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的姐姐回来了》 下乡的姐姐回来了 第1节 《下乡的姐姐回来了》作者:清澜皓月 文案 于朵爸妈都不在了,小小年纪跟着接班的兄嫂过活。 目睹姐姐是如何被牺牲和放弃(兄妹二选一被安排下乡,父母原说好给姐姐接班的工作给了嫂嫂),她从小就给自己谋划招工留城。 就后来不用下乡了,她也得把日子过好,所以既定计划不变。 就在她为达成目的积极努力的时候,下乡十年的姐姐靠着知青回城的政策回来了。 矛盾一下子来了个大爆发…… 架空年代文哈,千万不要去套现实。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内容标签: 励志 市井生活 年代文 创业 主角视角:于朵顾朝暮 一句话简介:钱能解决问题,问题是没钱! 立意:奋斗改变未来 作品荣誉 于朵从小目睹二姐被家庭牺牲和放弃,就给自己谋划不用下乡、招工留城。只要能挣工资,她就可以脱离家庭控制,不做哥哥和家庭的资源。就在她为达成目的积极努力的时候,下乡十年的姐姐回北京来了。父母已经不在,三兄妹的矛盾就此大爆发……本文现实向,贴近生活原貌,没有极品、没有无休止的争斗。讲述的是大杂院出生的女主,借助恢复高考、改革开放的东风,一步步草根逆袭的故事。 第1章 晨星机械厂是北京的一个万人大厂。 这样规模的大厂子,宣传工作自然是十分重要的。 于朵这会儿就戴着露手指的手套在帮着宣传科的黄师傅办迎接元旦的黑板报。 她目前还不是机械厂的工人。 但她是机械厂的工人子弟。她爸妈都是机械厂退休的,她哥嫂也在机械厂干。 于朵从小以品学兼优、能歌善舞、能写会画出名。 在这一片工人宿舍区,她的知名度都是很高的。 提到她,老工人、老邻居们都道:“可惜了啊,现在高考都取消了。女孩子再能读书又怎样呢?何况她爸妈都不在了,跟着哥嫂过。” 所以,元旦的黑板报赶得急,时间紧、任务重。 宣传科一部分人又是混日子的关系户,再说还有其他的工作呢。 这会儿抽不出多少能办板报的人手。 黄师傅招呼一声,于朵出现在这里帮忙也不奇怪。 实际上,早几年于朵就在跟着黄师傅学办板报了。 一开始黄师傅并不想教她的。 正式工的工作可是能让家里人接班的。 像他这样有一技之长的,比流水线上站满8小时上班的普工可轻松多了。 以后让家里孩子来接班,继续在宣传科坐办公室。有事的时候忙一点,没事的时候看看报纸、喝喝茶就是一天不好么? 奈何于朵打小就很殷勤的来给他打下手、干义工,一口一个‘黄师傅’喊得可甜了。 而且他今年三十多,孩子要接班还得十年以上,这和提携于朵一把其实没什么利益冲突。再说了,能写会画的人宣传科不只需要一个。 有这个香火情,而且于朵看样子也很会来事儿,将来应该不会混得不好。 他这时候与人方便,等他退了没准于朵还能照顾他孩子几分。 也就慢慢收下她这个打杂的小徒弟了。 前几年黄师傅让于朵给板画上色,她还是踩着板凳上的。 上色上得认认真真、兢兢业业。 如今嘛,15岁,164了。站着抬抬手就够了! 想通之后,黄师傅乐得有人打下手。这些年陆续也就教了她一些看家本事。 谁都喜欢这样嘴甜、勤快的晚辈啊。 反正于朵都是干义工,厂子里自然没人干涉。 至于家里,于朵掰开了、揉碎了和哥嫂讲,“我现在多跟着黄师傅学一点,以后到了年纪就有机会去宣传科当临时工。干几年干得好,有名额了转正也是大有希望的。哪个部门都需要干实事的人,再说我又是机械厂的子弟。” 一个临时工刚入职,一个月也能拿到15块钱的工资。 这就能自给自足了啊,对于朵和她哥嫂都是有好处的。 当时于朵大哥于承一拍大腿,“老三,你想得还真挺远的。成,你就这么干吧。别耽误了家里的活儿就成。” 嫂子邱新梅也道:“小妹,你去吧。嫂子答应了!” 如今工作多金贵啊! 国家能提供的工作岗位非常的有限。 不然也不至于取消高考,并且连续十来年让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了。 于承的工作是接的母亲的班,邱新梅的工作是接的公公的班。 有工作岗位的就可以不下乡了嘛。 在北京当工人和去大西北当知青,天壤之别! 走过、路过的工人看到小姑娘一手漂亮的粉笔字心底也是很认可的。 这样的黑板报看起来赏心悦目啊。 于朵是从小把自己往如今的人物形象打造的。 前些年学校里的老师都被打倒了,没有正常的教学秩序。 好多老师也去蹲了牛棚。 但她一直坚持自学,也找着机会就去求教。 她还十年如一日拿着字帖练字。买不起墨水和本子,就在报纸上蘸清水练习。 如今,一手好字绝对是可以当敲门砖的。 黄师傅知道于朵的目的。 这会儿喊她来帮忙,而且这回是让她唱主角,也是要让她展现一下自己的才能。 小姑娘明年三月就满16周岁了嘛,到国家规定的招工年龄了。 于朵今年7月的时候初中毕业就没再继续读了。 不是她不想上高中,她很想上。 去年(1977年)都恢复高考了,她肯定想上高中、考大学啊。 大学考上了是公费的,国家还发生活补助呢。 这可是一条金光大道! 但高中三年也要花不少钱。 而且,满了16周岁就可以参加工厂招工,挣钱了。 今年初中毕业,哥嫂按原定计划让她别读了,她也就乖乖的回来了。 爸妈前几年陆续不在了,她跟着哥嫂过活。 而且家里还有一个侄儿、一个侄女。 侄儿是大的,上小学一年级。侄女上幼儿园小班。 哪怕是双职工家庭,供三个读书的也不轻松。 于朵心底奢望过可以读高中,但也知道没希望。 所以早几年父母都过世的时候,她就在打主意了。 宣传科的临时工,这就是她给自己规划的、目前能够得上的、最好的岗位了。 她规划的时候,还需要下乡。 所以当初她是想的混到个临时工的岗位,就不用下乡受苦了。 姐姐前几年回来过,看着比同龄的嫂子老三五岁,手上全是茧和口子。 还说了很多在乡下过日子的苦楚。 于朵听得不寒而栗。 不过她运气比较好,现在不用再下乡了。 但她也得自立才行。 所以,还是得往这个目标继续努力。 而且她现在还有了更远的规划:存着工资,争取上高中、考大学! 之前高考被取消了十一年(1966-1976年),国家现在很重视大学生。 那些天之骄子还没有毕业,好多的分配去向都已经定了。 都是去政府或者其他好单位坐办公室的工作。 只做一个女工,如今已经不能满足于朵了。她想上大学,也成为那样的天之骄女! 下乡的姐姐回来了 第2节 于朵手腕写得有些发酸了。她转头看一下侄女儿于娜在做什么。 小家伙蹲在旁边的花坛看斗虫虫呢。 幼儿园放学比较早,这会儿哥嫂还没下班,侄儿也还没放学。 于朵就带着她一起过来了。叮嘱她就在旁边玩,不要跑开。 侄儿于鹏和侄女都是于朵带大的,比较听她的话。 于娜听着挺洋气,于朵觉得比她自己的名字好听。 她爸当初是希望能再得一个儿子,这才会让意外怀孕的母亲生下她的。 可惜生出来又是个女儿,他就不大高兴了。又多一张 嘴巴吃饭啊! 差一点她就要叫于多了。又余又多,完全不受期待的小女儿。 不过还好,她打小就比较会察言观色,撒娇、卖乖,让自己日子好过。 她爸妈慢慢也就转变了观念,对她也好起来。 “娜娜,要不要喝水?” 于娜点头,“要,我要喝。” 于朵放下粉笔,拿起穿着‘小棉衣’的军用水壶过去,拧开瓶盖,弯腰喂侄女儿喝水。 等她喝过,于朵准备自己也喝两口润一下嗓子。 就在这时候,有路过的女工道:“于朵,你姐从乡下回来了,大包小包的。” 于朵一愣,二姐回来了? 自从嫂子接班,听到消息的二姐回来闹了一场,就很少和家里联系了。 那一次二姐闹得很凶,也哭得很凶。 她说爸妈说过的,让她下乡不过是权宜之计。政策规定他们家这种多子女的家庭,只能留一个。 于朵当时才五岁,不在此列。但二姐和大哥必须去一个。 父母重男轻女嘛,就定了让大哥接妈的班,二姐去下乡。 但是承诺二姐,去熬几年,等爸到退休年纪就让她以接班的名义回城。 不给组织上造成负担,还是可以想想办法把人弄回来的。 爸是五级钳工,工资高。 妈只是普通工人,所以大哥接妈的班比较划算。 妈提前内退让出位置,还有一份不多的退休工资可以领取。 大哥就从学徒工做起。 爸工资高,家里还需要他做贡献,所以还要多干几年攒些钱。 所以委屈二姐下乡待几年。 结果,二姐还在乡下,爸的工作就当聘礼给了嫂子。 这在当时相当于断了二姐回城的希望。她得到消息后能不回来闹么? 但闹也没用,嫂子都已经上了一段时间的班了。 然后,居委会的人也来家里过问。 知青回家是必须向所在村的村干部请假的,开了介绍信才能去买车票。 村干部批了多少天的假,到期就得回去。 居委会不让二姐逾期滞留北京,她只能打包回乡下继续劳动。 那之后就只有爸妈过世的时候,二姐才回来过。 这又是六年过去,于朵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不过人回来了自然是好事。 如今知青可以分期分批、大面积的回城了。 今年10月云南农场五万知青罢工,给中央写信请愿。 然后邓公就发话,“让孩子们都回来吧。” 去年恢复了高考,通过考大学,一批知青回城了。但这是凤毛麟角,大学只招那么多人。 考不上的占95%,这还不包括没报名参加的。 另外就是通过招工回城了。 除了特殊人才,就只有接父母的班这一个渠道。 但这回不同,政策允许所有未婚的知青直接回城。 上个月于朵还听到大哥和嫂子说悄悄话,说打听到二姐已经在当地和一个知青结婚了。 她回不来! 如今怎么又回来了? 于朵对黄师傅道:“师傅,我二姐没有家里大门钥匙。我回去给她开下门再回来。” 在画背景画的黄师傅看看她写了大半的整幅板报,“还有时间,你明天再来继续写好了。” 他就不接着写了,保持一个笔迹最美观。 “好的,谢谢师傅!” 第2章 于朵一把抱起侄女,匆匆往厂门口走。 她家住宿舍区,离厂子很近。出大门走上几分钟就到了。 不过厂子大,走出去倒是需要更多的时间。 也是因为厂子大,需要办板报的地方多,所以宣传科这几天人手才会有些不足。 不然哪怕有混日子的关系户,正常做事还是能运转过来的。 侄女儿穿着小花袄,小短手放到小姑脖子上圈着,“小姑,谁来了?” “嗯,你大姑回来了。” “大姑是谁?” 于娜从来没见过大姑。 她出生的时候爷爷、奶奶都不在了。 于朵二姐于凌自父母过世之后再没回来过,这六年甚至彼此连音信都断绝了。 于朵自然不会在家多提二姐,那是大哥和嫂子的一块心病。 她提起来除了得罪人,对事情一点帮助都没有。家里的事她是一点也做不了主的。 他们自己肯定也不会在孩子面前提起。 别说于娜,就连幼时见过大姑的于鹏都完全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这几年于凌和兄妹之间逢年过节都没有丝毫走动的,书信都没有一封。 于朵解释道:“大姑是你爸的二妹,我的二姐。也是你的姑姑!” 于娜点点头。姑姑好,她喜欢姑姑。 “大姑会给我带糖糖么?” 于朵道:“乡下买糖不太方便吧。” 以二姐的性子估计是不会买的。 “哦。” 于娜有些失望。 爸妈近来不给她买糖吃了,说吃多了坏牙。 小姑自己没钱,也不可能给她买。 姑侄俩刚走到厂门口,和脚步急匆匆从车间出来的邱新梅撞上了。 于娜喊道:“妈妈——” 邱新梅点点头,脸色不是太好。 于朵心头一个咯噔,这是不欢迎二姐回来么? 她面上若无其事地道:“嫂子,我带了钥匙。我回去开门就好了。” 这个时候,嫂子应该是请假离岗吧。这种事多了,小组长也要不高兴的。 邱新梅看于朵一眼,你知道什么? “不用,你要是没忙完,就接着去忙。我回去——” 邱新梅回去可不是去给于凌开门的。 她是要阻拦于凌进家门。 家里一共就三十多个平方,卧室只有两间。 她和于承住的那屋硬生生隔出了一个五六平米、不带窗户的房间。连门都只敢弄成推拉门的形式。 正常开关的那种门关门的时候太占地方了。 如今是七岁的于鹏住着。 娜娜则在小房间跟着她小姑一起住。 下乡的姐姐回来了 第3节 以前老头、老太还在的时候就是这个格局。 当时是小妹跟着公婆住,小妹住那个五平米的隔间。 她和于承带着还小的于鹏住小房间。 如今于凌回来,哪有多的地方给她住啊? 孩子一日一日的大了! 回头娜娜都要等着她小姑嫁出去才能有个自己的房间住的。 而且,如果于凌没结婚那说不得已得收留她。结了婚又离婚的,凭什么回娘家住啊? 她知会过谁,谁同意她离婚回来住的? 于凌肯定是离婚了,不然怎么回得来北京城?政策规定没结婚的知青才在这次回城的范围呢。 这倒也正常,能回北京城,谁想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待着。 住都还是其次,挤一挤不是真挤不下。 如今四世同堂的人家挤在那么一个小屋子里的也不少。 可暂时挤几天倒是行。 关键是,这一次是政策性的回城。 过去十年乡下、各生产建设兵团积累了两千多万知青。现在一窝蜂的全部回城,城里哪来的那么多工作给他们? 于家可没什么关系和门路给于凌找到工作。 她这么回城还不知道几时才能找到单位接收呢。 找不到工作,难道在家白吃、白喝、白住啊?没这个道理! 最好是现在就把她拦在外头,进了家门可就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邱新梅对小妹于朵是不讨厌的,甚至还有几分喜欢。 于朵成天在家跟勤劳的小蜜蜂似的。 甚至邱新梅第一次做月子,婆婆只出一张嘴巴安排,灶上的活儿都是八岁多的于朵干的。 做好了醪糟蛋、小米粥这些再给她端进房间。 然后把小孩子的尿布和她的衣服出去洗干净。 晾干了再叠好拿进来。 