看你的本事了。” 谢瑜扬连忙起身道谢，他今日出去寻了往日的同窗问了问，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如今听荣县令愿意帮忙，自然是大喜过望。 荣县令在稜县多年，对稜县各方面的了解都比谢瑜扬要强，要寻找合适的教书先生，还真的非他莫属。当天晚上吃过饭，荣县令就带着谢瑜扬去了书房。等谢瑜扬晚上回到了客院，手中就拿着一份名单。 名单上人倒是不多，只寥寥三个。 谢瑜扬看着那上面三个名字，道：“明日我先打听一下这三人是否有真才实学，再做打算。你若不想在县衙这边待着，就同我一起四下走动走动。” 林雨时自然乐意出去走动，闻言就笑着应下。 两人在稜县还有个小宅子，只这些年没有回来，宅子也空置许久，住了几天的缘故再重新打扫也是麻烦，所以才客居在了县衙客院。 客居不便，两个人只略略说了些话就熄灯睡下。第二日一早，两人再过去陪着孙氏和荣县令一并用了早饭，然后说要出去转转。 “去吧去吧，若是午间赶不及回来，在外面吃些也是行的。”孙氏说着笑了起来，“我倒是忘记了，这县中还有你的店铺呢。” 林雨时只笑着应下，等出了门就看向谢瑜扬，用眼神询问他先去何处。 “这位刘先生，如今还在家中开着私塾，不如先去看看。若是问起来——”谢瑜扬说着笑眯眯看了林雨时一眼，“就道我们孩子到了快该开蒙的时候，所以先了解下各处私塾。” 林雨时听出了他话中调戏的意思，抬头瞥了他一眼没忍住脸微微红了些，道：“大哥再这般胡说，我可就生气了！” “我哪里胡说了？”谢瑜扬笑着道：“再过个三五年，孩子不就是该开蒙了？” 林雨时见他变本加厉，干脆伸手在他腰间用力拧了一把，道：“哪里不是胡说，真要开蒙，大哥还找旁人吗？我放着堂堂状元郎不用，不是傻吗？” 她说着强撑着有些发烧的脸，松开拧谢瑜扬腰间嫩肉的手就径直往前走了去。 谢瑜扬愣了下才跟上去，两人一路在街上走了一会儿，林雨时这才放慢了步子，问道：“那刘先生的私塾在什么地方？” “再往前走些，拐个弯就到了。”谢瑜扬笑着道：“我昨日就这几人的住处都问了个清楚，这家离得最近。” 要是远的话，还是架马车过去方便。 还未到地方，林雨时就听到了隐隐约约的读书声。两人对视了一眼，知道是找到地方了。 再往里走，读书的声音就更清楚了些。林雨时站在一旁听了一会儿，才看向谢瑜扬道：“咱们进去看看？” 门口有个老妇人斜坐在椅子上看着，顺带还晒着太阳，身边卧着一只狸猫看着格外的悠闲。两人一靠近，那狸猫就立刻支棱起耳朵，睁眼警惕地看着他们。 林雨时上前问了个好，说想进去看看。 老夫人笑着示意他们进去，伸手摸了那只狸猫两下就又眯着眼睛打盹了。 林雨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两眼，压低声音对谢瑜扬道：“要是我老的时候这般悠闲自在，还有猫，我就知足了。” 谢瑜扬闻言先是看了林雨时一眼，然后若有所思回头看了眼老妇人身边的狸猫，引得那狸猫又支棱起了一双耳朵，警惕地看着他。 谢瑜扬笑着摇摇头，跟着林雨时入内院。 学堂房间不算小，坐了有二十多人，都是八九岁到十一、二岁的少年。教书的先生看着大约有四十多岁，一边领着学生背书，一边在学生之间走动。 两个人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看那刘先生教学生背了三四遍书，然后开始教写字。 林雨时第一次旁听古代上课，好奇心满满的。然而，听着学生跟着先生背了书，就开始练字，半响不见先生解释背的那些东西都是什么意思。她忍不住拉了拉谢瑜扬的袖子，问道：“这些内容，孩子们都能听得懂吗？” 谢瑜扬想都不想直接道：“多读几次，自然就懂了。” “先生不解释吗？”林雨时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这种教学方式未免太让学生自我成长了。 谢瑜扬闻言笑了笑，拉着林雨时往院子中走了两步，这才道：“如果学生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问。等到大家都会背了，会大致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大哥读书的时候，也是这般教的？”由不得林雨时不吃惊，跟后世学校老师恨不得把知识都掰开了、揉碎了、塞到学生脑子里的教法相比，这种教法未免也太过于随意了些。 而且，这种教法是不是效率也不高？ “自己领悟的，才能记得更清楚。”谢瑜扬倒是不以为意。林雨时听了又想了半响，最终觉得大约是因为现在学生要学的内容实在是不多，所以有充足的时间让他们自己领悟。 如果让这些学生也开始学语数外、生物、地理、政治、物理、化学、历史这老九门的功课，只怕先生们就不会让他们这般自行领悟了。 先生很快就注意到了外面来了两位客人，交代学生们读书习字之后他出来就径直朝着两人走来。 谢瑜扬先是拱手行礼，这才说是为了孩子过来看看的。 刘先生很是客气，笑着道：“两位看可以随意，只别扰了里面孩子学习就好。” 林雨时见他和气，就忍不住问道：“像先生这样教法，一篇文章学下来，这些孩子能够融会贯通，大约需要多久？” 刘先生意外地看了林雨时一眼，然后才缓声道：“一般来说，这样需要一个月左右，快的孩子半个月就能学会，然后我会教另外一篇文章，顺便让他们温习。” 林雨时暗暗咂舌，虽然对自己当年上学时的事情记得不太清楚了，但是一个月学一篇文章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谢瑜扬见她神色间有些不以为然，只笑了笑，又与刘先生略微聊了一会儿，等了解这位刘先生的学问深浅之后才拱手告辞。 两人出来的时候，那位老妇人又略微睁眼看了下，笑着道：“走了？” 林雨时点点头，笑了笑这才出去。 等两人走上了大路，谢瑜扬道：“我们先去吃午饭，吃过午饭雇一辆马车去下一家。” 荣县令介绍的另外两位，其中也有一个在大些的学堂教书，还有一位则是在家读书。在家读书那位明显还是想要走仕途的，谢瑜扬回去就把这人从名单上划去，然后看着余下的刘先生和张先生，道：“你觉得哪位更好些？” 林雨时皱了皱眉头，道：“我觉得都差不多，此时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哪一位先生愿意去柏杨村落户吗？” 依着她看，只怕那位张先生会更好说服一些。毕竟，刘先生开的是自己的私塾，按说应该更稳定些，不愿意挪动。而张先生算是合同工，这样的人倒是更容易高薪挖来。 她把自己的观点如此这般说了下，就见谢瑜扬笑着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不过，那位刘先生更适合给孩子们开蒙，教些浅显易懂的东西。” 因此，谢瑜扬不愿意轻易放弃。他又寻了几位在私塾和学堂读书的学生，更了解了下两位先生的为人，最后愈发的想要那位刘先生了。 林雨时见状也不劝说，只笑着道：“事在人为。” 她在城中住了两天，越发觉得天气热了，就准备回柏杨村的庄子上。偏偏谢瑜扬这般还准备三顾茅庐，只好先雇了人把她给送回去。 林雨时回去庄子，才发现这几天不在庄子中，庄子竟然发生了大变化。那片乱石堆竟然被耿滕找人给清理得差不多了，她看了看满地的麦子，道：“这马上就是农忙的时候了，你也不让大家多攒攒力气。” 耿滕笑着道：“夫人莫怪，我这不是心里高兴嘛！不过夫人放心，不该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说。只是不知道夫人这次京城，要办的事情可还顺利？” 林雨时见他这般模样，也就不瞒着，直接把刘先生和张先生的情况介绍了下，道：“如今大哥正留在城中，想要看看能否说服哪一位先生来庄子里呢。” 耿滕闻言忍不住搓了搓手，“不管哪位先生，那都是有才学的……” 第二百四十章 看大夫 林雨时倒是颇能体会他的心情，虽然说是穷文富武，然而这时代就连读书也不是一般人家能供得起的。 她没多说什么只吩咐耿滕不要耽误了农活，就由着他折腾了。 庄子里确实要农忙起来，收麦子种玉米，桩桩件件都不能松懈。这个时节容易下暴雨，若是赶在麦子收完之前突然一场暴雨，那半年的辛劳就全毁了。因此耿滕也不敢大意，天天跟庄子里的老人商量着看麦子成熟度、看天气变化。 终于等到了麦子熟透的时候，庄子里老人一发话，耿滕就带着庄子里老少爷们下地开始收麦子了。 收麦子是个大工程，这庄子的麦子要收完，全庄子人都上也要个七八天，收完麦子把留在地里的麦茬烧了，翻一遍就要接着种玉米。庄子里的妇人也更忙碌，除了帮忙收麦子之外，还要提前回去做一家老小的饭。 家里孩子大些的，能帮忙做饭的话，大人也能少跑些路。若是孩子小，就跟在后面捡麦穗，帮忙提些水什么的。 自然，庄子里那群小孩子的冷吃兔的生意也因为农忙停了下来。林雨时干脆让闲下来的香茅和香草两人用大锅给庄子里的人煮些绿豆汤，用来送去给农忙的农户消暑解渴。 绿豆汤里放点百合，再放点冰糖。虽然糖的味道没多少，但是总归有些甜丝丝的味道。 一天四五锅的绿豆汤，成本不过百来文钱，成效却是大大的好。 等到麦子都收完，这天，林雨时干脆让人杀了一头猪，做杀猪菜！ 猪骨头熬汤，猪血、猪肉，粉条，再放些青菜。还有两盆子辣椒油摆在一边，谁吃自己放，配上白面馒头管够。整个庄子上下都吃得热火朝天，林雨时也跟着盛了一碗菜，加了点辣椒油坐在一旁树荫下吃得一头汗水。 谢瑜扬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一庄子里的人见他就喊着他过来吃杀猪菜。 耿滕更是眼明手快，给谢瑜扬盛了一碗菜，连着馒头端过去，“大人一路辛苦了，先吃些东西。” 说着他回身喊了声，“给大人端碗绿豆汤来解解暑。” 谢瑜扬道声谢，就听到耿滕趁着没人注意压低了声音问道：“大人可请到合适的先生了？” “请到了！”谢瑜扬长舒了一口气，见林雨时也过来就笑着道：“请的那位刘先生。” 不得不说林雨时有些惊讶了，“那位刘先生竟然同意了？大哥给他开出的什么条件，他竟然同意了？” 此时恰好香茅端了一碗绿豆汤过来，谢瑜扬喝了一口汤润了润喉咙，这才道：“给他在庄子里盖一个院子，让他能够侍奉老娘。另外就是旁的一些东西……” 耿滕听这话，立刻一拍大腿道：“这都不是事儿，那先生什么时候能来，我们……我们等种了玉米就开始盖学堂，给先生盖院子！保证盖得漂漂亮亮的。” 谢瑜扬笑着道：“他大概也要等到农忙之后才能过来，不用着急。” 耿滕嘿嘿笑了两声，临走的时候又突然回身问道：“夫人，大人，那这消息我能跟庄子里的人说了吗？” 事情既然已经定下，自然不用再瞒着了。谢瑜扬摆摆手道：“说去吧。” 耿滕就满脸笑容跑向了人群，不一会儿那边就传来了惊呼声，一群人冲着谢瑜扬和林雨时就喊了起来。 林雨时笑着冲他们挥挥手，示意他们好好吃饭，不用过来了。饶是这样也架不住农户的热情，一群人围着他们七嘴八舌说了半天，最后还是耿滕道：“大人匆忙赶回来，还没吃饭呢！咱们别围着了，先把农活干完，就给先生盖学堂和院子！” 一群人兴奋地散去，林雨时示意香茅再给谢瑜扬盛一碗绿豆汤，然后才示意谢瑜扬先吃饭。 “大哥开出了什么条件？” “那位刘先生，家中并没有恒产，虽然教了几年的书，可早年读书考功名也耗尽了家产。”谢瑜扬不紧不慢地说，“那天我们去的院子并非是他的私产，而是租赁来的。我打听清楚这个，就保证给他盖一处院子，每年给他二十两银子的束脩。另外逢年过节，学生家里也会送些东西。他考虑了几天，自然是答应了。” 他说着放下碗筷，道：“此人极为孝顺，幼年丧父，是由母亲一手抚养长大的。那一日，我们在门口见到的老妇人就是刘先生的母亲。” 林雨时轻轻“啊”了一声，想起那位在门口有猫陪着的老妇人。 谢瑜扬道：“此事办好，我就要回梧州了。如今梧州那边玉米差不多也到了收成的时候，我要去看着才行。” 之前因为米粉店的事情，侯尚俞和谢瑜扬布了个局对方那位通判，同时也拉拢了下另外一位摇摆不定的官员。如此这般操作，反而给谢瑜扬腾出了十几天的空闲来。可让这些人巡庄子可以，真等到玉米收成的时候，不管是谢瑜扬还是侯尚俞都不放心这些人。 “你是跟我回去，还是留在此处多住些时日？” 林雨时自然知道，谢瑜扬是想着她能陪着他一并回梧州的。只想到之前孙氏的交代，还有那位即将过来的刘先生，她想了想还是摇头道：“我多留几日好了。免得那位刘先生觉得咱们怠慢了。另外，还有一桩事情……” 她把孙氏请大夫的事情说了。虽然觉得自己身体没有问题，不过能看看大夫，在怀孕之前好好调理一番也是好的。 毕竟，这个时代没有各种孕检手段，自己身体调理的好一些，未来生孩子也能少受写罪，孩子也健康些。 谢瑜扬闻言神色认真听了半响，然后才道：“这是正事。到时候你且问问那位大夫家在何处，家中都有什么人，是开医馆还是如何？若是可行，不如请回来照顾你左右。” 林雨时怎么也没想到谢瑜扬竟然直接生出了给她请一个“私人医生”的想法，惊讶了半响才磕磕巴巴开口：“这……这就……不、不必了吧？” 谢瑜扬却道：“女子生育原本就是大事，说起来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若是身边有个可靠的大夫看着，我也放心些。” 林雨时闻言半响没有说话，倒是谢瑜扬又喝了一碗绿豆汤，落了汗这才缓缓道：“等我回梧州就往京城写一封信，给靳越。嗯，你今日也写一封新给宫中你那位徒弟。问问宫中可有放出来的，会接生，善调养的嬷嬷，若是有就让靳越帮忙请一位。” 林雨时只觉得压力倍增，“大哥，我这还未曾有孕呢？” 谢瑜扬却道：“宫中善于女子调养，且会接生的嬷嬷极为抢手，若不早早准备只怕临到头来不好请人。”他说着看向林雨时，又露出些许笑意，道：“你且不用紧张，要孩子原本也就不是三五日、三五个月的事情，只慢慢调养，等时机成熟了孩子自然来了。” 他见林雨时神色不安，以为自己的行为让她心中有了压力，就伸手过去轻轻握住了林雨时的手：“我虽想要跟你有个孩子，却也不是那般着急，如今你我正年轻呢，孩子迟早会有。如今这般筹备，只是以防万一只怕突然有了孩子，我们两人都措手不及。” 他说着神色黯然了些，“你我都没有长辈在身边提点，还是多做准备我才安心。” 林雨时闻言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低声道：“我懂了。” 她说着冲谢瑜扬笑了笑，“既然如此，回头我就给我那徒弟写上一封信，让她帮忙留意。若是有合适的人选，就让她与靳大人递个消息，这般可好？” 谢瑜扬点头，“这样最好，靳越虽然在京中可消息定然是没有宫中的宫女灵通的，对于宫中的嬷嬷，他怕是也不清楚。” 当天晚上林雨时就写了一封信，因为徒弟知道她字迹如何，所以她只尽量写得端正些，并没有让谢瑜扬帮忙誊写一遍。把信封上递给谢瑜扬，她才道：“大哥明日一早就回梧州，我明天一早给你做些方便面？” 如今天气炎热，也就方便面能多放一些时日，旁的东西不过两天定然是会坏的。 谢瑜扬虽然不喜欢吃面，对方便面接受度却还行。他笑着道：“你不用特别早起，明日我过了午后天气不热再出门，晚上还要在稜县停一夜，与那位刘先生好好谈一谈。” 林雨时这才放下心来，第二日吃过早饭就带着香茅和香草给谢瑜扬做路上吃的方便面。 方便面，蘑菇酱，加上农家腌制的咸菜。林雨时越看越觉得谢瑜扬可怜，干脆又给卤了一小坛子肉，让他带着路上吃。 等到下午暑气渐渐散了些，谢瑜扬正准备出发，稜县那边恰好过来人说是孙氏请林雨时过去小住两日。林雨时看着传信的嬷嬷，心中知道定然是孙氏说的那位大夫来了，她干脆简单收拾了下就跟谢瑜扬一并进县城了。 到了县衙，给孙氏请安之后谢瑜扬就托口有事先行离开，孙氏就拉着林雨时去见了那位大夫。 林雨时万万没有想到，孙氏介绍的竟然是一位女大夫，看着年龄跟孙氏差不多大小，身边还跟着一个与林雨时年纪相仿的姑娘。那姑娘干干净净，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格外可爱。 第二百四十一章 亏损 这姑娘见了孙氏就叫：“孙姨，您来了。”她说着迎上来屈膝行礼，转而对林雨时道：“这位就是孙姨的女儿吧，看着就不是凡人。” 林雨时只笑了笑，听到一旁孙氏道：“雨时，这位就是我那好友的女儿，比你小上一岁，闺名叫做玉蕊，你叫她一声妹妹就好。” 林雨时叫了一声玉蕊妹妹，玉蕊则笑着回了一句“雨时姐姐”这才带着她们进了里屋。 一进去，玉蕊就甜甜叫了一声：“娘亲，孙姨带着雨时姐姐来了。” 这位大夫姓越，孙氏介绍的时候就道：“你叫一声越姨就好。” 林雨时连忙上前行礼叫了一声越姨，那越大夫却是连忙让开，道：“我可当不起县主行礼。” 林雨时一愣，转而笑着道：“越姨这是哪里话，你与义母情同姐妹，那就是我的长辈。晚辈给长辈行礼，不是理所应当的。” 越大夫这才笑着受了半礼，拉着林雨时挨着自己坐下，笑着对孙氏道：“你倒是个有福气的！” 孙氏笑而不语。 越大夫见她这般模样，只摇摇头道：“若不是你给的那些玉米，我才不跑这一趟呢。”她说着看向林雨时，“说起来，这玉米还是县主发现，进献上去的？听闻产量极大，只可惜我们那边还未曾种下。” 林雨时只笑着道：“越姨不必担忧，向来再过一两年，全国各处都能种上玉米了。” 各处种玉米的选址也是很重要的，大约就是一州覆盖附近三到五州的原则。所以梧州这边有了玉米种子，渝州这边是没有的。不过，稜县又与其他地方不同，是林雨时和谢瑜扬的故乡，这里自然也是有玉米的。 不止有，而且还极为充足。 越大夫与孙氏闲聊了一会儿，这才把话题转向正题，给林雨时诊脉。 林雨时原本觉得自己身体定然是健健康康的，然而越大夫诊脉却是诊完右手换左手，半响都没有说上一句话。 这般作态让林雨时不由眉头皱了起来，越大夫与孙氏是故交好友，自然不会像一般大夫那样故作姿态吊人胃口。她一直不成说话，林雨时难免就有些不安了。 不过她性子还算沉稳，并未贸然开口询问。 许久，越大夫才收了手，一边接过女儿玉蕊递的帕子擦手，一边道：“县主幼年，怕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这话一出，林雨时先是一愣转而就想起自己这具身体幼时漂泊不定，最后是被无奈之下卖给谢家当童养媳的。她有今日，可以算得上是借尸还魂。这些年来，她一直不曾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然而幼时身子的亏空却不是三五年就能补回来的。 林雨时连忙说出了幼年的遭遇，越大夫闻言神色恍然，半响才叹气道：“原来如此。” 林雨时此时心中却真的紧张起来，她一双手在袖下紧紧握着，忍不住问道：“越姨，我这般可还能调养好？会否影响生育，还有寿数？” 越大夫闻言深深看了她两眼，转而才笑着道：“县主不必担忧，慢慢调养自然是会好的。只是，女子生育原本就极为伤身……”她说着语带迟疑，半响才若有所指，“生育原本就是在鬼门关走上一圈的。” 林雨时闻言心中一惊，不由起身问道：“越姨这话的意思是，若是此生不生育的话，慢慢调养总归是好的，不会影响寿数。若是勉强要了孩子，还是会影响寿数？” 越大夫叹了口气，“倒是没有这般严重，可总归还是要好好调养几年才好。” 林雨时一颗心仿佛被人抓住了一般，半响才问道：“几年？” “少则一年，多则三年。”越大夫说着又露出了些许的笑容，“县主不必担心生育之事，女子生育虽然危险，可是也能趁着月子中调养身子之前的亏空……” 这说法林雨时在后世也曾听人提过，说是月子里治病，效果最为好。如今听得越大夫这般说，先是缓缓舒了一口气，转而才笑着道：“越姨这般说，我倒是放心许多。孩子晚个几年要也并非不能接受。回头我见了大哥，与他商量……” 一旁孙氏此时忍不住轻轻咳嗽了声，道：“此事，你且不能告诉姑爷才是。” 一旁越大夫也缓缓点头，道：“女子身子亏空多重要，与男人而言，这毕竟影响子嗣。男子与女子的想法，还是不尽相同的。你且慢慢调养身体就是，不必要告诉你家夫君。” 这两人皆是语重心长，林雨时想了想半响才道：“多谢义母和越姨提点，我心中有数了。” 越大夫与她不熟悉，只当她听了劝。然而孙氏却是熟知林雨时性子的，闻言只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孩子，迟早是要吃亏的。” 林雨时只冲她笑了笑并不解释，只看向越大夫道：“不知道越大夫可否给我开调养的方子？” 越大夫道：“调养是长期的事情，我给你开的方子你且好好收着，等过两个月就再请大夫给你诊脉看看是否要调整方子。” 她一边说一边示意玉蕊帮忙磨墨，开始给林雨时写方子。 林雨时听了这话不由想起了谢瑜扬之前的话，心中一动，问道：“不知道越姨是哪里人士？若是方便，到时候我亲自登门求医也是可以的。” 越大夫闻言动作一顿，抬头看向林雨时道：“我这些年倒是居无定所，带着女儿四处为医给人看病，顺带把遇到的一些杂症写入医书之中。最近这段时间，恰好在渝州走动，收到了你义母的信，这才来了稜县的。” 林雨时闻言猜测着越大夫的经历，嘴上却笑着道：“难怪越姨看着与一般女子不同，原来是见识广博的缘故。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越姨此举实在是让我敬佩。”说着，她话头一转看向玉蕊道：“玉蕊妹妹也是跟着越姨在学医吗？” “正是。”越大夫笑着道：“她虽然天资一般，却胜在勤恳，这些年来倒是学会了不少东西。” 林雨时立刻露出了敬佩的神色，道：“玉蕊妹妹比我还小上一岁，竟然这般有本事。不知道，玉蕊妹妹许了什么人家？” 越大夫此时已经写好了调养的方子，闻言递给林雨时的动作一顿，苦笑着道：“若是我有什么对不起女儿的，就是让她跟着我四处漂泊，耽误了她的花期。让她至今也未曾定下一门亲事。” “竟然还未曾定下亲事？玉蕊妹妹这般品貌，那真是不知道未来会便宜了哪家的儿郎。”林雨时笑着说，只在这桩事情上略微一提，就换了下一个话题，“医术我是分毫不懂的，不过做菜却是一把好手。越姨既然与义母许久不曾见，不如今日也去义母家中，让我下厨做几道好菜，也算是谢谢越姨为我费心。” 越大夫与孙氏关系亲近，去县衙后宅吃饭倒是不用犹疑。 孙氏还趁势道：“我原本就说了，让你到了稜县就直接去县衙后院寻我，那里自然有收拾好的客房给你住，你偏偏还要住客栈！可是瞧不上我那后宅地方狭小？” 越大夫苦笑摇头，道：“我去还不成？” 她说着把调养的方子递给林雨时，又笑着道：“我这边还要收拾东西，还要退房，你们不若在客栈前堂稍等片刻？” 孙氏这才饶了越大夫，与林雨时一并去了客栈前堂要了一壶茶，边喝茶边等越大夫收拾东西。 