她第二次坐月子,婆婆更是已经不在了,里里外外都是于朵照应的。 就连自己娘家爸妈也都说于朵乖。 如今小姑娘又自己给自己谋划了出路。谁都知道三个月后如无意外,宣传科就会收她做临时工。 于宣传科在职的人来说,多个临时工不影响他们的利益,还多个人干活儿。 其他部门还有车间就更是没有利害冲突了。 公认那个位置相当于为她增加的,于朵去不了也轮不到别人。 这几年的水 磨工夫使下来,这都已经是共识了。 至于领导,领导都爱惜羽毛。没必要跟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过不去。 人家十来岁就跑厂里当义工了。 除了给黄师傅打杂办板报,其它能做的也都在做。 厂里的宣传活动,于朵一直就是编外人员。 演小品需要小孩的角色,不管男女,那都是默认于朵上。 她演得好,大家都喜欢看嘛。演小男孩剪头发就可以了。 连厂长、书记看了节目对老于家小闺女的印象都挺好的。 演的节目得了奖,宣传科的王科长还会让人发肥皂、茶盅之类纪念品的时候算她一份。 这会儿家里还有几个印了晨星机械厂宣传科字样的茶盅还在使用。 各级领导真没必要针对于朵,不给她做这个临时工。 甚至主持、播音员她这一两年也去救过场。样样都上手就做得很好。 这些也都是宣传科的活儿。 别说万人大厂人才多。但像她家于朵这么出众、各方面没什么短板的真的不多见! 几年下来,上上下下谁都把她当宣传科的预备成员了。 养出这么出色的小姑子,邻居、工友甚至领导哪个不说她们两口子厉害? 这把工作问题落实了,一切就都好办了。 以后娜娜再大些,于朵应该也到结婚搬出去的时候了。 以她的资质,将来肯定能嫁得不错。互相继续走动,守望互助挺好的。 所以于朵的存在,邱新梅是完全不介意甚至是欢迎的。 但于凌可就不同了! 她见过的几回,于凌一副全家都对不起她的态度。尤其是对自己如今这个工作,耿耿于怀。 于凌回家,跟谁都针尖对麦芒。看她这个嫂子的眼神更是跟粹着毒似的。 当知青也不可能攒下钱,能吃饱就不错了。 所以,于凌对她们家来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累赘! 大龄、离婚、没工作、脾气坏……就是亲妈都容不下她啊!何况自己只是个嫂子。 不过这些话她不好同于朵明说,也有损自己一贯以来树立的好嫂子的形象。 于朵道:“没事儿,嫂子。我本来也准备再过二十分钟要回家做饭的了。师傅说明天继续去就成。” 那会儿回去,正好侄儿也到家了。 两兄妹一起在院子里玩耍,她就做晚饭。 邱新梅点头,“那你跟我一起回去。朵啊,这些年嫂子待你不薄吧?” 于朵道:“爸妈过世的时候我才九岁,都是跟着哥嫂长大的。这何止是不薄啊?” 看起来嫂子是真不欢迎姐姐回家啊。 嗯,不但嫂子,她哥肯定也是这个意思。 只不过事情由嫂子出面而已。 那这闹开了可不大好看。 但家里的事于朵从来就没有发言权,都是安排她做什么就只能做什么。 跟爸妈还能撒撒娇。跟哥嫂可就别想了,甚至干活还得更积极主动才行。 娜娜看到妈妈也没闹着要妈妈抱。 平常在家她就都是跟着小姑的,吃喝拉撒睡都是小姑在管。 话说到这里,三个人便一道回去。 走出大门的时候,于朵瞥了一眼门卫室墙上的大钟。 还有半个小时才下班,她大哥显然不会同时请假回家。 那回头嫂子和二姐之间闹得不愉快,谁在中间转圜? 她么?她没这个面子啊! 中国的传统,长幼有序。 她这个小的、同时也是还没正式参加工作挣钱的,在家就只有听话的份儿。 兄嫂、姐姐都不会拿她当回事的。 嫂子方才这话分明是在敲打她。 二姐那脾气也不是她能劝得住的。 而且姐妹俩这十年没见几面,她的话在二姐那里同样完全没分量啊。 于朵抱着侄女,心事重重的跟着嫂子往家走。 他们家是一个大杂院里的两间,当年爸还在的时候分的。 整个一进院子还住了另外五家人。 后头还有个一个连通的、这么大的院子,也是机械厂的宿舍。 不过因为毕竟是两个院子,平时的往来就没一个院子的多。 邱新梅想了想,于凌回到大杂院,管院杨大妈是个热心人。 见于凌没钥匙进不去家门,肯定会让她到自家坐着等的。 如果小鹏先回家,肯定就会告诉他是他大姑回来了,让他领回家去。 放学回家,早几分钟、晚几分钟也是有的。 于是加快了脚步,“我先回去看看。” 第3章 于朵抱着侄女,走不了那么快,只好应了一声跟在后头,慢慢就被落下了。 邱新梅加快脚步,上台阶走进了自家大杂院的大门。 左右两个大杂院的人也都知道于凌回家了,更知道当年于家姑嫂闹得很不好看。 下乡的姐姐回来了 第4节 看邱新梅这样子,莫不是又有热闹可以看了? 于是便有人三三两两的跟了进去。串门嘛,走动很正常的。各自到自己相熟的人家坐一坐,顺便就把热闹看了。 邱新梅进去大门一看,自家门口没人,放着两个大行李包。包上的‘为人民服务’都有些脱落了。 于家住的是北向右边的两间,左边的两间就是杨家的。中间还有一条道通往后院。 杨大妈在窗口看到邱新梅便探头道:“新梅,于凌回来了。” 于凌撩开杨家厚厚的门帘子走了出来,还不忘回头对杨大妈道:“杨大妈,麻烦您了啊。” 杨大妈道:“说什么呢,大家三十年的邻居了。就坐一坐还跟我这么客气。” 她心头也有些犯嘀咕,可别闹起来啊。 闹起来了别人可以看热闹不管,她这个管院是脱不了责任的。 邱新梅看到院子里多了不少隔壁两个院的人,这个院在家的老的、小的也纷纷看过来。 便直接站在中庭道:“二妹,你回娘家做客怎么不发个电报或者写个信提前通知一声?你看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 于凌刚对杨大妈客客气气的,但对上邱新梅可就不客气了。 她板着脸道:“谁说我是回来做客的?你没看报纸么,国家让我们知青都可以回家了。我这是回家,回自个的家。” 各个屋里的人兴致都来了,这不进屋就开始了啊。 邱新梅道:“看你这说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都结婚了,回娘家自然就是娇客了。” 幸亏他们打听到了这个!就算不能真的拒之门外,却可以名正言顺的把于凌当客人。 院子里的人齐刷刷看向于凌,你都结婚了怎么回城的? 这不符合政策啊。 而且,几时结婚的,一点都没听说啊。 于凌皱眉,“我离婚了,这样就不违反国家的政策了。” 知青在这个节骨眼离婚的很多。 跟当地农民结婚的男女知青,知青和知青结婚的,为了回城好多都离了。 甚至有一些和当地农民结婚的,根本就没有领结婚证,只是在村里摆了酒席的。这种连离婚手续都不用办。 这是国家政策!哪怕村干部是被‘离婚’农民的本家亲戚,也不敢拦阻。 不然告到公社去,他们脱不了干系。 不过,于凌是办了结婚证的。 她和钟言结婚领了结婚证,没离婚证两个都走不脱! 邱新梅板着脸道:“离了和没嫁,这可是两码事。” 院里在站和在坐的纷纷点头,说得有道理啊。 父母都不在了,你要离婚回来住,这确实得哥嫂点头才行。 而且,离婚如今真不是多光彩的事啊。 于凌嗤笑一声道:“邱新梅,我可不是回来求你收留的!爸妈留下的房子、钱,我也有一份。不能说下乡吃苦受累就是我的事儿,继承房子和钱、接班的好事儿就是你们两口子的。更何况你那个工作,当初下乡前爸妈是许了我的。如今爸妈留下的房子和钱,你们还要全部霸占了。没这样的道理!” 于朵在门口遇上了回家的侄儿,三个人还是从院门口挤进来的。 围了不少来看热闹的一条巷子的邻居嘛。都懒得到这里头的人家串门遮掩了,就正大光明的站着看。 一进来,于朵就听到姐姐这话。 楞了一下她道:“二姐,你回来啦!” 于朵本来心头 还隐隐担心二姐又会吃亏,听她这么有战斗力便安心了不少。 二姐离婚的事,她其实也猜到了。 于凌转头看过来,定睛看了看于朵,“小妹?” 她和于朵相差十一岁。 她下乡的时候于朵才五岁。后来回来了几次,于朵一直在变化。 如今更是长成个大姑娘了。 不过,看脸嘴确实是她妹,跟她下乡那阵有六七分像。 说来她爸妈也真是放心兼狠心,这样花骨朵一样的女儿弄去下乡。 十八岁的儿子留城里接班。 还说是之前就定好的事,不会因为政府让青年下乡就更改。 这家里于凌不恨于朵。 于朵自己运气好。等她长大了不用下乡了,这不是占了谁的便宜。 但于承和邱新梅两口子,她恨毒了的。 于朵点头,“哎,是我。大嫂,小鹏放学了,大哥也快要下班,我做晚饭了吧?” 邱新梅刚也是被于凌的话整得一时懵了。 什么,她竟然是回来抢房子和钱的? 房子这是摆在明面上的。当年公婆分的,主要是公公。 他们还留没留钱,那肯定有啊。 公公可是五级钳工,60多块一个月呢。70年代这绝对是高工资了。 过去的人日子都过得俭省,肯定是有积蓄的。 但是也不算多,几百块吧,一千都没有。 当时她挺失望的。 不过想了想,家里那么多张嘴! 于承和她一开始只是学徒工,工资低。 而且她过门就生下儿子,小两口负担就更重了。 公爹喜欢大孙子,往小鹏身上也贴补了不少。 二老又都是病故的。虽然厂里报销一定比例,但自己也花了一些。 也就最后那一次是100%报销的。 可是,谁说女儿有资格回来分啊?还是离了婚的女儿。 老头走在老太前头。当时这钱也是老太拿着,没轮到于凌说什么。 后来老太走,钱就被邱新梅提前攥在手里了。 于凌那次回来也找来着,没找着。 同样的道理,请假的期限一到她就被居委会的人督促着回乡下了。 但这回,于凌可就有点来者不善了。 邱新梅点头,“嗯,你去做饭吧,把两个孩子也带进去。” “哎,好的。” 于朵还抱着侄女呢,放到地上。 又推推有点懵的侄儿,“走,回屋写作业,顺便看着你妹!厨房又是火又是水的,别让她过来。” “哦。” 这种时候大哥缩边边不出面,于朵便也决定置身事外。 这几年吧,哥嫂至少没亏待她。亲爸妈都靠不住,她本来也没指望他们太多。 但小时候,按她们家这样的做派,肯定是二姐带大她的。 她这会儿还隐隐约约有些记忆。 所以,只要她们不打起来,她就不管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 但是对于大哥,她是有些意见的。 这种时候作为一家之主、唯一的成年男丁,面都不露像话么? 不过,于朵路过邱新梅的时候还是道:“嫂子,二姐,你们要不先进屋再说?或者,等我哥回来了再说?” 相骂无好话,家丑不可外扬呢! 这看热闹的人怕是都有二三十号了。等一会儿下班了人,走过路过的更多。 又大都是一个厂子的同事。 到时候肯定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站在家门口的邱新梅道:“你进去做饭,看好孩子就是了。” 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于凌竟然是回来抢房子和钱的,更不能让她进门了。 离了婚的,老老实实在外头待着得了。 没去处就别离婚! 离婚是什么好事么?回来还要带累这家里没嫁的小姑娘的名声。 为了回城,说离就离! 公婆都不在了,这儿就是她和于承的家。 她就是不欢迎这离了婚的刁钻小姑子回来住。 于凌道:“行了小妹,你是好意,可人家不领你的情呢。你该干嘛干嘛去!” 于朵只得进去把两小的安顿在和厨房连在一起的狭窄堂屋,她做饭的时候一扭头就能看到。 下乡的姐姐回来了 第5节 家里吃饭就在堂屋,摆了一张饭桌就没什么空地了。平常于鹏就在那上头写作业。 他搁下书包小声问于朵,“小姑,我们不出去帮妈妈么?” 于朵道:“我倒是想叫她们有事回家关着门说,省得让外人看笑话。连这句都不听,那我说什么她们能听?我跟你们两个小朋友一样,都是被管着的。” 如今二姐摆明车马是回来争父母遗产的,大嫂就更不会轻易放她进门了。 她俩非要在外头掰扯,她这个老幺的话又没人听,只好由得她们。 “那她欺负妈妈怎么办?” 于朵道:“那你得问问你爸怎么不回来。” 于鹏挠挠头,他也觉得小姑跟他和妹妹一样,在家里确实从来都只有听话的份,没有说话的份。 对啊,爸爸怎么不回来呢? 于朵瞅瞅外头,“应该打不起来。” 她走到厨房,用钩子钩开蜂窝煤的盖子,准备开始淘米做饭。 第4章 外头又开始了。 邱新梅道:“于凌,爸妈都死多少年了?你这会儿回来抢房子和钱,你不觉得可笑么?事情早就盖棺定论了。而且,爸妈的积蓄住院都花了,没钱。” 于凌道:“你进门前,爸妈每月还给我寄十块钱、十斤粮票。你一进门就没有了。你跟我说爸妈没攒下钱?爸妈的钱都让你们一家四口造了?” 邱新梅道:“老人的是老人的,我可是从来不会管老人自己愿意把钱花在谁身上的。老人愿意给,我们不推辞。但老人不给,也不能强求。趁着天没黑,你赶紧出去找个地方住吧。我们家不欢迎离了婚的人,尤其是为了利益说离就离的。” 看热闹的众人互相看看,这当嫂子不让离了婚的小姑子进门长住,也不是说不过去啊。 平时看小邱待于朵还是不错的,这说明小邱为人没什么大问题。 问题主要还是在于凌身上。 来看热闹的大多是女的,谁家都有打发出门的大姑子、小姑子。如果这么离了婚招呼不打一个就回来,那确实不受欢迎的。 于凌被这些目光看着,冷笑一声,“邱新梅你都能为了利益说结就结,凭什么看不起我?” “什么说结就结?你不要胡说八道啊!”邱新梅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于凌把手抱在胸前,“你当初不就是看上了我爸有正式工作,这才和于承生米煮成熟饭。然后携肚子逼我爸提前内退,让你接班的么。我妈都告诉我了。于鹏是你进门八个月生的吧?七活八不活,你儿子倒是命大啊。” 邱新梅勃然变色道:“我家于鹏是早产!医院有记录的。” 