此时只有她们两人，孙氏这才看向林雨时道：“雨时，你可是动了心思，想要请我这位故交在你身边给你调养？” 孙氏原本也是通透之人，林雨时才提了玉蕊的婚事，她就猜测到林雨时是想接着玉蕊婚事的缘故让越大夫在一处安定几年。而安定的这几年，自然也方便给林雨时调养身体。 林雨时闻言也不否认，只笑着道：“还要牢房义母帮我说合。说起来，玉蕊妹妹确实不错，只这些年跟着越姨四处漂泊，总归是耽误了。若是越姨愿意，大哥还是认识不少未婚的青年才俊的。” 有了这层关系，越大夫自然就不会走远了。 孙氏闻言想了想，笑着道：“玉蕊确实是个好姑娘，又学得她母亲一身的好医术。我原本也是担心她，这才劝着我那好友找一处安定下来的。如今又加上你的事情，我自然不会推辞的。” 林雨时得了她的准话，这才笑着道：“不管此事成与不成，我先谢过义母了。” “我把你当自己的女儿一样心疼，说什么谢不谢的。”孙氏怜爱地看着林雨时，低声道：“伺候你定要好好调养才是，不要劳心劳力，有什么事情就让身边的人去做。凡事不可亲力亲为，知道吗？” 林雨时笑着道：“我懂的，义母放心，我这人怕死的很。事关身体健康，定然不会大意的。” 孙氏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道：“我原本早早就劝你好好找个大夫看看的。偏偏你一直推辞，若非这次你听劝，说不定要耽误到什么时候。” 林雨时闻言只觉得心中暖暖的，她握住了孙氏的手，低声道：“义母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中呢。” 第二百四十二章 调养 孙氏只瞥了她一眼，眼底带着些许的笑意。 “你啊！如今我只盼着你那妹妹长大了没你这般大的主意，也少让我操些心，就好了！” 两人说话间，林雨时才知道越大夫经历坎坷，幼年丧父，好不容易订了亲事，谁知道成亲不过三个月先是娘亲急病没了，之后男人出去跟人喝酒，生气打架，被人失手打死。婆家嫌弃她是个丧门星，就把她赶出家门。等到赶出去两个月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越大夫是个心气高的，自然不肯再回头寻婆家，干脆就一个人把娘家的房子一锁，地皮租赁给同村的人耕种，拿着那点钱就出门游历天下去了。 林雨时听得目瞪口呆，甚至怀疑这位越大夫是不是自己的前辈。 “我在闺中的时候与她认识的，那时候她就跟在一位大夫身边专门给人抓药。后来她要远走他乡，我还劝过她。没想到一别数年，再见到她的时候，她身边就带着个小丫头玉蕊，更是学了一身的好医术。”孙氏说起往事也很是感慨 她婚后多年不曾有孕，不得已之前就频频请人诊脉看诊，谁知道竟然有一次看到了少年好友那里。 越大夫出行之前，孙氏还曾经劝过，最后劝不下就从自己的体己里拿出来几两银子，还有一个簪子给她备用，还交代她一人在外且要小心。 越大夫闺蜜只有一个秀字，生下女儿之后也干脆就让女儿跟了她的姓氏，就叫做越玉蕊。 如今转眼十几年过去，她一身好本事养活母女两人全然不成问题。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追捧。只是女儿的婚事确实也因此就耽搁了下来。她因为自己的遭遇并不想再婚，但是女儿却耽搁不起。因此，等着孙氏带着林雨时出去，越秀并没有立刻开始收拾行李，反而叫了越玉蕊到身边，拉着她的手道：“这些日子真的是苦了你了。” 越玉蕊自幼跟在越秀身边看遍人情冷暖，与一般的闺秀自然不同。 她摇头道：“女儿不苦，母亲不必担心女儿的婚事。女儿若是习得母亲这般好的医术，纵然是此生不嫁人又如何？” 越秀原本心中还有些纠结，然而听到越玉蕊这话，心中猛然一跳，转而才道：“我也不是催着你嫁人，可这般四处漂泊总归不是事情。我如今年纪也大了，精力、体力总归是有些不够用的。” 越玉蕊关心则乱，全然忘记了母亲上山采药的时候动作比她还利索，立刻问道：“母亲可是哪里不适？” 越秀笑着摇头，“只是感慨年纪大了而已。你容我再想想，这位县主娘娘的身份你不太清楚，我却是知道一二的。她身子需要调养，正是需要大夫跟在身边。若是旁人，我自然不会这般热心。可她义母当年与我情同姐妹不说，还对我多有帮扶。这些年来，我也未曾帮她多少，若是这次能帮了她的义女，也算是我报恩了。” 越秀想得颇多，等到母女两人收拾好行李出来之后，她对林雨时的态度就更亲近了几分。 当天晚上，林雨时喝的第一晚汤药就是越玉蕊亲自端来的，她笑着道：“我娘怕我粗心，硬是自己守在砂锅前。其实何必呢，我自幼跟着娘亲帮她熬药呢，比起一般药铺的药童来说，不知道利索多少。” 林雨时闻言心中一动，转而笑着道：“真是辛苦越姨了，还辛苦玉蕊妹妹了。”她说着先是喝了药然后才拉着想走的玉蕊坐下说话。 越秀这般用心，只怕是动了心思了。林雨时知道越秀愿意留下来十有八、九是为了越玉蕊，自然也不会敷衍对方。她拉着越玉蕊先是从她这些年跟着母亲四下走动的见闻说起，偏偏林雨时原本对着万里江山有着不少的了解，越玉蕊不管说到哪里她都能凑趣说上几句。 越玉蕊只觉得仿佛遇到了知己一般，与林雨时越说越投契，不过说话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被林雨时问了年纪、生肖和喜好，也知道她读过书、识字，还会开药方。 “那你可真是了不得了。我还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年轻的大夫呢！”林雨时笑着夸赞道：“越姨能把你教得这般好，可见是用了心的。不过，也看得出玉蕊妹妹你聪慧过人。” 越玉蕊被夸得脸红，有些坐立不安，连忙端起一旁的药碗道：“雨时姐姐你吃了药早些休息，我也要回去帮着母亲收拾东西了！” 她说着匆匆逃走，林雨时只觉得这姑娘又落落大方又有些小女生的可爱，笑着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去休息了。 因为越玉蕊是客人，谢瑜扬就躲在内屋免得她尴尬，这会儿见林雨时进来他就笑着道：“我还从未见过夫人与人这般投契。” 林雨时一边解头发一边道：“投契是一回事，我确实喜欢这位玉蕊妹妹，不过也是有所求。” 她思来想去，还是把自己的身体状况跟谢瑜扬说了。谢瑜扬原本只斜靠在床头看着林雨时梳头发，听到一半就猛然坐直了身子伸手抓住了林雨时的手，听到最后就皱眉道：“若真如此，不要孩子也罢。” 林雨时一惊，立刻道：“大哥说什么胡话！” 她并不敢信谢瑜扬这样的话，此时两人正式情投意合、情浓之际，为了她谢瑜扬自然愿意说不要孩子这样的话。可若等到事过境迁之时，爱淡情驰之时呢？ 男人总归是对自己的那点血脉很是在意的，等到再过个十年，二十年，谢瑜扬突然觉得自己还是要有一个继承人的时候，她已经高龄，难道还要在那个时候再拼吗？ 不是她对两人之间的感情没有信心，可有时候感情是感情，子嗣是子嗣，这一点林雨时还是很清楚的。 荣县令愿意等孙氏十多年，林雨时相信谢瑜扬也能做到。可是荣县令真能接受自己一直没有子嗣吗？ 谢瑜扬能吗？ 林雨时不敢拿这个打赌。 更何况，越秀只说她现在有孕太过于危险，并没有说一直都是这样，只要调理好了，自然不会影响寿数的。 若越秀真的是一口咬定了她此生只要有孩子，会就早逝，那她惜命怕是不敢拼一把。既然如今有希望，她自然也是不肯放弃的。 林雨时没有把这点小心思说给谢瑜扬听，只拉着谢瑜扬的手道：“可是，我也想要有大哥的孩子。” 她抬眼认真看着谢瑜扬，“大哥，我想着大约是能说服越姨这两年跟着帮我调理身体的。刚刚玉蕊过来你也见着了，这是个品貌皆好的姑娘，越姨就她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担心她的。” 林雨时笑着看向谢瑜扬，“既然我这身子要调养，那自然是留了越姨在身边好些。” 林雨时这些年几乎很少生病，有个头疼发热也好得快。她自己是从未想过自己身体虚的，如今想起来，谢瑜扬之前就提醒她若是需要调养就把大夫留下来。还说要去信到京城，找善于调养和接生的宫中嬷嬷过来…… 她不由看向谢瑜扬，怀疑他是不是一开始就猜测自己身体不好？ 谢瑜扬被她看着不由失笑，半响才道：“你想问什么，直接说就是了。这么看着我，我一时半会儿还真猜不出来你是什么意思。” 林雨时犹豫了下，半响才道：“大哥是不是之前就知道，我身子亏得厉害，要好好调养才行？” 谢瑜扬闻言先是一愣，转而才道：“我记得家中出事之前，爹娘曾经捎信到城里，说是给我定了个小媳妇。之后又捎信说是你病得厉害，幸而命大挣扎了回来。” 谢瑜扬伸手握住了林雨时，想起上一辈子连见着林雨时这个名义上的“童养媳”的面都没有，她就一病不起最后早逝，心中就一阵发冷。他不知道林雨时这辈子是命大扛了过来，还是别的情况，他也不准备追根究底，只低声道：“你那次大病一场之后，娘还捎信说让我给家中买些补品让人带回去。她与爹原本就会在山间采药，家中药物齐全，不然怕是你都熬不过去。” 林雨时对于病中的细节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如今听谢瑜扬说起来才知道谢氏夫妇当年是真的对她用心好了，不然她也不会恢复得那么快。 村中那位大夫的水准，林雨时到如今还记得。后来谢氏夫妇出事，那大夫还差点害了谢瑜扬的性命。 “难怪大哥会如此担心我。”林雨时笑了下，半响才道：“我这条命，也算是捡来得不容易。” 谢瑜扬闻言只微微紧了下握着的手，感受着掌心里林雨时暖暖的体温这才放下心来。 “这两年你只只管安心养身子，孩子的事情并不着急。与我而言，与你白首偕老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谢瑜扬大拇指在林雨时的手背上轻轻的摩挲，“只要你好好的，比旁的事情都重要。” 第二百四十三章 庄子里 林雨时低声应下，两人说罢这桩事情才各怀心事睡下了。第二天一早，谢瑜扬收拾东西出城回梧州，林雨时送了他之后回县城里，顺带就让人买了些东西准备下午就回庄子里。 越秀给她开的方子，她昨日就抓了半个月的药量。按照越秀的说法，不能吃生姜生蒜，旁的倒是不必忌口。 “越姨要是不忙，倒是不如带着玉蕊妹妹一并去我那庄子里小住几日。如今庄子里正要种玉米，抽空还要盖学堂，很是热闹。”午饭后，林雨时说了去意，转头就邀请越秀母女一并去庄子上小住。 越秀原本就想着看看林雨时性情究竟如何，听了这话自然也不推辞。 一旁孙氏笑着道：“不如我也带着妞妞一并过去住几日好了。”她这是担心越秀与林雨时之间会有什么矛盾，有着她在场也好缓和一下。 这般一算，加上孙氏和妞妞要带的丫鬟、奶娘，一行也有十多人。 等一群人浩浩荡荡到了庄子里，林雨时就让人去叫了耿滕。耿滕这会儿正趁着农忙的间隙，找了庄子里的汉子给学堂和房舍打地基，听闻林雨时回来连忙过来听吩咐找人给孙氏和越氏母女安排住处。 越秀带的有自制的驱虫药，直接给了耿滕两三包，让他点着了放在屋子里面驱虫。听闻这里要盖学堂，她心生好奇就带着玉蕊过去瞧瞧。 孙氏一路是有些累了，林雨时就暂时让她在自己屋中安置，回头带着越秀去了乱石堆那边。 说是乱石堆，如今看来却是早就变了模样，乱石头全部被挪了地方，细碎的就混了泥土冲入地基里面，而大块的就打磨了用来盖房子。如今庄子麦场晒麦子，孩子们过去看着别被鸟儿偷吃就好。妇人则负责做饭和给玉米育苗。 男人们想着孩子们的未来，就充满了干劲儿盖房子了。 越秀看了一圈，笑着道：“天气越发热了，县主娘娘又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我是乡野之人，四下随意走动走动，不必县主娘娘陪同的。” 林雨时确实有些累了，听她这般说就客气了一番交代耿滕照顾客人就回去休息了。 这一觉林雨时就睡到了日头偏西，一睡醒就听到外面说笑的声音。 她在床上赖了一会儿，才听到说话的是香茅、香草和玉蕊，三个人似乎在讨论山药怎么吃。香茅和香草就说起了她之前在肴园推出的拔丝山药来。 林雨时笑着起身，也不叫人过来伺候，自顾自穿了鞋子出来，这才惊了院子里说笑的人。 “夫人醒了，我这就给夫人打水洗脸。”香茅立刻起身去给林雨时打水。林雨时看了下坐在树荫下乘凉的孙氏和越秀，先过去睡眼朦胧的打了个招呼，然后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我也不觉得多累，怎么一觉睡到了这么晚？” 玉蕊正在处理刚从山上挖下来的山药，听到林雨时这般说就笑着道：“雨时姐姐睡得颇沉，之前我们说话都没吵醒你，我娘说这样睡对身体也好。” 深度睡眠嘛。 道理林雨时倒是懂，因此只笑了笑，回头洗了脸擦了香脂这才凑到玉蕊身边，看着那山药笑着问道：“想吃拔丝山药吗？” 刚刚几个姑娘说话，她都听了一耳朵，如今就过来逗玉蕊，“这些山药倒是够做不少。”她说着蹲下身翻看了下玉蕊去过泥巴的山药，“山间长的，可能药味会更足些。” “香茅和香草说她们都不会做，唯一会做的巧雨姑娘如今还在梧州呢。”玉蕊说的时候有些遗憾，她倒是真的想吃，只是—— 她偷偷看了林雨时一眼，只见林雨时笑眯眯地道：“她们没告诉你，巧雨还是我教出来的徒弟？” 玉蕊闻言就双眼一亮，听出了林雨时话中的意思。 “县主娘娘要下厨？” 林雨时哭笑不得，“你怎么不会儿换个称呼，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雨时姐姐。什么县主娘娘，不过是个虚名。”她说着捡了几根粗细刚好的山药，笑着道：“今晚我就给玉蕊妹妹露一手！” 一旁香草和香茅道：“夫人要下厨，那我们给夫人打下手！” 林雨时要下厨，那她们就又可以在旁边跟着学了。就算林雨时做的过程中什么都不说，只要她们心细，仔细看，有什么不懂的也是可以问的。 林雨时想了想道：“那就做一道拔丝山药，然后把腊肉泡上，我做个玉米面的窝窝头，用腊肉和萝卜丁炒点配菜。” 除此之外，还做了一道荷叶糯米鸡，如今荷花开得正好，林雨时干脆就又做了一道炸荷花，晚饭的时候吃得玉蕊只觉得一双手一张嘴都不够用。不止一盘拔丝山药吃得干干净净，就连着糯米鸡和窝窝头，还有炸荷花都一点没剩下。 越秀赶忙拿出一个小瓶子，把里面的消食丹给几人分了几粒，又道：“吃了这么些，还是出去散散步，免得晚上睡不着。” 玉蕊就拉着林雨时和荣妞妞出去了，说要去看看怎么给玉米育种。越秀和孙氏就走在后面，两个人慢慢散着步，顺带说话。 孙氏看着前面三个姑娘的身影，笑着道：“我这义女，可好？” 越秀舒了一口气，道：“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运气，竟然收了这般好的一个义女。今日我在庄子里转了一圈，还在村子里也走动了下，这才知道，庄子里的人竟然都是当年大旱灾年的时候，她收下的难民。” “你别看她一副万事不怎么挂心的模样，事事都懒散，实际上心肠好着呢。”孙氏笑着道：“又能干，又好心肠，就是小时候过得不太好。我当时收她当做义女，实在是喜欢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一转眼，她就是御封的县主娘娘了。” 孙氏把如何认识林雨时的事情说了一通，还说了林雨时做过的一些事情，听得越秀不时点头，道：“这桩事情我也听人提过，不过没你说的那般仔细。” “如何，跟在我这义女身边，落个脚，不算委屈了你，也不算让你为难吧？”孙氏说完，直接开门见山替林雨时问了一句。 越秀笑着点头道：“她这般人品，我自然是乐意的。再者，她昨日说得也对，我是应该替玉蕊考虑考虑了。” 孙氏见状这才实实在在在心底松了一口气，笑着道：“说起来，我这几日也是胃口大开，还嗜睡，不然，你给我把把脉？” 越秀听到她这话一愣，转而上下打量了孙氏一番，半响才道：“你这不会是……又有孕了吧？” 孙氏不宜有孕，当年也是越秀给她调养的身子，好不容易才有了荣妞妞这个孩子。如今又过了几年了，没想到竟然又怀孕了。 越秀连忙站定，一手托着孙氏的手腕，一手给她诊脉，半响她才道：“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你这般年纪，生育可是格外不宜的……” 孙氏倒是不以为意，只缓缓道：“如今你准备留在我那义女身边，我自然是放心的。到时候，大不了我三不五时的找你帮我开个方子调理着。毕竟，我与老爷这么些年，他从未负过我，我怎么好看着他没个儿子呢。” 越秀听她这般说也不劝了，直接道：“也不用你舟车劳顿，到时候我回来看看你就是了。” 她说着摇头，“既然有孕了，你且不要粗心大意，再不可干那些重活，也不可劳心。前四个月好好养着，到时候我再给你诊诊脉，看该如何调养才好。” 孙氏道：“我堂堂县令夫人，哪里就轮得到我做什么粗活重活了，我自从怀疑自己有孕之后，连着妞妞都不抱了。就怕孩子没个轻重，到时候再伤了肚子里面那个。” 越秀就在一旁点头，“你是过来人，知道轻重就好。” 孙氏说着再看看前面的林雨时，这才道：“你可要给我透个底，我这义女的身子究竟如何？可真能调养好了？” “看着是健健康康的，然而这就跟两头烧的蜡烛一样。她内里虚着呢，平日里发烧感冒不显什么，都能撑过去。那是如今她年轻的缘故，等再过个十年、二十年，怕就是病怏怏的了。”越秀倒是不瞒着孙氏，直接道：“我怎么也没想到，堂堂县主身子骨内里竟然这般虚，这是伤了根本的虚，不好好调养根本就不成。” 不过听了孙氏说林雨时的身世，她倒是明白了。 林雨时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不过是因缘际会，这才有了如今看似耀眼的身份。 “按照我诊脉所看，她十多岁的时候应当是生过一场大病。那场病性命攸关，大约是真的命大这才扛了过来。然而，就是那场病落下的病根。”越秀说着看了一眼孙氏，“说了让你不要劳心，我既然说了能帮她调养，自然不会是夸口说大话的！” 孙氏一脸担忧揪心的神色这才慢慢褪去，半响才道：“还好我厚着脸皮请了你来，这若是一般的大夫来看，哪里能看出这些来！” 越秀也不自夸，只淡淡道：“比我强的大夫多了去了，只是你没遇到罢了。” 孙氏只笑着摇头，“你且别自谦，只看你这十多年来行万里路，看万种病，我就知道你比旁人强。” 这倒是事实，越秀被夸得心中舒泰，只笑着不说话。 第二百四十四章 礼物 另外一边，林雨时拦着不让玉蕊和荣妞妞快走，只道：“那玉米种子就在那里，跑不了的。你们且慢些，刚刚吃过饭就跑动，对胃不好。” 越玉蕊闻言果然慢下了脚步，还干脆伸手一捞把荣妞妞给抱在了怀里。 “雨时姐姐倒是颇懂一些养身之道。”她笑着道：“娘亲平日里也是这般说我的。” 林雨时只笑了笑，带着两个人去了育苗的地方，掀开了上面盖着的麦秸道：“快看看长出芽了没？” 收麦子之前，玉米种子就洒在这片地里开始大范围育苗了，如今天气渐热，林雨时看了看长出来快有一巴掌高的玉米苗，自言自语道：“是时候让他们把麦秸给撤了。再长高些，就能移苗了。” “雨时姐姐还懂这些？”越玉蕊在胖笑着道：“我是不太懂种田的，只跟着我娘亲学过如何种药。”她笑着道：“这上面铺一层麦秸是做什么？” “保湿，也能保证温度。”如今天气白日闷热，晚上却还有些凉意，铺一层麦秸育苗有好处的。 越玉蕊看了玉米苗，回头又去了麦场看晾晒的麦子。庄子里的孩子见了林雨时就凑了过去，毛小二更是大着胆子道：“夫人，我们今天又抓了两只兔子，明日让香茅姐姐她们给我们做冷吃兔，好不好？” “只要她们乐意，你们尽管送去就是了。”林雨时倒是不心疼那点油，说完这话她又问道：“前些日子你们去县城赚钱，可与香茅、香草她们分了？” “分了，分了！”毛小二笑着说：“我们赚了不少钱呢，我还给我妹买了桂花糕吃，还有包子！” 见毛小二凑过去，其他几个孩子也过去了，听他这般说就起哄。 “是啊，包了十个包子，他一个人吃了五个！” “桂花糕路上他也偷吃了一半！” “就差没把把头花扎在自己脑袋上了！” 毛小二被起哄地脸都红了，起身就开始追着小伙伴们打。林雨时被逗得哈哈笑了起来，一边看孩子们打闹，一边沿着麦场转了起来。 转了两圈，她就出了一身的薄汗，干脆拉着玉蕊在一旁石磨旁坐下歇着。 毛小二收拾了让他出丑的小伙伴，回头又凑到了林雨时跟前，笑着道：“夫人，回头你能教我们怎么做冷吃兔吗？” “怎么，你们还想学厨艺？”林雨时只觉得毛小二格外有意思，笑眯眯地问道：“难不成准备说亲事的时候，让老岳家觉得你勤快，好娶媳妇？” “才不是呢！”毛小二脸一红，不敢像对小伙伴一样对林雨时，只解释道：“我听我爹娘说，大人回梧州了，夫人只怕过段时间也会回去。夫人一会去，这香草、香茅两个姐姐不是也要回去了吗？” 人都回去了，他们就不会做冷吃兔了，那怎么赚钱啊？ 林雨时看清楚这小子的打算，一边摇头一边道：“你这是准备把这生意做大呢？不然，回头你抓了兔子也别全吃了，还能养大了生小兔子！” “这主意好！”毛小二一拍手，“省得冬天的时候山上不好抓兔子！” 越玉蕊在一旁听得直笑，半响才问道：“你说的那冷吃兔，真那么好吃？” “当然好吃，我们夫人研究的方子，再好吃不过了！”毛小二道：“明天上午我们就把兔子给香茅姐姐她们送去，到时候做好了请你吃！不收钱！” “那多不好意思啊！”越玉蕊笑眯眯说：“你们是要赚钱的，我白吃岂不是亏钱了？” “没事！”毛小二手一挥，“你是夫人的客人，我这也算是代替夫人待客呢！” 一旁小伙伴就又窜出来了，“毛小二，这可是大家的东西，你别一个人把便宜都占了！就算是帮夫人待客，那也是咱们一起的！” 毛小二又被一群小伙伴给反过来收拾了一顿，越玉蕊在一旁看着直笑，半响才问道：“庄子里一直这么热闹嘛？” 林雨时笑着点头，“梧州那边庄子也热闹。开春的时候我在那边，庄子里孩子还带着我去挖野菜！” “真好。”越玉蕊说：“我跟着娘四处走动，虽然很经常借住在庄子里，可很少见这般欢快的。” 大部分的庄子，里面农户都被生活所累，纵然有孩子们四下玩耍也不会像这庄子里的孩子一般多了点无忧无虑的感觉。 林雨时知道这其中的差别却不好说透，只笑着道：“大约是我太没威严了，他们不怕我。” 毛小二从小伙伴的围追堵截中钻出来，大声道：“是夫人人好，我们才跟夫人亲近的！” 林雨时笑着摆手：“玩你们的去吧，不行就帮家里干点活儿！一身的力气，都浪费在瞎跑上了。” 越秀和孙氏过来的时候，就看着一群孩子笑着跑开了。 越玉蕊还对林雨时道：“若是有机会，真想去你梧州的庄子里也看看，是不是跟这里一样好。” “你若是想去，随时去都行。”林雨时笑着邀请，“若是不忙，等过几日农忙结束了，你跟越姨也可以一并去我梧州的庄子里做客。