周遭邻居都一下子就了然了。 老于的工作准备给女儿接班让于凌回城,这事他们两口子在院子里说过。 就说怎么忽然就当聘礼聘了邱新梅进门了。 这手携肚子以令公爹玩得好啊! 如果不答应,邱家人告到派出所去,那于承搞不好会落一个流氓罪。 这个罪名处理得严的时候,枪毙都是有可能的。 那年头打胎不容易。 就算他们有本事把邱新梅弄去打胎,医院也必须搞清楚孩子父亲是谁才给做手术的。 按规定必须登记在册,男的也得一道去! 不然医院不会给做流产手术。 那之后,公安一样会介入。 那种时候哪还顾得上在乡下的大女儿? 难怪邱新梅一过门就很受优待,一直到孩子断奶了老于家的才让她干活。 而且,因为一举得男,公婆都十分另眼相看。 邱新梅婚后的日子过得老好了。 这渐渐的,于凌那个说话不中听的,自然就被老两口抛到脑后了。 好多人互相对对眼色,她们当年也曾经这么猜测过。但于家老少一口咬死了是早产。 今儿可是实锤了! 厨房里的于朵愣住。 她知道相骂无好话,但没想到还爆出了这样的事。 这个事,她妈给她姐说过,却没有和她说过。 那会儿她才几岁呢。 于朵是当真以为嫂子是早产的。 她都提醒过了,嫂子还偏要 把二姐拦在门外说,这可怪不得她。 邱新梅以前和于凌对峙,有公婆尤其是有一家之主的公公压制着于凌,她一贯是占上风的。 以至于低估了于凌的战斗力。 这会儿被人当众揭出旧事,一时十分的下不来台。 于鹏在里头听懵了,也忘了出去护妈。 娜娜则是完全没有听懂。 于朵叹口气,走到厨房门口道:“嫂子,你进来看看今晚做什么菜。” 有了台阶,邱新梅顺着就下了。 她瞪于凌一眼,“你少胡说八道。”说着径直往厨房走。 于凌道:“我可没有胡说八道啊!我妈还说了,承诺我的工作给你了,那就给我一个房间做补偿。哪个房间是我的?” 说着,提起门口两个包就往堂屋走。 邱新梅还没进厨房呢,当即转身,“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厚的脸皮啊?都说我家不欢迎你了。小鹏,关门——” 于鹏应了一声,起身几步,‘砰’地一声把堂屋门关上了。 邱新梅进了厨房,又把厨房的门关上。 于凌站在堂屋门口,“邱新梅、于承,我要去告你们抢占我的房子。这里头有一间屋是我的!我这就去——” 她当真说走就要走,把两个旅行包搁下,“小妹你替我看着包。” 这个院子的管院吴大妈赶紧拦住于凌。 这闹到派出所或者法院去了,肯定要追究居委会的责任。 到时候居委会又会追究她这个管院的责任。 “于凌,一家人不至于、不至于。小邱,你家于承呢?” 亲妹子回来,邱新梅都得到消息回来了,就不信他还不知道。 吴大妈也不找于朵,不为难她。 再说她也什么都做不了主。 邱新梅道:“吴大妈,他上班呢。于凌要告就让她去告!我倒是从来没听说过,嫁出去离了婚的女儿,离婚后回娘家争房子的。就连我婆婆都走了六年了。有儿子、有孙子,这老人再糊涂,也不可能说要把房子留给女儿的。” 在场很多人点头。这要说老于家的把儿媳未婚先孕的丑事告诉女儿,她们信。 婆婆和小姑子一起说儿媳妇的小话,这再正常不过了。 但要说她把房子留给女儿,她们真的不信。 而且,这房子老于家的自己都做不了主。她们家都是老于说了算。 而老于,重男轻女是出了名的。 有儿有女、儿女还就差个两岁,这种情况会让漂亮女儿下乡的本来就不多见。 另外,老于可宝贝他的大孙子了! 就是老于走了,老于家的还在的时候都是于承当家做主。 于凌这明显是胡诌的。 被一众大妈盯着,于凌道:“别管我妈说没说过,但遗产继承权男女平等。这是法律规定的!于承、我、于朵我们都有一份。” 邱新梅道:“这房子六年前就归我和于承了,谁现在跟你掰扯?” 于凌理直气壮地道:“耽误了六年,这是时代的原因造成的。现在怎么不可以去告啊?” 吴大妈看看院子门口,“于承该下班了吧?谁出去看一下他走到哪了,让他走快点!” 门口立即有好事儿的答应一声,探头往路口看去。 还大声的问已经在往这边走的工人,“谁见到我们院的于承了么?他老婆和他妹子吵起来了,吵得可厉害。” 那几个走得快的工人道:“于朵跟她嫂子吵起来?不可能吧,于朵那么乖。” 于朵乖也是远近闻名的,谁不想要这样勤快、省事儿的妹子? 如果于朵都能被逼到和她嫂子吵架了,还吵得可厉害了。那肯定是她嫂子太过分。 “不是于朵,是于凌从乡下回城了。邱新梅不让她进门。” “这没道理啊!虽然父母不在了,但那房子是父母留下的。知青回城不回家住,让她去哪儿?” 如今知青陆陆续续大批量回城的消息大家伙也都是知道的。 何况于家的事,于凌分明是吃亏的那个。 “听说于凌为了回城离婚了,邱新梅说家里不欢迎离了婚的人。结果于凌就说邱新梅当初是携肚子以令公爹,逼着老于头不得不提前内退,把工作让给她接班。” 在后头几步路的于承听到这里加快了脚步往家赶。 等他走到院门口,看热闹的邻居们立即给他让出一条路。 下乡的姐姐回来了 第6节 “吴大妈,于承回来了——” 于承进了院子,几大步跨过中庭。 他对还在对峙当中的邱新梅道:“新梅,二妹那么远回来,不管她是回来做客的还是离婚了回娘家暂时落脚,你都不该不让她进家门。” 他这话一出,看热闹的都觉得在理。 还有人觉得一个家确实不能少了掌舵的男人,不然就一团乱了。 邱新梅想说于凌要抢房子的事儿,在于承威慑的目光下闭上了嘴。 在场男的点点头,这小于还是管得住婆姨的。 有他居中调节,这两姑嫂应该不会再这么针尖对麦芒了。 于承又转头对于凌道:“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妹夫你离掉了,那外甥呢?” 看热闹的人齐齐挑眉,都有孩子了,还说离就离啊? 这心也太狠了! 那邱新梅说不欢迎她进门,还是说得过去的。 于凌听到孩子两个字,刚才的气焰也没了。 她讷讷道:“送给当地没孩子的乡亲了。” 有孩子,按政策也都别想走得掉。 钟言就说送给当地想要儿子的老乡吧。男孩子不会遭罪的! 当时她十分的不舍,那是她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下的亲骨肉啊。 孩子还没有满两周岁! 可是,不回城留在乡下,一切都完了。 现在回来安顿好,她明天就能去居委会办回迁手续,把户口重新落回家里。 粮食关系也能转回来,继续吃上供应粮。 第5章 于朵眼睛都瞪大了。 二姐居然连孩子都有了啊!而且还为了回城连亲生孩子都不要了。 不过,大哥也挺厉害就是了。几句话就让围观者的立场倾斜,也打消了二姐的气焰。 于承板着脸问于凌,“你就这么舍得?” 于凌有些怔怔的,她当然舍不得。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可钟言说得也有道理,总不能一家人都葬送在乡下。 这一次不回城,恐怕这辈子就没有机会了。 她苦笑,“我总得先顾好自己吧,有了余力将来也能多照顾他几分。留在乡下,我干农活又不行,养活他都困难。” 于承道:“你既然回来了。我是你哥,不可能不管你。你就先在家里住着,等另有了去处再搬。也别再提什么这房子有你一份了。你我都知道,爸妈都绝不可能说要把房子留给你的。你要是还认我是你哥,认我这句话,咱们就进屋、吃晚饭。” 这么多人看着,而且当年的事他确实理亏,真不让于凌进家门恐怕是办不到的。 哪怕她真的离婚又不要孩子了。 但听说这么干的知青还不少呢,又不是独她一个这样。 于凌刚才听于承提到孩子,思路一下子就跟着他走了。 这会儿都要抬腿了反应过来,“不行!就是我说的那句话,没得说下乡吃苦遭罪就是我的事。继承房子、钱还有工作的就是你们两口子。新时代了,男女平等。当年说好了的,爸爸的工作是给我接班的。是因为你要结婚,把原属于我的工作当聘礼送了出去。这你得补偿我!” 于凌其实也知道不管是闹房子还是闹父母留下来的钱,一个是时过境迁这么些年了。 二个如今约定俗成还是什么财产都留给儿子,父母也没格外留遗嘱要留一份给自己。 这两样多半都闹不到。 她闹着要分房子、分父母留下来的钱本来就只是一个进家门的手段。 倒是这个工作,父母是红口白牙当众说过要让她接班的。 要是什么补偿都没有,她真的是太吃亏了。 于承看看围观众人,然后目光一闪道:“你想要什么样的补偿?” 邱新梅高声道:“我不会把工作让给你的。” 工作多重要啊! 她如今是一级工,正式工人。一个月35块钱外加4块钱的工龄工资呢。 妇 女能顶半边天,凭什么顶半边天,不就是因为如今女同志也能挣钱养家么。 再说了,这个工作可是作为聘礼给她的。 于凌道:“那就补偿我买一份工作的钱。” 如今暗中有这么操作的,大家心知肚明。但明着不是说卖,是说的接班。 就说是亲戚,以接班的名义去人事科办理。私下再给一笔钱进行交易。 于凌道:“这样我都吃亏了。等闲可不会有人肯把工作卖出来,我拿着钱都没处买去。别说现在大量知青回城都没有安排工作。就平时不是家里急需用钱,谁舍得把可以安身立命的正式工作卖出来?” 卖工作这事儿,就是个有价无市。 没人肯卖啊! 邱新梅肯定不肯去人事科签字把工作让给她,能得些现钱补偿也好。 于凌说完转头问院子里其他人,“现在一份正式工作卖多少钱?” 有人抬起手掌比了比,于凌点头表示知道了。 五百! 她看着于承,“那就五百吧。” 邱新梅断然道:“没钱!我们要养两个孩子,还要养小妹。哪还有余钱?” 于凌道:“得了吧。咱们要不要捋一捋啊?爸一个月六十多,妈一个月三十多。就算医药费花了一部分,去医院一查就知道了。还剩下多少这院里大妈们可以说心头都能有个大概的数。小妹可不是你们养的,是你们拿着父母留下来的钱监护她。而且,就看她现在这样子,怕是家里什么活儿都落她身上了吧。” 于朵其实也估着父母至少留下了千儿八百块的。 但哥嫂口口声声她是他们在养着的,她也没掰扯过。 因为她还小、没成年。和哥嫂闹僵了吃亏的只能是她。 反正她初中毕业再等大半年就到十六周岁。 只要能顺利入职机械厂宣传科,她就可以自立了。 哪怕只是个临时工,到时候搬到集体宿舍去住,她挣的钱总是能自己安排的。 分房子肯定没有临时工的份,但集体宿舍是可以去住的。 于承道:“我们这样的家庭,谁家养孩子是当少爷、小姐在养啊?大了都是要干活儿的。” 于凌道:“我不跟你掰扯这个。小时候咱俩到底是谁干家务活,大院里的人眼睛是雪亮的。咱们现在说的是补偿!” 邱新梅抱着胳膊道:“不是你先掰扯我们让小妹干活儿么。等我家小鹏、娜娜再大点,一样的。就现在小鹏也在力所能及的帮忙。至于补偿,我就一句话: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有本事你就来拿吧。” 于承也道:“确实没钱,别说500,100我现在都拿不出来。” 半年前小舅子跟人打架斗殴,又是自己住院、又是要赔汤药钱,老丈人写借条跟他借了400。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能让小妹去读高中的。 吴大妈也是知道这个事儿的,当时事情闹得还挺大。 所以这两口子说拿不出来钱,兴许不是假的。毕竟,怎么也得留点风险资金。 她道:“已经是要吃晚饭的点了。于承、于凌,你们一个要补偿、一个说没钱,这么掰扯也出不了结果。而且于承,你二妹不管是不是离婚,她当年确实是为家里、为你做出了牺牲。如今回城你完全不管怕是说不过去。这样,大妈出个主意,你们兄妹一人退一步。” 于承道:“吴大妈,您说。” 他要在大杂院继续住,要在机械厂继续上班,肯定不能不顾身边邻居的意见。尤其吴大妈这个管院,她儿子还是二车间的副主任。 吴大妈道:“那小邱呢?” 虽然该补偿于凌的是于承,但小邱也得表态才行。 邱新梅道:“我都听于承的。” “好,那我就说了。不让于凌进家门肯定不成,她没别的去处了啊。住旅馆如今谁能长住得起?往外租房子也没什么人家的,如今住房都紧张。所以,于凌还是回家住。至于于承该给她的补偿,干脆折在生活费里。她说得也没错。如今并不是有500,就能买到一个正式工的位置的。这个工作,确实你对于凌是有亏欠的。看她这个样子,在乡下十年真的遭大罪了。” 在场的人都看了看于凌,十一年前于凌也是这一片的一枝花啊。就和如今的于朵似的,招人眼得很。 如今瞧着比没下乡的同龄人可憔悴多了。 于凌的眼眶红了红。是啊,有钱也买不回她十年的青春了。 众目睽睽下,于承想了好一阵才点头,“行,省得你一辈子拿着这事儿说嘴!我就补偿给你500,但以后你不许再说嘴了。不过我们确实那不出现钱来。于凌你这么大人了,总不能像小妹一样不交生活费。如今北京市最低生活标准是7块钱一个月,算你10块。就再那500里慢慢扣。” 于朵盘算了一下,如今7块钱可以买到53.8斤大米或者8.24斤猪肉。 如果有住的地方,光是办一个人的伙食,够吃了。 当然,吃的说不上好。 于凌狐疑地道:“你们怎么可能手头一点钱没有,100都拿不出来?” 邱新梅摊手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还能没有遇到一点事的时候啊?” 于承也道:“我们上半年遇上事儿,把手头仅有的钱都花出去了。” 于凌盯着他们看了又看,知道要一下子让他们拿出500来是不太可能了。 她赶了几天的路,现在又累又饿了。先住进去再说! 于是点头道:“好,每个月伙食费照数算。从这500里扣除。但你们每个月到时间就发工资了,每个月得另给我20元。” 下乡的姐姐回来了 第7节 邱新梅道:“我跟你哥一个月加起来才100来块。家里算上你,六张嘴呢!20,不可能。顶多、顶多10块。” 