正巧我也要去那边看看，还要在那边庄子上住一段时间，陪着大哥看看今年玉米播种进行得如何了。” “玉米是大事，确实不能放松了。”越秀走过来的时候正巧听到这话头，就笑着接了一句，“原来之前谢大人匆匆离去，是为了梧州玉米播种的事情？” 林雨时笑着点头，道：“这件事情不止我家大哥放在心上，侯知州也一直很是在意。这次大哥回来，主要还是为了给二老扫墓。” 荣妞妞见了孙氏就扭着从一旁晾晒的麦子里跑过来，一头就往孙氏怀中扑。吓得孙氏连忙后退了两步，让一旁的奶娘把人给抱住了。 “我的大姑娘啊，你如今可是大孩子了，怎么还这般？”奶娘跟了一路，知道孙氏有孕的事情心中又惊又喜，这会儿抱着荣妞妞就教导她做事不能再火烧火燎的了。 荣妞妞转身冲着孙氏伸手，“娘！” 孙氏过去捏着她的小手，笑着道：“玩得开心不？” “姐姐说明天还做冷吃兔！我也要吃！”荣妞妞张口就说要吃好吃的，逗得一群人都笑了起来。孙氏笑了之后绷着一张脸道：“只能吃三块，那冷吃兔太辣了，你还小吃多了对肠胃不好。” “刚刚奶娘还说我是大姑娘了！” 谁也没想到荣妞妞在这里等着呢，一群人又被逗得笑了起来，只荣妞妞不依不饶，“我是大姑娘了，我要吃六块！” 虽然是农忙的时候，可不管是下地还是旁的农活都不用她们沾手，林雨时也就偶尔跟过去看上两眼，等玉米都种下了之后，她也就该回梧州了。 这几天里越秀和越玉蕊私下商量过，已经决定了等着林雨时启程就跟她一起去梧州看看。而谢瑜扬之前谈好的那位刘先生也拖家带口到了庄子里来。 庄子里自然不可能这么几天就把学堂和院子盖好，幸好多的房子还是有的。林雨时把人给安顿了下来，回头又客客气气带人看了未来院子所在的地方和布局，见刘先生表示满意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临走的时候，她还顺带偷偷摸了那只狸猫一把。 大约是知道她是衣食父母的衣食父母了，狸猫虽然警惕地看了她两眼却没有伸爪子。林雨时见了大喜，不过还是克制着没有再招惹了。 万一真把狸猫给热闹了，这年头又没有狂犬疫苗，她就得不偿失了。 安顿了刘先生一家，林雨时这就启程了。 越秀和越玉蕊与她同行，先把孙氏和荣妞妞送会了稜县，她们并未耽搁就直接出发了。 路上几日，等到了梧州城外的庄子时，林雨时这才松了一口气。 “大哥此时应当还在庄子里住，关注梧州的农桑，想不用再让人匆忙打扫房子，今晚可好好休息一下了。”林雨时所猜不错，虽然谢瑜扬并不在庄子内，不过庄子里的主院和客院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她让丁润娘帮着安顿了越秀母女，自己先是洗了个热水澡，出来就坐在屋檐下晾头发。 等到傍晚的时候，谢瑜扬就回来了。 一进庄子得知林雨时回来，他就压抑不住脸上的笑意，一路快走进了主院就见林雨时坐在摇椅上，身上盖着个薄薄的锦被睡着了。 香茅听见动静出来，见是谢瑜扬就轻轻嘘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夫人累了一路，这才睡着。” 谢瑜扬就放轻了脚步，走到林雨时身边左看右看都觉得看不够一般。看了有一会儿，他突然醒过神来，连忙转身出去叫了戒骄过来。 又不一会儿的功夫，谢瑜扬就抱着一个小东西进了院子。 这一番的动静还是把林雨时给吵醒了，她打了个呵欠，眼底都是泪光，笑着看谢瑜扬：“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谢瑜扬说着走进，林雨时这才注意到他的动作，立刻站了起来问道：“大哥你怀里抱着的是什么？” 谢瑜扬走到她身边，小心翼翼给她看了一眼。 第二百四十五章 小奶猫 “呀！”林雨时一低头，就看到谢瑜扬怀中抱着一个纯白的小奶猫，那奶猫大概也就两个月大，听见动静就机警地抬头看去。 林雨时就被那如同水晶一般蓝汪汪的眼睛给吸引了。 “真漂亮。”她忍不住伸手轻轻在小奶猫的脑袋上摸了摸，还顺带摸了下它支棱的两只耳朵。 奶猫就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听得林雨时觉得一颗心都要化掉了。 她把手伸到奶猫的鼻尖前面，让它熟悉自己的味道，然后问道：“这是大哥特意寻来送我的吗？” 谢瑜扬笑着道：“我看你挺喜欢刘先生家那只狸猫的。只是狸猫性子野，我这段时间就抽空让人寻了刚出生的奶猫，想着从小养在身边会更温顺些。” 小奶猫拿鼻子尖蹭到了林雨时的指尖上，凉凉的，带着点湿润的感觉，然后就是一张毛茸茸的小脸蹭到了她手上。 林雨时双眼发亮，什么都顾不上说了，只拼命点头。 小奶猫太可爱了！ 谢瑜扬又说了几句，然后就见林雨时只点头，双眼发亮地看着他怀中的猫，一根手指已经开始勾着小猫的下巴给它挠痒痒了。眼前的人怕是根本就没听他在说什么。 谢瑜扬又好笑又好气，竟然生出了是自己给自己寻了个情敌的想法，难得酸了一只小奶猫。 林雨时却不知道他这点想法，见小奶猫跟自己熟悉了，就抬头眼巴巴看着谢瑜扬问道：“大哥，我能抱抱它吗？” 谢瑜扬还能说不吗？饶是他如今已经后悔得肠子都青了，还要对娇妻笑着道：“你且小心些，它虽然是奶猫，爪子软却又锋利。如今还小，尚没有学会如何收拢爪子。” 林雨时自然知道小奶猫没个轻重，因此她小心翼翼从谢瑜扬怀中接过了小奶猫，看着比自己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奶猫乖巧地趴在她手臂上嗅来嗅去熟悉她的味道，她就喜欢得不得了。 这么一只小奶猫让林雨时一扫一路的疲倦，甚至连着这些日子心头若有似无关于身体虚的重压都散去了不少。 连着晚上吃饭的时候，她都在跟谢瑜扬讨论该做些什么给小奶猫吃，还问谢瑜扬给它起了名字没有。 谢瑜扬笑着道：“这原本就是送你的礼物，名字自然要由你来起才好。毕竟，你才是它未来的主人。” 林雨时盯着放在软铺垫里的小奶猫，等从谢瑜扬怀中抱出来，她才知道这小猫竟然并非是全身雪白，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猫竟然只有前两只爪子是黑色的。 林雨时想起后世被叫做白手套的猫的品相，几乎想要叫它黑手套好了。 不过这个想法也是转瞬即逝，最后这猫还是起了个普普通通的名字就叫做团团。 “大哥看它在铺垫上团成一团，是不是格外可爱！”林雨时笑着说，谢瑜扬之前也觉得这只奶猫可爱，林雨时定然会喜欢的。如今林雨时倒是喜欢的不得了，他却不觉得可爱了。 他勉强点了下头，沉声道：“你且好好用饭，若是再这般三心二意，我就把这猫送走好了，免得你不好好吃饭。” 林雨时闻言一愣，下意识就想要专心吃饭。只饭菜还未送到口中她就反应过来，谢瑜扬竟然是拿吓唬小孩子那招来吓唬她？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了谢瑜扬一眼，见对方正盯着她，这才老老实实开始吃饭。 不过，她偷偷瞟上团团两眼，应该不会被大哥发现吧？ 吃过晚饭，香茅就端来了林雨时调养的汤药，林雨时喝了汤药又喝了一杯水漱口，这才跟谢瑜扬一并在庄子里走动。 她这一走就是月余，如今庄子里的玉米已经收了，连带着新的一季玉米已经种下，进度竟然跟柏杨村庄子里相差不多。林雨时与谢瑜扬走了一小段路，就遇到了不少晚归回来的农户，一路上不时有人冲她打招呼行礼，让两人连着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看起来，这庄子的人果然如同柏杨村庄子里的人一样对雨时姐姐很是敬爱。”越玉蕊看到这般景象不由感叹道：“之前雨时姐姐说，梧州庄子也一样好玩，我还当她说笑呢。” 越秀在旁看着，笑了笑道：“县主娘娘是个心胸疏阔之人，对天下苍生都有着怜悯之心。”她比越玉蕊见识更广播一些，自然知道林雨时得这些人尊敬，主要还是因为她是真心实意对庄子里的农户好。 见两人快走过来，她就道：“我们就避避吧，县主与谢大人小别重逢，想来有不少话说。” 林雨时并不知道竟然还有这么一桩事情，等着四下无人了这才问起谢瑜扬今年早种的玉米收成如何。 收成自然是好的。 虽然比起上一年收成少了将近一成，可毕竟是早春种下的玉米。今年能够连续种上两季的玉米，收成还表现如此只好，侯尚俞乐得甚至都摆了酒席。 “那，雨铺的事情，可解决了？” “雨铺如今生意好着呢，你之前画的改造图，侯夫人和巧雨那丫头，两人一丝未曾改全部照搬了过去，引得食客好奇，重新开业之后生意就一直很好。”谢瑜扬说着顿了下，然后才道：“至于后面的问题，也都解决了。” 虽然彻底扳倒一个通判的可能性不大，可让他平调，甚至是明着平调实际暗降的调走，也不是没可能的。 有了这位通判大人做榜样，梧州城最起码能平静个半年不成问题。 林雨时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一旁谢瑜扬见她这般模样，只伸手轻轻勾住了她的手指，顺势把她的手往自己掌心轻轻一握，笑着道：“早知道娘子如此挂心，我应当给你去信的时候说上一句才是。” 谢瑜扬这些日子给林雨时送去了三封信，偏偏每封信只写了些思念成灾的话，看的林雨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又忍不住心中酸酸的想念谢瑜扬。 如今听他重新提起这桩事情，她不有脸颊微微发烫，半响才道：“我从来不知道，大哥竟然如此油嘴滑舌！” 谢瑜扬只用大拇指轻轻摩挲着林雨时的手背，闻言低声道：“我从未与雨时分开如此久未曾见面，之前也从来不知道竟然会如此相思成灾。” 他说着语气都变得暧昧起来，低声道：“生平不懂相思，才懂相思，便害相思。” 林雨时听得面红耳赤，被抓着的手用力在谢瑜扬掌心挠了两下，咬牙切齿道：“大哥！” 谢瑜扬轻声笑了下，在林雨时头顶道：“我并非油嘴滑舌，只是说出心中所想罢了。” 大约是不想见她如此窘迫，谢瑜扬就拉着林雨时继续散步。这般走了一会儿，林雨时情绪才缓了过来，只觉得这婚后生活过得是甜到人掉牙。 若是成亲之前谢瑜扬就这般会甜言蜜语，那她哪里顶得住。 毕竟，一个深情款款的大帅哥，一双眼睛里全都是她，说得又情真意切，她又不是石头做的，哪里会不动心呢？ 林雨时一路胡思乱想，被谢瑜扬牵着走，丝毫不觉得疲累。等两人回到了主院，她这才回过神来。 然后，她的一腔喜爱就全部给了团团了。 谢瑜扬在旁死死盯着团团，等到看到林雨时打呵欠立刻就让香茅把团团带了下去。 小别胜新婚，他盼着林雨时回来可是许久了，怎么能允许一只小奶猫破坏了这“新婚”之夜呢！ 一夜颠龙倒凤，第二日不止是林雨时就连谢瑜扬都睡到了日上三竿。 林雨时早习惯了他每日早起，如今一睁眼见自己还被某人搂入怀中，就坏笑着趴在对方胸膛上，笑着道：“大哥可是太累了？” 谢瑜扬手臂一收紧，声音带着些许的暗哑，道：“你觉得呢？”说着搂着林雨时紧紧贴在了自己的身上。 林雨时毕竟还是要脸的，察觉不对连忙道：“是我累了，大哥生龙活虎，怎么会累……” 她说着就躲，谢瑜扬也不好太过了，只好把人给放了默默背了一段书这才缓了下去。 两人起床时，林雨时还有些尴尬，等到吃过早饭，谢瑜扬出了庄子去巡视各处庄子她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谢瑜扬见状忍不住捏了下她的脸，道：“你个小没良心的，若不是为了等你回来，我早两日就该四处巡视，看看各庄子玉米的播种情况了。” 林雨时赶紧救下自己的脸，笑着道：“大哥快去快回，我在庄子里等你回来。”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乖巧的味道。 谢瑜扬不忍生她的气，只无奈地摇摇头，上了马车离去。 林雨时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不少地方都是酸疼难忍，让香茅扶着自己回了屋里去，然后不要庆幸，越秀性子疏阔，不用她特意招呼，实在是省下了大大的麻烦。 她回去又睡了一觉，等到午饭的时候才被叫醒。 之后林雨时就又过上了慵懒的日子，每日里除了吃吃喝喝就是跑到小池塘钓鱼。池塘里的荷花开得比柏杨村晚些，如今正是好看。 越玉蕊发现了林雨时这个喜好之后就也跑来跟着钓鱼，这一日她就盯着荷花看了许久，突然转头看向林雨时道：“雨时姐姐，你今天要下厨吗？” 第二百四十六章 防患于未然 林雨时闻言扬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笑着道：“你这是想吃炸荷花了？” 越玉蕊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不然你教我做，可好？” 如今天气愈发热了，一进厨房就是一身的汗，越玉蕊自然不好意思再让林雨时操劳。不过说了让林雨时教她，她又觉得有些不太对，这个仿佛也不太好。 她正纠结着该怎么改口，就听到林雨时笑着道：“你这个时候学厨艺，也真不怕热的。不过这东西倒是简单，回头我让人帮忙摘几朵荷花，再摘点荷叶晚上就吃荷叶饭好了。” 越玉蕊闻言立刻就高兴了起来，笑着道：“我还想着那炸荷花是不是不好随便教人。” “这有什么不好教的。”林雨时笑着摇摇头，“不就是下油锅炸东西吗？” “我看旁人炸这这样的东西，不会这么酥脆，想着巧雨姐姐你大概有独门秘方。”越玉蕊说着偷偷看向林雨时，“真有秘方吗？” “说起来，还真有秘方！”林雨时笑着道，不过这秘方也不是什么绝密，就是加玉米淀粉。 而玉米淀粉，全国上下大概也就林雨时这里有的。 晚上拎着三四条鱼回去，林雨时就教香草香茅两个做荷叶排骨焖饭，然后教越玉蕊做天妇罗。 不管是炸荷花，还是炸旁的秋葵也好，茄子也好，都是一样的做法。 越玉蕊跟着下厨，学厨的热情高涨，又一惊一乍地下油锅炸东西，让林雨时在一旁看得笑容都止不住。 越玉蕊亲自下厨，越秀也被叫了过来，见着她在灶台前一惊一乍欢快的模样，半响才道：“如今看着她这般，我倒是有些庆幸当初听了县主的劝了。” “越姨，你叫我雨时就好。你与义母情同姐妹，那就是我的长辈。”林雨时笑着道，这话她提过几次，越秀偶尔会叫她一声雨时，大部分时候还是叫县主。 如今也是，越秀当时改了口，道：“玉蕊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除了小时候不懂事，我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开心。” 晚饭越玉蕊做的那一份天妇罗受到了越秀的大力追捧，越玉蕊被夸得一张脸都涨红了，半天才道：“雨时姐姐说了，这方子，只要把握好火候就不会做得难吃！” 林雨时只在一旁笑着，一顿饭吃了个七分饱就停筷了。吃晚饭，越秀问道：“上次给县主开的调养方子，吃了可有二十天了。” 日子是香茅算着的，听到越秀这般问她立刻道：“今晚这幅药喝了，之前抓的药就都喝完了。” 越秀也算着日子，如今听香茅这般说就笑着道：“这段时间，县主的身子调养的颇好，我再把方子略微做些改动，更适合县主如今的身体情况。” 林雨时连忙道谢，已经彻底放弃了让越秀叫她雨时的打算。 越秀重新开了方子，让林雨时派人去城中抓药。林雨时仔细看了下，发现里面有些东西剂量变了，倒是没有新添加什么药材。 越秀开的药方并不贵，林雨时叫了丁大让他明日一早就去梧州城内抓药。丁大小心翼翼收了药方，林雨时又交代了他去哪里抓药，这才让他回去歇着。 药方换了不过两天，谢瑜扬就回来了。 他回来之后，就商量着要回梧州了。虽然在巡视各个庄子期间，谢瑜扬也回过几次梧州城，但是毕竟离开太久了，他虽然也想在庄子里多待一些时日，可离开权力中心太久总归不好。 林雨时决定陪着他回去一趟再会庄子里避暑，回头询问越秀意思的时候，越秀也出奇选择留在了庄子里。 “我给县主开一个房子，县主回庄子时记得把里面的药抓好带回来就好了。”越秀过惯了平静的日子，对于梧州城并不十分向往。反倒是一旁的越玉蕊闻言有些失望，她见女儿这般模样，就笑着道：“县主若是不放心，就带着我这女儿去好了。她好歹跟在我身边十多年了，医术虽然不算精通却也有些本事。” 越玉蕊活泼可爱，林雨时倒是不介意带着她。 行程就此定下，不过两天功夫林雨时就收拢好了回去的东西，又另外装了满满一车东西当做是回城之后给各府的土仪，一行人这才浩浩荡荡回去。 谢府里有秦嬷嬷、张婶和巧雨守着，倒是稳稳妥妥，林雨时回来先是好好洗漱、休息了一晚。第二日起身就在秦嬷嬷的帮助下派人给各府送土仪了。 照例是侯夫人府上那一份土仪最厚，而被调走的通判的空缺如今已经被补上。新来的通判姓孔，据说跟布政司薛平樊还有些姻亲的关系。林雨时听着秦嬷嬷这般提点，就又给孔府的礼单厚上了三分，笑着道：“薛大人派来的人，应当不会故意寻麻烦才是。” 秦嬷嬷只笑不语。 等着这些忙完，就已经到了半下午，林雨时错过了午休的时间，干脆就在美人榻上小憩了一会儿。谁曾想，睡前外面阳光灿烂，睡之后却是被惊雷给吵醒的。 “夫人莫怕，是外面下雨了。”见她醒过来，张婶连忙低声安慰，扶着林雨时起身给她端了一杯茶水醒神，这才道：“这还没到六月呢，这天就说变就变了。” 说话间外面又一道闪电，然后就是闷闷的雷声。 林雨时披着一件外衫起身，推开窗户看着外面瓢泼的大雨，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张婶默算了下说了个时辰，林雨时明白自己并未睡太久，离谢瑜扬回家还有段时间。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而又自嘲地笑了下。 谢瑜扬又不是傻的，雨大他多在府衙留一会儿等着雨小再回来就是了。 这样的瓢泼大雨一般不会下太久。 林雨时所料不错，不过是小半个时辰雨势就渐渐弱了下来，她甚至还赶上看到了落日余晖。然而，这一场雨之后，天气就愈发的燥热起来。 林雨时原本就怕热，之前众人都以为这是体质的缘故，然而请了越秀给她诊脉之后才知道，这是她身体根子就虚的缘故。她上一年在庄子里避暑原本就是正确的做法。 她身子虚，不能受热，但是最好也不要用冰。偏偏如今天气热得毫无预兆，林雨时晚间身边再躺一个如同火炉的谢瑜扬，就睡得越发不好了。 不过才几日的功夫，她眼睛下面就浮现了一层黑眼圈，看的谢瑜扬心疼不止。 幸而她生性不喜应酬，白日里还能好好补眠。 谢瑜扬见她实在睡不好，只能跟林雨时分房睡了。而这还在府里引起了一阵不安，毕竟男主人莫名其妙去睡了书房，谁也不知道两人是不是私底下吵架了。不止张婶担心，连着秦嬷嬷也明里暗里试探着问了两次。 确信两个主子之间并无嫌隙，甚至是出于爱护之心，谢瑜扬才去睡书房的，秦嬷嬷这才舒了一口气。转头她就又劝道：“夫人，这般也不是法子。虽然大人是心疼你，可哪里有正经夫妻长期分居的？再好的感情，这般分居下去也要淡了。” 林雨时好不容易才睡了一晚上的好觉，结果第二日就没得空闲，应付所有人的关心。可秦嬷嬷说的这话也是对的，多少夫妻都是分居分出了嫌隙的。 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跟谢瑜扬一并睡的好。 当天用过晚饭，两个人一起散步的时候林雨时就轻轻捏着谢瑜扬的袖子，低声道：“大哥不在，我睡得更不安稳了，一夜里惊醒了三四次，一摸身边空荡荡的心里就不安……” 谢瑜扬看着她明显好了不少的气色，一眼就看穿了娇妻这甜蜜的谎言。不过，他并不揭穿，只低声道：“真是如此？可若是你我同房，你又觉得过于燥热，也是休息不好，这可如何是好？” 林雨时低声道：“我思来想去，不如大哥睡在床外侧，然后在屋子中摆个冰盆。” 如今已经五月底了，用冰盆也无可厚非。只林雨时的身体不适合用冰盆，容易寒气入体。林雨时伸手轻轻握住了谢瑜扬的手摇了摇，低声道：“大哥在外侧帮我挡着寒意，不就好了？” 谢瑜扬哪里经得住美人这般撒娇，一时只觉得握着自己的手又软又暖，让他从手到心都痒痒的，一个不留神就答应了。 当天晚上，林雨时还是热醒了两次，不过她并没有吵醒睡在外侧的谢瑜扬，只小心翼翼往床里面滚去。等到第二天醒过来，眼底下的黑眼圈又明显了些。 谢瑜扬无奈，只得道：“实在不行，你还是去庄子里避暑吧。” 城外庄子明显要比城内凉快许多，上一年在庄子里林雨时过得颇为舒心。谢瑜扬实在不忍心让林雨时这般折腾，二话不说就张婶帮着林雨时收拾东西去庄子里避暑。 “把我的东西也一并收拾些，过几日我就也去庄子里陪你。”谢瑜扬说。林雨时皱着眉头，半响才道：“大哥这般，怕是不太好吧？” 男人若是总围着女人转，不管是如今还是后世，都是为人所诟病的。 而且来梧州这一年有余，谢瑜扬的所有功绩都只有玉米一项，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林雨时不愿他事后想起来后悔，这才忍不住出言提醒。 谢瑜扬闻言只笑了笑，道：“你且放心，我心中自有成算。”他说着把林雨时搂入怀中压低了声音道：“今年麦子收成颇好，粮价必然贱一些，你且多收些粮食。” 这话让林雨时一愣，转而脸色就有些发白了。 上次谢瑜扬让她收粮之后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想到这里，饶是林雨时也忍不住心慌，抓着谢瑜扬胳膊的手都微微颤抖着，“大哥，可是又有什么事情……” 她声音极低，谢瑜扬缓缓点头，“之前那场暴雨，怕只是一场开端。” 水涝！ 第二百四十七章 回梧州 林雨时瞪大了双眼，然而忍着什么都没有说。半响，她才猛然缓了一口气，道：“大哥放心，我知道该如何做了。”她说着迟疑了下，然后才道：“可要我写信给义母提醒一下？” 林雨时知道这桩事情的紧要，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暴露。但是想想之前旱灾的时候遍地饿殍的情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多尽一份力。 谢瑜扬迟疑了下，还未出声林雨时就又道：“我只说今年麦子丰收，粮价便宜我多收了许多粮食的事情，免得粮食价贱伤农，旁的半字不提。” 说完这个，林雨时想了下才道：“还有京中庄子那边，耿滕那边，我也要去信让他们帮忙收粮才好。” 几个地方一起收粮，就不会把粮价哄抬到过于高的地步，引起恐慌。 林雨时也是在这个时代生活久了才知道，所谓粮贱伤民，但是粮价过高也会引起恐慌的。谢瑜扬听着她反应迅速，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把所有事情的枝节末叶都想到，只笑着道：“有妻如此，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这话旁人来说大约只是感慨，让他来说就带了几分真意。 谢瑜扬亲自送了林雨时上车出城，回头就径直去了府衙寻侯尚俞商量收粮之事。第一季早春的玉米已经收获，如今府衙除了要收的粮税租子之外，还会花钱再多收一些玉米。谢瑜扬准备说服侯尚俞在收玉米的同时，顺带收些麦子、稻子以及旁的杂粮。 侯尚俞胆小慎微，然而有一点好处就是能够听得进去劝说。 林雨时如今家财早不是当年一个火锅店小老板时能够对比的，她几封信送出，连带着尚在蜀中的边田都收到了信，开始用手头的钱财与蜀中各处收购粮食，并且一批批往梧州这边送来。 京中边野也是如此行事，因为一批批的送粮，每次虽然量大些却没有格外大，竟然不曾引起多少注意。 等到七月中，林雨时已经收到了数批粮食，全部囤入梧州和柏杨村、稜县三处库房。而梧州庄子里的玉米差不多也到了收获的时节。 都是七月流火，是指天气渐渐凉爽，而今年七月间雨水也格外的充足。不过到月中，就已经下了三场大雨，连着庄子外面几个庄子公用的一条河都涨满了渠道。 庄子里的老人看着，不由摇头开始劝林雨时早些收玉米了。 因此，趁着接连三四天的大晴天，林雨时开始让庄子里的人开始收玉米了。 玉米一边收一边翻晒，林雨时准备收玉米之前还给又回城的谢瑜扬去了一封信，说明情况，免得耽误了其他庄子地里的玉米。 这一次，林雨时庄子中的玉米跟其他庄子的玉米差不多都是一同种的，她这里能收其他庄子应该也没有多少问题才对。至于柏杨村那边，有耿滕在她倒是没有特别担心。 果然，这边玉米才收完还不曾全部晒干，就又下起了鱼。庄子里的农户连忙把玉米都挂了起来，这样才能最大程度避免受潮。 也就是这样一个绵绵的秋雨天里，林雨时收到了柏杨村的信，说是今年雨水太足已经提前收了玉米。 林雨时缓了一口气，对送信来的毛小二父子点了下头，先让他们喝了姜汤驱寒，然后让丁大安置他们去洗漱换衣服，免得伤风感冒。 来时两个人还有些惴惴不安，不过一入庄子就看到地里全部砍完的玉米茬子，就放下了心。两人洗了个热水澡，这才又被带到了林雨时跟前。 林雨时细细询问了庄子里的情形，毛小二的爹毛槐说话也很是利索，林雨时问的话他大多能答上来。 “那村子中现在如何？”柏杨村毕竟是她和谢瑜扬的根本，林雨时还是希望村子里也能好好的。比如之前，她还是让庄子里的人卖了玉米种子给村中的农户的。 听到林雨时这般文，毛槐立刻笑着道：“村子里也有老人呢，加上见到庄子里提前收了玉米，他们大多也都赶着收了玉米，偶尔有几片地没来得及的，庄头就带着我们去给帮了下忙。并不碍事的。” 林雨时这才舒了一口气，笑着看向一旁规矩了许多的毛小二，示意香茅给他端过去些点心，道：“毛小二，先吃写点心垫吧下，你们辛苦了一路，等晚上当好好吃一顿才是。” 毛小二就摸了下头，笑着道：“夫人，我如今有大名了。” 他说着还冲林雨时嘿嘿笑了两下，一下子就暴露了原型。 “先生给我起的大名，叫做双泽。”毛小二说着眼神中就透出了几分得意来。林雨时闻言笑着道：“你们已经开始上学了？” “先生去了庄子里后，不过三五天收拾了下东西就开始给孩子们上课了。”毛槐连忙道：“一开始学堂和院子都没盖好，先生在就树下空地或者是麦场教他们。村子里随便起名字的小孩，先生都给起了名字。” 林雨时闻言免不了俗问了下毛小二都学了什么，毛小二说学了千字文和百家姓。 “我学得快，如今已经在学三字经了，学的慢的，有些还在学千字文，有些在学百家姓。”毛小二说起学问就更是眉飞色舞了。不过也难怪他兴奋，才两个月多就读完了千字文和百家姓，确实算得上是聪慧过人了。 林雨时勉力了他几句，又说回头送他笔墨纸砚，这才让父子两人下去休息了。 临走之前还交代：“你们且安心住在这里，等着天气晴朗，路上好走了再回去。” 不曾想，这一场雨不大，但是缠缠绵绵下了三四天才隐隐见到了停下的趋势。雨是停了，然而路却全部都是泥泞更不好走，林雨时就让毛槐父子两人留在庄子多住些时日。 越玉蕊见了毛小二也很是高兴，听闻他现在在读书更是夸赞了几声。而丁润原本就是从柏杨村庄子那边过来的，由他带着，毛小二在庄子里过得颇为欢快。 这次雨后，梧州虽然不曾再下雨，可天却一直半阴不晴的。不用庄子里老人说，林雨时就知道怕是其他地方还在下雨。 想起谢瑜扬之前说过的会有水涝，林雨时一颗心都提着。 等过了快十天，外面的路才勉强方便走人，毛槐担心家里就带着毛小二上路回柏杨村。这一场雨让林子里的蘑菇长得格外好，林雨时就让人给他们做了些蘑菇酱带着路上吃。还让毛槐给耿滕捎回去一封信，让耿滕“关键时刻听从荣县令吩咐”，顺带还给荣夫人孙氏也写了一封信，心中提到若是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去柏杨村找耿滕。 这些事情都安排好，转眼也就到了八月间了。 八月中就是中秋了，天气凉爽，林雨时自然不便在庄子里再待着。而梧州城已经开始了第二轮的收购玉米和粮食。她倒是没拦着庄子里的人变卖属于他们的那部分，只让他们自己也留够了口粮才好。 回到城中，林雨时再一次给各家送土仪的时候就忍不住笑着对秦嬷嬷道：“感觉我这两年，就专门给各家各户送庄子上的土仪了。说起来，谁家还没有个庄子不成？” 秦嬷嬷笑着道：“夫人说的哪里话，这都是夫人的情意。” 谁家都不曾缺这么一口吃的，只是送是情意，不送就未免有些太过于孤傲了。林雨时知道这个道理，因此也只是私下吐槽了两句。 安排好了各府的土仪，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这一日天气照例不太好，早上还算得上艳阳高中，到了半下午的时候就阴沉了下来。 越秀给林雨时调养的方子又改了两次，还给她加上了几道药膳的做法。如今她只需在晚饭后喝上一碗调理的汤药就足够了，因此做晚饭之前她的那碗药就要小火慢慢熬起来。 林雨时此时就闻到了小厨房那边传来的隐隐约约的药香味。 越秀开的药方，一开始还有些苦涩难忍，如今经过两次更改，口感却好上许多。越秀说她身子调养恢复得颇好，因为如今天气渐冷的缘故她担心林雨时受寒终于愿意从庄子里离开，跟着一起到了梧州谢府小住。 林雨时给两个人安排了一个小院子，笑着道：“越姨就先住在这里，若是觉得有什么不便，只管同我说就是了。” 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冬芝和春芝，笑着道：“你们两个平日里多帮越姨的忙，不要偷懒才是。” 两个小姑娘就笑着应了，林雨时怕越秀拒绝就说了两个小姑娘的身世，知道她们是庄子里农户家的姑娘，越秀就亲和了不少最终没说什么拒绝的话。 林雨时回来送了礼，出了两趟门，就又在家懒懒散散的宅着了。幸好她来梧州一年多，梧州的夫人们大多知道她的脾性倒是没有什么人强拉着她应酬的。不过，请帖是一个都不能少的。 林雨时偶尔处理那些请帖的时候越玉蕊就在一旁，听那些夫人的邀约林雨时大多都拒绝了，她不由私下问道：“雨时姐姐，那些邀请都不去，会不会得罪人？” 林雨时见她一脸谨慎的模样，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就笑着道：“得罪人倒是不至于，我懒散的大名整个梧州城都是知道的。” 一旁越秀忍不住摇头，道：“你这般竟然还生出了几分得意不成？”她虽然一直未曾改变对林雨时县主的称呼，却明显是渐渐吧林雨时当做是普通且招人疼的后辈来疼爱了。 今日这话中就带着几分宠溺。 第二百四十八章 心思 林雨时笑着道：“越姨你且别笑话我了，我真要是每个请帖都去赴宴的话，只怕你才要头疼呢。” 调养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要静心，不能多思多虑。 林雨时若是频频赴宴，怎么可能会不多思多虑呢？ 越秀闻言先是一愣，转而笑着道：“县主是个通透的人。”所以，越相处她才越是打心底心疼林雨时，越玉蕊也越发喜欢跟林雨时凑在一起。 林雨时只笑了笑，让秦嬷嬷给各家送了些合适的回礼婉拒了邀约之后就打起精神道：“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了，咱们怎么也要做些月饼来吃才好！” 月饼从最传统的五仁，到莲蓉、栗蓉，还有各种水果口味的零零散散有十几种品种。更别提冰皮月饼，还有蛋黄流心馅儿等等不一而足。 林雨时看了看家中的材料，大手一挥决定多做几种口味的。 “到时候再往各府送上一些嘛！”她笑着说：“我虽然不赴宴，但是我对各府也是有着一些情意的。这中秋节的礼节是不能免的！” 因此整个谢府就跟着忙碌起来，连着越玉蕊都免不了跟着香茅和香草，还有林雨时真正的徒弟张淼开始试做各种月饼了。 月饼模子是现成的，这还是在京城的时候林雨时找人刻的。除了春花秋月之外，还有花好月圆，反正都是一些吉祥词句。 第一批月饼做了咸蛋黄和莲蓉、栗蓉以及五仁、绿豆、红豆几种。 五仁的林雨时也没让人放青红丝，反而是正正经经的五仁，花生、瓜子、芝麻、核桃和冰糖，这样的内馅儿做出来自然是好吃到满口香的。而咸蛋黄实际上外面还裹了一层莲蓉，吃着也格外醇香。 其他几种馅料的月饼也是各有千秋，反正每一个都有忠实粉丝支持。 林雨时原本还想尝试做些冰皮的，然而越秀一句话就打消了她的念头。 “县主不宜食凉。” 不说旁的，今年夏天林雨时连着冰镇的酸梅汤和绿豆汤都没能喝上，最多也就是喝个温热的，常温的都不行。 虽然不至于不让旁人喝冰镇的饮子，不过冰皮的月饼还是可以不做的，免得旁人吃了自己看着眼馋。 在之后几日，谢府的厨房就飘着散不去的浓郁香甜。 快到中秋这天，越秀还专门装了一盒月饼说要访友。 “越姨在梧州也有旧友？”林雨时笑着道：“那多拿两盒也是好的，这月饼咱们做得多，又不准备拿去卖，真吃不完了也是可惜。” 她说着那眼神看张淼，张淼连忙又多装了两盒月饼递给了越玉蕊。 越秀笑着道：“是前些日子去药房时偶尔遇上的，这才知道她人如今在梧州。” 越秀开始在四下走动，林雨时自然是不会拦着的。而她这边也开始给各府送月饼了，第一站自然是她要亲自去一趟的侯府。 侯夫人知道林雨时的手艺，她亲自送来的月饼，纵然不是亲自动手做的那滋味也不会差。问了林雨时是自家所做，她就立刻笑着道：“若是旁人我还估计几分礼节，可这是县主家中所做的月饼，并非是去店中所买，我就忍不住要先尝尝了。” 林雨时只笑着也不拦，等侯夫人尝了一块咸蛋黄的月饼之后，就立刻看向林雨时：“这月饼可有做多的，距离中秋还有三五日，咱们在雨铺也上些吧？” 林雨时之前还说着月饼不打算卖呢，结果不过半天的功夫，侯夫人就打上了卖月饼的主意。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道：“不过三五日，又能做多少，赚多少钱？何必这般劳累。” 侯夫人道：“我可不是为了赚钱，只这月饼味道实在是好！”她说着忍不住又尝了尝另外一种口味的，道：“这五仁的也好吃，你若真不打算拿来赚钱，不如把方子给我，我找人去做放在雨铺里卖，到时候也一样分你红利。” 林雨时笑了笑，转而才明白过来。 月饼虽然是时节下的东西，可换个做法做成旁的甜点也是可以的。 这般一想，她就懂了侯夫人的意思。 “可与其放在雨铺里卖，倒是不如专门开一家点心铺子来的好。”林雨时试探着说，就见侯夫人道：“我也有正有此意！” 两人一拍即合，凑在一起开始商量都卖些什么东西。 至于雨铺临时卖的月饼，自然还是由林雨时这边来做了。幸而量并不算大，且不用林雨时亲自动手，只张淼带着香茅、香草和冬芝等人就足够了。 等到回去路上，林雨时才笑着对同行的香茅、香草道：“我倒是从不知道，侯夫人竟然这般喜欢做生意。” 反正侯夫人意动之前她是从未想过要再开个点心铺子的。 不过，侯夫人既然愿意折腾，林雨时不过是出个方子而已，自然是乐意成人之美，另外拿着可观的分红的。 香茅和香草对视了一眼，半响才由大些的香茅开口：“若是点心铺子开起来，夫人可真的要把方子给侯夫人不成？” 林雨时点头，“不过是点心内馅儿的方子，纵然我不给吃过的人试过几次也能做出来的。因此，何必藏着呢。反而显得小家子气……” 她说到这里一顿，抬头看着眼前的两个丫鬟，转而笑着道：“难不成你们两个还想要模仿巧雨，去店中帮忙？” 香茅、香草两人吓了一跳，直接在马车中就跪了下去，连连道没有。 林雨时笑着叫了她们起来，“我不过随口问上一句，你们何必如此害怕吗？”会这般害怕，只怕是因为被说中了心事。 她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不过并不挑明，只笑着道：“你们若真想去帮忙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还是先等中秋过了吧。若是雨铺的月饼卖的一般，也许侯夫人就熄了开点心铺子的心呢。” 两个丫鬟都低声说是，一路上就沉默了下来。 中秋节转眼就到，林雨时虽然不曾去过雨铺，然后雨铺的月饼卖得确实极好，甚至巧雨还为此特意回来了一趟，跟林雨时说这桩事情。 她的想法竟然跟侯夫人不谋而合，说若是再开一间点心铺子，定然生意兴隆。 巧雨这话一说，林雨时就哈哈笑了起来，道侯夫人此前也是这般说的。巧雨双眼一亮，笑着道：“可见我这想法是没错的。夫人手中方子颇多，真要舍得拿出来，开个七八种不同的门店，定然能把这梧州城的吃食生意占了大半。” 林雨时笑着道：“我且没有那么多的心思管这些事情呢！” 她若每日为了一日三餐操心，开个店铺也就算了。当年为了生计，连着摆摊卖凉皮的生意也是做过的。只如今，日子过得越发好了，她人也就越发懒了。哪里还有早几年拼命赚钱的架势。 林雨时笑着摇头，“我顶多出个方子，其余的就让侯夫人去忙吧。” 巧雨笑着道：“夫人性子至今不改，能撒手不管的事情是真的半分也不肯劳心劳力的。” 她如今每月拿着一份厨娘的工钱，每一季度还有一成米粉店的分红，荷包也算是满满的了。然而只觉得钱是赚不够的，想着林雨时一路的发家史，巧雨也想着存钱买房子买地，到时候也能过上这般舒心的日子才好。 巧雨陪着林雨时说了会儿话，到了饭点干脆就亲自下厨给林雨时做几道吃食。 香草和香茅见状连忙跟在巧雨左右，想要再多学几招。 灶间忙碌，两个人几次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都被打断了。偏偏晚饭后林雨时留巧雨在府里住一晚，巧雨不好推辞，到了休息的时候就见香草和香茅给她端了洗漱的热水进来。 “你们两人怎么跑我这里来了，好好伺候夫人才是真的。”巧雨眉头微微皱了下，转而笑着开口。 香茅年纪略大，胆子也大些，就笑着过去道：“夫人已经歇息下了，我们想着许久不曾见巧雨姐姐了，就想着过来同巧雨姐姐说说话。” 她说着把热水放在盆架上，道：“我伺候巧雨姐姐洗漱，今日在厨房，巧雨姐姐做了几道大菜，实在是辛苦了。” “这有什么好辛苦的，我在雨铺的时候更忙。”巧雨笑着道：“不过，等过了年之后大约就会好些了。我与铺中度掌柜商量过，等年后寻几个干净能干的妇人，专门在前面煮米粉。” 煮米粉实际上并不需要什么技术活，若是将调料什么的都放好，就更是简单方便了。毕竟，各种肉菜都是事先卤好的，汤底也是一直熬煮的。米粉只需要煮熟，然后盛入汤底，浇上浇头就可以了。 巧雨洗了脸，换上了一身宽松的衣衫，这才道：“你们俩快坐下，不是说来寻我说话吗？” “我们就是羡慕巧雨姐姐。”香茅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眼睛都发亮一般看着巧雨，“如今巧雨姐姐能得自由身不说，还有那雨铺一成的红利。当然了，最重要的是，姐姐还有一身好本事，实在是让人羡慕。” 香草在一旁拼命点头，“巧雨姐姐，你说夫人会和侯夫人合开点心铺子吗？若真的开了点心铺子，夫人只出方子，是不是有些亏？没夫人身边的人在铺子里看着，万一——” 巧雨心下了然，知道这两个丫头是来做什么的了。 这两个丫头买来的时候也不过是十岁上下，如今几年过去，因为跟着林雨时吃得好穿得好，如今长高了不少，也开始有了少女的模样。 只是，人长大了想法自然也就多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办法 巧雨看出了两个丫头的心思，却不点破，只笑着陪她们说话，偶尔说说难缠的客人，还有平日里的忙碌。为了自己打拼的日子并不好受，实际上比在林雨时身边要更忙碌。 一开始的时候她每天累得腰酸背疼，半夜睡下，不过两个多时辰就要起床开始为又一天的生意忙碌。等着生意渐渐稳定下来，巧雨这才略微松散了些。 若非如此，她也没办法抽空过来谢府寻林雨时说话。 她对外面的事情知无不言，然而当两个丫头问道点心铺子的时候，巧雨就只道：“这要看夫人的打算。”旁的就不肯多说一句了。 香茅最后急了，忍不住道：“巧雨姐姐，你能否帮我和香草说说，若是夫人真要跟侯夫人合开点心铺子的话，我们两人是愿意当马前卒的！” 巧雨深深看了香茅一眼，转而看向香草问道：“你也是这般想着，要为夫人出力的？” 香草迟疑了下，一旁香茅轻轻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她这才点了下头。 巧雨缓声道：“你们的心思我是知道了，只是夫人毕竟是主，我虽然如今是良家身份，却也为仆多年。主子的事情，我是不好插话的。” 她说着顿了下，然后才接着道：“若是夫人问起我，我自当推荐你们两人，可好？” 香茅和香草两人神色中带着惊喜，打发了这两人之后巧雨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然而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林雨时人很好。 这是她一开始见到林雨时就知道的。 香草和香茅为自己谋前程，实际上也不算错。只是—— 巧雨浑浑噩噩睡下，第二日一早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脑袋都是发沉的。她趁着天色还未大亮就匆匆洗漱一番离开了，临行的时候特意找了张淼让她等夫人醒了替自己告罪一番，还说回头夫人若是有空，可以去雨铺尝尝她最新研制出来的新口味的米粉。 张淼自然把这话带到了林雨时的跟前，说这话的时候香茅和香草两人也在一旁听着，闻言皆是精神一震。 林雨时确实不忙，等过了中秋就去了一趟雨铺。 雨铺生意热闹，林雨时这还是雨铺出事之后第一次过来，见着里面按照她画的图纸重新装修的风格，心中倒是颇为喜欢的。 她今日没有带香草香茅，身边跟着的是张淼。 张淼眼明手快，见巧雨忙着就干净洗了手过去帮忙，林雨时就寻了一个靠窗的角落等着吃就是了。 巧雨很快就给她做了一份西红柿牛腩的米粉，说是新口味也不过是店里推出来的新口味而已。牛腩炖煮得格外松软，林雨时尝了一口，笑着道：“你调味的水准又精进了不少。” 有张淼在厨间帮忙，此时客人也渐少，巧雨就干脆陪着林雨时坐下，笑着道：“早几日收了一头摔死的牛，也是侯夫人有办法，分了一部分牛肉到店里。我想起夫人喜欢吃西红柿炖牛腩，就试着做了。” 林雨时闻言只笑了笑，道：“你有心了。” 听了这话巧雨捏着围裙的边，半响没有说话。 见她这般模样，林雨时就猜测她是有事要说，不过她也没有急着问。巧雨的米粉做得愈发好吃了，林雨时吃了这一碗米粉，擦了擦唇角这才道：“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吧。” 巧雨斟酌着言语，才把香草、香茅的心思给说了。 “旁的事情，我倒是不到安心，只怕她们生出了这般的心思，万一日后没有如愿，再对夫人生出怨怼之意。”巧雨担心林雨时，因此最后还是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林雨时闻言沉默了片刻，然后才道：“我也看了出来她们有这般的心思，只是那点心铺子……” 她实际上对点心铺子并没有多少兴趣，因此侯夫人说她虽然凑趣说要出方子，可方子与她而言并不重要，只是凑趣而已。 香草和香茅的心思也不算错，人都想着过得更好些，往高处走。 巧雨见林雨时的神色，见知道她为此头疼着。她咬牙道：“夫人若真没办法，我倒是有个主意。” “你先说说看。” 巧雨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在心中想过了无数次的法子说了出来。 “她们既然想去点心铺子，那就让她们去好了。”巧雨说着补充了一句，“侯夫人若真想开个点心铺子，势必是要找夫人商讨方子的，客气期间也会问夫人要不要派人过去做点心师傅。到时候，夫人就把她们两个人推出来，说侯夫人若真想用熟手的话，你身边这两个丫鬟给她用就是了。” “这……”林雨时隐约猜测出了巧雨话中的意思。 侯夫人定然不会白白用她的人的。到时候，只怕会开口买下这两个丫头。 她既不用为了担心香草、香茅会为了不得所愿而生出怨怼，也不会再有心这两人的未来了。 只是—— 林雨时苦笑了下，道：“没想到，我竟然还让你为我操心。” “夫人说的什么话。我跟在夫人身边多年，如今虽然被夫人放出来了，可我心底还是认夫人这个主子，认夫人这个师父的！”巧雨听到林雨时这话双眼就红了，“我知道夫人心善，不愿意夫人为难，这才大着胆子出了这样的主意。” 林雨时摇摇头，“这是我的错处。”她心底总归是把奴仆也当做人来看的，所以一举一动间难免会给她们生出一些异心来。偏偏，这个时代这种想法是主人家最容不得的。 对于香草和香茅的想法，她知道也不曾觉得这是她们野心勃勃的错处。只是，面对一个想要跳槽的员工，她总归是有些纠结。 她会放了巧雨，一则是因为巧雨实际上算是她的徒弟。二则是巧雨跟着她多年，从她一无所有的时候就跟着她，对她好。 可她不愿意就这么放了香草和香茅。或者说，就算是放人也不是现在。然而，香草香茅两人却有种等不及的样子。她若真放了人，底下的人都有样学样，以后整个谢府她还怎么管？ 林雨时知道自己的毛病，因此更感念巧雨替她出的这个主意。 不说旁的，只香草和香茅这样的想法，换个土生土长的主子，只怕早就打上一顿发卖了。她若狠得下心，也能做到从此眼不见心不烦。 然而，她做不到。 她一边觉得人往高处走是对的，一边又觉得香草香茅生出这样的心思，等点心铺子落成，她们想法落空定然会对她生出怨怼。她到时候难不成为了她们而日日提心吊胆，担心她们生出怨怼吗？ 巧雨的主意解了林雨时的燃眉之急，同时也给这两个丫头寻了一个出路。 侯夫人要开点心铺子，自然是要重用她们两个熟手的，不会亏待了她们。而她们也到了点心铺子，至于以后会不会得偿所愿被放了身契，那就看侯夫人了。 