这个数目掰扯了一通,最后在吴大妈等人劝说下,各退一步变成15块。 这样一来,20个月可以结清。 邱新梅还是有些不甘,于凌进了家门,肯定闹得家宅不宁。尤其是会针对自己。 她张张嘴,无声地道:“房租——” 于承摇头,跟于凌收房租,她回头又得闹这房子她有一间屋的,不然就要告到法院去。 不管打官司或者调解的结果如何,这都是给人看笑话。 于承道:“行,那就这么办。小妹,饭做好没有?” 这会儿不赶紧快刀斩乱麻,更是要成了邻居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于朵道:“这就好了,先进屋吧。” 她说着出来帮于凌拎了一包行李,“二姐,没多的房间,你就和我住吧。” 第6章 于承道:“嗯,娜娜过来挨着我和你妈睡。好了,进屋,准备吃饭——” 娜娜其实不乐意,她喜欢跟着小姑睡。但在家里也习惯了服从父亲,瘪瘪嘴没说话。 这一家子的事料理清楚了,看热闹的众人这才心满意足的散去。 出了院门纷纷道:“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于朵帮于凌把行李提进屋,“那二姐你收拾着,等下出来吃饭。我要去炒菜了。” 于凌点点头,“嗯。” 于朵回了厨房,把菜炒好往外端。 于承坐过来,蹙眉道:“小妹,你刚怎么也不劝着点?” 让全院,全胡同的人看了于家的笑话。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回头传扬开去,说他连‘修身’都做不好,他哪还有机会升职做管理岗位? 邱新梅不是太聪明,但他这个小妹可是十分聪明伶俐的。 于朵道:“大哥,你问小鹏我劝没劝。” 于鹏点头道:“爸爸,小姑劝了的。她让妈妈和大姑进屋说,或者等你回来了再说。妈妈不听,不让大姑进门。” 于承左右看看。 两个孩子都在饭桌旁。娜娜绕着她小姑腿边转悠,于鹏还起身去帮忙端菜、拿碗筷。 于凌在屋里放置东西。 邱新梅则不见人影,他只能起身进屋去哄人。 于承和邱新梅是初中校友,他对邱新梅还是有感情的。 而且她虽然不像小妹这么聪明、漂亮,但她做这些都是为了他和孩子好。 凭良心说,她找的拒绝于凌进门的理由其实挺好的。 为了回城,说离婚就离婚。而且离了婚回娘家,和没结婚从乡下 回来可是两码事。 让她自己出去租房子住也不是说不过去。 至于有外甥的消息他也是刚得到,还没来得及告诉邱新梅。 不过就算说了也于事无补。 谁能知道妈为了取得于凌谅解,竟然把他们当年是未婚先孕,只能把那个工作拿出来封邱家嘴的事告诉了于凌。 然后于凌还当众这么说了出来。抓住了她下乡十年辛苦,许给她的工作又被填了这个坑的把柄。 这都成闹剧了,平白给人看了好戏。 500块,相当于把老头子留下的一半的钱都给于凌了。 于承自然不是不心痛的。他心头巴心巴肝的痛啊! 事已至此,往好了想吧。就当是买断那个工作,以后她再不能拿这件事说嘴。 他们怎么也是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收留了她吃住吧。 于承进大房间去。 邱新梅又羞又气,正一脸通红的趴在枕头上生闷气。 听到他进门她扭头道:“妈怎么这样啊,什么都往外说。于凌更不是个东西!” 这以后她还怎么做人?邻里邻居的,还不得用有色眼光看她啊。 于承拍拍她的肩膀,“于凌还说妈留话要留一间房子给她呢。这谁还不知道是瞎话啊?家里就两间屋,留给她一间以后我们一家四口难道一直住一间啊?” 以后娜娜大了也要嫁出去,房子肯定是留给男丁的。 “既然这话是瞎话,那其他的话自然也可以是。咱们就咬死了小鹏是早产的就是了。再说了,咱们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没人会一直关注。你瞧着吧,过两天这胡同里再有什么新鲜事,就把这件事盖过去了。走吧,去吃晚饭了。冬天饭菜冷得快,得趁热吃。” 邱新梅慢慢坐起身,“她要住多久啊?” 小妹好办,过几个月落实了工作搬不搬出去都行。 回头等她工作落实了,自己还可以托人帮她介绍个好点的对象。 可于凌住在家里,真的是碍眼! 别说什么她也可以帮着做家务、照看孩子。 这种能把亲生孩子都送人的女人,心狠着呢。谁知道私下会不会虐待自己的儿女? 真让她在家里住20个月,多膈应人啊。 而且,每个月还得给她15元。相当于他们工资的一成多都得给她。 添一张嘴吃饭,还要每月少掉15块钱。这以后日子得紧巴了。 还好小妹三个月后应该就能做临时工挣工资了。 于承蹙眉,“这件事确实有些难办。她可能真的很久、很久都找不到工作。” 2000万知青一下子回城啊,哪有那么多工作安排给他们? 于家只是北京城的普通人家,可没什么门路、人脉能给安排个工作。临时工都别想! 邱新梅不高兴的道:“那不等于咱们养着她啊?还有,500块啊!爸妈留下的房子和钱本来就应该是我们的。你可是爸妈唯一的儿子,小鹏是他们唯一的孙子。” 于承心头也很烦,但也只能劝慰道:“往好了想吧,因为那个工作你没下乡去遭罪。而且这八年500块也早就挣回来了。” 哪怕开始的半年做学徒工,也是一个月有15块的。 钱早就翻倍拿回来了。 说到这个,他其实也有点不满。 邱新梅手头有钱,总是拿去贴补娘家。 日积月累的,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就不算老丈人不得不写了借条的400,其余零零碎碎加起来说不定三转一响都够置办出来。 要不要供小妹读高中?他其实是犹豫过的。 毕竟,她真的挺聪明。 但当时小舅子和人打架,自己腿都断了还要赔人汤药费、营养费。 当时是小舅子没道理、先动的手。如果人家去告了,搞不好要留下案底。 老丈人把家底都掏空了,最后他们夫妻还不得不承担了大半。 虽然老丈人写了借条,但这样一来他们手头自然就不那么宽裕了。 而且那些钱老丈人几时能还上真的不好说。小舅子游手好闲的,又没个工作。 如今他顺势把邱新梅的钱管起来了,一个月就给她5块钱零用。 她因为那400块的事舌头也短了三寸。这大半年领了工资就乖乖的交给他。 当时商量让不让小妹继续读高中,邱新梅就说读完初中,谋求进机械厂宣传科当临时工是小妹谋划了几年的事。 眼看都要水到渠成了,不如就成全她。 父母过世六年,他们把幼妹养到读完初中,仁至义尽了。 当时刚因为小舅子花了一大笔钱,而且他想考证涨工资,还需要私下送师傅礼,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下来。 小妹也没什么异议,很顺从的就接受了。 小妹这里好说,她至少不会恩将仇报,多半以后还能有所回报。 但于凌今天一副受了刺激不好惹的样子。 又因为下乡和那个工作岗位的事十分的恨他们夫妻。 惹毛了搞不好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毕竟她现在什么都没了。下乡十年,现在终于回来了。 但是,没工作、没丈夫,连孩子都送人。 如果这个家再回不了,她真的可能跟他们闹个鱼死网破。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所以今天他才只能先答应下来,免得事情闹大到不可收拾。 于承道:“回头你问问。算了,我问问她还想不想嫁人。把她嫁出去就好了。” 下乡的姐姐回来了 第8节 于凌今年其实也才26岁,但瞧着好像30出头了。 而且她离过婚,又没工作。 这要找怕是只能找个人条件不好的那种,多半也不会是头婚。 但只要能挣钱就好,能挣钱以后日子不会差。 如今中央在开会,听说以后要把经济建设放在首位,不再以阶级斗争为纲了。 可以预见未来能挣钱的人才是最受追捧的。 当然得给她找个能挣钱的,不然以后过得不好不是还得和他们纠缠。 好在他们家兄妹三个长得都不错。 于凌虽然受了些累,但底子还行。好好养几个月、收拾一下应该看得过去。 晚上四大两小吃饭,于朵就多做了一个菜:三菜一汤。好歹算是二姐离家十年回来的第一顿。 荤菜算是有两个:一个白菜炒腊肉,另一个放了些炼油后的油渣儿进去,沾了点油气。 家里有长身体的孩子,伙食开得还是过得去的。三天就能吃回肉! 毕竟是双职工家庭嘛。 嫂子每个月给于朵40块钱办伙食、交水电、买日用杂物,每笔开支都记清楚。 于朵拿上筷子正准备夹菜,于承道:“我说两句。” 她和两个小的就动作一致的把筷子搁下了。 邱新梅没有,但也拿在手上没再有动作。 于凌下意识手也停了下来,父亲还在的时候也是他很严肃的要说话,她们兄妹就得把筷子搁下,洗耳恭听。 她道:“说呗,主要说给我听的是吧?” 边说边夹了一块腊肉进嘴,然后才把筷子搁下。 于承看她两眼才道:“咱们从今天起就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舌头和牙齿都有咬到的时候,何况咱们?所以,先说断,后不乱。今天的事不用我说,给外人看了挺大笑话的。我想你们也都不想以后就把日子过成这样。所以,咱们以后有事有商有量的解决,不要再这样了行不?谁要是故意寻衅滋事,那就是没安心一起过日子的。那为了整个家庭的和谐,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于朵和两个孩子很快应声,“知道了。” 邱新梅也道:“知道了。” 于凌道:“就是我如果以后再吵吵,要赶我出去嘛。只要你们别过分,我目前也只想吃一口安稳饭,睡一个安稳觉。” 她如今最要紧是赶紧找到安身立命的工作,也没精力天天在家干架。 但丑话说前头,要是这两口子待她不好,她肯定还是要闹的。 第7章 于承点头,“行,既然都答应了,那以后就好好的过日子。吃饭吧——” 众人这才动起筷子。 于凌道:“大哥,我明天出去办事用一下你的自行车。” 她看到锁在厨房角落、六七成新的二八大杠自行车了。 于承道 :“明天是吧,你问朵朵拿钥匙。我的钥匙是一串的。” “好。” 吃过晚饭,于朵把碗筷收拾到厨房。 她之前用蜂窝煤的灶台闭着通风口闷着半锅热水。这会儿正好拿来洗碗。 于凌晃悠进来,“他们一家吃了就下桌,都让你收拾。做饭也是你的事。你是妹子还是保姆啊?” 于朵没理会她的话。 这位刚回来的二姐显然没有搭把手的打算,而且她也没办法让自己改变如今人在矮檐下的生存环境。 多说无益! 反正再过三个月她就有机会参加工作,住到工厂的集体宿舍去了。 这么些年于朵都过来了,最后阶段没必要节外生枝。 今天二姐话里话外常常带上她,是想在这个家里找个同盟吧。 反正不会是真的为她鸣不平。 她不打算掺和大哥、大嫂和二姐的事。 于朵很麻利的收拾好,然后抬了根板凳坐在自家屋檐下的背风处,听旁边杨家在放的《新闻联播》。 杨大妈倒是叫她进屋去坐着看,可次数多了也不好。每晚都去就更不成了。 于是杨大妈就每每把声音开大些。 杨大妈家的是9英寸的黑白电视,在如今也是得有电视票才能买到的稀罕物件。 要搞到电视机票可不容易。 而且普通人家一般不舍得几百块买这么一个家电的。 一个正式工大半年的工资,能做好多事了! 于朵托腮听着新闻主持人播报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相关消息。 怎么个对内改革、对外开放法啊? 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是说经济建设是以后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么? 于凌也站在旁边凝神听着。 这种大事是关乎到所有人的生活的。 两千万知青回城,她能不心焦找工作么? 她今天闹这一场,一半是多年积怨,一半也是因为手头没钱又不想回家来吃受气饭。 榨出些现钱也是为了没找到工作期间,手头能松动些。 而且她觉得自己也做不到小妹这么圆滑处事。 她跟那两口子可是有仇的。 晚上临睡前,于朵拿上手电筒问侄儿、侄女,“谁要跟我一起去上从厕所?” 这种大杂院各家都是没有自己的厕所的,除非特地改建过。 要上厕所就是去外头的公厕,每个胡同都有一个。 两个人都道:“我要去。” 于朵又问于凌,“二姐要不要去?” “公厕还在原来的地儿?” “是,只不过重新翻修过而已。” 于凌点头,“那一道去吧。” 这是12月了,北京的12月可冷了。 现在不清除干净内存,回头半夜不得不从被窝里起来,那可是一件相当悲催的事。 走出去看到路灯亮着,于凌道:“厕所里没灯啊?” 于朵道:“有。我是担心哪里灯坏了没及时修,拿出来以备不时之需。省得出来才发现,又劳师动众的回去。” 公厕离她们大杂院大概50多米。四姑侄过去,于鹏去男厕所,另外三个去女厕所。 女厕所里头有八个蹲位,一格一格的。各自有遮挡。 于朵解完手收拾好自己,又帮有点慢的娜娜把裤子穿好。 小姑娘会自己穿脱,在幼儿园都是自己动手。但肯定动作要慢些。 于朵带着娜娜出去,于凌道:“不用等我。” “嗯。” 出去后娜娜小声告诉于朵,“我不喜欢大姑。” 一回来就和妈妈吵架,对她和哥哥理都不理。吃饭的时候一个劲儿的夹肉肉,也不让着点小朋友。 于朵道:“大人的事,你小孩儿不用管。也没人逼着你一定要喜欢她,但不能缺了礼数。” “知道。” 回去后,于朵舀了冷水又兑了点开水再叫侄儿、侄女洗手。 这个天气直接洗冷水冻得很,干脆回来洗。 等睡到床上,于凌忍不住问于朵,“你小小年纪,怎么心头这么有成算啊?” 于朵的表现,真的是比她这个年纪的时候早熟多了。 甚至连多干活的不忿都没有。 