最重要的是，人是侯夫人的人了，她没有掺和太多，也让侯夫人多了几分放心。 可以说是从方方面面能让所有人都满意了。 林雨时谢过了巧雨，等到回去的时候这几天心中若有若无的愁绪就全然不见了踪影了。她心情好，想着香茅和香草两人以后在侯夫人的点心铺里做事，多学点东西也是好的。 香茅和香草两人也是惊喜莫名，跟着林雨时也学得格外认真。不过几天，两人做的点心就被林雨时带着送去了侯府。 因为之前林雨时说不愿意掺和到点心铺子的事情里，不过可以给方子，侯夫人就干脆在这几天里找好了铺子的位置，这日见了林雨时就笑着道：“你真的不掺和一手？” 林雨时笑着摇头，道：“我怕是没这个精力。”她说着抿唇笑了下，道：“这些日子，我且要好好调养身子呢。” 侯夫人闻言而知雅意，笑着道：“你还年轻，有些事情也不用太急了。” 她说着叹了一口气，“可你若是不帮忙，我就要另外再寻点心师傅了。”说着她捏了快林雨时送来的点心尝了尝，“这点心……” 侯夫人一尝之下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这可是县主做的？” 林雨时摇头，“是她们两人做的。”说着就叫了香草和香茅上前，笑着道：“你且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她们两人就是了。” 侯夫人先是问了尝过的糕点是谁做的，得知是香茅之后就问香草做的是哪一样。问完之后，她转头看向林雨时问道：“这两位，不会也是你的徒弟吧？” 巧雨是林雨时的徒弟，这个事情当时让侯夫人扼腕许久。 林雨时摇头，“我哪里有那么多的精力去教徒弟，她们两个是从京城开始就跟着我的丫鬟了，之前还在我京中的私房菜馆帮过忙。” “这做点心的手艺？”侯夫人迟疑着问。 林雨时笑着道：“我平日里想吃些不一样的点心，就让她们下厨做。” 这话让侯夫人双眼一亮，一双眼睛仔仔细细把香草和香茅打量了一番，突然一拍手道：“县主娘娘，咱们怎么也算得上交情不错，还是合作伙伴，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你这两个丫鬟，卖给我，给我那点心铺子当点心师傅，可好？” 第二百五十章 第一批难民 “这……”林雨时露出迟疑之色，“能帮到侯夫人我自然是愿意的，但是也得她们乐意才是。”她说着转头看向香草和香茅，“侯夫人想请你们去她的点心铺子做点心师傅，你们有什么想法，尽可以说一下。” 香草和香茅对视一眼，最后还是香茅上前道：“奴婢们但听夫人吩咐。”香草就在后面用力点头，一双眼睛都巴巴看着林雨时。 林雨时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苦笑着道：“既然她们愿意，那我自然也不会阻拦的。” 回头林雨时就把两人的身契连同人一并给侯夫人送了过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点心的方子。而侯夫人也立了契，点心铺子林雨时算是技术入股，分得两成红利。 解决了这么一桩事情，天气就随着一场场缠绵的秋雨越来越冷了。 林雨时整日窝在府中，抱着团团取暖。 随着天气变化，越秀又给林雨时改了调养的方子，这日陪着林雨时说话时她突然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这边阴雨绵绵尚且算好些，不知道挨着黄河各地的情况又是如何。” 挨着黄河最容易发生水患。 林雨时听到越秀这般说，心中一紧，道：“此时我却不太清楚，只是——” 想起这些日子各地送来的粮食，她抿了抿唇，半响才道：“不过这般雨势，想来各处也应当会提前做出准备吧？” 越秀点头道：“也只能这般想了……” 她话音还未曾落，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听到守在外面的冬芝道：“戒骄，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大人说黄河埕州沿岸决堤，因为离梧州太近，梧州也要做好水患的准备。他今晚大约会晚回，让我传句话，请夫人不要等他用饭，也不要等他回来，早早休息才好。” 这话让林雨时心中一紧，干脆放开了给她暖手的团团，朝着外面道：“冬芝，让戒骄进来说话。” 戒骄是冒雨跑回来的，进来的时候只站在门口不敢再进来弄脏了屋内。 林雨时见状道：“快去给戒骄拿两身干爽的衣服，还有给大人带上斗篷。让厨房那边煮些驱寒的姜汤来！对了，给戒骄搬个凳子坐下回话。” 她一连串的吩咐，冬芝如今手脚麻利，等戒骄坐下了她就退出去叫了冬芝去厨房给张婶传话，然后小跑着去给收拾衣物了。 “埕州离我们究竟有多远，情况如何？是何时决堤的？如今可有难民入城……”林雨时一时间思绪混乱，想到哪里就问到那里。 戒骄不敢大意，把知道的都说了，不知道的事情也只能说不知道。 埕州紧挨着梧州，决堤已经是四五天前的事情了，如今得到消息还是埕州那边快马加鞭送来的。难民还未曾见影子，不过想来梧州挨着埕州的地方已经有难民进入了。 “说是直接冲毁了挨着的几个村子，埕州城离堤坝不远，也被冲击了。”戒骄口齿清晰，把话说得明明白白。 林雨时得了答案，想了片刻才道：“你快去换了干爽的衣服，然后喝了姜汤再回府衙。” 她说着起身，道：“你既然已经传了话，再回去就不用着急。我先去做几道菜，回头到了饭点你再给大哥送去。” 免得谢瑜扬忙过了头，就不记得吃饭了。 林雨时下厨，先是看了下厨房里的肉类，想了想干脆给谢瑜扬做了一个羊肉汤的锅仔。到时候连着砂锅一并送去，放在风炉上重新热起来，吃了里面的羊肉、蘑菇等物，还能再下一些青菜烫着吃。 这样也免得天气寒冷，东西送到了谢瑜扬也来不及吃上一口热饭。 考虑到府衙这会儿应当人不少，林雨时用上了一口大些的砂锅，做的量足够七八个成年男子吃。她特意往里面多放了些姜片驱寒。另外还又闷了一大砂锅的米饭。 这两锅东西戒骄自然是不好拿的，林雨时让他先在家中吃了饭，顺带让人准备好马车，这才让他去给府衙的谢瑜扬送饭。 谢瑜扬吃这些，林雨时也就懒得再做旁的，叫上了越秀和越玉蕊，干脆也一并吃锅仔。 “淼儿你陪着张婶也多做几份锅仔，给门房那边送去些。就说今日天寒，吃些羊肉好御寒。”林雨时临走前交代。 张淼笑着应下，刚刚她看了林雨时做锅仔就知道这东西不难做，吃得就是一个鲜嫩。 三人围着小碳炉吃了一顿锅仔，人人都吃得额头、鼻尖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般吃法，可真是新鲜。”越玉蕊一边涮青菜一边笑着道：“跟火锅倒是有些相似。” 林雨时道：“你若是想吃火锅，过两天咱们吃火锅也好。到时候做些鱼丸、肉丸什么的，更好吃。” “咱们在家也能做吗？” 林雨时笑着道：“那火锅的方子原本就是我卖出去的，如何不能做？” 这顿饭吃得时间有些长，等人都散去了，冬芝和春芝两人就开创散了屋中的味道，又拿着熏香熏了一遍，这才伺候着林雨时洗漱。 “天色晚了，夫人还是先休息吧。”春芝见林雨时拿了本书坐在烛台边上看书，忍不住低声劝道。 林雨时笑着道：“我且不困呢。今晚吃得有些多，我看会儿书，消消食。” 春芝不敢多劝，只能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林雨时拿的是一本游记，她倒不是为了看游山玩水，为的是看这个时代黄河的沿岸各处分布。这本游记大多是讲山河地理分布，她很快就找到了埕州。 按照书中所说，梧州虽然跟埕州相连，却并不挨着黄河周边。而渝州就离黄河更远了些。 然而，倾巢之下安有完卵。一处决堤，其他各处也会受到影响。更何况，如今梧州也一样是阴雨连连。纵然不会有决堤的危险，却也免不了影响农耕。 林雨时看到了快半夜，才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 她连忙掀开帘子从内屋出去，就见谢瑜扬裹着一股子湿寒之意进了门。 “大哥！”林雨时迎了上去，先是抓了一块帕子给他擦拭头发上的水珠，问道：“我让厨下做些姜汤过来，给大哥和随行的人驱寒。” 谢瑜扬点了下头，示意戒骄去厨房那边传话。 “顺带让人在随便做些东西。”他声音有些暗哑，林雨时听了连忙给他倒了一杯温水，道：“大哥先润润喉咙。” 看谢瑜扬换下潮湿的衣衫，穿上干燥的便衣，林雨时这才问道：“情况不太好吗？” 谢瑜扬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不是不太好，是十分不好。” 前世这个时候，他尚在宫中给太傅当副手教导未来的太子，只隐隐听说了这场水患，知道黄河沿岸不少地方都决堤，不少人流离失所。 然而，这场水患究竟是怎么开始，到底里哪里最严重，却只看到了一些奏折。如今亲身经历，自然知道了那些奏折之中的不尽不实。 团团听到动静悄无声息地凑到了林雨时的脚边，林雨时把猫抱在了怀中暖手，这才道：“如今我囤了七八万斤的粮食。” 她说着吞了一口口水，“其中梧州城内大约有两万多斤，城外庄子里还有三万多斤。余下两万斤放在了柏杨村中。” 除此之外，京中还有一些收来的粮食，大约也有两万斤。而蜀中那边，虽然通信不变林雨时半个月前拿到的信中，边田也称收了大约五万斤的粮食。 林雨时等谢瑜扬的时候就把这些都统计了一遍，渐渐也就觉得心安起来。 难怪常说手中有粮心里不慌。 她忍不住笑了下，这才道：“大哥若是要用，就尽管拿去。” 虽然买粮花了她大半的钱，然而林雨时对钱原本就是个没数的人，只要够她日常开销，旁的她倒是无所谓。 再者她清楚的知道，这些粮食可能关系到一条条人命，也许就因为这些粮食能多救个成千上万的人呢？ 而且这粮食也不是白给的，最后成全的自然是谢瑜扬的名声和仕途。 她与谢瑜扬一荣俱荣，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林雨时把库房的钥匙交给谢瑜扬，谢瑜扬看着那几把钥匙，接过笑着看了看然后才又塞回到林雨时的手中。 “这是你的，你且拿好。”他郑重道：“若真需要，我到时候自然回来取的。” 林雨时闻言抿了下唇，“这有何不一样？我也不用这些虚名……” “不，你需要。你比我更需要。”谢瑜扬道：“你且拿好就是了。” 林雨时见他眼神坚定，就只好把钥匙收了起来。 从埕州黄河堤坝决堤那日传到梧州之后，每天都过得格外漫长，每天都会有更糟糕的消息传来。而七八天后，第一批难民终于到了梧州。 说是难民，这一批人却是大包大揽，先是保下了客栈，然后就在城中租房。 谢瑜扬回来简单说了下如今城中的情况，来的是埕州已经其他附近临近黄河州府的富商。这些人早早看出了情况不对，所以提前那么一两天出城。 因为走的早，所以财产一并带出，至于留在城中的宅子和地，也就只毁了这一季的收成而已，等回去了该是他们的还是他们的。 所以这些人并不可怜。 第二百五十一章 捐款划地 之后，梧州城的粮价就开始涨了。 那些入城的富商开始砸银子屯粮食了。谢瑜扬立刻与侯尚俞商量，下了限购令。每家每户，按照人头算每日最多只能买两斤粮食。 这般算，也是有富裕的。毕竟，人不止是吃饭，还配的有菜有肉。一个人一天是吃不了两斤粮食的。 两斤若是省着点吃够三天，富足了吃最少也够两天。但是也限定了这些人偷偷买了粮食，被人高价收走的可能性。 除此之外，府衙还开始打压暗中高价卖粮的人。 梧州城乱了两天终于又稳定了下来。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难民到了。 谢瑜扬按照之前在渝州的经验，建议在城外安置这些人。各家各户如果要用人，就出城去挑。谁家的帮手谁家负责。 没有活干的难民就只能留在城外。 这样最大程度上保证了梧州城内的安稳。 虽然不少人家趁着这个时候低价买人，然而城外的难民还是越来越多。到了九月底的时候，外面难民就有些躁动了。 侯尚俞和谢瑜扬商定，城中开始放粮。 每日上午和下午，各放一次野菜粥。 粥煮得并不浓稠，不过放了不少的野菜，总归是能够糊弄肚子的。 有了吃的，不少难民就老实了下来。而之前挑拨闹事的几个人也很快被查了出来，越黑天高的时候就被悄无声息地抓走了。 这般几次，梧州城外就安稳了下来。 然而，梧州城的粮仓也支撑不了多久。 侯尚俞愁得一夜之间头发都白了一些，见到谢瑜扬就道：“再这么施粥下去，最多只能支撑十天。若是闻讯而来的难民再多下去，十天也是支撑不住的。” 谢瑜扬早有算计，闻言就道：“是时候让城中的富商出点力了。” 侯尚俞闻言一顿，转而才道：“只怕不行，这个时候城内也要稳住……” 谢瑜扬道：“城外还有不少荒地，若是他们愿意出粮雇人，甚至是买人，那荒地就交由他们开荒，并且免两年的农税，大人看可好？” “这……”侯尚俞迟疑了许久，半响才道：“若是等着这次水患过去，那些人要归乡……”那开的荒地就又荒了，这到时候可是要算入他不善农桑里的。 谢瑜扬想了想，然后才道：“大人，可否这样。让他们直接买人，签订身契。这样到时候就不怕农奴跑回原籍。而给他们这般优待的条件就是让他们捐粮。余下没有被买走的老弱病残，就用他们捐的粮食养着，这样可好？” 侯尚俞闻言来回在屋子里走动了大约有一刻钟。 谢瑜扬这个主意并不算好，府衙要承担不少的事情，却没有半分好处可得。然而，若是处理好了这些难民，那只这一份功绩就足够侯尚俞用上半辈子了。 最终，他一咬牙道：“就这般办！” 谢瑜扬就开始操作了。 听到可以开垦荒地，城中不少人都懂了心思，连着林雨时都忍不住想谢瑜扬之前把粮食交给她，是不是也报着这样的想法？ 得到消息的人家很快就涌往了府衙里，而谢瑜扬早早就准备好了梧州城周边的各处荒地的图纸。这些荒地也是有好坏之分的，来的人都挤在一起看着那副图纸，在心中盘算着自己想要的那块荒地究竟要花多少粮食才能换来。 本朝不允许随意开垦荒地。想要垦荒，一则要有官府的批准，二则要在头三年缴纳半数以上的农税。 而如今，前两年免农税，第三年农税就按照正常农田交税，这样的优渥条件可是往日里求都求不来的。 林雨时到的时候就见所有人都看着图纸交换着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她站在门口处略微顿了下，等到有人注意到这才露出了笑容。 “县主可是来寻谢同知的？” 林雨时笑着道：“我听闻府衙要募捐粮食，想着我手头前些日子确实买了不少的粮食就过来了。” 她说着又问道：“如今各位是在做什么？” 没人相信她真的是一无所知，不过还是有人热心地介绍了一番。 林雨时道：“竟然还有这等好事？侯大人有心了，我还当是让我们直接捐粮食呢。没有想到侯大人并不‘劫富济贫’，反而是公平交易，这般倒是极好。” “不知道县主……”一旁有人按捺不住开口问道：“准备捐多少粮食？” “我来梧州不过一年半，哪里就有多少粮食。这次梧州有用，我盘算了下，决定先拿出两万斤的粮食吧。” 两万斤！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彼此交换了下眼神，一时间场面就有些安静了。 林雨时见状只低头隐藏了眼中的笑意，上前仔仔细细看了看那些划分出来的荒地，不一会儿就寻到了一块大小、位置都合适的地方。 她心中有了成算就不再多言语，反而坐在一旁安静等着。 因为林雨时的到来，房间里的气氛都少了几分热络。不少人一边看着地图低声说话，一边不时偷偷朝着林雨时那边看上两眼。 两万斤的粮食。 这位县主娘娘可真的是手头充裕啊。 林雨时端着府衙不太好的茶水喝了两口，不一会儿侯尚俞和谢瑜扬，以及新来的那位通判大人就一并出来了。 整个梧州这三位可以算得上是最高领导人了。 林雨时随着众人一并起身行礼，然后侯尚俞又带头冲着她拱手行礼，请她坐下。她笑着道：“侯大人不必如此，我今日来也是为了府衙筹粮的事情。” 侯尚俞笑了下，这才开始主持大局，他说了些客套话，这才道：“诸位既然来了，应当也知道如今梧州的处境，也知道这是我与谢同知和吕通判不得已而为之的。” “大人不剥夺民利，这般行事已经让敬佩了。”有人带头夸了一句，余下众人也纷纷夸赞。至于这些人心中究竟作何感想，就不得而知了。 场面话过去，侯尚俞才道：“各位在纸上写上所捐赠粮食数量，不要让旁人看到。等交上来后，本官与谢同知和吕通判一起佐证，由出粮最高者先挑选荒地。” 他说着顿了一下，然后又道八百斤粮食可换荒地一亩，若是所想要的荒地选下之后丈量与所捐赠粮食有误差，多则是怜悯城外的难民。少则要如数不上。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盘算了起来。而趁着这个时候，就有衙役开始给每个人都发放纸张了。 林雨时接过纸张略微思索了下，就去了一旁案台，拿起笔吸饱了墨水，在上面写上了自己所出的粮食。 两万四千斤的粮食，比之前同众人说的再多了四千。按照这个比例，她能划下三百亩的荒地。想了想，她又在下面补充了一句，在购买难民时，她会适当选一些老弱妇孺。 把字迹轻轻吹干，林雨时这才把纸张叠上递给了一旁的衙役。 做完这一切，她就又回去坐下了。众人见她一介女子竟然这般果断，犹豫了下也都纷纷上前写好了字条交上去。 等所有人的字条都收走，侯尚俞三人就回去了。屋中一片寂静，有人大着胆子问道：“县主娘娘写了多少？” 林雨时倒是不隐瞒，直接道：“两万四千斤。如今手头不够，只怕还要从城外运回来些。” 在场一群人先是吸了一口气，转而才道：“县主娘娘仁义。” 真对比起来，在场这些人，只怕林雨时的家底是最薄的。余下那些人，是扎根在梧州几辈子的人了，家中的屯粮多少辈积攒下来，没有个三五万斤只怕都不敢出门。 林雨时心知肚明，只笑了笑道：“我毕竟是御封的郡主，这种事情上当起个领头的作用。” 有人就又问道：“不知道县主看中了哪片地方？” 林雨时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见对方一脸忐忑就笑着起身道：“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她说着上前在图纸上伸手轻轻一划，道：“这块我觉得不错，依山傍水。” 林雨时划的那块地方，若说依山傍水，倒是半个字都不假。然而若是耕种，只怕就没那么好了。 三百亩的地方，按照林雨时的想法，划下来能种地的有一半就算不错了。 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半响才有人讪讪道：“县主倒是好眼光，这是准备建别院吧？” 林雨时只笑了笑，也不解释。 不过因为她的选择，在场不少人倒是实实在在松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侯尚俞就又带着谢瑜扬和吕通判出来了，出来的时候吕通判手中那拿着一张纸，那上面就是誊写的个人捐赠粮食的数量了。 按照顺序，林雨时果然是排名第一的。 她直接划下来想要的地方，一旁侯尚俞见了率先看向的不是林雨时反而是谢瑜扬。谢瑜扬唇角带着笑意，见侯尚俞看自己只笑着道：“县主所选地方似乎有些不足？” “余下从山上划分给我，可好？”林雨时笑着道。 第二百五十二章 老熟人 谢瑜扬就点了下头，这一桩就算定下了。之后其他人也开始按照顺序上前一一划分城外荒地，一群人如同分赃一般，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就把一些荒地给分了个清清楚楚。 期间也会有些摩擦，不过当着几位大人和县主的面，倒是和和气气都解决了。 这一次，梧州府衙就筹集了二十万斤左右的粮食。 之后就是各家送粮食到府衙库房。林雨时的粮食给的颇快，有她一批批往仓库送粮食的举动，其他几家也不好拖拉，梧州原本已经快要见地的库房就渐渐又满了起来。 其后，各家也开始挑选人了。 林雨时选所的荒地在刚出梧州城不太远的地方，并非并难民围住的城门，而是另外一侧。这一侧虽然也有难民，然则因为距离埕州更远的缘故，而且梧州并没有在这边施粥的缘故，所以渐渐也就只剩下一些害怕危险的老弱妇孺了。 各家的地方很快就划分了下来，为着开荒，各家也开始收城外的难民。 每家每户大约都会收上十几个壮劳力，至于这些人拖家带口的部分，都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饶是这样，也不少人围上前来毛遂自荐。为的就是把自己卖上好价钱，让家人好有一个安身之地。 林雨时倒是没有跟各家去抢那些壮劳力，反而在另外一处大门外看了看那些难民，让冬芝过去问了下他们从哪里来，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这边的难民也不是一味的老弱妇孺，也有一些丢不下家人的壮劳力。林雨时问他们可愿意去帮她开荒的时候，那几个汉子迟疑了下，然后才道：“不知道夫人可愿意给我们家人一个安身之处。夫人放心，只要有安身之处就好，吃的他们自己会找。” 林雨时就问了他们家人何在。 那些人见林雨时好说话，顿时心中一喜就把家人都叫了过来。 不过五六个壮汉而已，叫上他们的妻女、父母，竟然有三十余人。 一旁戒骄和戒燥两人见状呵斥道：“你们难不成是觉得我们夫人好欺负不成，竟然这般无赖？” 那几个人闻言连忙叩头求饶，其中一名妇人上前道：“夫人心慈，就收下我们的。我们虽然是女子可也是劳力，干起农活来并不必男人差！家中老人和孩子，我们自己会奉养，绝对没有占便宜的意思。” 林雨时这才道：“你们原就是一家人，我也不好让你们骨肉分离。既然这样，那就都收下，等签了身契之后你们先建安身之所，然后再开荒。” 她说着看向戒骄、戒燥道：“你们带他们去府衙签身契，回头一人再额外发上十斤的粮食，给他们盖安身之所时用。” 难民的事情，林雨时上一次处理时心中就充满了感慨，这次干脆就敬而远之，免得触景生情。 如今戒骄和戒燥跟在谢瑜扬身边几年，虽然是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可因为见多识广的缘故，做起事情来倒是颇有章法。 谢瑜扬让这两人跟着林雨时做事，林雨时就把事情全部交给他们来处理了。 熬了大半个月，梧州这边终于见到了一个难得一见的大晴天。林雨时这一日抱着团团在院中晒太阳，就听到外面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她一抬眼就见着越秀匆匆过来。 “县主。”越秀叫了一声，然后才道：“我听闻，城外不少难民受寒，病倒了许多。” 林雨时自从把买人的事情交给戒燥戒骄之后就闭门不出，这消息也是头一次听说。