她小时候因为哥哥不用干活,只有自己得帮忙做家务时时不平衡来着。 可做不到像于朵这么情绪稳定。 也因此父母常觉得她太计较了。 在这个家里不计较行么?不计较那就什么都是应该的了。 不计较父母也不会说出下乡过几年,就让自己接班回城的话了。 于朵静默了一阵道:“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爸妈都在,还是家里挣钱的主力。”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对一个家庭也是如此,家里挣钱多的就是最说得起话的。 下乡的姐姐回来了 第9节 嫂子进门后、爸妈没病倒的时候,二老就相当于已经退居二线了。 提前内退对退休工资影响可不小。 渐渐的家里的话语权就开始转移给大哥。 后来他们直接没了,家里就更是大哥说了算。 于凌一滞,半晌叹口气。想抬手摸摸于朵的头,被她躲过了。 “别这样,不习惯。” 于朵在有必要的时候可以跟父母、师长策略性的撒娇卖乖。 对兄嫂她的策略就是勤快做事,好好照顾侄儿、侄女。这样嫂子就不会恶了她。 所以一家五口从前看起来是和谐无比的。 对二姐,她一开始心存同情却无能为力。 甚至可以说她小小年纪就学会了为自己打算,其实也是因为幼时看到二姐被家里一再牺牲。 得知二姐为了回城离婚,于朵能接受。 毕竟北京城不是吃沙子的大西北能比的,回城的机会实在太难得。 北京户口可一直是很金贵的。 但听说二姐连亲生孩子都能割舍,于朵就不想和她亲近了。 不过她也没说话来刺于凌。 譬如说‘与其这会儿同情我,不如想想你儿子’。 兄嫂再怎么说还是有血缘和亲属关系的,但小外甥却是被送给外人了。 可能是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不与人交恶了。 谁知道哪片云彩会下雨?没必要得罪人。 别看二姐现在混得不好。 就看她今天那个豁出去的劲儿,没准以后抓住哪个机会就翻身了呢。 不过,于朵其实也不太喜欢这样的自己。 但是,她没有跟人翻脸的底气啊! 希望能自己挣钱自己花的那天,她不再是这样。 到时候可以爱恨随心且分明。 于凌确实被触动心事,想起了被留在大西北的儿子。 于朵则是今天都很忙,这会儿瞌睡便上来了。 两人睡一个被窝,但一个好一阵都没睡着,另一个闭上眼很快就沉入了黑甜乡。 第二天早起,于朵看二姐还睡得很熟便没有叫她,自己起身。 反正二姐今天也没旁的事,就是去派出所把户口落实了,然后去粮站把自己的粮食关系转回来。 没这两样是很难在北京城生活的。 如今正处在新旧时代交替的时候,以前的很多规矩都还在。 要出远门也还得有介绍信呢。 户口和粮食关系不转回来就买不到供应粮。市面上如今依然很少有人卖各种物资的。 偶尔运气好才能遇上进城卖米的。现在还没有放开,大家都小心翼翼的。 至于黑市,不是逼急了他们这样的工人家庭也不会去光顾。 万一被逮到,可能影响家里工人的声誉。 于朵起床依然先去外头的公共厕所清空内存。 她起得早个一刻钟,也省得和人挤。 再晚一会儿,大家伙就该排着队上厕所了。毕竟一个胡同这么多人。 还有些人会提着马桶去倒。 于朵一向早起避开这种早高峰。 而且她晚上临睡前也都会去一趟公厕,晚间也就没有用马桶。不用一早去倒马桶。 她不喜欢房间里有那个味儿。 哥嫂那个房间的,肯定他们自己去倒啊。 于家的早饭通常是吃面食。 时下都是吃挂面,丢下锅煮上就好。 于朵回来先舀了备了一晚上的热水洗漱,然后换了耳锅掺上新鲜水准备煮面。 这会儿大哥一家四口也差不多起来了,去上了厕所回来各自洗漱。 于朵快手快脚的把三大两小的面碗作料放好,然后开始摘几片大白菜淘洗。 面汤里丢一些蔬菜要爽口得多。 等他们 人回来,水也烧开了,就开始往锅里丢面,再把菜叶子丢进去煮上。 面汤里丢了蔬菜就不盖锅盖。这样煮出来还是绿色的,好看得多。 她通常一锅就都下好了。 邱新梅瞅瞅小房间,撇撇嘴道:“你二姐还没起啊?” 真是个懒东西,下乡十年都没改过来。 她家两个孩子都到点就自己起来穿衣服了。 “没,我看她睡得正香也就没喊她。可能回程累着了吧。” 二姐那么大人了,醒了知道自己弄吃的。于朵就没下她的面。 吃过以后,哥嫂赶紧放下碗去上班。 迟到了要扣工资的。 孩子吃得慢一些,还没有搁碗。 等他们吃过,于朵牵着侄儿、侄女出去,让他们和这条胡同其他孩子一起去上学。 都有同龄人,可以一起走。这样各家的大人都要放心些。 不过如果下雪,她就会撑着伞接送一下。 “路上小心点,扫了雪路也滑的。” 第8章 早起扫雪的工作很辛苦。 但如今找不到工作的人很多。早就有人去街道把这个临时工的活儿领走了。 早上五点半就得开工。 这样就不用家家户户轮着派人打扫,也解决了一个工作岗位。 就这,还得跟街道有关系的人家才能轮得上呢。 于朵是不愿意去干这个的。这比办板报可辛苦多了。 于鹏和于安娜穿着棉袄、棉裤,背着书包准备出发。听了这话道:“知道了,小姑。” 于朵再回来把碗筷洗了放好,蜂窝煤上照旧用锑锅掺水备着火。 家里有现成的菜的,大冬天的也不至于天天去买菜。而且这时节也没什么新鲜菜了。 昨天才吃了肉,今天也不会再卖肉。 于是便准备出发去厂里继续办板报。 正要出发就听到管院吴大妈在大院里喊道:“今天肉联厂的摊位有肉骨头啊——” 在前一进院子喊了,又去后一进院子。两个院子都归她管的嘛。 剔过肉的骨头不要肉票,相对便宜。 但买到筒筒骨的话,油水还是挺足的。而且上头多少有些没剔干净的肉。 于朵赶紧挽上菜篮子就急匆匆的准备去排队了。 没办法,如今物资供应不足,去晚了搞不好就没有了。 走到大杂院门口遇上几个同样挽着篮子出发的大妈,大家就一起风风火火的赶过去。 于朵也算是从小跟着大杂院这几位大妈混大的。 她们也教了她不少生活的智慧。 大妈们看着她会为自己打算,也是替她高兴的。 房子隔着天井和于家相对的周大妈道:“朵啊,你二姐她们这回来,上头有什么安排没有?” 于朵摇头,“没听说。太多人了,安排不过来吧。吴大妈,最近有没有糊火柴盒的零活啊?” 她跟着大妈们糊过火柴盒。糊一百个得三毛钱,一天抽空闲时间也能挣几毛的。 于朵手脚比大妈们快点。 如果有火柴盒尽着她糊,她一天能挣四五毛呢。 就可惜没那么多尽着她糊。吴大妈领回来都是直接按人头分的,不然容易起纠纷。 于朵跟着大妈们做零工之后,才不用买根皮筋都伸手问嫂子要钱了。 下乡的姐姐回来了 第10节 不过这种机会也得靠居委会分下来,要表现好的大院才能轮上。 机会不是太多,一年也就几回。 别的手工零活诸如给纺织厂卖的新疆衣裙串珠子之类的更是少得很。 人家都是忙不过来才会找外头的人,平常哪怕赶时间也是优先自己厂子的家属。 但机械厂没什么类似的手工活儿。 所以虽然于朵什么能挣钱的活儿都做,至今也只有6块多钱的私房钱。 家里的生活费她是从来没有贪污过的。 杨大妈中肯地道:“你二姐一个月能有15块进账,不算困难群众。居委会了解清楚情况后估计是不会有临时工的活儿安排给她的。” 这15块于凌还没拿到,于承说等元旦后发了工资给她。 “是啊,我们大院也好久没轮到糊火柴盒了。” 走到半道,几人又听说今天还有大白菜供应。 周大妈道:“怎么这时节还有大白菜?” 大家伙今天过冬的大白菜都囤过了。 “听说是外地运来的,不多。一家最多准买十窝。” 十窝,也很不错了。 那这一个篮子就不够了啊。一窝大白菜就能有五六斤的。 而且骨头和大白菜也不在一个地方供应。 于朵和杨大妈沟通了一下:她回去把杨大妈的小推车推来,杨大妈去帮于朵占着位置。 到时候两个人买好了一起用手推车推回来。 篮子也由杨大妈一起先拿过去,正好可以占着位置。 其他几个大妈也大多是这样和相熟的人搭伴。 于朵就和要回去的两个大妈一起转身往回走。另外三个大妈一起往肉联厂的摊位去。 回到家于朵探头看了一下。二姐起来了,正在刷牙。 大院里有一个公用的水龙头,这时候肯定冻上了。要用水还得先用热水给它化开,浪费时间得很。 所以于朵昨晚就挑了两桶水倒在自家水缸里,从里头舀来用。 半缸水就不容易冻上了。 这半缸水一家子用一天差不多。 等下午天气暖和些,她就舀起来做饭的时候先用。然后再去接两桶挑回来倒水缸里。 水龙头公用的,按人头摊水费。管院大妈回头会算清楚了上门来收费。 12岁以下的统统算半个人。 至于电费,各家都有一个单独的电表。 昨天二姐回来,今天开始她就要算人头了。 不过既然锑锅里备着热水,水缸里也有冷水,于凌起来后就直接从锑锅里舀了点热水到水杯里,又舀了些冷水兑上。 看到于朵她从嘴里拿出牙刷道:“你这是送孩子上学回来了?” 她儿子只能送给老乡,于承和邱新梅的儿女倒是过得好啊。 她还没出过门,而且大杂院不上班、上学的闲人也都出门了。 就没人告诉她于朵是去买骨头了。 “肉联厂的摊位今天供应骨头,另外供销社还有大白菜。我回来拿杨大妈家的小推车,回头好多买一些大白菜回来。” 老北京过冬前储存大白菜是传统。他们这院里家家户户都有地窖的。 就将就的从前这个院的地窖,一家分了一块地方。 嗯,以前这个院不是大杂院。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四合院,还是二进院。 而且留下的雕栏、柱子看其起来都还不错。 不过如今这二进院住了十一户人,彻彻底底住成大杂院了。 因为二姐刚回来,于朵便多交代了两句:“锅里的面水我给你留着呢,你将就那个下面吧。应该还有些热乎气。然后再把锑锅放回去备着火。我买了骨头和大白菜要去厂里办板报。你如果要找我就去厂里。要洗衣服什么的,也舀点热水兑上冷水洗。” 于凌挑眉,“怎么是你给机械厂办板报啊?” “我是帮忙的。不跟你多说了,回头看别人把骨头买完了。” 于朵又进房间多拿了些钱,然后去杨大妈家拿小推车。 大院里各家通常不锁门的,她在杨大妈家进进出出也很自在。 于朵说完拿上要拿的东西就走了。 她一时半刻的肯定回不来,买东西必然要排队。各个大院应该都得到消息了。 但二姐今天才回来,上午去落户和转粮食关系是大事。 也不好让她去排队买菜。 再说二姐也还没吃早饭呢,还明显一副没睡饱的样子。 于朵推着小推车过去和杨大妈汇合。 她知道几位大妈肯定先去排队买肉骨头,这个更多人抢着要买。 于朵在这里排了半个小时才买到两斤多剔了肉的骨头。也是限购的,不能多买。 剩下的都不多了,后头估计排不到的人懊恼地散了。 中途等候的时候好多人都把手揣兜里或者在袖子里笼着,还有人抖着腿取暖。 于朵也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连头脸、耳朵一起包进去。 她脚上穿的是棉鞋,偶尔动一动就好。 买到了骨头又去买大白菜那里排队。 可喜今天的骨头上起码还能剔下以两多肉来。用买光骨头的价格买到肉,这就赚了。 她再剔一下把肉攒着,明天买三两凑一凑,就能炒一盘肉丝了。 等于朵和杨大妈一起推着一车大白菜回来,已经是一个半小时后的事。 快九点半了! 二姐不在家,应该是出门办事去了。 于朵把骨头和大白菜都放到厨房,用罩子罩上。急匆匆的就去了厂里,走得一身暖暖和和的。 十一点半她就得回来做午饭。 下班的、放学的到点就要回来吃饭。自家做来吃,比在食堂吃要划算些。 所以今天上午她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办板报,得加快动作。 离元旦只有五天了,得提前弄好! 不过好在今早忙活一番,浑身暖和。这样干活效率要高些! 不然冷飕飕的耽误功夫。 到了地方,黄师傅已经把工具都拿出来了。他在画旁边一个黑板的背景画。 于朵打过招呼,拿起粉笔就走到昨天没写完的那一幅前开工。 黄师傅道:“看你一大早还挺高兴的啊?” 昨天于家的闹剧,他住在旁边再旁边的院子其实也听说了。 不过顾及这小丫头的面子,还是不提为好。 再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还是别看别人家的笑话为好。不然谁知道什么时候风水轮流转就轮到自己了。 于朵笑道:“今天买到两斤多骨头,晚上可以炖骨头汤。” 到时候骨油炖出来,汤面上一圈一圈的油花。再点盐、放点葱花喝起来可美了。 黄师傅也笑道:“那敢情好。你师母多半也买到了。” 这一版剩下的不多,于朵写了10分钟就写完了。然后甩甩手又继续下一版。 每一版些什么,她和黄师傅都商量好了。 还特地留了一版准备写刚开完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相关消息。 就在报纸的头版头条摘抄就可以了。 第9章 于凌那边吃过早饭去派出所找管户籍的民警办落户。 她迁出手续是齐备的,也拿着家里的户口簿来的。昨天于承就找出来给了她。 这段时日回城的知青很多,民警办这个也是熟门熟路。 看她手续完备,麻利的就给办了。 然后于凌又拿着购粮证和添上她那一页的户口簿往粮站去。 购粮证是于朵保管着,也找出来给了于凌。 她平常买粮食是趁着大哥不用车的时候,骑着他那辆自行车去买。 于承平时上下班用不着,就锁在家里。 于朵把车钥匙和购粮证一起交给的于凌。派出所好说,但粮站略有些远。 而且二姐说她还要去办事。 下乡的姐姐回来了 第11节 粮站那边也是熟门熟路的就把手续给办好了。 她看到购粮证和户口簿上的敲的两个公章有些唏嘘。 还是改了政策才好啊! 就这两个章,把她困在乡下整整十年。 为了回城还不得不又离婚、又把亲生儿子送人的。 刚才在这两个地方也遇到些刚回城的知青,大家看起来也是很多感慨的样子。 钟言应该也办好回迁手续了吧。 钟言的家在京郊,但也要比大西北好太多了。 他们两个其实是约定好的,为了回城假离婚。等回城把户口落好再尽快复婚。 她也是为此才问大哥借的自行车。她下午想去京郊看看钟言家是什么情况。 钟言倒是说过,他家里很穷,估计半个房间都没有。也不知道他昨晚是怎么住的。 于家这边也不可能让他过来住,住不下。隔都隔不出一间来了。 而且钟言来住,那就相当于是上门女婿。她也不舍得他受气。 所以,只能先去看看钟家什么情况再说。 有自行车要方便许多,钟家估计自行车都没有一辆。 下一步就是找工作了,难啊! 可找不到工作就很难说复婚的事,就算是鸟也得有个巣吧。 于凌先去居委会报了个到,问了下有没有临时工作。 “没有,如今什么工作都俏得很呢。扫大街、扫厕所都没空位置的。糊火柴盒这样的手工活儿也是要先照顾困难群众。幸福里十六院的于凌是吧,行,我们给你登记上了。有消息会通知你的!” 这都来登记了好多人了,一个居委也回来好多知青。 等于凌回到家,就看到厨房案板上堆着的十窝大白菜。 本来不想管的,她不想给于承和邱新梅两口子干活。 但想了想昨晚说‘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爸妈还是家里挣钱主力’的小妹,又走出去问了下杨大妈,“杨大妈,我家的地窖还是原来那块?” 杨大妈道:“是啊,这大院里住户没什么变化,以前分的是哪一块就还是哪一块。” “那我先把白菜晾上,再下去看看要不要腾位置。” 毕竟这十窝只是个补充,之前小妹应该也囤了两三百斤本地白菜的。 杨大妈点头,“嗯,我听于朵说啊,那骨头上的肉要剔下来放着明天再做的。你得闲把午饭做了,她就可以多半小时板报。正是挣表现的时候呢!不过最好告她一声。” “好的,我知道了。” 于凌把晾大白菜的事儿做好,下去地窖看了自家的地方。收拾的很整齐,也留了些空位。那就不用挪了。 于是骑着自行车过去准备告诉于朵,让她可以晚半小时回家。 她在门口跟门卫大爷打听于朵在哪一方,厂里头着实有点大。 这种厂子一般入职就是一辈子。门卫大爷是从一线退下来的,看几年大门正好退休。 所以他也认得于凌。知道这个下乡当知青的于家二闺女从乡下回来了。 就是不知道,昨天于家姑嫂当众吵那么厉害,他肯定也听说了。 再说了,于朵每回进出都要同他打招呼的。她姐姐他还是知道的。 所以于凌一问他就给指了个方向,“只知道今天是要办那边几个黑板。具体你过去看看吧,反正你蹬自行车,也快。” 厂子里的子弟进出还是不太受限的,也都是有事才进来。 没事谁进来瞎晃悠呢? 那种街混子他是不会放进去的。 于凌便骑着自行车过去了。 还是挺好找的。她过去的时候于朵正停下手上动作在听路过的谁说话。 “于朵,高老师说让你这几天忙过了,去她那里一趟。事儿不急!” 于朵点头,“好的,我知道了。秦瑶,多谢你跑一趟啊!” “没事儿。其实我都跟高老师说了,如果要洗洗涮涮找我也是一样。可高老师说不是,是有别的事找你。” 秦瑶有些羡慕的看着于朵。 “我这儿正忙,不跟你多唠了啊。” 等人走远了,旁边的黄师傅嗤笑一声,“这是打量在慢慢落实政策,高老师的好日子要来了啊。前几年她怎么没说去帮老师洗洗涮涮的呢?” 高老师是机械厂子弟校初中部的音乐老师。 她爱人前几年蹲牛棚去了,她自己也被红x兵迫害有些不良于行。 三年前,于朵有一次路过教师宿舍那边,看她自己在晾晒过冬的十来斤的厚被子。 结果大风刮过,个子娇小、拄着拐杖的高老师被被子扫到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这还幸亏她住的是平房啊,要住的楼房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于朵就跑过去把她扶起来、扶进屋子。 那之后每个月她都抽两个半天去替行动不便的高老师洗洗涮涮、打扫卫生。 高老师家的大件诸如床单、被套、罩子这三年都是于朵帮着清洗、晾晒的。 也顺便替她做一些好储放的咸菜、泡菜之类的。 拖地、买蜂窝煤这类体力活也是她帮着干。 黄师傅就是因为这件事才这么喜欢于朵的。 于朵对他讨好、卖乖有所图。 但对当时被打成牛鬼蛇神的高老师,那是真没有。 就为了帮助高老师干活儿的事,她也差点被当红x兵的同学扣上‘同情坏分子’的名声抓去挂上小黑板游行示众。 那是个女同学,读书的时候就处处看出挑的于朵不顺眼了。 是周遭的工人、家属都看不过去,仗义出言才免了她一场祸事。甚至当时那女同学 的父母都出声了。 后来黄师傅私下问于朵,“你不怕惹上事儿啊?” 要知道高老师的腿原本好好儿的,就是被这些人打坏的。 他可听说于承知道这件事后就狠狠教训了于朵,让她不要给家里招灾惹祸。 不知道于朵怎么说服了他,后来竟然没拦着她继续去帮忙。 当时于朵笑道:“我也是知道厂子里风气还不错,才敢这么干的。如果真的是风声鹤唳,我也不敢。” 她见过有造反派上门要找一些典型斗争的时候,车间主任得到门卫电话报信,赶紧给那些被安了罪名的工程师、骨干发工具让他们去通下水道。 等那些人进来,就说人都被派去干最脏最累的活了。在下水道里,一时半会儿找不到。 就是被派下去找的工人心头也有数。转悠一阵就上来了,只说没找到人。 机械厂占地上千亩,下水道水系既宽广又复杂。而且下头的人还是在走动的,找不到也情有可原。 那些人自然不肯自己下去找,多脏、多臭啊! 然后等到他们走了,车间主任再派人下去通知,“人走了,上来吧。” 于是这群人在下水道躲一个、两个小时,就算是躲过一劫。能躲过一回是一回。 车间主任这么干,肯定是厂长、副厂长授意的啊。 反正这种时候机械厂上上下下就一条心,把人糊弄过去。 得保障生产,大家要吃饭的呀。 而且除了少部分人,绝大多数人还是不想看到身边的同事被斗的。 所以于朵觉得她干的这事儿惹不上什么大灾祸。 就算被那个女同学公报私仇,她也没太害怕。 她的‘罪名’不算太严重,那些人不敢毒打她。而且他们那一伙人内部也是有分歧的,并不是人人都想给她扣帽子。 毕竟大都是子弟校的学生。 她这种情况,被教育的可能性比较大。 就算是拉她去游行示众,她脸皮厚点也就过去了。 总不至于有人朝她扔烂菜叶子。 那之后没事儿,于朵说服了大哥就继续去了。 这一次老太太知道她元旦办板报比较忙,说好元旦之后再去的。 现在老太太托人带话,估计是有事儿。只是没太过紧急而已。 黄师傅道:“没准老太太有好事儿要关照你。我听说她爱人要平反了,她也就没什么事儿了。” “不知道,既然不是太急那我下了班再找时间去。” 黄师傅笑,你还真当自己是来上班的啊。 于凌推着自行车过去,先和黄师傅点点头打个招呼。 然后道:“小妹,我来和你说一声。等一下我做午饭,你自己算好时间回来吃饭就成。” 于朵睁大眼睛看看二姐,咋想通的啊?不过这种好事她肯定不会拒绝。 “哎,好的。那骨头现在差不多就可以炖了。把白菜叶子掰下来,中午用骨汤做一个白菜蛋花汤。就用一个蛋吧,还有腊肉蒸热就可以吃。然后泡菜坛子里我泡的白菜杆可以吃了。” “行,知道了。” 下乡的姐姐回来了 第12节 第10章 “还有、还有,下午四点去菜场买一方豆腐回来烧。那会儿有供应。” 于凌道:“我吃了午饭有事要出去,晚饭你别指望我。” 于朵看看她推着的自行车,“哦,好吧。” 那她中午问一下大院里哪个大妈去买豆腐或者别的什么不。买的话帮忙带一方。 二姐估计是真有事要去奔波,可能跟她找工作有关呢。 找工作这可是正事,耽误不得。 想到这里于朵也不免有些担忧。 一下子回城那么多知青,她努力了几年的工作岗位不会被人占了吧? 这个事情她淡定不了。 几年的水磨功夫白费只是一方面。关键是接下来也不会再有这么适合她的工作岗位了。 宣传科的临时工她还知道怎么着力。 要另找就真的有几分狗咬刺猬、无处下嘴。 可是,如今僧多粥少,她一个普通人也是无能为力啊。 她连高中生都不是,家里也没有任何的关系、人脉。 一直以来都是冲着宣传科的工作在努力,旁的也不会。 昨天晚上她也听到大哥还有对面的周大哥、隔壁的杨大哥等人坐在大杂院里,议论刚闭幕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来着。 他们几个工人商量的结果是一动不如一静。 看看、先看看! 这两年政策的变化巨大,甚至有些变化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互相都是矛盾的。 不说远了,皇城根下的他们也都有些无所适从。 所以,大家商量后就觉得千万不要贸然行动,以身试法。 谁知道什么时候风向又变了呢? 就算去年这会儿就恢复高考了,今年七月又考了一次。 这两批被录取的大学生已经入学了。 恢复高考这一点估计是不会再有波折,但旁的政策不好说。 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什么的,这是一下子就推翻过去十多年的政策啊。 还有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很多人也不知道思想要怎么去解放? 所以大家如今找工作能盯着的,还是政府、部队以及工厂、供销社等国营单位的空缺。 可这些地方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 于朵也只能勉强自己压下这个担忧,继续办板报。 这里掉了链子就更没指望了。 她手上很稳,但内心其实不平静。 她十分渴求这份能让自己自立的临时工。 不能自己挣钱自己花,那命运就是掌握在别人手里的。 这六七年跟着哥嫂过日子有没有委屈?有啊,而且还不少。 但那些基本都是小事情,不是原则问题。 就是那句老话,牙齿和舌头再好也有咬到的时候。 至于说多做些家务,这就更不是事儿了。 侄儿、侄女还小,嫂子一天八小时都站在工作线旁做工。 大哥虽然轻松些,但他大男子主义观念强,回家从来不做家务。 这些她都能接受。毕竟她长大了是可以离开这个家的。 但高考都恢复了,还不让她去读高中。 这就很过分了啊! 现在高中是两年制,就两年都不让她去读! 两年的花费能有多大?又不是一次性付清所有学费。 就算两年后她真的在高考中落榜,总得去试一试。 她初中成绩很好的。 哪怕子弟校在全北京的初中里排名只是中等,但她是能考上一个比较不错的高中的。 去了高中还能再奋起直追啊。 可大哥、大嫂根本不是和她商量要不要继续读高中。 就是直接通知她,不让她读了。还美其名曰是成全她这几年的筹谋! 大嫂是因为她弟弟那里要用一大笔钱,不赔偿到位可能会留下案底。 亲弟弟自然比小姑子重要。平时再说得花好朵好也是如此。 姑嫂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她也不指望嫂子。 至于大哥,不管他内心深处是怎么想的,结果就是他不让自己去读高中。 所以于朵根本都争取都没争取,因为没用!她在家从来就没有话语权。 哪怕她知道父母肯定留了钱,但她从头到尾又没看到过。 当时她想的就是再有九个月满了十六周岁,她就能到宣传科当临时工。 自己有一份工作,按月领工资、福利。 她就可以做自己的主,存钱去读高中、考大学。 到时候她搬去住集体宿舍,哥嫂就辖制不了她了。 这半年支撑她的动力就是这个。 如果如今临到头,这个安身立命的工作要是出岔子,她真的是接受不了。 那样,她就得继续待在家里,被哥嫂说是靠他们养着。 并且因为知青大量回城,城里需要工作的年轻人一年又一年的堆积着无处安置,短期内找不到工作。 那真的是很黑暗的未来! 于朵便一直办板报到了12点,中午下班的铃声响起才往家走。 于承下班路上看到她,有些惊喜地道:“你二姐在家做午饭啊?” 这就就是愿意好好过日子了吧。 要是她们姑嫂天天在家干架,他是真吃不消。 今天还没开工的时候,他在工位上可是听了不少闲话。关于当年那个下乡二线一、还有那个 工作。 如今于凌能主动在家做午饭,这就是一个愿意和解的表现啊。 下午再有人叨叨,他就有话答应了。 这都是他们家的家事,干外人什么事? 于朵点头,“对,她十点半的时候骑车进来告诉我的。不过下午她有事要出去,晚饭就还是我回去做。” 于承点点头,“那走吧,吃了休息一下还要来上下午班的班。你那里怎么样了?” 于凌基本注定很长时间都找不到工作了,那于朵筹谋多年的临时工岗位可千万出不得岔子。 “办板报再忙两天就完事了,耽误不了。” 可具体效果如何,还不得而知。虽然王科长之前对她有所暗示,说如无意外的话…… 但这种事一天人事科没通知,就还是存在变数的。 就怕有意外! 尤其当下,正好和知青大回城的时间撞上了。 万一哪个领导家的亲戚也是这时候回城,也瞄上了宣传科临时工的工作,那结果可就不好说了。 于承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个。 他今天上午都顾不得想别人的闲言碎语,就是在担心这件事。 一个妹妹已经找不到工作了,另一个也找不到的话,他们夫妻的压力就太大了。 眼见已经出了厂子大门,大家四散开去。 周围也没什么多的人,他小声问于朵,“你那事儿稳当么?” 于朵摊摊手,“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如果真有哪位厂领导的亲戚需要这个岗位,她就没有竞争力了。 就不用厂领导,车间和各部门的领导也是能说得上话的。 于承叹口气,他要也是个领导就好了。 不但于朵的工作稳了,就是于凌都能给安排一个打杂的活儿。 