然而，想想如今天气越发冷，加上之前阴雨绵绵，难民会病倒也并非是什么意外之事。 越秀见林雨时从惊讶到了然，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想要带着玉蕊去城外行医。” “越姨这般来问我，可是有为难之处？”林雨时立刻问道。 越秀和越玉蕊只算是借住在谢府，顺带帮着林雨时调养身体。她要去何处行医，林雨时原本也是不阻拦的，没有必要特意跑来告诉她的。 越秀闻言苦笑了下道：“城外难民众多，我这些年虽然有些积蓄傍身，然而只怕要关顾他们的药费，还是不足的。更何况，城外那些人，纵然是有钱只怕也买不来药。” 林雨时心知她所言不虚，立刻道：“我旁的没有，买药的钱倒是还有些。” 她说着笑了下，立刻叫了春芝过来，道：“你去我妆匣中，拿两百两的银票给越姨。” “这也太多了些……”越秀连忙劝阻，林雨时笑着道：“城外大多难民都是受寒病倒的，而没有病倒的只怕也是饥寒交迫。越姨拿这些钱，先按照驱寒退热的方子抓上上百副的药，让人用大锅熬了，给所有人驱寒防病用。” “那上百副的药，只怕不太够。”越秀听到这话就忍不住笑了下，脸上郑重和担忧之色倒是褪去了些许。 林雨时笑着道：“我自然是知道不够的，不过那些未曾病倒的人，也不用真的喝那么多的汤药，煮药的时候多放些水，一天煮个两次让他们喝了驱寒防病也是好的。” 越秀闻言一愣，又打量了林雨时片刻，这才道：“没想到县主如此蕙质兰心，这般法子确实好。也避免了生病的难民越来越多。” 林雨时笑着道：“只这就不是一笔小数，且要每日不断。” 越秀道：“县主且放心，我中秋去探望的朋友，家中有个药铺，他愿意拿成本价给我。这也能节省不少。” 林雨时点头：“余下就是那些已经生病的人了，这些人才是真正需要耗神照顾的。”她说着顿了下，才道：“只怕越姨和玉蕊两人也是忙不过来的。” “那也不能坐视不理啊。”越秀何尝不知道，闻言只苦笑了下。 林雨时在院中走动了两步，道：“越姨且别慌，让我好好想想才是。”她略微想了一会儿，然后就顿住脚步道：“越姨可愿意跟着我去一趟府衙？” “去府衙作甚？”越秀皱眉，林雨时笑着道：“自然是让官府也出一部分里，然后让那些医馆的大夫也都出一份力了。” 这桩事情却是好办的，因为林雨时愿意出银子，城中几位官夫人闻讯也都凑了个趣，给那些大夫和医馆足够的补贴，那些医馆自然是愿意出人出力的。 梧州城外很快就稳定了下来，而埕州那边也传来了水患退去的消息。 这一个多月熬得侯尚俞头发都白了大半，每日起床想起城外嗷嗷待哺的几千人就是叹气。如今埕州情况稳定，那些难民也都纷纷准备回乡。 站在城墙上，眼看着城外的难民越来越少，他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万幸啊！” 林雨时这一日也被谢瑜扬带上了城墙，闻言只笑着道：“确实是万幸。” 这话刚落，侯尚俞愣怔了下，然后转身就冲着她实实在在行了一礼。 “万幸梧州有县主，不然让难民涌入城中也好，还是饥寒交迫死在城外也罢，侯某人都于心难安啊！” 林雨时冷不防受了他这一礼，连忙道：“侯大人快别这般说，能有如今这般成果，是梧州上下一心的结果，我并不敢居功。” 侯尚俞诚心诚意谢过了林雨时，转身又谢在场其他官员。 城墙之上一片和乐融融之态，谢瑜扬偏巧在此时压低了声音对林雨时道：“幸而之前有你那雨铺的事情，不然水患之时城中定然有人会拖后腿，只怕不会这般万众一心。” 林雨时心中一凌，想起当时说开店也是谢瑜扬起的头，她不有抬头看向谢瑜扬，然而只见谢瑜扬遥望远处，仿佛刚刚的话都只是随口而言一般。 这一年的冬日格外的冷，然而难民回乡，留下的那些也都在各家划好的地界旁边盖好了容身之处，倒是经过一番惊心动魄之后难得的和乐之年。 一到十一月间，梧州城就下了几场大雪。而到了这个时候，京中表彰梧州在这次水患中出色表现的圣旨才随着天使传来。 宣旨的太监是老熟人孙有余，而同行的官员更是熟人靳越。 靳越还给林雨时带来了两个人。 那两位嬷嬷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养的，气度和规矩把秦嬷嬷都比了下去。私下见面的时候，靳越才让人出来见了主人家，然后笑着道：“我可算是没有辜负你们夫妻两人所托。” 林雨时笑着请两位嬷嬷起身，又询问了姓名和籍贯，问了她们家中可有亲人，若是没有她这边养老送终一概负责，若是有真想寻个出路也可叫来这边，她自会安置。 两位嬷嬷一位姓余，一位姓柳，都自称是十岁就离了家，如今三十余年过去早已经没了家人的消息了。 林雨时见状也不多问，只让秦嬷嬷亲自带着两位嬷嬷去安置，回头才笑着道：“有劳靳大人费心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归来 “你且知道我费心就好，这接风的酒宴可是不能少的。”靳越笑着道：“自从县主离了京，那肴园的生意虽然我日常还捧着场，可滋味还是差了许多。今日我既然过府来拜访，不吃个尽兴可是不会回去的。” 林雨时闻言笑着道：“我还当是什么事情呢，靳大人的口味我心中有数，定然让你满意。” 话是这般说，然而林雨时也不能全部都那靳越吃过的菜来设宴，她留谢瑜扬和靳越两人在书房说话，去厨房的时候就认认真真想了下该做什么。 一些硬菜是必不可少的，那林雨时就只能在甜点上下功夫了。 她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做龙须酥。 龙须酥这种东西后世可以说是烂大街了，就连在超市里找找都能轻易买到。然而做起来却是一道功夫甜点，手上没点做甜点的功夫和耐心是做不出上好的龙须酥的。 最重要的是，林雨时在这里还不曾见过龙须酥。 若不是今天为了招待靳越，她一时半会儿也不见得会想到这个。 龙须酥，龙须酥，顾名思义，就是整个糖都被拉得丝丝分明又纤细漂亮。林雨时因为许久不做的缘故，接连失败了两次，第三次才算是做出了漂亮的龙须酥。 她把龙须酥装盘放好，然后才开始做菜。 因为靳越喜好甜口的缘故，一桌子的菜有一半都是酸甜口的，樱桃肉、糖醋排骨，红烧肉等等摆满了一桌。 靳越吃得倒是开心，然而神色间还是有些不足。 等宴席到了快结束的时候，林雨时才偷偷冲着春芝使了个眼色，春芝笑着退出去，不一会儿就短上了最后一份甜食。 龙须酥。 丝丝分明的龙须酥上沾着一层洁白如雪的糖霜，遥看没有什么出奇，然后一入口那酥脆的口感，还有一丝丝麦芽糖融化的味道就让靳越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半响他才问道：“不知道县主所做这道甜点叫做什么？” 林雨时笑着道：“龙须酥，靳大人可喜欢？” 靳越摇头，半响才道：“县主真是巧思，每次尝试县主的手艺都能让靳某有一种全新的认识。”他说着就又伸手夹了一块龙须酥，然后放入碟中仔仔细细把它分开，看到了里面晶莹的丝丝龙须，不由感叹：“这名字，倒是半点不假。” 林雨时笑着道：“靳大人若是喜欢，回头我让人多做一些带给你回京路上吃。这东西倒是耐放 一些。” 靳越闻言大喜，立刻应下。 谢瑜扬在旁默默道：“夫人身子虚，实在不应太过于操劳才是。” 林雨时笑着道：“大哥且放心，回头我找香草香茅，她们定然是愿意学的。”这样就不用她亲自动手了。 靳越忍不住掩唇咳嗽了两声道：“你们夫妻两人，当着我面讨论如何敷衍我，是否不太好？”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靳越酒足饭饱，回暂住的驿馆时还特意给留守的孙有余带了一盒吃食，临行前道：“县主倒是个周全的人，竟然还想着他。” 林雨时道：“孙大人当年对我多有帮扶，这是应当的。”说的确实当年她入宫照顾祁美人的事情。 靳越闻言点了下头，道：“原来如此。”就摆摆手离去了。 因为是老熟人的缘故，这次视察虽然并非做做样子，但也让梧州上下都轻松了不少。等送走了靳越一行人，就已经是十一月末了。 林雨时院中多了两位嬷嬷，这两位一位擅长调养，一位擅长照顾孕妇、产妇，各司其职。林雨时对这两位嬷嬷也颇为看重，不管吃穿用度都不曾亏欠了她们。 这两位嬷嬷大约也是靳越精挑细选之人，并非那种拿捏人的脾性，林雨时对她们好，她们也就用心帮林雨时。 为了这个，越秀还特意跟两位嬷嬷商量了下给林雨时调养身子的药方。 林雨时被三个人围着调养，不知不觉到了十二月中就胖了一圈。 她穿着衣服忍不住问道：“我是不是胖了些？” 谢瑜扬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番，然后才道：“不胖，只是丰腴了些。”林雨时之前怎么吃都不容易发胖，确实让他担心不少。如今见她脸好不容易圆润了些，他这才觉得略微安心了些。 可见这段时间的调养，还是有成效的。 林雨时皱了皱眉，道：“之前做好的冬衣都有些窄了，还要再放些才好。” “那就再放些，不然就重新做也好。”林雨时瞥了他一眼，道：“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 谢瑜扬只笑了笑，然后才问道：“你可是这几日准备去庄子里瞧瞧？” “自然是要瞧瞧的。”林雨时道：“新的庄子也当去瞧瞧才行，如今天寒地冻，虽然不适合翻耕荒地，可也不能什么都不管。那庄子里住了不少老人，也请越姨给他们瞧瞧我才放心。另外那处庄子，也该杀两头猪做腊肉了。” 腊肉和腊排骨是林雨时的最爱，这是每年都不能错过的美味。 这般一忙碌，又是三五天过去，之后就是置办年货，开始为新年做准备了。 一年翻过去，大年初一这天，林雨时刚刚起身就听到外面春芝喊道：“大人，夫人！有客来！” 大年初一，竟然就有客人？ 林雨时和谢瑜扬交换了个眼神，然后才由谢瑜扬问道：“是什么人？” 春芝道：“来人自称姓李……”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戒骄在外面喊道：“大人、夫人，是边大哥从蜀中回来了！” 两人闻言连忙出了屋子，等戒骄带着人进了前院客厅果然是李亨和边田两人。 一别一年半，这两人都有了不小的变化。李亨看着倒是比之前还年轻了些，整个人也瘦了不少。边田也更是精神了些，大约是独当一面时间久了，竟然多了几分沉稳的模样。 等着的两人一见他们进来就立刻站了起来，边田更是上前一步行礼，道：“夫人，大人，幸不辱命，边田从蜀中回来了！” 他一脸的兴奋，皮肤也晒得黝黑黝黑的。 林雨时笑着道：“辛苦你了。” 边田笑了笑，站在一旁这才让李亨说话。 李亨笑眯眯道：“是真辛苦了边田，不过之前县主去的那封信，倒是也帮了不少的忙。” 跟梧州一样，他们所在的地方也并不直接挨着黄河，甚至与黄河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因为边田收粮的举动，李亨想了想也跟着去不同的地方收了一波粮食，恰好之后黄河沿岸决堤就用上了。 甚至因为捐粮数目颇多，李亨还得了今上的称赞，有了个义商的称号。 李亨也彻底算是在蜀中站稳了脚跟，所以这次回来，就不会频繁两边跑动或者是长时间留在蜀中了。 他笑着道：“我想着这次干脆往北，直接去京城那边买套房子，奔波了大半辈子也算是到了定下来的时候。” 李亨说得一副感慨的样子，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就差说你们快问问我了。 旁边边田才不给他卖弄的机会，直接道：“李老板一年多前就得了一个儿子，这会儿有妻有子正是万事满足的状况。” 李亨伸脚轻轻踹了边田一脚，这才笑着道：“还是谢大人和县主做的媒，不然我也不会有今日。” 林雨时闻言一愣，半响才迷迷糊糊想起来，之前李亨回来时恰好遇到谢瑜扬被人送了个姑娘，那姑娘后来被转手送给了李亨。 一时间，她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想不起来，此时只道：“这倒是当好好庆贺一番才是。” 他们认识的时候，李亨就过了而立之年，如今漂泊多年终于有了妻、子，怎么说也是好事。 两人回来原本就是好事，林雨时干脆亲自下厨，几人晚上凑在一起热热闹闹喝了一场酒，这才散去。 第二日，李亨收拾整齐亲自带着妻、子登门拜访，林雨时见着人才想起来李亨的妻子叫做紫鸢。 紫鸢见着她还有几分拘谨，林雨时就笑着道：“让他们说男人间的事情去，你且陪着我去院子里走动走动。” 说是去院子，临近过年院子冷得滴水成冰，两个人自然不会在院子里久留，只绕着去了后面正院。 林雨时让人重新上了茶水点心，让跟着的奶妈把孩子放进一旁美人榻里睡着，这才跟紫鸢寒暄了起来。 紫鸢依然美丽惹人怜爱，可见跟着李亨这一年多并未受什么委屈。大约是李亨愿意抬举她的缘故，她身上那点妖妖娆娆的气息没了，人看着倒是有几分正牌夫人的架势了。 林雨时问起蜀中的事情，她倒是也知道不少。紫鸢并不插手李亨生意上的事情，不过从她的视角去看整个蜀中，也别有一些发现。 两个人不知不觉就聊了一个多时辰，等着冬芝进来道：“淼姐儿让我来问一下，今日这宴席是分两下摆，还是一处就好。” 总共也不过四个人，加上边田也就五人，林雨时就道：“都不是外人，还是在一处摆吧。” 第二百五十四章 回京 吃过了饭，李亨才道：“我之前与谢大人商量了下，如今四下才略微安稳了些，又快过年了，只怕也不宜走动，这段日子就先暂住在梧州这边。” 他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让人先送了紫鸢回去，这才跟林雨时说起了生意上的事情。 昨天夜里，边田就连夜把这些事情说了个清楚，如今再听李亨说，林雨时心中就有了成算。 蜀中的辣椒生意可以说是做得如火如荼，不过短短一年多的时间，火锅已经在蜀中各处遍地开花了。 林雨时作为股东之一，自然赚得不少。边田在李亨的建议下，在那边也买了庄子和铺子。林雨时在不知不觉中，固定资产就又多了不少。 然后屯粮花销了一些钱，余下的就全部在钱庄兑换成了银票，还有一些金银给带了回来。 不过屯粮也换了不少的好处，而边田原本就没有奴籍，这次也趁机得了不少好处，还捐了个九品的虚职。 总之，这蜀中的生意算得上是一本万利。林雨时和秦嬷嬷把家底算了许久，连着秦嬷嬷都没想到当年在稜县摆摊卖凉皮的小姑娘，竟然有了如今这般吓人的家底。 林雨时心满意足，回头到了腊月底的时候就让庄子里杀猪、捞鱼，连着鸡鸭羊都不曾幸免，让两个庄子的人都过了个好年。 翻过了年，积雪就慢慢开化，路上难行，李亨又在梧州待到了二月间，等着院子里的迎春花都开了，他这才登门辞行。 林雨时知道他要先去一趟渝州，然后直接入京，只笑着道：“那火锅店，京中虽然开了两家，但是味道总归是不如我们自己的，回头你到了京中倒是可以寻边野，我们自己开一家火锅店。” 李亨既然准备在京中定居，那自然还是要有个稳当的营生的。 听林雨时这话，李亨双眼一亮，笑着道：“有了县主这句话，我就大胆租个酒楼做生意了。” 李亨走了之后没多久，林雨时这边新得的庄子就开始准备春耕了。因为是第一次播种，林雨时倒是没有全部种上麦子，反而余下大半地方种了黄豆、绿豆等杂粮。 除此之外，她还带着越秀和越玉蕊到了庄子里，看着那划进来的大半的山地，笑着道：“越姨看看，这些地方可适合种些什么草药？” “种草药？”越秀怎么也没有想到林雨时竟然会有这般想法，然而转念一想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法子。草药若是种得好，比种地更要赚钱。 林雨时素来不是小气的人，笑着道：“我想着越姨和玉蕊妹妹原本就擅长医理和药理，如今又因为我的缘故留在梧州，我脸皮再厚也不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低声道：“如今，我就想着把这山上的草药全部托付给越姨，到时候你给我抽三成的利就好。” 这三成的利跟庄户要交的租子却是完全不一样的。要知道，庄户除了交租子之外，还要负责交粮税，然而草药却是不用交税的。 这般算了，林雨时就给了越秀极大的好处了。 越秀一时间脑子里乱作一团，并未直接答应下来。林雨时只笑着道：“越姨若是喜欢，也可在这里盖个院子，到了夏日天气炎热，在这边避暑再好不过了。” 林雨时原就是这般想的，此时她的院子已经在盖了。 “到时候咱们还能做邻居。” 越秀思来想去，最后还是一口应下了。 她纵然不为自己想想，也当为女儿想想，总不能一直这般身无半点恒产下去。 之后越秀一个月就有大半的时间混在了小青山庄子这边，这名字还是林雨时给起的，谢瑜扬听了之后只笑了笑，最后道：“倒是也有些趣味在里面。” 林雨时听了这话就干脆利索地翻了个白眼，道：“庄子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产出好就行了。” 再者，这庄子依山傍水的，叫小青山难道还错了不成？ 谢瑜扬自然不会因为这个跟林雨时去斗嘴，只笑着认输，然后就道：“今年梧州上下差不多就都能种上玉米了，按照之前定下的规矩，等到今年玉米收成交上来，明年的时候，梧州的玉米就能运往埕州和渝州两地了。” 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快到了五月间收麦子的时节了，收过麦子就是种玉米。不过才短短两年的功夫，梧州这边不少庄子甚至城中的农户都已经习惯了这般的耕种模式。 “等到明年玉米种下，我们也就改回京了。” 话是这般说，两个人也是如此打算的。谁知道，今年的玉米才种下，就一纸调令到了梧州，把谢瑜扬从头到尾实实在在夸奖了一番，然后让他即刻收拾行李，入京！ 这消息来得突然，之前一点信儿都没有，谢瑜扬匆匆领旨赶回家中收拾行李。而京中的信这才一并送到。 两封信，不分前后一并到的。一封是靳越的，另外一封则是林雨时宫中收的那个徒弟夏梨的。 两封信中都若有所指，今上只怕时间不多了。 林雨时一边指挥着让人收拾东西，一边道：“咱们收拾箱笼，明日就出发，从埕州走水路，是不是还快些？” 她之前看黄河决堤的时候，认认真真研究过水路。 谢瑜扬点头，“我一人回去……” 他话刚起了个头，林雨时就道：“大哥说什么废话，你我夫妻自然是一体的。” 她说着就叫了春芝过来，让她去雨铺里请巧雨回来。 如今巧雨早早就清闲了不少，大部分时间只给那几锅汤底调味就可以了。知道林雨时叫她，她连忙过来，一进门先是匆匆行礼，然后就道：“夫人有何吩咐？” 林雨时道：“我与大哥明日就要回京，春芝和冬芝两人毕竟没出过远门，且需要有人教着带着……” 她说着看向巧雨，“我身边也需要有人帮扶一把，你可愿意？” 巧雨闻言没有半分迟疑，立刻笑着道：“能帮上夫人的忙，我自然是十万分的愿意的！”她说着就道：“如今雨铺里上上下下都不用我必须守着，那做米粉的手艺我也交给了我那徒弟，到时候有他在自然不会出什么问题。” 她道：“我这就回去收拾行李，今晚就住在府上。” 林雨时道：“且要与侯夫人说上一声才好。” 巧雨点头，“夫人此时怕是要忙，我亲自去一趟侯府，顺带也帮夫人告辞一声。” 林雨时笑着道：“我如今急行，她当能理解才是。实在不行，就把那米粉的方子也全部给她，只要大哥在朝中不倒，他们是万万不敢贪了你我那份红利的。” 巧雨匆匆来又匆匆走，林雨时就继续吩咐后续的事情。 戒骄戒躁是要带走的，幸而边田回来了，这宅子倒是可以留给他看守，等着京中稳定下来再让他收拾箱笼回京就行了。 秦嬷嬷也当留下，不然就边田一个粗人怕是不少地方照顾不到。 “春芝、冬芝，你们可愿跟着我入京？”林雨时一贯不喜欢身边有人紧跟着伺候，然而也不能没人。这两个丫头好不容易用惯了，她还是想带着身边方便些的。 这姐妹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道：“我们跟着夫人！” 林雨时松了一口气，道：“你们收拾自己的行李去，收拾好了再过来帮忙。对了，让人去庄子里给你们爹娘去个信，你们要给家里人带东西就一并也送去。” 谢府一下子就乱糟糟了一天，一直到半夜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一歇下来，林雨时就觉得心头一阵阵的紧张，搂着谢瑜扬的胳膊，挨着他才觉得有几分真实。 “皇上真……要不行了？”她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低声问了出来：“大哥之前，竟然半分没想到吗？” 她一直对谢瑜扬的来历有所猜测，她知道谢瑜扬也怀疑过她的，只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没有揭穿彼此而已。 谢瑜扬苦笑了声，“我原本记得，不是今年才是。” 按照他的记忆，那应当是明年年底，他有足够的时间回京，把脚跟站得更稳才是。 林雨时闻言心中一紧，一把抓住的谢瑜扬的手：“竟然跟大哥所想不一样吗？” 历史有了变化？那他们的优势，岂不是少了一半？ 林雨时心中说不出来的害怕，谢瑜扬见状连忙把人搂入了怀中，沉声道：“不怕，纵然有变化，我也应对得来。皇上急召让我回京，向来就是为新君铺路呢。” 只可惜，那位新君寿数不长，不过几年的功夫就殚精竭虑，最后吐血而亡。不过，到时候给继承者留下来了一片大好江山。 谢瑜扬把自己的记忆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这才低声安抚林雨时。 两人相拥着睡去，第二日一早，行李撞上马车，夫妻两人出门就得梧州城官员想送到了城外。这般十里长亭想送一番，这才算是正式启程了。 走水路比陆路要快上不少，然而一路风浪颠簸，林雨时此行还未曾来得及通知越秀，只带上了刚好在家中做客的越玉蕊。越玉蕊给路上晕船的人都开了药，才算是顾上了一路的平安。 等下船之时，已经是十天之后的事情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鸡汤 下了船之后，谢瑜扬先带着戒骄戒躁跟随天使一路入京，林雨时则在当地寻了个上好的客栈等着边野前来接人。 她带了不少的东西，一路跟去定然会误了谢瑜扬的行程的。 边野大约三天后才赶到，林雨时这才让人退房把所有箱笼都装好启程入京。这一路，就更慢了些。然而，紧赶慢赶他们还在入京的路上就听到了皇上驾崩的消息。 林雨时算算时间，谢瑜扬大约早在皇上驾崩之前就入京了，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只一晚上辗转反侧都难以入睡，第二日启程的时候更是无精打采。 到了皇上驾崩的第三日傍晚，他们才缓缓赶到了京城城门处。 