他上半年刚考过三级钳工,涨了工资。 但想混到领导岗位,难啊!目前干着的这个小组长,也就每月多五块钱,组织小组员工干活而已。 朝中有人好做官,朝上无人不好办。 下乡的姐姐回来了 第13节 他一个高中生、三级工,如果上头有人援引很好上进的。但上头没人,论资排辈可就有得等了。 于凌这一回来,家里经济压力一下子就上去了。 于凌这会儿正站在灶台前打蛋花。 就把一个鸡蛋的蛋液搅着倒进煮沸的汤锅里。会形成一朵一朵的蛋花,看起来还是不少的。 其实煎鸡蛋做蛋汤会好得多。 但煎鸡蛋要费油,而且两个鸡蛋煎出来估计才只有一个鸡蛋打蛋花这个视觉效果。 普通人家过日子,肯定得精打细算的。 邱新梅回来得知饭菜是于凌做的,也是有些愣神。 这次回来转性了? 哦,不对,昨天她还大吵大闹,闹着要上法院打官司和他们争房子和爸妈留下来的钱呢。 也不想想公检法现在都还没恢复正常工作呢。 于凌把蛋汤端上桌,于承笑道:“辛苦了!” 于凌板着脸道:“光嘴上客气没用。我做了饭,小妹那里吃过就要忙着去继续赶工。你们两口子负责收拾、洗碗。” 邱新梅道:“我们俩都上了一上午的班,你在家没事收拾一下怎么了?” 于承还好些,算是技术工,还能坐一坐。她是一线员工,上五4个小时就一直站着没得歇的。 “我也忙了一早上啊,又不是吃闲饭的。那要不你们把500块一次性拿给我,我单吃?” 于凌说着看向于承,“这不是我寻衅滋事吧?” 于朵在一旁埋头夹菜、扒拉饭,压根不出声。完全没有要主动说她洗了再去厂里的意思。 她不当这样的和事老。 于承按了下邱新梅肩膀,“行,你做了饭,我们收拾。小妹那里要忙就去忙。如今那么多知青回城,就怕有人把小妹的位置挤掉了。” 第11章 邱新梅变了脸色,那家里又将少一个挣钱的人。 她急切地道:“小妹这事儿眼看都要水到渠成了,这时候起变数可有些麻烦。咱能不能去送点礼,把事情敲定?” 于承想了下问于朵,“你看呢?” 为了把于朵的工作敲定,送些礼他还是舍得的。 至于说送礼的门路,于朵和宣传科的人不是还混得挺熟络的么。 钱两年过年,他也带着她携年礼去王科长、黄师傅家里拜过年。 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就是寻常的年货。但有走动就是好事! 于朵摇头道:“如果是领导的亲戚要那个临时工的位置,就不是给王科长送礼能敲定的。他一直说的也是如无意外。大哥,更高一级的领导你认得么?” 到时候如果宣传科已经有足够多的正式工和临时工了,肯定就不可能再招她。 关键她还有三个月才到招工年龄呢。 原本年后入职正合适的。 但就怕年前就有人先把位置给占了。 于承苦笑,“我一普通工人,上哪认识大领导去?我最大就只认得我们车间主任。但他管生产的,宣传科用人的事也不太说得上话。” 而且,他和车间主任也不是关系就多好了。人家干嘛替他家出这个头? 机械厂上万人,厂长、副厂长行政级别是厅级、副厅级。 就下头的主任那些也都有各自的行政级别。 真不是普通工人能随便搭上线的。 一家子又捋了捋,这个大杂院住的也都是普通工人,没谁认得领导。 领导分的房子和工人分的不在一处。 邱新梅道:“小妹大几个月就好了。” 那就正好能错过这一波的回城知青潮。提前入职了,于朵又有能力,就不会轻易被下掉。 于朵皱眉道:“那就没门路往上头去送礼了。” 她一直以来走的都是基层、中层路线。确实没机会认识更高级别的领导。 别说厂长、副厂长,主任、副主任那个级别的领导一般也很少让孩子在子弟校就读的。都送去北京市更好的学校了。 完全没有门路可以认识。 于朵道:“我现在也只有先把手头这个事儿做好。无论如何,现在掉不得链子。” 于凌之前一直沉默着,这会儿开口道:“也别太悲观了。有门路、有本事回城的,前两年都回得差不多了。只有我这样什么都没有的,才会拖到了政策允许所有未婚知青回城才回来。领导亲戚未必看得上那么个临时工的位置。” 这倒也是啊! 一家子的心因为于凌的话都稍微放松了些。 于朵道:“什么时候命运的主动权才能掌握在我自己手中?” 她如果得到那个岗位,也是因为真正有门路的人看不上。 但现在也担心这次回来得人多了,里头有领导的远亲千方百计找上门。 没有鱼、虾也好嘛。临时工也可以先干着! 于凌道:“如果你考上大学就可以啊。对了,你怎么没去读高中啊?” 昨晚在床上她就想问来着。 结果想到儿子,她的心思被岔开了。 高考都恢复了,再读两年就能考大学了。干嘛不去试试? 于承道:“77年10月宣布的恢复高考。当年12月考了一次,今年7月又考了一次。你干嘛不考上大学回城呢?那样直接就去学校报道了,学费全免,还给发生活补助呢。” 于凌道:“我就读了初中就下乡了,我考得过人家读了高中的么?而且第一次我都要到预产期了,第二次孩子还没断奶。你还是老三届的高中毕业生呢,你怎么不去参加高考啊?你要是有个好的发展,那不就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么?全家都能靠上你了。我不去,那是我不想去么?” 能考上大学,谁还能不想考上大学风风光光的回城了? 考上大学就是鲤鱼跳龙门。到时候还没毕业就是各个好单位争着、抢着要的。 还用在这里发愁找不到工作啊? 她要能考上大学,这个家她都不想回的。 可一来自己能力有限,没法跳过高中的学业直接考上大学。二来就是时间不合适。 当时钟言也被拖累了。 第一次要照顾即将临盆的她。 第二次考只隔了半年,那半年他们小家庭添丁、她坐月子需要营养。 什么重担都落到他肩头了。 所以,未婚知青可以全部回 城的政策下来后,钟言静默了两个钟头,最后就说高考回城的机会已经错过了。 而且据说如今高考试卷有越来越难的趋势。 如果再错过了这一次全体回城的机会,他们就真的要滞留农村了。 他就问她愿不愿意先假离婚,各自回城。回到城里安顿好之后再复婚。 至于孩子,那是男娃娃,农村没有生育能力的家庭很稀罕的,绝对不会待他不好。 就先送给同一个生产队没办法生孩子的老乡。 回城复婚以后,他们还能再生的。 送出孩子的同时也答应了老乡,不会再打扰他们的生活。 被二妹这么问,于凌也是脸上一僵。 “是啊,我不去读大学难道是我不想去么?只有6%的录取率,我十多年没摸过书了。而且,我如今是家里的顶梁柱,又不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我不去上班家里就要少掉六成的收入。” 家里月入就100块左右,少了他那一份肯定是不成的。 他备考期间没法正常上班,考得上考不上还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就是考上了,学校发给个人的生活补助也不足以贴补一家子的生活。 这个家里最应该去读高中、考大学的就是于朵了。 她年纪正合适,而且成绩比兄姐都要好不少。 于朵刚好吃完饭,把筷子搁下,“我吃好了先走一步,你们慢慢吃。” 听到他们说这个话题,她本就有些烦躁的心就更烦燥了。 她说完就往厂子里走了,得抓紧时间多干点活。 没让于朵读高中的事儿,邱新梅有些心虚。 于凌没问出个所以然,又盯着他们两口子看了看。 看到她这个表情就觉得有鬼。 “哼,爸妈留了钱你们都不给于朵继续读书。可真做得出来!别不是被人全拿去顾娘家了吧?” 她夹了腊肉和蛋到碗里,不客气的吃着。 她才不会像老三一样夹菜还客气,好的让给于承和两个小的吃。 那一家四口看着她,邱新梅赶紧给一儿一女夹蛋。 见于凌海一个劲儿夹肉,她又道:“腊肉不只是这一顿的菜啊!家里又不是什么大户,十块钱一个月的伙食费能吃多好?” 于凌这才悻悻的收住了筷子。她可不想被涨伙食费,哪怕不用她拿现钱出来,扣的也是她的钱。 下乡的姐姐回来了 第14节 找不到工作,不能稳定的挣钱。这活得就没什么底气! 于承也很烦。家里要是富裕些,一家子能为了点吃食拌嘴么? 不过被于凌说中他们把一大笔钱花到了小舅子身上,他和邱新梅也心虚气短,没多纠缠于凌吃菜只顾自己的事。 于朵提前下桌走了,剩下的人也都是闷闷地吃完的。 就连娜娜这个还不懂事儿的,也觉得肉肉和蛋蛋都要省着吃,不高兴。 下午一起办板报的时候于朵也把这事儿同黄师傅说了。 但黄师傅也是一样没有门路。 “你说你这也是赶得这么寸,偏被这三个月卡住了。早知道早点去改一下出生年月得了。” 早点动手,这等小事找派出所的熟人改了没人管的。 前些年公检法系统都被砸烂了。 于朵不过是改大三个月,只要有熟人或者送点礼找管户籍的办了,真没人会管的。 但现在临时去改,一个工作岗位怕是十家、百家求,于朵如果改了年龄入职肯定会被盯上的。 这就是个没诚信的现成罪名了。 黄师傅叹口气,“这普通人过日子,太难了!你说你哥嫂也是,让你再多读两年多好啊。也太短视了!” 于朵静默了一会儿道:“他们也是想着我的工作已经挺稳当了吧。” 至于现在,万一那个零时工岗位真出了岔子,以目前家里的经济状况,二姐回家来住可能长期找不到工作,还要找哥嫂讨回那个工作价值的500块。 就更不用想他们会供她去高中搏一把考大学的事了。 黄师傅叹口气,“干活吧,这个活计肯定得做好才能说其他。” 下午王科长亲自过来,让黄师傅去厂子进大门后的墙上刷标语。 “板报先放一放,标语的事比较急。是厂长亲自安排下来的。” 黄师傅道:“比较急啊,那让于朵去给我打个下手?” 为了迎接元旦,宣传科的人手都派上用场了。 这会儿,就连关系户都在打杂。 宣传科还有一些能干事、不太会说话的,或者家庭背景不那么‘清白’的,之前让弄进牛棚,这还没出得来呢。 政策有了,也得一批、一批的‘解放’。 第12章 王科长皱眉,厂子大门内侧可比这偏僻地方显眼多了。 这让领导发现他用非本厂员工干活,怕是要担些干系的。 这和五一劳动节的文艺汇演让于朵上台凑数可不是一回事。 那表演需要儿童演员,在厂里子弟里挑一个上台很正常。 这可是宣传科正式的工作。 但临时也没地方借调人手去。 这当口,全市宣传口子上的人都忙着呢。马上元旦,又刚召开了十一届三中全会。 可这标语是厂长亲自安排的,得在下班前就刷出来。 不然岂不是他办事不力? 他看看于朵,“她行么?” 黄师傅道:“画好格子描红,她没问题的。其实之前她就刷过,就高高兴兴上班来的上字,就是她独立完成的。” 他当时内急,就去厕所把简单的字交给打下手的于朵刷了。 这去厂门口,没准就让哪个领导注意到,入了人家的眼呢。 王科长想了想,“那行吧,你们俩赶紧跟我走!” 于朵跟着王科长和黄师傅往大门那边走,也没好多打听有没有关系户盯上宣传科临时工位置的事。 王科长一定意义上也算是可以左右她命运的人。 宣传科缺能写会画的年轻人,这可是她瞄了几年的位置。 她偶尔来干义工帮着补漏,也是为了不让领导上觉得缺了这么个人。 不然,之前可能就招工了。 王科长把他们领过去,然后把位置指了,要刷的标语也告诉他们。 就是刚结束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提的‘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再加上‘促生产、保质量’,以及‘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向前看’等。 不复杂! 于朵觉得这几句话应该非常重要。她准备好好看看报纸,琢磨一下这番话。 有机会也听听厂领导怎么跟下头宣传的。 不过,等元旦的宣传工作做完之后吧。 “写好啊,厂领导天天要从这里过呢。”王科长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 “嗯,知道了。” 没写好,就得用白漆涂了重来过,既浪费物料也耽误时间。 王科长就站在旁边看。这可是厂长亲自下的指示,算是重要又紧急的。 于朵和黄师傅两个人拉着软尺量好,然后算出每个字和标点占的位置。 这才开始分格子。 板报写错了字可以擦掉重来,刷标语可来不得半点马虎。 黄师傅抬手画红色虚框,然后描红。但多动作了一阵就感觉到肩膀酸痛。 “师傅,你怎么了?”于朵忙关切地问道。 王科长也皱眉,这个时候掉不得链子啊。 这才写完半句标语呢! 黄师傅道:“老风湿了,最近不是时常雨雪么,胳膊、腿就有点不方便。科长,我坚持一下。” 但办板报、画画图他还能坚持。 这刷标语是要下大力气的,而且得站在梯子上。 坚持不了那么久啊。 王科长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能坚持完的。 叹口气,在心头盘算什么人可以现在借得来。 唉,没有! 除非等人家自家单位的活儿干完了。这还得是关系好的兄弟单位才行。 至于自己单位倒是还有两个能干得了这活儿的。但他们蹲的牛棚离北京远着呢。 职工里头兴许有人能干得了,可他没时间发掘啊。 而且,有这能耐的,还不早亮出来,争取从辛苦的第一线调到宣传科这样的部门坐办公室了? 这活儿真的有点急! 黄师傅犹豫了一阵道:“科长,要不就让于朵来?” 王科长这会儿也只好死马当作活 马医,点点头,“那先试一个字吧,不行就用白漆赶紧涂掉。老黄不是我说你,你那老风湿关键时刻真是太掉链子了。你没事去扎扎针灸、做做热敷理疗啊。厂子里的劳保不是能给报一半么。” “是是,磨刀不误砍柴工。我回头就去!这不是这回没想到还要刷标语么。” 黄师傅又对于朵道:“你小心不要让油漆溅到身上。干脆,你把我这围裙系上吧。” 边说边从身上解了下来。 于朵点头接过,“谢谢师傅!” 她是在棉袄外套了一件列宁式的灯草绒外套。棉袄不方便洗嘛。 而且来厂里办板报也不好穿得差了。 这件外套还是她嫂子前不久专门给她置办的,时下很流行的款式。 当时一咬牙花了25块钱呢。 于朵估着是因为她兄弟的事没让自己去读高中,嫂子过意不去。就掏钱给她置办了两套好衣裳。 衣服、裤子、鞋子一整套那种。 说她长成大姑娘了,要穿得好些。总捡嫂子的旧衣服穿不好。 所以,这一身算是她比较好的衣服了。 粉笔弄上去能擦掉,油漆的话就难咯。 于朵不但带着黄师傅解下来的全身款的围裙,头上还用报纸叠了一个帽子。 她扶着两脚梯子爬到第三级上站着动手。 刷标语是先画虚框,然后描红。这也是黄师傅教过于朵的看家本事之一了。 黄师傅本来还想先帮她把虚框画好,让她描红就好。 但抬着胳膊干了一阵还是有些吃力。 王科长道:“算了、算了,你歇着吧。手不稳出了岔子更麻烦。我看她独立刷一个简单的字再说。” 过了一会儿,王科长看于朵确实干得不错点点头,能顺利完成就好。 下乡的姐姐回来了 第15节 于朵又干了一阵,身后一阵脚步声响起。 王科长扭头一看来人是后勤部的主任,赶紧迎了上去。 后勤部可是实权部门,发劳保等都归他们管。 宣传科也是划归后勤部管的。 “辛主任,您好!” 辛主任道:“哦,小王啊。这标语是……” 宣传这块也是他分管的,路过看到肯定要过问一下。 “厂办刚打的电话,说是林厂长交代的。估计是您当时没在办公室。事儿急,就直接通知我了。这不,得赶着下班前刷出来呢。” 辛主任点头,“哦,那好好做。” 紧跟时事,这于宣传工作倒是有必要的。 但之前几年的政策改来改去,厂长不发话他也不敢贸然让刷标语。 不然回头又改弦更张了怎么办? 不过,既然这都让刷标语了,他也得让宣传科组织人解读、宣传。 这个倒不用急,《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发了社论,借鉴一下就是。 到时候就在高音喇叭里宣读。 黄师傅也忙道:“辛主任好!” 于朵完成了一个字,正好从梯子上下来,要挪动梯子。 下来后也扭头打了个招呼,“辛主任好!” 辛主任笑道:“小姑娘不错嘛,小小年纪就能拿着刷子刷标语了。” 标语都是宋体字,看着都是一样的。关键就是要写得大和整齐。 于朵刷的标语和黄师傅的大小统一,看着挺不错的。 这还真是体力活儿! 要不是她从小干家务力气大,手还真不能有这么稳。 “都是我师傅指导的。” 辛主任疑惑地看看黄师傅。 如今做事还是讲究个‘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 当然,这就是个形容。 于朵这辈子嘴上都不会有毛。 就是说做事一般还是上了年纪的挑大梁,论资排辈。 厂长让刷的标语,回头下班从这里过就能看到。按说不该让个小年轻来刷才是。 王科长道:“主任,这不接连几天晚上都不是雨就是雪的,老黄的风湿犯了。于朵是老黄手把手带出来的。以前就刷过标语,刷挺好的。” 辛主任看看于朵刷的标语点头,“确实不错。小姑娘多大啊?” 于朵道:“马上16了。” 辛主任微微变了脸色。马上16了,这就是还没到国家的招工年龄。 原本于朵长得高,他以为肯定有16了的。 他看向王科长,“怎么回事?” 都到这个地步了,王科长只好道:“主任,这不黄师傅坚持不了么。担心耽误厂里的事儿,他就把他徒弟喊来了。我让她试试!” 辛主任蹙眉,“宣传科就没人了?” “有,能刷标语的还有两个。可之前让打倒了,跟着就会落实政策回来。” 王科长忙解释道。 这就是说不是缺人他不往上报,还得给那两位把位置留着呢。 不然回来了怎么安排? 平日里人也是够用的,就是这两天赶上元旦事多,黄师傅又犯了风湿,刷标语这件事上人手有些紧张。 辛主任倒是也清楚宣传科其他还有人是负责放电影、文艺汇演的,各司其职。 还有几个根本就是关系户。 另外还有两个人即将回归,平时黄师傅也能顶上。 至少这么久了没出过岔子。 现在遇上黄师傅也出了状况,变通一下也不是说不过去。 “那这个小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王科长见既然说开了遮掩不了,也只能一个劲儿替于朵说话了。 也算是趁机过个明路。 “于朵,咱们厂的子弟。她爸妈是厂里三十年的老工人了,哥嫂如今也都在厂里干。您见过她啊,前几年文艺汇演缺小演员,都是她上的。厂领导还上台跟她握过手。这几年她一直在跟着黄师傅学办板报、打杂,如今更是连标语都能刷了。我是想着提前给科里储备人才,做好梯队配置。这不还有三个月她就到16岁了,就给她个机会来搭把手。到时候给个临时工的位置先接收进来。” 第13章 于朵心头一松,王科长太帮忙了! 辛主任想了想,刚办出来的板报好像字迹是有些不同。但办得确实还不错。 他点点头,“嗯,想着给厂子里储备人才、梯队配置,也是你把事做在了前头。” 他没再追究,在场三人都松口气。 而且,于朵也算是在未来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那里挂上号了。 后勤主任虽然还不是厂领导,但级别也不低了。 宣传科进个临时工,本来王科长说了就基本能算的。 辛主任如今点了头,就更稳妥了。 辛主任看看于朵,小姑娘蛮漂亮啊! 系一条那么土的、毛蓝色的围巾,还戴个挺滑稽的报纸都遮掩不了。 “于朵,这恢复高考了,你怎么没去读高中啊?” 于朵道:“我爸妈前几年过世了,哥嫂还有儿女要供养。还有个姐姐刚从乡下回来。” 等辛主任走开,王科长道:“行了,好好干活。如无意外的话……” 后面他就打住没说了。 于朵心道:我就怕你说如无意外! 不过,也不能要求人家王科长拍胸脯保证吧。 她点点头,“好嘞!” 于凌下午骑着自行车顶着寒风出了门,一路往京郊的方向去。 正常是40分钟的车程,约莫10公里距离。 遇上这样的天气,她骑得慢一些,骑了50分钟才到了钟言说的地方。 她和钟言是在乡下插队结的婚,还真从来没来过钟言老家这个城乡结合部。 以前虽然都是北京的,但她基本也就在家附近方圆三里以内打转。 顶多去去城中心那些名胜古迹转转,这种靠近农村的地方没怎么来过。 不过,大家都去了大西北,那就是老乡了。互相照顾一些也是有的。 这也是两人在乡下渐渐走近的一个缘由。 于凌下了自行车一路问着过去。 也没好说她是钟言的前妻,就说是和他一起插队的。 便有人给她指了路,“钟家那个刚从乡下回来的儿子啊,这会儿应该在他家自留地干活吧。别说,下乡插过队干农活还挺像样的。” 城乡结合部嘛,有人家自己开垦了一些荒地种了一点菜吃。 于凌推着车一直找过去,就见到穿着旧棉袄的钟言在给庄家施肥。 她也是在乡下待了十年的人,自然不 会像刚下乡那阵一样看到农家肥都避之唯恐不及。 她扶着自行车喊道:“钟言——” 钟言个子挺高的,听到有人喊扭头看过来,“于凌,你来了——” 他放下粪勺过来,脸上并不是多开心的表情。 回城了,但哪哪都没有工作可以给他这样刚回城的知青。 他昨天把能找的地方都问了个遍,也只有一个‘等通知’的答复。 他昨天晚上还是在两根长板凳上面搭着门板,然后铺一床垫褥镶在两个侄儿床边一起睡的。 因为家里过冬的厚被子不够,只能三个人一起挤一挤。 他下乡的时候哥嫂就结婚了,这十年生了两儿一女。 两个侄儿自然把他的房间占了。 侄女儿睡的是堂屋隔出来的一间。也就没地儿能给他再隔一间出来住了。 天气太冷了打地铺肯定是不行的,只能那么安排。 说实在的,还不如在农村睡的炕呢。 下乡的姐姐回来了 第16节 他这一回来,父母、哥嫂也都挺愁的。 虽然家里干活多个人手,但一个大男人要吃、要喝啊。 他家人还不知道他在乡下结过婚了。 还在犯愁他马上30岁的人了,终身大事怎么办? 家里可一点钱拿不出来。 拿不出彩礼,也没钱给他盖房子,打发他结婚了出去单过。 钟言走过来,看着于凌推着的自行车道:“你家的情况……还行啊?” 他家父母还在,他都过这样的日子了。 她家父母都不在了,哥嫂当家。 于凌道:“这我哥的车,我问他借的。不然走路起码要走三个小时。不过我争取到让他们补偿我500块钱,算是我嫂子把我那个工作买去的。” “500块钱?”钟言眼睛一亮。 如果有500块钱就好办了啊。500块钱都够在农村起一栋房子了。 于凌赶紧道:“他们也拿不出现钱来。是让我住家里,每月扣十块钱的伙食钱。另外再每月拿给我十五块钱。” 钟言皱眉,原来是这样啊! 不过,“你之前不是说你爸妈肯定留了钱么?按说不该拿不出现钱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不是刚回去么,今上午又忙着去回迁户口。还没来得及从我小妹嘴里把那些钱的去向套出来。” 两人互相交流了一番,对视一眼都是发愁。 在乡下十年,就这么一个支撑下去的指望:回城! 结果回来了是这么一副景象。 工作、工作找不到!住处,都只能在家里紧紧巴巴的挤着。 搞得他们像是这座大城市的边缘人似的。 这种情况下自然就没法子说什么复婚的事了。 两人在乡下自然是没攒下什么钱的,能不饿肚子就不错了。 于凌道:“唉,如果咱们俩能有一个找到工作都好些。我一个月能从哥嫂那里拿到15块,花5块钱租房子,再留10块钱办生活。大不了吃简单些。再有一份哪怕临时工的工资,这日子也就能过了。” 跟他们要一个月25块,估计是怎么都不肯的了。 家里确实除了她都还有五张嘴。 就这15块,回头他们领了工资她也得赶紧催着让他们给自己。 于凌在家就半张床。 钟言晚上镶在俩侄儿床边,白天那门板和板凳还得收起来。 尤其板凳吃饭还要用的呢。 也只能等天气暖和些了,再想办法在旁边配一间屋起来。 这种是不会批的,算是违章建筑。 但等闲也不会有人来管,逼着你拆了。 于凌听他这么说了眉头皱得更紧。她是不愿意来住这样家徒四壁的地方的。 那他们还回城干嘛?在大西北好歹是一家三口团聚呢。 回城时要‘趁着还年轻,抓紧拼一番事业’的豪言壮语,言犹在耳。 可他们回来了,面临的却是这样的困境。 于凌把自行车停好,“我帮你吧。” 两个人干自然比一个人快不少。 等浇灌了这一小块地,钟言的母亲也来了。 她是听村里人说,有个骑二八大杠的、看着长得还不错的、自称跟钟言一起插队的女的来找。 看来的方向,应该是北京城里边。 有二八大杠骑的话,应该家里条件还不错。 两个孙子今早跟他们爷爷抱怨,说三个人一起睡,被窝里太容易进风了。 老头子心疼孙子,想了一阵就说那今晚就让儿媳妇去和孙女挤小床, 让老二跟他大哥睡一张床。 先这样凑合住到开春。再在旁边配一间屋子起来,然后打一张木床。 这样的条件要想有人家不闺女嫁过来不容易。 如果能给老二安排工作,就让他跟着姑娘进城好了。 所以,钟言妈妈兴冲冲的就过来了。 远远看到于凌不怕脏、不怕累的在帮钟言浇农家肥,她十分的满意。 下过乡过过苦日子的,应该会照顾人才是。 嗯,老二之前说要在乡下结婚,让家里多少寄点钱或者粮票去。 不会就是这个姑娘? 既然俩人都回来了,那应该是婚没结成吧。 家里当时也困难,哪有钱和粮票寄过去? 结果老二还气得信都不给家里写了。 钟言妈妈笑眯眯道:“姑娘,别忙活了。过来喝口水吧——” 于凌这算是头回见婆婆。 虽然钟言也抱怨过家里偏心,但这终究是他亲妈。 于是赶紧放下粪勺,笑着迎过去。 犹豫了一下叫道:“伯母——” “来,你把手伸出来,我给你冲一冲。钟言你也过来,一起冲水洗一下手。” 其实乡下人没那么多讲究。 但这姑娘是城里人,兴许人家讲究呢。 钟言确实也渴了,便过来一起在他妈用军用水壶倒下来的热水里冲了下手。 然后和于凌轮流喝了两大口水。 钟妈妈看着这两人用一个水壶喝水一点忌讳都没有,更是确定了于凌就是差点和钟言结婚的人。 看这熟稔劲儿,而且一来就帮着干脏活。 怕是在乡下就睡过了吧。 于是她保持笑容,套着于凌的话。 等问出来于凌家只是普通工人,而且父母都不在了,如今哥嫂当家。 她自己的工作也还没有着落呢。 钟妈妈的脸色就不那么好了。 老二已经找不到工作了,可不能让他再招一个找不到工作的家来。 她‘哼’了一声,“我就知道,拖到这会儿才回城的能是什么能耐的家庭?就不该指望的。姑娘,我们家条件不好,老二找不到工作已经是拖累了。也不想再拖累你!你回去吧,别再来找老二了——” 钟言道:“妈——” “我说得可是实在话。你这么回来,虽然找不到工作,但你是我们家的人,就是养着你我们也甘心。可不能再招一个也找不到工作的回来吧?” 于凌懵了一下,这是玩儿川剧变脸呢? 钟言道:“妈,我怎么就让你们养,怎么就吃闲饭了?我这不是刚回来就在干活么?” 第14章 “可你找不到工作啊!我们这地儿靠着城,家里又不是有正经农田需要种。不过是开出来一点荒地种点东西而已。你爸一个人就照顾了,还有空闲。哪需要你一个大小伙子专门留在家里?你还是得想法子找工作去。姑娘,请吧。我就不留你了。这回城还要些时间呢。” 都被人当面赶了又赶了,于凌心头自然也有气。 她道:“钟言,我先回去了。” 于凌推上自行车往回走,心头十分不是个滋味。 这什么人啊! 以后找到工作,他们一定要争取留在城里。 就逢年过节回来看看,按月给养老钱,把该尽的礼数尽了就是。 钟言气恼地对他妈道:“妈,她是我老婆!” 而且是一起在乡下同甘共苦、互相扶持的老婆。 钟妈妈一愣,“她是你老婆,那你俩咋回的城?” “离婚了啊。” “离婚了怎么还是你老婆?离婚了那就是前妻了。” “不是,我们是商量好的假离婚。她还给我生了个儿子呢。” 钟妈妈赶紧道:“那我小孙子呢?” 钟言静默了一下 ,“为了回城,我们假离婚,把孩子送给当地没有生育能力的老乡了。”