入京京城管得颇严，幸而林雨时并非白身，由着县主的封号，入城倒是没有被拦，连着那些箱笼也不过是作势检查了最上面那些就放他们进去了。 一路到家，林雨时见着留在家中的边薇这才松了一口气。 边薇迎上去，扶着林雨时道：“我让人早早把夫人的房间收拾好了，烧了足够的热水，大家都尽可以洗漱一下。晚饭也备上，夫人是先洗漱还是先吃晚饭？” 林雨时缓了缓，扶着边薇的手坐下，这才问道：“大哥呢？” 边薇道：“大人入京当天就进了户部，补了户部侍郎的缺。从皇上驾崩那日起，就一直没回来过。” 林雨时闻言心中一紧，全然没有半点谢瑜扬升官加爵的喜欢，只担心道：“连个信儿都没让人往府里送吗？” 边薇道：“只前天让戒骄跑了一趟，说是户部如今正忙，三五日不定能回来。若是夫人如今，让我们派人去户部捎信。” 林雨时就立刻让人去户部那边捎信，然而也就是这么不巧，谢瑜扬不在户部，跟着户部尚书入宫了。 去的人只好留了口信，然后才回来回了林雨时。 林雨时此时已经洗漱了，头发散发着湿气坐在桌前吃饭。听了这话，她倒是没什么惊讶，只道：“辛苦了，快下去歇着吧。” 边薇过去给了个荷包，回头才道：“想来大人也是忙。” 林雨时吃了小半碗饭就放下了筷子，边薇劝道：“夫人，多少再吃些。”说着就把求救的眼神看向一旁的越玉蕊。越玉蕊的身份她如今已经弄明白了，只想着这位大夫能够劝两句。 越玉蕊见状只得也放下碗筷道：“雨时姐姐，谢大人得重用这是好事，不必如此心忧。母亲千辛万苦才把你身子调理得好了些，如今你一路奔波，若是再不爱惜自己身子，回头岂不是功亏一篑？” 她实在不会劝人，只能老老实实说实话。 林雨时沉默片刻，然后才道：“我实在是吃不下，不然让厨房做些酸汤面条来，也好开胃。” 听了这话边薇笑着道：“哪里用什么厨房的人，我亲自给夫人做面条去。” 林雨时之后又补了一小碗酸汤面条，吃得出了一头的汗，倒下就睡去了。她这边睡下，边薇才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低声道：“夫人睡下了。” 巧雨这才点了下头，道：“夫人累了一路，能好好休息一番就行。” 边薇道：“你也快去休息吧，你那屋子我也让人打扫得干干净净了。夫人累了一路，巧雨姐姐你定然也没闲着。如今到了家，家中有我呢。” 巧雨笑着应了，也回去休息了。 林雨时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一睁眼就看到了一张有些憔悴的脸在床边。 她吓了一跳，还未曾叫出声就认出这是谢瑜扬了。 “大哥竟然不曾胡子拉碴回来，看来也不是很忙。”她勉强笑了下，装作若无其事与谢瑜扬说笑。 谢瑜扬摸了摸下巴，道：“这是等你醒来的时候，特意刮的。就是怕一脸胡子吓着了你。” 林雨时笑了笑，由谢瑜扬扶着起身，她低声道：“大哥，如今京中形势可好？”她还记得当初两人是为何避出京城的。“那位……可有发难？” 谢瑜扬摇摇头：“放心，我且留意着呢。” 皇上莫名早驾崩了一年多，这里面说不定有什么变故。谢瑜扬回京之后，除了应对户部的事情，还花费了不少心思打听情况。 然而，不管怎么打听这里面似乎都没有什么意外。 连着孙有余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谢瑜扬摇摇头，道：“不说这些，我特意请了半天的假回来陪你，你先吃些早饭，吃了饭再陪我休息一会儿。” 林雨时想说自己不困，然而看看谢瑜扬眼底那浓重的阴影最终没开口。 两人又睡了一个多时辰，原本以为自己不困的林雨时被谢瑜扬搂入怀中不知不觉就又睡着了。她再醒过来，人还是在谢瑜扬的怀中，谢瑜扬的手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她的头发。 她微微抬头，就见谢瑜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此时一双眼看着床幔上的花纹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雨时也不出声，只享受着这些日子好不容易的片刻宁静。过了一会儿，谢瑜扬仿佛回过神来，笑着问道：“你醒了，可饿了吗？” 林雨时这才起身道：“时辰还早，大哥若是饿了，我亲自下厨给大哥做饭。” 京中虽然因为皇上驾崩也有些紧张，连着出入城都严查起来，然而毕竟没有到封城的地步。又因为知道主子要回来，边薇早早就让人备下了冰窖里的冰块，还有鸡鸭鱼。 加上府中种的青菜之类的东西，尽够林雨时发挥的了。 林雨时想起谢瑜扬那眼底化不开的阴霾，又想了想如今京中燥热的天气，最后决定把养在水缸里的鱼给杀了，中午就吃水煮鱼片。 她刀工自然是毋庸置疑的，把鱼头、鱼骨、鱼尾分出来炖汤，鱼肉则被片成了薄如蝉翼的鱼片，轻轻用筷子拎起来一片，那鱼肉丝丝分明不说还透着亮光。 边薇和巧雨在一旁打下手，见状就忍不住感叹道：“什么时候我能练出夫人这般的刀工，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巧雨笑着道：“别说你，我一直跟在夫人身边，如今尚没有这般刀工呢。”更何况，鱼肉又比旁的肉更难片一点。 林雨时听着她们两人说话，只笑了笑，道：“说话可以，且莫偷懒！” 巧雨和边薇就都笑了起来，加上在一旁洗菜的张淼，几个人倒是和乐融融。 水煮鱼出锅，撒上干辣椒和蒜蓉，再浇上一大勺热油把香味在一瞬间激发出来，整个厨房都是浓郁的香辣味道。 林雨时和谢瑜扬这些日子难得吃了个闲散的午饭，饭后谢瑜扬甚至还陪着林雨时在院子的树荫下散了会儿步，这才换了衣衫出门。 等人走了，林雨时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些。 谢瑜扬明显瘦了不少，这才几天的功夫，人就瘦了一圈，连着脸色都有些苍白。 林雨时是有些心疼的，她不知道谢瑜扬晚上还回来不，只让人杀了几只鸡，用家里现有的材料开始用砂锅熬鸡汤。鸡汤里面放了一些滋补的食材，熬了一下午，整个院子里都是鸡汤的香味。 几只鸡熬了两大锅的鸡汤，林雨时让巧雨和边薇做了发面饼子，又蒸了米饭，擀了面条。不管是泡馍也好，泡饭也好，又或者是下面条都管够。 这顿晚饭，全府上下都吃得出了一身的汗水，回头只觉得带着些许舒爽。 林雨时只喝了一小碗鸡汤，回头就等着谢瑜扬回来。 谢瑜扬那份鸡汤就在风炉上小火煨着，伴随着轻微的咕嘟声香气就在廊檐下蔓延着。 谢瑜扬回来的时候早就过了宵禁，不过他有令牌倒是没有遇阻。一回来，还没进院子就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鸡汤香味。 他鼻尖略微动了下，问一旁打灯的春芝：“夫人今日做了什么？” “夫人让人熬了好几锅的鸡汤，如今还有一小砂锅在风炉上煨着呢。”春芝并不隐瞒，笑着道：“厨房那边也做了捞饭，还有一些小菜，大人回来先洗漱饭菜马上就送来。” 谢瑜扬是为朝廷做事，不管是在户部还是在宫中，总共是有人管饭的。然而，不管是哪里，那饭菜都让人觉得难以瞎眼，他也不过是吃了个半饱，如今闻着香味肚子里那点干粮仿佛不见了踪影一般，只饿得他抓心挠肺。 林雨时让人给上了热水，让谢瑜扬洗了一把脸，等着人坐下就帮他松松肩膀，笑着道：“这般晚了大哥还未曾回来，我就有点后悔，早知道应当让人去户部跑一趟，给大哥送些吃食的。” 谢瑜扬挑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到不会说不吃，然而总归是吃得少了。 “干脆明日中午我就让人给大哥送饭好了。”这事林雨时也不是没干过，在梧州的时候就时常给谢瑜扬送饭的。 谢瑜扬抓住她的手，拉着她坐到这边这才道：“不必如此麻烦，我也不定是在宫中还是在户部。” “不在户部也不过是白跑一趟，怕什么。”林雨时道，看着谢瑜扬都有些心疼了，“明日早上我让他们就煮干饭给大哥吃。” 早上一般都是吃些软和的东西，好克化，然而如今这般样子，谢瑜扬只怕一天也就早上那顿饭能吃得好点了。 谢瑜扬也不辩驳，只轻轻用时节摩挲着林雨时的手，觉得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媳妇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乱 谢瑜扬这阵子劳心劳力连着指节都突出了些许，林雨时被他摩挲得皮肤有些发红，不过并没说什么。等着巧雨带着人摆饭，两个人这才做得开了些。 吃过饭，谢瑜扬又结结实实泡了脚，直到泡出了一身汗，然后简单冲了下这才躺下睡觉。 第二日东边还没蒙蒙亮，他就又起身了。 因为怕吵着林雨时，他动作格外轻，出了门就见守夜的春芝匆忙站了起来。 他比划了下示意春芝别出声，到了屋外面才道：“别吵着夫人睡觉。” 春芝点了下头，声音同样压得低低的，道：“巧雨姐姐已经下厨做饭了，奴婢先伺候大人洗漱。不会耽误大人当值的。” 谢瑜扬就在院中洗漱，洗漱之后巧雨就拎着食盒过来。 早上就是干饭，香煎小鸡肉，还有一道蒜蓉青菜，还有凉拌的木耳，然后就是一碗香气四溢的鸡汤了。 谢瑜扬吃了早饭，就见巧雨拿了个钱袋子过来，递给了他。 “这是夫人交代的，大人带好。” 谢瑜扬皱眉，“我去当值，要什么钱袋？”话是这么说，他却还是顺手接过了钱袋子，入手就觉得这手感不同，打开一看就笑了。 里面是一个油纸包，里面包的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已了。 “夫人费心了。”他感叹了一句，然后就匆匆出门了。 林雨时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醒过来就着鸡汤吃了几个跟谢瑜扬拿走的一样，如同龙眼大小的门钉肉饼。 她吃了个半饱，然后起身走动了几下，这才道：“让人收些牛肉来。”她准备给谢瑜扬做些牛肉干，这个东西耐放，饱肚子，还不占地方。 除此之外，家里的鸡肉也都遭殃了。林雨时把鸡胸肉做成了肉松，猪肉则做了猪肉脯。甚至还烤了一些果干。 中午的时候，她就让边野出门给谢瑜扬送饭。 如今边野在京中走动更是自如，这两年来他也不是白留在京中的。谢瑜扬不在户部，他就绕远去了一趟宫中，然后塞了两个荷包，就托人把食盒给送了进去。 至于谢瑜扬到底能不能吃到，那只能等他回来才知道了。 除此之外，回来的时候，他就带回来了一大块大约十斤多的牛肉。 林雨时也不问这牛肉是哪里找来的，只让人把牛肉切成拳头大小的块，然后下锅焯水，等半熟之后洗干净切了下油锅炒。 油是用葱姜蒜，还有茴香八角桂皮等香料炒锅的，牛肉炒得干巴巴的，然后再捞出来在架子上放凉，等最后一丝水分也随着热气蒸发掉，这牛肉干也就成了。 林雨时尝了一块，牛肉干颇为筋道，味道按照她的预想略微咸了一些，颇为好吃。 十多斤的牛肉，也不过做了五斤左右的牛肉干，林雨时把这牛肉干都分了收好，再看看做好的肉松，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还要多久，不过有了这些，最起码也够谢瑜扬吃上半个月了。 除此之外，林雨时还让人又做了香菇酱和果酱，这些她做得颇多，想着干脆让谢瑜扬带去了户部两大坛子，那一坛子大约就能装个五斤左右。 谢瑜扬照例是宵禁之后才回的家，照例有林雨时等着，有热气腾腾的晚饭。只吃过饭后，林雨时带他看些东西的时候他还是惊呆了。 不过一日不在家中，林雨时竟然给他做了这么多吃的。 “这两大坛子是什么？”旁的也就算了，这两坛子看着可真是够扎眼的。 林雨时就带着他过去看了看，笑着道：“你明天就搬去户部去。” 谢瑜扬倒是有点不舍，搬去了户部，不定便宜了多少人。他倒不是小气，只是心疼林雨时。 林雨时笑着道：“这些是让巧雨做的。” 那就没问题了。 谢瑜扬愉快的应下，笑着道：“那我明日就坐车去户部。”顺带把这两罐酱搬去，做些人情也是好的。 林雨时只笑了笑，回头还给他看了装成小管子的肉松，还有油纸包着的牛肉干、猪肉脯和果脯。 谢瑜扬看着这满当当的东西，只觉得一颗心都被填满了，这些日子里的忙碌和疲惫，还有那种空荡荡不着地的感觉一瞬间就没了。 两罐酱，一罐蘑菇酱不出三日就被户部上上下下的官员给分了个干干净净。果酱倒是还剩下一小。谢瑜扬回来说的时候，笑着道：“如今大家忙，嘴里都每个味道，那果酱他们就冲着热水喝了。蘑菇酱就剩了个底，只怕明日中午分起来要打一架了，赢的人才有的吃。” 林雨时听了只笑，半响又道：“我明日就让人再多买些蘑菇和肉回来，大哥搬去两罐，让他们慢慢吃。” 反正也不是多值钱的东西，别说三天五斤，就是一天五斤林雨时也供得起。 只是采买也是大问题。所幸边野熟门熟路，转了好几个地方，收了几十斤的蘑菇不说，还收了十几只活鸡，带着着杀好的十几只鸡鸭，还有半扇猪肉，一只羊，还有三十多斤的牛肉。 顺带着，还有几十条大小不一的鱼。 然后，他还买了两缸油。 就这些东西，边野带着人前后跑了两趟才买回来。最后跟着付钱的边薇道：“干脆再买些米面好了，家里的米面也快用完了。” 边野道：“你带的钱够吗？过会儿还得买水果呢。” 如果天热，正是各色水果多的时候，也便宜。边薇在心里默算了下，道：“尽够了，水果和糖的钱足够。今日出门，夫人怕我们买的东西多，给的钱足足的。” 话是这么说，可真买起东西来，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边薇想着蘑菇酱里加点花生和黄豆好吃，又买了几包花生和黄豆。又想着，做这些东西还费盐，盐也买了不少。 要不是他们是谢府的奴仆，谢府还有一位县主，只怕他们盐都买不来那么多。 这些都买了，边薇就看着今年新下来的绿豆和红豆仿佛也是不错的，干脆也买了不少。零零散散，该买的不该买的算下来，她就把钱花得干干净净不说，还有些不足。 “这……”边薇迟疑了下，转而道：“老板使人给我们送回去吧，到了家里把余下的钱给你补上。” 林雨时听说要补钱，连忙让人拿了钱送过去，等着看到东西一样样送入后院她就惊了。 “你们这是……”她说着就笑了起来，“你们这是把那粮食铺子给打劫了不成？” 这是玩笑话，然而虽不至于是大劫了铺子，却也把那铺子里的东西搬了三成。自然了，那铺子若是有库房那就不算了。 林雨时看着小山一样的各色东西，连忙叫了人开始帮忙收拾。那些肉类，全部都放到了冰窖里，如今天热，不能耽搁。然而粮食之类的也要放进密封的缸里才行，不然也容易生虫坏掉。 除此之外，鱼放入水缸，还喂了些东西吃。活的鸡鸭也都放入了笼子里，一样样安排下去，等到开始做蘑菇酱的时候，天色就暗了下来。 到了半下午的时候，一大片的乌云慢腾腾飘了过来，天气就闷热了起来。所以今日天色暗的早了些，林雨时一开始倒是没注意什么，只看着那一锅锅的蘑菇酱做了出来，倒入坛子再用熟油封口，等到放凉了也能盖上盖子放入冰窖里储存起来。 谢瑜扬接连几日都是临近半夜才回来，她如今倒是习惯了，晚饭照例只吃了个半饱，打量着等到谢瑜扬回来再陪着他吃一顿。 等到蘑菇酱都做完，林雨时一边啃着果子一边熬果酱的时候外面就一声惊雷，然后豆大的雨点就开始往下落了。 那房顶噼里啪啦的声音配合着灶间柴火的声响，倒是格外的和谐。 林雨时也不担心谢瑜扬回来会落雨，反正他回来的晚。夏日的暴雨素来是来的急去得也快，等到谢瑜扬回家的时辰，这雨纵然是不停也要小了。 果然，等着一锅果酱被小火煨着熬好，外面的雨就停了。 只是，她隐隐约约还听到一些动静，大约是没有了雨声的遮掩，这动静反而越发的明显了。 林雨时放下手中的勺子，飞快走出了厨房，站在院子中间听了一会儿。 巧雨不明所以跟着出来了。 “去叫边野和边田去！”大约是因为京中一直有些紧张的缘故，林雨时听着那动静就有些不好的联想，说话的时候声音就沉下来了三分。 巧雨见状也不敢多问，连忙去喊人。 边田和边野两个人匆忙过来，见着林雨时就拱手行礼。 林雨时道：“外面是怎么回事，我在这院内听得不是太清楚，你们——” 她想了想也没让人出门，就道：“搬个梯子上墙上看看外面究竟是如何了？” 边田和边野闻言立刻去搬了梯子，边野上去四下看了看，很快就找到了几处发出动静的地方，甚至于一处还起了狼烟。 狼烟一起，林雨时站在院子中也看到了。 她心中一紧，默默盘算了会儿确定那方向就是皇宫！ 林雨时一时间甚至有些站不稳了，她摇晃了两下，只觉得天旋地转，要不是一旁巧雨扶着她，她能直接倒下去。 “夫人，夫人这是怎么了？”身边的人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雨时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眼前那抹黑才慢慢退去，她渐渐看到了光亮，然而一颗心却砰砰跳得越来越快。 边野连忙下来，见着林雨时这般立刻叫道：“快让人去请越姑娘来！” 越姨他们随后跟来，如今还没从梧州出发呢，府里也就越玉蕊一个人会医术。林雨时摆摆手，道：“扶着我坐下，我缓口气。” 她说着看向边野，边野见状明白过来，冲着林雨时点了下头。 林雨时扶着巧雨和边薇两人的手，踉跄着坐在了厨房小院的石凳上，又接过了边薇递过来的一杯温热的水，喝了半杯这才略微好了些。 她开口，嗓子眼都紧紧绷着，“外面可是出了乱子了？” 边野点了下头，林雨时不得跟旁边几人的惊慌呼叫，就又问道：“起烟的地方，可是皇宫？” 边野这才开口：“看着方向和位置像是，只是咱们离得有些远，不太确定。” 当初买这宅子的时候，谢瑜扬不过是个区区的举子，入京也是赶春闱的。林雨时手头也是紧紧巴巴的，自然买不下皇城根边的房子了。 之后还不容易手头有些余钱，林雨时还没想到要换房子，谢瑜扬就下定决心要出京外任了。 没有想到，兜兜转转到了最后，这倒是有个好处了。 离那些动乱的地方远些，也安全些。 第二百五十七章 回来 林雨时舒了两口气，吩咐道：“看紧门户，家里吃穿尽够，不是大哥回来，不要开门！” 她不知道朝中局势究竟如何，如今也只是自保重要。 想起谢瑜扬，林雨时又忍不住问道：“你今日去户部送饭，大哥可在？”问出这话的时候，她手不由自主一紧，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衣袖。 边野看了林雨时一眼，这才道：“大人不在户部，说是有事被监国太子招入了宫中。” 太子尚未登基，只是暂理朝政。说是要给先皇守孝七七四十九天，等先皇入土为安，他才登基。 林雨时一时间甚至有些怨恨，若不是太子一味要孝名，早早登基了说不定就没有今日这场动乱了。 然而此时说什么都晚了，谢瑜扬且在皇宫之中呢。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被牵扯其中，也不知道皇宫守卫如何。 更不知道，今晚动手的究竟是哪一位。 林雨时也没有了熬果酱的心情，只摆手示意巧雨和边薇忙去，一个人就也不挪地方，就在厨房小院里坐着，一坐就到了天色蒙蒙发亮。 这一夜满京城都是乱的。 一开始那些杀伐声离得远，然而到了后半夜那些浑水摸鱼的人都大着胆子冲了出来，所幸家中护院还是尽够的，加上有边野和边田带领着，倒是没有让人冲破了大门。 女眷知道林雨时在厨房，都聚了过来。 林雨时坐了一晚上，醒过神来才发现不知道何时谁给她披了斗篷。她摸了摸斗篷，清了下嗓子，然后才道：“都守了一夜了，这会儿天快亮了，应当是没事了。” 她说着咳嗽了两声，巧雨连忙给她端了茶水润喉。 喝了温热的茶水，林雨时才道：“厨房这边做些热汤面，炒点肉臊子，大家都吃一碗热腾腾汤面，回去休息去吧。” 厨房里的人这才动了起来，越玉蕊坐在了林雨时的身边，一双眼睛里全部都是惊惶不安。 林雨时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不怕，咱们院子且牢靠呢，再说有边氏兄弟在，我放心，他们定然能够守住。” 越玉蕊点了下头，一张小脸煞白。林雨时见她这般模样，反而一颗心就安了下来。 谢瑜扬不在家中，这一家上下还都指望着她呢。 她不能倒！ 吃过了热腾腾的羊肉面条，林雨时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装作万事无忧的样子，笑着道：“咱们能吃上这么好的羊肉，还得多谢昨日边薇和她哥哥出门买了不少东西回来。我昨日还说她打劫了人家铺子呢，今日看看倒是要赏她才是。” 边薇道：“夫人快别这么说了。” 然而，想想府里吃食充足，外院还有男人们守着，大家一颗心渐渐也就安定了下来。 之前买回来的鸡鸭也就舍不得杀了，留着吃鸡蛋。 林雨时倒是没有因此就让家里节衣缩食，反而让人把一日三餐准备得更丰盛了些，自然也就否决了边野改成一日两餐的提议。 “家里的东西多少也够咱们吃上两三个月，且不到节衣缩食的时候呢。”林雨时说这话的时候正在看巧雨和边薇递上来的册子，上面正是盘点的家中的吃食。她一边看一边道：“再者，院子里还种的有菜，有玉米。” “可这外面且乱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个结果，大人也一直未曾捎信回来……”边野心中还是不安。 林雨时垂下眼帘，把想起谢瑜扬那点辛酸忍下，这才道：“正是因此，才不能改成两餐，咱们若是这般做了，会让大家都不安的。如今，最重要的是稳住家里的人心才行。” 边野知道林雨时说的对，只好闭嘴了。 林雨时天天换着花样做东西，连着冰窖里的蘑菇酱也都分了给大家吃。这东西耐放，三五日拿出来一次，大家拌着饭也好，配着馒头也好，甚至拌面也是味道极好的。 每日一日三餐足够，除了不能出门之外与平日里也没有多少不同，家里浮动的人心这才渐渐稳定了下来。 然而林雨时确实越发的不安了。 想到谢瑜扬已经半个月都没有消息，她就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偶尔半夜听到什么动静，她就能猛然坐起来，侧耳听着是不是谢瑜扬回来了。 这般又苦苦熬了半个月，她整个人都受了一圈，连着之前调养的药材也喝完了。 越玉蕊每天给她诊脉，知道她郁结于心，只能劝她。 林雨时嘴上说得好听，心中却怎么都放不下。 她这才第一体会到，谢瑜扬对她而言是多重要。 重要到她恨不得能在皇宫，能陪在谢瑜扬身边。 这一日，外面终于响起了敲门声。守着门口的边野沉声问道：“谁人敲门？” 门外传来有些暗哑的声音。 “边野，是我。谢瑜扬。”谢瑜扬在门外回答。 边野虽然认出了谢瑜扬的声音，然而也不敢随意开门，他先让人搬了梯子，从一旁院墙那边喊道：“你且从门檐下走出来，让我瞧瞧！” 谢瑜扬闻言一愣，转而一直冷冽的双眼中竟然是露出了些许的笑意。 陪同他回家的孙有余都愣住了，这一个月来见惯了这位谢尚书的冷脸，他还当谢瑜扬再不会笑了呢。 谢瑜扬转身出了门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见边野在高高的院墙边露出了个脑袋，就道：“还不快开门！” 边野高兴得直接从院墙那么高的地方跳了下来，跑着给谢瑜扬开了门，然后就冲一边人喊道：“快去告诉夫人，大人回来了！” 然后就见人一溜烟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喊大人回来了。 谢瑜扬见状只觉得鼻子都有些发酸，也顾不上许多竟然是跟着那人就朝着院子里跑去了。 林雨时远远听到声音，还以为是听错了。然而她还是猛得站了起来，出门就问道：“是有人喊大哥回来了吗？” “喊的是大人！”越玉蕊应了一声，转瞬明白过来，“就是谢大人回来了！” 林雨时连着裙摆都没提，几乎是跌跌撞撞跑了出去，还没出正院就跟谢瑜扬碰了头，谢瑜扬一把寄把她给抱进了怀里。 林雨时觉得那搂着她的双臂紧得她都快要喘不过起来，那人仿佛要把她揉进血肉之中、揉进骨头之中一样用力抱着她。 半响她才道：“大哥，我快喘不过气了。” 谢瑜扬这才松开了她，林雨时原本还以为自己足够镇定，谁知道两人略微分开了些，她才发现谢瑜扬胸口已经被她哭湿了一片。 她一摸脸，一手的泪水。 林雨时忍不住笑了笑，眼泪就又掉了下来。 “回来……大哥回来就好……”她哽咽了两声，然后才笑着道：“大哥回来就好，家中我守着，稳稳的，一点事都没有。” 谢瑜扬闻言忍不住又把人给搂入了怀中，这才他没有搂得那么紧，然而抱着林雨时消瘦到有些硌手的肩膀，他眼眶红着就落泪了。 林雨时说得这般轻飘飘，然而这一个月又其实好熬的。 等孙有余气喘吁吁带人进来，见着这对小夫妻还抱在一起就等了一会儿，然而等着也不见人分开，他这才做那不识趣的人咳嗽了两声。 “大人，还是先宣旨吧。” 谢瑜扬这一个月立下了不少功劳，如今反贼肃清，自然是论功行赏了。 林雨时听闻谢瑜扬当了尚书半点都不惊讶，又听谢瑜扬说还给她挣了个诰命，只笑着道：“大哥有心了。” 等着送走了孙有余，谢瑜扬才道：“太子放了我三天假，三天后先皇下葬，太子登基。” 林雨时让人给他烧了热水洗漱，想了想竟然是亲自进去给谢瑜扬搓背。 她这才发现，谢瑜扬背上竟然多了一道快好的伤疤。 那伤痂已经脱落得差不多了，如今一泡澡就露出了粉嫩的皮肤。林雨时摸着那伤疤，半响才道：“宫中格外凶险？” “也不算凶险，本就有所准备。”谢瑜扬轻描淡写，大致把事情说了一变。 太子为了孝道，要给先皇守灵四十九天，这里面除了孝道之外，还有一部分就是阴谋了。就是让人觉得有所图，然后逼着人动手的。 “原本万事俱备呢，只是也没想到六……”谢瑜扬说到这里顿了下，“反贼如此急切，竟然让我们有些措手不及。还好不少事情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只是没来得及知会你，让你受惊了。不过，那人倒是被斩在了当场，也面了之后不少麻烦。” 林雨时只想就觉得害怕，如今听谢瑜扬这般说就勉强笑了下道：“不该我知道的，原就不该知会我的。” 道理她是都懂的，只是狂喜之后难免会有些斤斤计较。 “哪有什么你不该知道的事情，再者我且放心呢。”谢瑜扬从水里出来，胡乱擦了一下就裹上了衣衫。林雨时拿着毯子让他靠在美人榻上给他擦头发。 谢瑜扬就说起了这一个月的一些小事情，说着说着声音就越来越低，然后就没了声音。 林雨时抬头看了一眼，谢瑜扬已经睡着了。 他这一个月来瘦得吓人，因此显得整个人的轮廓都锋利了不少，如同一把经过磨砺的宝剑一般拔出了鞘。 林雨时盯着谢瑜扬看了许久，最后忍不住伸手摸了两把，然后低头亲了下。 不管怎么样，人回来了就好。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一生 谢瑜扬在家中足足歇了三天，且闭门谢客。这几天里，边野不知道婉拒、推辞了多少拜访。谢瑜扬只专心陪着林雨时，甚至还陪着她下厨，给她打下手，最终才把林雨时哄得态度软和了些。 到了第四天，先皇停灵七七四十九天，葬入皇陵。 之后，太子登基。君临天下。 再之后，就是夏去秋来，等到秦嬷嬷带着张婶，边田带着家当到京城的时候，天都已经凉到准备做冬装了。 谢瑜扬如今是户部尚书，还兼了一个胖的什么职位。林雨时也并不多问，只每日里不是研究些吃食，就是跑去户部给谢瑜扬送饭。 户部不少人人曾经受过林雨时香菇酱和果酱的“恩惠”，见着她到客气三分，敬重七分。 等到那些行李都收拾了个清爽，这京城的寒冬也就来了。 谢瑜扬适时献上了土豆，也算是送给今上一个天大的“好处”。今上在皇宫暖房里种了一个冬天的土豆，亲手收获了之后，第二年开春就口称得天眷顾，赐下“玉豆”让四海百姓果腹。 等到这年种下土豆的那些百姓收获的时候，得出一亩地种下两三百斤的土豆，收获竟然有十倍之后，皇上这皇位就彻底做稳了。 四海归心。 而这个时候，林雨时已经躲在了京城之外的庄子里避暑了。转眼两年过去，越秀帮着她调理身体至今，知道她内里亏空不少，因此对她也更多了一份心。 这一日，就是谢氏夫妇的忌日了。 林雨时和谢瑜扬都不能回乡，虽然早早给柏杨村去了信，让庄子里的人替他们给谢氏夫妇祭拜一二，可到了正日子，林雨时和谢瑜扬还是准备好了东西，准备遥祭一番。 谢瑜扬一手拎着东西，一手小心翼翼扶着林雨时，低声道：“你且慢些。” 林雨时看他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头大，道：“我这才两个月，且能自己走呢。” “别乱说，越姨交代了，越是头几个月越是危险的，等着月份大了，才能稳当些。”谢瑜扬一副老妈子样的操心，生怕林雨时走个路被石子硌到脚了，又怕她走太快了不舒服，只扶着她拿出了磨性子的散步架势。 林雨时只觉得无奈到了极点，只能由着谢瑜扬这般小心翼翼。 从几天前她查出有孕开始，谢瑜扬就一副她是个瓷娃娃的样子，还特意请了半个月的假来陪她。林雨时一开始还想着，新皇登基这一年来，谢瑜扬一直忙碌，两个人难得能歇息下，还挺高兴的。 如今她恨不得谢瑜扬赶紧入京当值去，免得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管东管西的烦人。 谢瑜扬倒是好脾气，还劝着林雨时别生气。 林雨时倒不是生气，她就是烦。 私下她也觉得自己如今脾气仿佛大了不少，找越秀聊过，心中还是有几分担忧的。 越秀闻言只笑了笑，道：“夫人不用担心，这女子有孕脾气总有些变化的。我看着夫人这般极好的，不用担心。” 祭拜结束，没几天谢瑜扬终于是要回京当值了，林雨时恨不得放一挂鞭炮庆祝。 然而她也没高兴几天，到了三个多月的时候就开始孕吐了。 也不知道怀的是个儿子还是女儿，反正让谢瑜扬来说就是极为不孝顺的，竟然还在胎儿时就这般折腾林雨时。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就在床边训斥孩子。 林雨时听得哭笑不得，只翻了个身道：“我且要睡觉呢，大哥不困不如去书房看书吧。”谢瑜扬这才闭嘴。 谢瑜扬如今是每隔五日定然要休息一日，出城到庄子里陪着林雨时才是。 林雨时不在城中，谢瑜扬又是这般作态，那些原本想要送个干女儿之类的人也就渐渐都歇了心思。 林雨时全然不知道竟然还在城外躲过了这么一劫，等到过了中秋节，天气渐渐凉爽之后回京，她就越发的懒散了。 如今她也开始显怀了，靳越知道她跟谢瑜扬家中都没有长辈，很多事情怕是不清楚就让妻子带着孩子常来常往，跟林雨时讲一些怀孕和养小孩要注意的事情。 “奶娘也是要备好的。最少也要两个。”靳夫人笑着道：“知道你不喜欢身边人太多，可就算你亲自喂孩子，晚上呢？女人若是睡不好，老得可快了……” 林雨时心有戚戚，最终还是听了劝，开始寻合适的奶妈了。 奶妈也不是随便找的，纵然由着靳夫人帮忙，等寻到的时候，离林雨时生产也不过月余了。两个奶妈身世清白，往上三代都被查得清清楚楚，这才住进了谢府。 之后一应吃食都是两个嬷嬷给安排的，为了保证奶水的营养充足。 到了十一月，林雨时足月之后两个嬷嬷就每日要摸一摸她的肚子，估算着孩子大概什么时候来。林雨时两辈子第一次生孩子，越到最后越是紧张，谢瑜扬看着她肚子一天天往下沉，干脆就请了半个月的假，在家专心陪着林雨时。 家中一应东西都准备得妥妥当当，当做产房的房间也消毒了几次。林雨时还让人用了烈酒，到如今进去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 到了十一月十八这天，林雨时一大早刚吃完鲜虾馄饨，正要起身突然就觉得小腹抽着疼了一下。 她哎呦一声，吓得谢瑜扬连忙扶住了她。 “肚子疼……”林雨时抓着谢瑜扬的手，被扶着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谢瑜扬叫人去请嬷嬷，回头给她倒了杯水，“如今觉得可好些了？” 林雨时认真感受了下，然后摇摇头，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不疼了。” 等到两位嬷嬷过来的时候，她都没再疼一下。两位嬷嬷倒是不恼，只笑着道：“那咱们就陪着夫人坐着说会儿话。” 两个人就说了下产房的布置，还说不管是白棉布还是剪脐带的剪刀什么的，都按照林雨时的要求准备好了。 这些林雨时也是早就知道的，然而听着两个嬷嬷说话她还是更安心了些。 说了有小半个时辰，两个嬷嬷劝她起身走动走动，她刚走两步肚子就又疼了下。之后又过了两刻多钟肚子就又疼了次。 如此这般，林雨时还不懂自己是到了阵痛的时候，就有些对不起后世的各种生理教育了。 她脸有些发白，倒是两个嬷嬷很是镇定，还扶着她让她趁着不疼的时候多走动走动，这样过会儿生产的时候会好些。 林雨时就被人扶着在屋子中走动，两个嬷嬷就出去了一个吩咐人给产房烧得更暖和一些，热水也要多多的备起来。那一口一个龙眼包子，还有鲜虾馄饨都备上，免得林雨时生产的时候饿了。 饶是这般，等到林雨时真的进产房也到了傍晚了。 谢瑜扬亲自扶着她进去的，原本到了产房门口有嬷嬷拦着。林雨时心中害怕，谢瑜扬见状就直接把她送了进去。 然而，等到真的生的时候，林雨时又把人给赶了出去。 女子生产的时候多狼狈，还是别让人看到的好，万一再让谢瑜扬有了心理阴影，影响以后就不好了。 林雨时被两个嬷嬷教导着如何呼吸，如何用力。嬷嬷在旁道：“夫人且忍着，一叫痛这气就散了，生得就更艰难了。” 林雨时听着话，只有忍不住地时候才叫上两声，偏偏这样反而让谢瑜扬在外面更是焦急。他几次想要闯进去，都被林雨时尖叫着制止了。 “不许进来！” 她喊着，一旁嬷嬷道：“夫人别说话，快攒劲趁着下一波痛的时候用力，这已经开到了十指，能看到孩子头顶了。” 林雨时闻言也顾不上许多，连忙深吸了两口气，顺带还让张婶喂她吃了两个龙眼包子。包子刚下肚，熟悉的疼痛就又来了。 她憋着一股劲也没发现谢瑜扬已经进来了产房，只双眼紧闭按照嬷嬷的说的用力…… 也不知道熬了多少次，林雨时最后都有些神志不清只隐约记得谁用力抓着自己的手，给她鼓劲，给她擦汗。 终于，她有种什么东西离开了身体的感觉，整个人就放松了下来。 有人细细给她擦拭额头上的汗珠，而远远的，她隐约听到有人道：“恭喜夫人，恭喜大人，是个大胖小子。” 林雨时舒了一口气，眼睛一闭整个人就睡去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谢瑜扬就在身边，而孩子就在他们两个人指尖。林雨时一身干爽，躺在干燥柔软的床上，如果不是还疼着她简直有种如同做梦一般的感觉。 而且，她还饿了。 林雨时略微动了下，还没起身就把一旁的谢瑜扬给惊醒了。谢瑜扬一睁眼就看着她，眼中带着关切：“雨时，你可好些了？” 林雨时点头，又道：“我饿了。” 谢瑜扬闻言就露出了笑容，伸手把她散落的头发挽到了耳后，然后才起身叫人去端吃食进来。 屋里，林雨时摸着被谢瑜扬摸过的地方，半响都没有说话。等着人进来，坐在床边喂她吃饭，她才反应了过来。 “昨日大哥还是进产房了，是吧？” “我怎么忍心你一个人独自拼命。”谢瑜扬低声说，哄着林雨时吃饭。林雨时只咬着唇，半响才闷声道：“女子生育原本就难看，大哥……” “你且说什么傻话呢。”谢瑜扬轻声斥责了下，转而才放下碗把林雨时搂入了怀中，看着一旁安睡的儿子，低声道：“你无论什么样子，在我眼中都是好看的。” 林雨时闻言不由笑了笑，伸手抓住了谢瑜扬的手，半响才低声道：“大哥这话我可不信，这一生长着呢，日后我若是头发花白，牙齿掉光，一脸的皱纹，大哥也觉得我好看？” “我且比你还大些，纵然是头发花白，牙齿掉光，一脸的皱纹，难道雨时就不觉得我好看了？”谢瑜扬胸口带着些许颤意，林雨时听出他声音中带着笑意，却不由幻想起谢瑜扬老了的样子。 向来，就算变成了老头，谢瑜扬也当是个帅气的老头。 那她也当是个漂亮的小老太婆才行。 林雨时不说话，谢瑜扬就把她往怀里有搂了搂，然后才低声道：“你说的对，这一生还长着呢。” 他说着轻轻握住林雨时的手，两人十指交扣。 一生很长，一生也很短，可这一生能有个人能放在心上，能陪伴左右，也就知足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番外 明成七年，内阁首辅杨大人告老还乡，早于明成三年，西番入京朝拜时立下汗马功劳的安扬侯谢瑜扬以三十四岁的年纪荣登了首辅的宝座。 谢侯爷这些年来在京中简直是天下第一好男人的代言人，早年与他在微末之中就相互扶持的夫人，丰县主林雨时也可以算得上是京中最为舒心的侯夫人了。 当年西番入京，谁人不惊讶于西番那些金发碧眼的美人，两打美人被供奉给明成帝，明成帝自觉消受不起，就给朝中得用的各位国公、侯爷一家两个分发下去，连着已经年过六十的蔡国公都分了两个年仅十八的金发美人，说是放在书房伺候笔墨。 得赏的人莫不叩首谢恩，心中欢喜。偏偏这其中最为年轻，还未曾封为安扬侯的内阁大臣谢瑜扬被破格赏赐美人的时候，直接叩首谢罪称不敢收下美人在侧。 明成帝虽然早年因为当了三四十年的太子，从而脾气极好，却也第一次见到有人有赏赐竟然还敢拒绝的。 他自然是要问个清清楚楚，谢瑜扬也不怕丢人，直道：“若是臣接受了这两位美人，那家中与臣相互扶持多年的妻子定然会伤心。妻子贤惠，自不会当着臣面说什么，只臣并非痴傻，她心中臣的分量多重，那臣带着旁的女子进门，伤她就有多深。” “臣素来对发妻素来爱重，如何舍得她伤神伤心？” 谢瑜扬说得颇为恳切，当时并非朝宴，而是群宴，后宫之中上至皇后，下至六妃皆在场，听了谢瑜扬这话心中颇为感慨。 当年还曾吃过林雨时亲手所做一日三餐的娴妃闻言双目闪动着些许异色，赶在明成帝开口之前笑着道：“谢大人这番说辞倒是跟世人所说不同，世人常说，女子若是敬爱夫君，当为夫君开枝散叶，不能嫉妒。” “臣妻并非嫉妒，只臣少年时就曾暗暗发誓，臣妻与臣患难与共，臣若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定然不辜负她半分。其中一条，就是永不纳妾，通房、贴身丫鬟都不会有。” 朝中颇有几个朝臣与谢瑜扬熟悉，闻言皆点头，笑着作证：“每次去谢府，那漂亮的丫鬟都是县主身边的，至于谢大人身边，只有小厮和能当奶娘的嬷嬷！” “对对对，皇上不知，每次去谢府，书房里上茶的都是一溜的小厮，那院子里只怕树上的鸟都是公的！” 明成帝原本尚且有几分不满，听到朝臣说笑，心底那丝不满倒是散去了，跟着笑道：“朕倒是第一次知道此事，没想到谢爱卿竟然如此忠贞。” 谢瑜扬只笑了笑，明成帝倒是不强人所难，就笑着换了另外一家赏了人。 这桩事情原本知道的人并不算多，然而架不住那句“谢府书院里树上的鸟都是公的”这句调侃，不过三五日，全京城上下就知道了。 也有人说谢瑜扬沽名钓誉的，甚至还有好事人说且要看看他是否这辈子都不纳妾的。 林雨时反而是最后听到这话的，彼时她正在练字，陪着两个三岁大的娃娃描红，听了这话只笑着道：“那鸟说不得还真的是公的，反正我看他那书院里是没个鸟巢的，想来是没有母鸟孵蛋！” 这话后来也传了出去，惹得京中人后面几十年，提及谁家男人好就会问一句——那他院中可有鸟巢？ 转眼就是四五年过去，谢瑜扬也从内阁大臣做到了内阁首辅的位置，还担了一个安扬侯的爵位，连着林雨时的爵位也涨了涨，在外再没有人称之为县主，而是口称侯夫人了。 当年猜测谢瑜扬是因为妻子深有爵位才不敢纳妾的人，在谢瑜扬封侯之后就热切等待了一番，然而几年过去他还是未曾纳妾。如今又过几年，他成了本朝最为年轻的内阁首辅，京中又一群人热切期盼起来了。 “这次，首辅大人该纳妾了吧？” 不少人如此猜测着，这话甚至还传到了林雨时的耳中。 事情是这般传进来的。 林雨时与谢瑜扬的大儿子谢兆韩如今已经七八岁了，他三岁开蒙，跟着林雨时背了不少乱七八糟的诗词，谢瑜扬也教了他不少论语里的内容。等到六岁，就被狠心的爹妈给送到了学院读书去了。 而这一日他听到同窗几个大些的孩子问他爹爹什么时候纳妾，不过七八岁的孩子，加上家中环境简单，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纳妾。 那些大孩子带着些许的恶意，毕竟谁不是跟庶出的兄弟姐妹一起竞争着长大的，偏就谢兆韩特殊整日里把“我妹妹”挂在嘴边，彰显他家兄妹情深。 这些孩子不知解释了什么叫做纳妾，还解释了以后他肯定会有庶出的弟弟妹妹，然后就会花他的零花钱，抢他做衣服的布料，吃他平日里的吃食。 旁的事情也就算了，听到要抢他的吃食，谢兆韩就彻底变了脸色。 他气嘟嘟冲回家，见着林雨时就叫道：“娘，不能让爹爹纳妾！” 已经练了好几年字的林雨时正写着什么，听了这话手一抖，就见雪白的宣纸上多了一滴刺眼的墨汁。她放下笔，好笑地看着儿子，问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 说着林雨时眉头一皱，又问道：“谁说你爹爹要纳妾了？” “他们都这么说！”谢兆韩又急又气，见林雨时有些在意的样子，连忙上前拉着她的袖子摇晃起来，“娘啊，可不能让爹爹纳妾！他们说了，爹要是纳妾了，那就要分我的钱，还要分我的衣裳，还要分娘给我做的点心！” 林雨时听得一头雾水，仔仔细细询问了一番，这才知道是孩子间的恶作剧。她细心安抚了谢兆韩一番，笑着跟他保证绝对不会让他爹爹纳妾，谢兆韩这才放下心来，然后想起来还未到放学的时候他就赶回来了，又拉着林雨时央求她给先生请个假。 林雨时想他平日颇乖，就破例帮他请了一次假，顺带把事情说给了先生听。 “这孩子还小，没那么多心眼，也是旁人说什么就信了什么。”林雨时对谢兆韩的先生道：“平日里还要劳烦先生多多费心教导才是。也免得他误入歧途了才好。” 那先生自然是满口称是，这学院里的学生，哪个不是出生权贵，若是家中没点本事也送不来这里。 林雨时说完就给送上了一个食盒，说是自家做的，请先生尝尝味道。 先生也是颇有名望的先生，不然那些权贵也不会巴巴把孩子送过来。知道是吃食，他倒是没有拒绝，只笑着收下客气道侯夫人费心了。 做完了这桩事情，谢兆韩一出门就垮了一张脸。 林雨时见状心中好奇，笑着道：“我不是帮你请假了吗？怎么还这般没精打采的？” “我以后再也不逃课，再也不让娘你帮我请假了。”谢兆韩嘟囔了一声，“心疼。” “心疼什么？” “那一食盒的点心啊！”谢兆韩小大人一般叹气，“我半个月点心的量了！” 如今谢兆韩已经开始换牙了，为了换下乳牙之后的牙齿能长好，林雨时早早就控制了他吃甜食的分量，如今听到他这般感慨不由笑出了声，半响才道：“这是为了你好。” 谢兆韩不信，林雨时就道：“你看你先生，如今头发花白，牙齿是否也松动了不少，不能吃一些脆硬之物？那就是年轻的时候不好好保养牙齿所至的。” 谢兆韩想起先生的模样，夏日里连着桃子都只能吃水蜜桃，脆桃那是碰都不能碰一下。不由心生同情，心有余悸地点了下头，道：“我知道了。” 林雨时放了儿子在院中让小厮们陪着玩耍，回到书房就把那被墨迹染了的纸张裁掉，接着写之前未曾誊写完的菜谱。 等到晚间谢瑜扬回来，她就笑着把此事说了。谢瑜扬闻言也笑了半响，然后才道：“你且想想，他说不让我纳妾时是不是也说过，若是我纳妾了，会被分走他的点心？” 林雨时恍然大悟，“我倒他今日怎么突然如此忧心，原来还是为了那些点心。” 两人说着闲话，谢瑜扬就伸手去看林雨时写好的食谱，指着上面腊肉那一份道：“十斤腊肉用一斤盐，这般详细的写法，我倒是第一次在食谱中看到。” 一般食谱中所写用料都是若干，适量，到了林雨时这边，倒是每一次都写得清清楚楚。甚至于，有些还精确到了几钱。 谢瑜扬并非第一次看林雨时写的食谱，然而至今不明白这一点，“夫人就不怕这被世人学了去吗？” “我写食谱，难道不就是让世人学的吗？”林雨时笑着道：“如今我又不用凭着这些赚钱？” 她的资产早已经随着边野和边田两兄弟的脚步，遍布了全国各处，虽然不如当朝第一富商显眼，然而这种闷声发财的感觉才是最棒的。 谢瑜扬听她这般说，只笑着道：“如今夫人写这个，难不成还准备进军书店？” 林雨时道：“有何不可？我虽然当不了才女，让世人通读我的大作。可写个食谱，冠上侯夫人美食手札这样的名字，让世人都用我的方子，吃我研究出来的菜，也是好的。” 谢瑜扬正待说话，就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然后谢兆韩就一头冲了进来。 “娘！你骗我！”谢兆韩一进门就大声指控，“人老了自然是头发花白，牙齿松动的！再者，年轻的时候不吃，难道要等到老了吃不动的时候再眼馋吗？” 林雨时和谢瑜扬被他一通叫喊唬住，谢兆韩见状立刻冲上去捧着书桌上的点心就跑了出去，“趁着能吃的时候，多吃些才是正理！” 他跑远了，声音远远传来，林雨时听得目瞪口呆，半响也顾不上什么侯夫人的美食手札了，直接冲到门口对着谢兆韩的背影喊道：“这一盘子的点心从你这个月的点心量里扣！” 身后，谢瑜扬哈哈哈大笑，一把搂住了林雨时道：“夫人且放心，我会让人管着他的，只是，咱们是不是该给这小子添个弟弟了，有个弟弟照看，他这个当哥哥的自然就会以身作则了。” 林雨时瞥了他一眼，随着他关了书房的门，声音还若有似无的飘了出来。 “骗人，他怎么不给他妹妹以身作则……唔……” 世人谁不知道，安扬侯谢首辅与妻子丰县主，数十年恩爱一如新婚新人。两人这一生中，再没有插入第三者，有三子两女，携手白首。 其后，更是流传出一本侯夫人美食手札，记载着侯府一日三餐，幸福点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